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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三章 :二桃三士

    “六爷,柳门主毕竟是惊门之主,你这样做……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住口!”廖川话音未落,黄玉郎陡然脸色一沉,斥道,“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

    说罢,黄玉郎将凌厉的目光直直地投向面露踌躇的柳寻衣,一字一句地说道:“柳寻衣,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一下!”

    突然,洛凝语的声音自人群外传来。紧接着,她和林方大火急火燎地推开众人,挤到近前。

    “小姐?”黄玉郎一愣,狐疑道,“你怎么来了?”

    “黄六叔,你为何刁难柳寻衣?”洛凝语不答反问,语气甚是生硬。

    黄玉郎眉心一皱,不悦道:“不是刁难,只是奉命办事。”

    “黄六叔,休怪我出言不逊。”洛凝语愤愤不平地说道,“爹让你肃清内奸,是为贤王府弟子能亲如一家,手足情深。而不是让你把府里搞的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你今天审这个、明天审那个,如山铁证未见一则,可含冤而死的弟子却与日递增。而今,你竟然把矛头对准柳寻衣,你可知他是爹最器重的人?爹已有意擢升他为黑执扇,执掌下三门,你却偏偏找他的麻烦,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黄玉郎的脸色愈发阴沉,林方大赶忙拽住洛凝语的胳膊,低声道:“凝语,少说两句……”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洛凝语猛地甩开林方大的手,直言道,“狄陌有罪,死不足惜。但我们不该因为一个叛徒,而将府中所有人皆视为奸细。本末倒置,因小失大,再这样查下去,贤王府非大乱不可!”

    黄玉郎别有深意地望着怒不可遏的洛凝语,转而又看向满眼感激的柳寻衣,恍然大悟道:“说来说去,小姐是想保住柳寻衣……”

    “是!”洛凝语直言不讳,“你想查他,便先查我!”

    言尽于此,洛凝语不顾林方大等人的劝阻,快步冲到柳寻衣身前,张开双臂将其死死护住。

    “凝语……”

    柳寻衣望着面前单薄而坚定的背影,感激之情无语言表。

    “这件事根本是爹的错,我绝不会让他一错再错。”洛凝语头也不回地安抚道,“你放心!有我在,今天谁也不敢动你一根头发。”

    “小姐,别让我为难!”黄玉郎愠怒道。

    “黄六叔想对付柳寻衣,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洛凝语态度坚决,寸步不让。

    黄玉郎心中纠结,将目光投向柳寻衣,沉声道:“柳寻衣,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便不要躲在小姐身后当缩头乌龟。”

    “黄六叔,你休要逼他……”

    洛凝语话未说完,柳寻衣的手突然搭在她的肩头,轻声道:“凝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六爷是奉命办事,你我身为贤王府的人,谁也不能漠视规矩。我自问没做过对不起府主的事,相信六爷一定会还我清白。”

    “可是……”

    “不必担心!”

    不等洛凝语再劝,柳寻衣已将其轻轻推开。主动卸下自己的宝剑,在众人复杂而无奈的目光下,任由黑衣弟子上前将他五花大绑。

    “算你识相!”黄玉郎冷哼道,“带走!”

    “等等!”洛凝语娇喝道,“我现在去向爹求情,让他出面终止这场闹剧。在此之前,黄六叔绝不能向柳寻衣用刑!”

    “这……”

    洛凝语又道:“请黄六叔看在我是北贤王女儿的情面上,答应这件事。”

    “好吧!”

    黄玉郎勉为其难地点头道:“我答应小姐,日落前不会对柳寻衣上刑。如果天黑时我仍未收到府主的命令,便会依规矩办事。到时,希望小姐不要再强人所难。”

    “一言为定!”

    洛凝语欣然允诺,转而走到柳寻衣身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深情厚义,芊芊玉手轻抚在柳寻衣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等我!”

    面对洛凝语的一往情深,柳寻衣思潮腾涌,百感交集。他终究没有开口作答,只是若有似无地轻轻点了点头。

    “林方大,我们走!”

    招呼一声,洛凝语迫不及待地直奔后院而去。

    ……

    一晌无话,天近黄昏。

    洛天瑾对洛凝语的屡次求见置若罔闻,她便在后堂外长跪不起,从中午一直跪倒傍晚,三个时辰一动不动,双腿早已失去知觉。

    这段时间,林方大一直跪在她身旁,同样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期间,谢玄、苏堂、洛棋等人轮番劝说,可洛凝语骨子里的执拗根深蒂固,纵然旁人磨破嘴皮,她依旧不为所动。

    后堂内,怅然若失的洛天瑾静坐桌旁,手中捧着一卷诗集,眼神迷离,满脸哀思。

    此诗集,是洛鸿轩儿时亲笔所书,作为礼物赠与洛天瑾。虽然字迹七扭八歪,极不工整,但洛天瑾一直将其视若珍宝,每当看到这卷诗集,便会想起洛鸿轩幼时的可爱模样。

    昔日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的洛鸿轩,今日竟变成一个长眠不醒的活死人。

    双目紧闭,卧榻不起,日渐消瘦,毫无生机。短短两月,洛鸿轩已削瘦的皮包骨头,几乎不成人形。

    每每念及于此,洛天瑾皆如身陷无间地狱,万箭穿心,千蚁噬骨,痛不可当。

    再者,端午之宴,群雄不欢而散。虽然各门各派没有多说什么,但洛天瑾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们与贤王府的关系,已不再像曾经那般相濡以沫,彼此间或多或少地平添了几分隔阂。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值此内忧外患之际,洛天瑾岂能不心事重重,忧愁满腹?

    “吱!”

    一声轻响,房门推开,身心交瘁的谢玄缓缓步入后堂。

    “府主,小姐已在门外跪了一晌。无论我们如何劝说,她始终不肯离去……”

    “看来语儿对柳寻衣果真是情深义重。”洛天瑾轻声作答,转而问道,“肃清之事,进展如何?”

    “玉郎几乎将府中上上下下全部筛查一遍。”谢玄回道,“凡有嫌疑者,皆难逃一死。只不过……”言至于此,谢玄不禁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洛天瑾眉头一挑,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经历一个月的肃清,证据确凿的奸细少之又少,大多被处死的弟子只是怀疑罢了。”谢玄苦涩道,“查出的奸细中,与蒙古人暗通消息的居多,与其他门派勾结的极少。拒查,这些‘奸细’都是见财起意,向外出卖贤王府的消息。如狄陌这般有备而来的……几乎没有。”

    “几乎没有?”洛天瑾听出谢玄话中的端倪,狐疑道,“何为几乎?”

    “证据确凿者,一个没有。可存在疑点的……却有一个。”

    “谁?”

    “柳寻衣。”谢玄苦笑道,“从他进入贤王府的第一天,府主便对他心存戒备。因此,对柳寻衣的怀疑,其实是老调重弹,关键在于……府主的意思。府主若信他,则断无可疑。府主若不信他,则疑点重重……”

    “呵!”洛天瑾轻笑一声,自嘲道,“本来我已对他深信不疑,但狄陌背叛一事,却令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身边的每一个人。上一任黑执扇是内奸,我不希望新任黑执扇重蹈覆辙。”

    谢玄眼神一动,了然道:“所以府主才故意在功过箱中,投下柳寻衣的罪状,目的是让玉郎再查他一次?”

    “不。”洛天瑾眼神狡黠,摇头道,“我曾对柳寻衣屡次试探,如果他会露出马脚,早就露了。这个结果,只有两个原因,其一,柳寻衣君子坦荡,毫无问题。其二,柳寻衣城府极深,伪装的天衣无缝。无论哪个?玉郎都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既然如此,府主为何要设计查他?”谢玄费解道,“难道府主不相信柳寻衣?”

    “我若不信他,何须大费周章?大可一剑杀之。”

    “那……府主相信他?”

    对此,洛天瑾依旧摇头。

    见状,谢玄满头雾水,喃喃自语道:“既相信,又不信……到底信不信?”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洛天瑾道,“因此,我把这个难题抛给另一个人,让她替我决定柳寻衣是生是死,是去是留。”

    “另一个人?”谢玄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道,“府主说的是……小姐?”

    “正是!如今轩儿已……”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暗,改口道,“现在,我只剩语儿一个骨肉可堪大任,贤王府日后必将托付于她。因此,我必须替她选定一个智勇双全,能成大器的夫婿。如此,方能保住我辛辛苦苦打下的这片家业。然而,在我替她决定夫婿之前,她必须先将自己的心迹如实袒露。毕竟,感情的事要讲缘分,不可强求。”

    “府主故意借肃清之机,试探小姐对柳寻衣的心意?”谢玄恍然大悟,“如果小姐对柳寻衣痴心一片,府主便重用柳寻衣。如果小姐对柳寻衣漠不关心,则杀之后快。”

    “这只是其一。”洛天瑾幽幽地说道,“其二,我要借此机会,让柳寻衣看到语儿对他的心意,并让他欠语儿一个天大的人情,算是撮合他们。”

    “若有一个女人肯心甘情愿地舍命相救,夫复何求?”谢玄点头道,“柳寻衣定会被小姐的真情所感动,进而滋生情愫。府主一箭双雕,果然厉害!”

    “非但如此,还有其三。”洛天瑾摆手道,“肃清一月有余,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因此,我借语儿跪求之机,出面结束肃清,让府中上下皆对她心怀感激。如此一来,也算为她日后担当重任,提前积攒威望。”

    “府主高瞻远瞩,未雨绸缪,谢玄佩服!”

    “别急!”洛天瑾的眼中悄然闪过一丝诡谲之色。

    见状,谢玄面露惊奇,诧异道:“怎么?难道……还有其四?”

    “既然有心促成语儿和寻衣的好事,有一个人便不得不防。”洛天瑾讳莫如深地说道,“其四,我要借机试探洵溱对柳寻衣的态度,看她是否关心柳寻衣的死活?他二人又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日久生情。”

    ……

第四百零四章 :拨乱反治

    入夜,谢玄奉洛天瑾之命,召贤王府七雄,青、白执扇,以及八门之主齐聚中堂议事。

    历经一场规模浩大,死伤惨重的“肃清”之后,众人无不惶惶不安,心有余悸。即便到中堂议事,同样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彼此间少了昔日的欢声笑语,多了几分敬畏隔阂。

    此刻,中堂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众人如坐针毡,颔首不语。堂中鸦雀无声,静如死寂。

    黄玉郎信守承诺,日落之前未对柳寻衣施以严刑,不枉洛凝语在洛天瑾门前跪求一晌。

    “府主到!”

    伴随着一声高喝,众人精神一振,纷纷起身,一齐将恭敬的目光投向堂外。

    洛天瑾快步入堂,对众人的寒暄置之不理,目不斜视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洛天瑾如入无人之境般径自落座,身体微微斜靠着椅背,一双深邃的眸子环顾着堂下众人,眼底深处蕴藏着一丝审视之意。

    “一场‘狂风暴雨’过后,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们,倍感欣慰。”洛天瑾话里有话地开口道,“时至今日,你们还能生龙活虎地见到我,也应该感到庆幸。”

    没人能猜破洛天瑾的心思,因此无人敢冒然应答。

    面对战战兢兢,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众人,洛天瑾淡然一笑,柔和道:“坐下说话。”

    “谢府主!”

    得到洛天瑾的命令,这些人才敢陆续落座。

    “黄玉郎,暗访稽查一事进展如何?”洛天瑾饶有兴致地望着黄玉郎,问道,“近一个多月,你在府中查出多少图谋不轨的奸贼?”

    “禀府主,截至今日,在下一共查出可疑之人两百零七名。”黄玉郎从容作答,语气波澜不惊,“其中,私卖消息,证据确凿者六人,皆已处死。拒不交代,畏罪自杀者五十七人。嫌疑重大,在押稽查者,一百四十四人。”

    黄玉郎口中的“畏罪自杀”,实则是经受不住严刑拷问,活活枉死之人。

    洛天瑾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又道:“都是些什么人?”

    “大部分是府中弟子,少数奴仆家丁。”黄玉郎回道,“其中,下三门人数最多,上三门人数次之,中平二门人数最少。”

    “二百零七人之外,其余如何?”

    “府中上上下下查无遗漏,在其他人身上未查到半点嫌疑,料想不会有奸细漏网。”

    “做得好!”洛天瑾称赞道,“通过此次肃清,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混入贤王府居心不良者,一个也没有好下场。”

    “府主英明!”黄玉郎面露喜色,忙道,“接下来我会继续追查……”

    “不必了!”话音未落,洛天瑾突然打断道,“暗访稽查到此为止,在押之人全部释放,无确凿证据者,一律按无罪对待。即日起,府中任何人不得再疑神疑鬼,更不得诬告同门。”

    “嘶!”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所有人暗吃一惊。

    “什么?”黄玉郎心有不甘,劝谏道,“不少人嫌疑重大,尚未追查清楚……”

    “你是聋子吗?”

    洛天瑾脸色一沉,根本不给黄玉郎辩驳的机会,沉声道:“我说暗访稽查到此为止,听懂没有?”

    被洛天瑾如刀似剑的目光死死盯着,黄玉郎忽觉心头一凉,纵有万千不甘,也不敢再顶撞半句,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应道:“遵命……”

    “贤王府从来都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任何人想在这里闹事,结果只有死路一条。”洛天瑾别有深意地说道,“不过,经过一个多月的肃清,想必今日的贤王府已经焕然一新,重见光明。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希望暗访稽查闹的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同样,更不希望府中弟子彼此猜忌,相互提防。”

    言至于此,洛天瑾将宠溺的目光投向心思忐忑的洛凝语,朗声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语儿,若非她在我门前苦苦跪求三个时辰,我不会意识到肃清一事会带来诸多隐患。当然,被无罪释放的一百四十四人也绝非运气好,他们同样要感谢小姐替他们求情。若非语儿,只怕一个也休想活命。”

    “小姐宅心仁厚,识大体、顾大局,不仅是一百四十四名弟子的福气,更是府中所有人的福气。”谢玄见机行事,出言恭维。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一片附和,惹得洛凝语一阵羞涩。

    此刻,“大难不死”的柳寻衣,看向洛凝语的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感激之色。

    “既然府中再无奸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贤王府上上下下能和衷共济,戮力同心。”洛天瑾正色道,“我知道端午之事影响颇大,公子受伤、夫人病倒,再加上一场肃清,各种流言蜚语在府中四处散播,闹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我今夜召集你们,正是要借你们之口传话于府中弟子,从今天开始,一切厄运都将终结,贤王府依旧是威震江湖的贤王府。我,依旧是执掌武林半壁的北贤王。曾经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永远不会变。任何与贤王府作对的人,只会玩火**,万劫不复!任何企图阻碍贤王府前进的人,必将自取灭亡,死无葬身之地!”

    “府主英明!”

    或许是太久没听到如此振奋人心的言辞,或许是洛天瑾沉沦痛苦之中,太久没有鼓舞士气。今日他“重获新生”,一番慷慨陈词,不禁令压抑许久的众人热泪盈眶,热血澎湃。

    “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再看到府中有人内斗。”洛天瑾凝声道,“我要你们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令贤王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让所有企图看我们笑话的人空欢喜一场,让所有企图打压我们的人……自食恶果,不得善终!”

    “谨遵府主之命!”

    一声齐呼,贤王府仿佛一下子回到当初,抱诚守真,荣辱与共。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宣布。”洛天瑾眼神一正,解释道,“众所周知,狄陌一死,下三门群龙无首,长此以往对贤王府百害而无一利。经我深思熟虑,最终臻选出一人,有能力也有资格担此大任,他便是亲手斩杀叛徒狄陌的柳寻衣。”

    洛天瑾有意提拔柳寻衣为黑执扇,在贤王府早已是不公开的秘密。因此,对于这个消息,众人并未表露出太多惊奇。

    “寻衣!”

    闻言,柳寻衣赶忙起身,朝洛天瑾毕恭毕敬地拱手拜道:“柳寻衣在!”

    洛天瑾问道:“你可有胆量接任黑执扇之职?”

    柳寻衣心中窃喜,迅速跪倒在地,领命道:“承蒙府主不弃,诸位抬爱,柳寻衣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要说‘死’字。”洛天瑾在悲恸中煎熬许久,今日终于难得一见地开怀一笑,叮嘱道,“黑执扇的位子不好坐,九死一生如同家常便饭,有功不一定会赏,但有过一定会重罚。毕竟,你身上背负着下三门的生死兴衰,更关乎贤王府的颜面荣辱。在某种意义上,黑执扇是除我以外,贤王府最有权力的人。你能任意调动下三门所有弟子,比府中七雄更有实权。但手中的权力越大,肩上的担子越重,因此你千万不要小觑这个位子。”

    “在下谨记府主教诲,定当竭尽所能,不敢辜负府主的信任与期望。”

    洛天瑾戏谑道:“还有,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步狄陌的后尘。”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冰冷寒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若真如此,你的下场一定比狄陌更加凄惨。”

    柳寻衣心生忌惮,表面上仍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正色道:“在下谨记!”

    “如此仓促地提拔你为黑执扇,也是想冲冲喜,去去府中近来的霉运。”洛天瑾的脸色瞬息万变,转眼又恢复平易模样,淡笑道,“上次提拔你为惊门之主,我赠你一处别院。这次擢升你为黑执扇,依照规矩,我也该赏赐你一些东西。只是时间仓促,尚未准备……”

    “在下不敢。”柳寻衣谦逊道,“府主待我已是仁至义尽,在下又岂敢再奢望什么赏赐?”

    “!”洛天瑾摆手道,“规矩便是规矩,岂能轻易打破?”

    说罢,洛天瑾眉头紧皱,一副踌躇模样,左右寻摸一番,似是在为柳寻衣寻找赏赐之物。

    见状,堂中众人无不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有了!”

    突然,洛天瑾眼前一亮,起身将剑架上的无极剑摘下,并随手扔给柳寻衣,道:“这把无极剑算是一柄神兵利器,我将它赠与你,权当贺礼。”

    “嘶!”

    洛天瑾此举,立即引来一片惊呼,一个个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变的愈发古怪。

    无极剑,是洛天瑾最钟爱的兵刃,是武当掌门清风赠予他的宝物。吹发可断,削铁如泥,乃剑中之尊。

    今日,洛天瑾竟将自己最钟爱的宝剑赠予柳寻衣,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所蕴含的深意,却令人浮想联翩,不言而喻。

    柳寻衣怛然失色,眼神颤抖地望着无极剑,推让道:“此剑乃府主挚爱,在下岂敢贪图?”

    “剑为百兵之君,我赠你此剑,是希望你能成为人中君子。”洛天瑾淡然道,“与其放在剑架上落灰,不如宝剑赠英雄,将它送给真正能施展其威力的人。”

    “这……”

    “不必推辞!”洛天瑾打断道,“此剑我并非白白赠你,还需你帮我一个小忙。”

    “府主请说。”

    “你接任黑执扇,惊门之主的位置便成了空缺。”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已为惊门寻得一位新门主,但是年纪尚浅、武功平平、不谙世事,因此需要你多多栽培指点,令其能渐成大器,早日独当一面”

    闻言,众人无不面露好奇之意。柳寻衣眉头一皱,狐疑道:“不知府主说的新门主是……”

    “我女儿,洛凝语。”

    ……

第四百零五章 :寄予厚望

    夜色渐深,众人陆续自中堂散去。

    洛天瑾将柳寻衣和洛凝语私下召至书房,似有要事交代。

    “府主,恕我直言,下三门的差事多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小姐乃千金之躯,实在不适宜铤而走险。”洛天瑾尚未开口,柳寻衣已迫不及待地劝道,“让小姐担任惊门之主一事,敢请府主三思!”

    “这番话,刚刚在中堂我已经听过无数遍。如果我会改变心意,就不会力排众议,坚持让语儿接任惊门之主。”洛天瑾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想劝我收回成命,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与其在我面前枉费唇舌,不如想想如何让语儿蜕变成才。”

    “这……”面对态度坚决的洛天瑾,柳寻衣一时哑口无言。

    “爹,有资格担任下三门门主的人,无一不是武功高强,经验老道,有勇有谋之辈。”洛凝语迟疑道,“反观女儿,资质平庸,武艺一般,江湖经验更是差之千里。我除了是您的女儿,几乎没有任何资格坐上惊门之主的位子。您将我强推上位,只怕难以服众……”

    “住口!”

    不知为何?洛天瑾听完洛凝语的推辞后,脸色突然变的阴沉起来。一声厉喝,登时将柳寻衣和洛凝语吓的心头一颤,不敢再冒然张口。

    洛天瑾面沉似水,双眸如炬,紧紧盯着不明所以的洛凝语,愠怒道:“身为我的女儿,岂能说出这般没志气的话?什么叫资质平庸,没资格担任惊门之主?简直荒天下之大缪,你是我的女儿,如果连你都没资格,谁还能有?”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总之,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资格,你只管安安稳稳地坐在惊门之主的位子上好生磨练。至于其他的事,爹自会替你解决,不必费心。”洛天瑾打断道,“不懂、不会不可怕,可怕的是信心不足,连尝试都不敢。还有,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这种没骨气的话!”

    “女儿记下了。”

    见洛凝语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洛天瑾不禁心头一软,轻叹道:“语儿,并非爹强人所难,故意逼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只因……”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悄然浮现出一抹悲伤之色。

    “爹……”

    “无碍!”洛天瑾摆手道,“其实,惊门之主的位子我本想留给你大哥,让他在刀光剑影中历练一番,以求早成大器。只不过,轩儿他……”

    此刻,洛天瑾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眼圈泛红的洛凝语,轻声道:“如今,爹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希望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朝一日代替你大哥,继承洛家的家业。”

    直至此刻,柳寻衣和洛凝语才真正明白洛天瑾的良苦用心,心中涌出千滋百味,说不出的苦涩。

    “身为江湖中人,如果不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永远体会不到江湖的残酷,也永远无法具备纵横天下的城府与胆识。”洛天瑾教诲道,“昔日,我对你大哥太过娇惯,致使他经不起一点风浪,稍一遇事便会自乱阵脚,失去方寸,最终害人害己。我本想借擢升寻衣之机,让你大哥进入下三门历练几年,却不料……唉!”

    “爹的良苦用心,女儿全都明白。”洛凝语缓步上前,跪在洛天瑾膝下,信誓旦旦地说道,“您放心,女儿一定在下三门好好磨练,向黑执扇和其他两位门主虚心求教,争取早日成材,替爹分忧。”

    “好!”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出于哀伤,洛天瑾显得分外激动。他紧紧攥住洛凝语的手,重重点头道:“你能有上进之心,爹十分欣慰。”

    说罢,洛天瑾又将复杂的目光转向柳寻衣,轻唤道:“寻衣,你过来!”

    行至近前,洛天瑾突然伸手拽住柳寻衣的胳膊,而后将洛凝语的芊芊玉手缓缓放在柳寻衣的掌中。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柳寻衣和洛凝语同时脸色一变。

    不同的是,柳寻衣的反应十分震惊,而洛凝语的眼中则稍显几分踌躇,甚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羞涩。

    “府主,这……”

    “寻衣,你是我的徒儿。今日受我教诲,未来承我衣钵,我早已将你视为自家人。”洛天瑾不给柳寻衣开口的机会,郑重其事地叮嘱道,“今夜,我把自己最珍贵的女儿交到你手里,希望你能好生待她。日后不仅要教导她、保护她,更要关心她、照顾她。”

    “府主,我……”

    “轩儿沦落至此,我心如死灰。”洛天瑾打断道,“眼下,我只剩一个女儿,若不能将她托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照顾,你教我如何放心?”

    “府主,我想说……”

    “柳寻衣,你身为黑执扇,理应关心麾下,难道连这点小事都不敢答应吗?”洛凝语突如其来的“威胁”,令柳寻衣稍稍一愣。

    当他看到洛天瑾皱纹丛生的眼角,以及两鬓泛起的丝丝白发,忽然意识到,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并非威震武林的北贤王,而是一个随时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父亲。

    心念至此,柳寻衣纵有万语千言,也再张不开嘴。

    三人神情各异,相互注目。

    沉默许久,柳寻衣方才曲掌握住洛凝语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点头道:“府主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教导小姐,保护她、关心她……照顾她。”

    “好!”洛天瑾的手轻轻拍了拍柳寻衣的手背,含笑道,“寻衣,为师相信你能说到做到!”

    对此,柳寻衣不敢胡乱接话,只能讪讪一笑。转而看向神情复杂的洛凝语,脸上的笑容顿时变的有些尴尬,待洛天瑾将手挪开后,二人的手随之迅速分开。

    “语儿的担忧不无道理,虽然我将其任命为惊门之主,但她毕竟资历太浅,经验不足,办起差事难免捉襟见肘。”洛天瑾话锋一转,思量道,“办砸差事是小,但连累惊门弟子可是大事。一门之主绝非儿戏,肩负惊门三百弟子的生死存亡,绝不能麻痹大意。”

    “不知府主有何高见?”

    “你是黑执扇,下三门的事由你决定。”洛天瑾不答反问,“你认为此事该如何解决?”

    柳寻衣心知洛天瑾有意考验自己,故而沉吟片刻,提议道:“依我之见,解决此事需三管齐下。”

    “如何三管齐下?”

    “其一,短时间内不给小姐安排太过危险的差事,让她由浅入深,由易到难,逐渐适应下三门的生活。”柳寻衣有条不紊地说道,“其二,在武学、兵刃、胆识、经验、人脉等方面,派高手教导小姐,让她内外兼修,弥补不足。其三,破例给惊门安排两位副门主,由廖川、廖海担任。他们入府多年,曾跟过两任门主,再算上小姐,可称三朝元老。由他们暂代副门主一职,一来可以震慑人心,防止惊门弟子阳奉阴违。二来可以为小姐出谋划策。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廖氏兄弟虽不是绝顶聪明,但贵在江湖经验丰富,能替小姐解决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三言两语之间,柳寻衣已为洛凝语想好解决之道,并且条理清晰,侃侃而谈,令洛凝语不由地心生敬佩。

    说罢,柳寻衣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笑而不语的洛天瑾,问道:“府主意下如何?”

    “我已经说过,你是黑执扇,下三门的事由你决定。”洛天瑾答非所问,淡笑道,“你认为此法可行,大可放手去做。有关下三门的事,无论大小,皆由你一人而决。除非牵连甚广,否则我不会干涉。看来,你尚未领会黑执扇的行事方法。坐上这个位子,听命行事只占三成,另外七成需要你自己深思熟虑,从而命令他人。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单纯的‘守’规矩,而且要学着‘定’规矩。呵呵……没关系,慢慢来!”

    “多谢府主提点。”柳寻衣满心尴尬,强作镇定。

    “还有,语儿在你面前不再是贤王府的大小姐,而是惊门门主。”洛天瑾正色道,“你对她,要像对凌青、许衡一样。所有规矩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放纵她胡作非为。”

    说罢,洛天瑾又将目光转向洛凝语,叮嘱道:“语儿,你以后要收敛自己的大小姐脾气,要言而有信,行不逾方。更要对黑执扇有敬畏之心,断不可任性胡闹。若是坏了规矩,黑执扇罚你,爹也不能插手。”

    “知道了。”

    洛凝语自幼无拘无束,而今突然受到管教,难免有些心存不甘。但碍于洛天瑾的谆谆教诲及殷切厚望,她只能收敛性子,慢慢学着做一个守规矩的门主。

    “语儿,你先下去休息吧!”洛天瑾满眼慈爱地望着洛凝语,柔声道,“明早记得去看看你娘,她因为你大哥的事茶饭不思,连汤药都不肯喝,你去劝劝她。”

    “是。”

    洛凝语乖巧地答应一声,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柳寻衣,转身离开书房。

    “语儿娇生惯养,一向不服管教,以后辛苦你了。”

    “小姐她……”话一出口,柳寻衣忽觉洛天瑾眼神有变,匆忙改口道,“洛门主性情虽傲,但心地善良,十分聪颖,一定不会辜负府主的厚望。”

    “此事暂且不提!我让你留下,其实另有其事。”洛天瑾的表情渐渐变的严肃起来。

    见状,柳寻衣心头一禀,迟疑道:“请府主示下!”

    “砰、砰砰!”

    话音未落,敲门声突然响起,令柳寻衣不禁一愣。

    回首的功夫,谢玄已推门而入。

    “把信给他。”

    洛天瑾吩咐一声,谢玄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柳寻衣面前。

    “这是……”

    “江湖难测,风云有变。此乃密信,你一看便知。”

    ……

第四百零六章 :风云突变(一)

    柳寻衣群疑满腹,拆开密信细细观瞧,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不一会儿,眼中已布满震惊之色。

    “这……”柳寻衣蓦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洛天瑾和谢玄,惊诧道,“此事当真?”

    “我已派人暗中追查,信中字字无虚。”谢玄正色道,“六大门派的掌门,四大世家的家主,皆已放弃九月初九武林盟主的争夺。换言之,中原武林十二豪杰之中,除府主与金复羽之外,另外十人都不会在武林大会上出手。这一次,他们的态度出奇一致。”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但我敢肯定,此事一定不是巧合,他们八成是被同一件事、同一个人……亦或同一个原因所左右。”谢玄沉吟道,“其实,这些掌门、家主本来也无意争夺盟主之位,即使出手,也是为府主或金复羽助拳。而今,他们选择作壁上观,其实对府主和金复羽的影响并不算大。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不出手,或许对府主更有利。依照目前的局势,崆峒派的钟离木肯定不会为府主助阵,少林玄明方丈和武当清风道长一向以‘公正’著称,如无必要,不会冒然偏袒府主。如此一来,府主的帮手只剩昆仑派掌门殷白眉。反观金复羽,却拥有四大世家的家主,以及青城派掌门左弘轩、峨眉派掌门妙安师太六大高手助阵。一旦轮番上阵,形势对府主极为不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件事对我们究竟是好是坏,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

    “别忘了天山玉龙宫的任无涯,他已答应在武林大会上助府主一臂之力。”柳寻衣提醒道,“如此算来,府主反而能力压金复羽一筹。”

    “这些并不重要。”一言不发的洛天瑾突然开口道,“最令我感到不安的,是他们放弃的原因。这些掌门、家主不再出手,那他们身后的势力又是否继续支持我,或者力挺金复羽?再或者……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皆已心存动摇,既不想帮我,也不想帮金复羽……究竟是谁左右他们的选择?端午之事,令贤王府名声大损,因此崆峒、少林等派与我疏远,也算情有可原。但金剑坞与四大世家的关系一向固若金汤,青城、峨眉不惜背叛我,也要与金复羽为伍,足见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可如今,他们竟然弃金复羽于不顾,真令人匪夷所思……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撬动几乎已成定局的武林格局?”

    谢玄道:“更麻烦的是,万一这股神秘力量是冲着武林盟主而来,只怕我们和金剑坞谁也讨不到好处。”

    “若是冲着盟主之位而来,不可能只让这些掌门、家主放弃出手,而应该让他们改弦易辙,临阵倒戈。”洛天瑾若有所思地摇头道,“但事实并非如此,着实令我费解。”

    “会不会是蒙古人?”柳寻衣大胆揣测道,“塞北三派……甚至是蒙古朝廷……”

    “不太可能。”洛天瑾否认道,“重开武林大会的目的,正是抵御鞑子侵犯中原武林。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好歹是名门正派,岂会被蒙古人左右?”

    “那……会不会是龙象山?”柳寻衣又道,“蒙古人借龙象山之手威胁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话未说完,柳寻衣的声音已变的十分微弱。对于这种揣测,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忌惮龙象山,江湖中的正邪之争断不会持续数十年。因此,受龙象山威胁一说,根本立不住脚。

    “只放弃出手相助,却不肯改旗易帜……”洛天瑾眉头紧锁,思量道,“说明这股力量只能令他们忌惮,却不足以让他们退缩……”

    “府主的意思是……”

    “掌门、家主不再出手,其实并不算背叛。”洛天瑾幽幽地说道,“如果真有一股神秘力量觊觎武林盟主的宝座,那它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拉拢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若能得到他们的一致支持,夺取武林盟主至少有五成把握。然而,武林诸派并没有被它拉拢……”

    “府主,谢二爷,我们不妨大胆揣测。”柳寻衣迟疑道,“假如真有人在背后捣鬼,那他一定具备非同凡响的本钱。他的本钱或许比贤王府和金剑坞多,但却远远达不到颠覆整个武林的地步。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不想与之为敌,又不屑与之为伍,故而选择退让一步。看似在贤王府和金剑坞两者之间保持中庸,实则是在贤王府、金剑坞与神秘人三者之间维系平衡。”

    “好一句‘不想与之为敌,又不屑与之为伍’!”谢玄赞同道,“此言切中要害,正是关键所在。其实,这些掌门、家主胆敢临阵变卦,还有一个重要依仗。”

    “是什么?”

    “法不责众!”谢玄解释道,“他们不肯出手,定然会得罪北贤王和金复羽。但他们更加清楚,无论是谁当选武林盟主,都不可能与所有人为敌。正因如此,他们才敢临阵变卦。至于将这则消息公然放出,料想是他们为彼此吃下一颗定心丸,以免有人偷奸耍滑,阳奉阴违。这一次,府主和金复羽都吃了一个哑巴亏,心中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究竟是谁?”洛天瑾神情凝重,看向柳寻衣,“你意如何?”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柳寻衣呢喃道,“一切正如二爷所言,这件事一定不是巧合,其中必有古怪。”

    “寻衣,其实你还要感谢这场变故。”谢玄苦笑道,“若非这则消息来的突然,府主也不会这么快结束肃清。”

    “这……”

    “罢了!”洛天瑾打断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麻烦。此事不容小觑,眼下看似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可隐患一旦爆发,毫无防备的我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府主想揪出幕后黑手?”

    “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不能稀里糊涂地被人愚弄。”洛天瑾沉声道,“我相信,眼下不止我们感觉如鲠在喉,金复羽同样感到芒刺在背。”

    一提起金复羽,洛天瑾的眼中情不自禁地爆发出一股猛烈杀意。

    狄陌背叛,洛鸿轩遭难,此事令他对金复羽深恶痛绝,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其食肉寝皮,挫骨扬灰。

    “如今距武林大会只剩短短两月,本以为万事俱备,却不料半路竟杀出一个程咬金,坏了所有人的好事。”谢玄叹道,“最棘手的是,我们对幕后之人一无所知。这些掌门、家主只说不再出手,却对背后的缘由避而不谈,着实恼人。”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天知道他们是真心放弃,还是虚以委蛇?”洛天瑾冷笑道,“说不定,是他们串通起来演的一场好戏!”

    “不会吧?”柳寻衣和谢玄大惊失色,异口同声。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洛天瑾轻声道,“越是临近武林大会,潜藏的危机越容易按耐不住。端午之宴,我本想借机向金剑坞发难,却不料被金复羽先下一城。一次重创,已令我元气大伤,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因此,尔等行事务必小心再小心。”

    “是。”

    柳寻衣话锋一转,好奇道:“金剑坞将我们害的这么惨,府主打算何时以牙还牙?”

    洛天瑾目光阴寒,冷冷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不是报仇雪耻的最佳时机。”

    “眼下,揪出幕后黑手至关重要。我不希望江湖中潜藏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庞大势力,而我们却对它一无所知。”洛天瑾屏息凝神,淡淡地说道,“无论是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合谋演戏?还是真有一股神秘力量在背后左右他们?我们都要打起精神,小心防备。”

    “近来,蒙古人出奇的安静,不太像他们的风格。”谢玄插话道,“我们也要多一份戒心。”

    “寻衣,任无涯何时抵达?”

    “我与他约定在武林大会前夕,于华山相见。”

    “为何这么晚?”洛天瑾眉头一皱,似乎颇有不满。

    柳寻衣解释道:“府主有所不知,任无涯练功走火入魔,每日需在水银池中浸泡九个时辰,方才能保持身体不腐。他从西域赶赴中原,沿途必备一大桶水银供他昼夜浸泡,故而路上所花费的时间……亦是远超常人。”

    “竟有这种事?”谢玄面露惊奇,“他每日只能离开水银池三个时辰,如何助府主一臂之力?”

    “不必担心,我已和沈老爷商量妥当。沈老爷在重筑论剑台的同时,亦会将昔日华山派的山间别院、厢房一并修葺。”柳寻衣回道,“到时,除贤王府、金剑坞、六大门派、四大世家的住处之外,仍多出许多客房。我已提前为玉龙宫定下一间阆苑,毗邻论剑台,路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个时辰足够任宫主来去自如。”

    “未雨绸缪,行事周全,甚好!”洛天瑾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叮嘱道,“今夜之事,先不要向其他人提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是!只不知……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等!”洛天瑾淡淡吐出一个字,眼睛微微眯起,形似假寐。

    “等?”闻言,柳寻衣与谢玄不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追问道,“等什么?”

    “等狐狸自己露出尾巴!”

    ……

第四百零七章 :风云突变(二)

    七月初三,静江府,金剑坞。

    青天阁内,宋玉、冷依依、温廉毕恭毕敬地站在金复羽面前,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艾宓静坐琴旁,颔首低眉,静如雕塑,极为识趣。

    金复羽凭栏而坐,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宠辱不惊的目光在信上一扫而过,眉心若有似无地轻皱一下,而后挥手将书信举至栏外,任由一阵清风将其卷走,上下飞舞,翻转飘零,渐渐消失在滔滔江水之中。

    半晌,金复羽如恍若失神般一言不发,青天阁内鸦雀无声,安静的有些诡异。

    见状,宋玉按捺不住内心的波澜,轻咳两声,率先打破沉默,道:“坞主,信中内容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不如先派人出去查探虚实?然后再做定夺……”

    “不必了。”金复羽眺望着湖光山色,姹紫嫣红,风轻云淡地说道,“若是谣言,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一定早早站出来澄清,不会无动于衷,一声不吭。这种事,他们不否认,便是承认。”

    闻言,宋玉三人不禁面露踌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究竟是谁?”金复羽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同时左右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挡我和洛天瑾的路?莫非江湖中一直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势力?令武林诸派如此忌惮,甚至不惜驳我和洛天瑾的面子?”

    “不可能!”冷依依坚定道,“江湖虽大,但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屈指可数。如果有神秘势力,我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不错!”温廉附和道,“依我之见,根本不是什么‘半路杀出的神秘人’,而是‘某位老朋友’故作神秘罢了。”

    “你们的意思是……有人故弄玄虚?”宋玉迟疑道,“欲同时对付我们和贤王府?”

    “神秘人的目标不一定是我和洛天瑾。”金复羽幽幽地说道,“更可能是武林盟主的宝座。试想,如果神秘人在武林大会现身,并力争盟主之位,他的对手将是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无论他的武功多么高深莫测,也难逃寡不敌众的噩运,胜算十分渺茫。然而,少了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从中阻挠,他夺取盟主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言之有理。”冷依依赞同道,“别忘了,洛天瑾与我们已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神秘人大可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利。”

    “可他又是如何说服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温廉将信将疑道,“我们与四大世家的关系堪比铁板一块,牢不可破。他竟能游说四位家主放弃为我们助拳,难不成……他和四大世家的关系,比我们还要亲密?”

    “如果他们的关系比我们密切,四大世家早已临阵倒戈。”金复羽道,“现如今,只是四位家主不再出手,并非四大世家与我们背道而驰。说到底,我与他们仍是朋友。也许,四位家主临时遇到一些麻烦,不得不委曲求全。”

    冷依依好奇道:“坞主认为缘由何起?”

    金复羽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说道:“能让这些叱咤风云的江湖掌门人改变心意,无外乎四个原因。名声、利益、威望和恐惧。其中,名、利二字不必解释,人所共知。至于威望和恐惧,才是这件事的关键所在。”

    “请坞主明示!”

    “很简单。”金复羽解释道,“要么,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重现江湖,令六大掌门、四大家主,出于敬仰尊重之情,心甘情愿给他三分面子。毕竟,江湖规矩是长幼有序,尊卑分明。要么,有人攥住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的命脉,借此威胁他们,令他们出于忌惮、甚至恐惧,不得不含羞忍辱,急流勇退。”

    “嘶!”

    金复羽此言在情在理,令宋玉三人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坞主认为他们是出于‘威望’还是‘恐惧’?”温廉迟疑道。

    “威望也好,恐惧也罢,最终都与名利相勾结。”金复羽道,“如果出于威望,一定对他们的‘名声’大有裨益。如果出于恐惧,一定对他们的‘利益’有所触动。可无论是哪一种,对我们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会不会是我们杞人忧天?”冷依依试探道,“我们有横山寨这张底牌,纵使没有四大世家支持,仍能力压群雄,立于不败之地……”

    “此言差矣。”金复羽打断道,“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永远不是强大的对手,而是威胁近在咫尺,但自己却一无所知。”言至于此,金复羽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思忖之意,下令道,“传令石镇山,让他继续留在横山寨,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什么?”宋玉大惊失色,赶忙提醒道,“依照我们的计划,石镇山不日即可动身,提前赶往华山待命。现在坞主让他按兵不动,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万一石镇山赶不及在武林大会前抵达华山,我们将无路可退,只能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坞主一人身上……”

    “那又如何?”金复羽饶有兴致地反问道,“难道你不相信我能凭自己的实力夺得武林盟主?”

    “在下绝无此意。”宋玉脸色一变,匆忙解释道,“坞主武功盖世,天下无双,定能力压群雄,一举夺魁。我担心的是,万一武林大会出现变数,万一我们腹背受敌……正如坞主刚刚所言,武功再高只怕也……寡不敌众。”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有人想借此机会引出我们藏在横山寨的秘密,又当如何?”金复羽处变不惊,语气平淡如水,“武林大会我尚可放手一搏,或有五成胜算。而一旦横山寨的秘密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公之于众,我们将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孰轻孰重?孰大孰小?难道你不会权衡?”

    “坞主谨小慎微,我等佩服。”冷依依圆场道,“但因为一个难辨真假的怀疑,放弃筹划已久的计划,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我也不能冒险。”金复羽神情一禀,正色道,“你们说我怯懦也好,多疑也罢。总而言之,这件事我心意已决,本次武林大会绝不能将横山寨牵扯进来。一切生死成败,皆由金剑坞一肩承担。”

    “本来有必胜的把握,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前功尽弃……”宋玉心有不忿,喃喃低语道,“稍有一些风吹草动便畏首畏尾,停滞不前。长此以往,光复大业不知何日才能实现……”

    “你说什么?”

    似是被宋玉的低声牢骚所惊扰,金复羽的眼神悄然一变,反问道:“宋玉,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在下不敢,我只是心有不甘……”宋玉辩解道,“此事敢情坞主三思,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贻误大业……”

    “一时意气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金复羽伸手一指宋玉,不怒自威道,“这一次,我且饶过你。再让我听到你言辞不恭,我便将你的心肝脾肺肾统统挖出来,清净清净!”

    金复羽一向儒雅温和,极少对麾下严词厉色,更鲜有酷刑惩罚。但性情平和,并不代表没有脾气。毕竟身居高位,岂能毫无威严?

    此话一出,宋玉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如纸。他追随金复羽多年,知晓金复羽的脾气秉性。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如常,实则心中早已怒不可遏。

    正因为金复羽平易近人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宋玉在情急之间竟然忘却自己的身份,失口说出不敬之言。

    此刻回想起来,忽觉后背发凉,心惊胆寒。

    “坞主息怒,在下罪该万死!”宋玉急忙跪倒在地,朝金复羽连连扣头。

    “我能收到消息,洛天瑾同样能知晓此事。”金复羽对宋玉的赔罪置之不理,自顾说道,“派人前往洛阳城,暗中监视贤王府的一举一动。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我。”

    “是。”

    “坞主想借力打力?”冷依依若有所思道,“洛天瑾对这件事不可能漠不关心,一定会追查到底。因此,我们只要紧紧盯住贤王府的动向,查清一切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聪明,费力不讨好的事让别人去做,我们只需静候佳音。记住,当自己身处重重迷雾之中,千万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应该先找地方躲起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说罢,金复羽缓缓起身,闲庭信步般走到艾宓身旁,手指轻轻拨动琴弦,顿时发出一道道悦耳琴声,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如果不懂得自保,只是暴虎冯河,勇而无谋,结果只会惨死迷途,甚至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宋玉明白金复羽言有所指,当下心中一沉,忙道:“坞主教训的是!”

    “掌嘴三十,长长记性。下去吧!”

    ……

第四百零八章 :中元风波(一)

    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

    “砰、砰砰!”

    天光初亮,柳寻衣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谁?”

    “伤门门主凌青,求见黑执扇!”

    “吱!”

    伴随着一声轻响,房门顺势而开。睡意惺忪的柳寻衣见凌青行色匆匆,不禁眉头一皱,狐疑道:“何事?”

    “禀黑执扇,伤门弟子刚刚在后巷发现一辆来历不明的马车。”

    后巷,是指贤王府后门外的一条暗巷。由于地处偏僻,平日里人烟罕至,因此贤王府并未派人日夜看守,只在每日的早、中、晚分别派人巡视一次。

    “马车?”柳寻衣一头雾水,茫然道,“什么马车?”

    “其实,马车并无不妥,但马车上的东西却十分古怪。”凌青解释道,“它是……是……”支支吾吾半晌,也未能说出下文。

    “是什么?”

    见柳寻衣面露不耐,凌青索性改口道:“在下说不清楚,黑执扇且随我来,一看便知。”

    怀着满心好奇,柳寻衣来到后巷,见巷中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的东西丈长尺宽,颇为宏大,但却被红绸遮盖的严严实实,红绸外被铁索连环紧紧勒住,常人根本无法解开,亦无法掀开红绸查验里面的东西。

    此时,铁链上挂着一张红底黑字的封条,上写六个大字“敬北贤王笑纳”。

    一见此物,柳寻衣不禁一愣,诧异道:“这是什么东西?”

    凌青苦笑摇头,道:“不知道。发现它的时候便是这样,寻不到半点人影,想必是昨夜被人放到这儿的。”

    柳寻衣稍作思量,上前细细打量一番,同时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味道,而后用手轻轻拍打几下,红绸内登时发出一阵“砰砰砰”的沉闷响声。

    “好像是木头。”柳寻衣沉吟道,“没有硝石、硫磺的气味。”

    “黑执扇的意思是……”

    “派人封锁后巷,以防有诈。”柳寻衣吩咐道,“我去禀告府主,请他定夺。”

    “遵命!”

    半个时辰后,姗姗来迟的洛天瑾在谢玄、江一苇等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出后门。

    “就是它?神神秘秘,故弄玄虚。”洛天瑾目光平淡地望着马车,低声道,“寻衣,把铁链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

    柳寻衣推剑出鞘,脚下一顿,身形冲天而起。

    半空之中,连挥数剑,无极剑与铁链狠狠碰撞,发出一阵“铿铿”的响声。转瞬间,锁链崩开,“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见状,凌青、许衡迅速上前,一人拽着一角,同时向下一抻,偌大的红绸顺势滑落,一尊漆黑如墨的庞然大物,渐渐呈现在众人面前。

    “嘶!”

    众人定睛观瞧,不约而同地猛吸一口凉气。马车上,赫然是一口冷冰冰的棺材。棺材上还摆放着一尊牌位,一套寿衣。

    然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黑漆漆的牌位上,竟题着“洛鸿轩之位”五个横平竖直的金色大字。

    “这……”

    一见此物,在场之人无不怛然失色,满心惊愕。

    “柳寻衣,你这混账!竟敢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惊扰府主,该当何罪?”

    江一苇一声怒斥,令柳寻衣脑袋一懵,全身的血仿佛瞬间变的冰凉。

    洛天瑾脸上的柔和之色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难以名状的愠怒。

    “府主,我……”

    不等柳寻衣开口辩解,面沉似水的洛天瑾突然打断道:“谁送来的?”

    “这……在下不知。”柳寻衣勉为其难地回答道。

    “什么时候出现的?”洛天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棺材,语气阴沉的吓人。

    柳寻衣苦涩无比,却又不敢不答,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在下……也不知道……”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这黑执扇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未落,洛天瑾陡然暴喝一声,登时将在场所有人惊的心头一颤,齐齐跪倒在地。

    柳寻衣浑身战栗,汗如雨下,跪在地上屏息凝神,掩面失色,根本不敢直视洛天瑾那双欲要杀人的眼睛。

    “府主息怒!”谢玄伺机劝道,“此物来的蹊跷,也不能全怪柳寻衣他们。”

    “用如此恶毒的法子诅咒轩儿,无论是谁?我一定要他不得好死!”洛天瑾的声音由于内心的愤怒,变的有些颤抖,“柳寻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限你一天之内把罪魁祸首找出来!如若不然,这副棺材就是你的归宿。”

    “是……”

    柳寻衣的额头上溢满豆大的汗珠,面对这种无妄之灾,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何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走!”

    洛天瑾怒不可遏,拂袖而去。留下心有余悸的众人,跪在地上,久久缓不过神来。

    ……

    日上三竿,凌青奉柳寻衣之命,率弟子奔走于洛阳城的四座城门,将守卫统领全部带回贤王府。

    东堂内,四名城军战战兢兢地站在柳寻衣面前,七嘴八舌地解释道:“柳爷,近一个月,绝对没人运送这种棺材进城。除非……他们没走城门,从天上飞进来……”

    “少他妈废话!”许衡喝斥道,“黑执扇问你们什么,你们便回答什么。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必说!”

    “那是!那是!”年纪最长的城军赶忙答应道,“柳爷,您知道我们办事的规矩,若真有人运送这么大的东西入城,我们不可能不收城税,更不可能不开棺查验。刚才我们仔细询问过所有弟兄,确实没人见过这种东西……”

    话音未落,他又连忙举手起誓:“小老儿对天发誓,字字无虚。再者说,我们将军与北贤王是朋友,弟兄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您面前撒谎……”

    “行了!”柳寻衣若有所思地摆手道,“辛苦几位跑一趟,稍后领几锭银子,洛府主请兄弟们喝茶。”

    “多谢柳爷!”四名城军闻听意外之财,顿时喜笑颜开,眉飞色舞。

    “凌青,送客!”

    城军走后,柳寻衣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许衡,幽幽地说道:“棺材不是来自城外,则一定来自城内。许大哥,你率人走访洛阳城内所有的棺材铺,挨家挨户地查,八成能找到线索。”

    “我这就去办!”

    许衡欣然允诺,火急火燎地离开东堂。

    “我也去!”见凌青和许衡皆有差事,身为惊门之主的洛凝语再也按耐不住,主动请命道,“人多好办事,也能查的快些。”

    柳寻衣稍作犹豫,点头道:“让廖川、廖海陪着,多带些人手,你和许大哥分头行事。”

    “遵命!”

    ……

    中午,北城许氏棺材铺。

    得知洛凝语一行的身份和来意,铺里的伙计赶忙奉茶招待,自己则一溜烟地跑去后院通禀掌柜。

    “小姐……”廖川刚一开口,忽觉洛凝语面有不悦,赶忙改口道,“门主,咱们和许门柱商定,他去东城打探,我们去西城打探,最后来北城汇合。为何你直奔这里?我们放弃西城的棺材铺不查,万一出现纰漏……”

    “笨!”洛凝语端起茶杯,胸有成竹地笑骂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三思而后行’?洛阳城地广人多,大大小小的棺材铺少说几十家,许衡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线索?”

    “门主的意思……”

    洛凝语不答反问:“我问你们,后巷出现的棺材是什么材质?”

    “这……”廖川、廖海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没见识!”洛凝语撇嘴道,“棺材由上等檀木打造。”

    “那又如何?”

    “上等檀木价值不菲,极为珍贵,绝非寻常百姓所能企及。因此,一般的棺材铺没有这种木料。在洛阳城,能打造檀木棺材的铺子屈指可数。其中,又数北城的许氏棺材铺最为出名。”

    洛凝语的一番解释,令廖氏兄弟茅塞顿开,本来心中还对她有所怀疑,此时已佩服的五体投地。

    “本姑娘虽然武功不高,但胜在见多识广。”洛凝语煞有介事地吩咐道,“记住,凡惊门弟子,切忌莽撞行事,凡事三思而后决。你们闲来无事多看看书,长长见识,胜过舞刀弄枪,打打杀杀。”

    “是。”

    “哎呀呀!洛小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说话的功夫,一阵急促而略带哭腔的声音陡然自后院传来。

    紧接着,一位相貌精明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地迎到近前,对洛凝语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而后故作难以置信的悲恸模样,低声问道:“洛小姐今日前来,可是府上……”

    “呸呸呸!”洛凝语啐道,“我找你不是买棺材,而是打听一个人。”

    “哦!”掌柜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展颜笑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不知洛小姐想打听谁?”

    “上等檀木,七尺三寸,黑漆金缝。除此之外,还有八宝寿衣、虫鱼衾、松木牌。”洛凝语一字一句地说道,“掌柜的可有印象?”

    “这……”

    “一口上好的檀木棺材,寸木寸金。你这店里一年半载也卖不出三五口,别说你不记得?”不等掌柜开口,洛凝语别有深意地补充道,“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买这口棺材的人得罪了贤王府,我爹指明找他。如果你不想惹祸上身,便实话实话,这口棺材究竟是何人所买?”

    闻言,掌柜的脸色骤变,瞬间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恼怒面孔,嚷嚷道:“洛小姐息怒,您说的檀木棺材正是出自小店。那买主阴阳怪气,一看就不像好人,真是反了他狗娘养的,竟敢得罪洛府主。您问!您随便问!我说!我什么都说!”

    此言一出,洛凝语不禁与廖氏兄弟对视一眼,三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涌现出一抹激动之色。

    ……

第四百零九章 :中元风波(二)

    晌午,贤王府东堂内聚集下三门弟子近千人。

    “奉黑执扇之命,全力搜查洛阳城内所有的客栈、酒楼、茶肆、妓院等一切可供外人落脚的地方。”

    许衡持刀而立,身形如枪,神情肃穆,声音亮如洪钟,继续道:“那人的身材样貌、衣着打扮,刚刚洛门主已讲的一清二楚。凡发现可疑之人,无论真伪,一律监视起来,并迅速回府禀报。日落之前,尔等务必搜遍洛阳城的每一个角落,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漏。敢有违令者,以通敌论处!”

    “是!”众弟子齐声领命,震耳欲聋,冲破九霄。

    “事不宜迟,出发!”

    伴随着许衡的一声喝令,下三门弟子迅速离开东堂,眨眼消散在柳寻衣的视线之中。

    “黑执扇……”许衡面露为难地望着柳寻衣,吞吞吐吐地说道,“虽然我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但那辆马车毕竟是昨夜停在后巷的,我们现在去查,会不会……”

    “许大哥,你想说什么?”柳寻衣打断道。

    “我的意思是……贼人会不会早已潜逃出城?”许衡苦涩道,“我们纵使挖地三尺,到头来也是枉费力气。”

    洛凝语点头道:“如果贼人真的出城,无异于龙入大海,虎入山林,我们再想找到他……只怕难如登天。”

    “虽然不知道贼人在不在城中,但我们必须放手一搏。”凌青鼓气道,“去查,才有机会。如果只凭臆想便轻言放弃,府主一怒之下……只怕我们谁也难逃罪责。当然,最麻烦的还是黑执扇……”

    见柳寻衣神思恍惚,默不作声,洛凝语不禁心生担忧,轻声安抚道:“放心!我一定不让爹为难你。”

    “洛小姐现在是惊门之主,如何能动不动搬出贤王府大小姐的架势?”

    柳寻衣尚未开口,一道悦耳的笑声陡然自堂外传来。紧接着,洵溱缓缓步入堂中。

    “你来作甚?”一见洵溱,洛凝语脸上的柔和之意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冷傲之色,“这里是下三门议事的地方,岂容你自由出入?”

    “洛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洛府主交代,让我授你一些江湖经验和处世谋略。”洵溱不怒反笑,不以为意地回道,“如此算来,我也算洛小姐半个师父,为何不能来?”

    “你……”

    “你们与其在这里枉费唇舌,不如早些出去打探贼人的下落。”洵溱不给洛凝语反驳的机会,转而向许衡、凌青催促道。

    “笑话!”洛凝语轻蔑道,“如果贼人早已逃之夭夭,我们就算把洛阳城翻个底朝天又有何用?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洛小姐此言差矣,我敢断言,那人一定还在城中。”洵溱讳莫如深地笑道。

    “为何?”许衡、凌青异口同声,面露惊诧。

    “三更半夜,送这么大一份‘礼’给北贤王,不可能没有下文。”洵溱道,“檀木棺材、八宝寿衣,再加上一辆马车……少说价值百金。我想不会有人这么无聊,不惜费时、费力、费钱,只为换贤王府几句咒骂。”

    “这……”

    “能让你们轻而易举地查到檀木棺材的来源,然后又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买主的消息,如此显而易见的‘漏洞’,难道真的是诚心隐藏吗?”洵溱摇头道,“当然不是。以贤王府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声望,此人非但敢送来棺材,而且还敢明目张胆地留下线索让你们查到,原因只有一个。”

    “是什么?”

    “他无惧贤王府,更无心躲藏。”洵溱一语道破天机,“之所以留下一个幼稚可笑的哑谜,八成是想戏耍你们一番。”

    言至于此,洵溱美目一转,别有深意地望着若有所思的洛凝语,似笑非笑地问道:“洛小姐,你认为一个无惧贤王府、无心躲藏,甚至敢戏耍你们的人,会像寻常蟊贼一样,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吗?”

    面对洵溱的反问,许衡、凌青皆面露踌躇之意。洛凝语又气又恼,但一时又无法辩驳。只有柳寻衣,面色依旧平淡如初。

    俨然,对于洵溱的一番推论,柳寻衣早已了然于胸。

    “洵溱姑娘的意思是……贼人还在城中?”

    “不但在,而且一直在等着你们去找他。”洵溱信誓旦旦地答道,“从发现马车到现在,已过去三个时辰。如果你们再晚一会儿,只怕会被人笑掉大牙。这也是洛府主严令柳执扇在一天之内,找出罪魁祸首的原因。毕竟,事关贤王府的颜面,马虎不得。”

    洛凝语大吃一惊,错愕道:“你的意思是……爹早就知道贼人仍在城中?”

    “洛府主何许人也?此等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他?”

    “可是……”

    “罢了!”柳寻衣突然开口道,“有事日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贼人。”

    “是!”

    许衡、凌青当即领命,快步离开东堂。洛凝语心有不忿,迟疑片刻,方才愤愤不平地嘟囔道:“说的天花乱坠,煞有介事,本姑娘倒要看看是真是假?哼!”

    说罢,洛凝语转身离去,似乎不甘心落于人后。

    望着洛凝语匆匆而去的背影,洵溱话里有话地说道:“洛姑娘乃性情中人,甚是可爱,柳执扇真是好福气。”

    闻言,柳寻衣的脸色微微一变,正色道:“你休要乱点鸳鸯谱,此事说笑不得。”

    “鸳鸯谱?”洵溱故作茫然,好奇道,“我的意思是,洛姑娘出任惊门之主,尽心尽责,是黑执扇和下三门的福气,你在说什么?”

    “你……”

    被洵溱一番戏弄,柳寻衣尴尬无比,哑口无言。

    二人彼此对视,皆一言不发,气氛渐渐变的有些微妙。

    “上次,钟离姑娘自缢一事……”

    踌躇片刻,柳寻衣率先打破沉默,惭愧道:“我对你说了一些过分的话,仔细想想……其实是我太过偏执。今日向你赔罪,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你不必向我赔罪!”洵溱淡然道,“你我互不相欠。”

    “什么?”

    “半月之前,黄玉郎将肃清之事牵扯到你头上。”洵溱道,“那时,林方大和洛姑娘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跑来向我求助。然而,我当场拒绝,漠视你的生死。因此,你我算是扯平了。”

    闻言,柳寻衣的脸色逐渐变的有些古怪。

    “其实,这件事大哥已经告诉过我。”柳寻衣迟疑道,“据我所知,你非但没有帮他们想办法救我,反而还劝凝语不要理会我的生死,以免引火烧身。”

    “确实如此。”洵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柳眉一挑,戏谑道,“如何?柳执扇现在是不是对我恨之入骨?”

    对此,柳寻衣只是苦涩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反对。

    洵溱话锋一转,挑衅道:“你今日向我赔罪,究竟是真心悔改?还是担心与我闹翻之后,我会将你的秘密告诉北贤王?”

    闻言,柳寻衣的眼神陡然一变,缓缓起身,与洵溱对面而立,二人相距不过半尺之遥。

    “你不会揭穿我。”柳寻衣幽幽地说道。

    “为何?”

    “因为你希望我活着,至少……现在如此。”

    洵溱黛眉微蹙,嗤笑道:“漠视你的生死,也叫‘希望你活着’?”

    “你不是漠视,而是暗中相救。”柳寻衣脚下一动,身形向前挪动几分,与洵溱的距离更近一步,二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喘息,“虽然你口口声声不管我的死活,甚至阻拦凝语救我。实际上,这一切都是你的激将法。”

    “激将法?”洵溱强作镇定,明知故问,“我要激谁?”

    “你知道凝语对我有情,同时又深知她的脾气秉性。你若好言相劝,尽心搭救,她反而不敢公然与府主作对,更不可能救我于水火之中。因此,你故意激怒她,让她赌气不惜与府主对立,誓要救我不可。”

    此时,洵溱的脸色开始变的有些不太自然,她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倔强道:“我若想救你,大可去求北贤王,何必激怒洛凝语?”

    柳寻衣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道:“因为你知道,只有洛凝语才能说服北贤王。除她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本事。你利用的,不止是凝语对我的倾慕之情,还有府主对凝语的父女之情。”

    面对柳寻衣的咄咄相逼,洵溱的眼眸深处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慌乱之意。

    突然,洵溱眼神一正,脚下后退一步,讥讽道:“柳执扇真是菩萨心肠,我明明是害你,你却能自圆其说,把我想象成救你。真不懂你是聪明,还是愚蠢?”

    说罢,洵溱蓦然转身,背对着柳寻衣的脸上,一抹若有似无的欣慰之意一闪而逝。

    “柳寻衣,当日我不肯救你,并非故意激怒洛凝语,只是不想惹祸上身罢了。”洵溱头也不回地冷笑道,“不要以为洛姑娘被你迷的神魂颠倒,天下所有女子便都会对你好。柳执扇自作多情,当心惹人耻笑。”

    “此事与情义无关,我只想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罢了。”

    “大可不必!”洵溱语气冷漠,断然回绝,“一夜之间冒出这么多你的罪状,傻子也能猜到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我不插手此事,是不想被人利用,更不想误入圈套。我做的一切皆是出于自保,除此之外,别无他想!如果阴差阳错激怒洛姑娘,从而救你一命,也只是巧合罢了。”

    “此话当真?”

    “字字无虚!”

    说罢,洵溱哼笑一声,快步离去。

    待她走出柳寻衣的视线,轻蔑不羁的神色方才渐渐收敛。脚步微停,心中百般滋味,眼神更是复杂之极。

    不知何时?她的心跳已怦然加剧。

    ……

第四百一十章 :天香一叙

    “贤王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下午,许衡、凌青率众闯入天香楼,将一众客官驱逐出门。

    天香楼的掌柜、伙计被贤王府的阵势吓的双腿发软,一个个连滚带爬地跑向后院,根本不敢出面询问,更不敢横加阻拦。

    片刻之后,人影憧憧的天香楼,只剩大堂角落的最后一位客人。

    面对许衡、凌青的风卷残云,杀气腾腾,此人竟不然视而见,充耳不闻。

    从始至终,他只顾自己喝酒、涮肉。津津有味,神情陶醉,非但没有被气势汹汹的贤王府弟子惊扰,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一袭长袍洁白如雪,清秀的脸上浓妆艳抹。虽是男人,但穿着打扮、举手投足却分外妖艳,看上去极为别扭。

    桌上,一盏铜炉火锅、几盘羊肉、几碟青菜、一壶酒。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刻满桃花印记的宝剑。

    他,正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桃花剑仙”,丁轻鸿。

    转眼间,丁轻鸿已被虎视眈眈的贤王府弟子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然而,丁轻鸿似乎并没有逃跑的意思。面对近在咫尺的数十把寒光四射的刀剑,依旧安之若素,处之泰然。

    铜炉沸腾,雾气袅袅,散发出一阵阵令人垂涎的肉香。丁轻鸿细嚼慢咽,轻饮小酌,惹的许衡、凌青等人一阵皱眉。

    “阁下的嗜好果然与众不同,酷暑时节竟有闲情逸致吃火锅,难道不怕肝火太盛,心浮气躁吗?”

    伴随着一阵似笑非笑的调侃,众弟子纷纷让开一条通道,柳寻衣大步而来,径自坐在丁轻鸿对面。

    认出丁轻鸿的身份,柳寻衣微微一愣,眼神变的有几分古怪。

    “慢慢吞吞,现在才找到我。难道这就是贤王府的本事?不过如此!”丁轻鸿头也不抬地囫囵道,“我一直在天香楼恭迎大驾,等的甚是不耐。因此,这桌酒菜该由你们贤王府请客。”

    “好说!”柳寻衣目不斜视地盯着大快朵颐的丁轻鸿,轻笑道,“如果不够,尽管再要。”

    “够了!”丁轻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筷子,掏出手帕,心满意足地擦拭着嘴角,邪魅地笑道,“夏天不宜吃太多羊肉,上火。”

    “那你还吃?”

    “一个字,补!”丁轻鸿望着铜炉中不断翻滚的肉菜,似是回味无穷,道,“凡事过犹不及,因此‘补’也要适可而止。”

    “无妨,你今天可以多吃一些,因为我担心你日后没机会再‘补’。”柳寻衣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语气却分外诡谲,“即便有机会,八成也会虚不受补。”

    “笑话。”丁轻鸿笑眯眯地注视着柳寻衣,反问道,“如果我惧怕你们,又岂会坐在这儿等你们来?记住,不是你们找到我,而是我故意让你们找到。”

    言至于此,丁轻鸿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他的眉宇之间涌现出一抹狐疑之色,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柳寻衣,迟疑道:“尊驾何人?”

    “这位是贤王府黑执扇,柳寻衣!”许衡答道。

    “柳寻衣?柳寻衣……”丁轻鸿自言自语地念叨几遍,随之柳眉一挑,试探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为何我觉得柳执扇的眉眼甚是眼熟?声音也似曾相识……”

    此言一出,柳寻衣登时心头一沉。脑中反复思量着利弊得失,表面上仍佯装镇定。沉吟片刻,反问道:“怎么?难道你不记得我?两年前,临安城郊破庙……”

    “是你!”丁轻鸿恍然大悟,惊呼道,“你是当日救走洛凝语和林方大的蒙面人。”

    “正是。”

    柳寻衣心知此事难以瞒天过海,与其日后被林方大和洛凝语揭穿,不如主动承认,落个坦荡。

    “原来你真是贤王府的人。”丁轻鸿轻蔑道,“既然如此,当日又何必装神弄鬼?”

    “说起装神弄鬼,我如何比得过你?”柳寻衣趁机岔开话题,主动发难,“三更半夜,竟然送口棺材给北贤王做见面礼,未免有幸灾乐祸之嫌?”

    “中元节,鬼门关大开,送棺岂不应时?洛鸿轩重伤不治,早晚必死,送棺岂不应景?”丁轻鸿解释道,“更何况,洛天瑾将一盆脏水泼在桃花剑岛身上,令我们蒙羞受辱。而今,我送口上等棺材给他儿子,岂止是礼尚往来?简直是以德报怨。算起来,洛天瑾应该感激我才是。”

    “放屁!”许衡骂道,“你这死娘娘腔!男不男、女不女,竟敢在洛阳城找麻烦,简直活腻了。”

    “多嘴!”

    丁轻鸿眼神一寒,右掌猛地拍在桌上,一根筷子高高震起。他趁势屈指一弹,细长的筷子登时如流星赶月般,朝许衡的面门射去。

    “小心!”

    柳寻衣瞬间出手,灵犀一指,射出一道劲气,赶在筷子插入许衡的脑袋前,先一步将其弹飞,远远抛向远处。

    至此,心有余悸的许衡甚至来不及拔刀,后背不由地冒出一层冷汗,转眼将衣衫尽数湿透。

    “丁轻鸿,你应该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见丁轻鸿一出手即是杀招,柳寻衣不禁心生愠怒,言辞不再客气,“我不知道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北贤王的眼皮子底下闹事。但我敢肯定,既然让我找到你,这件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执扇的武功,似乎比两年前大有精进。”丁轻鸿无视柳寻衣的威胁,饶有兴致地反问道,“只不知,剑法是否还像当年那般杂乱无章、广而不精?”

    “你何不亲自领教一下?”

    “求之不得!只可惜,今日有要事在身,无暇与你切磋。”丁轻鸿话锋一转,直言道,“洛天瑾在哪儿?”

    柳寻衣似乎从丁轻鸿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不禁眉头微皱,回道:“你跟我回去,自然能见到府主。”

    “想见他的另有其人。”丁轻鸿摇头道,“我只负责传话,你也一样。”

    “你算什么东西?”许衡怒斥道,“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天香楼吗?有胆子往贤王府送棺材,就应该料到自己的下场。今天,你的去留生死皆由不得你,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必须跟我们回去听候发落。不同的是,你若肯束手就擒,多少能省去一顿皮肉之苦。若是不肯……你一定会后悔自己从娘胎里生出来!”

    话音未落,众弟子纷纷向前逼近,明晃晃的刀剑几乎凌驾于丁轻鸿的四面八方。

    莫说反抗,只要他稍有异动,瞬间便会被剁成肉泥。

    奇怪的是,丁轻鸿既不反抗,亦不闪躲,依旧风轻云淡,稳若泰山。

    见他这副有恃无恐的镇定模样,柳寻衣不禁心中起疑,暗暗揣测起他的真正来意。

    “柳执扇,粗人毕竟是粗人,脑袋像木头,一言不合便要打打杀杀,到头来只会让事情变的越来越麻烦。”丁轻鸿媚笑道,“你不同,你懂得用脑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寻衣极为不耐地打断道,“打打杀杀虽然莽撞,但对付你这样的人,往往能收获奇效。”

    “回去告诉洛天瑾,今夜戌时有贵客登门。让他沐浴更衣,恭候大驾。”

    “贵客?”柳寻衣追问道,“什么贵客?”

    “到时你自会知晓。”

    柳寻衣环顾四周,哼笑道:“你以为自己还有故弄玄虚的本钱吗?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走出天香楼半步。丁轻鸿,你已身陷囹圄,逃无可逃,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面对柳寻衣的威胁,丁轻鸿笑而不语,面露不屑。

    “黑执扇,别跟他废话,带他回去交给府主处置!”许衡怂恿道。

    “不错!抓住他,黑执扇便能向府主交差了。”

    闻言,柳寻衣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毅然之色,沉声道:“丁轻鸿,无论你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今天你插翅难飞……”

    “六大门派的掌门、四大世家的家主……”丁轻鸿突然高声念道,似是自言自语,又好似说于柳寻衣听,“他们为何在武林大会前出尔反尔?又为何临阵退缩?”

    丁轻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柳寻衣的脸色骤然一变,眼中瞬间涌出一股浓浓的震惊之意,惊诧道:“你说什么?什么出尔反尔、临阵退缩?”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事出突然,必定疑窦丛生。”丁轻鸿不答反问,“洛天瑾百思不解,想必坐卧难安。难道你们不想替主子分忧,探明究竟?”

    “莫非……此事与你有关?”柳寻衣试探道,“或者说,与桃花剑岛有关?”

    丁轻鸿讳莫如深地笑道:“我知道这件事对洛天瑾极为重要,如果因为你们的莽撞而错失真相,我想他一定追悔莫及。”

    说罢,丁轻鸿蓦然起身,欲要离去。

    见状,许衡、凌青赶忙横刀阻拦,丁轻鸿的眼皮微微一抬,目光轻佻地望着神情复杂的柳寻衣,似笑非笑道:“柳执扇,你是聪明人,懂得识大体,顾大局。”

    “让他走!”

    柳寻衣一声喝令,许衡、凌青登时一愣。

    二人犹豫片刻,见柳寻衣心意已决,方才勉为其难地收起刀剑,同时令众弟子为丁轻鸿让出一条通道。

    “掌柜的,今日这顿饭,记在柳执扇的账上。”

    伴随着一阵戏谑的笑声,丁轻鸿心满意得,扬长而去。

    ……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有恃无恐

    “柳寻衣,府主要你抓人。你竟敢自作主张放走丁轻鸿,该当何罪?”

    傍晚,贤王府中堂内,谢玄面沉似水,向柳寻衣怒目而视。

    洛天瑾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不喜不怒,脸上不参杂一丝感情。

    “府主,丁轻鸿知晓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放弃出手的真相。并放言今夜戌时,有贵客登门拜访。”柳寻衣解释道,“在下不愿错失良机,因此擅自做主,暂饶他一命,还望府主恕罪。”

    “三两句无稽之谈便让你轻易相信。”谢玄愠怒道,“难道你看不出他在戏耍你吗?丁轻鸿明明已是瓮中之鳖,却被你生生放跑,此事若宣扬出去,贤王府必定被人笑掉大牙!”

    “贤王府被人耻笑,早已不是一天两天。”洛天瑾开口道,“这件事寻衣做的不错,与探明真相相比,被人送棺羞辱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是我们先将端午之祸的‘真凶’,栽赃到桃花剑岛身上,如今他们‘送棺奉还’也是人之常情。我倒真想见见,丁轻鸿口中的贵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府主,此事十分蹊跷。”谢玄沉吟道,“桃花剑岛乃武林异教,江湖正道人人得而诛之,又岂能左右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

    “只凭桃花剑岛,的确不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洛天瑾幽幽地说道,“我真正好奇的是,躲在桃花剑岛背后的‘鬼’究竟是谁?”

    “嘶!”

    洛天瑾的一席话,令柳寻衣的脑中灵光一闪,心中隐隐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揣测。

    “违背契约,公然踏入中原,甚至还堂而皇之地在武林兴风作浪,蔑视贤王府和金剑坞……此番种种,一反桃花剑岛昔日的作风。因此,若说他们背后无人扶持,打死我也不信。”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狐狸尾巴已经藏不住了。如我所料不错,他们摆平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下一个目标应该是我。”

    “府主的意思是……”

    “说不准!但我敢肯定,他们一定来者不善。”

    “报!”

    突然,一名贤王府弟子行色匆匆地跑进中堂,跪拜道:“府主,有客求见!”

    “来者何人?”

    “来人并未报上姓名,但他自称与府主是老朋友。”弟子回禀道,“并且,他们中的一人宣称,与黑执扇有约。”

    “丁轻鸿!”柳寻衣激动道,“果然来了。”

    谢玄望了一眼处变不惊的洛天瑾,又问道:“来了多少人?”

    “一行四人。”

    “四人?”洛天瑾哼笑道,“四个人就敢‘挑衅’贤王府?究竟是他们太过自信,还是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呵!奉茶迎客!”

    “是!

    不一会儿的功夫,在贤王府弟子的引领下,一行四人闲庭信步般来到中堂。

    为首的是一位精神翟硕的鹤发老者。

    红唇齿白,面色红润,气息悠长,目光深邃,满头银发梳理的一丝不乱,一袭月白长袍别显几分仙风道骨之意,俨然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在他面前,桀骜不驯的丁轻鸿也要恭恭敬敬,退居身后。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一人身着白袍,持日光白玉剑。另一人身着黑袍,持月光墨洗剑。

    白袍者,名曰“姬候”。

    黑袍者,名曰“扶隐”。

    此二人合称“日月双剑”,曾随桃花仙人披荆斩棘,纵横天下,在中原武林赚下赫赫威名。只不过,后来桃花仙人被洛天瑾所伤,退避海外,日月双剑随之销声匿迹。

    今日,消失已久的日月双剑重现武林,其深意自是不言而喻。

    传报弟子所言不错,今日登门拜访的四人,除年纪尚轻的丁轻鸿之外,其余三人皆是洛天瑾的“老朋友”。

    尤其是为首的老者,更令洛天瑾神情一禀,眼中涌现出一抹久违的凝重之色。

    “是你?”谢玄语气复杂地开口道,“想当年,阁下一招千羽桃花剑,连败贤王府七雄之中的四人,谢某至今仍记忆犹新。”

    “阁下的达摩指出神入化,同样令老夫没齿难忘。”老者风轻云淡地含笑应答,转而朝洛天瑾微微拱手,别有深意地说道,“多年不见,洛府主在中原武林名声大噪,老夫对你甚是思念。”

    “宇文修,看你今日的架势,似乎已取代自己的师兄,成为桃花剑岛的新主人。”洛天瑾对老者的态度,远不如老者对他那般客气。

    宇文修,正是老者的名讳。他是桃花仙人的师弟,曾追随师兄肆虐中原,祸乱武林。

    值得一提的是,宇文修曾连败江一苇、雁不归、邓长川、黄玉郎四大高手,并且他和谢玄之间,有过一场势均力敌的生死较量,最终以两败俱伤落幕。

    “师兄早已驾鹤归西,老夫继承他的遗命,专程来中原拜会洛府主。”宇文修淡然一笑,而后不请自坐,主动端起一杯茶细品起来。

    “你和他一样,都喜欢故弄玄虚,不问自取。”洛天瑾嘲讽道,“如果你就是丁轻鸿口中的贵客,洛某难免有些失望。”

    “老夫明白洛府主的心思,却不知洛府主可否明白老夫的来意?”宇文修放下茶杯,讳莫如深地笑问道。

    “敢情直言。”

    “很简单,老夫希望洛府主能主动放弃争夺武林盟主。”宇文修开门见山,“只要洛府主答应,那洛鸿轩玷污钟离婉莹,你们将“真凶”栽赃嫁祸给桃花剑岛一事,老夫可以既往不咎,也算卖洛府主一个人情。如何?”

    “嘶!”

    宇文修的直言不讳,令洛天瑾几人不禁眼神一变,脸上的表情随之变的古怪起来。

    “你派人送来一口棺材,诅咒我儿在先,又让丁轻鸿在天香楼戏耍我的人在后,无非是想给洛某一个下马威。”洛天瑾不急不缓地说道,“如何?牵着洛天瑾的鼻子走,是不是很满足?”

    “既然洛府主已经知晓你我谁是主?谁是从?不如给老夫一句痛快话,省的大家枉费唇舌。”宇文修大方承认道,“放弃争夺武林盟主,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哈哈……”

    突然,洛天瑾放声大笑,笑声中满含轻蔑与鄙夷,毫不避讳地讥讽道:“是我看错了?还是听错了?你一行四人深入我府,竟敢命令我听你安排?宇文修,你的狂傲远胜你师兄。只不过,你比他更愚蠢、更可笑、更没有自知之明。我很好奇,究竟是谁给你这么大的勇气?竟然不知死活的在我面前出言不逊,丢人现眼?”

    “你……”

    “!”不等丁轻鸿出言驳斥,宇文修满不在乎地摆手笑道,“洛府主天生一张巧嘴,一向能言善辩,喜欢鼓弄唇舌,我们由他便是,何必争论?”

    言至于此,宇文修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望着洛天瑾,话里有话地挖苦道:“再者,洛府主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任我们费尽唇舌,只怕也伤不到他分毫。呵呵……”

    “嘭!”

    话音未落,柳寻衣登时拍案而起,怒斥道:“宇文修,当心祸从口出!”

    “小兄弟,看你年纪不大,火气倒是不小。”

    说罢,宇文修不再理会柳寻衣,而将目光投向脸色阴晴不定的洛天瑾,又道:“洛府主,当年六大门派的掌门联手,尚且不是我师兄的对手。可你一出手便能将他重伤,究竟是你的武功深不可测,远胜六大门派的掌门?还是有人投机取巧,胜之不武?”

    谢玄脸色一变,沉声道:“宇文修,你休要胡言乱语……”

    “无妨!”宇文修笑道,“当年情形如何?洛府主心知肚明,无需老夫提醒。我师兄若非顾忌岛中弟子的生死,岂会轻易妥协?更不会含羞忍辱十几年,任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自吹自擂。”

    洛天瑾蔑笑道:“宇文修,你是不是疯了?竟敢跑到我的地盘胡说八道,看来你今天没打算活着离开!”

    话音刚落,中堂外迅速涌入大批持刀带剑的贤王府弟子。

    以江一苇、雁不归为首的众多高手赫然在列,一个个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洛天瑾道:“既然你自投罗网,洛某自然愿意践行昔日的承诺,顺手替武林除掉一个祸害。”

    “怎么?洛府主想杀老夫?”

    “异教之主,人人得而诛之。”洛天瑾不可置否地点头道,“你今夜敢来,就应该料到自己的结局。”

    “本以为洛府主经过十几年的磨练,能变的成熟稳重一些。没想到,你竟和当年一样……鼠目寸光。”谈笑间,宇文修伸手入怀,缓缓掏出一个包裹。

    众目睽睽之下,他优哉游哉地将包裹解开,又道:“异教魔头,你当然可以杀。但朝廷命官,不知你又敢不敢杀?”

    摊开包裹,一方货真价实的大宋官印,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天子亲封,老夫乃大宋‘武林候’,执掌民间习武之人。凡汉人子弟,若有不从,便是忤逆朝廷,背弃宗祖。洛天瑾,莫非你想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不成?”

    ……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中堂博弈

    “乱臣贼子”这四个字,分量极重。

    哪怕蔑视官府,枉顾律法的江湖中人,也不愿背负这条天理不容,背祖弃宗的天大罪名。

    江湖中人,尤其是正道人士,最重视名节清誉。如果被打上“乱臣贼子”的烙印,不仅败坏自己的一生,更会殃及子孙后代。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世世代代难以抬起头来做人。

    江湖中人对朝廷官府,大都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鲜明态度。不屑归不屑,但不会轻易招惹,最怕官府给自己扣上一顶“乱臣贼子”的大帽子。

    得民心者的天下。有时候,需要民心的不止是朝廷,江湖势力若想长盛不衰,同样需要笼络民心。

    比如少林山下的天龙城、武当山下的凤凰城、金剑坞下的静江府、贤王府下的洛阳城……当地百姓受到江湖势力的庇佑,自然会供养他们。

    毕竟,再厉害的高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有七情六欲,也要穿衣吃饭。

    当初,洛天瑾宁死不肯归顺蒙古朝廷,正是缘由如此。

    卖国贼虽然可以获得荣华富贵,但流淌在骨子里的汉人血脉,将会被彻底断送。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今夜,宇文修一句“乱臣贼子”,无疑戳中洛天瑾的软肋。尤其是大宋“武林候”的天子招牌,更令他不得不心生顾忌,礼让三分。

    江湖人,可以对皇帝不忠、不敬甚至是不屑,但绝不能造反。

    忠君思想,与汉人的血脉一样,天生流淌在骨子里。不论你承不承认?皆永远无法摆脱。

    “明白了!”

    谢玄望着宇文修手中的官印,恍然大悟道:“难怪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会临阵退缩,原来是出于明哲保身。与你作对,便是与朝廷作对、与皇帝作对。一旦给你一个足够理由,不日便可名正言顺地兵临城下,打着‘平叛’的旗号为所欲为。”

    “老夫不会这么残忍,更不会这么莽撞。”宇文修笑道,“我出身江湖,懂得江湖规矩,我会在武林大会上堂堂正正地夺得武林盟主,让群雄心服口服。”

    “真没想到,你竟会沦为朝廷的鹰犬,简直比你师兄更不堪。”洛天瑾轻蔑道,“不过,强扭的瓜不甜。你依仗朝廷撑腰,能威风一时,却难以威风一世。他们之所以轻易妥协,不是向你屈服,而是从来没有过争主之心,因此争与不争并不重要。”

    柳寻衣突然插话道:“其实,他不是不残忍,而是没有残忍的本钱。”

    “此话怎讲?”谢玄面露狐疑。

    “皇上若想调兵遣将围杀江湖势力,岂会找他多此一举?朝廷的真正用意是招安,武林候只是一个傀儡,实际上他一兵一卒也调动不了。”柳寻衣道,“他夸夸其谈,信口开河,只为扫清障碍,便于自己争夺盟主之位罢了。”

    柳寻衣心中了然,宇文修背后的靠山定是枢密院,而非大宋皇帝。

    而今,东府力推洛天瑾登上盟主宝座,西府担心东府独占功劳,因此强插一脚,一来在皇帝面前抢功,二来可以将招安后的江湖势力纳入西府,扩充实力。

    西府此举,无疑是破坏东府筹划多年的计划。因此,柳寻衣绝不能让宇文修得逞,更不能让洛天瑾放弃争主的念头。

    柳寻衣胆敢攻讦宇文修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知道宇文修的“武林候”绝非皇帝敕封,而是枢密院私授。

    两年前,皇上曾颁下圣旨,中原武林之事全权交由东府负责,西府不得擅自插手。

    因而,宇文修的官是西府封的,并非皇帝所赐。这也是柳寻衣自信宇文修只能摆摆姿态,动动嘴皮子,但绝不可能调动一兵一卒的真正原因。

    宇文修虚张声势,狐假虎威,能唬住不明真相的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甚至能唬住洛天瑾和金复羽,令他们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但却唬不住早已看穿一切的柳寻衣。

    只可惜,此一节事关朝廷机密,以柳寻衣今日的身份,自然不能向洛天瑾挑明。

    果然,柳寻衣此言一出,胸有成竹的宇文修不禁眼神一变,似笑非笑地威胁道:“年轻人,当心自己贪图口舌之快,连累整个贤王府替你遭殃。”

    “没人会因此遭殃,除了桃花剑岛。”柳寻衣坚定道,“宇文岛主,如果你最后坐不上武林盟主的位子,想必在朝廷面前……也不好交差吧?与其替我们担心,不如先替自己想条后路。毕竟,武林盟主之位……您老还是争不到的可能性更大。”

    “洛府主,此子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实在可笑。”宇文修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洛天瑾,幽幽地说道,“贤王府的主人始终姓‘洛’,一旦大难临头,外人大可另攀高枝,无甚损失。可洛府主你……失去的将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宇文岛主,你搬出一座能压死人的‘大山’,无非是想逼府主向你妥协。”柳寻衣冷笑道,“然而,府主刚刚已经说过,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之所以妥协,是因为他们根本无心争主。但我家府主不同,他对盟主之位势在必得,岂是你三言两语可以动摇?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尚且无惧你的‘官威’,北贤王又何惧之有?”

    柳寻衣此言,看似驳斥宇文修,实则说于洛天瑾。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俨然是一招激将法。

    “洛府主,你应该清楚,今夜并非老夫与你协商,而是朝廷希望你能识时务。”宇文修依旧不理会柳寻衣,径自向洛天瑾说道,“昔日,你背后有六大门派鼎力支持,说话自然硬气。但今时不同往日,六大门派的掌门皆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忠臣义士’,洛府主若是一意孤行,即便不会沦为‘乱臣贼子’,也会变成‘孤家寡人’。即是孤家寡人,试问洛府主争夺武林盟主的机会,又有多大?”

    “少了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干涉,能与我家府主一争高下的人,只剩金剑坞主,胜算比之前更大。算起来,还要感谢宇文岛主的苦心斡旋才是。”柳寻衣接话道,“再者,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并非你口中的‘忠臣义士’。别忘了,他们只答应你不出手争夺盟主之位,却并未答应你接受朝廷招安。试问他们为何这么做?只因他们相信,即便自己不出手,武林盟主的头衔也绝不会落到阁下头上。”

    似是被柳寻衣一而再、再而三的冷嘲热讽所激怒,宇文修平和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彻骨寒意,凌厉的目光登时化作两道利剑,直射柳寻衣而来。

    “咳咳!”

    突然,沉思不语的洛天瑾轻咳两声,打破宇文修和柳寻衣之间的紧张气氛,淡然道:“有一事我十分好奇,你为何不去静江府劝金复羽收手,反而来洛阳城逼我妥协?”

    宇文修将目光从柳寻衣身上缓缓挪开,沉声道:“洛府主何必明知故问?金复羽名为汉人,实为金国之后。纵使朝廷招安,也断不会接受他的归顺,以防养虎为患。”

    “既然如此,金复羽要争武林盟主,你又如何?”洛天瑾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你费尽心机做这么多事,难道只为将金复羽留到最后,与你公平一战?”

    “对付一人,总好过对付十人。”宇文修不可置否地说道,“再者,如果洛府主和武林群雄愿助老夫一臂之力……”

    “哈哈……”

    宇文修话音未落,洛天瑾陡然放声大笑,令其顿生疑窦。

    “洛府主笑什么?”

    “我笑你太过幼稚,真以为搬出大宋朝廷,洛某便会乖乖就范?”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凝,沉声道:“正如柳寻衣所言,本次武林大会我势在必得,谁也休想阻拦。莫说是你来劝说,就算皇帝驾到,洛某的心志也不会动摇分毫。官府是官府,江湖是江湖,大家理应泾渭分明,各行其道。如今,朝廷想硬插一脚,干涉江湖之事,便要亮出自己的真本事,如此方能服众。如你这般威逼利诱,动辄便以‘乱臣贼子’强加于人的无耻行径,莫说洛某不会答应,天下英雄谁也不会屈服。而今,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暂时妥协,只是迁延观望,以待时变罢了。”

    “洛府主,老夫好心为你指条明路,你休要不识好歹!”

    “心领了。不过洛某走惯夜路,你指的明路,我怕无福消受。”洛天瑾冷漠道,“端午之事,我曾利用桃花剑岛平息纷争。今日你送棺羞辱,洛某既往不咎,你我就此扯平,彼此互不相欠。你若想争夺武林盟主,大可在九月初九华山之巅,与天下英雄一论高下,不必在私底下蝇营狗苟,危言耸听。异教始终是异教,净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下流勾当!”

    “洛天瑾,你……”

    “鄙府寒酸简陋,不敢留宇文大人过夜。来人,送客!”

    洛天瑾毫不客气地下令逐客,而后蓦然起身,在宇文修阴沉的目光下,径自朝后堂走去。

    ……

第四百一十三章 :厉兵秣马

    深夜,书房。

    “半路杀出的宇文修,非但做了朝廷的鹰犬,同时也变成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的垫脚石。”洛天瑾道,“他们本就不想在武林大会上铤而走险,如今宇文修代朝廷行事,他们正好顺水推舟,既可以卖朝廷一个人情,落个好名声。又可以名正言顺地金蝉脱壳,让我和金复羽哑巴吃黄连,既不能马上翻脸,也不能秋后算账。”

    “若非暗藏私心,他们岂会轻易向宇文修妥协?”谢玄苦笑道,“不过,府主今夜也走了一步险棋。”

    洛天瑾眉头一挑,反问道:“你认为得罪宇文修是步险棋?”

    “不错。宇文修官拜武林候,足以证明他背后一定有朝廷大力支持。”谢玄担忧道,“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和朝廷撕破脸……终究不是明智之举。”

    “唉!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洛天瑾叹道,“但我们已和蒙古人、金剑坞、龙象山结下不解之仇,四大世家对我们一向虎视眈眈,六大门派也与我们离心离德,渐行渐远。西域少秦王虽然名义上和我们结盟,可他究竟是何居心,眼下谁也说不准。再加上大宋朝廷强势插手,贤王府可谓内忧外患,危机四伏。现如今,唯有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我才有机会稳住大局。如若不然,贤王府早晚沦为众矢之的,在各方势力的撕扯下粉身碎骨,万劫难复。谢兄,我们已退无可退,唯有孤注一掷,方能有一线生机。”

    “府主深谋远虑,所言极是。”谢玄无奈道,“眼下,府主、金复羽皆对盟主之位势在必得,宇文修背倚朝廷,同样不会善罢甘休。除此之外,与蒙古人暗中勾结的龙象山绝不会安分守己,早晚插一脚进来。如此算来,至少有四位顶尖高手垂涎盟主之位,硬碰硬绝非上善之策,若想笑到最后,还需以智取胜。”

    “金复羽的武功应该不在我之下。”洛天瑾分析道,“倘若宇文修的武功至臻化境,达到当年桃花仙人的境界,难保不在我和金复羽之上。毕竟,当年的桃花仙人能力挫六大掌门,武功之高可见一斑。至于龙象山的圣主……虽然我对此人一无所知,但人的名树的影,只看龙象山这些年在江湖中的赫赫凶名,料想他们的圣主绝非平庸之辈。我们四人的武功,姑且视为伯仲之间,任何一人都休想以一敌三。”

    “府主的意思是……与人联手?”谢玄踌躇道,“但以目前的局势,金复羽和我们屡次明争暗斗,更害的公子……他绝对是府主的头号死敌。龙象山身为武林异教,与名门正派素来不和,再加上背后有蒙古人作祟,想必不会与府主联手。至于桃花剑岛,与我们更是积怨颇深,当年府主将桃花仙人驱出中原,两家已结下梁子,再加上今夜一场不欢而散,宇文修岂肯罢休?”

    洛天瑾沉吟道:“若想笑到最后,必然需要强援。如今,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皆作壁上观,想让他们施以援手几乎不可能。因此,真正能倚仗的依旧是自己人。”

    言至于此,洛天瑾将凝重的目光投向谢玄,轻笑道:“谢兄,这次或许要麻烦你亲自出马。”

    “府主有命,谢某万死不辞。”谢玄拱手道,“金复羽麾下有宋玉、冷依依、石镇山、温廉四大高手。龙象山圣主麾下同样有四大护法,除擅长暗器的唐轩之外,其他三人皆不可小觑。宇文修更有日月双剑助阵,想当年,姬侯、扶隐追随桃花仙人驰骋江湖,大杀四方,能与此二人为敌者,亦是屈指可数。转眼十几年过去,料想他们的武功定然更上一层楼。”

    说罢,谢玄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艰难之色,苦笑道:“算来算去,皆非善茬。”

    “别忘了,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只答应掌门、家主暂不出手,却并未答应麾下高手亦不上场。”洛天瑾提醒道,“诸如河西秦氏的秦天九,江南陆府的司空竹。蜀中唐门的唐辕,本身便是总管,并非家主。还有湘西腾族的一众长老,亦不可不防。至于六大门派,更是高手如云,藏龙卧虎。万一他们见风使舵,伺机而动,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隐姓埋名的高手,说不定也会跑到华山凑热闹。”谢玄思量道,“难怪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不愿出手,八成是想明哲保身。”

    “一派掌门、一家之主,乃权威所在,人心所向。一旦被人打败,势必连累家门声誉。因此,越是名门正派的掌门,越不敢轻易出手,因为输不起。”洛天瑾笑道,“此一节,早在当年他们联手对付桃花仙人时,我便已看的一清二楚。要么不出手,要么一起出手,为的就是共进共退,相互间留几分颜面。”

    “真是一群老狐狸。”谢玄抱怨道,“说句不该说的,这些人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恨不能天下的好事全让他们占了,从不肯吃一点亏。”

    “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谈不上谁对谁错。”洛天瑾摇头道,“当然,他们只能齐头并进,却永远不能独占鳌头。如若不然,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贤王府和金剑坞。我们两家能在短短的二十几年迅速崛起,并一举超越这些底蕴深厚的门派世家,靠的就是‘不要脸’、‘不怕输’、‘不怕死’的韧性和劲头。有道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当年我们光着脚行走江湖,自是天不怕地不怕。而今我们也变成穿鞋的,遇事难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看来……九月初九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谢玄忧心忡忡地说道,“请府主赐我句实话。此次武林大会……府主究竟有多少把握?”

    闻言,洛天瑾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毅然之色,幽幽地答道:“不成功,便成仁。”

    “嘶!”

    虽然洛天瑾的语气云淡风轻,但谢玄依旧从他那坚定不移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极为猛烈的决心与信念。

    “不知府主打算带谁去华山?”

    洛天瑾伸手指了指谢玄,而后又指了指自己,补充道:“还有江一苇、雁不归、慕容白、邓泉。此行,让柳寻衣从下三门抽调精锐,为我们鞍前马后,打点一切。邓长川、黄玉郎镇守贤王府,留上三门和中平二门供他们差遣。”

    谢玄精神一振,主动请命道:“九月初九,华山势必鱼龙混杂,神鬼难测,府主需保存实力至最后一刻。谢某不才,愿为府主打先锋,试一试本届武林大会的深浅。”

    “不!”洛天瑾摆手道,“你是我的底牌,岂能轻易出手?”

    言尽于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变,别有深意地说道:“先锋者,我心中已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论地位、论手段,论资格,他皆在你之上。”

    “谁?”

    “玉龙宫主,任无涯!”

    ……

    七月二十一,静江府,金剑坞。

    青天阁内,金复羽将洛阳传回的密函细细观阅一遍,嘴角不禁扬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古怪笑容。

    “坞主,可是洛天瑾有动作?”冷依依好奇道。

    宋玉面露沉吟,猜道:“莫非他已查出神秘人的线索?”

    “中元节,有人给洛天瑾送去一口棺材,并将贤王府的人戏耍一番。”金复羽笑道,“有趣的是,此人胆大包天,招惹洛天瑾后非但不知逃命,反而主动登门拜访。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在贤王府只逗留半个时辰,最后竟毫发无伤地离开洛阳。”

    “这……”

    闻言,宋玉、冷依依、温廉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至于他们商谈的内容,由于知情者甚少,因此未能如实打探。”金复羽又道,“但透过这件事中的诸多蹊跷,我已断定,拜访贤王府的人,正是左右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的神秘人。只不过,洛天瑾既未受他威胁,也没有向他出手。”

    “咄咄怪事,敢问那人是谁?”

    “桃花剑岛岛主,宇文修。”金复羽微微一笑,“桃花剑岛在中原销声匿迹十几年,当今江湖上认识宇文修的人不多,因此前段时间才会神神秘秘,谣言四起。”

    “装神弄鬼,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只是一条丧家之犬。”冷依依面露轻蔑,转而话锋一转,问道,“如此说来,横山寨……”

    “不可!”金复羽打断道,“宇文修虽不可虑,但其背后的靠山,才是真正的麻烦。”

    “此言怎讲?”

    “只凭一个小小的桃花剑岛,怎能左右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金复羽不答反问,“如果宇文修只是宇文修,他岂敢堂而皇之地走进贤王府,而后又毫发无伤地走出来?”

    “坞主的意思是……”

    “宇文修只是一个傀儡。”金复羽笑道,“他背后的主子,才是令六大门派、四大世家以及贤王府忌惮三分的真正原因。虽然不知是谁,但洛天瑾能不受他的威胁,我们亦能无所顾忌。至于横山寨……仍要小心潜藏,确保万无一失。”

    宋玉问道:“坞主有何打算?”

    “你留守金剑坞,石镇山坐镇横山寨。依依、温廉随我前往华山。”

    “洛天瑾不仅有贤王府,更有玉龙宫助阵。此消彼长之下,坞主岂非势单力薄?”

    “此言差矣!”金复羽讳莫如深地笑道,“九月初九,我的对手只有洛天瑾。但洛天瑾的对手,却不止我一个。”

    ……

第四百一十四章 :秋月难圆

    居诸不息,岁月如流。

    今年的中秋佳节,贤王府远不如往年那般热闹,甚至连酒宴都未摆一桌。

    洛鸿轩半死不活,命若悬丝。凌潇潇大病初愈,身体仍未完全恢复,因而洛天瑾根本无心庆祝团圆。

    府主尚且郁郁寡欢,府中弟子又岂敢妄自喧嚣?

    只可惜,天上一轮明月,空照人间一片萧瑟。

    入夜,柳寻衣从中堂领命归来,向下三门弟子吩咐武林大会相关事宜。

    许衡、凌青、洛凝语率三门弟子齐聚东堂,静候黑执扇之命。

    “明日,我将动身前往华山,为府主提前打探行程。凌青率五十名弟子与我同行。十天后,许衡、凝语率人与府主同行,一路保护府主周全,不得有误。”

    “是!”

    “武林大会与我们无关,确保府主的衣、食、住、行万无一失,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因此,你们绝不能顾此失彼,因小失大。抵达华山后,更不能忘乎所以,忽略自己的差事。我离开后,下三门由许衡主持大局。”柳寻衣正色道,“十天后,下三门留守弟子由黄六爷暂时统领。许衡在离府之前,务必将下三门诸事安顿妥当,别让黄六爷笑我们没规矩。”

    “遵命!”许衡欣然领命,随之话锋一转,担忧道,“黑执扇只带凌门主和五十名弟子,万一路上出现什么闪失,会不会人手不够?”

    “放心,我已和沈老爷约好,他的人会在华山镇接应我们。”柳寻衣摆手道,“再者,府主命我先行一步,是让我在暗中打探各门各派的虚实,人多反而扎眼。”

    “那……黑执扇万事小心。”

    “好!”

    柳寻衣似乎别有心事,从始至终一直心不在焉,言谈举止多少有些搪塞敷衍。

    “别无他事,便各自回去准备吧!凌青,明日辰时初刻,备好马车在府外等我。”

    “没问题。”

    “散了!”

    漫不经心地吩咐一声,柳寻衣蓦然起身,在众弟子的目送下快步离开东堂。

    洛凝语望着柳寻衣的背影,眼中不禁泛起一丝忧虑,问道:“许门主、凌门主,黑执扇今天似乎魂不守舍,你们可知为何?”

    对此,许衡、凌青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也许是新官上任,尚未习惯。”凌青似乎看出洛凝语的心思,耿直道,“洛门主放心,此行我一定全力保护黑执扇,绝不让他掉一根头发。”

    此刻,洛凝语的心思全在柳寻衣身上,对凌青的安慰置若罔闻,未作任何回应。

    见状,许衡、凌青不禁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抹无奈之色。

    从东堂出来,柳寻衣回到别院,独自在院中饮酒望月,满脸愁容,眼泛哀思。

    “柳执扇是在为洛府主的命运担心?还是在为自己的前途烦忧?”

    突然,银铃般的笑声自门外响起,洵溱不请自入,戏谑道:“武林大会过后,无论洛府主是成是败,相信距离柳大人回归朝堂的日子都不远矣。因此,我猜你替自己的前途忧虑,胜过替洛府主担心。不知对不对?”

    “咳咳!”

    听到“柳大人”三个字,柳寻衣的脸色骤然一变,赶忙轻咳两声,责备道:“这里是贤王府,还请慎言。”

    “如今你已贵为黑执扇,谁敢在院外偷听?”

    今夜,洵溱一袭紫青长裙,明眸皓齿,笑靥如花,在月光的映射下,姿色尤甚,楚楚动人。

    不知为何?柳寻衣似乎不敢直视洵溱那双波光粼粼的动人眼眸,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嘟囔道:“小心为妙。”

    “也对,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洵溱秋波盈盈,言笑晏晏,径自坐在石桌旁,又道,“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究竟我猜的对不对?”

    “怎么?”柳寻衣眉头一挑,反问道,“你深夜来访,只为问我这个无聊的问题?”

    “不行吗?”

    “行。”柳寻衣洒脱一笑,道,“其实,武林大会过后,要离开的人岂止我一个?如我所料不错,少秦王也在等武林大会的结果,是不是?”

    洵溱笑而不语,似乎在等柳寻衣说下去。

    “如果府主不负众望,夺得武林盟主,我想少秦王会亲自现身,与他共商大事,不劳你在中间传话。”柳寻衣盯着洵溱,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府主遗憾败北,你更没有留下的必要,不如趁早回西域。不过我很好奇,少秦王如此尽心竭力地帮府主,究竟为什么?难道……只为报复金复羽这位金国后人?”

    “你已经猜到不少。”洵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含笑道,“我们是辽人,自然与金人不共戴天。既扶持北贤王,又打击金复羽,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对付金复羽我明白,但扶持北贤王……又是为何?”

    “放眼中原武林,似乎只有北贤王能和金复羽抗衡。”洵溱煞有介事地答道,“更重要的是,只有北贤王具备抗衡金复羽的胆量和野心。少秦王交朋友,很看重野心和胆量,至于得过且过,人云亦云的无胆鼠辈,没资格成为少秦王的朋友,更不配得到我们的帮助。”

    “胆量,不足为奇。野心,才是你们的真正目的。”柳寻衣话中有话地试探道,“我不相信少秦王的野心,只是对付一个小小的金剑坞。”

    闻言,洵溱脸上的笑容变的愈发耐人寻味,故作好奇道:“还有什么?”

    “你说呢?”柳寻衣不答反问,眼中同样精光闪烁。

    二人对视,一言不发。片刻之后,竟不约而同地面露诡谲微笑。

    “柳大人打算何时官复原职?还是说……你已经舍不得黑执扇这个位子?换言之,舍不得你今时今日,来之不易的江湖地位。”

    柳寻衣自嘲道:“命由天定,岂容你愿不愿意?舍不舍得?”忽然,他神情一正,直言道:“说吧!你今夜找我何事?”

    “辞行。”

    “辞行?”柳寻衣一愣,面露困惑。

    “今天上午,洛府主交给我一件差事。因此,我不能和你一起参加武林大会,而是另有去处。”

    “去哪儿?”

    “南下。”洵溱直言不讳,有问必答,“静江府。”

    “静江府……”柳寻衣稍作思量,恍然大悟,“府主想趁武林大会,金剑坞内部空虚之际,向金复羽实施报复?”

    “金复羽一门心思参加武林大会,断不会料到有人绝他后路。”洵溱点头道,“我只带西域高手前往,没有贤王府的人随行,故而沿途不会被金剑坞的眼线察觉。”

    柳寻衣若有所思,感慨道:“金复羽将贤王府害的这么惨,依府主性格,断不会咽下这口气。之前我还疑惑,为何府主迟迟按兵不动,原来他早有打算。”

    “端午之后,金复羽知道东窗事发,定会加强防范。因此,急于出手,非但不能报仇雪恨,反而会落入金复羽的圈套。”洵溱笑道,“欲速则不达,洛府主深谙此道。因此他一忍再忍,直到今天。金复羽料定洛府主必将全部精力投入武林大会,金剑坞难免疏于防范。洛府主亲身做饵,在华山吸引金复羽的注意,暗中派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捣金剑坞的老巢。”

    “辽、金乃世仇,府主将这件差事交给你,想必你一定不会推辞。”

    “既能帮洛府主报仇,又能替自己出一口恶气,岂不是两全其美?”洵溱不可置否地妩媚一笑。

    “何时动身?”

    “明日凌晨。”不知为何?洵溱今夜出奇的坦诚,轻笑道,“明日,你西去华山,我南下静江。无论成败如何,只怕都难以回到从前。因此,今夜一别,你我算是分道扬镳了。”

    洵溱言语轻松,但柳寻衣却听的心中一沉。他自然明白洵溱的意思,于是缓缓点头道:“今夜一别,不知你我此生还能否相见?”

    “即使相见,也未必再是朋友。”洵溱笑道,“临行之际,向你辞行,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此刻,在她的笑容里少了一些狡诈诡谲,多了几分真诚坦荡。

    自二人相识以来,一直在相互试探,相互提防,明和暗斗,各怀鬼胎。

    以往的谈笑风生,大都是逢场作戏,曲意逢迎。直到临别的这一刻,他们才能难得一见的向彼此说几句真心话。

    “即使相见,也未必再是朋友……”柳寻衣喃喃自语,心中五味陈杂,苦笑道,“是啊!武林大会之前,你我目的相同,尽心辅佐北贤王,助他成就江湖霸业。因此,我们相互扶持,彼此解围。然而,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武林大会之后,你有你的企图,我有我的心思,你我难免存在分歧间隙,甚至于……相互敌对。”

    言尽于此,柳寻衣不禁脸色一暗,叹道:“洵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真会与我为敌吗?”

    洵溱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柳寻衣,无奈道:“你刚才说过,命由天定,岂容我们愿不愿意,舍不舍得?”

    或许是气氛太过凝重,洵溱突然话锋一转,戏谑道:“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的约法三章?”

    “当然。”柳寻衣回忆起往日的一幕幕,不由地笑道,“其一,你不戳穿我的身份,我不阻拦少秦王和北贤王结盟。其二,你我坦诚相待,遇事相互扶持。其三,只要你不谋害北贤王,我便要竭尽所能地保你周全。”

    “奈何时光匆匆,历历往事犹如近在眼前。”洵溱感慨道,“无论如何,约法三章今夜依然奏效,你我此刻仍是朋友。柳大人,小女子以朋友的身份,祝你早日完成皇命,功成身退,名利双收!”

    闻言,柳寻衣缓缓起身,朝洵溱拱手道:“在下也以朋友的身份,祝洵溱姑娘旗开得胜,功德圆满!”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阴霾尽散。

    明月清风,一壶好酒,举杯言欢,一如往常。

    只可惜,一边是西辽少秦王,一边是大宋朝廷,皆愿马到功成。却奈何……北贤王只有一个。

    ……

第四百一十五章 :龙盘虎踞

    柳寻衣与凌青一行,于八月二十五抵达华山镇,在东善商会旗下华山客栈落脚。

    华山客栈,又称“七星楼”,是华山镇最大的客栈。

    顾名思义,七星楼,高七层。除一层大堂之外,每层有客房十五间。并且无一例外全是上房,价钱不菲。

    依照沈东善的吩咐,为免武林不同派系之间发生争斗,故而将二、四、六层让于北派武林,三、五、七层让于南派武林。

    凡前来住店的江湖人,伙计必先询问来自哪里?秦淮以北视为北派,反之视为南派。

    如此划分,虽可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摩擦,但却难以彻底杜绝彼此间的争斗。

    行走江湖者,大都桀骜不驯,性烈如火,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

    自柳寻衣住进华山客栈之后,短短数日光景,客栈中已发生数十次大大小小的争斗,无论白天黑夜,动辄便是一通“叫板”。

    轻则唇枪舌战,亦或三拳两脚地切磋一下。重则刀光剑影,甚至呼朋唤友在客栈中肆无忌惮地来一场厮杀。

    这种摩擦,越是临近九月初九,便越发频繁。

    苦不堪言的客栈掌柜,经营十几年所更换的桌椅板凳、茶碗杯碟,也没有这几天砸烂的多。

    好在沈东善有先见之明,提早吩咐七星楼的掌柜,凡是砸烂、打坏的东西,一律上报商会,不必自行承担损失。

    更有意思的是,沈东善曾郑重提醒掌柜、伙计,绝不能向江湖人士索要赔偿,以免自讨苦吃,甚至危及性命。

    依照去年在河西定下的规矩,“论剑台”规模有限,容不下数以万计的江湖中人,故而由少林、武当共同在华山脚下设一道“门槛”。

    除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门派、世家之外,其他人若想参加武林大会,必先与“守门槛”的弟子切磋几招。

    武功出众者,方能拿到上山参会的请帖。武功不济者,只能去主峰四周的山上远远观望,不得登上论剑台。

    “守门槛”的弟子,大都是二流高手。换言之,若想上山观战,除非出自“江湖大户”,否则武功必须达到二流高手之列。

    至于门派、世家,也不能随意率众上山。依照去年定下的规矩,一派掌门最多带三十名弟子随行,任何人不得僭越。

    华山上,沈东善修葺别院、厢房数百间,专供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士落脚。

    然而,为保武林大会的周全,避免有人提前上山设伏。自年初开始,沈东善便命人封锁华山,直至九月初八早上,才能凭请帖正式放行。

    因此,在九月初八之前,无论何门何派、何方高人,只能在华山镇落脚,而不能上山入住。

    由于沈东善背后有贤王府、金剑坞及六大门派、四大世家的鼎力支持,因而其他人纵使再有怨言,也不敢破坏这条规矩,更不敢硬闯上山。

    柳寻衣代表贤王府,自然不必去“门槛”求什么请帖。因而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华山镇暗中窥探来来往往的各门各派,以及前来凑热闹的江湖游侠。

    不久之后,洛天瑾将亲临华山,作为武林盟主最有力的竞争者,眼下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他的性命。

    为此,柳寻衣不得不再三谨慎,小心监视七星楼内每一个可疑之人,以求万无一失。

    自从进入九月,华山客栈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绝非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可以形容。每日来来往往的江湖人不计其数,恨不能将客栈的门槛踢破。

    正因如此,身为华山镇第一大客栈的七星楼,为彰显自己的地位和名声,于是将房钱一涨再涨,大浪淘沙似的将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但凡有资格留在华山客栈的,无一不是大门派、大世家,亦或腰缠万贯,金银珠宝信手拈来的江湖豪侠。

    八月二十五,柳寻衣住店只需八两银子一晚。时至九月初三,一间客房的价钱已涨到八十两。

    尤其是近两日,随着来华山的江湖人越来越多,房钱几乎每日一翻。更有甚者,上午和下午都不是一个价。

    东善商会的“生意经”一向运用的如火纯情,今日的华山客栈也不例外。

    可即便如此,来往于此的客人们,为凸显自己的江湖地位,无不挥金似土,挤破头往七星楼里钻。

    看那架势,似乎只有住进七星楼,才有资格登上华山,参加武林大会。反之,则要矮人一头,低人一等,永远只是路边的阿猫、阿狗。

    昔日,华山镇依附于华山派,曾历经一段繁华。

    然而,自从华山派落寞之后,华山镇一落千丈,时至今日,已变成一个户不足千的潦倒之地。

    但武林大会重新召开,让这座沉寂已久的小镇否极泰来,转衰为盛。原本日渐凋零的各行各业,在这一年中如雨后春笋般一一复苏,重新绽放出活力。

    尤其是进入九月,四面八方闻风而至的江湖人士,少说也有上万之众。

    外来之客数倍于镇中百姓,以至于今时今日的七星楼,乃至整座华山镇,绝非“热闹”、“喧嚣”可以形容,说是“摩肩接踵”、挥手如阴”也毫不为过。

    白天,无数江湖人涌向华山脚下,依次挑战“守门槛”的弟子,只求一张请帖。

    晚上,人们回到华山镇的各家客栈,吐沫横飞地讲述着白天发生的各种趣事。相熟之人勾肩搭背,把酒言欢,一直痛饮到天明。

    也有一些“作奸犯科”之辈,喜欢昼伏夜出,企图趁乱捞些好处。

    小偷小摸自不必提,甚至一些江洋大盗不惜冒险前来,盗取金银珠宝尚且是小,一试身手,令自己名声大噪才是根本目的。

    殊不知,若能在武林大会期间做成一笔大买卖,必定一鸣惊人,一夜之间变成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当然,福祸相依,谁也不能在大风大浪中独善其身。

    相比于“一战成名”的幸运儿,“惨死他乡”的倒霉鬼更多。尤其是图谋不轨者,一旦被江湖义士捉住,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的华山镇,名门正派、武林异教、英雄豪杰、江湖魔头、闲云野鹤、隐世高人、江洋大盗、阿猫阿狗……各色人等纷至沓来,龙蛇混杂,牛骥同皂,虎踞龙盘,蛇虫鼠蚁。

    江湖百年来前所未有的热闹,武林各阶层欢聚一堂,体现的淋漓尽致,不亦乐乎。

    纵使每天都有人死于非命,纵使每天都有刀光剑影,血溅七步,但依旧抵挡不住武林大会对江湖中人的强烈诱惑,更改变不了江湖中人对它的狂热与追捧。

    今日的华山镇,已变成英雄地、名利场,江湖人的天堂,侠客们的极乐世界。

    几乎在镇中遇到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由内至外的亢奋与激越。脸上皆洋溢着一抹发自心底的嗜血而贪婪的狞笑。

    这里是华山镇,这里是武林大会,这里是江湖。

    天色擦黑,柳寻衣如前几日一样,在凌青的陪同下走出客房,穿过拥挤的楼梯,混入熙熙攘攘的客栈大堂。

    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找到一张空桌,将嗓子几乎喊的嘶哑,依旧盖不过喧声震天的吵闹。只能愤而起身,揪住一名伙计,面对面地吩咐他上些酒菜。

    即便如此,凌青仍要给出不少赏银,才能换来一顿较为丰盛的晚饭。

    若是只给饭钱不赏银子,只怕等到夜半子时,也未必能端上一个馒头。

    无奈,客人太多,七星楼的内至厨子伙夫,外至跑堂伙计,统统捉襟见肘,应接不暇。

    “黑执扇,先喝杯酒水润润嗓子。”

    凌青端起酒壶,为柳寻衣斟满一杯浑浊不堪的米酒,抱怨道:“这里平日连鬼影都没有,而今却变成香饽饽,就连伙计都摆起谱来。”

    “凌兄,你听他们说什么?”

    柳寻衣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一边小酌,一边竖起耳朵,细细聆听旁边几桌七嘴八舌的闲谈。

    “这些人天天扯淡,无外乎又遇到什么高手……”

    “嘘!”

    不等凌青把话说完,柳寻衣突然打断道:“他们说……今天有许多人没有拿到请帖。”

    “拿不到请帖?武功不济呗!”

    “不是。”柳寻衣放下酒杯,道,“因为请帖发完了。”

    “什么?”凌青闻言一呛,险些将嘴里的酒菜喷出来,“请帖还能发完?”

    “论剑台规模不大,不可能容纳这么多人上去观战。”柳寻衣笑道,“看来沈老爷早有打算,就连派发多少请帖都算好了。”

    “今天刚九月初三,请帖便发完了。接下来还有好几天,又该如何?”凌青诧异道,“至今仍有不少人朝华山赶来,如果没有请帖,他们如何上山?”

    闻言,柳寻衣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诡谲之意,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不能通过正经手段得到请帖,难保不会有人动歪心思。”

    “黑执扇的意思是……有人敢抢请帖?”

    柳寻衣笑道:“也不一定是抢,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什么?”

    “比如……”

    “来来来!各位上眼,瞧一瞧、看一看!刚出炉的武林大会请帖,热乎烫手,货真价实,一千两一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哈哈……”

    柳寻衣话未出口,大堂中突然响起一道满含戏谑的吆喝叫卖。

    其声亮如洪钟,底气十足,瞬间盖过嘈杂喧闹,惹得众人纷纷侧目观瞧。

    柳寻衣忽觉声音似曾相识,不禁眉头一皱,待他抬眼张望,但见一个膀大腰圆、膘肥体壮的大胖子,此刻正满脸奸笑地站在桌子上,手里还举着厚厚一沓请帖。

    一见此人,柳寻衣的脸色登时一变,一抹难以名状的激动之色瞬间涌入他的眼中。

    “那是……‘鬼见愁’秦苦?”

    ……

第四百一十六章 :奸商不奸

    “三老四少,各位老大!华山脚下的“比武夺帖”已经收摊打烊。现如今,再想得到武林大会的请帖,仅我一家,别无分号。因此,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武林大会的请帖虽不是奇珍异宝,但在九月初九之前,它绝对是有市无价的抢手货。有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帖卖一张少一张,有想亲眼目睹武林大会的英雄好汉,还请速速交钱换帖,以免后悔莫及。”

    秦苦天生一副奸商嘴脸,言谈举止尽显其油嘴滑舌的贪财本色。

    三言两语说的振振有词,头头是道,令原本不屑一顾的众人渐渐心生动摇。

    见众人窃窃私语,犹豫不决,秦苦再度怂恿道:“各位,武林大会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江湖盛事,人活于世又有几个百年?我们运气好,有生之年赶上一次,说不定这次结束之后,下次又要等一百几十年。身为江湖中人,若不能参加武林大会,只怕死不瞑目。区区一千两,对在座的各位还不是小菜一碟?钱财身外物,可机会只有一次……”

    “你这胖子油腔滑调,说的天花乱坠,谁知你手中的请帖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立即招至一片附和。

    “验明真伪还不简单?”秦苦嬉皮笑脸地说道,“在座之中,肯定有‘比武夺帖’的好汉。让他们拿出请帖,与我手中的请帖对比一番,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万一你的请帖有真有假,又该如何?”

    “只要有人买,我可以让你们一张一张地查验。”

    “可是……”

    “我说这位兄弟。”不等那人再度发问,秦苦突然将请帖往怀里一揣,戏谑道,“看你贼眉鼠眼,天生一副穷酸样,一看就知道身无分文,囊中空空。我求求你,没钱别问那么多废话,老子也没空陪你闲扯。”

    “哈哈……”

    秦苦的一番调侃,立即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见状,坐在人群中的柳寻衣不禁暗中感慨:“秦兄和以前一样,喜欢插科打诨。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砰!”

    那人被秦苦当众耻笑,从而恼羞成怒,登时拍案而起,怒斥道:“死胖子,休要狗眼看人低!”

    “没错!老子天生一双狗眼,偏偏喜欢看低别人,你能咬我?”秦苦故作挑衅模样,调笑道,“有本事拿出真金白银给大家看看,吹牛谁不会?”

    迫于眼下的情形,那人似乎不想落下一个小肚鸡肠的名声,于是脸色一沉,质问道:“我可以拿出一千两,但你的请帖万一是假的,又当如何?”

    “要是假的,老子赔你一万两!”秦苦煞有介事地保证道。

    “岂止一万两?还得向大爷我赔礼道歉!”

    说罢,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挥手朝秦苦扔去,蔑视道:“每张都是一百两,瞪大你的狗眼数清楚。”

    秦苦见钱眼开,拿到银票后,再也顾不上那人的羞辱,小心翼翼地点验一番,而后换上一副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一边将银票塞入怀中,一边连连应和道:“一千两,一文不少。大爷豪气,在下佩服。”

    见秦苦一副“有钱便是爷”的奸猾模样,凌青小声嘀咕道:“此人天生一张狗脸,说变就变,毫无自尊。”

    对此,柳寻衣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搭茬。

    “少废话!请帖拿来!”

    “好说!好说!”

    此刻,秦苦根本不在乎那人的态度如何蛮横,满脸堆笑地将一张请帖递到那人手中,又道:“大爷可要查验清楚,做生意讲究‘钱货两清’。货已卖出,过时不退。”

    闻言,众人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那人手中的请帖。

    “哪位朋友愿将自己的请帖拿出来,与我比对一番?”

    “用我的!”

    一位人高马大的魁梧汉子答应一声,迅速掏出请帖,三两步走到那人面前。与此同时,一群好事之人争先恐后地凑到近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众目睽睽之下,两张请帖并列摆放,一双双眼睛细细比对两者的每一个细节。

    然而,看来看去,两张请帖并无不同。

    “怎么样?”秦苦自信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请帖出自东善商会,人家可是天下第一大商会,连成千上万的银票都做的独一无二,此请帖岂能有人造假?”

    “言之有理!”见请帖非虚,众人忐忑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虽然他们好奇秦苦为何会有这么多请帖?但身在江湖,多少都懂一些规矩,不该问的一个字也不会多问。

    突然,一位身着锦服的白面公子朗声问道:“敢问仁兄,你手中一共有多少张请帖?”

    “不多,二三十张而已。”秦苦眉头一挑,反问道,“有何高见?”

    “我姑且算你有三十张。”白面公子将手中的纸扇轻轻合拢,满脸自傲地说道,“一张一千两,十张一万两,三十张便是三万两。”

    话音未落,他已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淡笑道:“这些银票只多不少,你手里的请帖,我全要了!”

    “嘶!”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随之面露古怪之色。

    大家并非惊讶于白面公子的一掷千金,而是不满他的嚣张跋扈。

    毕竟,武林大会的请帖对每一位江湖中人,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此人仗着自己有钱,便为所欲为,独揽请帖,岂能不招来非议?

    “这位朋友果然豪爽。”秦苦面对挥金似土的白面公子,反而没有刚才的谄媚与激动,只是不停地摇头,道,“不过你把账算错了。”

    “哦?”白面公子饶有兴致地问道,“明码标价,何错之有?”

    “明码标价不假,但标的只是一张的价。”秦苦戏谑道,“一张一千没错,但第二张可不是一千,更何况你一口气要三十张?”

    “什么意思?”白面公子有些糊涂,迟疑道,“第二张什么价?三十张又什么价?”

    “第一张一千,第二张嘛……”秦苦嘿嘿一笑,伸出一根胡萝卜般的粗壮手指,憨笑道,“要价一万两。”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啧啧称奇。

    “第二张一万,第三张十万、第四张一百万……”秦苦一边掰着手指,一边自嘲道,“不怕各位笑话,在下算术不精,实在算不出三十张是什么价。嘿嘿……不过无论什么价,只怕这位朋友八成都出不起。”

    说罢,秦苦脸色一变,赶忙解释道:“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就连大宋第一富贾沈东善都出不起的价,阁下八成也拿不出来。”

    “岂有此理!”白面公子愠怒道,“世上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若不如此定价,你花三万两买走所有请帖,转手卖十万两一张,岂不是一本万利?”秦苦撇嘴道,“老子只喜欢占人便宜,却不喜欢别人占我便宜。”

    虽然秦苦的解释十分牵强,但众人不是傻子,皆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纷纷会心一笑。

    “如果你真想参加武林大会,一张请帖足矣,用不了三十张那么多。”秦苦笑道,“阁下若有此意,只管一千两拿走。”

    见秦苦滑中有实,心肠不坏,众人渐渐放下戒心,七嘴八舌地向他讨价还价起来。

    “可否便宜些?”

    “几文钱的利润,你怎好意思还价?

    “身上没那么多现银,可否先欠着?”

    “抱歉抱歉!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我要一张!”

    “好嘞!”

    “我也要一张!”

    “没问题!”

    ……

    秦苦八面玲珑,一个人、一张嘴竟能同时应付几十人的沸沸扬扬。

    一盏茶的功夫,秦苦手里的请帖已被人一抢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怀中鼓鼓囊囊的银票,俨然赚的盆满钵满。

    “没了!没了!”

    在一片抱怨声中,秦苦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嚷嚷道:“各位不必担心,今天的三十张请帖虽然卖光,但明日还有。各位回去凑足银两,明天再来!”

    “好!”

    秦苦给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顿时惹来一片欢呼。

    “这胖子倒是聪明,懂得细水长流。”

    望着如众星捧月般,前呼后拥的秦苦,凌青调侃道:“一传十、十传百,明日不知会有多少人涌入七星楼,说不定请帖的价钱还能再翻上一翻。”

    日进斗金的秦苦简直笑的合不容嘴,心满志得地从人群中缓缓挤出,双手抱着满怀的银票、银锭,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朝楼上走去。

    由于七星楼内人流如潮,喧嚣嘈杂,以至于秦苦根本没注意到柳寻衣的存在。

    直至热情洋溢的秦苦走过柳寻衣身旁时,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方才传入他的耳朵。

    “秦兄,昔日你囊中羞涩,我请你喝酒。今夜你腰缠万贯,可否请我喝一杯?”

    闻言,秦苦登时一愣,双手下意识地将怀中的金银抱紧几分。与此同时,一双绿豆小眼迅速朝身旁瞥去。

    但见柳寻衣春风满面,喜笑盈腮,秦苦的眼神微微一变。紧接着,一抹久别重逢的兴奋之意,迅速溢满他那张硕大的脸庞。

    “柳寻衣,老子终于找到你了!”

    ……

第四百一十七章 :故人重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今夜,故友重逢,柳寻衣和秦苦心中分外喜悦。

    “秦兄,你的请帖……”

    虽然柳寻衣欲言又止,但秦苦已明白他的心意,憨笑道:“实不相瞒,我已来华山半月有余,曾暗中说服一些门派弟子,让他们乔装成江湖游侠前往华山脚下挑战,夺得请帖之后,我再以每张一百两的价格将请帖赎回。你也知道,武林中的‘大户人家’,根本不需要请帖,亦能参加武林大会。因此,请帖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卖给我反而能凭空白赚一百两。一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忍不住想发笔横财,嘿嘿……”

    凌青好奇道:“无门无派之人,想要请帖大可去华山脚下自取,你怎知自己的请帖一定有人买?万一无人问津,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会。”秦苦自信满满地摆手道,“华山之巅不过巴掌大的地盘,容不下太多人。即便沈东善重新修建,又能大到哪儿去?眼下,聚集在华山镇的江湖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其中大部分出自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他们想上山必然需要请帖。沈东善精于算计,不可能不知道论剑台能容纳多少人,如果永无休止地发出请帖,九月初九岂不是人满为患?还比什么武?争什么盟主?因此,我一早料定请帖终有一日会发完,此乃天赐商机,岂能白白错过?”

    “真看不出,你这胖子看似憨厚耿直,实则阴险狡猾……”

    “咳咳!”

    见凌青口无遮拦,柳寻衣赶忙打断道:“休要胡言乱语,你可知他是谁?”

    “这……”凌青一愣,同时从柳寻衣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故而神情一禀,迟疑道,“请恕在下眼拙。”

    “你可听过麻衣刀客鬼见愁?”

    凌青脸色骤变,诧异道:“黑执扇说的……可是龙象榜第五位的秦苦?”

    言至于此,凌青看向秦苦的眼神,已情不自禁变的有些尴尬。

    回忆有关秦苦的种种传闻,再上下打量着眼前满脸堆笑的秦苦,无需柳寻衣作答,凌青已将真相猜的**不离十。

    “这……”

    刚刚对秦苦嗤之以鼻,心有不屑的凌青,在得知秦苦的鼎鼎大名之后,顿时变的神情僵直,坐立难安。

    刚才他“胖子长”、“胖子短”地叫个不停,此刻回想起来,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秦苦的态度一如既往,戏谑道,“休看我长的胖,其实老子很挑食。”

    闻言,凌青的嘴角微微抽动几下,硬着头皮强颜欢笑,努力让自己表现的镇定一些。

    为免尴尬,柳寻衣转移话题道:“秦兄,你手里究竟有多少请帖?”

    “怎么?你也想要?”秦苦调侃道,“你身后有北贤王这颗大树,足以在中原武林横着走,哪儿需要什么请帖?”

    柳寻衣笑道:“今夜你已卖出三十张,莫非明天真的还能再拿出三十张?”

    “想得美!”秦苦一脸无奈,随之压低声音,嘘声道,“实不相瞒,此刻我手里只剩最后两张。”

    “原来你骗他们……”

    “嘘!我若不说明天再来,这些人岂肯放我离去?万一他们恼羞成怒,逼问我请帖的来源,岂不麻烦?”秦苦撇嘴道,“我骗他们是为全身而退,真以为我是神仙,有求必应?”

    “只剩两张?”凌青好奇道,“一张留给自己,另一张作甚?”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最后一张请帖,等武林大会召开前夕,一准能卖个大价钱。嘿嘿……”秦苦眉飞色舞,洋洋自得,“到时,没准十万两一张都能卖出去。”

    “如果你真想赚钱,便不会一千两一张卖的如此便宜。”柳寻衣含笑道,“说到底,你依旧是江湖中人,而并非奸商。”

    “柳兄弟,你太高估我了。一百两买,一千两卖,已是十倍价钱。我怕再卖高些,那些卖给我请帖的门派弟子,会反悔低价卖我,从而找我麻烦。”秦苦耿直道,“世上没人嫌钱多。原本一百两已经不少,可当他们看到我用同样的东西,能赚一千两的时候,一百两的喜悦将大打折扣。我若要价一万两,岂非要将他们活活馋死?要知道,被利欲熏心的人,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只想赚钱,不想惹一身麻烦。”

    “哈哈……”

    见秦苦一副无奸不商的精明模样,柳寻衣和凌青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对了!刚刚你说‘终于找到我’,是什么意思?”柳寻衣话锋一转,疑惑道,“难道你一直在找我?”

    “不错。”秦苦眼神一正,将怀中的银票、银锭统统掏出来,堆到柳寻衣面前,豪爽道,“这些钱你拿着。”

    “我?”柳寻衣满头雾水,费解道,“你辛辛苦苦赚的钱,为何给我?”

    “不是给你,是让你替我暂时保管。”秦苦纠正道。

    不等柳寻衣接话,他忽然神色一黯,又道:“如果……如果我死了,这些钱统统归你。老子这辈子没什么朋友,难得与你有缘,这些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留给你做个念想,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闻言,柳寻衣的眼神悄然一变,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何出此言?”柳寻衣谨慎道,“好端端的为何会死?”

    见柳寻衣面露担忧,秦苦赶忙将脸上的愁容散去,而后端起酒壶,咧嘴笑道:“我胡说八道,自罚一杯……”

    “等等!”

    柳寻衣将秦苦的手腕按住,目不斜视地紧紧盯着他,漫不经心地向凌青说道:“凌兄,劳烦你再拿两壶酒来。”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凌青听出柳寻衣的言外之意,故而也不多言,当即起身朝远处走去。

    似乎被柳寻衣凝重的眼神盯的心里发虚,秦苦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干笑道:“柳兄弟,你这是……”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来华山……究竟有何目的?”柳寻衣字字如刀,直指人心。

    秦苦故作憨直,答道:“百年难遇的武林大会,老子岂能错过?”

    “错!”柳寻衣沉声道,“你来华山不是看热闹,而是找秦明报仇!”

    “这……”被柳寻衣一语道破心机,秦苦的脸色变的有些复杂。

    “平日里,秦明深居简出,身边高手如云,你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柳寻衣又道,“依照武林大会的规矩,任何门派的掌门只能带三十名弟子随行。对你而言,武林大会无疑是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是不是?”

    被柳寻衣炮语连珠似的咄咄逼问,秦苦的脸上变颜变色。似是内心挣扎许久,方才勉为其难地轻轻点了点头。

    “嘶!”

    柳寻衣眉心一皱,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同时心情变的异常沉重。

    他与秦苦虽相识不久,接触不多,却一见如故,互为知己。而今,柳寻衣知道秦苦抱着赴死的决心找秦明报仇,心中岂能平静?

    “你……”柳寻衣话一出口,忽觉自己的声音太大,于是赶忙压低嗓音,责备道,“你疯了不成?竟敢在武林大会上暗杀秦氏家主,不要命了?”

    “你想不到?”秦苦反问道。

    “当然。”

    “如此甚好!”秦苦狞笑道,“你想不到,秦明同样想不到!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直捣黄龙,一击毙命。”

    “天真!”柳寻衣愠怒道,“你可知武林大会上都是些什么人?中原武林的高手几乎倾巢而至,就算让你得手,又该如何脱身?更何况,以你的武功,远远不是秦明的对手。”

    秦苦神秘一笑,低声道:“其实,我早已今非昔比。”说罢,他朝柳寻衣挥了挥手,示意其附耳上前。

    “哦?”柳寻衣眼前一亮,惊奇道:“如何今非昔比?”

    “我……”

    “啪!”

    正当柳寻衣和秦苦窃窃私语时,一只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拍在秦苦的肩头,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凝重之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放荡之色。

    “胖子,听说你有武林大会的请帖?”

    伴随着一道爽朗纯净的笑声,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已笑盈盈地坐在秦苦身旁。

    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黑发如瀑,发髻被红线勒紧,线上垂挂着一对儿指甲大小的玉,一块上面镶着金纹,另一块上面镶着银纹,看上去颇为奇特,甚是精巧。

    七尺身材,修长英武,浓眉大眼,鼻直口阔,齿如含贝,目若悬珠,配之白皙无暇的肤色,风度翩翩的英姿,堪称俊美无双。

    在他面前,只怕天下绝大多数男人都要自惭形秽。即便如柳寻衣这般丰标不凡,器宇轩昂之辈,在他面前仍难免有些相形见绌。

    望着不请自坐的白衣男子,柳寻衣与秦苦不禁一愣,下意识地对望一眼,眉宇间皆是一抹错愕之色。

    “未请教……”

    “无情婊子薄情郎,你我不过是一笔买卖而已,不必请教。”白衣男子颇为亲昵地将手臂搭在秦苦的肩头,满脸期待地问道,“别人说你有武林大会的请帖,一千两一张,是不是真的?”

    秦苦一脸嫌弃地将白衣男子的胳膊推开,反问道:“是又如何?”

    “你真有请帖?”白衣男子大喜过望,不顾秦苦厌恶的表情,再度将胳膊搭在秦苦身上,试探道,“胖子,一千两贵了些,能不能……便宜点?”

    秦苦眼珠一转,坏笑道:“看你这么有诚意,我考虑一下。”

    “真的?”白衣男子面露喜色。

    “当然!”秦苦同样笑的合不容嘴,“一千两太贵,不知一千五百两如何?”

    白衣男子一怔,诧异道:“为何?”

    “因为老子最讨厌被男人在身上摸来摸去!”秦苦猛地推开白衣男子的胳膊,不悦道,“你是无情婊子,老子可不是薄情汉。”

    对此,白衣男子笑而不语,只是眼中稍显几分尴尬。

    见状,柳寻衣暗暗苦笑,圆场道:“我见这位仁兄十分面善,想必不是奸恶之人。正所谓五湖四海皆兄弟,不知秦兄可否卖我一个人情?”

    秦苦眉头一皱,伸手挠了挠圆不隆冬的大脑袋,思量片刻,方才叹息一声,无奈道:“罢了!看在我兄弟的情面上,便宜卖你便是。”

    说罢,秦苦将抱怨的目光投向白衣男子,兴趣缺缺地问道:“说吧!你想出多少钱?”

    白衣男子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柳寻衣,而后伸手从袖中掏出钱袋,将其底朝天使劲抖动几下,伴随着“咣啷”一声脆响,一枚铜钱掉落在桌上。

    见此一幕,柳寻衣和秦苦皆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衣男子一本正经,微笑道:“我出……一文钱。”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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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333/ 第一时间欣赏血蓑衣最新章节! 作者:七尺书生所写的《血蓑衣》为转载作品,血蓑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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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