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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八章 :相濡以沫

    白衣男子话音未落,秦苦刚刚端起的酒杯顿时停滞在半空,随后“咣啷”一声扔回桌上,酒水四溢,流淌满桌。

    不等柳寻衣开口劝慰,秦苦突然挥手在嘴上胡乱一抹,而后将油烘烘的蒲扇大手毫不避讳地搭在白衣男子一尘不染的肩头,一双小眼滴溜乱转,似是在反复打量着白衣男子,而后笑眯眯地吐出三个字:“戏弄我?”

    见此一幕,柳寻衣心中不禁生出一抹不祥的预感,赶忙插话道:“这位仁兄,虽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可一千两的请帖,你只给一文……未免有些儿戏吧?”

    在秦苦的强势威压下,白衣男子泰然自若地微微一笑,目光朝桌上的铜钱轻轻一瞥,好奇道:“嫌少?”

    “你说呢?”

    “砰!”

    伴随着一声质问,秦苦的右手猛地拍在桌上,将那枚铜钱紧紧压在掌下。

    在柳寻衣和白衣男子迥异的目光下,秦苦缓缓抬起手臂,但见那枚铜钱此刻已四分五裂,碎成一片。

    铜钱乃融铸,桌子乃木制。秦苦这一掌,只震碎桌上的铜钱,却丝毫不伤桌面,甚至连细微的划痕都没有留下半点。

    他对力道的控制,俨然已达到如火纯情,甚至登峰造极的地步。

    只凭这一手,足以令天下英雄刮目相看。

    “仁兄!”柳寻衣意识到秦苦被人戏弄后的恼怒,于是抢先开口道,“你要请帖,我朋友要钱,说到底你们之间不过是一笔生意。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即使价钱谈不容,也没必要闹的不欢而散。”

    在柳寻衣忐忑的目光下,白衣男子微微耸肩,似乎在表示自己并无挑衅之意。

    白衣男子枉顾秦苦不怀好意的凝视,从容不迫地伸手将那堆铜钱碎片轻轻盖住,而后五指微微一曲,瞬间又放松下来。

    “胖子,别误会!”白衣男子露出一丝愧疚的笑容,主动退让道,“既然你认为一文钱太少,我出一千两便是。只不过,我现在囊中羞涩,不如你等我一夜,明天上午我拿一千两来这里与你交换请帖,如何?”

    “你恐怕不懂做买卖的规矩。”秦苦似笑非笑地说道,“一千两是今晚的价钱,明天上午有明天上午的行市。武林大会的请帖仅此一张,想要它的人不计其数。行市一直在变,价钱也自然水涨船高。”

    “懂了!”白衣男子打断道,“你说,明天上午什么价钱?一千五?还是两千?”

    “说不好。”秦苦故作为难道,“我想……至少也得五千两。”

    秦苦此言,分明是捉弄白衣男子。即便柳寻衣想从中调和,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言为定!”

    却不料,白衣男子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欣然允诺,令柳寻衣暗吃一惊。

    “不能定!”秦苦不依不饶,再度刁难道,“如果有人出更高的价钱,老子可不等你。”

    闻言,白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盯着秦苦笑成一条缝的小眼,问道:“如果我交定钱呢?”

    秦苦坏笑道:“有钱自然万事好商量。”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刚才的铜板便是定钱,请帖你给我留好,如果破了、皱了、丢了,我唯你是问!”

    白衣男子爽朗一笑,不等秦苦作答,他已蓦然起身,转眼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当一头雾水的柳寻衣朝桌上望去时,眼前的一幕却令他大吃一惊。

    刚刚被秦苦一掌震碎的铜板,不知何时?竟重新凝固在一起,虽不是原来的模样,但与之前也有七分相似。

    回想起白衣男子刚刚伸手盖住铜钱的一幕,柳寻衣恍然大悟,脸色骤然一变,当他急忙抬眼朝四周寻觅时,七星楼内早已找不到白衣男子的踪迹。

    ……

    深夜,客房内。

    “秦兄,刚刚人多眼杂,不便多问。其实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

    柳寻衣与秦苦对面而坐,桌上摆着两杯清茶。

    “早看出你有心思,否则不会着急轰那人离开。”秦苦戏谑道。

    柳寻衣不可置否地淡淡一笑,又道:“当然,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我连自己的身世都能告诉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秦苦豪爽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在你面前,老子没有秘密,你尽管问。”

    秦苦此言至情至性,令柳寻衣颇为感动。

    “还记得灵丘山涧吗?”柳寻衣开门见山,“你截杀一伙蒙古人……”

    “灵丘山涧?”秦苦眉头紧皱,稍稍思量一番,忽然小眼一瞪,惊呼道,“那天在暗中放冷箭的人是你?”

    “不错!”柳寻衣承认道,“那天我亲眼看到你截杀蒙古人,最后却故意放跑巴特尔。更令我费解的是,你竟然打着贤王府的名义。可据我所知,北贤王与你素昧平生,亦无恩怨。”

    被柳寻衣当面质问,秦苦的大脸顿时一红,满眼尴尬地应道:“不错,那天我的确假冒贤王府的名义。”

    “为什么?”

    “受人所托。”

    “是不是洵溱?”

    闻言,秦苦的脸色悄然一变,错愕道:“你怎么知道?”

    “事后洵溱找过我,并以此为要挟。”柳寻衣苦笑道,“我知道是她让你截杀蒙古人,但我想不通的是,你为何要听她的?难不成……你们是朋友?”

    “不是。”秦苦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回忆道,“其实,我与洵溱第一次见面,是在少林山下。可否记得?那夜我在观音院放火,企图趁乱找出潘家的‘玄水下卷’。”

    “不错。”柳寻衣点头道,“那夜,我追你至半山腰,你我不打不相识,而后你将自己的身世,与秦明的不共戴天之仇统统告诉我。”

    秦苦笑道:“正是那天,我与你辞别之后,在山下遇到洵溱。”

    “她为何找你?”柳寻衣若有所思,赶忙追问。

    “她想和我做笔交易。”

    言至于此,秦苦突然眼珠一转,正色道:“柳兄弟,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希望在我报仇雪恨之前,千万别将此事宣扬出去。”

    “我发誓!”

    “其实,交易的内容很简单。她让我以贤王府的名义,在灵丘山涧截杀一群蒙古人。作为交换,她将‘玄水下卷’送给我。”

    “什么?”

    柳寻衣大惊失色,登时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我为得到‘玄水下卷’,不得不帮她截杀那伙蒙古人。”秦苦坦言道。

    “那你……最后可否得到……”

    “得到了!”秦苦直言不讳,有问必答,“洵溱没有骗我,她果然将‘玄水下卷’从少林寺偷出来。”

    “如此说来……如此说来……”

    柳寻衣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脑中拼命回忆着当日发生在少林的一幕幕往事。与此同时,心中困扰多时的郁结,逐一迎刃而解。

    “易容术。”秦苦似乎看破柳寻衣的困惑,解释道,“洵溱用易容术乔装成潘雨音,从几个小和尚手里,轻而易举地骗走‘玄水下卷’。”

    “是了。”柳寻衣幡然醒悟,连连感慨道,“原来一切都是洵溱在暗中捣鬼。闹了半天,人是她,鬼也是她,好一个精于算计的女人,竟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甚至连北贤王……也被她骗的团团转。”

    言至于此,柳寻衣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惊骇之意,神思恍惚地喃喃自语道:“从始至终,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过实话……她的伪装天衣无缝,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反而变成她鱼目混珠的手段……我已经彻底糊涂,她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究竟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如果‘玄水下卷’她骗了所有人,那‘惊风化雨图’……会不会也是她贼喊捉贼,精心布置的一场瞒天之局?”

    “寻衣!”

    秦苦能明显感觉到柳寻衣内心的苦恼与哀伤,不禁语气一缓,对他的称呼由“柳兄弟”变成“寻衣”,彰显着二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洵溱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简单。”秦苦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戏谑模样,脸上充斥着一抹前所未有的郑重之色,叮嘱道,“与她接触,你千万小心。否则有朝一日被她卖了,你非但浑然不知,甚至还在帮她数钱。”

    “秦兄所言极是,我险些被她蒙混过去。”柳寻衣依旧沉浸在愕然之中,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你也要多几分戒备,她知道‘玄水下卷’在你手中,说不定日后会以此为要挟。”

    “她知道我的秘密,我同样攥着她的把柄。”秦苦满不在乎地笑道,“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我是孤家寡人,光脚不怕穿鞋的。嘿嘿……”

    柳寻衣收敛思绪,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着秦苦,沉吟片刻,方才好奇地问道:“你刚才说自己今非昔比,是不是……”

    “自从我得到‘玄水下卷’,昼夜参悟,废寝忘食。虽然走了不少弯路,但也领悟到一些妙处。”秦苦眉飞色舞地说道,“上天庇佑,在赤火、玄水融合之时,非但没有走火入魔,遭受反噬,反而让我在误打误撞中,将失传已久的《归海刀法》练至小成。寻衣,眼下连老天爷都在帮我,我岂有不报仇雪恨的道理?”

    ……

第四百一十九章 :无妄之灾

    翌日清晨。

    遵循惯例,凌青率人去华山镇四处打探消息。柳寻衣陪秦苦留在客栈大堂,一起等候昨夜留下一文定钱的白衣男子。

    茶余饭后,日上三竿,沉静一夜的客栈渐渐变的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江湖人穿梭于楼上楼下。

    寒暄声、呼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那人真的会来吗?”秦苦双手托腮,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惺忪模样,似乎睡意未醒。

    “不知道。”柳寻衣摇头道,“不过我对他很好奇。你常年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可知晓那人的来历?”

    “江湖之大,人海茫茫,我岂能都认识?”秦苦嘟囔道,“看他长的人模狗样,可身上只有一文钱,实在有点……”

    闻言,柳寻衣与秦苦相视一笑,不言而喻。

    “早知他迟迟不来,昨晚就不该应他。”秦苦抱怨道,“不如在被窝里睡个回笼觉。”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柳寻衣眉头一挑,目光朝远去望去,提醒道,“他来了。”

    秦苦侧目而望,但见昨夜的白衣男子,双手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满面春风地朝二人走来。

    “砰!”

    行至近前,白衣男子将木匣往桌上一扔,笑道:“胖子,打开看看。”

    秦苦嘴巴一撇,一脸傲慢地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将木匣的盖子掀开。

    霎时间,金银璀璨、珠光宝气夺匣而出,令猝不及防的柳寻衣和秦苦下意识地眯起双眼。

    定睛细瞧,木匣中竟是堆满金银首饰、珠玉环佩。

    见状,柳寻衣不禁心生错愕。秦苦则两眼放光,脸上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双手拨弄着木匣中的金银珠玉,一副垂涎三尺的贪婪模样。

    “如何?”白衣男子兴致勃勃地说道,“里面的东西至少价值五千两,只多不少。”

    秦苦顾不得理会白衣男子,迅速从木匣中掏出一个金簪,放进嘴里狠狠一咬,似是在辨识真假。

    “真金白银,都是上等首饰。”白衣男子讳莫如深地笑道,“如假包换。”

    “仁兄,这些都是女人的首饰。”柳寻衣犹豫道,“你是如何……”

    “管他男人女人?值钱便是。”白衣男子打断道,“这些都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若非囊中羞涩,我还舍不得将它们拿出来抵账。”

    说罢,白衣男子朝柳寻衣抛出一个媚眼,坏笑道:“少侠生的如此俊俏,若戴上这些首饰,一定比女人还娇媚。”

    柳寻衣尴尬无比,不知所言。秦苦赶忙将手中的金簪扔回木匣,同时面露嫌弃之意。

    “钱你们收了,我要的东西呢?”

    闻言,秦苦再度朝木匣内望了望,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正色道:“当场查验,过时不退。”

    白衣男子在请帖上轻轻一瞥,而后迅速塞入怀中,点头道:“钱货两清,我们互不相欠。”

    “你可看清楚。”秦苦提醒道,“走出客栈大门,再出什么事,老子一概不管。”

    “你也一样。”

    白衣男子爽朗一笑,颇为潇洒地转身离去。

    “真是怪人。”

    “管他呢!”秦苦一脸兴奋地将木匣拽到近前,激动道,“寻衣,帮我数数究竟有多少宝贝,一会儿我们拿去换钱。”

    柳寻衣无奈一笑,随手拿起一块金镶玉佩,却在无意中发现,玉佩上竟刻着一个似龙非龙,似凤非凤的古怪图案。

    当他翻看其他首饰时,却发现每一件,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图案……为何如此眼熟?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柳寻衣痴痴地望着手中的玉佩,心中苦苦追忆。

    见其魂不守舍,兴致正浓的秦苦不禁一愣,惊呼道:“莫非有假?”

    “不是。”柳寻衣眉头紧锁,摇头道,“我只是觉的这些首饰上的图案……有些眼熟。”

    “女人的玩意儿,不是龙凤便是鸳鸯,物有相同,无甚奇怪。”秦苦如释重负,长呼一口气。

    “不对!”

    柳寻衣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惊醒道:“不是首饰,是琴。”

    “什么?”秦苦一脸茫然,“什么琴?”

    “我曾在一张古琴上,见过相同的图案。”柳寻衣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此刻,他已彻底回忆起来,当初在绝情谷流觞渡,萧芷柔的草屋中,那张落满灰尘古琴上,刻有一模一样的图案。

    “什么古琴?”秦苦双眼放光,连忙追问道,“值多少钱?刻着这种图案,是不是表示很值钱?”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苦三句话离不开一个“钱”字。

    柳寻衣理清思绪,在秦苦满含期待的眼神下,开口解释道:“其实,那张古琴是……”

    “砰!”

    话刚出口,突如其来的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登时将杯碟碗筷震的一晃,同时令柳寻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奶奶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老有不开眼的王八蛋跳出来打扰?”

    被人打断好奇心的秦苦,登时勃然大怒,“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嘴里骂骂咧咧,双眼怒火中烧。

    然而,此时站在秦苦身后的,却不是一两个人,而是足足二十几人。

    他们有男有女,皆手持刀剑。一个个怒不可遏,一副苦大仇恨的凶狠模样。

    见对方人多势众,秦苦的气势顿时萎靡许多,脸上的蛮横瞬间变成谄媚,故作憨厚模样,赔笑道:“各位老大,找小弟有何贵干?”

    “看!那是我们的首饰。昨夜偷偷溜进我们房间,偷东西的蟊贼就是他!”

    突然,一位年轻女子伸手一指桌上的木匣,气急败坏地说道:“他非但偷我们的东西,而且还……还将我们羞辱一番……”

    闻听此言,柳寻衣和秦苦登时脸色一变,皆是惊愕模样。

    “不错,就是他!”另一女子义愤填膺地娇喝道,“早知华山镇鱼龙混杂,却不料狗贼竟敢潜入腾族女子的房间。”

    “而今正值夏末秋初,我们睡觉穿的清凉,岂不是白白便宜他?”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子怒声道,“必须挖出他的双眼,以儆效尤!”

    “等等!”

    柳寻衣终于从七嘴八舌中听出一丝端倪,赶忙打断道:“各位是湘西腾族的弟子?”

    “呸!你这狗贼何必明知故问?”年轻女子气的脸色涨红,声音有些颤抖。

    “这些首饰……是你们的?”柳寻衣满心尴尬地问道。

    “那个……”秦苦轻咳两声,满脸堆笑地插话道,“恕小弟多嘴问一句,昨夜那人是如何羞辱各位姐姐的?”

    秦苦此言,令柳寻衣大感意外。同时引来腾族弟子的滔天怒火,险些招来一通刀砍斧劈。

    “昨夜,有人偷偷潜入腾族女弟子的客房,偷走所有金银首饰,并且还在她们脸上画满花鸟鱼虫,乌龟螃蟹。”

    突然,一道浑厚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紧接着,腾三石在腾苍和几名弟子的陪同下,快步而来。

    “腾族长?”

    一见腾三石,柳寻衣迅速起身,朝腾三石毕恭毕敬地拱手一拜。

    腾三石看清柳寻衣的容貌后,面沉似水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怪异之色,语气略显意外:“怎么是你?”

    说罢,腾三石又将愠怒的目光投向嬉皮笑脸的秦苦,眉头再度一皱,沉声道:“老夫认得你,龙象榜上第五位的高手,江湖人称‘鬼见愁’秦苦。”

    “老英雄鼎鼎大名,在下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幸会幸会!”秦苦在腾三石面前不敢托大,连忙拱手作揖。

    “怎么回事?”腾三石将阴沉的目光投向满桌的金银首饰,不悦道,“一个是如日中天的贤王府黑执扇,一个是名扬天下的麻衣刀客,如今竟沦落到偷女子的饰物为生?或者……这是你们的特殊癖好?”

    “误会!”柳寻衣解释道,“这些首饰不是我们偷的,是……”

    “有道是‘捉贼拿赃’。”腾三石打断道,“眼下人赃并获,岂容狡辩?来人,收缴赃物,擒下秦苦。至于柳寻衣,待洛天瑾抵达华山镇,老夫再亲自与他理论!”

    “等一下!”

    秦苦的脸色陡然一变,忙道:“各位,这些都是小弟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偷东西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客人……”

    “你的意思是……这些首饰都是你的?”腾苍反问道。

    秦苦不假思索地应道:“当然是我的!”

    “承认便好!”腾苍冷声道,“族长,素闻秦苦十分贪财,此事八成与柳寻衣无关,一切都是秦苦见财起意。”

    另一名腾族弟子附和道:“柳寻衣好歹是贤王府的黑执扇,料想不会做出此等龌蹉之事,自毁前程。”

    “什么意思?”秦苦一愣,愕然道,“柿子专挑软的捏?看我没靠山,便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太欺负人了……”

    “少废话,给我拿下他……”

    “等等!”

    腾苍喝令未发,柳寻衣迅速挡在秦苦身前,恳求道:“腾族长,此事确有误会,烦请三思。”

    腾三石脸色一沉,愠怒道:“柳寻衣,别忘记自己的身份!老夫要的人,你岂敢保他?”

    “无论我是柳寻衣,还是贤王府的黑执扇。秦苦是我朋友,他被人冤枉,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你的意思是……”

    “秦苦,我非保不可!”

    ……

第四百二十章 :视财如命

    “年轻人,不要以为背后有洛天瑾撑腰,便可横行无忌,为所欲为!”

    腾三石虎目一瞪,一股罡猛之气朝柳寻衣扑面而来,愠怒道:“别人忌惮洛天瑾,老夫却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话音未落,腾族弟子纷纷抽出刀剑,欲朝柳寻衣和秦苦逼去。

    “大胆!”

    突然,一声暴喝自客栈外传来。紧接着,凌青率数十名贤王府弟子,火急火燎地冲到近前,不由分说地亮出兵刃,与腾族弟子形成对峙之势。

    “贤王府黑执扇在此,我看你们谁敢放肆……”

    “住口!”

    柳寻衣打断凌青的狂言,又命麾下弟子收起刀剑,斥责道:“没大没小!腾族长在此,岂容你们造次?”

    “柳寻衣,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便能哄老夫罢手!”

    “腾族长,确实是误会。昨夜,我与秦兄在房中谈笑到天明,如何能潜入各位姑娘的房间偷东西?”柳寻衣恳切道,“这些金银首饰,是一位白衣男子拿来交换请帖的。”

    说罢,柳寻衣环顾四周看热闹的众人,又道:“一炷香的功夫前,白衣男子刚刚离开七星楼,在座的诸位都可以作证。”

    秦苦眼珠一转,狐疑道:“腾族长,白衣人前脚离开,你后脚便到,你们……该不会是合伙坑我吧?”

    “混账!”腾三石严词厉色,“老夫身为腾族之主,要你的请帖何用?”

    不等秦苦作答,不远处站起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仗义执言:“腾老英雄,在下可以作证,刚才的确来过一位白衣公子,木匣是他带来的。”

    “不错,我也看到了。”

    “我们也可以作证!”

    由于凌青将柳寻衣的身份挑明,令原本不愿多管闲事的众人,抱着讨好贤王府的心思,一个个义正言辞地站出来替柳寻衣作证。

    见客栈内的附和声此起彼伏,腾三石不禁眉头一皱,将信将疑道:“此话当真?”

    “在下敢以项上人头作保!”柳寻衣赶忙答道,“这些东西的确不是我们偷的。”

    腾三石沉吟片刻,不悦道:“即便你们不是贼,可你们帮贼销赃,总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谁也无法抵赖。”

    “老前辈,话可不能这么说。”秦苦抱怨道,“我卖东西,人家买东西,只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哪儿知道这些首饰是他偷的还是抢的?”

    腾苍冷哼道:“狡辩!一个大男人拿出这么多女人的首饰,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

    “有何奇怪?”秦苦撇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曾几何时,我还见过五大三粗的汉子,喜欢收藏女人的肚兜。正如喝酒、赌钱一样,只要自己喜欢,外人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罢了!”腾三石无意与秦苦逞口舌之争,沉声道,“既然有这么多江湖朋友作证,老夫姑且相信你们是无辜的。偷东西的蟊贼腾族自会追查,至于这些金银首饰……可否物归原主?”

    “这是自然……”

    “自然不可以!”秦苦抢在柳寻衣之前,先一步拒绝道,“这些首饰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我便是它们的主人,归什么原主?”

    “真不讲理!”一名腾族女子愤懑道,“这些是我们姐妹的首饰,凭什么不能拿回来?”

    “你才不讲理!”此刻,秦苦就像一个斤斤计较的小女人,据理力争道,“你们的首饰被人偷走,与我何干?这些首饰是我卖请帖换来的,有凭有据,不偷不抢,凭什么给你们?”

    “好生无赖!”女子说不过秦苦,气的脸色涨红。

    “你才无赖!”秦苦戏谑道,“不过,这些首饰对我无用,早晚拿去卖钱。既然你们想要,不如出个价钱,我可以便宜些。如何?够给腾族面子吧?”

    “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凭什么要我们拿钱来赎?”

    “没钱也行,把我的请帖拿回来交换。”秦苦小眼一瞪,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已一让再让,你们休要得寸进尺。”

    见秦苦煞有介事,柳寻衣不禁哑然失笑,低声问道:“秦兄,这些首饰你打算卖多少钱?”

    “至少五千两。”

    “那好!”柳寻衣也不争执,爽快道,“我出五千两,你把首饰还给她们。”

    “什么?”秦苦诧异道,“我岂能要你的钱?”

    “无甚不可。”柳寻衣不以为意地笑道,“若秦兄喜欢,一万两也行……”

    “不行!”

    “不可!”

    柳寻衣话音未落,秦苦和腾三石几乎同时开口拒绝。

    柳寻衣不禁一愣,错愕道:“腾族长,您这是……”

    “腾族之事,无需外人插手,更不会接受贤王府任何人的恩惠。”腾三石一脸严肃,语气不容置否。

    “区区五千两,谈何恩惠?不过是……”

    “不必多言!”腾三石不给柳寻衣辩驳的机会,毅然打断道,“秦苦,老夫听说你经常做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营生,可有此事?”

    “是又如何?”

    “那好!”腾三石道,“这些首饰,老夫愿出五千两赎回。除此之外,老夫再多出一千两,你替我找出偷东西的蟊贼,如何?”

    闻言,秦苦露出一个大大的白眼,兴趣缺缺地说道:“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腾族弟子的房间,将她们画成大花脸仍浑然不察,俨然不是庸手……”

    “两千!”腾三石行走江湖几十年,自然明白秦苦的意思。

    “华山镇地方不大,但人多嘴杂,上午的事中午便能传的人尽皆知。”秦苦的眼神飘忽不定,手中把玩着一个金簪,优哉游哉地说道,“蟊贼听到消息后,一定有多远跑多远。偌大的江湖,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什么大海捞针?”腾苍怒道,“那人买走请帖,定会留在华山镇,等着参加武林大会,岂会逃之夭夭?”

    秦苦眉头一挑,漫不经心地应道:“华山镇也不小……”

    “你刚刚还说华山镇地方不大……”

    “够了!”腾三石打断二人的争论,直言道,“三千两,如何?”

    “腾族长,不是价钱的事儿。主要是麻烦……”

    “你开个价!”

    “五千!少一个铜板也不行。”

    在腾三石开门见山的质问下,秦苦的答案脱口而出,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什么不是价钱的事?你分明是想坐地起价。”腾苍鄙夷道,“若非我们没见过蟊贼的容貌,岂会找你帮忙?”

    “嘿嘿,大爷尽管放心,小弟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找人。”秦苦一改脸上的嚣张模样,主动向腾三石献殷勤,“三天之内,我一定把蟊贼找出来,给腾族一个交代。若找不出蟊贼,我愿十倍奉还。”

    “你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样子去哪儿了?”

    “刚刚你们是要钱的,现在你们是给钱的,待遇自然不同。只要肯给钱,指着鼻子骂我都行,非但不还嘴,而且保证笑脸相迎。嘿嘿……”

    秦苦的脸皮之厚,令人大开眼界,更令柳寻衣哭笑不得。

    “记住你的承诺,三天之内我要见到那人。如若不然,你十倍奉还!”

    说罢,腾三石将一万两银票扔在桌上,而后转身离去。

    “其实,‘十倍奉还’只是说说而已……”秦苦匆忙辩解,但见腾三石并无理会他的意思,不禁大脸一红,倔强道,“十倍就十倍,我一定找到他!”

    说罢,秦苦贪婪地将银票揣进怀中,得意道:“别人只给定钱,老英雄直接结清,果然出手不凡。”

    “记住,你欠我一个人。”腾三石的声音自客栈外传来,“更何况,跑的了秦苦,跑不了柳寻衣,老夫又有何顾忌?”

    闻言,秦苦的脸色顿时变的尴尬无比,看向笑而不语的柳寻衣,赔罪道:“对不住,竟把你拖下水。”

    “就算腾族长不说,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找。”柳寻衣回道,“那人是高手,对付他谈何容易?”

    “我只答应找人,却没答应对付那人。”秦苦坏笑道,“大不了,拿出一千两哄那人在腾老头面前露个面,也算交差。”

    “秦兄,你真是……”

    “寻衣!”

    突然,秦苦紧紧握住柳寻衣的右手,脸上的戏谑之色一扫而空,满眼诚挚地说道:“刚才你不惜与腾族作对,全力保我周全。这份情义……老子记下了。”

    说罢,他左手握拳,朝自己的胸口狠狠一锤,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秦兄,曾记得那夜在山林之中,我说过‘刀山火海,万死不辞’。”柳寻衣含笑道,“我柳寻衣交朋友,要么不交,要交便是一辈子!”

    “老子果然没看错人,好兄弟!哈哈……”

    不知为何?秦苦在放声大笑的同时,眼底深处竟情不自禁地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泪光。

    人,若孤独太久,见惯世俗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旦遇到真心相待的朋友,往往会誓死而忠。

    最复杂的人,有时也最单纯。

    靠油嘴滑舌与坑蒙拐骗长大的秦苦,偏是如此。

    ……

第四百二十一章 :月下白衣(一)

    一连两天,柳寻衣和秦苦几乎走遍华山镇的每一个角落,但皆未发现白衣男子的踪迹。

    为免秦苦“赔了夫人又折兵”,柳寻衣决定动用贤王府的力量,将白衣男子的容貌画在纸上,让凌青暗中联络江湖中的朋友,在小小的华山镇布下一张天罗地网,誓要找出白衣人。

    斗转星移,又过一日,距离与腾三石约定的时限只剩最后一夜。

    九月初六,傍晚。

    近乎绝望的柳寻衣和秦苦终于等来一则消息,直指华山镇西,一处早已荒废多年的村落,名曰“杏窑”。

    时不我待,立即动身。

    柳寻衣安排凌青率人留守七星楼,自己和秦苦借着朦胧月色,快马赶奔杏窑村。

    此村南北纵横,布局极为简单,中间是一条布满杂草的羊肠小道,两侧错落着大大小小十几间院落,如今皆已七零八落,沦为一处处断壁残垣。

    一见这样的村落,柳寻衣不禁回想起儿时的生活,忽觉悲从中来,感慨万千。

    “寻衣,你看!”

    秦苦的声音将柳寻衣从恍惚中唤醒,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村中一间破院内,一缕炊烟正袅袅升腾。

    “杏窑村荒废多年,平日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为何会有炊烟?”

    “显然有人在村中落脚。”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先后翻身下马,悄无声息地朝那间破院掠去。

    院墙外,柳寻衣和秦苦清晰地听到院中有人哼唱小曲。

    与此同时,一股浓浓的烤肉香味,翻过院墙,传入二人的口鼻。

    “是他!”秦苦愤懑道,“他将我们害的三天睡不好觉,自己却躲在这儿享受,真他妈不公平……”

    “二位,何不进来喝一杯?”

    秦苦话音未落,院中陡然传出一道戏谑的笑声。

    闻言,柳寻衣和秦苦不禁一愣,纷纷面露苦笑,索性不再躲藏,大摇大摆地绕过院墙,从只剩下一扇破门的门洞步入院中。

    此刻,院中燃烧着一堆篝火,而他们苦苦寻找的白衣男子,正翘着脚坐在一块石碾上,手里拿着一根插着乳鸽的树枝,兴致勃勃地烘烤着美味。

    见到柳寻衣二人,白衣男子既不意外,也不慌张,依旧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只是左手轻轻一挥,凭借一股柔和的内劲,将身旁的两坛美酒抛向柳寻衣和秦苦。

    “酒,我请。”白衣男子笑道,“不过乳鸽却没你们的份儿。想吃也行,拿五千两来换。”

    “一只乳鸽竟敢要五千两,镶金的不成?”

    秦苦接过酒坛,“咕咚咕咚”猛灌两口,一解口干舌燥。

    “乳鸽不值,但我值。”白衣男子一边将乳鸽拿到近前观看火候,一边答道,“若不是我,你如何能凭空白赚五千两?”

    “武林大会的请帖,如今已炒到上万两一张。”秦苦撇嘴道,“区区五千两卖给你,谈何‘白赚’?老子亏大了!”

    白衣男子撕下一块鸽肉,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一番,而后颇为不满地摇了摇头,又将乳鸽重新架于火上,转而朝秦苦投去一个古怪的笑容,别有深意道:“我说的不是请帖,而是腾三石另外给你的五千两酬金。”

    柳寻衣心中暗惊,同时不着痕迹地接话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但知道腾三石花五千两让你们找我,还知道你在暗中动用贤王府的力量,派人四处追查我的下落。”白衣男子邪魅一笑,同时朝柳寻衣投去一个别具玩味的眼神,又道,“年纪轻轻便坐上黑执扇的位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仁兄的年纪与在下相仿,又何必摆出一副江湖前辈的姿态?”柳寻衣笑道,“既然你知晓我们的来意,不知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白衣男子似乎没听懂柳寻衣的问话,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什么意思?”

    “说白了,你是主动跟我们回去?还是被我们打个半死,再绑你回去?”秦苦毫不客气地将话挑明。

    “我为何要跟你们回去?”

    秦苦抱怨道:“亏你敢问?自己做过什么好事,难道自己不记得?你偷人家的首饰,到我这儿骗走请帖,还把这笔烂账算在我头上,让老子平白无故惹上一身麻烦……”

    “等等!”白衣男子打断道,“当日你我已讲的清清楚楚,走出客栈大门,你我互不相欠。此话是你亲口所说,为何出尔反尔?”

    被白衣男子一番揶揄,秦苦不禁脸颊一红,狡辩道:“话虽如此,可是……可是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你偷来的……”

    “就算是我抢来的,又与你何干?”白衣男子笑道,“胖子,你口口声声做生意,不会连这点做生意的规矩都不懂吧?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钱货两清,过时不退’?今夜又算怎么回事?”

    “我……”在白衣男子的咄咄逼问下,平日能言善辩的秦苦变的有些语无伦次。毕竟,这次的确是他理亏。

    “其实,你买请帖,和我们找你,根本是两件事。”柳寻衣解围道,“秦兄收人家五千两,有道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哈哈……”突然,白衣男子放声大笑,称赞道,“你的借口,比胖子吞吞吐吐地强词夺理聪明许多。”

    “不知仁兄……”

    “五千两进了胖子的钱袋,又不是我的。”白衣男子将乳鸽从树枝上取下,兴致盎然地撕扯着鲜嫩的鸽肉,漫不经心地答道,“因此,该向腾三石交代的人是胖子,而不是我。”

    “你的意思是……不愿跟我们回去?”此刻,柳寻衣的右手已悄悄摸向剑柄。

    “让我跟你们回去也行。”白衣男子似乎毫无防备之心,边吃边说,“给点好处,万事好商量。”

    闻言,秦苦的脸上顿时绽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嚷嚷道:“你不早说?吓的我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既然大家是同道中人,谁也别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谈价钱,如何?”

    “胖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白衣男子颇为满意地点头道,“你比那位偷偷摸剑的兄弟明事理。”

    被白衣男子一语道破自己的小动作,柳寻衣顿觉面红耳赤。一时间,他抚在剑柄上的手挪也不是,不挪也不是,好生尴尬。

    “相逢即是缘分,这次老子豁出去,赔本赚吆喝,权当和你交个朋友。”秦苦故作一副忍痛割爱的“慷慨”模样,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三?”白衣男子迟疑道,“三千……”

    “三十两!”

    白衣男子话未出口,秦苦声嘶力竭地打断道:“三十两白花花银子,如何?”

    此言一出,柳寻衣和白衣男子几乎同时一愣,二人的脸上神情迥异,皆是说不出精彩。

    “三十两?”白衣男子哭笑不得,戏谑道,“胖子,你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自己拿五千两,却只给我三十两?”

    “三十两不少了。”秦苦煞有介事地教诲道,“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急功近利。那种一夜暴富的好事,几乎不可能发生。想当年,老子是从三、五文钱开始赚的,一步步熬到今天,容易吗?现在你只要动动嘴皮子,便能赚三十两,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不是经常有……”

    “一万两!”

    突然,白衣男子眼神一正,直接道出自己的条件。

    “一万两?莫非你拿老子当竹杠敲不成?”秦苦脸上的“委屈”之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恼羞之色,“老子累死累活才赚五千,你轻轻松松便要一万?下回再有这么好的买卖,千万记得告诉我。”

    “不同意?”

    “你说呢?”

    “买卖不成仁义在,不同意罢了。”白衣男子满脸惋惜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不把我带回去,你要十倍奉还。抬头是五万,低头是一万,孰轻孰重你应该知道。总而言之,没有一万两,休想让我帮你们。”

    “狗屁逻辑!难道老子一定得破财?”秦苦骂道,“莫说一万,就算老子一文不出,照样能把你带回去,信不信?”

    “信!”白衣男子将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随手将鸽骨头扔到秦苦和柳寻衣面前,春风得意地笑道,“信你一定倒霉!”

    “敬酒不吃吃罚酒!”

    “噌!”

    一声暴喝,秦苦在电光火石之间拔刀出鞘,瞬息掠至白衣男子身前,挥刀便砍,毫不留情。

    “你不是被吓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吗?岂敢动手?”

    “吓死总比穷死强!”

    “哈哈……有意思。”

    “呼!”

    “嘭!”

    二人的声音尚未落下,秦苦的长空刀已然划破夜幕,瞬间将坐在石碾上的白衣男子从中劈成两半,同时力道不减,呼啸而下,将下方的石碾一刀崩碎。

    奇怪的是,长空刀劈开白衣男子后,并未有鲜血四溢,内脏横飞的残忍一幕。

    相反,白衣男子依旧面带微笑,怡然自得,只是他的身影在夜幕下渐渐变的有些模糊,直至彻底消散在虚无之中。

    “残影?”柳寻衣惊骇道,“此人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月下白衣(二)

    “戏弄我?”

    秦苦一刀劈空,不禁恼羞成怒,脚下一顿,登时将地面跺出一个凹坑,硕大的身体如入海蛟龙般灵活敏捷,瞬间倒飞而出,在半空连翻数周,一道银光如流星闪电般直劈东侧的一面院墙。

    此刻,白衣男子正优哉游哉地立于院墙之上。

    “临危不乱,反应倒是挺快。”

    白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点评着秦苦的武功,可他话音未落,一阵罡猛的刀风已然冲破半空,直逼他的面门。

    霎时间,整扇院墙轰然崩塌,砖石土砾四分五裂,眨眼变成一堆废墟。

    然而,不知何时?白衣男子的身影已掠至院落西侧,笑盈盈地望着再度扑空的秦苦。

    “你是猴子吗?就知道钻来钻去,有种和老子明刀明枪地打一场?”

    白衣男子索然无味地摇头道:“凭你慢慢吞吞的身法,有何资格与我交手?”

    闻言,秦苦小眼一瞪,不服气地叫嚣道:“老子不拿出点真本事,你当我是吃素的?”

    “不会!”白衣男子戏谑道,“看你膘肥体壮,大腹便便,料想平日一定不喜欢吃素。”

    “算你识货!”

    此时,秦苦不再急着追击白衣男子,而是站在废墟中,一边晃动着自己圆不隆冬的大脑袋,一边伸展着四肢,俨然在活络筋骨。

    “寻衣,你只管在一旁歇着,看老子如何教训他。”不等柳寻衣开口,秦苦已斩钉截铁地说道,“若连一个小小的蟊贼都收拾不了,武林大会我也甭去了。趁早滚蛋,省的丢人现眼。”

    白衣男子似乎很认同秦苦的言论,一个劲地点头,一副郑重其事的“耿直”模样,在秦苦眼中无异于挑衅,真是越看越气。

    柳寻衣望着这对儿斗气冤家,一时哭笑不得,不知所言。碍于秦苦的颜面,他不便冒然出手,于是纵身跃上树梢,优哉游哉地看起戏来。

    “胖子,好了没有?”白衣男子颇为不耐地催促道,“这么半天,大象也能跑了。”

    “你尽管挖苦老子吧!等我打的你满地找牙,跪地求饶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哭。”秦苦伸展双臂,扭动腰肢,身上的关节咔咔作响。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调侃道:“你也别哭。”

    “接招!”

    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似乎声音尚未传至白衣男子的耳畔,神出鬼没的长空刀已经破风而出,诡异地落在白衣男子的头顶。

    “好快!”秦苦此招,令柳寻衣震惊无比,下意识地感慨道,“秦兄的武功远胜从前,‘玄水下卷’果然名不虚传。”

    此刻,白衣男子的戏谑之意终于渐渐收敛,双瞳猛然一凝,身形瞬间侧立,伴随着“嗖”的一声轻响,凌厉逼人的长空刀顺势而下,几乎擦着白衣男子的鼻尖呼啸劈落。

    “噌!”

    说时迟,那时快。秦苦一招失手,竟不假思索地手腕一翻,长空刀斜挥而上,又是一记杀招。

    “铿!”

    然而,白衣男子未再闪避。不知何时?他手中竟凭空多出一把弯刀,径直迎上秦苦的长空刀。利刃相撞,火花迸射,同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巨响。

    “铿铿铿!”

    双刀一触即分,二人谁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几乎同时向对方发起新一轮的猛攻。

    一时间,破院中金戈铁鸣,刀影重重,强横的劲气铺天盖地,四射而出,将本就摇摇欲坠的院落破屋,转眼变成一片荒芜。

    若非柳寻衣高坐枝头,只怕早已淹没在滚滚尘埃之中。

    狂风暴土之中,两道迅如闪电的人影上下翻飞,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夜幕苍穹之下,两条快若银龙的刀锋相互交织,纠缠不清,斗的难舍难分。

    远远观望,若隐若现的两道鬼魅身影,一刀快过一刀,一招更胜一招,令柳寻衣看的眼花缭乱,热血沸腾。

    “胖子,根基不错,不过路子太野。”鏖战中,白衣男子的声音悄然响起,“料想,你小时候曾被高手指点传授,后来自寻法门,却学得一身乱七八糟的野路子。”

    白衣男子一语道出秦苦的求武经历,着实令柳寻衣大吃一惊。

    秦苦年少时深受其父指教点化,故而武学根基十分牢固。后来家道中落,秦苦的父母被秦明相继害死,他在一夜之间由秦家嫡长孙,沦落为亡命天涯的小乞丐,所遇所学自然杂乱无章,说是“野路子”亦不足为过。

    秦苦将心中的杂念抛到九霄云外,狞笑道:“你管我的路子野不野?能打败你就行!”

    “你的口气,倒是比你的招式更野。”白衣男子大笑道,“传说中的鬼见愁神乎其技,我以为多厉害?今夜一见,不过如此!”

    说罢,白衣男子蓦然抽身而退,似乎无意再与秦苦纠缠。

    秦苦一愣,赶忙呼喊道:“寻衣,这个王八蛋八成打不过我,只会说风凉话。你替我拦下他,老子今天非割了他的舌头不可!”

    “噌!”

    一声轻响,无极剑夺鞘而出。

    夜空中,寒光闪烁,一道银色闪电翻飞而至。

    瞬息之间,柳寻衣在夜空编织出一张凌厉剑网,铺天盖地,死死拦住白衣男子的去路。

    “有意思!”

    白衣男子不怒反笑,左手自身后一摸,竟再度抽出一把弯刀。

    原来,此人的兵刃是双刀,而刚刚与秦苦交手时,他只亮出一把刀,足见其实力定然有所保留。

    “大名鼎鼎的‘鬼见愁’不过如此,不知方兴未艾的江湖新秀又当如何?”

    白衣男子大笑一声,面对遮天蔽月的凌厉剑网,不退反进,双手持刀,交叉而舞。

    霎时间,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劲气涟漪交叠而出,在与无极剑碰撞发出一阵阵巨响之后,剑网竟瞬间崩塌破碎,化作一道道余波,逐渐消失在夜空之中。

    柳寻衣暗吃一惊,半空中左脚踏右脚,速度再快三分,倏忽间扑至白衣男子身前,无极剑随心而动,顺势与白衣男子交起手来。

    “你的武功倒是十分正统,先天的根基极为扎实,后天的参悟也颇有天赋。”白衣男子不厌其烦地点评道,“不愧是贤王府的黑执扇,果然深受大家指点。一招一式皆有模有样,难得!实在难得!只不过,你的路数太过正统,与胖子的野路子相比,难免显的有些保守。你二人,一个太‘野’,一个太‘正’,若能阴阳调和一番,或许更有意思。”

    “他妈的!究竟是老子见识太少,还是你们这行进步太快?现在的蟊贼武功都这么高吗?照此趋势再混两年,老子连当蟊贼的资格都没有,只配给人提鞋了!”

    “提鞋也有门槛,岂是你想提就提?你相貌丑陋,提鞋难免惹主人嫌弃,还是倒夜壶更合适。”

    “我呸!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老子看你是猪鼻子插大葱,只会装腔作势。”

    说话的功夫,秦苦已杀至近前,和柳寻衣联手与白衣男子战成一团。

    不得不说,白衣男子的武功的确了得。面对柳寻衣、秦苦这般一等一的高手联手围攻,仍打的游刃有余,从容自若。

    柳寻衣越打越心惊,在年轻一辈的高手中,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强悍,几乎毫无破绽的对手。

    今夜之前,他以为“漠北第一快刀”苏禾,已是江湖年轻一辈的巅峰高手。

    虽然他与苏禾从未正面厮杀过,但通过苏禾力挫唐阿富的显赫战绩,足以标榜其翘楚地位。

    可即便如此,柳寻衣仍然笃定,苏禾武功虽高,但绝达不到仅凭一人之力,鏖战柳寻衣和秦苦两大高手,仍不落下风的恐怖境界。

    换言之,突然出现在华山镇的白衣男子,其武功甚至还在苏禾之上,又岂能不令柳寻衣怛然失色,目瞪口呆?

    今夜之战,绝非柳寻衣和秦苦太弱,而是对手太强。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柳寻衣好奇道。

    “没意思,走了!”

    三人的混战约莫持续七八十回合,白衣男子突然收刀而退,身形在半空稍稍一顿,登时化作一串残影,迅速消失在柳寻衣和秦苦的视野中。

    “哪里跑?”

    事关真金白银,秦苦岂肯罢休?不等柳寻衣开口劝阻,他已冲天而起,朝白衣男子消失的方向紧追而去。

    “秦兄,等等我!”

    柳寻衣见秦苦一意孤行,不禁心生无奈,又担心秦苦一人吃亏,只能叹息一声,飞身追去。

    白衣男子在前,柳寻衣和秦苦在后,三人高起低落,一跃数丈,转眼飞出杏窑村。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人来到村外的一片荒废谷场。

    如今,粮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一堆堆积满尘土的草垛,在坑坑洼洼的谷场中显得分外凄凉。

    “在那!”

    秦苦伸手一指远处,但见白衣男子身形如枪,静静地站在一堆草垛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十丈之外的柳寻衣二人。

    “他……是在戏耍我们不成?”柳寻衣错愕道。

    “呼!”

    话音未落,羞愤难当的秦苦猛地挥舞长刀,一股强横的劲气顿时卷起身旁的一堆草垛,杂草横飞,铺天盖地,直扑白衣男子而去。

    “嘭!”

    然而,草垛在半空中四分五裂的瞬间,一柄柄刀枪剑戟竟然从中飞出,如下雨般“噼噼啪啪”的散落一地。

    这一幕,令柳寻衣和秦苦同时一愣。二人谁也没料到,荒芜寂寥的谷场中,竟然暗藏着这么多崭新的兵刃?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当秦苦从诧异中惊醒,一脸茫然地望向白衣男子时,却见远处的草垛上早已空空荡荡,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

    “人呢?”

    秦苦脸色大变,飞身跃上草垛,大脑袋来回拨弄着,小眼睛不停地左右张望,可任他观望半天,白衣男子却如凭空消失一般,始终寻不到半点踪迹。

    “唉!还是让他跑了。”秦苦一脸愁容,不停地嘟囔道,“完了!完了!这下赔大了。”

    此刻,柳寻衣无心安慰秦苦,他神情凝重地望着散落满地的刀枪剑戟,忽然眼神一变,匆忙冲向其他的草垛,挨个查探一番。

    果不其然,每堆草垛中都暗藏着大批兵刃。

    “怎么回事?”秦苦疑惑道,“谁会把好端端的兵刃藏在这里?”

    “不知道。”柳寻衣眉头紧锁,呢喃道,“秦兄,我有一个大胆的揣测。似乎……白衣人故意让我们打探到他的行踪,目的是将我们引到这里,发现这些兵器。”

    秦苦一脸茫然,费解道:“为什么?”

    “这……”

    “黑执扇,终于找到你了!”

    正当柳寻衣踌躇不决之际,凌青率人迅速朝谷场跑来。

    柳寻衣一怔,迟疑道:“你们不在七星楼守着,为何跑来这里?”

    “一个时辰前,府主抵达华山镇,并指名见你。”

    “府主来了?”柳寻衣诧异道,“为何急着见我?”

    “因为……”凌青面色难堪,吞吞吐吐地回道,“因为府主刚刚抵达华山镇,尚未喝口茶、歇歇脚,腾族长……便来兴师问罪了。”

    ……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唱一和

    当柳寻衣和秦苦回到七星楼时,夜色已深,子时将过。然而,七星楼内依旧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似是十分热闹。

    大堂内,洛天瑾和腾三石迎面而坐。二人身后,分别站着贤王府和腾族的弟子。

    洛凝语、谢玄、江一苇、雁不归、慕容白、邓泉等人赫然在列,双方足有六七十人之多。

    除此之外,四周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好事之人,碍于北贤王的威名,他们谁也不敢轻易靠近,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收敛许多,与前两日吵吵嚷嚷的喧嚣场面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当然,夜深至此,大部分客人早已回房歇息,留下看热闹的只是少数。

    “府主!”

    柳寻衣朝洛天瑾恭敬一拜,转而又向腾三石拱手见礼:“见过腾族长。”

    此刻,秦苦满面愁容,从踏入七星楼的那一刻起,一直磨磨蹭蹭,犹犹豫豫,恨不能走一步退三步,似乎极不情愿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回来了?”

    腾三石对柳寻衣的见礼视而不见,将饶有兴致地目光投向秦苦,朗声道:“秦少侠,老夫要的人何在?”

    “这……”秦苦硬着头皮走到近前,吞吞吐吐,含糊其辞。

    见秦苦左右为难,柳寻衣帮他解围道:“腾族长,其实……”

    “寻衣!”

    话未出口,洛天瑾突然打断:“这里没你的事,退到一旁候着。”

    柳寻衣不知洛天瑾的心思,但见他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一声,继而在秦苦哭笑不得的复杂目光下,无奈地退到一旁。

    “腾族长,请继续。”洛天瑾对腾三石的态度甚是恭敬,对秦苦的尴尬视若无睹,犹如局外人似的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哼!”腾三石冷哼一声,再度向秦苦问道,“秦少侠,偷东西的蟊贼何在?”

    “这……”秦苦厚着脸皮小声嘟囔道,“没抓到……”

    “什么?”腾三石眉头一皱,沉声道,“钱你收了,人却没抓到,似乎不太合规矩?”

    秦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搪塞道:“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三天,此刻还……”

    “现在距天亮只剩几个时辰。”腾三石打断道,“试问这几个时辰,你可否将那蟊贼抓来?如果可以,老夫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言至于此,腾三石虎目一转,别有深意地看向柳寻衣,又道:“当然,如果秦苦借机逃之夭夭,老夫只好向柳执扇讨要公道。毕竟,柳执扇曾力保秦苦周全,想必你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腾三石这番话,看似说于秦苦、柳寻衣听,实则是向洛天瑾告状。

    果不其然,闻听此言,柳寻衣、秦苦、洛天瑾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不同的是,柳寻衣的脸上是尴尬,秦苦的脸上是羞愤,而洛天瑾的表情则有些耐人寻味。

    “罢了!”秦苦大手一挥,嚷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接你生意的人是我,与柳寻衣无关,不必找他麻烦。大不了……我把钱还你便是。”

    “还?”腾三石冷笑道,“依照规矩,你应十倍赔偿,而不是还钱这么简单。”

    “一时疏忽,竟然误中你的圈套。”秦苦的语气变的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贪图那五千两。”

    腾三石对秦苦的抱怨视而不见,淡然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秦苦的眼皮微微抖动几下,顺怀中掏出一沓银票,依依不舍地扔在桌上,哀怨道:“这是我全部身家,你要忍心……便拿走吧!”

    “私售武林大会的请帖,你赚了近三万两,再加上老夫给你的一万两,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两而已。”腾三石瞥了一眼桌上七零八落的银票,目无表情地说道,“老夫姑且算这里有四万两,可即便如此,你仍差老夫一万五千两。”

    “老头,你会不会算账?”秦苦恼羞成怒,呛声道,“我收你五千两,十倍是五万两。眼下已有四万,只差一万,何来一万五?”

    “你抓不到蟊贼,难道老夫的酬金不该退回来吗?”腾三石质问道,“是老夫不会算账,还是你想赖账?”

    “你……”

    “哼!”腾三石见秦苦气的面色涨红,哑口无言,不禁蔑笑道,“依我之见,你身上恐怕多一文钱都没有。”

    被腾三石揭穿老底,秦苦又气又恨,气的是自己辛辛苦苦折腾一圈,最后竟给别人做了嫁衣,自己反而一文钱没赚到。

    恨的是腾三石太过阴险,三天前故作慷慨,结果却是放长线钓大鱼,自己掏出一万两,现在却要收回五万五千两。

    归根到底,秦苦更怨自己见财起意,猪油蒙心。

    秦苦自嘲道:“早该料到你们这些人十分狡猾,怎会心甘情愿地做赔本买卖?”

    “这不叫狡猾,这叫规矩。”腾三石不咸不淡地说道,“当初,你用腾族的金银首饰,来赚腾族的钱。老夫依照规矩,一文钱不少地给你。现在,你也该依照规矩,一文不少地偿还老夫。”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秦苦见腾三石食古不化,索性将心一横,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撒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

    腾三石爽快点头,转而将阴沉的目光投向柳寻衣。尚未开口,秦苦突然插话道:“你我之间的事,不必牵扯外人。”

    “你我?”腾三石面露鄙夷,哼笑道,“那好!你砍下一条胳膊,此事便一笔勾销。”

    “嘶!”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脸色一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秦苦如丧考妣,委屈道:“老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刁难我?”

    腾三石心如止水,古井不波,漠然道:“不是刁难,是守规矩。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日你亲口承诺,老夫与众英雄亲耳听到,难道你想食言自肥?”

    “我……”

    “腾族长不必为难秦苦,剩下的钱我出便是!”终于,柳寻衣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毅然开口道,“我马上回房……”

    “寻衣。”洛天瑾再度打断道,“有件事我正想问你,希望你如实作答。”

    柳寻衣一愣,下意识地应道:“府主请问。”

    “三天前,你可否顶撞过腾族长?”洛天瑾的语气平淡如水,令人听不出喜怒。

    “这……其实谈不上顶撞,只是与腾族长有些分歧……”

    洛天瑾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似乎对柳寻衣的“说辞”丝毫不感兴趣,又道:“为何如此?”

    “因为秦苦是被冤枉的……”

    “他是不是被冤枉的,何时轮到你决定?”洛天瑾不耐道,“你先回答我,为何要替秦苦出头?”

    言至于此,洛天瑾陡然朝柳寻衣投来一道别具深意的凌厉目光。

    见状,柳寻衣登时一愣,他似乎从洛天瑾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异样,但一时又不能完全领悟他的深意,故而结结巴巴,几次欲言又止。

    “腾族长说你与秦苦的关系不一般,可有此事?”洛天瑾“提醒”道。

    “秦兄是我朋友……”

    “只是朋友?”洛天瑾眉头一挑,又问道,“你可知他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鬼见愁’?是排在龙象榜第五位的一流高手?是神出鬼没,居无定所的江湖游侠?”

    紧紧注视着洛天瑾那双深邃的眼眸,柳寻衣好像明白一些,迟疑道:“是……我知道……”

    “你又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洛天瑾责问道,“你是贤王府的黑执扇,你的一言一行并非代表柳寻衣一人,而是……贤王府。”

    言尽于此,柳寻衣终于茅塞顿开,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道:“府主,其实有件事我尚未来得及向您禀告,却自作主张,先斩后奏,请府主责罚!”

    柳寻衣此言,令秦苦、腾三石、洛天瑾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发生变化。

    相比于秦苦的茫然、腾三石的狐疑,洛天瑾的眼底深处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说!”

    “禀府主,其实我早已将秦苦招入贤王府,他现在是府中下三门的弟子。”柳寻衣心中窃喜,大义凌然道,“既是府中弟子,他被人责难,我身为黑执扇又岂能坐视不理?万不得已之下,才对腾族长有所冒犯。在此,晚辈向腾老英雄赔罪!”

    说罢,柳寻衣煞有介事地端起一杯茶,毕恭毕敬地递到腾三石面前。

    “什么?”秦苦一脸错愕,诧异道,“我……”

    “秦兄!”柳寻衣匆忙打断,“你我是兄弟,更是同门,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你出事。”说罢,柳寻衣朝秦苦快速眨了眨眼。

    秦苦不明真相,但他知道柳寻衣不会坑害自己,于是不再争辩。

    “混账!”洛天瑾故作震怒,喝斥道,“罚你回府后自领一百棍!”

    “遵命!”

    洛天瑾又将苦涩的目光投向腾三石,赔罪道:“腾族长,既是弟子犯错,洛某身为府主自然难辞其咎。不如这样,洛某愿为腾族奉上白银十万两,权当赔罪。不知腾族长意下如何?”

    “你的钱,老夫一文不要!”

    “这……”

    腾三石软硬不吃,水火不进。洛天瑾面露尴尬,一时语塞。

    见双方僵持不下,气氛甚是尴尬,柳寻衣的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别有深意的思量之色。

    “腾族长!”

    突然,柳寻衣主动凑到腾三石面前,在他满含狐疑的目光下,附耳窃窃私语一番。

    须臾间,腾三石冷漠的脸上骤然涌现出一抹浓浓的震惊之意,刚才的强硬气势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沉寂片刻,腾三石蓦然起身,对桌上的银票一文不取,径自走到秦苦面前,教训道:“年轻人,不要见钱眼开,满心贪念。若被利欲缠身,终将堕入邪魔外道!秦苦,你要好自为之。”

    说罢,腾三石又将虎目转向柳寻衣,讳莫如深地说道:“你也一样!洛天瑾品性低劣,手段卑鄙,口若悬河,十言九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若与他臭味相投,学一些巧言令色,信口开河的下流伎俩,迟早自食恶果。”

    “腾……”

    “住口!”

    不等凌青开口驳斥,洛天瑾突然沉声喝断。他对腾三石的咒骂充耳不闻,反而缓缓起身,神情复杂地望着腾三石的背影,恭敬道:“腾族长慢走!”

    “哼!”

    对于洛天瑾的恭维,腾三石却毫不领情,怒哼一声,率人快步离去。

    ……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叶知秋

    翌日清晨。

    “府主请看,昨夜在杏窑村谷场发现的,正是这些兵刃。”

    柳寻衣将昨夜从谷场带回的兵刃,尽数陈列在洛天瑾面前。

    见状,洛天瑾与谢玄对视一眼,狐疑道:“这些兵刃锋芒正盛,不像被人遗弃。”

    “正是。”柳寻衣道,“杏窑村荒废多年,人迹罕至,岂能凭空变出这么多兵刃?”

    闻言,洛天瑾的眼神悄然一变,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隐藏大量兵刃?意在……武林大会?”

    “肯定不是巧合。”柳寻衣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不敢正面回答,含蓄道,“华山镇既不是繁华之地,又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相互角逐,除了九月初九的武林大会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兵刃,意味着杀戮。”慕容白揣度道,“只怕暗藏这些兵刃的人,意图不止是武林大会,更是参加武林大会的人。”

    “嘶!”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洛凝语惊骇道:“武林大会引来各路英雄豪杰,中原武林几乎倾巢而至,如果有人图谋不轨,后果不堪设想。”

    谢玄沉吟道:“寻衣,你早来数日,可在暗中查探出蹊跷?”

    “除了这些无主的兵刃,并无其他可疑。”柳寻衣思量道,“其实,不止我们布下眼线,武林各派皆已派人潜伏在华山镇四周,暗中监视来往于此的各路人马。这段时日,赶来华山凑热闹的江湖人至少过万。如果有人想在武林大会上捣乱,那他所要准备的人马一定不在少数,否则根本无法与众多门派抗衡?但据我们查探,目前来华山的各方势力中,尚未有任何一家具备这种实力。”

    “如此说来,只有两种可能。”雁不归接话道,“一者,兵刃先行,人马未到。二者,化整为零,鱼目混珠。将上万人马分散成几拨,甚至十几拨、几十拨,分批混入华山镇。然后在时机成熟时,聚沙成塔,一呼百应。”

    “会不会是宇文修?”邓泉担忧道,“他背后有朝廷做靠山,一旦铩羽而归,朝廷立刻派兵***湖义士。”

    “不太可能。”谢玄摇头道,“眼下,华山一带是蒙古人的势力范围,大宋兵马岂能轻易踏足?”

    许衡争辩道:“也许如四爷所说,上万兵马分批潜入。”

    “不会。”柳寻衣坚定道,“上万江湖中人,而且其中不乏身手不俗之辈,若欲围剿,朝廷至少派兵三万。然而,三万兵马不是小数,一旦在华山起兵,势必惊动蒙古朝廷。到时,蒙古大汗必定调遣四周的驻军合围华山,三万大宋将士孤立无援,沦为瓮中之鳖,只有死路一条。依今时今日的大宋国力,三万兵马极为珍贵,绝不会轻易舍弃。更重要的是,朝廷此举,非但对大宋毫无益处,反而变相帮蒙古人削弱自己的军力。若非愚痴,定不会犯此大忌。”

    “会不会是金剑坞……”

    “别猜了。”洛天瑾打断众人的议论,淡然道,“区区几把兵刃,也许是有人故弄玄虚罢了,尔等不足为虑。”

    说罢,洛天瑾话锋一转,问向柳寻衣:“昨夜引你们去谷场的白衣高手,可否自报家门?”

    柳寻衣赔罪道:“说来惭愧,我至今仍不知晓那人的名讳。”

    说罢,柳寻衣匆忙从怀中掏出白衣男子的画像,小心翼翼地在洛天瑾面前展开,低声道:“府主可认得此人?”

    洛天瑾、谢玄等人纷纷侧目观瞧,而后皆缓缓摇头。

    “此子年纪轻轻,竟能以一敌二,力战柳寻衣和秦苦而不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谢玄感慨道,“依照常理,如此天纵之才在江湖中不可能籍籍无名。”

    “或许是我们孤陋寡闻。”洛天瑾笑道,“江湖浩瀚,人才济济,我们又岂能全都认识?既然他从秦苦手中买走请帖,定会在武林大会上现身。到时,自然有人能识破他的身份。”

    “那些兵刃……”

    “不值一哂,不必再提。”洛天瑾打断柳寻衣的话,忽然话锋一转,故作神秘道,“寻衣,昨夜你与腾族长……究竟说些什么?竟让他心甘情愿地放过秦苦?以我对腾族长的了解,他行事恪守原则,顽固倔强,绝非善罢甘休之人。”

    柳寻衣心头一动,故作轻松地搪塞道:“我说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此时节外生枝,对大家都没好处,请他老人家三思。”

    洛天瑾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柳寻衣,明知他在敷衍,却未当场揭穿,只是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柳寻衣不想“越描越黑”,于是话锋一转,又道:“昨夜,府主仗义疏财,肯出十万两银子为秦苦解围,在下佩服至极。”

    洛天瑾满不在乎地笑道:“与大名鼎鼎的‘鬼见愁’相比,区区十万根本不值一提。”

    见洛天瑾话中有话,柳寻衣似是有所顿悟,试探道:“府主的意思是……”

    “秦苦是位可遇而不可求的年轻俊才,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如今无门无派,孑然一身。”洛天瑾含笑道,“你可知,江湖各派对秦苦这样的年轻高手,无不趋之若鹜。而今,你与他有缘结为朋友,再加上昨夜之事,何不借此机会顺水推舟,将他招入贤王府效命?”

    对于洛天瑾的心思,柳寻衣其实早有预料。现下闻此言论,不禁在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但转念一想,秦苦身世曲折,贤王府将其纳入麾下,无异于和秦氏作对。

    柳寻衣孤家寡人,不在乎秦苦的出身。可贤王府家大业大,冒然在江湖中树敌,只怕兹事体大,牵连甚广。

    心念至此,柳寻衣不禁面露踌躇,沉吟道:“府主,秦苦号称‘鬼见愁’,想必在江湖中结下不少仇家,我们将他招入府中,会不会……”

    “无妨。”洛天瑾打断道,“我爱其才,重其人,自会包容他的一切。他的仇家再多,能有贤王府多吗?他的敌人再强,能有贤王府的对手强吗?龙象山专门收容恶贯满盈,树敌天下的武林败类,同样长盛不衰,蒸蒸日上。区区秦苦,岂能左右贤王府的兴衰?更何况,府中近来屡遭磨难,盛名不负,昔日想要投靠我们的人络绎不绝,如今却寥寥无几。眼下府中正值用人之际,若能招来秦苦效命,对你下三门同样大有裨益。”

    柳寻衣迟疑道:“即便我们有招贤之心,秦苦也未必有归顺之意。一个人做惯闲云野鹤,突然要他受制于人,只怕……不太容易。”

    “恃才傲物乃人之本性,秦苦若能轻而易举地被人驯服,断不会有今日的名声和地位。”洛天瑾安抚道,“这不是命令,因此你无论成败,大可一试无妨。”

    “遵命!”

    “还有……在杏窑村谷场发现兵刃的事,任何人不得擅自非议。谢玄留步,其他人下去吧!”

    纷纷领命,而后众人陆续离开客房。不一会儿的功夫,房中只剩洛天瑾和谢玄二人。

    “府主……”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低声道,“谢兄,替我邀少林玄明方丈、武当清风道长、昆仑殷掌门,崆峒……钟离掌门,傍晚来此一叙。”

    “是。”

    洛天瑾面色凝重,眼神复杂,又道:“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切小心为妙,否则即便争到武林盟主,只怕也没命享受。”

    谢玄听的心惊肉跳,忙问道:“府主在担心什么?”

    洛天瑾答非所问,再度吩咐道:“你亲笔修书一封,派人火速传回贤王府。”

    “是。”谢玄不敢怠慢,追问道,“不知信中的内容……”

    “武林大会将持续三日,如无意外,将在九月十一下午落幕。”洛天瑾幽幽地说道,“传命邓长川,让他率人走水路,沿江西行,直至华州地界。必须在九月十二,日出之前抵达渭水河畔,准备接应我们。”

    “为何不让他直接来华山……”

    “局势混乱,难辨敌友,冒然合兵一处,容易被人一网打尽。”洛天瑾解释道,“让他率人在华州候命,无论收到任何风声、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能擅自挪动一步,以防被人调虎离山。”

    “是。”

    “信中还要写明,如果九月十五我们仍未出现,便不必再等。即刻赶回洛阳,辅佐凝语继任府主之位。”

    “什么?”谢玄大惊失色,“府主,你岂能……”

    “谢兄,休看我刚才表现的风轻云淡,满不在乎。其实我是怕消息外露,流言四起,引起不必要的慌乱。”洛天瑾苦笑道,“实则,此事凶险无比,决不能小觑。华山不久后将会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竟会如此严重?”

    洛天瑾自顾自地说道:命凌青护送凝语马上离开华山镇,尽快赶回贤王府。她继续留在这儿,我……实在不放心。”

    “依小姐的脾气,只怕……”

    “就是绑,也要将她绑回去!”

    见洛天瑾言辞郑重,谢玄脸色一变,迅速应道:“遵命。但……区区几把兵刃,竟让府主如此大动干戈,莫非……你已猜到是什么人在暗中作祟?”

    “我们是什么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谢玄不禁一愣,下意识地回道:“江湖人……”

    “不止是江湖人,更是汉人,而且还是能打能杀,不畏生死的大宋义士。”洛天瑾正色道,“其实,刚才邓泉猜测的方向不错,的确是朝廷在某位枭雄身后做靠山,甚至调兵遣将,提前为铩羽留好退路。但是,他猜错了对象。那位出手争夺武林盟主的枭雄不是宇文修,背后的靠山也不是大宋朝廷。”

    须臾间,谢玄恍然大悟。面露钦佩的同时,心情也变的愈发沉重。

    “府主说的是……”

    “云追月、蒙古朝廷。那些兵刃,是为即将到来……亦或已经到来的蒙古大军准备的!”

    ……

第四百二十五章 :情利相诱

    “不行不行!此事万万不行!”

    晌午,秦苦面对柳寻衣“苦口婆心”地劝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脑袋里一团浆糊。

    “为何不行?”柳寻衣穷追不舍,再度逼问道,“难得北贤王对你另眼相看,这可是你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一步登天?还是一步归西?”秦苦撇嘴道,“我的命虽然不值钱,但至少攥在自己手里。若是卖给贤王府做长工,只怕这辈子都休想逍遥快活。寻衣,你知道我一向好吃懒做,受不得约束,更受不得管教。洛天瑾声名在外,标榜江湖道义,我若替他卖命,吃喝嫖赌、偷鸡摸狗肯定无缘,甚至连收钱买命的营生都得关张。一时手紧,想捞点油水都找不到门路。不行不行,一想起这些我就浑身难受,越想越害怕。”

    “秦兄,你说的不是贤王府,而是少林寺。”柳寻衣苦笑道,“贤王府没你想的那么多规矩,标榜江湖道义,不代表做柳下惠。只要不是大奸大恶,府中不会有人约束你的喜好。如果你想……大可吃喝嫖赌。当然,前提是不能打着贤王府的名义到处惹是生非。”

    “你知道我的出身,老子身上背着一箩筐的血债,报仇都来不及,哪儿有功夫替贤王府做事?”

    “正因如此,我才想将你招入贤王府。”柳寻衣道,“你单枪匹马,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反观秦明,身为一家之主,手下高手如云,死士无数,你找他报仇谈何容易?你与秦府作对,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秦苦小眼一瞪,驳斥道:“老子不怕死。”

    “你想含恨而死不成?”柳寻衣呛声道,“单刀独骑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为何不加入贤王府,让我们帮你?一者,有北贤王庇佑,秦明断不敢对你轻举妄动。二者,你想报杀父之仇,有贤王府做后盾,总好过孤军奋战。”

    秦苦眉头一挑,反问道:“洛天瑾肯帮我报仇?”

    “不知道。”柳寻衣如实作答,“但我敢肯定,如果秦明找你麻烦,北贤王至少能保你无虞。”

    “有求于人,必然受制于人。”秦苦煞有介事地摇头道,“这些年,没有洛天瑾保我,老子照样生龙活虎。嘿嘿……这笔买卖,实在不划算。”

    “好!”柳寻衣眼神一动,计上心头,婉转道,“我们姑且不谈人情,只谈生意。如果加入贤王府能让你大富大贵,你会不会考虑?”

    闻言,秦苦倔强的脸色顿时一变,一双滴溜乱转的小眼飘忽不定,似是在心中反复盘算着什么。

    “此话怎讲?”

    柳寻衣神秘一笑,不答反问:“你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一个‘利’字。如果贤王府能给你更多好处,又当如何?”

    “更多好处?”秦苦舔了舔舌头,好奇道,“更多是多少?”

    “你如今能赚多少?”

    秦苦眉头一皱,故作高深地说道:“少则数十万,多则数百万,甚至更多。”

    “夸夸其谈!如果你真的生意兴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会吃人家的剩酒、剩菜。”柳寻衣毫不避讳地戳穿道,“依我之见,你是时富时穷,朝夕难测。有钱时,逍遥快活,挥金似土。没钱时,蹭吃蹭喝,形如乞丐。昨夜若非北贤王出面解围,恐怕你真要砍一只胳膊,赔给腾族长。”

    被柳寻衣无情戳破自己的牛皮,秦苦不禁大脸通红,倔强道:“老子这叫随性。”

    “随性固然潇洒,可惜荣华富贵全凭天意。”柳寻衣戏谑道,“如果你进了贤王府,荣华富贵则不必再看老天的脸色。只要你有本事,无时无刻都有捞钱的机会,而且随随便便都是成千上万的真金白银。”

    听见“真金白银”几个字,秦苦的眼睛陡然一亮,追问道:“此话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柳寻衣抱怨道,“你可知贤王府执掌洛阳一带的五行八作?再加上北贤王在武林中的名声和地位,隔三差五,便有人送来奇珍异宝。府里的古玩玉器,足以堆成一座小山,随便挑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因此,贤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北贤王最不在乎的也是这些黄白之物。洛府主性情慷慨,你应该有所耳闻,但你可知他慷慨到何等地步?”

    “何等地步?”秦苦连连吞咽口水,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我入府不过两年,但府主赏赐的金银珠宝,大大小小加在一起至少价值百万。”柳寻衣一本正经地说道,“还不算每月从府里领的月俸,以及逢年过节府主给的赏钱。”

    言至于此,柳寻衣忽然将声音压低,故作狡猾地说道:“当然,最大的油水在外出办差的时候。”

    秦苦听的眼冒金光,忙问道:“有多大?”

    “我曾奉命围剿颍川东湖帮,每荡平他一个买卖,便能捞到数万乃至数十万。而这些钱……是无需上缴府里的。”柳寻衣坏笑道。

    “咕噜!”

    秦苦不由自主地吞咽一口吐沫,脸上布满垂涎之色,感慨道:“还是你们赚钱容易。”

    “秦兄,其实凭你的才能武功,即便做个江洋大盗,同样财源滚滚,金银满盆。”柳寻衣话锋一转,正色道,“但你并没有作奸犯科,恃强凌弱,而是老老实实地凭自己的本事赚钱,足以说明你骨子里是位正人君子。你虽贪财,但不会不择手段。无论你承认与否,你都不是一个奸恶之徒。”

    见柳寻衣言辞恳切,秦苦脸上的戏谑之意渐渐收敛,自嘲道:“我爹死的早,除了武功,留给我的只有这些大道理。虽然不想听,但实在没有别的念想,只能遵照他老人家的心愿,尽量做个不太坏的人。”

    秦苦此言发自肺腑,柳寻衣不禁为之动容。

    “寻衣,你究竟为何执意拉我进贤王府?难道只因洛天瑾的命令?”

    “将你招入贤王府,不仅为完成府主的命令,同时也为你的生死前途考虑,甚至为我自己考虑!”

    “为你?”

    “我是贤王府的黑执扇,如今下三门高手匮乏,若能得你相助,对我而言岂不是雪中送炭?”柳寻衣轻松一笑。

    其实,柳寻衣执意劝秦苦入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想让秦苦日后接替自己,替洛天瑾执掌下三门。

    柳寻衣终究不是江湖中人,迟早会离开贤王府。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生死与共”,他对贤王府、对洛天瑾、对府中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产生一丝真情实意。

    柳寻衣不希望自己的突然离开,令贤王府滋生内乱,令洛天瑾顿失一臂,令下三门群龙无首。

    如此不负责任的离去,在柳寻衣心中无疑是一份愧疚和亏欠。

    因此,提早物色一位有勇有谋的继任者,对柳寻衣而言,是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秦苦,无论武功还是胆识,都不在柳寻衣之下。其在江湖中的名声和威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由他接替黑执扇之位,确实再合适不过。

    缘由如此,柳寻衣才会不遗余力地对秦苦“不依不饶”。

    在他看来,此举是一石三鸟的好事。既为秦苦找到靠山,又为贤王府拢聚人才,还为自己的全身而退铺好后路。

    “也罢!看在钱……和你的面子上,我可以考虑加入贤王府。”秦苦勉为其难地答应道,“不过我有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你说。”

    “其一,贤王府不能阻止我报仇。至于肯不肯帮我,无所谓。”

    “没问题。”

    “其二,任何人不得干涉老子逍遥快活。至于贤王府的差事,我可以自由选择,如果不想做,你们不能逼我。当然,该给的钱,一文也不能少。”

    柳寻衣沉吟片刻,点头道:“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我可以任由你逍遥快活。但府里交代的差事……我是黑执扇,会尽我所能地给你选择的自由。如果府主指名道姓地找你,我无能为力,你同样不能拒绝。如何?”

    “这……”秦苦眉头一皱,讨价还价道,“只要不涉及河西秦氏,我可以不拒绝洛天瑾交代的差事。但事后,赏钱要加倍。我知道下三门弟子的赏钱,都由黑执扇决定,故而你绝对不能吝啬,如何?”

    “我豁出自己那份不要,也一定加倍给你。”面对秦苦的斤斤计较,柳寻衣哭笑不得,无奈道,“至于河西秦氏……我相信你入府之后,府主定会将你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因此,无需你我多嘴,他自会安排妥当。”

    “如此甚好。”秦苦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眼珠一转,狐疑道,“洛天瑾会不会为了讨好秦明,出卖老子?”

    “如果府主有意讨好秦明,当初就不会替潘八爷出头,与秦氏争夺玄水下卷。”

    “好像……有些道理。”

    “说吧!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闻言,秦苦神情一禀,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再不济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鬼见愁’,总不能阿猫、阿狗都配当我的主子。洛天瑾想将我收入麾下,至少得证明自己有足够的本事才行。”

    柳寻衣饶有兴致地反问道:“如何证明?”

    “很简单!”秦苦憨笑道,“只要洛天瑾能当上武林盟主,老子便心甘情愿地加入贤王府,日后供他驱使。”

    ……

第四百二十六章 :翁婿夜话

    “砰、砰砰!”

    “府主,清风道长来了。”

    “吱!”

    谢玄通禀未落,房门已应声而开。

    当洛天瑾看到门外只有清风一人时,先是一愣,而后在谢玄难以名状的古怪眼神下,心中顿时了然。当下,一抹苦涩之意油然而生。

    今夜是洛天瑾和清风自端午之事后初次见面,故而心情皆十分复杂。

    “爹,里面请,已为您沏了一壶好茶。”

    洛天瑾一边将清风让入房间,一边吩咐谢玄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关上房门,洛天瑾毕恭毕敬地为清风奉上一杯香茶,自己却站在一旁,颔首不语,那副惴惴不安的拘谨模样,如同一个犯错的晚辈在长辈面前,准备聆听教诲。

    清风不仅是洛天瑾的岳丈,更是他的师父,是一手将他供养成才的恩人。

    因此,无论洛天瑾今时今日如何风光,江湖地位如何尊崇。在清风面前,他始终是小辈。

    有外人在场时,二人平起平坐,相敬如宾。但单独见面时,洛天瑾依旧如昔日那般,对自己的恩师恭敬有加。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只可惜,面对如此一杯好茶,清风却没有半点品尝的兴致。

    沉默许久,终究是清风打破尴尬,叹息一声,轻声道:“轩儿的伤势……可有好转?”

    “我已将‘天下第一神医’桃花婆婆请到贤王府,由她出马,轩儿性命无虞。”洛天瑾道,“还有,潇潇的身子已无大碍,爹不必担心。”

    “那就好。”清风惋惜道,“可惜轩儿这孩子,好端端一个人,竟……唉!”

    提及洛鸿轩的伤势,洛天瑾不由地心中一痛,道:“我现在全力培养语儿,希望她能不负众望,早日接替轩儿担当大任。”

    “语儿终究是女儿家。”清风无奈道,“你让一个弱女子染指江湖中的风风雨雨,岂能忍心?”

    “若非形势所迫,我也不愿拉语儿下水。贤王府不能后继无人,更不能落入外人之手。眼下,我唯有替语儿斟酌一位如意郎君,方能替她守住这片家业。”

    清风眼神一动,好奇道:“可有人选?”

    “柳寻衣。”洛天瑾如实作答,“此子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年轻俊才。最重要的是,语儿对他痴心一片。他二人若能结成连理,必能琴瑟和鸣,真心相待。”

    “你想招柳寻衣为上门女婿?”

    “爹以为如何?”

    清风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此子虽然出身低微,不过贤王府家大业大,也不图他什么。只要对语儿真心,倒也值得考虑。”

    “爹所言甚是。”

    言尽于此,房中再度陷入沉默,清风心不在焉地低头抿茶,洛天瑾则眼神彷徨,似乎内心在纠结些什么。

    “天瑾。”片刻之后,清风突然放下茶杯,直言道,“你是不是有话想问?如果是临阵变卦一事……”

    “此事我已知晓,是宇文修借朝廷之力在暗中捣鬼,怨不得爹。”洛天瑾接话道,“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只是顺势而为,乃明智之举。”

    “你能理解,老夫甚是欣慰。”清风笑道,“其实,我们只是碍于朝廷的颜面,不便直接出手罢了。你放心,我们已和宇文修达成约定,一旦他在武林大会上铩羽,我们便可派弟子上场助阵。”

    闻言,洛天瑾眼神一凝,追问道:“如此说来,其他掌门、家主也是一样?”

    “我们只是给朝廷三分情面,答应不挡宇文修的路而已。”清风道,“可如果宇文修自己不争气,我们再插手,相信朝廷也无话可说。”

    “果然如此。”洛天瑾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只有先解决宇文修,我才能挣脱束缚,求得强援。”

    “不止你这样想,金复羽也是如此。”清风提醒道,“你想借金复羽之手除掉宇文修,金复羽同样也想让你和宇文修拼个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利。武林大会这盘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天瑾,老夫不想你落入圈套,输的精光,因此你千万要步步小心。”

    清风话中有话,令洛天瑾不禁一愣,狐疑道:“爹,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清风的脸色稍稍一变,迟疑半晌,方才别有深意地说道:“天瑾,你早已今非昔比,有些话老夫本不该多言。但既然你叫我一声‘爹’,老夫便不能弃你于不顾。真是……真是左右为难。”

    洛天瑾神色一正,恭敬道:“您不仅是我岳父,更是天瑾的恩师,任何话都可以直言相告,哪怕您指着鼻子骂我,天瑾也绝无怨言。我最怕的,就是您与徒儿离心离德,暗生隔阂。爹,如果您有心帮我,烦请直言不讳。”

    清风的眉头微微一皱,叹道:“我是你‘爹’,岂能不帮你?但你应该知道,端午之事过后,贤王府的声誉一落千丈,就连你这位‘北贤王’的名望也……也是江河日下。前有你与绝情谷主的流言蜚语纠缠不清,后有钟离婉莹羞愤自缢于贤王府内,致使武林正道对你非议重重。此时此刻,与其奢望别人帮你,不如先想想自己如何帮自己挽回颜面?如果贤王府在江湖中的名声每况愈下,而你依旧不能力挽狂澜,即便我有心救你,只怕也无力回天。天瑾,你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清风此言颇为晦涩,令洛天瑾愈发感觉事有不妙,于是追问道:“还请爹明示。”

    “天瑾,你是我一手养大的,也是我众多弟子中最聪明,最上进的一个。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将潇潇下嫁于你。其实,我本意培养你成为武当派未来的掌门人,可惜你志不在此,不甘心屈于人下,放着现成的武当‘嫡子’不做,非要自立门户,做什么‘贤王’?早在二十多年前,老夫便告诫过你,开宗立派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便做到北贤王,执掌武林半壁又如何?一旦走错一步,仍会在一夜之间被人打回原形,沦为众矢之的。在江湖中,无论什么英雄豪杰,名门正派,‘千年道行一朝丧’的先河比比皆是,老夫不希望你步他们的后尘。”

    清风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弦外之音,洛天瑾疑窦丛生,求教道:“只不知……我该如何取舍,才能力挽狂澜?”

    “当务之急,你应洁身自好,亲贤臣,远小人。”

    “哦?”洛天瑾眼前一亮,又问道,“敢问谁是贤臣?谁又是小人?”

    “武林十二豪杰,乃贤臣。歪门邪道、武林异教,乃小人。”清风直言道,“但你眼下的所作所为,则与之恰恰相反……”

    “我……”

    “不忙辩解。”清风摆手打断洛天瑾的解释,继续道,“河西秦氏是贤臣,可你却因颍川潘家与之针锋相对。青城、峨眉是贤臣,但你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与金复羽结交而无所作为。昆仑派是贤臣,你却在江州阻止他们对付绝情谷。崆峒派是贤臣,你却因御下无方,致使两家决裂。这些,都是你的疏忽与过错。”

    清风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洛天瑾的反应,见他神情凝重,若有所思,似乎对自己的教诲颇为认同。

    “再者,绝情谷是小人,你却与萧芷柔传出不清不楚的感情纠葛。”言至于此,清风突然眼神一正,低声道,“还有天山玉龙宫,风闻你曾派人前往西域,与任无涯亲近结交,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嘶!”洛天瑾心中暗惊,但同时也明白纸里包不住火的道理,于是主动承认道:“确有其事。”

    “糊涂!”清风责备道,“天瑾,你明知玉龙宫乃武林异教,岂能与之产生瓜葛?”

    “我想借任无涯之手对付金复羽。”洛天瑾道,“殊不知,如果我不结交任无涯,金复羽便会将其拉拢到自己麾下。到时,我们岂非又平添一劲敌?”

    “但事实是,你和任无涯狼狈为奸,而金复羽没有。”清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羞愤模样,教训道,“天下英雄会听你解释吗?任无涯是只老狐狸,岂会任你利用?你与他联手,无异与虎谋皮,引火**。”

    “我……”

    “还有!”清风话锋一转,又道,“你与西域少秦王暗中联手,从西域招来一批高手,在中原兴风作浪。数月前,四大世家、青城、峨眉相继遭到袭扰,正是这群西域高手所为,是不是?”

    “这……”洛天瑾大惊失色,诧异道,“爹如何知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清风怒哼一声,转而从袖中掏出一纸无名无姓的告密信,扔到洛天瑾面前,沉声道,“这封告密信,将你与任无涯、少秦王在暗中勾结的事,写的一清二楚,你还不承认?”

    “此信从何而来?”

    “有人将它放在我的客房内。”清风道,“不仅是我,在玄明方丈、殷掌门、钟离掌门,乃至所有来华山参加武林大会的掌门、家主的房中,都有一模一样的告密信。天瑾,现在你明白老夫为何让你洁身自好,当务之急是挽回声誉了?”

    “阴谋!”洛天瑾愠怒道,“有人故意设下圈套,想置我于不仁不义。”

    “你以为争夺武林盟主只是论剑台上的比武切磋吗?”清风质问道,“错!这场盟主之争早在数月前便已拉开序幕,各方势力潜藏在论剑台下的暗流搏杀,远比论剑台上的生死较量更加凶险,更加残酷,也更加不择手段!”

    ……

第四百二十七章 :见招拆招

    清风走后,洛天瑾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封告密信,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不断摇曳的烛火,似已陷入沉思。

    “府主。”

    不知何时?谢玄的声音在洛天瑾的耳畔响起,令其精神一振,恍惚的神思渐渐清醒。

    见洛天瑾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谢玄稍稍一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府主可与清风道长商议出对策?”

    “嗯?”洛天瑾似乎没听懂他的话,迟疑道,“什么对策?”

    “杏窑村谷场的那些兵刃……”谢玄小声提醒道。

    “哦!”洛天瑾心不在焉道,“他会令武当弟子赶来接应,以备不时之需。”

    “那就好……”

    “谢兄!”洛天瑾将告密信递到谢玄面前,苦笑道,“知道玄明、殷白眉他们为何拒邀吗?原来是有人捷足先登,在暗中挡我们的路。”

    谢玄眼泛惊奇,匆匆接过书信。片刻之后,脸上已布满愤怒之色,怒声道:“何人如此卑鄙?”

    洛天瑾笑道:“此等伎俩,数月前已有人在江州用过一次。想不到今日竟会故技重施。”

    “府主说的是……金复羽?”

    “唯有此人。”洛天瑾不可置否地说道,“他想先发制人,令我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清风道长是何态度?”谢玄忧心忡忡地问道,“其他门派又作何感想?”

    “隔岸观火,静观其变。”洛天瑾道,“若非清风道长与我有翁婿之亲,料想他今夜也不会赴约。少林、昆仑皆已收到此信,故而早早避嫌,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人心险恶,可见一斑。而今,就连武当也不敢轻易这趟浑水,清风道长的意思是……若想别人救我,我必先设法自救。”

    “如何自救?”

    “亲贤臣,远小人。”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此信虽言之凿凿,却来历不明,真假难辨。因此,若想自救,则必须让别有用心之人,永远也抓不住我们的把柄,如此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我们的把柄……”谢玄呢喃道,“信中提及的两件事,其一是我们暗中勾结天山玉龙宫。其二是我们与西域少秦王秘密联手。其中,与少秦王联手一事,料想不会露出马脚。毕竟,我们和西域人一向分头行动,再加上洵溱如今不在华山,因而查无可查。但暗中勾结玉龙宫一事,则……略显棘手。”

    “不错。”洛天瑾道,“任无涯不日即到,等他在武林大会上一出现,我与他的关系将如纸中之火,一目了然。”

    “一旦府主与任无涯的关系坐实,金复羽便会趁机发难。”

    “那时,才是这封告密信发挥作用的最佳时机。”洛天瑾冷笑道,“如今,此信不过是一只鱼饵,只等我与任无涯上钩。”

    “宇文修的麻烦尚未解决,又冒出一群不知潜藏在何处,虎视眈眈的蒙古大军。而今,再加上这封告密信……”谢玄愁眉不展,忧虑道,“真是四面楚歌,十方埋伏。我们仿佛已坠入漩涡的中心,越陷越深,并愈发身不由己。”

    言至于此,谢玄看向洛天瑾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我……着实担心。”

    “不必担心。”洛天瑾自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洛天瑾闯荡江湖几十年,捅出的篓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靠的就是见招拆招的本事。这次,亦不例外。”

    见洛天瑾一副傲世八方的镇定模样,谢玄的精神陡然一阵,忽觉满腔热血,豪情万丈,拱手道:“谢某愿为府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府主!”

    突然,邓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打断洛天瑾与谢玄的对话。

    “何事?”

    “弟子来报,金复羽在客栈五楼密会四大世家的家主,及青城、峨眉二派的掌门。”

    闻言,洛天瑾和谢玄不禁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抹思量之色。

    “府主,金复羽意欲何为?”

    “宇文修把事情闹的这么大,金复羽不可能视而不见。”洛天瑾沉吟道,“他在武林大会前召集这些人,无非是想给他们和自己各吃一颗定心丸。”

    谢玄疑惑不解,追问道:“府主的意思是……”

    “一者,安抚四大世家和青城、峨眉。告诉他们,自己绝不会因为临阵退缩一事而迁怒于任何人。”洛天瑾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二者,再度与他们达成约定。一旦宇文修铩羽而归,他们便派出麾下高手,为金剑坞助阵。”

    “金复羽果然老奸巨猾,事事未雨绸缪,不可小觑。”

    “曾几何时,贤王府的优势远胜于金剑坞,六大门派本应是我们的强援。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短短数月,我与金复羽皆已不可同日而语。”

    洛天瑾的语气平淡如水,不喜不怒,但这番话却令谢玄听的分外心酸。

    “府主,要不要我派人继续监视?”

    “你派人监视金复羽,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那……”

    “想知道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不必暗中偷听。随我光明正大地上楼,向他们当面问个明白。”

    此言一出,谢玄、邓泉同时一愣,二人的脸上皆是一抹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谢玄小心提醒道:“府主,眼下五楼虎踞龙盘,并且都是金复羽的拥趸。”

    “那又如何?”洛天瑾不以为意地笑道,“难道我怕他不成?”

    “请府主三思!”谢玄心有不甘地劝道,“眼下,华山镇局势紧张,我们和金剑坞的关系更是千钧一发。此时此刻,一旦府主与金复羽当面对质,说不定会山崩地裂,天塌地陷……”

    闻言,洛天瑾淡淡一笑,蓦然起身,亲手为谢玄掸去衣袍上的灰尘,风轻云淡地说道,“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既然我和金复羽已结下不解之仇,针锋相对只是早晚的事。今夜,金复羽他们在五楼谈笑风生,却让我们在此长吁短叹,是何道理?与其在这里如坐针毡,不如亲自去会他一会,顺便还能搅搅他们的局。”

    “既然如此,我去请清风道长、玄明方丈、殷掌门……”

    “你以为他们现在还愿与我并肩作战吗?”

    说罢,洛天瑾迅速凑到谢玄耳畔,低声道:“今夜,清风道长将告密信亲自送到我手中,我便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我不为所动,便是做贼心虚,反而成全金复羽的阴谋。”

    谢玄眉头深锁,似是有所领悟。

    “非但要去,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去!”洛天瑾补充道,“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既然金复羽喜欢做戚戚小人,我们何不做荡荡君子?即便不能扳回一城,至少也要让天下英雄知道,我洛天瑾无惧任何人。”

    “府主此去定能出其不意,打金复羽一个措手不及。”谢玄虽然茅塞顿开,但依旧心存顾虑,“只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府主亲身前往,我担心……”

    “放心!即便金复羽做梦都想杀我,也一定不会在此地,更不会在此时!”

    说罢,洛天瑾用手拍了拍谢玄的肩膀,似是替他打消疑虑。从而自信一笑,大步朝门外走去。

    一盏茶的功夫,江一苇、雁不归、慕容白、邓泉,以及柳寻衣、许衡率领的下三门弟子,全部聚集在一楼大堂。

    洛天瑾姗姗来迟,在众客官惊奇而错愕的目光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五楼而去。

    “站住!什么人?”

    楼梯上站满持刀带剑的金剑坞弟子,挨肩并足,将狭窄的楼梯堵的水泄不通。

    “废话!这里是客栈,老子当然是客人!”

    许衡一马当先,用自己壮硕的身体,蛮横地撞开几名金剑坞弟子,骂骂咧咧道:“滚开!都说‘好狗不挡道’,不知你们是谁家养的畜生,莫非眼睛长到屁股上不成?”

    “你说什么……”

    “去你妈的!”

    未等金剑坞弟子反唇相讥,许衡猛地大手一挥,直将身前那人从楼梯上掀翻下去。

    凭空坠落,狠狠砸在一楼大堂的桌子上,登时桌椅翻倒,杯碟破碎。那人口鼻冒血,骨断筋伤,哀嚎几声便再也没了动静。

    “你找死!”

    “噌噌噌!”

    霎时间,二三十名金剑坞弟子纷纷抽出宝剑,一个个如临大敌,对许衡怒目而视。

    与此同时,贤王府弟子亦不甘示弱,迅速拔刀出鞘,与金剑坞弟子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此刻,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气氛变的愈发紧张。

    “府主,我们如此挑衅……会不会有些莽撞?”

    面对柳寻衣的提醒,洛天瑾嗤之以鼻,漫不经心地回道:“寻衣,有商有量也好,提刀硬闯也罢。总之,无论你用什么法子,我今夜一定要见到金复羽!”

    闻言,柳寻衣不禁心头一惊,刚要开口劝阻,却见洛天瑾目光坚定,态度果决。因此,到嘴边的话,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柳寻衣神情一禀,默不作声地朝洛天瑾拱手一拜。

    缓缓转身,他脸上的犹豫之色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阴寒如冰的冷厉之意。

    “下三门弟子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府主上楼!”

    ……

第四百二十八章 :冤家聚首

    “金坞主,你的心意我等已经知晓,同时也希望你能体谅我们的苦衷。”

    五楼客房内,金复羽和腾三石、秦明、唐辕、陆庭湘、左弘轩、妙安谈笑风生,一派祥和。

    “这是自然。”金复羽依次请茶,淡笑道,“各位以国家兴亡为己任,对朝廷礼让三分,不仅是人之常情,更是忠孝之举。金某佩服还来不及,又岂敢怪罪?”

    “金坞主深明大义,我等佩服!”

    “说句不恭敬的话,皇帝敕封宇文修为‘武林候’,实乃大错特错。”秦明蔑笑道,“朝廷终究是朝廷,皇上终究是皇上,整天高高在上,哪里知晓民间的疾苦?更不知道江湖的是是非非。”

    “选谁不好,偏偏选一个武林败类?我看朝廷也是有病乱投医。”左弘轩道,“殊不知,没有宇文修,我们尚能与朝廷和睦相处。而今让他横插一杠,只会让武林正道与大宋朝廷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朝廷一贯的作为。”陆庭湘不可置否地说道,“眼下山河破碎,内忧外患,朝廷才想起借我们武林中人的力量奢求自保。可一旦国泰民安,太平盛世,朝廷便会借‘大治’之名,将我们武林中人视为乱臣贼子,绿林匪盗。到时,皇帝兴兵清剿,我们必将流离失所,亡命天涯。”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妙安叹道,“历代君王,何尝不是如此?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被朝廷的花言巧语所蛊惑,为天下苍生抛洒一腔热血。然而,一旦天下太平,朝廷马上翻脸无情,抹杀武林中人的功绩不说,甚至还将他们定为乱党奸贼,一一诛杀。可歌可泣,可叹可恨!”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享太平。”唐辕沉声道,“前车之鉴,血泪斑斑,我们应以史为镜,绝不能重蹈覆辙。因此,任朝廷巧舌如簧,许以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我等皆不屑一顾,更不耻为伍。”

    “不错!”陆庭湘道,“我们虽答应宇文修暂不出手,却不代表我们愿沦为朝廷的走狗。至少,江南陆府会和朝廷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秦明神情一禀,正色道:“一言以蔽之,金坞主定要力争盟主之位。如此方可稳定大局,同时也避免让我等变成中原武林的罪人。”

    “正是!正是!”

    秦明话一出口,立即招至一片附和。

    “还有一事,希望金坞主直言相告。”忽然,腾三石眼中闪过一抹毅然之色,凝声道,“近日,我们皆收到一封密信。据信中所述,洛天瑾和玉龙宫、西域少秦王暗结珠胎,密谋不轨,不知此事可否与金坞主有关?”

    腾三石此言,无疑道出众人的心思,一个个纷纷朝金复羽投去好奇的目光。

    见状,金复羽的眉头微微一皱,故作懵懂道:“我也收到此信,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此话当真?”腾三石虎目如炬,紧紧盯着金复羽。

    “怎么?难道腾族长不相信我?”金复羽临危不乱,反而故作惊奇模样,“你以为此信出于我手?金某虽然不才,但自问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捕风捉影,散播流言,绝非君子所为。”

    实则,此信确实出自金复羽之手。他之所以不肯承认,一是为避嫌。二是为维护自身的名望。三是为故弄玄虚,令华山的局势变的愈发浑浊不清,扑所迷离。

    “老夫只是随口问问,并无怀疑金坞主的意思。”腾三石从金复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做贼心虚的扭捏,故而语气缓和许多。

    “其实,我今夜将大家请来,除叙旧之外,还有一事想告知诸位。”

    见腾三石主动退让,金复羽亦不多做纠缠,话锋一转,又道:“我收到一些消息,有人在华山镇暗藏着一批兵刃。来历不详,意图不详,数量不详。恕金某无礼,敢问这批兵刃的主人……可是在座的某位?”

    此言一出,腾三石等人无不大惊失色,面露诧异。须臾间,众人左顾右盼,纷纷摇头。

    陆庭湘好奇道:“什么兵刃?藏在什么地方?”

    “锋刀利剑,应有尽有。”金复羽谨慎观察着每个人的细微表情,漫不经心地答道,“藏在华山镇东坡村的一座地窖中。”

    唐辕稍作思量,迟疑道:“金坞主如何得知这个消息?”

    “是麾下弟子误打误撞发现的。”金复羽解释道。

    “会不会是……”陆庭湘踌躇道,“贤王府在捣鬼?”

    秦明凝声道:“也可能是宇文修。”

    “无论是谁,总之没安好心。”金复羽提醒道,“大批兵刃,绝非儿戏。此事可大可小,希望大家早作防备,以免风波骤起,措手不及。”

    “金坞主所言极是!”左弘轩道,“为免不测,我们应早做打算。”

    “总之,如今的华山极不太平,大家一切小心……”

    话音未落,门外陡然传来一阵凌乱嘈杂的吵闹声,众人不禁一愣。

    “怎么回事?”金复羽眼神一暗,似乎心生不悦,吩咐道,“温廉,出去看看。”

    “是……”

    “嘭!”

    不等温廉领命,紧闭的房门竟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登时发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许衡率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房间,后面跟着江一苇、雁不归、慕容白、邓泉四人,再后面是神情凝重的谢玄,最后才是闲庭信步,优哉游哉的洛天瑾。

    洛天瑾身后,柳寻衣为其挡住呼啸而来,跃跃欲试的各路人马,单枪匹马立于房门之外,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道气势。

    “放肆……”

    洛天瑾的突然出现,令秦明脱口而出的喝斥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房内的气氛陡然变的有些诡异。

    “洛……洛府主?”

    洛天瑾不请自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个个满心错愕,大眼瞪小眼,好生尴尬。

    “扫了各位的雅兴,还望恕罪。”

    “真是稀客!”

    金复羽迅速从惊愕中清醒,转眼恢复从容之色。

    面对眼前的不速之客,他并未起身相迎,依旧泰然自若地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笑道:“早知洛府主大驾光临,金某定会提早多准备一把椅子。”

    言至于此,金复羽又故作惋惜模样,无奈道:“可惜,今夜座无虚席,只好委屈洛府主站着。”

    其实,在金复羽的身边,此刻正摆着一张空椅。

    只不过,当金复羽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右腿已不急不缓地搭在那张椅子上,俨然故意给洛天瑾难堪。

    “不必麻烦!洛某不请自来,‘椅子’当然自己准备,岂敢劳烦金坞主操持?”

    说罢,洛天瑾的右手陡然朝身侧一挥,拂出一道浩瀚劲气,将站在一旁端茶倒水的金剑坞弟子凌空抓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吸到自己身旁。

    紧接着,洛天瑾的右脚朝那人的膝弯轻轻一踹,弟子猝不及防,登时跪倒在地。

    洛天瑾右手压住他的脖颈,令其呈跪趴之姿,左手一挥衣袍,顺势坐在他身上。

    不等那人瘫软在地,洛天瑾屈指一弹,隔空点穴。令其身体僵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人肉板凳”苦不堪言。反观洛天瑾,却稳坐如山,兴致盎然。

    金复羽本想刁难洛天瑾一番,却不料被他轻易化解。

    此刻,金剑坞弟子被洛天瑾坐在屁股底下,金复羽身为坞主,颜面岂能有光?

    “洛府主,我那弟子骨瘦如柴,只怕经不起你的万金之躯,还是坐椅子舒服些!”

    金复羽眼神诡谲,似怒非怒,搭在椅子上的右腿悄然一动。

    “嗖!”

    椅子顺势飞出,凌空越过腾三石等人的头顶,直扑洛天瑾而去。

    然而,当椅子飞至洛天瑾面前时,他的眼神陡然一凝,内力外化,呼啸而至的椅子瞬间悬停在半空,再难以向前挪动分毫。

    “咔嚓!”

    两股无形之力,在半空相互较量,伴随着一声巨响,椅子四分五裂,飞散而落。

    今夜,洛天瑾和金复羽不再像往日见面时那般,虚与委蛇,逢场作戏。而是冷嘲热讽,明刀明枪。

    尤其是刚刚那场摆在桌面上的针锋相对,更是将双方的恩怨凸显的淋漓尽致,彼此间的对立一览无余。

    “各位!”

    洛天瑾不顾众人咂舌,自顾自地说道:“可否屈尊移步,让洛某与金坞主单独一叙?”

    “这……”

    见众人面露犹豫,金复羽不禁微微一笑,爽快道:“难得洛府主有此雅兴,金某却之不恭。”

    闻言,腾三石等人不再犹豫。陆续起身,朝金复羽和洛天瑾拱手告辞。

    “谢兄,你们先出去!”

    洛天瑾目不斜视地望着笑而不语的金复羽,头也不回地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来。”

    谢玄见洛天瑾态度坚决,只好欲言又止,恭敬顺从。

    “温廉,依依,你们也出去。”

    说罢,金复羽又指了指被洛天瑾坐在身下的金剑坞弟子。洛天瑾会意,缓缓起身,让温廉将那人一并带离房间。

    片刻之后,房中只剩下洛天瑾和金复羽。

    此刻,没有外人在场,二人也不必装腔作势,脸上的笑意不约而同地渐渐收敛,同时眼中迸发出一抹互不示弱的凌厉幽光。

    似乎正应那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

第四百二十九章 :翻脸无情

    洛天瑾和金复羽,同为中原武林十二豪杰之一,并称“武林双雄”。

    这些年,他们一南一北,一个结交四大世家,一个联手六大门派,各自执掌武林半壁。

    贤王府与金剑坞,虽然名义上井水不犯河水,和睦共处,相敬如宾。实则一直在暗中较量,互相博弈。

    洛天瑾和金复羽更是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头号劲敌,表面上相互抬举,彼此扶持。背地里却机关算尽,诡计频出。

    他二人都是难得一见的江湖枭雄,同样胆识过人,同样足智多谋,同样武功超群,同样极具城府。

    不同的是,洛天瑾的性情更加豪放,而金复羽更为内敛。

    以往相见,二人皆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字字句句尽是虚以委蛇,阳奉阴违。

    只因他们同为武林正道,可以暗斗,却不能名争。这层窗户纸,多年来谁也没有主动捅破。

    直至去年八月初二,提议重开武林大会之后,各路人马纷纷表忠心、明立场、找靠山。贤王府和金剑坞分庭抗礼的江湖格局,方才正式浮出水面,并不再被人们忌讳。

    也由此开始,两家的交锋变的愈发频繁,并且牵连甚广,愈演愈烈。

    虽是老相识,但如今夜这般单独一叙,二人却是生平头一次。

    房间内静如死寂,鸦雀无声。烛火摇曳,偶尔发出一阵阵“噼噼啪啪”的声响。

    洛、金二人迎面相坐,目光交织,互不闪躲。

    诡异的安静约莫持续一炷香的功夫,二人皆目无表情,一言不发。

    他们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破绽和胆怯。

    只可惜,洛天瑾的眼眸漆黑如墨,深如幽谷。金复羽的双瞳明亮如星,静如孤月。

    “洛府主不请自来,为何迟迟不肯开口?”

    不知过去多久,金复羽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字如星,句如月,淡如水,寂如夜。

    “金复羽,你是不是把洛某当成地主家的傻儿子了?”洛天瑾的语气,远不如金复羽那般温和,甚至有些生硬。

    “哦?此话怎讲?”金复羽笑容依旧,如沐春风。

    “想捏就捏,想打便打。自己做了亏本买卖,却从我贤王府讨便宜。”洛天瑾道,“一而再、再而三!三瓜俩枣,鸡毛蒜皮,你占去便占去,我不与你计较。但你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算计到我儿子头上。真当我洛天瑾是街边的阿猫、阿狗?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不成?”

    金复羽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问道:“洛天瑾,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你得寸进尺!说你蹬鼻子上脸!说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砰!”

    洛天瑾一连三句回答,犹如炮语连珠,一句比一句声大,一句比一句凶狠,一句比一句愤怒。最后,他仍不解心头之恨,竟一掌拍在桌上,登时将敦厚的木桌生生震塌。

    洛鸿轩之事,已成为洛天瑾心中不可愈合的伤疤。每当提及此事,他都心如刀绞。

    爱之深,恨之切,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感情,外人根本无法理解。

    掘人祖坟,断人香火。前者辱其宗祖,后者绝其子孙,此乃世人最不能容忍的两件事。饶是洛天瑾这般胸襟广阔的武林枭雄,也同样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懑。

    反观金复羽,仍是喜怒不形于色。任由洛天瑾指天骂地,他依旧处变不惊,一边听洛天瑾痛斥自己,一边优哉游哉地喝茶。

    “你口中的三瓜俩枣,鸡毛蒜皮。可否指青城、峨眉二派?”金复羽的语气不咸不淡,不瘟不火,如聊家常一般。

    见洛天瑾沉默不语,金复羽故作恍然大悟模样,好奇道:“据我所知,令郎是自伤,岂能怪在金某头上?”

    “若无狄陌设下圈套,我儿岂会自伤?”洛天瑾愠怒道,“还有金鸣轩的老贾,你安插两个细作在我身边,简直卑鄙无耻,猪狗不如!”

    “无凭无据,岂能信口雌黄?”金复羽耸肩道,“你说他们是我派去的细作,可有凭证?亦或将他们叫来与我当面对质,又如何?”

    “从‘惊风化雨图’开始,你便与天山玉龙宫暗中勾结,让宋玉和曹钦在江南陆府合演了一场好戏。”洛天瑾不与金复羽做无谓的争辩,径自说道,“你口口声声说陆庭湘是你的朋友,背地里却将他骗的团团转,实在可笑、可恶、可恨。”

    金复羽脸上的表情变的有些古怪,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直直地盯着洛天瑾,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洛天瑾将告密信从怀中掏出,扔在金复羽脚下,又道:“你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对付我,无非是想洗掉自己的恶行。你以为贼喊捉贼,便能掩盖事实真相?”

    “那又如何?”金复羽不以为意地笑道,“如果你能拿出真凭实据,大可在武林大会上当众揭穿我,又何必三更半夜跑到这里……如跳梁小丑、街头泼妇一般大放厥词,丑态百出。”

    “记住,是你先招惹我的。既然你想玩,我洛天瑾一定奉陪到底!”洛天瑾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说道,“记住,这一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威胁的话不必多说,毕竟金某不是被人吓大的。”金复羽难以置信地望着脸色涨红的洛天瑾,轻蔑道,“你我都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该褪去年轻人的鲁莽和意气,变的成熟稳重一些。可我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北贤王,竟会如此幼稚可笑,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一样,气势汹汹地跑到我这里,然后……朝我吐口水、放狠话。呵呵……如果骂两句便能扭转乾坤,大宋天下何至于沦落成半壁江山?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应跑去蒙古人的地盘破口大骂,看看能否将失去的东西骂回来?”

    金复羽冷嘲热讽,令洛天瑾的脸色阴沉的恨不能滴出水来。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污蔑,是对我的恶语中伤,因为你根本没有证据。”金复羽嗤笑道,“倒是你,真应该自求多福。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封信上所写的一切,都会在天下英雄面前得到验证。我倒想看看,你和任无涯之间究竟有没有苟且?遮羞布只有一块,挡得住你和任无涯的丑恶,却挡不住武林群雄的慧眼。你曾让柳寻衣堂而皇之地允诺任无涯,武林大会之后,让玉龙宫接替金剑坞在江湖中的位置。其实,我真的很好奇,洛府主该如何践行对他的承诺?”

    “既然已经撕破脸,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洛天瑾狞笑道,“武林大会之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承蒙洛府主抬爱,金某自当却之不恭。”金复羽对洛天瑾的威胁毫无畏惧,风轻云淡地笑道,“不过我好心奉劝阁下一句,与其痴心妄想武林盟主的宝座,不如先想想自己如何在天下英雄和任无涯之间周旋自保?”

    言至于此,金复羽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诡谲之意,提醒道:“对了!我收到风声,龙象山圣主云追月,似乎对阁下颇有不满,亦想在武林大会上向洛府主好好讨教几招。如此算来,洛府主将要面临的麻烦,似乎远比这封‘来历不明’的告密信,更加凶险。”

    “我的麻烦,我自会解决,不劳你操心。”洛天瑾冷声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这些年你在我背后设下的阴谋诡计,我会一笔一笔地和你算清楚。尤其是你害我儿子这笔账,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对此,金复羽只是默默聆听,笑而不语。

    “还有,中原武林是汉人的天下,绝不会允许一个外族在此兴风作浪,胡作非为。”洛天瑾死死盯着金复羽,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身世,早已是江湖不公开的秘密。虽然你极口否认,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世人会看清你的真正面目。到时,你必将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这番话我同样送还给你。”金复羽微笑道,“说起‘过街老鼠’,眼下的洛天瑾和贤王府……似乎更为贴切。”

    “尽情地笑吧!看看你我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说的好!”金复羽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起身,故作寒暄道,“今夜过后,你我恐怕再无机会单独一叙。难得今夜有此机缘,金某从静江带了些苦茶,不知洛府主可有兴趣尝尝?”

    “洛某素爱喝酒,一向与茶无缘,尤其是苦茶!”洛天瑾直言相拒,“至于茶中的苦涩滋味,还是你自己留着慢慢体会吧!”

    “真是可惜!”金复羽惋惜道,“鄙人寒酸,行囊中只有茶,没有酒。”

    “无妨!洛某有酒,而且都是上等的好酒。”

    “哦?洛府主竟会对金某如此慷慨?”

    “人生难得一劲敌,自然慷慨!”洛天瑾冷笑道,“不过不是今天,改日定请你喝个痛快!”

    说罢,洛天瑾蓦然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望着洛天瑾的背影,金复羽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改日又是何日?”

    “你的忌日!洛某一定带上好酒,去你的坟前祭拜。”

    ……

第四百三十章 :魔高一尺

    洛天瑾走后,温廉、冷依依迅速冲入客房,见金复羽安然无恙,方才暗松了一口气。

    “外边情形如何?”

    金复羽见温、冷二人满脸忐忑模样,不禁笑问道:“刚刚我与洛天瑾在房中密谈,相信你们在外边同样不得安生。”

    “刚刚洛天瑾率人硬闯五楼,金剑坞弟子奋力阻拦,无奈寡不敌众,弱不胜强。有好几名弟子被他们打伤,所幸并无大碍。”温廉回禀道,“有一名弟子在争执中不幸坠楼,后颈被茶壶碎片刺穿,重伤不治,一命呜呼。”

    “葬了吧。”

    一条人命,在金复羽面前只换来风轻云淡的三个字。听闻死讯,他甚至连眼皮都未眨一下,依旧优哉游哉地自顾喝茶。

    犹豫片刻,冷依依开口道:“贤王府弟子一个个如狼似虎,似乎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物似主人形。”金复羽淡笑道,“洛天瑾尚不能自制,更何况他养的狗?”

    “洛天瑾不请自来,究竟所为何事?

    “兴师问罪。”

    “问罪?”温廉诧异道,“难道告密信的事……被他发现了?”

    “那封信,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金复羽摇头道,“真正令其丧心病狂,甚至不顾颜面的,是我一波接一波的攻势,以及为他送去一份接一份的‘大礼’。尤其是洛鸿轩重伤,无疑命中他的软肋。”

    “此话怎讲?”

    “非但名利双双折损,而且在武林大会前平添一身麻烦。此番种种,令洛天瑾对我忍无可忍。”金复羽心满意得地笑道,“刚刚,他已和我彻底撕破脸,非但不再顾忌彼此的身份,而且连逢场作戏的寒暄都没有一句。开门见山,冷言冷语,甚至还用言语威胁我。你们可能想象?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北贤王,执掌武林半壁的洛天瑾,刚才竟像泼妇一样,在我面前指爹骂娘,撒泼耍混,真是一点体面都不顾,更与‘贤王’之名背道而驰,简直和街边的地痞无赖一样。”

    闻言,温廉、冷依依无不大吃一惊,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

    “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金复羽笑道,“他越恨我,便越想报仇。越想报仇,越容易失去理智。今夜这场闹剧,洛天瑾不仅是出丑,更是将自己的底线暴露无遗。对于此人,我已不足为虑。想来,或许是我以前太高估他了。一个连情绪都无法掌控的人,根本不配与我为敌。”

    “洛鸿轩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狄陌一招借刀杀人,令洛天瑾断子绝孙,令贤王府后继无人。他因此失去理智,倒也是情理之中。”冷依依道,“再加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几乎令他名誉扫地,贤王府在江湖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洛天瑾身为一家之主,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贤王府一步步堕入深渊,直至万劫不复。”

    “刚才,洛天瑾像跳梁小丑一般,在我面前尽情展示自己的无知和愚蠢,让我将他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日后,此人在我面前,再无城府可言。”金复羽鄙夷道,“失去洛鸿轩,似乎已令他失去一切希望,甚至开始自甘堕落,不惜破罐子破摔。你们可知洛天瑾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什么?”

    “不是争夺武林盟主,而是不惜一切代价置我于死地,替洛鸿轩报仇雪恨。”

    “如此说来,坞主当下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是危险。”金复羽对温廉的担忧颇为认同,却突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的危险并非来自洛天瑾,而是来自那些凭空冒出的兵刃。”

    “坞主的意思是……”

    “天令其亡,必令其狂。”金复羽道,“今夜,洛天瑾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岂止是愚蠢?简直是可笑!相信用不了多久,武林中将再也没有‘北贤王’和‘贤王府’。因此,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我何惧之有?我真正担心的,是那些兵刃的主人。你们说,华山周围为何突然冒出这么多兵刃?是谁将它们藏在这里?目的又是什么?”

    “莫非坞主担心有人在暗中……谋划一场屠杀?”

    “屠杀?武林大会高手如云,谁敢在这里谋划屠杀?”冷依依错愕道。

    “居安思危,你们不妨将处境想到最糟。试想那些兵刃是冲我们金剑坞来的……”金复羽讳莫如深地问道:“当今世上,谁最希望我们死?”

    “这……”温廉一愣,思虑道,“洛天瑾?”

    “他算一个,再猜!”

    “玉龙宫?”冷依依试探道,“洛天瑾答应玉龙宫,取代我们的在江湖中的位置。因此,会不会是任无涯在暗中捣鬼?”

    “玉龙宫虽然兵强马壮,但远在西域,有千山万险相阻隔,更有重兵把守的要塞关隘相拦截。”金复羽摇头道,“任无涯胆敢大张旗鼓地率人来此,除非蒙古戍军是瞎子,否则绝不可能坐视不理。不是他,再猜!”

    “那……有没有可能是少林、武当密谋串通?”

    “一个是佛门净地,一个是老庄道场。他们宁肯满门灭绝,也绝不会背弃自己的信仰,玷污自家的声誉。”金复羽反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掀起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

    “不是六大门派,会不会是四大世家?”

    “当初,我也有此怀疑。”金复羽点头道,“不过,当我刚刚亲眼见过腾三石、唐辕、陆庭湘、秦明的反应后,胆敢断言,此事绝对与他们无关。”

    冷依依沉吟道:“桃花剑岛的宇文修,背倚朝廷这棵大树,既有实力,又有野心。”

    “虽然宇文修嫌疑极大,但华山毕竟是蒙古人的地盘,如果大宋朝廷的势力能庇荫于此,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找宇文修出面?”金复羽提醒道,“今夜,洛天瑾来势汹汹,谢玄、江一苇、雁不归等人尽数现身,就连柳寻衣也来了,却偏偏少了一人。”

    “这……”冷依依黛眉微蹙,稍作思量,恍然大悟道,“少了洵溱!”

    温廉若有所思道:“洵溱的背后是少秦王,莫非坞主怀疑是耶律泰在暗设伏兵……”

    “数月前,江湖中突然冒出大批西域高手。”金复羽幽幽地说道,“如果真是少秦王在排兵布阵,那我们的处境将变的十分危急。”

    “难怪洛天瑾敢有恃无恐地和我们撕破脸,原来他早有准备。”

    “话虽如此,但这种可能最多不过一成。”金复羽摇头道,“如果真是少秦王在背后为洛天瑾撑腰,那他断不会张扬行事,反而会低调隐忍,等时机成熟,再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想来,洛天瑾今夜的举动,岂不是自露马脚?”

    “坞主刚刚说过,洛天瑾对我们恨之入骨,甚至失去理智,几近疯狂……”

    “他是疯,却不傻。”金复羽笑道,“今夜,我从他的眼中只能看到近乎绝望的愤怒,却丝毫没有故布疑兵的狡黠。我相信,如果洛天瑾真有后招,他一定不会穷凶极恶地跑上门来,莫名其妙地与我吵闹一番。再者,少秦王的麾下多是西辽忠勇之士,他们对我们金人恨之入骨,同样对浑水摸鱼的宋人耿耿于怀,未必肯死心塌地的替洛天瑾卖命。”

    金复羽此言,令冷依依和温廉顿时陷入沉思。

    “敢问坞主,洵溱迟迟没有出现,又是为何?”

    “其实,除洵溱之外,洛天瑾的宝贝女儿洛凝语,今夜亦未现身。”金复羽沉吟道,“我意,洛天瑾或许将洵溱留在洛凝语身旁,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温廉眉头一皱,费解道,“什么意思?”

    “洛凝语何在?”

    “据报,洛凝语昨夜明明和洛天瑾一起抵达华山,不知为何今日上午又突然离去。”

    “你们不知缘由,我却一清二楚。”金复羽不急不缓地说道,“因为洛天瑾也发现有人在华山四周暗藏大量兵刃,同时预料到,不久之后华山必有一场血光之灾。因此,他将自己的女儿调离是非之地,以求平安。至于我所说的‘不时之需’,其实是洛天瑾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步棋。如果他殒命华山,便让自己唯一健全的子嗣洛凝语接手贤王府。洵溱聪明过人,心机、城府皆是上上之选,洛天瑾将她留在洛凝语身边辅佐帮衬,以防有人图谋不轨,亦不无可能。”

    “嘶!”闻言,温廉、冷依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说来,洛天瑾已猜出这些兵刃的出处?”

    “这里是谁的地盘,谁便有大开杀戒的本钱。”金复羽的眼眸忽明忽暗,凝声道,“而且,他们的目标不止是我们,还有参加武林大会的所有人。”

    “坞主的意思是……蒙古人?”

    “传命!”金复羽眼神一禀,正色道,“命宋玉亲率八百精锐弟子,即刻赶奔金川待命,准备接应我们,以策万全。”

    “八百精锐弟子?”冷依依诧异道,“那可是我们在静江府的全部家底。再者,宋玉坐镇金剑坞,若连他一同招来,万一静江有事,我们……”

    “静江山长水远,旁人鞭长莫及。如今,无论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全都汇聚在华山,又有谁会千里迢迢跑去静江闹事?”金复羽自信道,“在我与洛天瑾见面之前,或许还对他心存忌惮。但今夜一见,华山的麻烦已够他应接不暇,他的全部心思尽在武林大会,根本无暇旁顾,我们亦可高枕无忧。”

    “可万一……”

    “万一事情有变,我们仍可退守横山寨,日后东山再起。”金复羽打断道,“可一旦我们身陷囹圄,甚至死在华山,莫说金剑坞留着八百弟子,就算留着八千、八万,又有何用?”

    见金复羽心意已决,温廉和冷依依不再多言,二人对视一眼,一起朝金复羽拱手一拜,欣然领命。

    ……

第四百三十一章 :道高一丈

    子时已过,夜色至深。

    乌云遮月,七星楼外一片漆黑,正如现下的局势一般,暗流涌动,混沌不堪。

    房中,洛天瑾安之若素,静如处子,借着朦胧烛火,品茶观书。

    谢玄邻桌而立,不时为洛天瑾斟茶倒水,换烛拢灯。

    此刻,谢玄的脸上充斥着一抹难以名状的纠结之意,似乎有一肚子疑惑想要探明究竟。但他又不敢打扰洛天瑾的雅兴,因此只能强忍群疑,闭口不言。

    不知过去多久,静如雕塑的洛天瑾突然身子一动,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而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北齐书》云:‘事贵应机,兵不厌诈。’此言真切,正中要害。”洛天瑾有感而发,又好似另有所指。

    闻言,谢玄的眉头微微一皱,迟疑道:“府主,我……”

    见谢玄闪烁其词,欲言又止,洛天瑾不禁淡然一笑,道:“憋了一晚上,真是难为你了。”

    谢玄一愣,尴尬道:“原来府主早已明察秋毫,反倒是谢某扭捏了。”

    “想问什么便问吧!”洛天瑾笑道,“你我是兄弟,眼下没有外人,尽管放言,不必忌讳。”

    “其实,府主与金复羽在房中的对话,我也听到一二。”谢玄踌躇道,“虽然府主字字非虚,但……”

    “但和金复羽撕破脸,未免有些鲁莽,是不是?”洛天瑾似乎看穿谢玄的心思,主动接话道,“你是不是觉的今夜的我非但莽撞,甚至有些愚蠢?是不是认为我和金复羽当场翻脸,不但毫无益处,反而徒增麻烦?”

    见洛天瑾直言不讳,谢玄索性将心一横,点头道:“是。”

    “继续说下去。”

    “府主遇事一向沉着冷静,今夜虽说是故意演戏给各大门派看,但和金复羽明刀明枪地对峙,实在有些……草率。”谢玄吞吞吐吐地说道,“我知道府主因公子之事,一直对金复羽怀恨在心。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我们即使要对付金复羽,也应伺机而动,蓄势而发。如今夜这般当面锣、对面鼓的翻脸,似乎不是明智之举……府主意气用事,非但令金复羽鄙夷,而且还会惹来武林群雄的耻笑。”

    “若非如此,我如何能让金复羽放松对我的警惕?”洛天瑾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若非如此,我如何能让他安心从静江调派人手?若非如此,我如何能腾出手来扭转乾坤,挽救危局?”

    洛天瑾一连三问,令谢玄登时一愣,同时面露震惊之色。

    “谢兄,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洛天瑾继续道,“如果金复羽无时无刻地盯着我们,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我们身上,我们在华山岂不是处处擎肘?步步受限?”

    “这……”

    “其实,我是故意和金复羽撕破脸,目的是让他相信我对他已经恨之入骨,甚至已经恨的失去理智,不顾体面。”洛天瑾笑道,“在他面前,我表现的越怒不可遏,他越相信我已到穷途末路。唯有如此,我才能找出他的命门,让他生不如死。”

    “府主的意思是……”

    “我派洵溱去静江府,直捣金复羽的老巢。”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眯起,幽幽地说道,“但金复羽此人一向小心谨慎,做事瞻前顾后,因此想找出他的破绽,十分不易。他来华山参加武林大会,定会留下精锐弟子驻守金剑坞,以防有人趁虚而入。因此,若想断他后路,绝不能硬碰硬地攻杀,必须引蛇出洞,半路设伏。如此一来,方才有机会将其一网打尽。”

    “引蛇出洞?”谢玄迟疑道,“府主远在华山,打算如何引蛇出洞?”

    “顺势而为!第一步,借凌青带语儿离开华山镇的契机,在金复羽的心里埋下一颗蠢蠢欲动的种子。第二步,派人引金剑坞的弟子前往东坡村,在一处已经荒废的地窖中,我提前放置了一些兵刃。第三步,我借告密信一事,大张旗鼓地兴师问罪,故意表现出穷凶极恶,与他不死不休的莽撞姿态,趁势打消金复羽对我的顾虑。”洛天瑾有条不紊地说道,“这三件事,看似毫无关系,实则已在金复羽的心里,悄无声息地串联起来。”

    “金复羽发现有人在华山四周暗藏大量兵刃,再得知府主将小姐送回贤王府的消息……”谢玄琢磨道,“以金复羽的聪明,定能料到华山不久之后将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厮杀,而府主将小姐送走,无疑是佐证他的猜测。”

    “非但如此,我料金复羽八成已经猜出,这些兵刃的主人正是蒙古人。”洛天瑾戏谑道,“一旦金复羽知晓华山四周,暗中埋伏着一支蒙古大军,你说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设法自保……”

    言至于此,谢玄陡然眼神一变,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若想自保,眼下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即刻动身离开华山,要么从金剑坞召集人手,赶来接应。而府主……已提前为他选好第二条路。”

    “不错!”洛天瑾赞许道,“金复羽和我一样,对盟主之位势在必得。因此,我不走,他同样不会走。如此一来,为求自保,他只能火速传令金剑坞,让宋玉率人驰援。”

    “只要宋玉率人走出金剑坞,洵溱便有机会在半路设伏截杀。”谢玄大喜道,“非但如此,洵溱还能将金复羽的老巢一并捣毁。”

    “我已传书洵溱,以她的聪慧,定然知晓该如何安排。”

    谢玄感慨道:“今夜,府主和金复羽翻脸,实则是一场心理较量。府主表现的越急迫,越凶狠,金复羽便越相信我们已到山穷水尽,唯有与他鱼死网破的濒死绝境。如此一来,金复羽便不用担心我们趁虚而入,从而敢无所顾忌地将宋玉招来。”

    “与他翻脸的意义,不止于此。”洛天瑾讳莫如深地笑道,“与高手博弈,‘扮猪吃虎’是第一重,‘狮子搏兔’是第二重,你可知何为最高境界?”

    “愿闻赐教。”

    “假痴不癫,虎狼连环。”洛天瑾大笑道,“今夜,我大发雷霆之怒,以我洛天瑾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常人定会噤若寒蝉,唯恐避之不及。对否?”

    “不错。”

    “但金复羽并非常人。”洛天瑾又道,“他远比常人聪明,因此他不会轻易相信我表现出来的凶恶,反而认为这是我虚张声势的假象。然而,依我眼下的处境,也确实如此。因此,在常人眼中,我是虎啸龙吟,翻江倒海。但在金复羽眼中,我却是外强中干,困兽之斗。”

    “这……”

    “正因如此,金复羽自认看破我的心思,才会放松对我的警惕。”洛天瑾道,“实际上,我并非‘外强中干’,而是‘外强中实’。我表现出来的‘假象’,恰恰是‘真相’,而金复羽笃信的‘真相’,则是我想让他相信的‘假象’。对于聪明人,与其故弄玄虚,不如直接将真相摆在他面前。如此一来,他反而不会相信。谢兄,你可明白?”

    “府主的意思是……金复羽聪明反被聪明误。”谢玄一知半解地回道。

    洛天瑾微微一笑,点头道:“差强人意。”

    “多谢府主。”谢玄苦笑道,“府主这招连环计,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谢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言至于此,谢玄不禁面露尴尬,试探道:“却不知……府主与金复羽翻脸,甚至破口大骂,究竟是真是假?”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洛天瑾叹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设计害我,我真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因此,我对金复羽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然而,言语虽真,但动机却假。若非引他入套,我岂会如此莽撞?唯有如此,才能方便洵溱在静江府行事。”

    “明白了。”谢玄似懂非懂地讪讪一笑,随之话锋一转,又道,“府主刚才说,与金复羽翻脸的意义,远不止为洵溱分忧这么简单。不知……还有什么?”

    “虽然我对金复羽使出连环计,能一步步地引他上钩,但这并不能改变我们眼下的困境。”洛天瑾神情一怔,无奈道,“这场较量,我们胜金复羽在暗,但金复羽胜我们在明。天亮之后,华山将正式放行。依规矩,上山以后,除正式比武之外,任何人不得私斗。换言之,即便在山上遇到杀父仇人,也必须忍耐克制,一旦私斗,便是破坏武林大会的规矩,遭到天下英雄的共同排挤。”

    “的确如此。”谢玄面露担忧,苦涩道,“据我所知,任无涯已到华山镇外,但他并未入镇。毕竟是异教之主,八成是不愿招惹麻烦。只待明日一早进入华山,任无涯便可高枕无忧。”

    “非但任无涯高枕无忧,宇文修、云追月以及……”洛天瑾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宇间不禁涌出一抹复杂之色,低声道,“以及萧芷柔,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此一来,我们与任无涯的关系终将暴露在天下英雄面前。”谢玄道,“即便府主默不作声,只怕任无涯也会主动挑明。到时……”

    “到时,我们便会如金复羽预想的那般,沦为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洛天瑾打断道,“非但少林、武当不肯出手相助,说不定还会临阵倒戈,与我为敌。此消彼长,金复羽反而能以逸待劳,坐收渔利。”

    “再加上宇文修对我们虎视眈眈,云追月、萧……萧芷柔与我们素来不和,果然是处处擎肘,步步艰难。”谢玄叹息道,“不知府主有何良策?”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洛天瑾的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变的十分阴冷。

    “府主的意思是……”

    “万不得已之下,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

第四百三十二章 :猫鼠同眠(一)

    九月初八,凌晨。

    华山向南三十里外,有一座孤立于荒山野岭之中的破庙,平日人烟罕至,荒凉冷清。

    昨日傍晚,破庙迎来一群不速之客。这一夜,篝火熊熊,人影憧憧,甚是热闹。

    破烂不堪的天王殿内,一位身披黑袍,脸带金色面具的魁梧男人,正盘膝坐于供桌之前。他双眸紧闭,吐息悠长,身如蜡像,似已入定。

    殿中,燃着一堆篝火,为清冷的秋夜带来一丝暖意。

    此时,三男一女围坐在篝火旁,彼此静默,一言不发。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轻盈至极,生怕打扰正在打坐的男人。

    殿外,聚集着二十几个持刀带剑的江湖人。他们三五成群,或呼呼大睡,或小声谈笑,或沉思假寐,或喝酒吃肉,看上去十分懒散。这伙人,是来自大理威楚府的龙象山弟子,为首之人是龙象山“十大无常”之一,徐仁。

    此刻,在天王殿内盘膝入定的金面男人,正是龙象山圣主,云追月。

    围坐在篝火旁的分别是“无道神僧”司无道、“鬼手罗刹”唐轩,以及唐轩的亲传弟子,黎海棠。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仙姿玉质,国色天香的年轻女子。

    二十多岁的年纪,生的柳眉星眼,杏脸桃腮,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尤其是那双波光粼粼的动人眼眸,简直令人相见难忘,魂牵梦萦。

    黑发如瀑,白衣如雪,典则俊雅,玲珑剔透,活脱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如果陆庭湘和柳寻衣见到她,定会大吃一惊,心生骇然。因为此女的容貌,竟与溯水阁第一美人白霜,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二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萦绕在眉宇间的那股神情。

    白霜的妩媚妖娆,犹豫孱弱,在此女身上寻不到半分。

    与之相反,此女神情泰然,眼神清澈而坚定,尤其是由内至外散发而出的那股子自信,以及习武之人特有的英气,更是与白霜截然不同。

    她,是云追月的掌上明珠,云剑萍!

    “砰、砰砰!”

    突然,破庙的大门被人叩响,打破天王殿内持续一夜的宁静。

    不一会儿的功夫,徐仁引着三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神秘人步入大殿,毕恭毕敬地向云追月回禀道:“圣主,客人到了。”

    闻言,唐轩脸色一正,向黎海棠吩咐道:“你和徐仁一起退下。”

    “是。”

    黎海棠好奇地朝三位神秘人上下打量一番,而后在唐轩催促的目光下,悻悻地离开大殿,并将殿门紧紧关上。

    “你迟到了。”

    云追月悄然开口,同时缓缓睁开双眼。霎时间,两道骇人的精光自其双眸迸射而出,犹如两把利剑,直穿人心。

    “并非我们迟到,而是云圣主早到。呵呵……”

    伴随着一阵沙哑的笑声,为首一人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精神矍铄的苍老面容。此人,正是赤风岭主,颜无极。

    与颜无极一起摘下斗笠的,还有两位中年大汉。

    其中,面目凶狠,身材壮硕者,乃驻守在京北大营的西京将军,隋佐。

    去年八月初二,隋佐率兵硬闯秦府,大闹一场。故而对于此人,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皆不陌生。

    武林大会重新召开,隋佐起到推波助澜的重要作用。

    另一人是隋佐的护卫,面如白蜡,眼神踌躇,心思忐忑,焦虑不安,似乎十分紧张。

    “云圣主,这位是蒙古大汗的心腹爱将,隋佐。”颜无极颇为热情地向双方相互引荐,“隋将军,这位便是名震江湖的龙象山圣主,云追月。”

    此刻,隋佐看向云追月的眼神,充斥着轻蔑与鄙夷,撇嘴道:“我道云追月是何方神圣?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说罢,隋佐的脸上又换上一副戏谑模样,道:“素闻龙象山圣主武功盖世,深不可测,但你们汉人一向喜欢夸张,动辄‘飞流直下三千尺’、‘朝如青丝暮成雪’云云而而,不胜枚举。不知对云圣主的评价,又是否言过其实?”

    面对隋佐的挑衅,唐轩、司无道不禁心生愠怒。

    云追月处之泰然,不瘟不火地回道:“天下之大,无知者甚多,今夜正有一位。喜好评头论足,自诩洞察秋毫。实则坐而论道,纸上谈兵。只怪,世间蠢材太多,衬出云某的深不可测。说来……倒也十分惭愧。”

    云追月的语气平淡如水,三两句话将隋佐讽刺一番。

    见隋佐一时哑口无言,嘴角微微抽动,云剑萍忍不住发出一阵轻笑,令气氛顿时变的有些尴尬。

    “隋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因此不太懂江湖规矩,还望云圣主见谅。”颜无极赶忙圆场,转而又向隋佐解释道,“云圣主乃江湖翘楚,一方枭雄,一向快人快语,还请隋将军海涵。”

    “颜岭主,今夜你我相约,为何带来两个外人?”

    “隋将军久仰云圣主大名,故而恳请颜某引荐,好让他能一睹阁下真容。”颜无极笑道,“至于另一位……”

    言至于此,颜无极的笑容突然变的有些奸诈,别有深意地说道:“正是你我今夜相见的目的。”

    “哦?”

    似乎对颜无极的回答颇感意外,云追月看向那名蒙古护卫的眼神,渐渐变的有些古怪。

    依照去年八月初二定下的规矩,凡有意争夺武林盟主的人,必先斩杀一名鞑子,并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歃血盟誓。

    因此,颜无极在拉拢云追月时,曾答应替他准备一颗蒙古人的头颅,方便他参加武林大会。

    今夜他们见面的目的,正是如此。

    却不料,颜无极带来的并非一颗人头,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既然如此,在下唯有却之不恭。”

    见云追月微微点头,司无道快步上前,欲将那名蒙古护卫擒下。

    然而,隋佐却先一步挡在护卫身前,一双虎目恶狠狠地瞪着司无道,厌恶道:“滚开!”

    “颜岭主!”云追月目光一沉,语气愈发不善,“这是何意?”

    颜无极脸色骤变,匆忙凑到隋佐身旁,用手轻拽隋佐的衣袖,低声道:“隋将军,我们不是已经说好……”

    “颜岭主,你真的相信他能统领那些汉人?”隋佐头也不回地问道,“甚至为此不惜牺牲一名勇士?”

    颜无极心生不悦,沉声道:“该解释的,老夫已向大汗解释清楚。隋将军若是心有疑虑,可以亲自去问大汗。”

    “我并非质疑大汗的命令,只是不相信眼前这个人。”隋佐将凶狠的目光转向云追月,蔑视道,“连颜岭主费尽心机都做不到的事,只凭他……又如何做到?”

    “此事不劳隋将军操心。”颜无极愠怒道,“现在,你只需将图猛交给他们。别忘了,是你事先答应,老夫才肯带你来见云圣主。希望隋将军能看在大汗的面子上,不要让老夫为难。”

    图猛,正是这名蒙古护卫的名字。

    隋佐脸上的肌肉剧烈抖动,在颜无极冷峻的目光下,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忍,缓缓让步,将面色复杂,浑身颤抖的图猛暴露在司无道面前。

    “带下去……”

    “等一下!”

    不等云追月下令,隋佐再度开口道:“即便是死,也不该死在你们刀下!”

    说罢,隋佐蓦然转身,激动的目光紧盯着故作坚强的图猛,鼓励道:“草原的勇士,从来不畏惧死亡。图猛,收起你的怯懦和软弱,不要让这些汉人看笑话。”

    “是……”图猛大口大口地吸气,却仍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图猛,你为大汗而死,为草原而死,为族人而死,虽死犹荣!你的名字将会被族人永远记住,你的子孙将会得到永恒的荣耀。”

    此时,图猛的眼神开始由怯懦变的紧张,由紧张变的凝重,由凝重变的疯狂。

    他双眼通红,热泪盈眶,口中不住地呐喊着:“来吧!”

    “图猛,闭上你的眼睛。”

    在隋佐的喝令下,图猛朦胧的泪眼在极不情愿中缓缓闭合。

    “草原的雄鹰,展翅高飞吧!

    “噌!”

    “噗!”

    一声暴喝,寒光出鞘,血溅七步,人头抛飞。

    直至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在地,图猛的双眼仍有意识地眨动几下,嘴唇微微蠕动,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未能开口。

    隋佐的动作一气呵成,快若闪电。他用自己的方式,给图猛一个痛快。

    “云追月,记住你对大汗的承诺,不要让勇士的血白流!”

    隋佐用淌血的刀锋直指着处变不惊的云追月,威胁道:“如果你令大汗失望,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有劳!”

    云追月连眼皮都未眨一下,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一句,转而吩咐司无道将图猛的人头用木匣收起,以备武林大会之用。

    “老夫预祝云圣主马到功成,一举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成就江湖霸业!”

    颜无极伸手将隋佐的刀锋按下,而后朝云追月微微拱手,寒暄道:“华山人多眼杂,老夫不宜久留,暂且告辞,静候云圣主佳音。”

    “等等!”

    不等颜无极和隋佐离去,云追月的声音突然响起,令二人的脚步顿时一滞。

    “云圣主还有何事?”

    “风闻,有人在华山镇暗藏大批兵刃,今夜又见到久经沙场的隋将军。既是将军,理应手握重兵。如此想来,隋将军与那些兵刃……应该不是巧合吧?”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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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