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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八章 :正邪并起

    徐清年话一出口,喧嚣的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各路枭雄默不作声地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却无一人肯率先站出来。

    见此情景,观战众人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徐清年环顾四周,调笑道:“武林大会已尘封百年,难得今日重新召开,诸位英雄却腼腆起来。呵呵……我们江湖中人行事一向痛快,敢争盟主的便大胆站出来,不必扭扭捏捏。”

    此言一出,华山之巅凝聚的一丝紧张气息,顷刻间烟消云散。

    “是谦虚?还是谦让?”徐清年再度开口,“若是谦虚,大可不必。因为无论美丑,儿媳总要见公婆。若是谦让……呵呵,稍后上台一战,你让别人,只怕别人不会让你。”

    徐清年的调侃,引来一阵哄笑,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若是再无人站出来,老朽可要点名了。”徐清年一双老眼审视着各门各派的掌门,戏谑道,“你们都不上来,莫非想让我这糟老头子做武林盟主不成?”

    “徐老德高望重,做武林盟主亦无不可!”

    “不错!让徐老做武林盟主,相信江湖中一定不会有人不服。”

    “哈哈……”

    调侃作罢,徐清年的目光径直投向少林方丈玄明,怂恿道:“玄明大师德高望重,武林盟主你应当仁不让。”

    “小僧吃斋念佛几十年,一向不喜欢争名逐利。争夺武林盟主更有违清规戒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玄明一惊,赶忙摆手推脱。

    “既然玄明大师不肯主持大局,便由清风道长担此大任吧?”徐清年笑道,“少林、武当乃武林二宗,清风道长高山景行,乐善好施,这武林盟主之位由你担任,自是再合适不过。”

    “徐老谬赞,在下愧不敢当。”清风回绝道,“我已过花甲之年,武林盟主任重而道远,只怕我有心无力。这个机会,应让于年轻人。”

    其实,徐清年早就知道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不插手盟主争夺,但他依旧明知故问,目的是给真正想要争夺武林盟主的人一个台阶。同时又能体现玄明、清风这些武林泰斗的高风亮节,深明大义。

    毕竟,有玄明、清风在场坐镇,即便如洛天瑾、金复羽这般武林枭雄,也不好直接站出来。如若不然,便有目无尊长,夜郎自大之嫌。

    明知是逢场作戏,故作谦逊,但大家仍要一团和气,佯装不知。

    此乃江湖中的人情世故,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是人人遵循的道义。这些东西看似虚无缥缈,实则比一个人的武功、身家、势力更重要。

    玄明、清风之后,徐清年又与昆仑、峨眉、崆峒、青城,以及四大世家相互寒暄一番。所谓“人老成精”,徐清年能说会道,三言两语便将各路枭雄夸的忘乎所以,心花怒放。这般面面俱到,概不失礼的本事,着实令人敬佩。

    区区一炷香的功夫,相互提防,各怀鬼胎的各门各派,已在徐清年的调笑下,彻底打破尴尬,气氛变的异常活跃。

    “既然诸位大贤皆有心推让,便是给我等庸人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老朽不才,愿斗胆一试。”

    突然,一道清冷的笑声自人群中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快若闪电,在半空留下一串残影,眨眼已站在徐清年身旁。

    此人,鹤发童颜,精神焕发,一袭湛蓝长袍别显几分大家风范。

    他,正是桃花剑岛岛主,宇文修。

    此刻,宇文修手里拎着一个血迹斑斑的黑布袋,里面放着一颗死不瞑目的鞑子人头。

    宇文修一上场,立即引来桃花剑岛弟子的一阵欢呼。与此同时,亦招来四周人群的一片嘘声。

    “原来是新上任的‘武林候’,恭喜恭喜!”徐清年朝宇文修拱手笑道,“世人皆知,桃花仙人武功盖世,当年一人力战六大掌门,堪称名扬四海,威震天下。不知宇文岛主的武功,比自己的师兄又当如何?”

    “老朽的武功自然不能与师兄相提并论,但既然身负皇命,自是尽力而为,哪怕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宇文修别有深意地一番回答,再度引起人群中的一片嘲讽。

    江湖中人,大都对皇帝心存芥蒂。因此,当他们听到宇文修堂而皇之的说“身负皇命”之时,自然心生不满,面露鄙夷。

    “甚好!”徐清年处变不惊,讳莫如深地笑道,“有宇文岛主出面,相信这场武林大会定然十分热闹。”

    “老朽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宇文修谦虚道,“我不出面,只怕没人愿第一个上场。我一露面,相信很快便有人坐不住了。”

    “哈哈……”徐清年爽朗大笑,转而向四周“挑衅”道,“宇文岛主的话诸位可听到了?不知有哪位英雄敢上台,挫一挫宇文岛主的锐气?”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此刻,洛天瑾将隐晦的目光投向不远处,被一袭白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任无涯,而后若有似无地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宇文岛主有此雅兴,老夫愿陪你玩玩。”

    话音未落,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任无涯,竟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伴随着一阵平地而起的邪风自论剑台上一扫而过,他的身影已静静地伫立在徐清年和宇文修身前。

    任无涯一出场,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

    宇文修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眉宇间涌出一股凝重之意。

    “素闻任宫主深居简出,修身养性,几十年来几乎从未踏出玉龙宫半步。”徐清年话里有话地寒暄道,“今日竟不远千里来到华山,老朽佩服!”

    “嘭!”

    任无涯拂袖一甩,一颗鞑子人头应声而落,翻滚在徐清年脚下。

    见状,宇文修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洛天瑾身上扫过,随之眉头一皱,迟疑道:“任宫主真要争夺武林盟主?”

    “依照武林大会的规矩,老夫绝对有资格争夺盟主。”任无涯淡淡地说道,“更何况,若无争主之心,老夫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华山?”

    言至于此,任无涯的双眼陡然射出两道骇人精光,瞬间与宇文修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有机会向宇文岛主讨教,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宇文修的眼皮微微抖动,似笑非笑地应道:“一定!”

    “难得遇到真正的高手,云某一时技痒,也想凑个热闹!”

    突然,一道嘶哑而扭曲的声音自场边响起。紧接着,金色面具,一袭黑袍的云追月缓步走上论剑台,此刻在他手中同样拎着一颗触目惊心的人头。

    “嘶!”

    云追月的出现,令场面热闹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昔日的武林大会明明是正道人士推举盟主。今天,异教魔头层出不穷,反观正派人士却迟迟不肯露面。难不成……未来的中原武林将由邪魔歪道执牛耳?”

    “世风日下,真是群魔乱舞,虎狼当道。若由他们执掌中原武林,江湖一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这场武林大会为何越看越糊涂?原本洛府主和金坞主才是争夺盟主之位的主角,为何现在……

    “稍安勿躁!我相信洛府主和金坞主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此时,人群中的质疑声变的越来越多。眼下的局面,俨然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此刻,六大掌门和四大家主同样面面相觑,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脸色变的越来越沉重。

    “洛天瑾、金坞主,二位还在等什么?”

    腾三石见异教横行,不由地心生愤懑,催促道:“事到如今,莫非你们还想摆架子,等着别人求你们上台不成?”

    腾三石的声音一出,坐在远处的萧芷柔不禁身体一颤,不知何时?她看向腾三石的双眸中,已悄悄蒙上一层泪雾。

    似乎血浓于水,父女连心。当萧芷柔的目光紧紧盯着腾三石时,腾三石竟下意识地从心底涌出一丝苦涩,转而朝萧芷柔望去。

    父女二人相隔数十米,以至于彼此的身形变的有些模糊。可即便如此,这仍是他们父女二十多年来,相距最近的一次。

    “贤王府洛天瑾,愿上台一试!”

    “金剑坞金复羽,望不吝赐教!”

    两道声音接踵而至,洛天瑾和金复羽终于在万众期待之下起身上台。他们的出现,无疑为心思忐忑的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片刻之后,洛天瑾、金复羽、宇文修、云追月、任无涯皆已拿出自己的“诚意”,并在徐清年和天下英雄的共同鉴证下,歃血立誓:匡扶正义、恪守正道,一心维护中原武林的延续与昌盛,永不悖逆。

    “而今,已有五位英雄欲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徐清年正色道,“依照规矩,老朽最后再问一次,是否还有人愿与他们一争高下?”

    此话一出,嘈杂的场面登时静如死水,当徐清年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时,人们不自觉地侧目闪躲。

    扪心自问,当今武林能和台上这五位顶尖高手相抗衡的人,几乎不存在。

    静候稍许,徐清年微微点头,而后轻咳两声,朗声道:“既然如此,那……”

    “等一下!”

    话音未落,一道笑声陡然自人群后响起。闻言,众人无不脸色一变,纷纷左顾右盼,欲要找出此人。

    不等人们发现他的行踪,戏谑的声音已再次响起:“武林大会这么好玩的事,岂能没有我?只不知……做武林盟主是什么滋味?”

    言语轻佻,态度桀骜,登时在人群中燃起一片怒火。

    “放肆!什么人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

    “我一直在这里,只怪你们眼拙,看不见我罢了!哈哈……”

    伴随着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一道白色身影忽然从天而降,如柳絮一般轻飘飘地落在论剑台上。

    面对如此古怪离奇的轻功,在场之人无不啧啧称奇。

    白衣如雪,潇洒飘逸,英姿翩翩,俊美无双。发髻之上,一根红线系着一对儿精致玲珑的玉,一块镶着金纹,另一块镶着银纹。

    一见此人,柳寻衣和秦苦陡然眼神一变,一抹难以名状的愕然之意瞬间涌上心头。

    此人,正是盗取腾族首饰,将秦苦和柳寻衣戏耍一番,并指引他们找到暗藏兵刃的神秘高手。

    ……

第四百四十九章 :龙象榜首(一)

    “是他!”

    伴随着秦苦的惊呼,柳寻衣赶忙凑到谢玄耳畔,低声道:“谢二爷,他便是带我们找到大批兵刃的人。您……可识得他的身份?”

    闻言,谢玄不禁眉头轻皱,缓缓摇头。

    “那……”

    “吴大哥!”

    忽然,场边响起一道悦耳清脆的女子声音,将柳寻衣的疑虑生生打断。

    此女的声音,在一派沉静的华山之巅显的异常响亮,不禁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但见论剑台南侧,龙象山的旌旗之下,云剑萍旁若无人般跳着脚,满眼激动地朝台上的白衣人连连招手示意。

    一见此女,柳寻衣先是和其他人一样,在心中暗暗感慨“异教弟子果然不懂规矩”。

    可当他欲要将目光从云剑萍身上挪开时,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登时涌入心头,令他稍稍一愣,而后用力揉了揉双眼,再度细细观瞧一番。

    霎时间,一抹骇然之意涌入脑海,令其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发现,云剑萍的容貌竟与白霜十分相似。换言之,与自己苦苦寻找多年的妹妹柳寻玉,颇有神似。

    此刻,与柳寻衣有着同样惊奇之感的,还有陆庭湘和白霜。尤其是白霜,她是生平头一次遇到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难免心生愕然,神思恍惚。

    “她是龙象山弟子,而龙象山的护法司无道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难道……”

    心念至此,柳寻衣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揣测,同时看向云剑萍的目光变的愈发炽热。

    与此同时,萧芷柔远远地观望着云剑萍,黛眉微蹙,眉宇间不禁泛起一抹沉思之意。

    “小兄弟,你是何人?”

    论剑台上,徐清年、洛天瑾、金复羽、宇文修、任无涯,皆满眼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白衣人。

    白衣人先朝场边的云剑萍微微一笑,而后笑眯眯地向徐清年反问道:“传闻,徐老是天下第一,岂会不认识小子?”

    “老朽不做的年月,或许比小兄弟的年纪都多。”徐清年自嘲道,“恕老朽见识浅薄,实在不认识当今江湖的后起之秀。因此……劳烦小兄弟自报家门。”

    面对徐清年的谦逊,白衣人颇为不满地撇了撇嘴,令人不禁心生愕然。

    白衣人闲庭信步似的走到云追月身旁,而后在千万双眼睛的紧紧注视下,他竟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胳膊搭在云追月的肩头。

    “哗!”

    如此亲昵而随性的举动,令全场一片哗然。

    有胆量与龙象山圣主勾肩搭背的人,放眼整个江湖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更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金面人,你告诉他们我是谁。”

    白衣人的语气十分戏谑,尤其是那句“金面人”,更令人浮想联翩,连连咂舌。

    敢和云追月勾肩搭背已是出人意料,竟然还敢给云追月起外号,简直是不知死活。

    此刻,四周尽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好事之人,纷纷揣测着白衣人的身份和来历。

    然而,对于白衣人的亲密举动,云追月似乎并不受用。他颇为不耐地将白衣人的胳膊推开,却并未过多斥责,而是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白衣人故作不悦,抱怨道,“我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可你有好事却不想着我,真不够朋友。”

    白衣人口中的“好事”,指的正是蒙古人在华山镇暗藏兵刃一事。

    云追月能事先得知此事,并向颜无极兴师问罪,全赖白衣人透露消息。

    “谁是你朋友?”云追月冷声道,“你来作甚?”

    “当然是争夺武林盟主。”面对云追月的冷言冷语,白衣人也不恼怒,依旧满脸笑容,转而向徐清年问道:“徐老,敢问武林盟主,算不算是天下第一?”

    “这……”徐清年一阵语塞,思忖片刻,干笑道,“武林盟主不仅要武功高强,还要德高望重,有原则、讲道义、守规矩……”

    “老头,你太嗦了。”白衣人一脸不耐地摆手道,“只论武功,武林盟主算不算天下第一?”

    “是不是天下第一,老朽不敢妄加论断。”徐清年沉吟道,“但如果武林盟主自认天下第二,只怕世上无人敢冒领第一。”

    “哈哈!”白衣人拍手笑道,“我也想尝尝天下第一的滋味,行不行?”

    “这……”面对放荡不羁的白衣人,徐清年不禁哑然失笑。

    “行!当然行!”

    金复羽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面色复杂的洛天瑾,欣然接话道:“依照规矩,你只要亲手斩杀一个鞑子,与台上这几位并非同门,便有资格争夺盟主之位。”

    “这些年,我倒是杀过不少人,其中不乏鞑子。另外,我无门无派,与各位八竿子都打不着,更不可能同出一门。”

    闻言,宇文修不禁眉头一皱,转而看向一脸阴沉的云追月,狐疑道:“云圣主,你认识这位小兄弟,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云追月眼神冷漠地扫了一眼白衣人,微微点头道:“所言非虚。”

    “这……”徐清年脸色稍变,再度问道,“这位小兄弟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人名叫吴双,位列龙象榜……第一位。”

    云追月风轻云淡的两句话,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众人大惊失色。

    江湖中人皆知龙象榜的寓意,但一直以来,大多数人只知道排在龙象榜第二位的高手,是“漠北第一快刀”苏禾。至于龙象榜首,却一直神秘莫测,无人知晓。

    万没料到,今天竟会在华山遇到传说中的龙象榜第一位。

    既是云追月亲口承认,自然无人质疑吴双的真假。只不过,旁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和不满,多了一丝敬畏和好奇。

    龙象榜首代表什么?那可是江湖年轻一辈中,真真正正的第一高手。不分正邪、不计名望、不论辈分,真正无出其右的第一高手。

    得知吴双的真正身份,柳寻衣和秦苦不禁面面相觑。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夜他二人力战吴双,却讨不到半点好处。

    “诸位或许有所不知。”

    不等众人从恍惚中清醒,云追月再次开口道:“吴双之所以能排在龙象榜第一位,原因有三。其一,他曾单枪匹马闯入剑南府衙,刺杀当年横征暴敛,残害忠良的剑南节度使祁仁。剑南节度使乃封疆大吏,刺杀他的难度与凶险可想而知,有此等手段与气魄的江湖义士,至今仍是万中无一。当年,朝廷以祁仁旧疾复发,暴毙而亡,将此事草草了结。并非朝廷不想追查凶手,而是每一个派出追查真凶的人,最后都未能活着回来。吴双是为数不多,逼得朝廷主动收手的人。”

    “嘶!”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心头一禀,看向吴双的眼中平添一抹忌惮。

    看他年纪轻轻,面容温和,却没想到竟干过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吴双漫不经心地笑道,“当年少不更事,初生牛犊不怕虎,才会如此冲动,诸位莫怪!”

    吴双风轻云淡的一番自嘲,看似轻松随意,可旁人根本笑不出来。

    云追月深深地看了一眼吴双,又道:“其二,吴双应该是天下唯一一位,能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的外人。”

    “这……”

    此消息,比刺杀节度使更令人匪夷所思。

    少林藏经阁,乃江湖三大禁地之一。外人莫说自由出入,即便是偷偷靠近,都难逃被四大高僧联手围攻的下场。

    “怎么可能?”洛天瑾惊呼道,“他并非少林弟子,岂能……”

    “此事,玄明方丈可以作证!”

    洛天瑾话未说完,云追月陡然一指场边的玄明,淡淡地说道:“吴双能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是因为他和守护藏经阁的四位高僧,结为忘年之交。”

    此刻,众人纷纷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玄明。见状,玄明轻叹一声,缓缓起身,勉为其难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云施主所言……千真万确。”

    “什么?”

    “吴施主确实与玄海、玄山、玄云、玄风四位师兄缘分极深。”玄明解释道,“他能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亦是四位师兄亲口允诺。”

    玄明此言,坐实云追月所言非虚的同时,亦令千万江湖中人呆若木鸡,哑然失色。

    “这小子上辈子究竟积了什么德?竟有如此机缘?”秦苦一脸羡慕,连连感慨道,“凭他的武功、他的机缘,莫说叫‘吴双’,就算叫‘无法无天’也不为过。”

    “吴双、吴双,果真是天下无双!”柳寻衣喃喃低语,“真是好名字、好武功、好人才,真真贴切至极。”

    “云圣主,龙象榜排名一向以实力为尊。”人群中有人喊话,“即便吴……吴少侠刺杀节度使,为民除害。又和少林玄字辈高僧结为忘年交,那又如何?这些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事,如何证明他真有资格排在‘漠北第一快刀’前边?”

    “还有其三。”

    云追月不急不缓地答道:“其实,龙象榜创立之初,根本没打算设立第一位,再厉害的高手,也只能排在第二位。因此,江湖中人只知龙象榜第二位至第十位,却无人知晓第一位。”

    “那为何……”

    “直至三年前,吴双亲赴龙象山,指名要我将他排在龙象榜第一位。”云追月自顾自地说道,“换言之,龙象榜首的位置,是他自己讨去的。”

    “此话何意?”金复羽笑道,“以云圣主的性子,应该不会有求必应才是。”

    “这是自然!”云追月冷声道,“当年,为试探他的武功,我与吴双在龙象祠进行了一场闭门切磋。”

    “结果如何?”

    此刻,四周已有许多人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纷纷出言追问。

    “结果是,云某决定将龙象榜首的位子赠予吴双。”云追月不卑不亢,朗声作答,“并且我当场允诺,无论日后第二位至第十位的排名如何更迭变换,龙象榜首,永不换人!”

    ……

第四百五十章 :龙象榜首(二)

    吴双,既能与异教魔头云追月勾肩搭背,又能和少林玄字辈高僧结为忘年之交,亦正亦邪,非善非恶,如此古怪的江湖奇人,令众人对他扑朔迷离的身份感到愈发好奇。

    当年的简仲,堪称横空出世的奇才。今日的柳寻衣,乃是凤毛济美,来者居上。秦苦、唐阿富之流,算是武林后进中首屈一指的天之骄子。各大门派弟子中的青年翘楚,皆是文武兼备,智勇双全的人中龙凤。

    然而,这些名噪一时,百里挑一的青年才俊,在今日的吴双面前,皆相形失色,黯淡无光。

    有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同属年轻一辈的吴双,在当下的中原武林,才是真真正正的鸿骞凤立,一枝独秀,江湖独步,天下无双。

    与他相比,即便是平步青云,技惊四座的柳寻衣,亦是小巫见大巫,萤火比皓月,唯有望尘莫及,顾影自怜。

    此时此刻,相比于无语言表的震惊与愕然,人们更好奇吴双究竟来自哪里?他的师父又是何方高人?

    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如吴双这般年纪轻轻,便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若说无人指点,自学成才,断断不会有人相信。

    站在洛天瑾、金复羽等一众武林翘楚面前,仍气势不减,游刃有余的后生,恐怕世上也唯有吴双一人。

    至少,柳寻衣自问没有那般魄力,更没有那般本事。

    昔日,龙象榜上的高手多被视作前途不可限量的后起之秀,自身潜力远胜于武学造诣。

    因此,在常人眼中,排在龙象榜上固然难能可贵,但与中原武林十二豪杰仍不能相提并论。换言之,二者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即便如苏禾那般排在龙象榜第二位的高手,在拜访天山时,依旧不敢与任无涯分庭抗礼,平起平坐。

    依照洛天瑾对武林高手的划分,苏禾与谢玄同属上一流,远不能与金复羽、任无涯这类顶尖高手混为一谈。

    然而,通过不久前的一场交手,柳寻衣猜测,吴双的武功极有可能已超出上一流高手的范畴,甚至有可能跻身顶尖高手之列。

    “洛府主,我送的大礼,可还满意?”

    吴双对旁人艳羡的目光置若罔闻,主动向洛天瑾搭话。

    “大礼?”洛天瑾稍作迟疑,马上反应过来吴双所指,或是蒙古人暗藏兵刃一事,于是眼神变的柔和几分,淡笑道,“此事洛某一直铭记于心,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当面向吴少侠道谢。既然今日有缘,还请吴少侠受洛某一拜!”

    说罢,洛天瑾竟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纡尊降贵,满眼诚恳地朝吴双拱手一拜。

    堂堂北贤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一个小辈鞠躬施礼?

    其实,洛天瑾有自己的如意算盘。“道谢”只是借口表象,“拉拢”才是真正目的。

    眼下,金复羽、云追月皆将洛天瑾视为头号大敌,宇文修与他更是积怨甚深,如果身旁只有任无涯相助,难保出现闪失。因此,若能拉拢吴双助自己一臂之力,洛天瑾便可分担压力,胜算也将大大增加。

    吴双倒是毫不客气,面对洛天瑾的寒暄,非但没有推辞,反而坦然接受,一笑置之。

    “诸位,现有洛天瑾、金复羽、宇文修、云追月、任无涯、吴双争夺武林盟主之位,除他们六人之外,可还有人愿意上来一较高下?”

    徐清年连问三遍,四周始终鸦雀无声。

    “那好!依照武林大会的规矩,盟主将通过三轮推举,在他们六人之中选出。”徐清年道,“第一轮为‘资质’,刚刚他们六人皆已顺利过关,有资格参加武林盟主的争夺。第二轮为‘武格’,他们将通过一对一比武切磋的方式一较高下。第三轮为‘德行’,比武胜出者,将只身站于论剑台,接受天下英雄的拷问,在场所有人皆可向其质问不解之事。众所周知,武林盟主独揽中原武林的生死命脉,故而绝不能由蔑视道义、包藏祸心、虚伪贪婪、利欲熏心者担当此任。‘德行’不佳者,纵使武功再高,也不能成为武林盟主。一旦‘德行’不过,将由‘武格’比试的第二名接替,依次类推,直至推举出一位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新盟主。”

    此话一出,四周渐渐变的有些嘈杂。

    见柳寻衣面露惊奇,慕容白低声解释道:“休看徐老说的头头是道,实则争夺武林盟主最重要的仍是比武。至于第三轮,不过是逢场作戏,走走过场罢了。”

    “是吗?”柳寻衣忧心忡忡,“可我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担心金复羽使诈?”

    “无论如何,比武胜出仍是当务之急。”谢玄突然开口,打断柳寻衣与慕容白的交谈。

    “谢二爷言之有理!”

    柳寻衣察觉到谢玄的心情似乎十分沉重,故而也不狡辩,只是讪讪一笑。

    待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落下,徐清年方才继续开口道:“每位争夺武林盟主之人,皆可挑选五位江湖朋友上台助阵。以昏死、败逃、重伤、认输为界。一方超出此界,另一方绝不能追击,更不能趁虚而入,置人于死地。一旦六人全部落败,则视为淘汰。有道是‘拳脚无眼,刀剑无情’,所有参战之人皆要签下生死状,上台之后各安天命。日后,任何人不得因此寻仇,否则便是与中原武林为敌。”

    徐清年的一双老眼缓缓扫视四周,又道:“若遇平局,双方皆淘汰。”

    闻言,华山之巅的气氛变的愈发热切。

    “洛天瑾!”

    突然,云追月目光一寒,主动挑衅道:“可敢与我一战?”

    “嘶!”

    突如其来的宣战,不仅令徐清年一愣,同时引来四周一片惊呼。

    俨然,找洛天瑾报当年之仇,在萧芷柔面前挽回尊严,云追月已是迫不及待。

    见状,金复羽的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诡笑。

    “云圣主,老夫倒想向你讨教几招。”

    见洛天瑾面露踌躇,任无涯眉头微皱,而后故作大义凌然模样,主动挺身而出。

    此举,令全场一片哗然。

    任无涯竟帮洛天瑾解围?其中所蕴含的深意,难免令人浮想联翩。

    对此,洛天瑾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知道任无涯急于站出来解围,并不单单是践行二人的约定,更重要的是想将两家的生死荣辱,牢牢地绑在一起。

    虽然没有挑明,但任无涯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足以让人产生诸多猜忌。此举,看似替洛天瑾挡灾,实则为洛天瑾招祸。

    可事已至此,洛天瑾亦不能过多解释,否则只会越描越黑,两边不讨好。

    “洛府主,你我之间新仇旧怨,今天是不是也该一并算个清楚?”

    见洛天瑾内忧外患,宇文修赶忙火上浇油,欲借此机会将洛天瑾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么多人想找北贤王的麻烦?又该怎么算?”吴双眉头一挑,好奇道,“武林大会自诩公平正义,莫非还能以多欺少?”

    “吴少侠此言差矣!盟主者,理应广交五湖四海之英雄,结识三山五岳之豪杰,若是高高在上,孤家寡人,纵使他武功再高,又如何能担当盟主大任?”金复羽辩解道,“更何况,洛府主朋友不多,宿敌不少,更是犯了江湖大忌。试问,执江湖牛耳的武林盟主,岂能到处结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洛天瑾横眉冷目,言辞别有深意,“并非洛某喜欢到处结仇,也可能是有人想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哦?”金复羽似笑非笑地问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洛府主若真是行的端、坐的正,又何来‘危难’一说?”

    被金复羽冷嘲热讽,咄咄相逼,洛天瑾不禁怒从心起,恶向胆生,脸色变的愈发阴沉。

    “诸位稍安勿躁!”

    突然,徐清年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响起:“金坞主所言不错,但吴少侠也言之非虚。若是以多欺少,一哄而上,华山论剑岂不是变成市井撕斗?再者,武林大会绝非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事关中原武林的前途命脉,必须公正严明,不容徇私。岂能儿戏?岂敢儿戏?若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哪里还有半点武林大会的威严,简直不成体统。”

    “徐老所言极是!”人群中传来几声附和,“不知徐老有何高见?”

    “古语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因而武林大会亦有武林大会的规矩。”徐清年正色道,“实不相瞒,老朽为求公正无私,专程翻阅百年前有关武林大会的古籍典传,寻得一法,甚是公正,因而决意效仿。”

    此话一出,金复羽的眼神陡然一变,一股若隐若现的担忧之意悄然浮现在他的脸上。

    与此同时,忐忑不安的洛天瑾不禁心生希冀,眉宇间的阴霾顿时消散许多,忙问道:“敢问是什么法子?”

    “生死签!”

    ……

第四百五十一章 :抽生死签

    “现有甲、乙、丙三签,每签两支。抽到相同签文的人同台较量。两两角逐,胜出三人再行抽签。到时,有‘争’、‘斗’、‘晋’三签。抽到‘争’、‘斗’者上台角逐,‘晋’签得上天庇佑,直接于决战台恭候胜者,终而一决雌雄。”

    徐清年一边向众人解释,一边嘱咐旁人写签。片刻之后,六张纸签递上台来,分写“甲、乙、丙”三字,每字两签。

    抽签后,将甲对甲、乙对乙、丙对丙,命由天定,谁也无法预料。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徐清年环顾着洛天瑾六人,虽是询问,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这……”

    此法一出,金复羽登时心头一沉。他本想利用宇文修、云追月与洛天瑾之间的恩怨,期待鹬蚌相争,坐收渔利。而今抽签角逐,无疑将打破他的如意算盘。

    若是一对一比武,六进三淘汰,则洛天瑾在第一轮只会遇到一个对手,其他人即便对他恨之入骨,也只能作壁上观,不能下场较量。

    六人之中,洛天瑾的“死敌”远多于金复羽。若是抽签轮战,对洛天瑾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反观金复羽,却是弊大于利,甚至麻烦重重。他本想在前几轮坐山观虎斗,从而保存实力。可一旦抽签上场,便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战。

    说不定,他会间接帮洛天瑾除掉一个“仇家”。消耗自己的实力,为洛天瑾扫清障碍,这是金复羽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然而,不等金复羽几人表态,四周众人附和声起,赞同者越来越多,转眼已是沸沸扬扬,呼声震天。

    此情此景之下,与金剑坞交好的一些门派,迫于大势所趋的压力,亦不敢冒犯反对,担心自己沦为众矢之的。故而,一个个只能满脸苦涩地缄口不言,权当默许。

    “江湖中还是仗义执言的居多,蝇营狗苟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场边,谢玄难掩心中的激动,大笑道:“抽签角逐,六人皆要各凭本事,再想浑水摸鱼,趁虚而上,已是断断不可能。徐老不愧是江湖前辈,为人处世果然公道周全。”

    江一苇担忧道:“若是如此,任无涯的作用已然不大,他会不会……趁机发难?”

    “此言差矣!”谢玄摇头道,“任无涯是为府主扫清障碍的关键,即便不能护送府主走到最后,亦可狠狠地削减对手的实力,减轻府主决战时的压力。”

    “不错!”雁不归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神态各异的六人,幽幽地说道,“按照徐清年的规矩,这场比武将分为三轮,并且一轮比一轮艰难,一轮比一轮更不可测。第一轮六晋三,所有人皆处于巅峰状态,为免淘汰,大家都会拼尽全力,以求晋级。除了半路杀出的吴双之外,其他五人定会竭尽所能地保存实力。换言之,其他五人一定不会轻易出手,如此一来,为他们助阵的人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其中大部分助拳之人,很难支撑到第二轮。”

    “言之有理!”慕容白道,“除吴双之外,其他人第一轮无论是状态,还是人数,皆是势均力敌,相对公平。可一旦进入第二轮,情况则大不相同。有的人或许自身毫发无伤,甚至身后仍有可以出战的帮手。但有的人……或许非但帮手用尽,而且自己也身负重伤,实力大减。此消彼长之下,第二轮的比试将远不及第一轮那般公平。”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实力上的悬殊会越来越大。”谢玄不可置否地点头道,“因此,在府主、金复羽、宇文修这些人心里,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才是最终取胜的王道。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亲自下场。”

    默默聆听着谢玄几人的揣度,柳寻衣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早已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暗道:“看来这场‘武格’的比试,不仅仅是斗勇,更是斗智。”

    “几位若无异议,老朽便将纸签折起,然后由六位依次抽取。”静候片刻,徐清年缓缓开口道,“生死签一抽,任何人不得争议。”

    此言一出,喧闹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论剑台上的六人,一时鸦雀无声,静如死寂。

    此刻,台上的六人皆默不作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似风轻云淡,镇定自若,实则各怀鬼胎,都在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利弊得失。

    众所周知,即将抽签的六人之中,吴双无疑是最弱的一个。

    势单力薄,孤身而来的他,无疑是其他人眼中的“软柿子”。

    在拼死一战面前,洛天瑾、金复羽、云追月、宇文修、任无涯皆为一方枭雄,非但自身武功高强,而且坐拥一众拥趸,身后都有一等一的高手等着轮番助阵,因此都不好惹。

    唯独年纪轻轻,半路杀出的吴双。虽是龙象榜首,武功不俗,但却无门无派,无亲无友。尤其是在洛天瑾、金复羽这些见多识广的大人物面前,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哂。

    更何况,吴双对武林盟主的追求,不同于洛天瑾等人。其他人或肩负皇命、或身系生死、或关乎荣辱……总之势在必得,拼死一争。

    反观吴双,他参加武林大会似乎只是任性为之,出于年轻气盛,一时好奇,多有戏谑率性之意,故而十之**不会以命相搏。

    因此,抽到吴双,几乎等于拿到晋级的资格。

    依照刚刚谢玄等人的分析,第一轮若能保存实力,轻松晋级,到第二轮面对伤痕累累、半死不活的其他对手,必将高屋建瓴,势如破竹。

    此刻,在其他人眼中,吴双俨然变成一只待宰羔羊。只盼上天庇佑,能让他们捡个大便宜。

    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对洛天瑾而言,他此时最大的愿望却并非抽到吴双,而是千万别抽到任无涯。

    昨夜,洛天瑾让任无涯参加盟主之争,目的是与自己相互配合,一明一暗解决其他对手,最终将自己安安稳稳地送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抽签之事,对洛天瑾百利无害。他唯一的顾虑,是千万别在第一轮遇到任无涯。

    一旦遇到,即便任无涯佯装不敌,护送洛天瑾晋级,对他而言依旧是弊大于利。

    万一第二轮、第三轮出现差池,洛天瑾甚至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即便任无涯有心扶洛天瑾上位,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多少要施展一些手段,有输有赢才行,不可能让洛天瑾和贤王府的人毫发无伤的轻松晋级。

    戏做的太假,必会引起天下英雄的非议。而假戏真做,难保洛天瑾不会元气大伤。

    因此,把握尺度也是一件令洛天瑾极为头疼的事,亦是他不想在第一轮遇到任无涯的另一个缘故。

    “各位,谁先抽?”

    沉吟之间,徐清年已将六支纸签递于众人面前。

    “噗通!噗通!”

    此时,全场一片肃静,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在六支纸签。上万人剧烈而急促的心跳声,似乎已冲破胸腔的遮掩,隐约回荡在云雾缭绕的华山之巅。

    “我先来!”

    见其他人迟迟不动,金复羽淡然一笑,从而快步上前,伸手朝徐清年的掌心探去。

    “咕噜!”

    虽然表面上稳若泰山,但当金复羽的手悬停在纸签上空时,他仍难掩心中的忐忑,喉头微微蠕动,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吐沫。

    深深吐纳,金复羽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依次在六支签上划过,动作轻盈而无声。

    此刻,金剑坞弟子的心脏已恨不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突然,金复羽眼神一凝,双指迅速夹住一支纸签,朗声道:“就是它!”

    一签抽出,尘埃落定,人群中不禁发出一道如释重负的轻呼。

    紧接着,洛天瑾、宇文修、云追月、任无涯、吴双相继抽签,并背过身去,自己偷偷瞧看。

    当眼神凝重,脸色紧绷的洛天瑾,将自己手中的纸签慢慢打开时,一个龙飞凤舞的“甲”字,赫然呈现在眼前。

    “甲……”洛天瑾心中暗暗揣度,“我是‘甲’,与我比武的人也是‘甲’,究竟会是谁呢?”

    心念至此,洛天瑾诡谲的目光,开始在其他人身上缓缓扫过。

    “不知吴少侠抽到的是什么字?”

    突然,金复羽温和平润的声音在洛天瑾身后响起,令他精神一振,赶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金坞主又是什么字?”吴双饶有兴致地反问道,“看看咱们有没有交手的缘分?”

    闻言,金复羽轻瞥一眼洛天瑾的背影,而后故作坦荡地将自己手中的纸签缓缓摊开,轻笑道:“金某抽到的是‘乙’。”

    “可惜了。”吴双一脸惋惜地耸了耸肩,摇头道,“我与金坞主有缘无分,看来一时半会儿交不上手。”

    “是吗?那……”

    “金坞主,老夫倒是与你缘分颇深!”

    不等金复羽伺机追问,宇文修的声音突然在金复羽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他亦将自己的纸签慢慢打开,露出一个大大的“乙”字。

    见金复羽和宇文修是第一轮的对手,洛天瑾不由地一阵窃喜,同时暗中琢磨:“金复羽和宇文修是‘乙’,那‘甲’又是谁?会不会是……”

    突然,洛天瑾的胳膊被人轻轻一拽,瞬间将他的思绪打断。

    “谁?”

    当洛天瑾心有不悦地回过身时,却见一脸严肃的任无涯正眼不错珠地死死盯着自己。

    “任宫主,你……”

    话未出口,任无涯突然将手一翻,展开的纸签在洛天瑾眼前一闪而过。而后任无涯轻咳两声,宛若无事发生,闲庭信步般朝别处走去。

    然而,正是这轻描淡写的翻手而过,却令心怀踌躇洛天瑾如遭当头一棒,雷霆一击。

    任无涯的签文,洛天瑾看的清清楚楚。

    白纸黑字,赫然一个大大的“甲”字。

    ……

第四百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任无涯是‘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刻,洛天瑾的心里千头万绪,五味陈杂。感慨天意弄人,世事无常,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刚刚徐清年提出抽签之法时,洛天瑾绝处逢生,喜不自禁。却不料,自己竟抽到任无涯,心中狂喜转眼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哭笑不得的苦涩之意。

    见洛天瑾一副魂不守舍的恍惚模样,任无涯顿时了然一切,不禁眼神一暗,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各位,请亮出自己的签文。”

    突然,徐清年高昂的声音在台上响起,令熙熙攘攘的场面登时安静下来。

    “金某抽到的是‘乙’。”金复羽首当其冲,将手中的纸签高高举起,并朝四面八方依次展示。

    “老夫与金坞主相同,也是‘乙’。”宇文修展开纸签,同时向金复羽投去一道不怀好意的挑衅目光。

    “洛府主、任宫主、云圣主、吴少侠!不知四位分别抽到什么签?”

    伴随着徐清年的追问,心情沉重的洛天瑾犹豫再三,方才勉为其难地亮出自己的签文,心不在焉地答道:“洛某抽到的是‘甲’!”

    “哼!”

    话音未落,满心期待的云追月顿时面露失望,从而将自己的纸签迅速展开,一个大大的“丙”字跃然纸上。

    “洛天瑾,你最好顺利晋级,千万别让我失望!”

    面对云追月的挑衅,洛天瑾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任无涯,眉宇间涌现着一抹说不出的纠结。

    徐清年微微点头,转而向任无涯问道:“任宫主,不知你抽到的是……”

    此刻,全场所有人的心皆已提到嗓子眼,一个个竖起耳朵,瞪大眼睛,紧紧关注着台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万众瞩目之下,任无涯的眼皮微微一抖,而后将紧紧攥于掌心的纸签缓缓摊开。

    与此同时,徐清年、金复羽、宇文修、云追月几人下意识地朝任无涯靠近几步,皆想一睹为快。

    “嘶!”

    论剑台上的一声惊呼,令四周众人的心猛然一揪。

    当徐清年、金复羽几人缓慢回身,一个个眼神古怪地看向洛天瑾时,洛天瑾双拳紧握,强压着心中的苦闷,最终露出一个心灰意冷的微笑。

    “洛府主,你抽到的对手是……”

    “无妨!”洛天瑾故作镇定,强颜欢笑,“能与玉龙宫主切磋,也是洛某人生一大幸事。”

    “什么?”

    徐清年一愣,而后连连摆手道:“洛府主误会了。老朽的意思是,与你抽到相同签文的人,是吴双少侠!”

    “吴……吴双?”

    闻言,洛天瑾大惊失色,而后满眼诧异地望向任无涯。

    任无涯目无表情地亮出自己的纸签,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丙”字。

    见状,洛天瑾顿时脑袋一空,心中百思不解:“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刚明明看见任无涯抽到的是‘甲’,为何突然变成‘丙’?而原本抽到‘丙’的人是……”

    心念至此,洛天瑾猛然转头,将深邃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吴双,见他从容依旧,风轻云淡,当下心中更是疑惑:“吴双知道自己的对手不是金复羽,因此他肯定早早看过签文,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抽到的是‘丙’。如此一来,任无涯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然而,任无涯亮出签文后,吴双却视若无睹,不喊不闹,这又是为何?”

    思来想去,洛天瑾只想到两种可能。

    其一,自己看走眼,任无涯一开始抽到的是“丙”,不是“甲”。

    其二,并非任无涯偷天换日,而是吴双主动与任无涯调换纸签。

    有趣的是,对于这两种可能,在洛天瑾心里,皆是无稽之谈,根本不可能发生。

    一者,他武功高强,目力惊人,“甲”字和“丙”字相差甚远,岂能看错?

    二者,洛天瑾与吴双无亲无故,素不相识,吴双为何与任无涯调换纸签,又凭什么冒险帮他?

    而事实上,如果吴双不肯主动配合,在众目睽睽之下,任无涯根本不可能“狸猫换太子”。

    似乎被洛天瑾的目光所惊扰,吴双缓缓转头,与之四目相对,同时展开手中的纸签,亮明大大的“甲”字,戏谑道:“洛府主,稍后可要手下留情才是。”

    吴双此举,令洛天瑾困扰更胜,百思不得其解。

    “依照甲乙丙的顺序,比武从洛府主、吴少侠开始。”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徐清年的声音再度响起,含笑道:“而后是金坞主和宇文岛主,最后是云圣主和任宫主。依照规矩,他们每人可挑选五位江湖朋友上台助阵,六人全部落败,则视为淘汰。”

    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愈发炽热的气息,徐清年转身看向洛天瑾和吴双,正色道:“二位请!”

    “在下无门无派,亦无朋友助阵,唯有自己出马。”

    吴双跃跃欲试,满眼激动。

    “果然英雄出少年。”

    徐清年赞扬一番,转而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洛天瑾。

    “洛某出手,未免以大欺小。”洛天瑾目不斜视地盯着吴双,淡淡地说道,“我且换一人上场,领教龙象榜首的高招。”

    “也好!”徐清年不予置评,挥手朝场下一指,笑道,“既然如此,除吴少侠之外,其他几位请到场边歇息。”

    金复羽、云追月几人的怪异目光一直在洛天瑾和吴双身上来回打量,他们始终不太相信,洛天瑾的运气竟会这么好,能轻而易举地抽到吴双。

    但论剑台上有徐清年为证,四周有天下英雄亲眼目睹,饶是他们心中再多怀疑,也不便冒然开口质询,以免落人口实,留下“无理搅三分”的恶名。

    在徐清年的指引下,金复羽几人陆续走向场边。当洛天瑾与吴双擦肩而过时,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为何帮我?”

    “人在江湖,不是你帮我,便是我帮你,有何奇怪?”

    面对洛天瑾突如其来的疑问,吴双非但没有半点错愕,反而像早有准备似的对答如流。

    只此一言,令洛天瑾的眼神骤然一变,心中更加笃信吴双是有意为之。

    喧闹之中,论剑台上只剩吴双一人,不卑不亢,傲然而立。

    其他几人退于场边落座,并在门下弟子的簇拥下,纷纷商议着对策。

    眼下,无论是金复羽还是云追月,都无心再执着于抽签一事,而是全神贯注地研究自己的对手,一门心思琢磨第一轮的取胜之道。

    “府主,我们是第一场。”

    “吴双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不如派谢二爷上场,快刀斩乱麻。”

    “难得老天庇佑,府主出师大捷,抽中吴双,意味着轻松晋级。”

    “不错!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的保存实力,绝不能让吴双消耗我们太多。唯有如此,才能在第二轮保持更大的胜算。”

    ……

    见洛天瑾下台,谢玄、江一苇等人纷纷起身相迎,并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晋级已无争议,但派何人与吴双一战,却需要我们仔细斟酌。”

    洛天瑾并未将抽签的蹊跷告知众人,因为他担心众人得知吴双暗中相助,会下意识地将其当成自己人,从而放松警惕,以至乐极生悲,反胜为败。

    虽然洛天瑾不认识吴双,但他有几十年识人辨才的经验。直觉告诉他,吴双桀骜不驯,玩世不恭,行事率真,难以捉摸。

    毕竟,换签并不等于投降。

    更何况,吴双是敌是友?来意如何?洛天瑾皆一无所知,未免坠入圈套,他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因此,最稳妥的办法是将吴双当成敌人,一切等比武之后再议不迟。

    洛天瑾环顾众人,沉吟道:“不到万不得已,谢玄不能轻易上场。”

    “府主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不可太弱,以免灭了自家威风。”洛天瑾道,“吴双常年霸占龙象榜第一位,定有其过人之处,尔等不可小觑。”

    “柳寻衣和此人交过手,不如派他去试试吴双的深浅,也好让我们看清他的路数。”江一苇提议道。

    闻言,柳寻衣的脸色变的有些僵直,洛天瑾却直截了当地否决道:“寻衣今日不宜出战,我对他另有安排。”

    “这……”

    “慕容白、邓泉。”突然,洛天瑾神情一禀,正色道,“你二人谁愿去会会吴双?”

    “我去!”

    慕容白、邓泉异口同声,皆无半点迟疑。

    洛天瑾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而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谢玄,迟疑道:“谢兄,依你看……”

    “这……”谢玄眉头微皱,继而在慕容白、邓泉期待的目光下,分析道,“柳寻衣说过,吴双的兵刃是双刀。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依我之见,对付双刀,慕容白的银枪比邓泉的鸳鸯环更为合适。”

    邓泉脸色一变,急声道:“我的鸳鸯环,进可攻敌于十丈之外,退可守身于半寸之间。论长度,更胜他的七尺银枪。”

    “邓兄此言差矣!”

    慕容白将自己的银枪往地上一戳,登时发出一声铿鸣,傲然道:“飞环虽远,但脱手即如断线之风筝,无根之浮萍,难以掌控。我的银枪不一样,收放自如,瞬息万变,对付他的双刀更为合适。”

    “慕容兄,你……”

    “好了!”

    不等邓泉争辩,洛天瑾突然轻喝一声,挥手道:“我意已决,派慕容白与吴双一战。”

    “谢府主成全!”慕容白面露喜色,连忙领命。

    谢玄叮嘱道:“无论胜负如何,不要给家里丢脸!”

    “放心!”

    慕容白的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狞笑,右手朝枪杆轻轻一推,银枪如闪电蛟龙般跃空而飞,直射论剑台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白脚下一跺,身形冲天而起,眨眼掠至银枪上空,随之双脚踏枪,一飞数丈。

    “铿!”

    翻身落地,一声巨响,七尺银枪立于论剑台上,坚硬无比的青石顿时崩开道道裂纹。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炽热的战意,自慕容白的眼中喷涌而出。

    “贤王府慕容白,前来领教阁下高招!”

    ……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天下无双(一)

    虽然武林大会开场多时,但在许多人看来,慕容白飞身跃上论剑台,好戏才真正开始。

    观战的人群中,有人支持吴双,亦有人支持慕容白。

    一时间,众人纷纷屏息凝神,眼不错珠地盯着论剑台上迎面而站的两人。

    “你便是江湖人称‘雪衣银蛟’的慕容白?”

    吴双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慕容白,调笑道:“名声倒是很响,殊不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真正能拿出手的本事又有几分?”

    面对吴双的挑衅,慕容白却不恼怒,依旧目光如水,静静地注视着他,淡淡回道:“在下有没有真本事,阁下一试便知。其实,我也很好奇,能排在龙象榜第一位的高手,究竟是不是浪得虚名?”

    闻言,吴双的嘴角微微上扬,朝慕容白露出一个俊美无双的笑容,别有深意地说道:“不如我先让你三招,如果你真有本事,三招足以置我于死地。”

    慕容白眉头微皱,枪尖朝吴双一斜,不悦道:“莫非你在戏耍我不成?速速亮出兵刃,我从不趁人之危,更不会恃强凌弱。”

    “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亮出兵刃,你想做我的对手,还要看够不够资格?”

    “放肆!”

    似乎被吴双一而再、再而三的蔑视彻底激怒,慕容白的眼神陡然一寒,右脚朝枪尾一踢,银枪登时冲天而起,半空中化作一道银色蛟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吴双的面门。

    “来的好!”

    吴双赞叹一声,身体却不闪躲,反而将双眼微微闭合,任由呼啸而来的劲气将自己的黑发吹的凌乱不堪。

    “啊!”

    眨眼间,锋利无比的枪尖距吴双的眉心已不足一尺之遥。此情此景,令四周观战之人看的心惊肉跳,纷纷在暗中替吴双捏着一把冷汗,更有胆小者已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再快!”

    伴随着吴双挑衅般的催促,飞身追来的慕容白不再有丝毫留情,口中轻喝一声,右手攥住枪尾,脚下一顿,踏碎青石,速度再快三分,挺枪直刺吴双的眉心,势要将其脑袋一枪洞穿。

    “快,但不够快!”

    一声叹息,吴双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此时,凌厉无比的枪尖几乎已占满他的双瞳,距离之近,可见一斑。

    此刻,就连洛天瑾、金复羽这类一等一的高手,都被眼前的一幕深深触动,不禁坐直身体,满眼期待地望着台上的局势,同时心中暗暗揣度着吴双下一步动作。

    “嗖!”

    “嗤!”

    一道破空声在吴双的耳畔转瞬即逝,锋利的枪尖几乎紧贴着他太阳穴擦过,顺势削下一缕发丝。不知何时?吴双的身体竟向左挪动数寸,诡异地避开慕容白的银枪。

    这一幕,在常人看来凶险至极,甚至透过那缕头发,不少人认为,是吴双堪堪避开慕容白的杀招。

    实则,在高手眼中,以及慕容白心里,都十分清楚吴双的闪躲并非险象环生,而是胸有成竹。

    一缕头发,寸微之间。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即便是一缕断发也并非意料之外。

    换言之,早在慕容白出招的那一刻,吴双便已算到自己将在何时闪躲,避开几寸,以及舍弃几缕发丝。

    “你若再快一些,或许能逼我拔刀出鞘。”

    “是吗?”

    话音未落,慕容白单手握枪,朝近在咫尺的吴双奋力甩去。

    一招“横扫千军”,直取吴双的脑袋。

    “呼!”

    慕容白变招快,吴双反应更快,脖子一歪,如长鞭般倏忽而来的银枪,贴着他的脖颈、脸颊、耳侧一闪而过,却仍未能伤及吴双分毫。

    “不拿出些真本事,如何能试探我的深浅?”

    吴双似乎看出慕容白的意图,主动提醒道:“素闻阁下的‘八荒**枪’精妙无比,威力惊人,何不施展几招让我长长见识?”

    “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你若死在我的枪下,到了阎王面前,休告我以大欺小!”

    “信心可嘉,但……实力不够。”

    “看招!”

    一声断喝,慕容白飞身而起,银枪在他手中化作银蛇闪电,忽进忽退、忽起忽落,遮天蔽日,延绵不绝地朝吴双发起一轮又一轮声势浩荡的猛攻。

    此刻,慕容白渐渐展露出真正的实力,飞雪纹龙袍,银电流星枪,动作潇洒而飘逸,枪法精妙而诡谲,直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众人无不在心中暗暗称赞:“‘雪衣银蛟’果然名不虚传。”

    “铿!”

    三十回合开外,闪转腾挪的吴双终于抗不过八荒**枪的猛烈攻势,右手自身后一翻,只见寒光一闪,一柄弯刀赫然出现在手中,未有片刻犹豫,直接迎上扑面而来的银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吴双出刀了!”

    场边,不知是谁高喊一声,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令静如死寂的华山之巅爆发出阵阵欢腾。

    “好身手!”谢玄感慨道,“吴双能在慕容白的八荒**枪下,赤手空拳支撑这么久,单凭这一节,江湖中没有多少人能轻易做到。”

    “府主,你以为吴双的武功比七爷如何?”柳寻衣低声问道。

    洛天瑾紧紧注视着战局的变化,头也不回地反问道:“吴双能在你和秦苦的联手围攻下不落下风,慕容白能否做到?”

    “这……”

    “慕容白的‘八荒**枪’虽然威力不俗,但他此时已拼尽全力,只怕维持不了太久。反观吴双,眼下仍未祭出双刀,足见他依旧有所保留。”秦苦颇为无奈地摇头道,“并非我小觑‘雪衣银蛟’,只怕今日这场比武,他……胜算不大。”

    ……

    “直至此刻,慕容白至少已露出三次破绽。”

    论剑台另一侧,金复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局,幽幽地说道:“吴双却不曾露出半点破绽。”

    冷依依惊讶道:“既然慕容白有三次破绽,为何吴双不趁机打败他?”

    “前两次,吴双尚未拔刀,只守不攻。最后一次在吴双拔刀的瞬间,弯刀出鞘时,慕容白已然变招。”金复羽道,“吴双口口声声说慕容白在试探他的深浅,实则是他一直在摸索慕容白的路数。”

    “结果如何?”

    “如我所料不错,一百合之内,慕容白定会露出第四次破绽。”金复羽笑道,“同时也是胜负揭晓之时。”

    ……

    “慕容施主的枪法较之三年前,变的愈发精进。”玄明方丈惋惜道,“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本应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却不料,第一个对手竟然碰上吴施主。”

    悟禅费解道:“方丈,弟子看慕容施主的枪法浑然天成,如火纯情,不知他比吴施主差在哪儿?”

    “相比于吴施主,慕容施主出招过于急躁,有些招式一味求快,从而忽略准头与力道,虽然在一般切磋中,一闪而过的招式大多不足为道,甚至毫无察觉。但在高手过招时,这些转瞬即逝的弊病便是决定生死的关键,此乃招式之差。”玄明解释道,“除此之外,二人的内力亦有不小的差距。”

    “内力?”

    “不错!”玄明点头道,“玄海师兄曾在无意中提起,当今江湖年轻一辈的高手中,论内力修为,‘强劲’者不少,而‘深厚’者,却是屈指可数。其中,你与吴施主皆是个中翘楚。”

    闻言,悟禅不禁一愣,错愕道:“方丈的意思是,吴施主的内力修为不在弟子之下?”

    “正是。”

    ……

    恍惚间,吴双与慕容白已在论剑台上鏖战八十几个回合。

    期间,慕容白攻势不断,几乎一直在压着吴双打。

    反观吴双,似乎并不急于结束这场比武,在八荒**枪的恐怖威胁下,攻防有序,进退从容,打的不急不躁,甚至是游刃有余。

    “噌!”

    第九十回合,慕容白虚晃一招,飞身闪过吴双的刀锋。半空中,使出一招漂亮的回马枪,直取吴双后颈。

    却不料,吴双早有准备,身体瞬间后仰,弯刀挡住银枪的去路,发出一声尖锐的金鸣。紧接着,他双脚轻点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倒飞而上,直奔慕容白而去。

    与此同时,弯刀与银枪摩擦而过,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耀眼的火星在刀枪之间迸射而出,引来周围一片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吴双锋利而迅猛的弯刀已杀至枪尾,而慕容白的双手在枪杆上一退再退,此刻俨然无路可退。

    万般无奈之下,慕容白为保住自己的双手不被砍掉,只能舍弃银枪,同时双脚凌空而踏,身形急退,欲躲过吴双的追击。

    吴双却不给慕容白丝毫喘息之机,挥刀将银枪高高挑飞,同时身形于半空猛然一滞,登时化作一道凌厉鬼魅,转眼杀至慕容白的头顶。

    冰冷的弯刀在阳光下折射出道道幽光,吴双居高而下,尽掌先机。

    此时此刻,慕容白身陷半空已无半点反击、闪躲的余地,挣扎无果之后,只能双眼一瞪,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模样,等着吴双手起刀落,结果自己的性命。

    然而,吴双并未痛下杀手,而是将刀收起,同时身子一斜,接连踢出两脚,重重地踹在慕容白的胸口,令其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远远地抛向论剑台外,砸落在人群之中。

    “嗖!”

    击退慕容白后,吴双如蜻蜓点水般在论剑台上一闪而过,瞬间掠至银枪旁,抬脚一踢,失去主人的银枪如一颗摇摇欲坠的孤星,落寞地划过半空,“铿”的一声深深插在碎石之中。

    霎时间,四周喧嚣偃旗息鼓,全场静如死寂。

    慕容白挣扎起身,不顾自己的伤势与众弟子的劝阻,欲要拔枪再战,却遭到洛天瑾的阻拦。

    “败,不可耻。但败而不认,反倒令人耻笑。”

    说罢,洛天瑾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蓦然起身,朝论剑台上持刀而立的吴双拱手一拜。

    “吴少侠不愧为龙象榜首,竟能轻而易举地打败‘雪衣银蛟’慕容白,洛某佩服!”

    见状,坐于远处的徐清年缓缓起身,向面面相觑的众人高声宣布道:“吴少侠,首战告捷!”

    ……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天下无双(二)

    “慕容兄,你的伤势如何?”

    邓泉赶忙凑到近前,满眼担忧地搀住步伐踉跄的慕容白,愤恨道:“放心,这笔账我替你讨回来!”

    “邓兄!”

    慕容白一把攥住跃跃欲试的邓泉,神情严肃地叮嘱道:“龙象榜首绝非浪得虚名,你千万不可小觑此人。你可知刚刚我与他交手时,为何一味猛攻,只进不退?”

    “莫不是想先发制人?”邓泉狐疑道。

    慕容白惨然一笑,缓缓摇头:“前三招一出,先发制人已无可能。其实,我之所以连绵不绝地发起猛攻,是因为我心里清楚,一旦我稍有懈怠,他转眼便能置我于死地。”

    “嘶!”慕容白的话,令邓泉大惊失色。

    “即便如此,我仍无法坚持太久。”慕容白苦笑道,“刚刚我已拼尽全力,但吴双却仍有保留。你要谨记,与此人交手只可远攻,断不能近战,并且要速战速决,因为时间拖的越久,对你越不利。”

    “这……”邓泉心中骇然,一时哑口无言。

    “邓泉!”

    突然,洛天瑾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邓泉精神一振,匆匆向慕容白安抚几句,转而快步离去。

    “府主……”

    “刚刚慕容白与吴双的比试,你可看清楚了?”不等邓泉行礼,洛天瑾已径自问道,“意下如何?”

    邓泉稍作思量,拱手回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他毕竟背负着龙象榜首的名号,理所应当不是泛泛之辈。可见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手段,却又……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相信。”

    “慕容白已经败在他手里,你可敢上台与之一战?”

    “敢是敢,只不过……”言至于此,邓泉的语气忽然变的有些扭捏。

    见状,谢玄主动开口道:“府主,不如让我去……”

    洛天瑾挥手打断谢玄的话,一双深邃的眸子别有深意地望着闪烁其词的邓泉,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见洛天瑾不依不饶,邓泉索性将心一横,硬着头皮承认道:“只不过我怕自己不是吴双的对手,有辱贤王府的威名。”

    “呵呵……”洛天瑾爽朗一笑,而后朝邓泉招了招手,温和道,“你且过来。”

    邓泉猜不透洛天瑾的心思,心中甚是紧张,但又不敢忤逆他的命令,只能战战兢兢地凑到近前。

    “邓泉,你看!”

    洛天瑾极为亲昵地揽住邓泉的肩膀,同时伸手朝论剑台上一指,似笑非笑地说道:“眼下,吴双手里只有一把刀,另一把刀仍未亮出,说明他对付慕容白只用了一半功力。”

    “是。”

    “他武功虽高,但仍是血肉之躯。”洛天瑾继续道,“只要是人,便会有精力耗尽,疲惫不堪的时候。休看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实则与慕容白一战,吴双至少已消耗三分元气。”

    “是。”

    “我知道论武功,你或许不是吴双的对手。但第二场,我仍想派你上台与之一战。”洛天瑾低声道,“记住,你的目的不是打败他,而是逼他亮出第二把刀。”

    “什么?”邓泉一头雾水,满脸疑惑。

    “只要你能逼他亮出第二把刀,便是大功告成。至于胜负如何,并不重要。”

    说罢,洛天瑾用手轻轻拍了拍邓泉的肩膀,关心道:“如何?敢不敢上台一试?”

    “承蒙府主抬爱,邓泉必以死相拼!”

    “胡说八道!”洛天瑾责备道,“比武而已,谈何生死?如果武林盟主需要用你们的性命相换,那我宁可不做!”

    邓泉满怀感动,却不再多言。他毕恭毕敬地朝洛天瑾拱手一拜,而后毅然决然地迈步朝论剑台走去。

    “谢兄!”望着邓泉的背影,洛天瑾头也不回地说道,“吴双亮出第二把刀之时,便是他气力将尽之际。你且活动活动筋骨,这秋风扫落叶的事,仍要劳烦你亲自出马。”

    闻言,谢玄的脸色陡然一变,同时看向吴双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阴寒之意。

    邓泉上台,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再度变的亢奋起来。

    吴双静静注视着迎面而来的邓泉,眉宇间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之意。

    “贤王府邓泉,请赐教!”邓泉一边朝吴双逼近,一边从腰间摘下一对儿鸳鸯飞环。

    吴双上下打量着邓泉,戏谑道:“不知你的武功比‘雪衣银蛟’如何?”

    “废话!”

    邓泉一声冷喝,右手猛地向前一挥,一只铜环瞬间脱手,飞速旋转着朝吴双射去。

    “嗖!”

    铜环飞转,在半空幻化出一道无影无形的劲气漩涡,迅如驱雷策电,势如搅海翻江,夹杂着一阵疾风呼啸,转眼飞至吴双面前。

    “铿!”

    面对一出手便使出十成功力的邓泉,吴双不敢托大,迅速催动弯刀自身前一挡,与铜环迎面相撞,爆发出一声如炸雷般的惊天巨响。

    两股力道正面相撞,吴双脚下一轻,身如风中秋叶,轻盈而灵活地倒飞而出。

    与此同时,铜环被弯刀高高弹起,伴随着一阵“嗡嗡嗡”的声响,直冲天际,没入九霄。

    “哪里走!”

    邓泉脚下加速,同时将手中的另一只铜环向前甩出,再度朝吴双飞去。他的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冲天而起,一招“抹天摘星”,顿时将高高弹飞的铜环重新吸入自己的掌中。

    “砰!”

    这次,吴双凭借巧妙的身法躲过铜环的追击,令其重重地砸落在地,将一块青石震的粉碎,而后又高高弹起,如具有灵性一般再度飞回邓泉手中。

    见状,吴双眼神一凝,脚下一顿,身形化作一串残影,挥刀直逼邓泉而去,欲与他近身搏杀。

    “鸳鸯环最大的优势在于远攻,而弯刀的优势在于近战。”

    场边,清风向一众武当弟子有条不紊地分析着战况,并借此机会向他们传授比武要诀:“吴双的武功远在邓泉之上,一旦让他靠近,邓泉将毫无还手之力。”

    “如何是好?”

    “不必担忧!邓泉也是江湖老手,对自己的优劣利弊早已烂熟于心,他一定不会让吴双轻易贴身,反而会再次设法拉开距离,一直用远攻的方式对吴双进行袭扰,从而消耗他的气力。”

    三言两语之间,吴双已闪现在邓泉之下,脚下一轻,拔地而起,举刀直刺邓泉的脚心。

    半空中,邓泉出人意料地不退反进,鸳鸯飞环在其手中交叉重叠,同时眼神一寒,暴喝一声,双手猛地向身体两侧展开。

    霎时间,内力翻腾,喷薄而出,辐射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劲气涟漪,直将虚空扭曲几分。与此同时,邓泉的双手之间凭空幻化出无数飞环,“嗖嗖嗖”地呼啸而出,如狂风暴雨,似雷霆闪电,铺天盖地的朝吴双射去,令其眼花缭乱,接应不暇。

    “这是……鸳鸯夺命环!”

    场边,宇文修似乎被邓泉的疯狂所震惊,一双老眼聚精会神地紧紧盯着天地间密集如雨的飞环,感慨道:“一上来便施展出自己的绝技,看来邓泉汲取了慕容白的教训,知道自己与吴双差距甚大,因此不想久战,打算一招定输赢!”

    天地间,鸳鸯飞环层出不穷,速度之迅猛、角度之刁钻,变幻之诡谲,无不令人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在叠见层出,纷至沓来的飞环攻势下,吴双不得不转攻为守,放弃对邓泉的偷袭,转而翻身落地,将弯刀在自己的头顶舞的密不透风,奋力抵挡着从四面八方不断袭来的飞环。

    “铿铿铿!”

    金戈铁器的撞击声络绎不绝,被弯刀弹开的飞环转眼消散在虚空之中,接踵而至却是一拨又一拨新的攻袭。

    它们来去无影,变幻自如,时而狂暴如雷、时而静谧无声、时而疏可走马,时而密不透风,着实令吴双感到有些棘手。

    “鸳鸯夺命环”乃邓泉的保命绝学,威力虽强,但对内力的损耗同样十分惊人。

    片刻之间,邓泉的内力已经消耗殆尽,鸳鸯夺命环的攻势随之变的越来越弱。

    “看招!”

    万千飞环之中,满头大汗的邓泉忽然劈空而出,双手持环,直扑吴双而来。

    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忙于应对飞环袭扰的吴双,被突如其来的邓泉吓了一跳,当他准备抽身而退时,赫然发现自己的后路早已被前仆后继的飞环死死封住。

    万般无奈之下,吴双只能抽出第二把刀,一边奋力抵挡着飞环的袭扰,一边小心应对着邓泉的突袭。

    “成了!”

    邓泉见吴双亮出双刀,当下心中一喜,紧接着一股浓浓的疲惫之意迅速袭遍全身,令其动作一慢,吴双趁势而上,双刀自身前交叉而过,顿时扫出两道劲气,呈“十”字状深深地印在邓泉的胸口。

    “噗!”

    倏忽间,邓泉只感到五脏翻腾,血脉倒涌,从而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难以抑制地喷洒而出。

    半空中,鸳鸯铜环脱手而飞,“咣啷”一声掉落在地。

    再看邓泉,身如离弦之箭,无根之萍,远远地抛飞到论剑台下,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不等贤王府众人冲上前去,邓泉已紧咬牙关,拼尽全力地挣扎起身。然而,身姿尚未站稳,却突然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再度扑倒在地。

    邓泉的身体微微抽动着,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响,而后脑袋一歪,再也没了动静。

    “八爷!”

    在贤王府弟子争先恐后的惊呼中,华山之巅一片哗然。

    沉寂片刻,四周突然爆发出一阵如山呼海啸般的剧烈欢腾。

    年纪轻轻,却连败贤王府七雄中的两人,并且毫发未伤。

    单凭这份傲人的战绩,足以令“鲜为人知”的龙象榜首,一跃成为当今江湖中最赤手可热的人物。

    今日过后,吴双的大名将在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天下无双(三)

    场边,金复羽饶有兴致地望着吴双,称赞道:“以一己之力,连败贤王府两大高手,看来之前我们都低估了吴双的本事。”

    “金坞主此话不假。”坐在不远处的陆庭湘随声附和,“所有人都以为洛天瑾抽到吴双是上签,现在看来,或许是下签也未曾可知。慕容白和邓泉皆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他们在吴双手中却未能讨到半点好处。照此下去,洛天瑾想轻松晋级,只怕会变成一场奢望。”

    “相比于他的武功,我更好奇他的来历。”

    似乎从金复羽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温廉俯身上前,低声道:“坞主,要不要我今晚将吴双请来一叙?”

    温廉此言,大有拉拢吴双之意。

    毕竟,失去简仲曾令金复羽痛惜万分,而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比简仲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年轻俊才,金复羽岂能无动于衷?

    闻言,金复羽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思量之色,缓缓摇头道:“若能结交此人,自是再好不过。然而,他对慕容白、邓泉皆手下留情,会不会与洛天瑾在暗中勾结?此子来历不明,行迹可疑,如果冒然行事,我怕误入圈套。”

    “坞主的意思是……”

    “再等等!”金复羽道,“等我辨明他是敌是友,再议不迟。”

    另一边,洛天瑾亲自出手封住邓泉的穴道,遏制内伤蔓延,见邓泉已无性命之忧,方才长出一口气,转而对谢玄说道:“我们已折损两人,不能再继续下去。”

    “明白!”

    谢玄心领神会,抬脚欲朝论剑台走去,却被洛天瑾及时叫住。

    “府主还有何吩咐?”

    “我……你……”

    洛天瑾数次开口,皆是欲言又止,似乎心情十分复杂。他的脸色变的愈发凝重,眼珠微微转动,终究将满心忐忑化作一句司空见惯的叮嘱:“谢兄,一切小心。”

    谢玄深深地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洛天瑾,而后嘴角绽露出一抹憨直的微笑,点头答应道:“哎!”

    简简单单的回答,平平淡淡的语气,没有信誓旦旦的承诺,亦没有壮志凌云的气魄,一切如聊家常般亲切自然。

    殊不知,一个“哎”字却足以包含千言万语,山盟海誓。

    一个字,足以令洛天瑾那颗悬着的心,安然落地。

    从谢玄踏上论剑台的那一刻,喧嚣的场面顿时变的寂静无声,庄重无比。

    谢玄,贤王府七雄之首,亦是陪洛天瑾一同打下贤王府这片基业的人。

    他不同于慕容白和邓泉,他和洛天瑾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兄弟,而且是生生死死,风风雨雨,亲密无间,相濡以沫的兄弟。

    贤王府弟子不知道的事,谢玄知道。贤王府其他六雄不知道的事,谢玄也知道。甚至连凌潇潇都不知道的事,谢玄仍知道。

    在谢玄面前,洛天瑾几乎没有秘密。单凭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贤王府其他人谁也做不到,就连洛天瑾的亲儿子洛鸿轩也不行。

    谢玄一直是洛天瑾的底牌,若非万不得已,若非干系重大,若非生死存亡,洛天瑾一般不会让谢玄出马。

    江湖中曾有一句戏言:“谢玄若非在年轻时遇到洛天瑾,他便是另一个北贤王。”

    虽是戏谑之言,却足以证明谢玄的武功、智谋、心机、城府皆是上上之选。

    很多时候,他在洛天瑾面前表现的“迟钝迂腐”,恰恰是他的绝顶聪明之处,知晓“为人兄弟”和“为人臣子”的界限在哪儿?

    当然,无论是外人还是贤王府弟子,从未有人将他当成洛天瑾的附庸,反而更喜欢将他视为北贤王的分身。

    他不仅在贤王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在江湖中名扬四海,威震八方。

    谢玄的达摩指造诣,即便放在少林寺的众多长老之中,仍是一枝独秀,无人能出其右。

    今日不可一世的桃花岛岛主宇文修,正是谢玄昔日的对手,并且是平分秋色,分庭抗礼的对手。由此,不难推断谢玄在当今武林的辈分和地位究竟如何?

    谢玄的出现,令一向从容不迫的吴双,脸上第一次出现凝重之意。

    透过他的眼神,能明显区分出他对谢玄,和对慕容白、邓泉的不同之处。

    对于后者上场,吴双表现的风轻云淡,自信满满。而对于前者,他则屏息凝神,目不斜视。

    “贤王府谢玄,厚颜上场,向吴少侠讨教几招。”

    谢玄此言,一者表示谦逊。二者,是碍于自己的辈分,多有以大欺小之嫌。三者,则是略带一丝愧意,毕竟吴双已连战两场,无论是气力还是精神都损耗甚巨,岂能和巅峰状态的谢玄混为一谈?

    “既是武林大会,一切以武为尊。”吴双慢慢悠悠地挥动双刀,戏谑道,“至于其他的,不值一哂。”

    “想不到吴少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境界,谢某佩服!”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领教一下谢二爷的达摩指。”吴双笑道,“都说你的达摩指已练的如火纯情,登峰造极,甚至到了横扫武林,独步天下的恐怖境界,不知……是否言过其实?”

    “承蒙江湖朋友抬爱,给我这个土埋半截的庸人几分薄面。”谢玄谦逊道,“什么如火纯情,独步天下,都是虚名而已。谢某的达摩指只是略有小成,断断不敢自诩什么登峰造极,更不敢妄称横扫武林。”

    “不必谦虚!”吴双将双刀自身前交叉,撇嘴道,“既是高手过招,索性省去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式。不如谢二爷直接施展出达摩指,让我长长见识如何?”

    “君子有成人之美。”谢玄的语气渐渐变的有些低沉,“既然吴少侠有此雅兴,谢某便献丑了!”

    “来吧!”

    一声大喝,吴双率先出手,身如鬼魅般凭空消失在原地。

    眨眼的功夫,无数道寒意逼人的刀锋,已诡异地出现在谢玄上空。

    万千刀影栩栩如生,千万寒光耀眼夺目,伴随着一阵阵凌厉的刀风呼啸而过,谢玄的头发被吹的上下飞舞,衣袍更是兜风而起,扑扑作响。

    可即便如此,谢玄仍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站在原地稳若泰山。

    场边,云追月静静地观望着论剑台上的虎啸龙吟,喃喃低语道:“吴双此人,前途无量。”

    云剑萍似是被云追月的声音所惊扰,转头问道:“爹,女儿一直好奇,当年你和吴大哥在龙象祠闭门切磋,结果究竟如何?”

    闻言,云追月的目光微微一动,侧目道:“你以为如何?”

    “虽然女儿相信吴大哥绝对有资格排在龙象榜第一位,但我更愿意相信爹的武功天下无敌。女儿见过吴大哥出手,也见过爹出手,却唯独没见过你二人交手,唉!”

    云剑萍紧抿红唇,俊俏的脸上不禁蒙上一层愁容,那副左右为难的踌躇模样,甚是俏皮可人。

    “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亲爹,圣主让小姐在二人之间做出选择,岂不是强人所难?”唐轩故作正经模样,实则是拿云剑萍说笑。

    果不其然,听到唐轩的话,云剑萍白皙的脸上瞬间晕出一抹绯红,抱怨道:“唐伯伯休要乱说,呸呸呸!什么心上人……”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细若蚊丝,弱不可闻。

    见状,云追月不禁连连摇头,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此言一出,立即招来四周一片偷笑。

    “女儿坚信,爹的武功定在吴大哥之上。”云剑萍匆忙解释,“我刚刚只是随便说说,吴大哥武功再高,也定然不是爹的对手。”

    只可惜,她越描越黑,反而惹的众人一阵哄笑。自己羞的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呼!”

    忽然,一道若有似无的隐雷之声自场中响起,令四周众人纷纷耳目一震,心神一凝。

    不知何时?吴双手中的双刀已化作两条交缠不清的巨蟒,以锋为躯,以刃为牙,于半空之中张着血盆大口,吞吐着骇人的蛇信,一左一右,猛扑谢玄而来。

    再看谢玄,周身之外迸射出一道道刺眼金光,纵横交织,宛若一个巨大的鸟笼,将其紧紧守护在其中,并将两条刀锋巨蟒死死拦截在外。

    突然,一动不动的谢玄双手自身侧一震,十指关节处爆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与此同时,他的每一处关节,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剧膨胀,并且在皮肉之下隐隐泛出一丝如血红光。

    “出!”

    一声暴喝,谢玄的双手猛然朝天一指。

    顷刻间,十道血红气劲自指尖迸射而出,登时将“金色鸟笼”崩碎瓦解,并于半空之中化作十条嗜血虎狼,直扑刀锋巨蟒而去。

    巨蟒斗虎狼,谢玄战吴双,在一道道震惊而愕然的目光中,论剑台上疾风阵阵,隐雷滚滚,两道迅如闪电的人影在一片混沌之中迎面相撞,势不可挡。

    “嘭!”

    一声惊天巨响,险些震破观战之人的耳膜。众人情不自禁地捂住双耳,同时看向战局的目光变的愈发骇然。

    巨响过后,虎狼巨蟒分崩离析,最终化作一片虚无。

    当尘埃落定,劲气消散,众人方才从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缓缓回过神来,一个个瞪着好奇而惊恐的眼睛,拼劲朝论剑台望去。

    此刻,谢玄与吴双相背而站,二人皆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吴双将两把弯刀甩于身体两侧,面容复杂,双眼微微眯起,看不出喜怒哀乐。

    谢玄一手垂于身侧,一手负于身后,任由清风徐徐,他却颔首低眉,沉寂如水。

    有细心观察之人,赫然发现在吴双的两把弯刀之上,竟然诡异的凹陷出十个坑印。而在谢玄的两只衣袖边缘,也隐约泛起一丝红晕,宛若尚未干涸的血迹。

    万人屏息,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皆系于二人身上,沉重的难以喘息分毫。

    徐清年眉头紧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可他话未出口,吴双却突然身体一颤,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言不发地朝台下走去。

    ……

第四百五十六章 :有惊无险

    “这……”

    吴双的突然离场,令四周一片哗然。

    见众人呆若木鸡,神情困惑,徐清年不禁轻咳两声,随之高声问道:“吴少侠,你这是……”

    “我已下场,徐老只管按规矩行事。”

    行至场边,吴双蓦然回身,目不斜视地望着论剑台上依旧一动不动的谢玄,似笑非笑地说道:“谢二爷的达摩指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令我大开眼界,幸甚!幸甚!”

    “嘶!”

    见吴双竟如此轻易地认输离场,人群再度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

    徐清年眉头紧锁,迟疑道:“吴少侠让老朽依照规矩行事,如此说来……你主动离场便是认输。”

    对此,吴双笑而不语,似是坦然接受。然而,四周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却变的愈发古怪。

    只看吴双谈笑风生的悠然模样,似乎不像身负重伤,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主动认输?

    这一节,是萦绕在大部分人心中的一团疑云。

    不过,在洛天瑾、金复羽这样的顶尖高手眼中,吴双虽然看上去毫发无损,实则他已内力虚空,元气大伤,断断再无鏖战之力。

    因此,他主动离场,未尝不是一个自保之法。

    见吴双并无异议,徐清年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不知吴少侠可有江湖朋友上场助阵?”

    “孑然一身,无亲无友。”吴双摇头道,“武林大会名不虚传,想做天下第一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之前是我小觑了诸位,今日领略到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算不虚此行。”

    见吴双退意已决,徐清年也不勉强,淡笑道:“吴少侠年纪轻轻,却能力拼三位成名已久的高手而不落下风,单凭这份胆量、气魄和手段,便足以折服天下英雄。老朽更是对吴少侠佩服的五体投地。江湖百年,我自诩见过一些世面,也见过不少后起之秀,但如吴少侠这般天纵奇才,老朽却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实乃万幸之中的万幸!”

    “走了!”

    面对徐清年的恭维,吴双也不谦虚,只是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随之大手一挥,而后在众人复杂而惊愕的目光下,闲庭信步似的朝山下走去。

    “这就……走了?”

    吴双的率性而为,令不少人暗暗咂舌。

    “吴大哥……”

    当云剑萍欲要起身追赶时,云追月却先一步将其拦下,沉声道:“华山龙蛇混杂,女儿家休要到处乱跑。”

    “可吴大哥他……”

    “放心,他走不了。”云追月一眼洞穿云剑萍的心思,别有深意地说道,“刚刚在华山之巅出尽风头,此刻想拍拍屁股走人,谈何容易?”

    云剑萍大吃一惊,诧异道:“爹的意思是……”

    “你不必费心去追,自有人替你留下他。”

    说罢,云追月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洛天瑾,浑浊的眼中悄然迸发出一抹阴戾之色。

    “谢二爷力挫吴双,不仅令府主顺利晋级,而且还大涨我贤王府的威风。哈哈……”

    谢玄回到场边,许衡等人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毫不吝啬地大赞溢美之词。

    然而,谢玄神情凝重,沉默不语,即便被人如众星捧月般大肆恭维,脸上却仍不见一丝笑意。

    柳寻衣心思缜密,当他看到谢玄衣袖之下竟是空空荡荡时,不由地心中暗吃一惊。

    在他的记忆中,谢玄几乎从未将双手缩于袖中。

    此刻,谢玄故意藏起自己的双手,俨然另有隐情。

    “辛苦了。”

    洛天瑾望着凯旋而归的谢玄,嘴角不禁绽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但当他看到谢玄紧绷的面孔时,登时眉心一皱,关心道:“受伤了?”

    “府主,龙象榜首果然不同凡响。”谢玄苦笑道,“即便慕容白和邓泉已将他的内力消耗许多,谢某仍是险象环生,险些辜负府主的重托。”

    闻言,洛天瑾的脸色骤然一变,目光迅速投向他的双手,却见两只被鲜血浸染的衣袖,正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当下心中大惊,追问道:“你的手……”

    “一点小伤,不碍事。”谢玄忙道,“只不过……第二轮我或许不能再替府主披荆斩棘了。”言尽于此,谢玄的神情变的无比落寞。

    谢玄此言,不仅令洛天瑾心情沉重,更令欢呼雀跃的许衡等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究竟怎么回事?”

    说罢,洛天瑾伸手朝谢玄的衣袖摸去,但谢玄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惭愧道:“不瞒府主,刚刚一战,谢某……断了四根手指。”

    “什么?”

    “府主不必担心!折几根指骨罢了,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虽然谢玄说的风轻云淡,但洛天瑾心中清楚,对于常年修炼达摩指的谢玄来说,指骨断裂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便骨头能接上,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换言之,谢玄的达摩指日后将会面临极大的桎梏,并且是永不可逆的损伤。

    心念及此,洛天瑾不禁恨的咬牙切齿,双拳更是攥的咔咔作响。

    伤筋断骨对练武之人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但谢玄的十根手指不同,从他修炼达摩指的第一天起,十根手指便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指骨与十指的经络,更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正如“童子功”一般,一旦破身,纵有几十年的功力,也必将毁于一旦。谢玄断指虽不至于如此严重,但带来的影响依旧不可小觑。

    当然,江湖中能令谢玄断指的人,亦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这也从侧面印证,吴双的武功之高,已远超众人预料。

    “一个小小的吴双,竟连折我府中三大高手。”

    此刻,晋级的喜悦在洛天瑾身上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声音变的阴沉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谢玄担心洛天瑾意气用事,忙道:“府主,虽然吴双断我四根手指,但他同样元气大伤……”

    “柳寻衣。”话未说完,洛天瑾突然开口道,“去留下吴双。”

    闻言,柳寻衣大惊失色,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府主三思……”

    “我只让你留下他,却没说为难他,谈何三思?”洛天瑾眉头一挑,别有深意地问道,“怎么?难道你以为我心胸狭隘,想杀他泄愤?”

    “在下不敢……”

    “不敢便不必多言!”洛天瑾根本不在意柳寻衣的解释,漫不经心地摆手道,“将他带回别苑疗伤,随行的郎中、药材皆可随意调动。”

    “是!”

    柳寻衣不敢抗命,匆匆答应一声,又深深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谢玄,转而快步朝山下追去。

    “诸位!洛府主与吴少侠之间的较量已经结束,而今胜负已分,洛府主晋级第二轮。”徐清年环顾着意犹未尽,神态各异的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洛天瑾身上,拱手笑道:“恭喜洛府主距武林盟主之位更进一步。”

    “多谢徐老。”

    洛天瑾的脸上恢复镇定之色,第一轮比武虽然损伤颇大,但好在有惊无险,顺利晋级。

    “依照抽签顺序,第二场龙争虎斗将在金坞主和宇文岛主之间展开。”

    徐清年此言一出,众人的心思迅速从吴、谢大战中剥离,脸上再度涌现出一抹炽热与期待。

    昔日,桃花剑岛祸乱中原,曾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亲身经历之人,至今仍对一幕幕往事记忆犹新。

    桃花仙人被奉为一代传奇,他曾以一己之力,力战六大门派的掌门而威风不减。单凭这份耸人听闻的战绩,即便放到今天,依旧可以傲视群雄。

    只不过,桃花仙人早已不在人世,宇文修身为他的左膀右臂,理所应当继任岛主之位。曾几何时,他也在中原大地兴风作浪,为所欲为。

    此人恶贯满盈,臭名昭著,丝毫不逊于自己的师兄桃花仙人,至今仍被武林正道所不耻。虽然宇文修的名声不弱于桃花仙人,却不知他的武功又能学到几成?

    论声望、论地位、论根基,宇文修皆无法和金复羽相提并论。

    今天,他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华山之巅,全赖朝廷敕封给他的一官半职。若无“武林候”的金字招牌,天子亲封的人伦庇佑,宇文修根本连卷土重来的机会都没有。

    武林中人虽不“亲官府”,但却“识大局”、“懂大义”。

    大宋朝廷虽然孱弱,可它终究是汉人正统。即是正统,便要被天下汉人所拥戴,江湖中人亦不例外。

    凡事分先后、有始末。若无汉人天下,他们便是亡国之民,丧家之犬,又谈何武林正统?谈何纵横江湖?

    因而,明知宇文修狗仗人势,狐假虎威,武林群雄仍不得不忍气吞声。

    他们并非畏惧桃花剑岛,亦非投效大宋朝廷,只是不想与官府闹的水火不容,两败俱伤罢了。

    此刻,金复羽已将自己的全部心思,放在即将到来的比武之上。

    他目光幽深,面无表情,直直地凝视着坐在远处的宇文修。此时,宇文修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金复羽为继任大统,光复金国,故而对武林盟主之位势在必得。

    宇文修野心勃勃,甘心做朝廷鹰犬,不惜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一战同样是许胜不许败。

    他二人之间本无深仇大恨,却在华山之巅不期而遇,并为各自的前程利益,不得不拼个你死我活,真是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既无仇怨,亦无交情。因此动起手来,彼此无所顾忌。

    弥漫在空气中的战意变的愈发浓烈,全场屏息凝神,静如死寂。

    华山论剑,又是一轮生死之战。

    ……

第四百五十七章 :半路阻拦

    华山之道,陡峭而险峻。

    离开华山之巅的吴双独自而来,下山时尚且优哉游哉,轻松自如,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他行至山腰时,步伐已变的踉跄不堪,呼吸也变的越来越急促。

    “吴兄,受了内伤理应好好调息,不应过度劳累,更不应在山道上疾行。”

    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山林传出。紧接着,林中鸟儿四散而飞,一道人影凌空一跃,在半空翻转数周,稳稳地落于山道之上,正好拦住吴双的去路。

    来者,正是奉命留下吴双的柳寻衣。

    “是你?”

    吴双本欲拔刀提防,但当他看清柳寻衣的面容后,萦绕在眉间的谨慎之意顿时消散殆尽。

    “吴兄,你……”

    话未出口,柳寻衣突然发现吴双竟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双腿在微微打颤。

    柳寻衣赶忙上前将摇摇欲坠的吴双架住,急声道:“伤到哪儿了?”

    吴双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将柳寻衣缓缓推开,自嘲道:“伤势无碍,只不过……有些脱力。”

    “既然内力耗尽,你又何必强行下山?”柳寻衣俯视着狭窄而幽深的山道,提醒道,“华山道险,以你现在迷迷糊糊的状态,迟早会坠崖摔死。”

    “你为何来此?”吴双背倚着山壁,用衣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问道,“莫不是洛天瑾输不起,派你来找我算账?”

    柳寻衣戏谑道:“凭你现在的状态,杀你易如反掌。如果我真想找你算账,刚才大可在你身后推你一下,让你坠下悬崖,死无对证。”

    吴双笑道:“既然不杀我,又为何拦我?”

    “北贤王派我来带你回去疗伤。”柳寻衣道,“等你恢复元气,再走不迟。”

    “我若跟你回去,只怕身不由己,难以脱身。”吴双根本不吃柳寻衣这一套,反问道,“贤王府在我手中折了三个高手,难道洛天瑾不生气?”

    “岂能不气?”柳寻衣直言道,“不过比‘气’更多的是‘敬’。你可知,刚刚一战,你令谢二爷断了四根手指。”

    “若非他出力过猛,岂能断指?”吴双撇嘴道,“此事怪不得我,只怪他自己喜欢逞强。”

    “吴兄有所不知,其实是府主下令,让谢二爷必须赢你。”柳寻衣苦笑道,“眼下,欲和贤王府作对的远不止金剑坞一家。因此,府主必须保存实力,否则后两轮将会愈发艰难。更何况,谢二爷若不拼尽全力,只怕断送的不止是四根手指,更可能是一条性命。”

    “无论如何,谢玄的达摩指我已领教,的确厉害。”言至于此,吴双伸手朝自己的弯刀指了指,刀身上十个触目惊心的凹坑清晰可见,“你可知我的弯刀乃巫山寒铁打造,坚硬无比,削铁如泥,分金断玉也不能令其损伤分毫。却没料到,今日竟被谢玄的手指硬生生地戳出十个凹洞。”

    “万幸是戳在刀上,若是戳在你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虽是戳在刀上,但谢玄的恐怖指力却是穿刀而过,生生打在我身上。”

    说罢,吴双强忍痛楚,奋力扯开自己的衣领,但见其结实的胸膛上,四道紫黑的瘀痕浮现而出。瘀痕之下,若隐若现的凹陷仿佛碎骨腐肉一般,令人喉咙发紧,望而生畏。

    “这……”

    柳寻衣大惊失色,诧异道:“这便是你口中的‘伤势无碍’?”

    “刚刚我用真气护住五脏六腑,因此只伤到皮肉筋骨。”吴双不以为意地笑道,“胸口的四道指印,便是谢玄用力过猛,从而折断的四根手指。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可他宁肯断指也要重伤于我,毫不犹豫,出手无情,可不见半点胆小的意思。呵呵……”

    “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寻衣望着谈笑风生的吴双,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追问道:“上山前,是你将华山镇暗藏兵刃的消息透露给我们。上山后,你又突然冒出来争抢武林盟主。我看你并不愚笨,反倒十分聪明,岂会不知自己在众多武林枭雄面前,根本没有夺魁的希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难道不值得你们敬佩吗?”吴双眉头一挑,一脸戏谑模样。他用手扶着山壁,强行挺直身躯,又道:“至于我是什么人?刚刚云追月已说的清清楚楚,莫非你听不明白?据我所知,你柳寻衣同样位列龙象榜之上。算起来……你我颇有些渊源。”

    “阁下是龙象榜首,在下岂敢高攀?”柳寻衣直直地盯着吴双的眼睛,话中有话地问道,“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想知道的……远不止云追月解释的那么简单。”

    似乎感受到柳寻衣的强硬,本欲继续赶路的吴双不禁叹息一声,而后将身躯重新依靠在山壁上,慵懒道:“看来今天我不满足阁下的好奇心,你不打算放我离开?”

    “吴兄大可放心,我只会将你‘请’回别苑,绝不会趁人之危。”

    “罢了!罢了!”吴双一副被逼妥协的无奈模样,摆手道,“你想知道什么?”

    “阁下为何将华山镇暗藏兵刃的事告诉我们?”柳寻衣迟疑道,“又或者,华山镇的那些兵刃,是否与阁下有关?”

    “无关。”吴双摇头道,“我只是希望你们早作防备,以免到时被人杀个措手不及。”

    “谁?”柳寻衣瞳孔一缩,急忙追问,“盼吴兄直言相告。”

    “鞑子!”吴双揶揄道,“别告诉我,你们至今仍没猜出那些兵刃的主人?”

    闻言,柳寻衣大惊失色,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蒙古人在华山设有埋伏?”

    “不然我为何急着下山?”吴双一脸单纯善良的无辜模样,劝道,“华山即将变成人间地狱。到时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再跑可就来不及了。我劝你也赶快跑吧!免得赔上自己的性命。”

    “什么?”

    柳寻衣一头雾水,一时间难以理清线索。但直觉告诉他,吴双所言非虚,华山不久便会迎来一场血光之灾。

    他极力稳定心神,反复试探道:“你如何知道这件事?又如何肯定蒙古人设伏?”

    “这……”吴双一愣,一双明亮而有神的眼睛,在柳寻衣狐疑的目光下眨巴几下,而后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犹豫半晌,方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猜的!”

    “猜的?”柳寻衣心生愕然,一脸尴尬。

    “不行吗?”吴双故作茫然,“江湖中有哪条规矩规定,不能乱猜?”

    “这……”

    吴双似乎没兴趣解释,不耐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现在我可以走了?”

    “等等!”柳寻衣伸手阻拦,“你和云追月又是什么关系?”

    “不沾亲、不带故,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可刚刚见你们举止亲密,似乎极为熟络……”

    “我和你也不过数面之缘,不一样有说有笑?有问有答?”吴双打断道,“我天生如此,遇人自熟,行不行?”

    “那你和少林藏经阁的四位高僧……”

    “也是如此。”

    “不可能!”柳寻衣辩驳道,“玄明方丈说你与他们是忘年之交,素闻四位高僧久居少林,常年闭关,你若与他们无亲无故,岂能成为忘年之交?”

    此言一出,吴双戏谑的脸上悄然闪过一抹思量之意,似乎柳寻衣的某句话对他所有触动,令他在恍惚之间产生一丝提防。

    只不过,吴双神情的变化转瞬即逝,根本没给柳寻衣察觉的时间和机会。

    “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吴双故作神秘,将自己的声音压的极低,令柳寻衣不得不附耳上前,才能勉强听到他的回答。

    “愿闻其详。”

    “其实……”吴双眼珠乱转,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方才凑到柳寻衣耳畔,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是玄明方丈的私生子,所以才和四位高僧是好朋友。”

    “噗!”

    吴双此言,险些令柳寻衣被自己的口水活活呛死。

    柳寻衣愠怒道:“玄明方丈的年纪做你爷爷都绰绰有余,岂容你胡说八道?”

    “哦!那是我记错了。”吴双故作恍然大悟模样,连忙改口道,“其实我爹才是玄明方丈的私生子。”

    望着明明已经十分虚弱,却仍插科打诨,油腔滑调的吴双,柳寻衣不禁心生无奈,叹道:“在下本想与阁下坦诚相待,却不料阁下一直戏弄我。罢了!既然你无意相告,在下只好奉命行事。”

    似乎察觉到柳寻衣的意图,吴双赶忙挥手阻止,同时口出威胁:“若非我内力耗尽,岂会与你枉费唇舌?你若敢拦我去路,待我恢复元气之后,定叫你追悔莫及,你……”

    吴双话未说完,忽觉脖子一酸,同时眼前一黑,瞬间昏死过去。

    “吴兄,得罪了!我若放你离去,非但会违抗府主之命,同时也是推你去死。下山之路险恶无比,你身负内伤,又与我耗费精力,而今昏昏沉沉,身心俱惫,独自下山十之**会失足坠崖。不如随我回去,一切等伤势恢复之后再议不迟。”

    一掌将吴双打昏,柳寻衣将其扛在肩头,身如灵狐般在山间几个起伏,转眼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

    ……

第四百五十八章 :千羽桃花

    “黑执扇,幸亏你及时将他带回来,否则他一定不能活着走出华山。”

    “如何?先生可有疗伤之法?”

    “黑执扇放心,吴少侠的内虚远胜内伤,因而精气外泄难以自持,我只需行针助其经脉运行,然后再用补药精心调理,数日便可无碍。”

    别苑内,贤王府郎中的一番话,令柳寻衣悬着的心安然落地。

    他望着躺在榻上,眉头微皱,双目紧闭的吴双,口中不禁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呢喃道:“吴兄,你只说谢二爷用力过猛,方才断了手指,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若非耗尽体内最后一丝真气,又何至于垂危至此?”

    “黑执扇!”站在柳寻衣身后的郎中,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我要向吴少侠施针了。”

    “好!”

    柳寻衣恍然惊醒,深深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吴双,低声道:“吴兄,你且在此好好养伤,待你痊愈之后,再找我算账不迟。得罪了!”

    说罢,柳寻衣又向郎中吩咐道:“吴少侠是府主的贵客,请先生千万好生照料。”

    “谨遵黑执扇之命!”

    “有劳!”

    安顿妥当之后,柳寻衣匆匆离开别苑,朝华山之巅奔去。

    一番折腾,足足两个时辰。此时,日头已渐渐偏西。

    当柳寻衣回到华山之巅时,论剑台上针锋相对的两家已连战数轮,互有损伤,此时依旧打的难分难舍,如火如荼。

    洛天瑾全神贯注地观看比武,柳寻衣不敢冒然打扰,慢步轻声地退到一旁,向满脸兴奋的许衡问道:“形势如何?”

    “至此,金剑坞已折损两人,一个是年轻弟子,一个是‘冰心剑’冷依依。眼下出战的是金剑坞四大高手之一的温廉。”

    “什么?”柳寻衣暗吃一惊,“冷依依竟然败了?”

    “黑执扇有所不知,冷依依连败桃花剑岛两大高手,已是大胜。”许衡解释道,“现在桃花剑岛已折损四人,此时站在台上的是宇文修的最后一个帮手,日月双剑中的‘月光墨洗剑’扶隐。只要打败他,宇文修便彻底沦为孤家寡人。”

    “你的意思是……丁轻鸿和‘日光白玉剑’姬侯,皆败于冷依依之手?”

    似乎看出柳寻衣的困惑,雁不归接话道:“日月双剑虽然厉害,但他们只有在双剑合璧时,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二人分开则实力锐减。若是以二敌二,即便温廉和冷依依联手,也未必是日月双剑的对手。但若各自为战,温廉和冷依依则更胜姬侯、扶隐一筹。至于丁轻鸿,虽自命不凡,但在冷依依面前终究是个小辈。论剑意,他的‘桃花剑’仍比‘冰心剑’相差甚远。”

    江一苇道:“虽然丁轻鸿也位列龙象榜,但龙象榜上却并非人人都是吴双。小辈始终是小辈,能抗衡前辈的永远是凤毛麟角。”

    不知为何?柳寻衣总有一种感觉,江一苇此言颇有含沙射影之意,看似是说丁轻鸿,实则是在“敲打”自己。

    “论年轻弟子的本事,桃花剑岛远不如金剑坞。”坐在一旁歇息的慕容白趁机插话道,“金剑坞的年轻弟子根基扎实,经验老道,以一敌二仍游刃有余。若非丁轻鸿上场,只靠桃花剑岛的普通弟子,只怕无人能抵挡他的锐气。此乃两家拉开差距的关键!桃花剑岛不复当年之盛,似乎已到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年轻一辈中除丁轻鸿之外,再无人拿得出手。”

    “若非如此,宇文修也不会与朝廷为伍。”雁不归冷笑道,“当年桃花仙人仗着桃花剑岛人才鼎盛,在中原武林为所欲为,一场血雨腥风之后,桃花剑岛死伤无数,元气大伤。宇文修想重振旗鼓,少说也要修养三五十年。可看他如今的年纪,根本没机会等到那一天。”

    “胜负已分!温廉替金复羽再下一城!”

    突然,洛天瑾的一声感慨将柳寻衣几人的思绪瞬间打断。

    众人纷纷举目朝论剑台望去,但见伤痕累累,血染满身的温廉,瞪着一双嗜血而狰狞的眼眸,昂首挺胸,傲然而立。

    在他脚下,是衣衫破烂,断骨伤筋,蓬头垢面,一身血污的扶隐。

    此刻,奄奄一息的扶隐侧躺在地上,蜷缩的身体随着急促的呼吸,毫无规律地微微抽动着,五官狰狞,眼珠上翻,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呼噜呼噜”的声响,似心有不忿的嘶吼,又像痛苦不堪的呻吟。

    他引以为傲的“月光墨洗剑”,孤零零地插在一旁,随风摇曳,分外凄凉。

    扶隐有心再战,但拼尽全力地挣扎,也只能动动手指,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沉寂无声的华山之巅,神情各异的观战之人。其中,尤其以宇文修和金复羽的表情最为精彩。

    宇文修神情凝重,面如死灰。

    金复羽处之泰然,儒雅依旧。

    强烈的反差,给人一种莫名的心灵冲击。

    事已至此,宇文修已猜到自己的结局,武林盟主的宝座八成与他无缘。

    然而,宇文修此时真正忧心的,却并非这场武林大会,而是武林大会之后的烂摊子该如何收场?

    夺不下武林盟主,他对朝廷将毫无用处。以西府的行事风格,定会收回一切赏赐,甚至夺去“武林候”的官爵,最后将他一脚踹开。

    到那时,失去朝廷庇佑的桃花剑岛,势必遭到武林群雄的大肆围剿。

    为了参加武林大会,宇文修曾强势压人,几乎将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得罪一遍。一旦自己沦为丧家之犬,他们又岂肯善罢甘休?

    说不定,他连回桃花剑岛的机会都没有,便已客死中原。

    心念至此,宇文修的表情变的愈发难看,甚至在失落之中,隐隐参杂着一丝绝望之意。

    “这一场,温廉胜!”

    徐清年的声音悄然响起,犹如丧钟般狠狠敲在宇文修的脑海深处,令其心中一沉,目光变的愈发纠结。

    此言一出,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宇文修,其中的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万众瞩目之下,宇文修缓缓起身,一步步地朝论剑台走去,与被人抬下来的扶隐迎面而过,脚下却没有一丝停留,甚至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此时,宇文修的眼中,只有论剑台上气力几乎耗尽的温廉。他的耳中,只能听到自己强健而有力的心跳,以及温廉粗重而急促的呼吸。

    至于周围的山呼海啸,呐喊嘶吼,他统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战至这一场,他们之间不再有虚情假意的寒暄客套,亦没有逢场作戏的自报家门。

    伴随着宇文修的一步步逼近,温廉不得不强行调动所剩无几的内力,双掌自身前缓缓交叠。

    霎时间,无数道掌影幻化而出,于虚空之中若隐若现,同时爆发出阵阵呼呼作响的风哨。

    反观宇文修,却如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而来。令人万分诧异的是,伴随着他慢慢悠悠的步伐,其周身之外竟是诡异地飞出一把把锋利无比,寒意逼人的宝剑。

    悬浮于宇文修四周的一柄柄青锋,并非内力变化而出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利刃。

    只不过,比之寻常宝剑,宇文修的剑更窄、更细、更轻盈、更锋利。

    一臂之长,一指粗细,柔而似水,刚而如金。平日皆隐藏在宇文修衣袖、腰带之中,唯有与人交手时,才会灵犀而出,化作杀人不眨眼的嗜血利器。

    “一、二、三……十六、十七、十八。”

    谢玄依偎在椅子上,满眼震惊地默数着悬浮于半空的宝剑,惊呼道:“当年我与他交手时,他的千羽桃花剑只有九柄,而今竟有十八柄,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宇文修继任岛主之后,一定修炼了桃花仙人的秘法要诀,否则他的武功绝不会一日千里,进步如飞。”洛天瑾沉声道,“当年九柄千羽桃花剑,已令无数高手谈之色变。如今十八柄,岂不是威力更甚?”

    “这便是传闻中的‘千羽桃花剑’吗?”

    场边,唐阿富目光复杂地望着宇文修,感慨道:“不知比丁轻鸿所练的‘桃花剑法’高明多少?”

    “千羽桃花剑亦是桃花剑法。”萧芷柔淡淡地说道,“只不过是桃花剑法的至高境界。和宇文修的千羽桃花剑相比,丁轻鸿的桃花剑法只能算是小成,而且只是剑式上的小成。”

    “谷主,何为剑式上的小成?”

    “剑法,讲求剑式、剑气、剑意。其中,剑式是剑法的根基,剑气是内力与剑法的融合,而剑意,则是剑客对剑法的领悟。它并非某一招式,亦非某一功法,而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萧芷柔解释道,“每一种剑法,其剑式、剑气、剑意皆不尽相同。桃花剑岛的‘桃花剑法’,和为师教你的‘无情剑法’便是迥然不同的两种修炼法门,同样对剑意的领悟亦大相径庭。”

    “敢问谷主,我们的‘无情剑法’和他们的‘桃花剑法’,究竟谁更胜一筹?”

    “世上没有最厉害的剑法,只有更厉害的剑客。”萧芷柔教诲道,“无论是‘无情剑法’还是‘桃花剑法’,练至大成皆可纵横江湖,睥睨天下。同样,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剑法一知半解,囫囵吞枣,两种剑法便只有更弱,没有最弱。”

    “弟子受教。”唐阿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阿富,你要谨记,练武之人断不可心浮气躁,更不可好高骛远。”萧芷柔道,“你不妨看看贤王府的谢玄,他此生只练‘达摩指’一种武功,同样独步天下,傲视群雄。而在少林众多绝学之中,‘达摩指’只是其中之一。少林弟子中也有不少人练过达摩指,但真正能持之以恒,坚持几十年的却唯有谢玄一人,其他人则是急功近利,这山望着那山高,这种武功练几天、那种武功练几天,一味的追求武林绝学,到头来只能一事无成,虚度年华。”

    “谷主所言极是,纵观武林群雄,真正的高手往往只依仗一门绝学成为江湖翘楚,而杂学者,无不是泛泛之辈,庸碌之徒。”

    “真正的高手,拈花飞叶皆可伤人。至于庸才,即便你将天下的武林秘籍全部给他,他也练不出半点成就。”

    面对萧芷柔的谆谆教诲,唐阿富不禁面露沉思,似是有所领悟。

    “宇文修,可敢接我一掌!”

    突然,论剑台上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温廉双掌齐出,万千掌影化作两道蛟龙,相互交缠着直扑宇文修而去。

    掌影所过之处,空气无不瞬间凝聚成云雾,将掌影蛟龙隐匿其中,神出鬼没,令人愈发难以捉摸。

    “九影霄云掌!”

    伴随着四周的阵阵惊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强横掌风,宇文修面不改色,镇定依旧。

    只不过,萦绕在其身体周围的十八道利剑,却是凌空一颤,骤然而出。

    十八剑,转眼化作十八道令人心悸的寒光,纵横交错,迂回百折,朝呼啸而来的九影霄云掌迎去。

    ……

第四百五十九章 :金麟之威

    “呼!”

    凌厉的掌风自宇文修的耳畔呼啸而过,吹起一缕白发,却未能伤及分毫。

    反观身在半空的温廉,转瞬之间,其双臂、双腿、小腹、侧肋皆被十余道剑光洞穿而过,令本欲扑向宇文修的他,登时倒飞而出,同时口中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场面之血腥,叫声之凄绝,令人心惊肉跳,不忍直视。

    十丈之外,血流如注的温廉踉跄落地。与此同时,最后一柄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至其身前,锋利无比的剑尖直指其咽喉,速度之快,根本闪躲不及。

    “啊!”

    温廉心灰意冷,满脸绝望,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似乎已经认命,静候死亡的来临。

    此刻,观战之人的心无不被提到嗓子眼,所有人都预料到温廉的悲惨命运。金复羽更是情不自禁地攥紧双拳,手心捏着一把冷汗。

    然而,当最后一柄利剑距离温廉的咽喉只有三寸之遥时,却陡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剑鸣,同时剑身一颤,诡异地悬停在半空,再也难以前进分毫。

    “嘶!”

    一片惊呼中,宇文修的右手猛地向上一扬,利剑顺势而起,几乎紧贴着温廉的鼻尖冲天直上,在空中飞旋数周,最终“嗖”的一声飞回宇文修身旁,和其他十七柄利剑汇聚在一起。

    当温廉重新睁开双眸时,额头上已布满豆大的汗珠。

    然而,劫后余生的喜悦尚未完全展露,一股无法抗衡的虚弱感瞬间袭遍全身,令温廉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当众人仍在恍惚中难以自拔时,明眼人已经看的明明白白。刚刚,分明是宇文修手下留情,十七剑全部避开温廉的要害,最后的夺命剑更是突然收招,故意留下温廉的性命。

    如若不然,温廉早已是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见此一幕,论剑台下的洛天瑾和金复羽同时眼神一变,随之眉头微微皱起。不同的是,洛天瑾的眼中涌现出难以名状的凝重,而金复羽的眼中则是若有所思的欣慰。

    “温廉真是命大!”望着被金剑坞弟子抬下场的温廉,许衡心有不忿地嘟囔道。

    “并非温廉命大,而是宇文修剑下留情。”柳寻衣缓缓摇头。

    “为何?”

    “因为他想让金复羽欠自己一份人情。”柳寻衣揣度道,“宇文修心知夺魁无望,此时杀了温廉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倒不如卖金复羽一个面子,留下温廉的性命。”

    “什么意思?”许衡一头雾水,费解道,“莫非他想从金复羽手里讨什么好处?”

    “未必是讨好处。”柳寻衣沉吟道,“也许是给自己留后路。”

    “这……”

    “这一场,宇文岛主胜!”

    徐清年的声音打断许衡的追问,同时将众人的目光再度吸引到论剑台上。

    “金坞主,不知下一场由哪位英雄上台挑战宇文岛主?”

    徐清年道出所有人的好奇,一个个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金复羽,同时在心中暗暗揣测金复羽的心思。

    谢玄思量道:“此行,金复羽只带来冷依依、温廉两位高手。如今他们皆已落败,不知接下来又会派谁上场?”

    “宇文修不同于其他人,金剑坞除金复羽之外,谁上谁死,断无取胜的可能。”

    洛天瑾此言令谢玄一愣,诧异道:“府主的意思是……金复羽会亲自出手?”

    “最好如此!”洛天瑾凝声道,“金复羽若能和宇文修拼个两败俱伤,对我们才是最好的结局。但……”

    似乎察觉出洛天瑾的担忧,谢玄不禁心中一沉,低声问道:“府主在担心什么?”

    “宇文修是只老狐狸,刚刚他故意不杀温廉,俨然有讨好金复羽的意思。”洛天瑾沉声道,“怕只怕,他会临阵退缩。如此一来,金复羽便可轻松晋级,后面必成我们的劲敌。”

    “这……”谢玄脸色一变,喃喃自语道,“若真如此,我们在第一轮的优势将消失殆尽。我们折损三人,金剑坞也折损三人,岂不是再次与他们打成平手。”

    一阵窃窃私语中,金复羽突然身子一动,喧嚣的场面登时安静许多。

    万众瞩目之下,金复羽慢慢起身,并将身上的大氅缓缓褪去。

    见状,众人无不暗吃一惊,一个个面露惊奇之意。

    依照常理,金复羽应该最后出场。金剑坞只败三阵,他可再派两人上场助阵。然而,看金复羽跃跃欲试的模样,俨然要亲自出马。

    见金复羽起身,宇文修的目光不禁变的有些古怪,似惊奇、似错愕、似犹豫、似紧张,面色阴晴不定,心情更是复杂之极。

    “麾下之人岂能和宇文岛主相提并论?”金复羽一边说着,一边朝论剑台走去,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和儒雅,平淡轻柔,丝毫不见风雨欲来的紧张和激动,“金某不才,愿向宇文岛主讨教几招。”

    “金坞主,老夫久闻你武功深不可测,却从未见过你出手。”宇文修的声音远不如金复羽那般平静,反而有些阴沉,“今日能与你切磋,实乃三生有幸。”

    金复羽在距离宇文修十米之外站定,与其四目相对,淡笑道:“宇文岛主是武林前辈,还盼不吝赐教。”

    “得罪了!”

    宇文修一声冷喝,十八柄利剑再度横空而出。内力催动下,瞬间化作十八道快若闪电的寒光,“嗖嗖嗖”地朝金复羽射去,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连连咂舌。

    “咻!”

    一声轻响,金复羽身前陡然幻化出一张金鳞大网,瞬间将暴射而来的十八柄利剑紧紧缠缚其中,再难前进分毫。

    “呼!”

    金复羽身形一晃,眨眼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一只被金麟覆盖的拳头凌空探出,如鬼魅般狠狠轰向宇文修的胸口。

    “金麟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金麟手几乎碰到宇文修时,他的胸前陡然溢出一团气劲,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金复羽的拳头犹如砸中一团棉花,恐怖的力道转眼被化解的无影无形。

    “嗖嗖嗖!”

    与此同时,十八道利剑飞掠而至,直刺金复羽的后心。

    金复羽轻哼一声,双掌向左右挥出,身后陡然荡出一道无形护盾,将一轮剑雨尽数拦下。

    蓦然转身,出手如电,金复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两柄利剑,十指一紧,“咔嚓”一声,两柄利剑应声而断。

    掌风疾变,碎剑顺势而出,接踵而至的便是一阵“铿铿”的刺耳金鸣。

    悬浮于半空的飞剑一时闪避不及,接连折损七八柄,“咣啷啷”地散落一地。

    “宇文岛主,轮到我了!”

    “尽管放马过来!”

    论剑台上,宇文修双手疾挥,隔空掌控着一柄柄飞剑,在金复羽周身旋转舞动,无数剑光之中,一朵朵桃花若隐若现。

    银光青芒,桃花漫天,上下穿梭,虚实相间,令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金复羽身处霍霍剑影之中,凭借迅捷的身法和诡异的金麟手,与漫天剑雨缠斗不休,并一步步地朝宇文修逼去。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二人在论剑台上身如鬼魅,势如龙虎,转眼已是三百回合,仍不分胜负,难辨输赢。

    二人交手,无论是气势还是速度,皆是上乘中的上乘。若是武功不济,目力不及者,甚至看不清二人的动作,只能捶胸顿足,望而兴叹。

    “真是人不可貌相,金坞主平日看上去温文尔雅,斯文至极,没想到一出手竟是虎啸龙吟,大气磅礴。”

    望着论剑台上龙行虎步的金复羽,腾三石口中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宇文修的武功虽不及桃花仙人那般恐怖,但这些年同样进步神速。”唐辕沉声道,“长此以往,难保不会变成第二个桃花仙人。”

    “唐总管此言在理!”左弘轩恶狠狠地说道,“为江湖太平计,为中原武林计,为天下英雄计,此人绝不可留!一旦他在武林大会上功败垂成,朝廷势必与其划清界限,到那时……”

    “到那时,我们便请武林盟主出面,发出江湖追杀令,让宇文修和他的一众爪牙永远消失。”秦明冷笑道。

    “话虽如此,却不知其他门派作何感想?”陆庭湘面露迟疑。

    “陆公子放心,中原武林各派虽然内有不和,但面对此等武林败类,定能同仇敌忾,戮力同心。”唐辕安抚道,“更何况,他曾依仗朝廷撑腰,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这笔账早该找他清算。”

    唐辕此言,立即引起众人一阵大笑。他们看向宇文修的眼神,也由最初的不忿,渐渐变成戏谑。

    “嗤!”

    “砰、砰、砰!”

    伴随着一道金器摩擦的尖锐声响,金复羽被金麟覆盖的右臂,猛然冲出千羽桃花剑的重重包围,以雷霆之势连出三掌,重重拍在宇文修的胸口。

    猝不及防的宇文修忽觉胸口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道穿胸而过,直将五脏六腑震的上下颠倒,气血经脉翻腾不休,当下闷哼一声,脚下连退数步,嘴角抑制不住地淌出一丝血迹。

    宇文修败退,无数道剑光顿时消散一空,所剩无几的利剑迅速飞回其身旁,以备不时之需。

    金复羽并未乘胜追击,反而收招疾退,静立于三丈之外,口中淡淡地吐出一句:“承让!”

    “金坞主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为何如此诡异?”宇文修紧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脸色略显一丝苍白。

    “雕虫小技,不值一哂。”金复羽含笑道,“刚刚只是宇文岛主一时大意,方才被金某占到一丝便宜。料想以宇文岛主的武功,刚刚那三掌不过是隔靴搔痒,无伤大雅。不如……我们再战?”

    言尽于此,金复羽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宇文修,似乎另有言外之意。

    “慢着!”

    突然,宇文修摆手说道:“金坞主的手段,老夫已深深领教。接下来……也不必再战。”

    最后一句话,宇文修说的十分不情愿,似是无奈之举。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徐清年好奇道:“宇文岛主说‘不必再战’,意思是……”

    宇文修的嘴角微微抽动几下,眉宇间聚满难以割舍的踌躇之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沉默许久,方才将心一横,一双老眼中陡然爆发出一抹毅然之色。

    “老夫技不如人,我……认输了!”

    ……

第四百六十章 :言出肺腑

    入夜,贤王府别苑,洛天瑾穿屋过院,直奔“软禁”吴双的房间。

    “今日几轮交手,府主与金复羽相继晋级,明天上午是云追月和任无涯之间的角逐,想必又是一场好戏。”江一苇快步疾行,紧紧跟在洛天瑾身后,好奇道,“府主以为,龙象山和玉龙宫谁能更胜一筹?”

    “四大异教之中,天山玉龙宫名气最大,弟子最多,一直被封为‘异教之首’,实力自然不可小觑。”洛天瑾头也不回地说道,“龙象山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人数规模远不及天山玉龙宫,但麾下弟子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四大护法亦是在一轮轮血战中,踩着死人堆爬上来的。只论单打独斗,玉龙宫未必能讨到便宜。”

    “依府主高见,任无涯与云追月相比,又当如何?”

    “任无涯练的是吐蕃神功《般若古经》中的‘金刚密乘’。乃上、中、下三篇中的‘中篇’,其精要在于‘防守’,与少林绝学‘金钟罩’颇有相似之处。但任无涯历经几十年的钻研修改,已渐渐脱离正功,甚至堕入魔道,而今已变成一种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诡异魔功。”洛天瑾沉吟道,“至于云追月……如我所料不错,他练的应该是龙象山祖师云泓一所创的独门武功《龙象宝典》。此功极为隐秘,即便在龙象山也唯有圣主有资格修炼,外人知之甚少。因此,二人究竟孰强孰弱,我也拿捏不准。”

    江一苇笑道:“二人最好拼个两败俱伤,如此一来,无论是谁晋级,都不会对府主产生威胁。”

    “胜负的关键固然是任无涯和云追月,但他们挑选的助阵高手同样不可忽视。”言至于此,洛天瑾似乎又想起今日的一场场鏖战,口中不禁发出一声叹息,道,“慕容白、邓泉、谢玄的伤势如何?”

    “慕容白并无大碍,邓泉伤势颇重,但性命无虞。”江一苇回禀道,“至于谢兄,断指之痛看似无关痛痒,实则对他影响颇大,伤筋动骨没有三两月只怕无法痊愈。”

    “唉!”

    说话的功夫,二人来到吴双门前,柳寻衣和郎中早已在阶下恭候多时。

    “吴双的伤势如何?”

    “回禀府主,吴少侠只是内力耗尽,元气亏损,伤势并无大碍。”郎中毕恭毕敬地回道,“依照黑执扇的吩咐,在下为免吴少侠‘激动’,故而喂他服下一碗安神散,令其一觉睡到现在。”

    “何时能醒?”

    “药效已尽,随时可醒。”郎中似乎从洛天瑾的眼中看出一丝不悦,赶忙回道,“府主只需轻轻拍打他的额头,吴少侠便可醒来。”

    “你们在外边守着,我想和吴双单独一叙。”

    吩咐一句,也不等江一苇、柳寻衣的反应,洛天瑾已抬脚朝房间走去。

    ……

    腾族别苑,腾三石独自一人端坐堂中,神思恍惚,呆若木鸡。

    自华山之巅回来,他已在此静坐两个时辰。腾苍等人不敢冒然打扰,只能候在堂外,一个个眼中布满担忧之意,却无人知晓腾三石究竟在沉思什么。

    “腾琴儿长老回来了。”

    伴随着一道兴奋的呼喊,一名年轻弟子兴冲冲地跑入苑中,紧随其后的正是奉腾三石之命,暗中去江州打探“滕柔”消息的腾琴儿。

    “丫头,这几个月你死到哪儿去了?”

    见腾琴儿安然无恙,腾苍先是心中大喜,随之怒由心生,呵斥道:“你突然失踪,可知族中的长辈们多担心?”

    腾琴儿讪讪地吐了吐舌头,赔笑道:“不辞而别是我的不对,丫头在此向您赔罪!”

    “没规矩!”腾苍紧绷着脸,质问道,“这几个月你究竟去哪儿了?”

    “我……”腾琴儿欲言又止,而后话锋一转,故作神秘道,“我去做一件好事。”

    “就凭你?能做出什么好事?”

    “此事容我日后再向您解释,眼下当务之急是拜见族长。”

    腾苍眼神狐疑地朝腾琴儿上下打量一番,却并未多问,而是伸手朝堂中一指,低声道:“族长在堂中歇息,不过似乎心情欠佳,你……”

    话未说完,腾琴儿竟枉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以及腾苍欲要喷火的双眼,一路小跑着奔向堂中。

    “琴儿拜见族长!”

    天色已黑,但堂中却未燃一烛,因此一团昏暗。

    “丫头,你终于回来了。”腾三石的语气似乎并不吃惊,甚至有些不耐,“我已等你多时。”

    “族长,您这是……”

    “此去江州,结果如何?”

    闻言,腾琴儿眼神一正,信誓旦旦地说道:“虽然我未能亲眼见到萧芷柔,但我在江州遍寻,已将有关绝情谷的‘前世今生’打探的一清二楚。因此,琴儿敢断言,绝情谷主萧芷柔……”言至于此,腾琴儿的声音陡然压低几分,“正是大小姐。”

    说罢,腾琴儿满眼激动地向前两步,兴奋道:“族长,大小姐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老夫已经知道了。”

    “什么?”

    腾三石话一出口,腾琴儿登时大吃一惊,诧异道:“族长如何知道?”

    “再多证据,也抵不过父女间的血浓于水。”腾三石的声音似哭似笑,听上去极为疲惫,“今日,老夫已在论剑台亲眼见到萧芷柔。只需一眼,我已然断定,她……正是我的柔儿。父女连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恭喜族长!贺喜族长!”腾琴儿迅速跪倒在地,朝腾三石连连道喜。

    腾三石的反应远不如腾琴儿预料的那般欢喜,反而一脸茫然地问道:“何喜之有?”

    “父女重逢,一家团聚,岂能不喜?”腾琴儿一愣,错愕道,“二十几年,族长念念不忘,茶饭不思,一直盼着大小姐能死而复生。今日梦想成真,为何族长反而……不怎么高兴?”

    “我的柔儿还活着,老夫岂能不高兴?”腾三石苦笑道,“然而,今天的萧芷柔还是昔日的滕柔吗?如今她是绝情谷主,是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异教魔头,还是当年那个见善若惊,嫉恶如仇的腾族大小姐吗?还是我那心地善良,单纯质朴的乖女儿吗?”

    “这……”

    腾琴儿从未料到腾三石会有这层顾虑,当下脸色一变,心中大惊,她想开口辩解,但却舌头打结,一时哑口无言。

    “你说的不错,老夫的确想了二十多年,念了二十多年,盼了二十多年。”腾三石继续道,“当我得知萧芷柔便是滕柔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不能马上找到她,不顾一切地与她相认,竭尽所能地弥补我对她、对她母亲的亏欠。”

    “此乃人之常情,族长理应如此。”

    “可当老夫静下心来,细细厘清一切时,却发现自己不能如此莽撞,更不能如此自私。”

    “自私?”腾琴儿大惑不解,“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认,有何自私?”

    “作为父亲,与自己的女儿相认自是天经地义,无甚自私。但作为腾族族长,我却不能置大义于不顾,弃正道于不闻,反而一意孤行地和一个异教魔头认亲。”

    “这……”腾琴儿终于听懂腾三石的顾虑,不禁心生急迫,连连摇头,“族长,请恕琴儿无礼。我认为你刚刚所言,完全是一派荒谬。”

    腾三石虎目一瞪,叱问道:“你说什么?”

    “我……”在腾三石的威压下,腾琴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而后鼓足勇气,硬着头皮与腾三石据理力争,“族长,无论她是滕柔还是萧芷柔,无论她是腾族大小姐还是绝情谷主,无论她是嫉恶如仇还是冷酷无情,都改变不了她是您女儿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她是腾族女子的事实,难道不是吗?一味的遮掩和隐瞒,只会令大小姐的心一伤再伤,令族长的心一痛再痛。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不止我们知晓,洛天瑾和贤王府的人同样一清二楚,就算族长与大小姐今日不重逢,可有朝一日你们同样会父女相认。莫非族长想一辈子与大小姐划清界限?”

    “作为一个父亲,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腾三石眼神犹豫,喃喃自语,“至于相不相认,其实并不重要。”

    “族长,您只看到大小姐今日是绝情谷主,是异教魔头。可您有没有想过,她为何沦落至此?为何会变成冷酷无情的萧芷柔?”腾琴儿义正言辞,咄咄逼问,“您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亏欠夫人和小姐,可您何时补偿过她们?您可知大小姐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尝了多少辛酸?身为人父,只关心女儿是否活着,却不关心女儿活的好不好,非但对她经历的一切苦难不闻不问,反而鄙视她今日的身份,难道不是一种罪过吗?殊不知,大小姐变成绝情谷主,或许正是她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的唯一办法。若非如此,只凭族长口中的见善若惊、嫉恶如仇、心地善良、单纯质朴,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姑娘,在血雨腥风,豺狼遍地的险恶江湖中流浪,只怕早就死了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腾琴儿的一字一句,宛若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在腾三石的心底。

    不知何时?坚如磐石的腾三石竟已老泪纵横,掩面而泣。

    腾琴儿虽然言语冲动,或有不敬之词,但她初衷善良,绝无以下犯上之意。

    “丫头,你身为腾族子弟,难道不怕萧芷柔为腾族带来骂名?”腾三石止住哽咽,语气复杂之极。

    “比起亲近异教的骂名,我更害怕外人说我们腾族绝情寡义,冷血虚伪。”

    “你……”

    腾三石眉心一皱,眼中的怒意转瞬即逝,感慨道:“丫头,你今日字字如刀,让老夫无地自容,羞愧不已。”

    “琴儿不敢!”腾琴儿惶恐叩拜。

    “你没错,是老夫迂腐。”腾三石摆手道,“今夜,你不止纠正我的愚见,而且还令我看到希望。”

    “希望?”

    “不错,你让老夫看到腾族未来的希望!”

    腾三石讳莫如深地哈哈一笑,不等一知半解的腾琴儿追问,他突然话锋一转,又道:“丫头,舟车劳顿,身体可曾乏累?”

    “琴儿精神奕奕,一点不累。”

    “甚好!”腾三石缓缓起身,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不累,不如陪老夫去一个地方?”

    见腾三石的精神焕然一新,腾琴儿稍作思量,登时面露欣喜之意,激动道:“族长是想去……”

    “明知故问。”

    ……

第四百六十一章 :反客为主

    一灯如豆,朦胧昏黄。

    至此,洛天瑾和吴双已在房中僵持半个时辰。

    “为何你迟迟不肯表明自己的来意?”

    洛天瑾站在床边,望着半倚在枕上,气色虚弱的吴双,一直不肯罢休。

    吴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反问道:“为何洛府主迟迟不信在下的话?我来武林大会的目的,只为‘天下第一’的名头。而今见争夺无望,自是知难而退。”

    “先是引柳寻衣去杏窑村,发现蒙古人暗藏的大批兵刃。而后又在武林大会上,与任无涯偷偷调换纸签。再后,你明明有本事,也有机会重伤甚至杀掉慕容白和邓泉,但你却一再留情。”洛天瑾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一眨不眨地盯着心不在焉的吴双,幽幽地说道,“尤其是在论剑台上,你说‘人在江湖,不是你帮我,就是我帮你’。你做的一切,直觉告诉我绝非巧合。”

    “既然洛府主认为我是在帮你,那便是对你有恩。”吴双撇嘴道,“难道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

    “若非柳寻衣将你从山道上救回来,你恐怕早已坠崖而死。”洛天瑾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不是害你,而是在救你。”

    “直说吧!”吴双扭动着略显僵硬的脖子,不耐道,“你想软禁我到什么时候?”

    “到你肯说实话为止。”

    “我一直在说实话,只是你不相信。”吴双眉头一挑,揶揄道,“自己多疑,岂能怪我?”

    洛天瑾哈哈一笑,道:“我是多疑,但不至于混淆真假。论武功,你年纪轻轻的确天纵奇才。但论城府,你在我面前还差的远。”

    闻言,吴双缓缓坐直身体,满眼好奇地盯着洛天瑾,一本正经地问道:“平心而论,洛府主是不是想替你的手下报仇?却又担心坏了武林大会的规矩,遭到天下人的非议,因此才故弄玄虚?”

    “我若真想报仇,自有一万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洛天瑾脸上的柔和渐渐收敛,似笑非笑地说道,“又岂会救你回来,好吃好喝地招待?”

    吴双神情一禀,好奇道:“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帮我?”洛天瑾开门见山,“休想编一些荒唐可笑的理由来搪塞我,我听得出真假。”

    “我帮你,是因为你曾帮过一个人。”

    “谁?”

    “我不能说。”吴双态度坚定,连连摇头,“总而言之,我不会害你。”

    “我看的出来。”

    洛天瑾见识过吴双的脾气,故而也不执意追问,而是略有所思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受人之托,来华山助我一臂之力?”

    “是,也不是。”吴双的回答模棱两可,愈发令人摸不着头脑。

    “托付你的人,可曾受过我的恩惠?”洛天瑾小心试探。

    “洛府主不必处心积虑套我的话。”吴双似乎看穿洛天瑾的心思。

    “令尊是谁?你师父又是谁?”

    “他们与洛府主素昧平生,不问也罢。”

    “天下能教出你这般弟子的人,必是高手中的高手。”洛天瑾径自说道,“若非形势逼人,我倒真有兴趣向你讨教几招。”

    “我也想见识见识‘北贤王’是不是浪得虚名?”

    “砰、砰砰!”

    突然,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响,柳寻衣的声音接踵而至:“府主,有客到。”

    闻言,洛天瑾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而看向一脸悠哉的吴双,道:“今夜到此为止,你且好生养息,你我改日再谈。”

    “洛府主最好派人把门窗封死,否则别怪我不辞而别。”

    洛天瑾哈哈一笑,朗声道:“你若想走,随意可以离开。”

    “怎么?你肯放我?”

    “洛某一向恩怨分明,虽然我对你的来历十分好奇,但更记得你曾不止一次地帮过我。”洛天瑾笑道,“我虽不敢自诩‘以德报怨’,但绝不会‘以怨报德’。”

    说罢,洛天瑾不再理会神情莫名的吴双,径自转身离去。

    “三更半夜,何人来访?”

    “天山玉龙宫火凤旗主,董宵儿。”

    闻言,匆匆而行的洛天瑾突然脚下一顿,转而眼神复杂地望着柳寻衣,眉宇间萦绕着一抹迟疑之色。

    见状,柳寻衣不禁心生苦涩,从而轻轻点头。

    “只有董宵儿一人?”

    “是。”

    “唉!”洛天瑾轻叹一声,心中五味陈杂,呢喃道,“早知抽签比武,昨夜就不该怂恿任无涯出面。”

    江一苇眼神一暗,低声道:“府主,任无涯会不会‘坐地起价’?”

    “那倒不会。”洛天瑾缓缓摇头,“但他一定会照单收账,分文不赊。”

    “府主的意思……”

    “董宵儿今夜的来意我已知晓。”洛天瑾打断江一苇的话,转而向柳寻衣说道,“寻衣,恐怕要委屈你了。”

    见洛天瑾面露愧色,柳寻衣的眼神陡然一变,赶忙拱手说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府主。”江一苇踌躇道,“既然我们已顺利晋级,何不借此机会摆脱任无涯?省的被人攥住把柄,强塞我们一个‘勾结异教’的罪名。”

    “不可!”洛天瑾断然拒绝,“此时摆脱任无涯,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万一激怒他,说不定他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比如……”

    “比如明日上午故意投降认输,让云追月不费吹灰之力地晋级。”柳寻衣替洛天瑾回答道,“一旦如此,府主非但优势全无,反而会变成弱势的一方。”

    “言之有理。”江一苇心有余悸,赔罪道,“是我思虑不周,望府主责罚。”

    “罢了!我们出门在外,千万小心说话,以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说罢,洛天瑾率先朝正堂走去。柳寻衣和江一苇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抹凝重之色。

    洛天瑾姗姗来迟,当他迈入正堂时,董宵儿已在谢玄、雁不归的陪同下,连喝三杯清茶。

    “董旗主亲临鄙苑,洛某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洛府主真是折煞小女子了,你我是一家人,岂能说两家话?呵呵……倒是小女子要恭喜洛府主,距离武林盟主的宝座又近一步。”

    伴随着二人寒暄的笑声,董宵儿迅速起身,晃动着水蛇般细软腰肢,满脸谄笑地朝洛天瑾迎去。

    董宵儿的风情万种、婀娜妖娆,与同为女人,却不怒自威,雷厉风行的雁不归相比,简直判若天地。

    行至近前,董宵儿先朝洛天瑾欠身一拜,一双充满媚惑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爱慕之意,似乎被眼前的男人迷的如痴如醉,难以自拔。柔若无骨的身躯自然而然地倚靠在洛天瑾怀中,一副娇羞无限,情难自已的陶醉模样。

    这一招,正是她屡试不爽的独门媚术,凭她精致绝伦的脸蛋,玲珑娇曲的身姿,再加上一副“为君倾倒”的痴醉模样,极少有男人能保持镇定,不被假象迷惑,从而得意忘形,甚至忘乎所以。

    洛天瑾混迹江湖几十年,早已是个中老手。见董宵儿主动投怀送抱,自是来者不拒,顺势揽住董宵儿的蛮腰,同时用鼻子轻轻一嗅她那勾魂夺魄的体香,嘴角不禁扬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二人揽腰并行,举止亲昵,有说有笑,一点不像一面之缘,反而更像多年未见的旧情人,老相好。

    “洛府主乃人中之龙,是大英雄、真豪杰,武林盟主舍你其谁?”

    “若无任宫主和玉龙宫的各位朋友鼎力相助,洛某庸才,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罢了。”

    谈笑间,二人分宾主落座,彼此在不知不觉间拉开一段距离。

    “深夜前来,不知董旗主有何贵干?”

    “奉宫主之命,前来恭贺洛府主过关斩将,顺利晋级。顺便……替他老人家传句话。”董宵儿笑盈盈地答道。

    “哦?”洛天瑾故作茫然,“什么话?”

    “宫主说今日一战,宇文修已然铩羽,还望洛府主言出必行,于明日比武开始前……助他老人家一臂之力。”

    雁不归眉头一皱,反问道:“不知任宫主欲让我家府主如何相助?”

    “洛府主有言在先,只要宇文修和云追月有一人淘汰,便在天下英雄面前承诺两件事。”面对雁不归的明知故问,董宵儿也不恼怒,依旧喜笑盈腮,“其一,割爱将柳寻衣让于玉龙宫,并拜宫主为义祖。其二,当众宣布柳寻衣与洛小姐的婚事。”

    言至于此,董宵儿忽然将摄人心魄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柳寻衣,似笑非笑地说道:“柳执扇……哦!不对不对!马上就要改口叫‘柳旗主’了。呵呵……柳旗主真是好福气,年纪轻轻便能得到洛府主与任宫主两位江湖前辈的赏识,而且还能迎娶贤王府的千金大小姐,真是羡煞旁人。你可知,任宫主已破格提拔你为‘冢虎旗主’。日后,天山玉龙宫不再是‘三旗十二堂’,而是‘四旗十二堂’。未来,柳旗主既是玉龙宫主的义孙,玉龙宫的旗主,又是北贤王的女婿,贤王府的黑执扇,真是锦绣前程,大有可为。”

    此刻,无论是柳寻衣、江一苇,还是谢玄、雁不归,皆不敢轻易搭茬,一个个将谨慎而复杂的目光齐齐地投向洛天瑾,似是在等他做出最终决断。

    笑声渐落,堂中的气氛变的有些微妙,洛天瑾笑而不语,静静地注视着左右逢源,巧舌如簧的董宵儿。

    沉默许久,洛天瑾突然哈哈一笑,欣然允诺:“烦请董旗主回去转告任宫主,洛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同时我也希望任宫主能不忘承诺,竭力而为。”

    ……

第四百六十二章 :惊鸿一瞥

    “寻衣,替我送董旗主出去。”

    “是。”

    出离正堂,董宵儿的一双媚眼,一直在柳寻衣身上来回打量,直看的柳寻衣满心尴尬,浑身不自在。

    “董旗主,你一直盯着我看,莫非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成?”

    “柳旗主……”

    “咳咳!”不等董宵儿开口,柳寻衣赶忙轻咳两声,纠正道,“如今我尚未拜入玉龙宫,因此这‘旗主’之名,实在不敢当。依我之见……董旗主还是称我为‘柳执扇’吧!”

    “呵呵……”柳寻衣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董宵儿娇笑连连,戏谑道,“柳执扇也好,柳旗主也罢,到底是一个人。明日你拜宫主为义祖,便是他老人家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说不定……天山玉龙宫未来也是你的。”

    “董旗主休要说笑!”柳寻衣脸色一变,忙道,“天山玉龙宫藏龙卧虎,在下一介草莽,万万不敢有此奢求。”

    “你有无这般奢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宫主他老人家对你十分赏识。”董宵儿笑道,“再者,等你娶了洛小姐,便是北贤王的女婿,也是贤王府未来的主人。到时,你一人统领两大门派,试问江湖中还有谁能与你抗衡?想来……小女子是否该早早巴结巴结柳执扇?”

    言尽于此,董宵儿突然身姿一转,顺势倚在柳寻衣身上,一阵醉人幽香扑鼻而来,令柳寻衣精神恍惚。脚下踉跄,双手下意识地扶住董宵儿的香肩,在防止董宵儿摔倒的同时,亦在防止自己摔倒。

    董宵儿趁势而倒,柔若无骨的娇躯紧紧贴上柳寻衣的胸膛,故作小鸟依人模样。

    她的耳畔轻轻靠在柳寻衣的胸口,而后微微昂首,一双勾魂夺魄的媚惑眼眸深邃无比,忽明忽暗,直直地盯着柳寻衣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睛。

    目光交织的瞬间,董宵儿红唇微启,口吐幽兰,令柳寻衣忽觉脑袋一空,神智变的愈发混沌。

    此刻,董宵儿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温柔地抚在柳寻衣的脸颊上。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竟顺着柳寻衣的胸膛开始向下慢慢摸索,穿过小腹,如一条滑腻的小蛇,温柔而妖娆地向柳寻衣的腰胯徐徐延伸。

    不知为何?此时的柳寻衣仿佛被人点穴一般,脑袋昏沉,眼神迷离,全身发紧,动弹不得,同时小腹深处隐隐发出一阵燥热之意,口鼻中的喘息亦变的十分急促。

    “呸!狗男女!”

    突然,不知从哪儿传出一道细若蚊丝的唾骂,令柳寻衣如遭当头一棒,混沌的脑袋陡然一震,随之眼神一禀,浑浑噩噩的神智瞬间恢复清醒。

    就在董宵儿的手即将探入深处时,柳寻衣的右手却先一步将其皓腕死死攥住,左掌在董宵儿的肩头轻轻一推,登时将其推出三尺之外,同时脚下后退一步,迅速呼吸吐纳,将动荡的心神渐渐稳定下来。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媚术?”柳寻衣晃动着脑袋,心有余悸地暗想道,“我一直以为媚术只是女子勾引男人的手段,却万没料到,它竟是一种能乱人心智的武功。”

    此刻,董宵儿自知媚术失效,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恼怒之色,索性不再故作娇羞,反而颇为洒脱地朝柳寻衣微微欠身,正色道:“柳执扇请回!”

    “董旗主慢走!”

    这种事,柳寻衣身为男人,不便直接开口质问董宵儿,因此也不嗦,匆忙向董宵儿告辞。

    董宵儿深深地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柳寻衣,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微笑,转而快步离去。

    突然,角落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令柳寻衣的精神陡然一震。

    他眉头微皱,稍作思量后眼神登时一变,脚下一动,身如灵狐般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飞速朝暗处掠去。

    眨眼间,柳寻衣飞至别苑角落,却见回廊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贤王府弟子。

    见状,柳寻衣大惊失色,赶忙冲到近前,挨个查探。见他们只是昏死过去,并无性命之虞,方才暗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柳寻衣半蹲在一名昏死的弟子旁,眉宇间涌现着一抹狐疑之色,“守夜弟子怎会突然昏倒?难道有不速之客擅闯别苑……”

    “咔嚓!”

    突然,柳寻衣身后传来一道瓦片碎裂的声响。闻声而起,未有丝毫犹豫,转身出剑,直刺三丈之外的房顶。

    “嘶!”

    伴随着一道猝不及防的惊呼,一位黑巾遮面,一身夜行衣的倩影,赫然出现在柳寻衣面前。

    “什么人胆敢夜闯贤王府别苑?”

    “哼!”

    面对柳寻衣的质问,黑衣人冷哼一声,同时挺剑而出,直刺柳寻衣的咽喉,手段十分狠辣。

    “放肆!”

    柳寻衣眼神一寒,催动无极剑直直地迎上黑衣人的剑锋,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在房顶短兵相接,“铿铿”战成一团。

    只可惜,黑衣人虽然招式凌厉,剑剑欲取柳寻衣的性命,但武功却远远不敌,短短七八回合,便被柳寻衣一脚踢中小腹,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屋顶抛飞而下,狼狈地摔落在地上。

    不等黑衣人强忍着痛楚挣扎起身,柳寻衣已飞身而下,在黑衣人闪躲之前,先一步将寒光四射的剑锋指在她面前。

    “你是什么人?”

    借着皎洁月光,柳寻衣满眼狐疑地望着黑衣人露出的那双波光粼粼的动人眼眸,在她的眼中,柳寻衣能明显看出一丝慌乱之意。

    与此同时,那双眼睛也在直直地回望着柳寻衣。

    四目相对,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柳寻衣的心底油然而生。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心生唐突。

    慢慢地,柳寻衣发现这双眼睛,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心怀忐忑,柳寻衣稍作迟疑,而后用剑尖将黑衣人面前的黑巾挑开。霎时间,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庞,赫然浮现在柳寻衣眼中。

    “白霜?”

    当柳寻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时,又忽然发现她的神态不太对劲。迟疑稍许,柳寻衣脑中精光一闪,登时眼神一变,惊呼道:“你不是白霜,你是龙象山弟子,你是……”

    言至于此,柳寻衣才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姓名。

    来人,正是云追月的女儿,云剑萍。

    “呸!你这淫棍还犹豫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云剑萍杏目一瞪,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坚毅模样。此举,令柳寻衣更加确信她不是白霜。

    在华山之巅,当云剑萍开口呼唤吴双时,柳寻衣曾怀疑过她。

    龙象山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而云剑萍和白霜一模一样,与自己的妹妹柳寻玉十分相似,会不会……

    心念至此,柳寻衣看向云剑萍的眼神变的愈发激动,脸色亦变的复杂之极。

    “你……”

    “别过来!”

    当柳寻衣下意识地靠近云剑萍时,她却以为柳寻衣要对自己行不轨之事,于是满眼羞愤地喝斥道:“本姑娘宁死不从!”

    “啊?”

    柳寻衣一愣,错愕道:“你这是何意?”

    “我刚刚看的一清二楚,你和那妖妇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扭扭捏捏,简直不知羞耻。”云剑萍提起刚才的一幕,不禁脸颊一红,同时面露鄙夷。

    “原来是你救了我?”柳寻衣恍然大悟,解释道,“你误会了,刚刚是……”

    “别再说了,你们的事我不想听!”

    云剑萍以为柳寻衣出言戏谑,于是赶忙捂住耳朵,惹得柳寻衣一阵哭笑不得。

    “好好好!你不想听,我不说她便是。”

    柳寻衣满眼疼惜地望着如惊弓之鸟一般的云剑萍,柔声道:“我们不说她,说说你如何?”

    “你想干什么?”云剑萍脸色一变,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别误会!我对你绝无恶意!”柳寻衣赶忙后退两步,同时将无极剑收入鞘中,以示诚意。

    见云剑萍神色稍缓,柳寻衣方才轻声试探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剑萍黛眉微蹙,狐疑道:“你不问我为何来此,却问我叫什么名字,还敢说自己不是淫贼?”

    “你是龙象山弟子吗?”柳寻衣对云剑萍的挖苦毫不介意,仍满心期待地追问道,“你和云追月……是什么关系?”

    “我爹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云剑萍愠怒道。

    “你爹?”柳寻衣一愣,“云追月是你爹?那你是……”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剑萍是也。”云剑萍轻哼道,“如今我落在你手里,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尽管给我个痛快!”

    “云剑萍……云剑萍……”柳寻衣喃喃自语,突然眼神一动,追问道,“你是云追月的女儿?你真是云追月的女儿?你娘是谁?”

    “你这人好生奇怪,打听我的家事作甚?我娘是谁与你何干?”

    “我……”柳寻衣欲言又止,事情复杂,他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望着满脸警惕的云剑萍,柳寻衣心知欲速不达,不禁暗暗叹息,转而问道:“云姑娘,你为何深夜来此?”

    “我知道吴大哥被你们软禁起来,我来找他。”

    “吴大哥?”柳寻衣迟疑道,“吴双?”

    “正是!”

    柳寻衣眉头一挑,好奇道:“你与吴双是什么关系?他好像不是龙象山的人。”

    此言一出,云剑萍愤愤不平的脸上竟闪过一抹娇羞之意。虽然她并未言明,但柳寻衣已从她古怪的神情中洞悉一切。

    “你……”

    “那边有动静,快跟我来!”

    话未出口,邻院突然传来许衡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不好,有人来了!”

    闻声,柳寻衣脸色骤变,赶忙向云剑萍催促道:“你快走,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

    “什么?”云剑萍大出意外,难以置信道,“你肯放过我?可吴大哥……”

    “北贤王已答应放人,吴双没有性命之忧,他随时可以离开。”柳寻衣急声道,“你若一意孤行,势必惊动府中高手,到时反而为自己和吴双招惹一身麻烦。”

    “可你为何……”

    “来不及解释,我替你挡住他们,你快走!”

    不等满头雾水的云剑萍询问究竟,柳寻衣蓦然转身,快步朝许衡等人迎去。

    望着柳寻衣的背影,云剑萍的心中忽然生出一抹“似曾相识”之意,却一时想不出究竟。

    犹豫再三,云剑萍索性放弃心中的执念,再度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柳寻衣,转而飞身上房,一起一伏,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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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