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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三章 :再起波澜

    当洛天瑾在谢玄等人的搀扶下,急匆匆地来到江一苇的房间时,三五个郎中皆是一脸惶恐,一个个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口中连连叹息。

    他们在惋惜江一苇的同时,亦在替自己的前途命运而暗暗捏一把冷汗。

    此刻,伤痕累累的江一苇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双眸紧闭,面色发青,后背的衣衫被鲜血浸透。肩胛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虽已洒下金疮药,但鲜血仍抑制不住地“汩汩”外冒。

    令人诧异的是,江一苇的血并非殷红,而是紫黑。

    桌上摆着一个血迹斑斑的托盘,盘中放着十几根银针,以及一支箭羽。

    这些,都是从江一苇身上拔出来的。

    “如何?”

    谢玄担心洛天瑾激动伤身,故而率先朝郎中们问道:“江一苇的伤势如何?”

    闻言,几个郎中皆是一脸苦涩,一个个左顾右盼,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冒然答腔。

    “你说!”

    雁不归伸手一指年纪最长的郎中,沉声道:“实话实话,恕你无罪!”

    “是。”郎中颤颤巍巍地朝洛天瑾拱手一拜,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江三爷的外伤并不致命,但……”

    言至于此,郎中不禁轻叹一声,伸手朝江一苇身上的伤口一指,又道:“府主请看,江三爷的伤口难以愈合,并且血色紫黑,俨然是身中剧毒之兆。”

    洛天瑾在江一苇的身上扫了一眼,侧目望向桌上的托盘,迟疑道:“便是这些东西伤了他?”

    “正是。”郎中小心翼翼地捏起托盘中的银针、箭羽,解释道:“府主请看,这些银针、箭羽的尖端发乌发黑,显然被人淬过剧毒。”

    “可否查出是何毒药?”慕容白道,“可有解药?”

    “这……”闻言,郎中不禁面露愧色,赔罪道,“恕在下德薄智弱,医术不精,实在……实在查不出究竟,更无法化解此毒。”

    谢玄脸色一变,转而望向其他几名郎中,质问道:“那你们呢?”

    “请府主恕罪!”郎中们齐齐跪倒在地,一个个尽是诚惶诚恐的忐忑模样。

    “连小小的毒药都解不了?”雁不归冷声道,“府主养你们又有何用?”

    “冤枉啊!”年长郎中急忙解释道,“此毒绝非单一毒物,而是混合多种毒物淬炼而成,以老朽这么多年行医的经验判断,银针与箭羽上的剧毒,至少是三十种剧毒之物混合而成。俗话说‘万物相生相克’,依理而言,天下的确无不可解之毒。然而,若想解毒,必须先弄清此毒究竟由哪些毒物混合而成?成分各占几何?又是用什么法子淬炼?其成分、占比、淬炼顺序皆不容有一丝一毫的纰漏。如若不然,便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剧毒,即便找出解药也于事无补。弄清毒药尚且难如登天,配制解药更是比登天还难。因此……除非找出施毒者,向他索要解药,否则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只怕也……也……唉!”

    见郎中一副有苦难言的委屈模样,洛天瑾微微摆手道:“此事怪不得你们,尔等不必愧疚。”

    “多谢府主!多谢府主!”

    “你们实话告诉我,江一苇还能撑多久?”洛天瑾话锋一转,眼中充满期待。

    “这……”郎中迟疑道,“依照常理,身中如此剧毒,即便江三爷内力深厚,也断不可能撑过一个时辰。可是,从伤口迹象判断,江三爷中毒已经接近三个时辰,却仍一息尚存,这……真是咄咄怪事。”

    “什么意思?”

    “老朽愚钝,实在想不通其中缘故。”郎中摇头道,“这种情况老朽生平罕见,若非江三爷体质异于常人,便是上天庇佑,让江三爷撑到现在。”

    说罢,郎中又抓起江一苇的手腕,细细号脉,再度面露惊奇之色,回禀道:“江三爷脉象虚弱,俨然垂死之兆。然而,脉象虚弱却不断续,似乎……短时间内并无性命之虞。”

    “又是垂死之兆,又是性命无虞,到底哪句话是真的?”谢玄不耐道。

    “这……”郎中迟疑片刻,突然跪拜道,“老朽斗胆谏言,立即将江三爷送回贤王府,请桃花婆婆为其诊治。”

    “不错!桃花婆婆乃一代神医,相信她定能找出解救江三爷的办法。”其他郎中连忙附和道,“江三爷虽昏迷不醒,但只要他尚未毒发身亡,我们便有法子为其续命,待见到桃花婆婆后,相信定有解毒之法。”

    “这……”谢玄沉吟道,“府主,以江一苇的状况,只怕多耽误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不如……先派人将他送回洛阳?”

    洛天瑾眉头深锁,思量片刻,最后却缓缓摇头,令众人大为不解。

    “可江一苇的伤……”

    “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是。”

    见洛天瑾心意已决,谢玄几人不敢争辩,只能拱手领命。

    “府主,这些银针、箭羽颇为眼熟。”谢玄凝视着托盘中的暗器,迟疑道,“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这支箭羽我识得。”洛天瑾幽幽地说道,“出自唐轩的弟子黎海棠。”

    “如此说来,这些银针则出自唐轩之手?”谢玄恍然大悟道,“是龙象山的人偷袭江一苇!”

    “奇怪!”慕容白费解道,“江一苇奉命引董宵儿、呼延霸去千尺幢,怎会无缘无故地跑去惊扰龙象山?莫非是龙象山的人在半路设伏?”

    “不可能!”谢玄沉声道,“昨夜之事,除我们几人之外,再无其他人知晓,龙象山又岂能知道江一苇的行踪?更不可能提前设伏!”

    “如果不是半路设伏,便是他主动跑到龙象山的地盘,并引起唐轩师徒的警觉。”雁不归分析道,“可我想不通,江一苇为何要去龙象山别苑?”

    “此事定有隐情。”洛天瑾目光深邃,死死凝视着生死不明的江一苇,讳莫如深地说道,“江一苇一定查探出龙象山某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因此才会被人灭口。”

    “秘密?”

    “我相信,真相很快会水落石出。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说罢,洛天瑾从江一苇的腰间拽出血迹斑斑的玉龙令,并将其交给雁不归,眼中猛然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机。

    “拿此令牌,将玉龙宫其余弟子召集起来。切记,日出之前,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残局收拾干净。”

    “府主放心!”

    ……

    拂晓,绝情谷别苑。

    整整一夜,心情复杂的萧芷柔一直陪在云剑萍身旁,亲自为其熬药治伤,从未离开半步。

    一个时辰前,黎海棠奉命前来接回云剑萍,却吃到闭门羹。不肯死心的他偷偷翻墙入院,结果被常无悔等人生擒,并五花大绑地送至正堂,交由唐阿富处置。

    僵持之际,吴双大摇大摆地登门拜访,令堂中的局势变的愈发复杂。

    “吴少侠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贵干?”常无悔一边小心提防着吴双,一边试探道,“我们绝情谷与你似乎素无往来,亦无恩怨。”

    吴双的目光在堂中扫视一圈,见到五花大绑的黎海棠,以及虎视眈眈的风无信等人,不禁面露愕然,好奇道:“你们这是……”

    “吴少侠来的正好!”

    由于吴双与龙象山颇有渊源,因此黎海棠对吴双并不陌生。

    见到吴双,黎海棠宛若见到救星一般,登时面露喜色,忙道:“吴少侠,他们将萍儿囚禁起来。我奉圣主之命前来要人,却不料被他们拒之门外。我不甘心,他们便将我捆绑起来。”

    吴双一愣,转而一脸古怪地望向唐阿富,迟疑道:“我刚刚去过龙象山别苑,得知云剑萍在你们手中。你们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禁锢人家?”

    “此事与你何干?”唐阿富神情冷漠,语气平淡,几乎不含一丝感情,“你来作甚?”

    “我与云剑萍相识一场,我来看看她的伤势如何?”言至于此,吴双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狐疑之色,反问道,“你们无缘无故地囚禁一个姑娘,究竟是何居心?”

    唐阿富淡淡地回道:“云姑娘伤势无碍,阁下不必担心。如无他事,恕不远送!”

    “等一下!”黎海棠急声道,“吴少侠,你不能走,你一定要帮我救出萍儿。直至此刻,萍儿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他们不让我带走萍儿,一定另有图谋。”

    “这……”

    “吴双,绝情谷的事,外人不得插手。”唐阿富打断吴双的思绪,幽幽地说道,“我们与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休要多管闲事。”

    “话虽如此,但你们至少给人家一个解释才对。”吴双撇嘴道,“云剑萍是云追月的女儿,龙象山的大小姐,现在被你们囚禁起来,生死不明,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至少,你们应该让他见见云剑萍,知道她是否安好,如此才能回去向云追月复命。”

    “不错!”黎海棠连连点头道,“我是来接萍儿回家的,不是来找麻烦的。如果我来闹事,也不会孤身前来。反倒是你们,扣下我家小姐不说,反而将我视为蟊贼,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

    “阿富!”

    突然,萧芷柔的声音自后堂传出。

    白衣飘飘,翩跹而出,萧芷柔身后还有一道身姿踉跄的倩影,赫然是伤势稍缓的云剑萍。

    ……

第四百九十四章 :皆为吴双

    “萍儿!”

    一见云剑萍,黎海棠顿时暗松一口气,忙道:“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然而,云剑萍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吴双身上,漫不经心地答道:“萧谷主亲自为我疗伤,对我关怀备至,未曾为难过我。”

    说罢,云剑萍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期待道:“吴大哥,你来看我吗?”

    “当然。”吴双笑道,“见你无碍,我便放心了。”

    “有劳吴大哥关心。”言及于此,云剑萍的脸上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扭捏之色。

    见状,萧芷柔看向吴双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抹忖度之意。

    “谷主,他们是……”

    “他们的来意我已知晓,五花大绑岂是待客之道?”

    在萧芷柔的吩咐下,常无悔迅速替黎海棠解开绳索。

    “见过萧谷主。”黎海棠先朝萧芷柔恭敬一拜,而后向云剑萍说道,“萍儿,圣主派我来接你回去。”

    “她不能走!”

    未等云剑萍答应,唐阿富突然插话道:“至少现在不行!”

    此话一出,堂中众人纷纷一愣,甚至连萧芷柔也不禁面露狐疑。

    “为何?”云剑萍一脸茫然地望向唐阿富。

    唐阿富自知理亏,故而不敢直视云剑萍的眼睛,闪烁其词道:“山中夜晚多阴凉,云姑娘身子虚弱,不宜外出。”

    “这……”云剑萍黛眉微蹙,俨然满心费解。

    “萧谷主!”黎海棠将不悦的目光投向萧芷柔,争辩道,“云剑萍非但是龙象山弟子,更是圣主的千金,不知……唐阿富屡次三番地阻挠究竟何意?”

    “云追月现在何处?”

    “圣主有伤在身,不便走动……”

    “回去告诉云追月。”萧芷柔打断道,“云姑娘身子虚弱,暂时留在我这里调养,待她伤势无碍后,我自会送她回去。到时,我还有一些问题想向他请教。”

    “这……恐怕不妥。”

    “你只需如实禀告,云追月自会明白。”萧芷柔冷漠道。

    “可是……”

    “无悔,送客!”

    不等黎海棠辩驳,萧芷柔已毫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此举不仅令黎海棠手足无措,同时令刚刚苏醒的云剑萍大吃一惊。

    “萧谷主,你……”

    似乎察觉到云剑萍内心的不安,萧芷柔赶忙将眉宇间的冷漠散去,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柔声道:“外边风冷雨寒,我担心你身子弱,伤情未缓再受风寒,于是想留你在苑中多歇息歇息。我与云……”

    言至于此,萧芷柔见云剑萍面露异样,于是匆忙改口道:“我与你爹是多年挚友,他曾有恩于我,因此我照顾你,也算是报答你爹当年的恩情。”

    “真的?”云剑萍将信将疑地望着萧芷柔,搭在身前的两只手不停地搓动着,似是在极力掩饰内心的紧张。

    “我对天发誓,对你绝无恶意。”

    萧芷柔不假思索地举手起誓,以铭心志。此举,令众人再度暗吃一惊。

    “那……”

    “天色尚早,你再去睡会儿吧!”

    “那……好吧!”

    不知为何?云剑萍未再坚持己见,而是轻轻点头允诺。她再度望了一眼神色从容的吴双,而后依依不舍地走向后堂。

    “既然云姑娘无碍,在下也该告辞了。”

    “等等!”

    萧芷柔愠怒的声音陡然响起:“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

    “呵!”

    吴双轻笑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不屑,蓦然转身,朝萧芷柔露出一个魅邪的微笑,戏谑道:“怎么?莫非萧谷主想留我吃饭不成?”

    “大胆……”

    萧芷柔挥手打断风无信的喝斥,一双美目波澜不惊,静静地凝视着吴双,幽幽问道:“你与云剑萍是何关系?”

    “什么意思?”吴双眉头一挑,眼珠一转,嬉皮笑脸地反问道,“不知萧谷主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答案?”

    “我要听实话。”

    “实话?”吴双佯装恍然大悟,而后沉吟片刻,煞有介事地说道,“男未婚、女未嫁,郎有情、妾有意。我长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她生的国色天香,貌美如花。至于我二人的关系……嘿嘿,难道萧谷主还看不出来吗?”

    此言一出,萧芷柔的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古怪的精光,沉寂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你与云剑萍是两情相悦?”

    “哈哈……‘两情相悦’总比‘奸夫**’好听些。”吴双揶揄道,“一看萧谷主便是过来人,这层窗户纸又何必捅破?”

    “你是哪里人士?父母是谁?师承何人?”萧芷柔审视着吴双,炮语连珠似的问道,“你与云剑萍如何相识?又是如何两情相悦?是她钟情于你,还是你纠缠于她?”

    吴双眉头一皱,调侃道:“莫非萧谷主在创立绝情谷之前做过媒婆不成?打听这么多……难道想替我向龙象山提亲?”

    “看你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若真是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替你提亲又有何不可?”萧芷柔淡然一笑,可不等吴双作答,她却眼神骤变,语气冰冷地说道,“可你若是喜欢四处沾花惹草,玩弄感情的登徒浪子、好色之徒,我便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萧芷柔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极狠,并且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俨然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威胁。

    萧芷柔在“温雅”与“杀机”之间迅速转换,令吴双脸上的戏谑之意渐渐收敛几分,凝声道:“萧谷主与云剑萍是何关系?”

    似是感受到吴双态度上的变化,萧芷柔眼中的杀意瞬间消失殆尽,转眼恢复以往的从容淡然,反问道:“怎么?你怕了?”

    “最毒妇人心,尤其是像萧谷主这样的美妇人。”吴双似笑非笑地说道,“武功高深莫测,又曾为情所伤,认为天下的男人都是始乱终弃、朝秦暮楚的负心人,都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在你面前,试问又有几个男人不怕?”

    “你说什么?”萧芷柔心生愠怒,语气一冷。

    “我说什么萧谷主心知肚明。”吴双别有深意地说道,“我师父说过,有些伤在身上,有些伤在心里。虽然位置不同,但相同的是它们留下的痛苦,都会呈现在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之中。并且伤势越重,持续越久。外伤不如内伤,内伤不如心伤,心伤不如情伤。外伤日日削,内伤月月削,心伤年年削,至于被情所伤……往往是一生一世,并且痛楚不会削减,反而愈发刻骨铭心。以往我对此颇有怀疑,但今日见到萧谷主……已是深信不疑。”

    吴双的一席话,令萧芷柔怒气顿消,心中油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你走吧!”

    “告辞!”

    没有一丝犹豫,吴双转身而去,迅速消失在萧芷柔的视线中。

    离开绝情谷别苑,吴双未做停留,在阴冷刺骨的夜风中,迎着淅淅沥沥的秋雨,直奔山下。

    “吴少侠,请留步!”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令吴双登时一愣,随之脚下一顿。

    渐渐地,一位身形佝偻,步伐蹒跚的老者,一手撑伞,一手拄拐,在崎岖陡峭的山道上,慢慢悠悠地朝他走来。

    “徐老?”

    看清老者的面容,吴双不禁面露惊奇,来人竟是徐清年。

    “吴少侠来去如风,简直和你师父一模一样,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呵呵……”

    徐清年的一番话,令吴双的表情瞬间一僵,但他反应极快,转眼已恢复如初,故作茫然道:“徐老此话何意?”

    “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老朽。”徐清年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以为老朽不辞辛苦地跑到华山,真是为参加武林大会?是给沈东善面子?”

    “难道不是吗?”

    “老朽年过百岁,早已视名利为浮云,你们眼中的武林盛事,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哂。”徐清年缓缓摇头道,“至于沈东善,更是一个攀附权贵、贪生怕死的伪君子。他一介商人,之所以掺和武林之事,一是想结交一些江湖强势,为其麾下的生意开道铺路。二是不想与武林中人为敌,危及自己的性命。本次武林大会,他只在九月初八‘昙花一现’,次日凌晨便率人匆匆下山,美其名曰‘生意繁忙’,实则是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为他已收到风声,知道蒙古人在华山四周埋伏重兵,华山随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对此贪生怕死之徒,老朽又岂会顾忌他的情面?”

    吴双的心里泛起一阵嘀咕,他不明白徐清年的言外之意,故而追问道:“既非沈东善的情面,不知徐老又为何而来?”

    “为你!”

    “我?”

    徐清年的眼中逸散出一抹精光,满含期待地说道:“老朽自知时日无多,我此生饱受人间冷暖,见惯刀光剑影,也尝尽荣华富贵,享受齐人之福。本应无欲无求,死而无憾。然而,老朽心中却一直藏着一个心愿,若是能够完成,此生算是圆满。”

    “什么心愿?”

    “在有生之年,与老朽生平唯一的知己再见上一面。”徐清年心情激动,语气变的愈发急切。

    “知己?”吴双心生错愕,诧异道,“徐老的知己是谁?莫不是在下吧?”

    “虽不是你,但却与你有莫大的关系。”徐清年正色道,“老朽的知己,正是你师父。算起来,我与他已有大半辈子没见过面。其实,在来华山之前,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甚至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但我知道,这将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找到他的机会,因此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来试一试。果不其然,他虽没能现身,但却让我找到你。”

    “我?我师父?”

    “如何?那个老家伙如今是否还在人世?如果他已驾鹤西游,你便领我去他坟前祭拜一番,说说话、道道别。”

    吴双见徐清年目光坚毅,不似疯癫,赶忙摆手道:“等等!徐老怕是认错人了。前日在论剑台,是你我第一次相见。那时,你尚且不知道我是谁,又如何断言认识我师父?”

    “老朽虽不认识你,但却识得你的武功。”徐清年自信道,“你虽故意掩饰,能瞒过天下人。但莫要忘记,老朽曾是江湖第一,天下无事能瞒过我的双眼。”

    “真的假的?”吴双将信将疑地望着镇定自若的徐清年,纠结道,“既然你如此笃定,不如你说说,我师父究竟是谁?”

    “老朽若说对了,你可否带我去见他?”

    吴双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

    闻言,徐清年神秘一笑,而后朝吴双挥了挥手。

    见状,吴双犹豫不决地附耳上前,徐清年在他耳畔喃喃一番。

    霎时间,吴双的脸色变的震惊无比,眼中瞬间布满骇然之意。

    ……

第四百九十五章 :狭路相逢

    云开日出,雨过天晴。一大清早华山之巅已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

    有道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雨后的清晨,天地间仿佛焕然一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草芬芳。

    抬眼而望,天穹上的绚烂彩虹,与蓝天碧日交相辉映,空灵之美,令人惊叹。

    俯首而闻,山峦中的莺啼燕语,与苍松翠柏相得益彰,山鸣谷应,醉人心弦。

    今天是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亦是正式推举出武林盟主的重要日子,故而人人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大家早早地聚在论剑台四周,交头接耳,谈笑风生,共同期待着即将改变中原武林前程命运的重要时刻。

    一派热情洋溢之中,今日的主角洛天瑾和云追月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下缓缓而来。

    相同的是,二人皆如众星捧月一般前呼后拥,并且一出现便瞬间吸引来无数道艳羡的目光。

    不同的是,今日的洛天瑾是在谢玄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勉强前行,俨然昨日与金复羽生死一战,伤势极重,至今未缓。

    云追月却是神采奕奕,龙行虎步,丝毫看不出身负重伤的模样,令人啧啧称奇。

    熙攘之中,众人纷纷落座,场面渐渐安静下来。

    慈眉善目的徐清年缓步上台,满面春风地朝四面八方拱手一拜,朗声道:“诸位!今日是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亦是推举出武林盟主的大喜日子。”

    此声一出,四周的窃窃私语彻底湮灭,偌大的华山之巅变的鸦雀无声,静如死寂。

    “前两日的一场场比武,各路英雄在论剑台上大显神通,令我等大饱眼福,酣畅淋漓。在此,老朽先替天下英雄,向前两日参加比武的各位道一声辛苦!有道是‘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因此无论比武胜负如何,但凡有胆量站上论剑台的,皆是顶天立地的真豪杰。相信武林大会过后,各位必将名扬四海,威震天下!”

    徐清年此言,令人十分受用,引来周围不少人出言附和。

    稍作寒暄,徐清年又道:“经过前两日的一轮轮较量,六位参加盟主之争的英雄,最终有两位过关斩将,脱颖而出。他们是贤王府府主洛天瑾,以及龙象山圣主云追月。”

    言至于此,四周已是欢呼雀跃,人海沸腾。

    徐清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为洛天瑾和云追月留足受人瞩目、被人追捧的时间。

    人老成精,徐清年知道,此时此刻对洛、云二人而言,没什么比享受天下英雄的呐喊助威更有意义。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持续约一炷香的功夫,场面也由此变的热血沸腾,亢奋不已。

    “至此,为云圣主助阵的五人,司无道、唐轩、云剑萍、徐仁、唐阿富皆已相继离场。今日,云圣主只能亲身上台,决一胜负。”徐清年继续道,“而洛府主只派出邓泉、慕容白、谢玄、秦苦四人,故而今日仍能再派一人上台助阵。”

    徐清年此话一出,场边慵懒地依靠在椅中,身盖大氅,面如白纸的金复羽不禁眼神一变。他万没料到,洛天瑾竟如此厚颜无耻。昨日,自己与他略去旁人助阵,亲自下场一决雌雄,却不料洛天瑾竟得了便宜还卖乖,将昨日省去的一场助阵挪到今天。

    此刻,与金复羽同样面色难看的,还有秦明、唐辕、陆庭湘等人。

    然而,规矩就是规矩。昨日一决胜负乃金复羽主动提出,洛天瑾只是被动应战,因此依照武林大会的规矩,贤王府的确可以再派一人为其助阵。

    左弘轩忧心忡忡地分析道:“昨日,云追月与任无涯一战,可谓伤势惨重。如果让他与同样身负重伤的洛天瑾较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洛天瑾派出毫发无伤的雁不归出战,料想云追月定无翻盘的机会。”

    “也不尽然!”妙安沉吟道,“你们看云追月的气色,红润饱满,半点不像重伤模样。说不定,他的伤势并没有我们预料的那般严重。”

    “师太此言差矣。”唐辕摇头道,“昨日,任无涯的最后一掌施展出十成功力,此乃有目共睹,云追月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轻松应对。依我之见,云追月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只是故作镇定罢了。”

    “除非……”陆庭湘迟疑道,“他有什么秘法,能令内伤一夜之间恢复如初。”

    听着左弘轩几人七嘴八舌的争论,一言不发的腾三石脸上变颜变色,俨然内心波动极大。

    另一侧,谢玄眼神狐疑地盯着处之泰然的云追月,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浓浓的困惑之意。

    “哼!装腔作势!”雁不归不屑道,“装模作样只会空耗气力,上台后必将萎靡不振。云追月想从气势上压倒府主,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错!云追月打肿脸充胖子,结果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许衡连忙附和。

    然而,洛天瑾对雁不归、许衡的“宽慰”充耳不闻,只是目光凝重地遥望着云追月。

    此时,云追月也正用一抹挑衅的目光直视着他。

    “洛府主、云圣主。”徐清年的声音将心思各异的众人拽回现实,朗声道,“如果二位准备妥当,便请开始。”

    “府主好生歇息,让我去会会他!”

    雁不归眼神一寒,依照昨夜的计划主动请缨,朝洛天瑾拱手一拜,转身欲朝云追月走去。

    “等等!”

    洛天瑾突然叫住跃跃欲试的雁不归,喃喃自语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极不踏实。”

    “府主不必担心,云追月只是故弄玄虚罢了。他是真是假,我一试便知……”

    “不!”

    洛天瑾眉头一皱,突然拽住雁不归的衣袖,坚定道:“云追月不像装腔作势,他一定有阴谋。”

    闻言,谢玄、雁不归、慕容白纷纷一愣。

    他们认为洛天瑾太重视武林盟主的归属,故而心情紧张,优柔多疑,于是想出言劝慰。但洛天瑾却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毅然决然地摇头道:“不行!在没有弄清云追月的底细前,雁不归是我最后的希望,绝不能轻易暴露。”

    谢玄迟疑道:“如果雁不归不上台试一试云追月的深浅,我们如何知道他的底细?”

    “如果云追月真的有恃无恐,雁不归猝不及防,铩羽而归,又该如何?”洛天瑾目光一转,死死盯着谢玄,一字一句地反问道,“如果雁不归落败,凭我现在的状态,又如何力挽狂澜?”

    见洛天瑾情绪激动,雁不归赶忙开口道:“府主,我一定拼尽全力,不会落败……”

    “不怕你武功不济,只怕你防不胜防。”洛天瑾摇头道,“看看你现在胸有成竹的模样,无论嘴上多么谨慎,心里却一直在蔑视云追月。你已认定他身负重伤,无力再战,上台后定会轻敌大意,而这……才是你落败的关键,我真正担心的结果。”

    “可是……”

    “还记得江一苇吗?”洛天瑾幽幽地说道,“昨夜,江一苇莫名其妙地被唐轩师徒所伤,今日又见云追月神采奕奕,虎虎生风。此二者之间,定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府主的意思是……”

    “如我所料不错,江一苇昨夜应该发现了云追月的快速疗伤之法,故而被唐轩师徒痛下杀手。”洛天瑾凝声道,“只恨江一苇未能及时回来禀报,才会让我们摸不清对方的底细,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细细琢磨,谢玄几人发现洛天瑾所言的确不无道理。霎时间,一个个面露狐疑,踌躇不决。

    “洛天瑾,今日之战我盼望已久。你迟迟不肯上场,莫不是想做缩头乌龟吧?哈哈……”

    伴随着一阵狂妄的大笑,坐在椅子上的云追月突然身形一晃,瞬间化作一道黑影,眨眼掠至论剑台中央。

    “嘶!”

    至此一招,足令全场一片哗然,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满心骇然。

    试问天下有哪个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之人,还能施展出如此高深莫测的轻功身法?

    云追月傲然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浑身上下逸散出一股浑厚而磅礴的恐怖气势,双眸之中精光四射,杀意盎然。

    此刻,云追月散发出的气势,甚至比昨日与任无涯比武之前还要精纯雄厚,非但没有半点虚弱之兆,反而比巅峰状态更胜一筹。

    一切,皆是腾三石所赠“极元丹”的功劳。非但助其恢复伤势,而且令其深不可测的内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一幕,洛天瑾看在眼里,惊在心头。

    身为顶尖高手,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明白云追月此刻的状态,绝非装腔作势,更非故弄玄虚,而是真真切切的披坚执锐,蓄势待发。

    云追月一现身,在场之人几乎全部傻眼,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呆若木鸡,不知所言。

    “府主,管他是龙是虫?我去会他一会,反正迟早都要上台……”

    “不!”

    不等雁不归一意孤行,洛天瑾突然喝止道:“即便迟早都要上台,但对你而言仍是宜迟不宜早!”

    洛天瑾将凝重的目光投向雁不归,一字一句地叮嘱道:“记住,你是我最后的希望。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尝遍阴谋诡计,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因此绝不容失!”

    “府主……”

    “不必多言!”洛天瑾猛然挥手,刚毅的眼神死死盯着云追月,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亲自去试试他的深浅!”

    “不可!”

    谢玄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急声劝道:“府主伤势未愈,断不能冒险上台,万一有任何闪失,我等……我等万死不能谢罪!”

    “府主万万不可冒险!”

    雁不归、慕容白、许衡等贤王府弟子纷纷跪倒在地,一起向洛天瑾苦苦劝谏。

    “你们……你们竟敢抗命不遵?”洛天瑾脸色一沉,震怒道,“我意已决,谁也休想阻拦!”

    “噌!”

    谢玄抽出许衡的腰刀,迅速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横,正色道:“府主若一意孤行,便先从谢某的尸体上跨过去!”

    “谢玄,你……”

    洛天瑾既感动又愤怒,一时间气的脸色煞白,气息短促,脚下一个踉跄,身姿不稳,摔坐回椅子上。吓的贤王府众人心中一沉,赶忙围上前去,恳求洛天瑾息怒。

    这一幕,令众多看官面面相觑,心生迥异。

    “洛天瑾!”

    论剑台上,云追月陡然提高自己的声音,讽刺道:“虚情假意一向是你的拿手好戏,怎么?今日自知不是我的对手,因此想学‘刘备摔子’收买人心吗?”

    “云追月,你……你休要欺人太甚!”

    今日,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信心满满的洛天瑾瞬间坠入低谷,心情亦是糟糕到极点。

    到嘴的肥肉被人抢走,此刻又被云追月冷嘲热讽,连连挑衅,饶是洛天瑾胸襟再广,眼下也难免有些气急败坏,怒不可遏。

    眼看着武林大会即将变成一场永无休止的闹剧,天下英雄无不面露难堪,徐清年更是几次欲言又止,一双老眼之中溢满说不出的尴尬。

    “洛天瑾尚有一人助阵的机会,如果我想上台一试,不知……洛府主能否答应?”

    突然,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自场边响起,登时吸引来一片惊奇的目光。

    与此同时,洛天瑾和云追月循声而望,二人的脸色骤然一变,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之意瞬间涌现在他们眼中。

    错愕、激动、欣喜、愧疚难当,洛天瑾唇齿颤抖,百感交集。

    震惊、绝望、愤怒、杀意滔天,云追月怒发冲冠,目眦尽裂。

    此刻,于众目睽睽之中缓缓起身之人,竟是绝情谷主,萧芷柔!

    ……

第四百九十六章 :救命之恩

    四个时辰前……

    绝情谷别苑一派沉寂,萧芷柔的房中烛火昏黄。

    朦胧中,冰肌玉骨,雾鬓云鬟的云剑萍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容姿优雅,呼吸均匀,俨然身上的痛楚已渐渐消退,眼下正睡的香甜。

    此刻,一位艳如桃李,凛若冰霜的绝色美人,静若处子般坐在床边。宛若凝脂的芊芊玉手轻轻抚摸着云剑萍的额头。

    此女,正是绝情谷主萧芷柔。

    此时正值夜深人静之际,萧芷柔摘下白纱,露出令人惊叹的倾世容颜。

    宛若芙蓉出水,典则俊雅,玲珑剔透。岁月在她的脸上仿佛停滞不前,非但没有留下一丝老去的痕迹,反而为其平添几分似海深情。

    尤其是眉宇间透出的那股若有似无的飘渺仙质,仿佛神女一般,令人只可远观,不敢亵玩。

    借着朦胧烛光,萧芷柔痴痴地望着沉醉梦中的云剑萍,一双明眸之中波光粼粼,似喜似悲。

    不知不觉,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那白璧无瑕的脸颊滚落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云剑萍的手臂上,令其手指微微弹动,惊的萧芷柔赶忙起身后退,生怕打扰云剑萍的好梦。

    自论剑台回来,她一直守在云剑萍身旁,一刻也舍不得离去。

    虽然云追月尚未言明,但血浓于水,母女连心,每当萧芷柔靠近云剑萍时,便能感受到一股强烈而依恋的复杂情绪。

    这种发自心底的情绪波动,令萧芷柔笃定,云剑萍正是与她分离多年的宝贝女儿。

    “萍儿,一转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萧芷柔远远站着,踮起脚尖仔细观望着熟睡的云剑萍,喃喃自语道:“当年娘与你分别时,你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

    言至于此,萧芷柔含泪而笑,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

    “是娘对不起你们!怪我当年太自私……”

    萧芷柔欲言又止,每每念及于此,她都心痛如绞,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好在老天保佑,让你安然无恙地长大成人……”萧芷柔拭去眼角的泪水,温柔地笑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没娘的孩子。娘发誓,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平复思绪,萧芷柔慢步轻声地走到床边,为云剑萍轻掖被角,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疼惜与怜爱。

    “咔!”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

    萧芷柔的眼神陡然一变,同时身形一晃,瞬间掠至门旁,冷冷地问道:“什么人?”

    然而,萧芷柔的质问却如石沉大海一般,门外寂静依旧,半晌无人应答。

    “再不现身,休怪我出手无情!”

    说罢,萧芷柔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掌,一道道浑厚延绵的劲气涟漪,自其掌心逸散而出。

    “别……别出手。是我!”

    虚弱而急促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紧接着,一道摇摇晃晃的人影闪现在门外。

    “你是何人?”

    萧芷柔迅速将白纱戴在面前,沉声道:“报上姓名!”

    “二十多年前,襄阳城外的破庙……”门外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腾姑娘可还记得?”

    闻言,萧芷柔的眼神陡然一变,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迅速涌上心田。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伤痕累累的江一苇跌跌撞撞地闯入房间,一时站立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此刻,江一苇身上血迹斑斑,脸色发青,嘴唇乌紫,肩膀被一支箭羽洞穿,鲜血如不要钱似的“汩汩”外冒。后肋处凹陷一块,脊椎左右密密麻麻地插着十几根银针,显然伤势极重。

    “你……你这是……”

    “不碍事!”

    江一苇不顾萧芷柔的惊讶,嘴角强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反问道:“我先问问萧谷主,你……可还记得江某人?”

    萧芷柔神情一禀,郑重其事地点头应道:“当然记得!当年,若不是江三爷心存一念之仁,放我一马,我们母子三人恐怕早已命丧九泉。”

    闻言,江一苇瞳孔一缩,诧异道:“母子三人?”

    “不错!”萧芷柔直言不讳,“你放我离开后不久,我便诞下一子一女。”

    “一子……一女……”江一苇呢喃道,“你是说……你为府主生下一对龙凤胎?”

    虽然不想承认,但萧芷柔并不隐瞒江一苇,故而轻轻点头。

    “那他们……咳咳……”

    话一出口,一大股鲜血登时自江一苇的口中喷出。不等萧芷柔上前查探,江一苇却连忙摆手道:“先告诉我,府主的孩儿……如今还在不在人世?”

    “我……不知道。”

    “这叫什么话?”江一苇不满道,“你是他们的娘亲,岂能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萧芷柔黛眉微蹙,反问道:“你问这些作甚?”

    “难道你不知道?”江一苇神情激动地说道,“洛鸿轩因钟离姑娘之事,愧疚难当,以至挥掌自伤,至今仍生死垂危,朝不保夕。如果你儿子还活着……咳咳……他便是洛家的二公子,非但能替北贤王延续香火,而且还能继承家业……”

    “呸!”

    突然,萧芷柔眼神一寒,鄙夷道:“我的儿子即便活着,也不会‘认贼作父’,更不会替他延续香火,做什么贤王府的继承人!”

    “滕柔,休要欺人太甚!”江一苇眼神一狠,怒斥道,“别忘了,当初我答应放你一马,正是想替府主多留下一条血脉。而今你岂能……”

    “我当然不会忘记!”萧芷柔打断道,“当年,你一路追杀不休,誓要将我赶尽杀绝。我一介女流,而且身怀六甲,哪里是‘一苇渡江’的对手?最终,你将我逼入襄阳城外的一间破庙,但在临动手之际,却发现我有孕在身,在我的苦苦哀求之下,你终于心生恻隐,答应暂时放我一马。”

    “不错!那时我只答应‘暂时’放过你。”江一苇道,“当年,我念在你身怀洛家骨肉的情分上,不忍痛下杀手,一尸两命。因此我向你提出条件,当孩子出世后,你必须立即自尽,否则我便让你们母子永世不得安宁。”

    “不错!”萧芷柔似乎并不责怪江一苇,语气平淡如初,“你肯放过我的孩子,我已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又岂敢奢望自己也能苟且偷生?”

    “但你并没有做到,反而好端端地活到今天!”江一苇眼神一狠,咬牙切齿地说道,“滕柔,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不!我并没有违背对你的承诺!”

    “什么?”江一苇一愣,眼中布满困惑。

    “当年生下孩子后,我将他们托付给一个朋友,自己向父母族人谢罪道别,而后远走江州,从忘情崖一跃而下,一心想结束自己的性命。”

    “那……”

    “可惜天意弄人。”萧芷柔继续回忆,“跳崖之后,我未能如愿一死,反而被人所救。那人教我忘记过去,重新为人,并传我医术,授我武功。从此我改名换姓,隐居于绝情谷。至于你口中的滕柔,其实早已‘死’在忘情崖底。”

    “原来如此。”

    萧芷柔眼神清澈,神情从容,丝毫没有敷衍搪塞之意,江一苇对此心知肚明,因而也不胡搅蛮缠。

    “既然你命不该绝,我也无话可说。”江一苇叹道,“只不过,纸终究包不住火。你是滕柔的真相,仍在数月前重见天日。你可知,因为你的死而复生,已令江某身陷生死两难之境……”

    “生死两难?”萧芷柔狐疑道,“难道姓洛的知道你私自放我一马,因而要与你秋后算账?”

    “不!”江一苇连忙摇头道,“不是府主,府主对你情深义厚,岂能希望你出事?”

    “哼!”萧芷柔冷笑道,“他若不希望我有事,当年就不会派出一拨又一拨杀手穷追不舍,非要置我于死地。他分明是怕我毁他声誉,担心我的出现,会害他失去武当派的庇佑,因此才想不顾一切地除掉我,为自己的大好前程扫清阻碍!”

    “这……”

    闻听此言,江一苇不禁面露难色,几次欲言又止,似乎内心十分纠结。

    “总之,无论我的孩子是死是活,都与洛天瑾再无半点关系!”萧芷柔倔强道,“不过我恩怨分明,当年江三爷的不杀之恩,我自会找机会报答……”

    “不必!”

    江一苇的脸色陡然一正,打断道:“当年的不杀之恩,江某今日便要向你讨回来!咳咳……”

    说罢,江一苇的口中再度喷出一股血沫子。此时,他吐出的鲜血已由殷红变为黑紫,看上去十分骇人。

    “什么意思?”萧芷柔心生狐疑,“你想如何讨回?”

    “放心!”江一苇苦涩道,“我不会逼你自杀,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武功,纵使我想杀你……只怕也没有那个本事。”

    “那你……”

    “刚刚,你爹去过龙象山别苑。”江一苇开门见山道,“原来龙象山圣主云追月,曾是他的义子。”

    萧芷柔处变不惊,淡然道:“是又如何?”

    “我对腾族的家事丝毫不感兴趣……”江一苇虚弱道,“但我却亲眼看到,腾三石送给云追月一颗‘极元丹’,助他恢复内伤,并欲借他之手对付北贤王。”

    “什么?”萧芷柔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竟有这种事?”

    “我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江一苇自嘲道,“岂会编故事骗你?”

    “那你……”萧芷柔隐约猜出一丝端倪,追问道,“希望我做什么?”

    “你也知道,府主今日身受重伤,不可再战。”江一苇殷切道,“如果云追月伤势恢复,决战台上,府主必死无疑。”

    “所以……”

    “所以我希望……萧谷主能念在我曾放你一马的情分上……”毒性沁入神智,眼神愈发迷离,江一苇强撑着精神,咬牙切齿地说道,“决战时,出手助府主一臂之力……”

    “先别说话,我替你封住穴道,以免毒发身亡。”

    萧芷柔眼神一变,迅速掠至近前,出手在江一苇身上连点几下,并向其体内灌入一丝真气,遏制毒性蔓延。

    “萧谷主,你答应我!”

    “江三爷,你不要逼我!”萧芷柔眼神犹豫,缓缓摇头道,“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让我出手帮姓洛的……我做不到!”

    闻言,江一苇不禁面露苦涩,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又道:“这一次,不仅仅是帮北贤王,更是帮腾族、帮中原武林乃至大宋江山。”

    “什么意思?”萧芷柔不解道,“姓洛的与云追月一战,关腾族何事?又关大宋江山何事?”

    “当然干系重大!”江一苇咬破舌尖,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急声道,“你可知云追月与颜无极暗中勾结,他出手争夺武林盟主,真正用意是替蒙古大汗招安中原武林,进而与鞑子里应外合,企图覆灭大宋江山。”

    “这……”萧芷柔大惊失色,将信将疑,“竟有这种事?”

    “我敢对天发誓,字字无虚!”江一苇义正言辞地说道,“萧谷主,你虽名为异教之主,但却天生一副侠义心肠,你也不希望腾族长被云追月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变成卖国贼的帮凶,你更不希望腾族子孙世世代代背上里通外国的骂名。一旦让云追月得逞,湘西腾族危矣!中原武林危矣!大宋江山危矣!咳咳……”

    见江一苇的精神愈发萎靡,萧芷柔赶忙上前搀扶。

    弥留之际,江一苇死死攥住萧芷柔的胳膊,声音颤抖地再三哀求道:“萧谷主,于公于私,你一定要出手帮北贤王!只要你帮府主度过此劫,你欠我的恩情债……就此两清……”

    ……

第四百九十七章 :爱恨纠缠

    “柔儿?”

    萧芷柔的挺身而出,令场中的气氛诡异到极点。

    尤其是洛天瑾、云追月、腾三石、云剑萍几人,更是千思万绪,心情复杂,脸上变颜变色,说不出的复杂。

    “萧谷主?”谢玄目光谨慎地审视着萧芷柔,狐疑道,“你想替府主助阵?莫不是谢某听错了?”

    “怎么?你们不愿意?”

    萧芷柔的语气阴冷如冰,哪里像是助人一臂之力?简直比仇人见面还要冷漠三分。

    “你……”

    “谢玄住口!”

    不等谢玄争辩,洛天瑾陡然开口喝止,同时深情款款地望向目无表情的萧芷柔,情难自已地柔声说道:“你……真愿帮我?”

    “哼!”萧芷柔冷哼一声,算是作答。

    “府主,小心有诈!”雁不归小声提醒,“绝情谷和龙象山同为异教,两家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我担心……”

    “我相信她!”

    雁不归话未说完,洛天瑾已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可万一她……”

    “就算她欺骗我,甚至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怪她。”洛天瑾喃喃自语,“这是我欠她的……”

    谢玄深知洛天瑾与萧芷柔之间的曲折往事,故而不再多言,在雁不归、慕容白忧心忡忡的目光下,他毅然起身,朝萧芷柔恭敬一拜,道:“多谢萧谷主大仁大义,今日之恩情,贤王府上下永世不忘!”

    见谢玄替贤王府表明态度,云追月的脸色更是变的难看至极,阴沉的恨不能滴出水来。

    从始至终,萧芷柔未用正眼看过洛天瑾。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挥手令唐阿富、常无悔等人退下,毅然迈步朝论剑台走去。

    “柔……”腾三石身子一颤,匆忙改口道,“萧谷主,你可要想清楚,此事绝非儿戏……”

    本届武林大会,腾三石的表现十分古怪。

    昔日他豪情万丈,眼里不揉沙子,见到任何不平之事都要出面据理力争。但这几天,他却出奇的安静,非但没有参与过金复羽和其他家主的谈笑风生,甚至在异教诋毁湘西腾族时,他仍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此刻,腾三石突然开口,难免惹来金复羽等人一阵侧目。

    面对腾三石的弦外之音,萧芷柔脚下一顿,眼神纠结地与腾三石四目相对,沉寂半晌,终究未发一言,仍继续朝云追月走去。

    万众瞩目,屏息凝神,一变再变的局势令天下英雄震惊不已,惊诧连连。

    本以为洛天瑾凭借一人助阵的机会,定能轻而易举地打败身负重伤的云追月。

    却不料,云追月竟神奇自愈,凭借高深莫测的武功技惊四座。

    当众人皆以为胜负已定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再度出现,一向与洛天瑾水火不容的萧芷柔,竟然主动出面,替他化解危机。

    谁也没有料到,今日的决战台竟会一波三折,胜利的天平左摇右摆,令人愈发猜不透结局。

    论剑台上,望着白衣胜雪,衣袂飘飘的萧芷柔,云追月的眼神可谓震惊之极、难过之极、愤怒之极、怨恨之极……

    这一刻,云追月无视天地间的一切存在。眼中、心中、脑海中只有站在自己面前,那个令他魂牵梦萦,日盼心思的女人。

    云追月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幕,萧芷柔曾口口声声告诉自己,她对“姓洛的”视为仇寇,恨入骨髓,巴不得他名声扫地,家破人亡。

    然而,事实是当洛天瑾即将如她所愿时,萧芷柔竟然出尔反尔,非但没有拍手称赞,反而挺身而出。甚至毅然决然地调转矛头,与一直深爱着她的云追月为敌。

    此时此刻的一幕,与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一切何其相似?

    曾几何时,在湘西腾族,萧芷柔正如今日这般,一次又一次地帮洛天瑾度过难关,甚至不惜与自己的族人为敌。

    哪怕她明明知道洛天瑾是个花言巧语,言行不一的伪君子,却仍抵不过内心对他的爱恋,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

    内心中无语言比的惊涛骇浪,化作满腔怒火与无尽绝望,充斥着云追月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每一丝感情、每一缕相思。

    望着浑身颤抖,双眼通红的云追月,萧芷柔的内心同样极不平静。但她知道,此刻无论自己如何解释,在云追月听来都是最苍白无力的敷衍。

    因此,与其费尽唇舌,彼此为难。倒不如保持缄默,无声更胜有声。

    “为什么?”

    终于,云追月按捺不住内心的懊恼,咬牙切齿地质问道:“到底为什么?”

    虽然云追月早已心如死灰,但他仍难以扼杀自己对萧芷柔的一往情深。

    不知为何?哪怕萧芷柔千百次地欺骗他、利用他、伤害他,甚至是戏耍他。云追月仍对萧芷柔提不起半点恨意,尤其是当他与萧芷柔四目相对时,本应烧尽一切的怒火仍抵不过内心深处的柔软。

    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魔头,难以自制地化为一个痴情汉子。云追月宁肯自己心里淌血,也不愿见到萧芷柔落泪。

    “我……”萧芷柔踌躇道,“我……无话可说。”

    “你不是已经清醒吗?你不是已经忘记他吗?你不是对他恨之入骨吗?”云追月声音颤抖地咄咄逼问,“现在又算什么?你想救他?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忘记他,对不对?为了一个一而再、再而三欺骗你、利用你的伪君子,你竟然一错再错,至今仍执迷不悟?甚至……甚至与我对敌……”

    最后一句话,才是真正刺穿云追月心底的致命一击。

    绝望,令他痛不欲生。愤怒,令他不顾一切。妒忌,令他失去理智。

    萧芷柔轻叹一声,道:“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今天站出来,并非帮他,而是……”

    “胡说!胡说!胡说!”

    云追月发疯似的愤怒咆哮,将四周观战之人吓的精神一振,面面相觑。

    “你休要再找借口骗我,我不再是曾经那个傻子,不会再上你的当……”云追月怒吼道,“你帮他,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他!别再骗自己了,其实你一直深爱着那个负心人……”

    “不是!”

    似是被云追月激出怒火,萧芷柔的气势陡然变的冷厉起来,嗔怒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心里清楚!你自甘堕落我管不着,但我不能让你连累其他人!”

    由于他们身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因而有些话关乎腾族荣辱,萧芷柔顾全大局,不便直言。

    “借口!都是借口!”云追月仰天大笑,如癫如痴,口不择言地怒骂道,“骗子!全他妈是骗子!你和姓洛的根本是一丘之貉,你活该被他欺骗、活该被他利用、活该被他玩弄……”

    “啪!”

    话音未落,怒不可遏的萧芷柔身形一晃,瞬间掠至云追月身前,扬手朝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斥道:“云追月,你辱我太甚!”

    这一耳光似乎将云追月从恍惚中打醒,当他定住双瞳,看到萧芷柔眼眶中不断打转的泪珠时,心中猛然一阵抽痛,随之一股难以名状的强烈懊悔溢满心田。

    云追月愣愣地望着满眼委屈的萧芷柔,忽觉心疼无比,难过无比。

    他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恍若失神般呢喃道:“柔儿,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侮辱你……我刚才一时糊涂,口不择言……其实我没有半点伤害你的意思……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说着,云追月下意识地举起右手,欲替萧芷柔擦拭眼角的泪痕。

    然而,面对脾气古怪的云追月,萧芷柔却突然后退一步,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

    这种陌生而幽怨的眼神,在云追月看来,简直比万箭穿心还要难过。

    “洛天瑾!”

    终于,忍无可忍的云追月将满心愤懑发泄到洛天瑾身上,他蓦然转身,目光阴毒地瞪着场边的洛天瑾,恶狠狠地说道:“有本事上台与我决一死战,不要让一个女人替你出头!只会躲在女人的裙子底下苟延残喘,你算什么英雄?简直猪狗不如,禽兽不如!”

    “云追月,你放肆……”

    “哈哈……”云追月的狂笑打断谢玄的威吓,再度挑衅道,“洛天瑾,今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别让我瞧不起你!”

    然而,面对云追月的激将法,洛天瑾却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二十多年前,你利用柔儿苟活于世。时至今日,你仍想利用她帮你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此时,云追月不顾一切地撕开洛天瑾的遮羞布,直言不讳道,“洛天瑾,你究竟是不是男人?还是说……从始至终你只是玩弄柔儿的感情,其实你根本没有爱过她!你只是贪图她的美色,垂涎她的身体,利用她的单纯,你……”

    “够了!”

    腾三石哪里能忍受自己的女儿被人如此羞辱,当场勃然大怒,喝斥道:“比武便是比武,休说这些不三不四的混账话!”

    此时,清风面色凝重,双手攥拳,指甲紧紧扣入掌心,似乎心情十分紧张。

    另一侧,云剑萍满眼震惊地望着云追月,在她的记忆中,云追月一向成熟稳重,何曾有过如此疯狂的举动?今日的场面,着实令她汗颜。

    “哈哈……”云追月怒极而笑,嘲讽道,“洛天瑾,你便是蝇粪点玉,鼠屎污羹,无胆无识,只会沽名钓誉的孬种!”

    “混账!”

    洛天瑾怒由心起,恶向胆生,被云追月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惹的万分震怒,登时拍案而起,杀意盎然地厉声道:“云追月,我誓将你碎尸万段!”

    此言一出,清风的双瞳陡然一缩,眉宇间涌现出一抹浓浓的失望之意。

    “好啊!”云追月见洛天瑾动怒,嘴角陡然扬起一丝狞笑,而后朝洛天瑾招了招手,挑衅道,“逞口舌之快算什么英雄?速速上台与我决一死战!”

    “我……噗!”

    洛天瑾怒气太盛,以至气血上涌,刚欲抬脚上台,却忽然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而后脑袋一空,眼前一黑,在贤王府众人的一片惊呼中,缓缓瘫倒在地。

    见状,云追月眉心一皱,怒斥道:“洛天瑾,休要装模作样……”

    “够了!”

    话音未落,萧芷柔的声音骤然响起:“今日,在论剑台上你只有一个对手,那便是我。不管你和姓洛的有何恩怨,若想与他纠缠,要么认输下台,要么……打败我!”

    ……

第四百九十八章 :石破天惊

    萧芷柔的声音冰冷的不含一丝感情,犹如一把利剑,深深插入云追月的心窝,令其胸中如堵,苦闷非常。

    “柔儿,你真要为那个负心人与我一战?”云追月眼睛通红,难以抑制的泪水渐渐模糊双眸。

    见云追月字字句句离不开“洛天瑾”,萧芷柔又羞又恼,不禁黛眉紧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可能镇定的语气回答道:“既然你已认定我是替他出头,那无论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即是如此,多说无益,你……出手吧!”

    “出手?”

    顷刻间,云追月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自己好似坠入无尽深渊一般,内心深处那股空荡荡的失落感无以复加。

    众目睽睽之下,云追月旁若无人般踉跄着步子,绕着一动不动的萧芷柔反复徘徊,似哭死笑,喃喃低语:“你竟然让我出手?从小到大,我只会‘为’你出手,却从未‘对’你出过手。而今,你竟然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将我视为仇敌,还要……还要让我对你出手?呵,真是可笑、可怜、可悲、可恨!”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咬牙切齿的云追月口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然而,面对云追月的半疯半醒,萧芷柔却静若雕塑,一言不发,只是目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任由他时而哽咽、时而狂笑、时而自嘲、时而咒骂、时而深情款款、时而怒火冲天……

    萧芷柔的沉默,在云追月看来即是无视。

    无视,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轻蔑与侮辱,令本就心生极端的云追月愈发怒不可遏,愈发失去理智。

    “好!”

    突然,云追月肆无忌惮的狂笑陡然收敛,眼中爆发出一股凶猛狠戾的杀机。

    他站在萧芷柔身前不足三尺的地方,一双猩红的血目恶狠狠地瞪着他最最深爱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与其让你活着被洛天瑾一再欺骗,不如由我亲手杀你,替你了结尘世间的痛苦。”

    言至于此,云追月的眼眶再度红润一圈,他拼命克制着内心的悲愤,用颤抖而坚定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柔儿,如果……如果你死于我手,我绝不独活。我愿陪你上九天、下黄泉,生生世世永远相伴……”

    云追月一番痛彻心扉的表白,令萧芷柔的内心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哀愁。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双眸泪珠凝结,默默无声地注视着肝肠寸断的云追月,沉寂半晌,终究一言未发。

    见云追月欲对萧芷柔出手,腾三石不禁心急如焚,如坐针毡。他赠云追月“极元丹”,是想借他之手教训洛天瑾,却万没料到结果竟会报应在自己女儿身上。

    虽然有心制止,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及眼下的场合,腾三石又不得不稳住心神,硬逼着自己装作无事发生一般,静静地坐在一旁作壁上观。

    突然,云追月后退一步,缩在袖中的右掌渐渐凝聚出一股淡青色的气旋。

    霎时间,论剑台上的空气剧烈颤抖起来,砂石土砾无风而起,在四周观战之人的眼中,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仿佛渐渐变的扭曲。

    “好强悍的内力!”玄明震惊道,“云施主的武功,似乎比昨日更胜一筹。”

    玄明此言,立即引来四周一片惊呼,他们看向云追月的眼中纷纷浮现出一丝忌惮之色。

    “素闻绝情谷主武功盖世,今日云某倒要斗胆请教请教!”

    此刻,云追月身上的黑袍随风飘动,“哧哧”作响,他的语气与之前的痛苦纠结截然不同,变的阴沉而冷漠。

    见状,与萧芷柔关系匪浅的腾三石、唐阿富等人,无不将心提到嗓子眼,皆在暗中替她捏着一把冷汗。

    众所周知,云追月的《龙象宝典》何其恐怖?如今见萧芷柔一介弱质女流,是人皆替她心生忧虑,亦或暗道惋惜。

    “不必犹豫,云圣主……尽管出手。”

    女人毕竟是女人,萧芷柔的感情变化不像云追月那般坚决,因此她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有些为难。

    “啊!”

    爱之深,恨之切。云追月仰天长啸,不足以表明心中的痛苦与怨愤,却足以冲破九霄,震彻天地,恨不能令方圆数十里,皆感受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爱恨情仇。

    一声怒吼,仿佛要遮蔽世间一切美好。怨恨与妒忌、愤怒与痛苦,充斥在天地之间,不由地令天地肃穆,日月暗淡,山河萧瑟,人心凋零。

    “柔儿,不要怪我!”

    云追月本就心怀怨妒,此刻又见萧芷柔对自己的爱意一再冷漠拒绝,不禁由爱生恨,滔天怒火瞬间溢满心头。

    蓦然挥掌,十成功力尽聚于掌心之中。青风气旋破空而出,劲气四溢呼啸而起,虚空破碎,龙象长吟,驱雷策电,翻江倒海。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云追月的掌风,将萧芷柔的一袭白衣吹的上下飞舞之时,巍然不动的萧芷柔陡然眼神一凝,玉掌自身侧微微翻转,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旋倏忽而出。

    “呼!”

    与此同时,一股丝毫不亚于云追月的浩瀚之气,瞬间自萧芷柔的身后升腾而起,并以排山压卵之势,令被云追月的黑暗气势所笼罩的半壁山河,重新展露在晴天碧日之下。

    电光朝露之间,萧芷柔催动玉掌,与云追月呼啸而至的罡猛掌势迎面相对。

    一白一青,两股雄厚而恐怖的内力气旋瞬间交织。与此同时,二人的手掌亦毫不闪避地狠狠撞在一起。

    “轰!”

    须臾间,地动山摇,龙吟虎啸,山中鸟儿四散而飞,空灵幽谷之中狂风肆虐,发出阵阵鬼哭狼嚎,似是在向上天抗议,怪力乱神破坏山间美好的意境。

    此情此景,令人目瞪口呆,惊骇不已。

    “嘭!嘭!嘭!”

    紧接着,论剑台上成千上万块青砖尽数掀飞而起,于半空中轰然破碎,爆发出一阵阵如炸雷般的惊天巨响,在一道道劲气涟漪的辐射下,瞬间化作一圈圈碎石气浪,朝四面八方辐散而出。

    见此一幕,四周观战之人登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无不纷纷矮身闪避,同时疯狂调动内力,死死护住自己的身体要害,以免遭受波及。

    只此一招,足令天下英雄对一向神秘低调的绝情谷主刮目相看。

    一切说起来慢,实则只在瞬息之间。

    片刻之后,数十道碎石气浪于众人头顶横扫而过,“噼噼啪啪”地散落在山谷深渊,天地间四处乱窜的劲气渐渐偃旗息鼓。

    乱风消散,尘埃落定,众人方才鼓起勇气缓缓起身抬头,一个个满眼敬畏地朝论剑台望去。

    此时,华山之巅哪里还有“论剑台”的影子?早已变成一片坑洼遍布,满地碎石的废墟。

    惊骇之余,众人再度聚睛观瞧,却见一片狼藉之中,萧芷柔纹丝不动,亭亭而立。

    一身白衣随风轻舞,宛若九天仙女下凡一般,非凡没有半点狼狈之意,反而依旧美的不可方物。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此刻,整座论剑台皆已被二人强横的内力土崩瓦解,消失殆尽。唯独萧芷柔脚下站立的一块青石,仍旧完好无损,一尘不染。

    距萧芷柔十米之外,云追月满身污泥,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口溢鲜血。

    尤其是他的右臂,此时宛若残花败柳一般垂于身侧,摇摇欲坠,俨然已是分筋断骨,不能再用。

    “这……”

    眼前的一幕,令全场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

    萧芷柔与云追月双掌相对,一人完好无损,一人整臂而折,二人的武功高下立判。

    天下英雄慧眼识珠,但谁也没能料到,萧芷柔竟能一招力挫云追月。

    习武之人皆心知肚明,二人的内力若非天差地别,断不可能做到一招克敌。

    换言之,萧芷柔的内力之浑厚,远胜云追月。

    旁人不知,但萧芷柔却心如明镜。自己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压制云追月,并非她天赋异禀,对武学领悟精深,只因她曾吸收融合了叶桐几十年的深厚内力,再加上自身二十几年的积累修行,方才有如此恐怖,乃至逆天的成就。

    殊不知,昔日的叶桐号称“江湖第一高手”。此言虽有夸张之处,但也足以证明叶桐绝非庸碌之辈。在当年即便不是天下第一,也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

    只凭叶桐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内力,恐怕比之今日的云追月,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萧芷柔非但吸纳叶桐的全部内力,而且又后天修炼二十几年,其内力之精纯雄厚,自是不言而喻。

    腾三石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暗惊诧:“杜襄服下极元丹,非但伤势痊愈,而且内力大增。可即便如此,他在柔儿面前仍旧不堪一击。如此说来,柔儿的武功……究竟又恐怖到何种境地?”

    此时此刻,全场一片肃静,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不知所言。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

    依眼下的中原武林而言,萧芷柔才是真真正正的一枝独秀。

    或许她仍不是天下第一,但比起在场的洛天瑾、金复羽、云追月、玄明、清风等一众顶尖高手,萧芷柔绝对更胜一筹。

    “嘶!”

    然而,未等众人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声低吟突然响彻于众人耳畔,在鸦雀无声的华山之巅显的异常清晰。

    众人大惊,纷纷循声而望,但见此时的萧芷柔竟是黛眉紧蹙,眼泛痛楚。

    不知何时?她那白皙无暇的额头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怎么回事?”

    见此情形,四周之人无不大惊失色,同时在心中暗暗揣测。

    在成千上万道目光的紧紧注视下,萧芷柔用手紧紧捂住心口,透过白纱,人们能依稀看到她红唇紧抿,一副强忍不适的痛苦模样。

    见此一幕,场边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洛天瑾,以及腾三石、唐阿富等人纷纷脸色一变,一个个看向萧芷柔的目光中,瞬间溢满担忧之意。

    “府主,萧谷主这是……怎么了?”谢玄错愕道,“莫非受了内伤?”

    “不!”洛天瑾的眼神虚弱而心疼,有气无力地缓缓摇头,“柔儿并非受伤,而是……旧疾。”

    “旧疾?”谢玄惊诧道,“什么旧疾?”

    “我与柔儿相识时,她便有心口痛的毛病。只不过,当年她只是隐隐作痛,并且转瞬即逝,痛楚远不似今日这般强烈。”

    ……

第四百九十九章 :情天孽海

    萧芷柔自幼体弱,心口痛的毛病亦是与生俱来。

    当年,腾三石夫妇遍寻药方,为其固本培元,调养滋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令萧芷柔的体质变的与常人无异。然而,心口痛的毛病却一直未能根治。

    当初,萧芷柔只在情绪激动时才会偶尔犯病,并且痛觉短暂,无甚大碍。

    后来她大难不死,在绝情谷遇到桃花婆婆,悉心调理之后许久未犯,本以为痊愈,却不料在接受叶桐传功之后,竟然旧疾复发。

    心口痛的毛病非但卷土重来,而且痛楚愈发强烈,持续的时间愈发长久。

    当年,桃花婆婆担忧叶桐的病情,因此尚未发现萧芷柔旧疾复发,便已匆匆离开绝情谷。

    事后多年,萧芷柔一直在设法自医,可惜天意弄人,无论她如何调养,却终究是竹篮打水,于事无补。

    发病时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瞬息间心痛如绞,苦不堪言。但事后又恢复如初,与常人无异。

    虽是顽疾,却无性命之忧,亦无持续之兆。久而久之,萧芷柔对此习以为常,不再费心医治。

    凡事有得必有失,萧芷柔得到叶桐的内力算是一大幸事,故而留下心口痛的毛病,也算是一种天意。

    此一节,绝情谷弟子大都知晓。

    今日与云追月交手,情绪激动加之内力骤起,令萧芷柔于生死一线之际旧疾复发。

    望着神情痛苦的萧芷柔,云追月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眼中涌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不知是喜是忧?

    阵阵绞痛令萧芷柔的气息变的愈发急促,身体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

    此刻,她已无心再与云追月一争高下,只想紧闭双眸,独自忍受着心口如针刺火烫一般的痛楚,并默默祈祷这一切赶快结束。

    不知不觉间,萧芷柔的脸上已是汗如雨下,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令人心生恻隐,我见犹怜。

    “这可如何是好?”

    望着突然发病的萧芷柔,绝情谷弟子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手足无措,坐立难安。

    然而,此时却有比唐阿富、常无悔等人更心急如焚的人,那便是腾三石和洛天瑾。

    此二人,一个老眼巴巴地望着萧芷柔,将手中的茶杯攥的粉碎。另一个本就伤势未愈,再被眼前的一幕深深触动,难免急火攻心,咳嗽的愈发剧烈,一股股鲜血抑制不住地顺着他的嘴角溢出,任由谢玄等人好话说尽,洛天瑾的心情却始终难以平复。

    “柔儿,你心口痛的毛病又犯了吗?”

    云追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萧芷柔,阴阳怪气地说道:“任你武功盖世,只怕此时再难施展出分毫……”

    “云追月!”

    洛天瑾不顾谢玄等人的劝阻,执意站起身来,怒声道:“你休要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云追月不怒反笑,讽刺道,“说起趁人之危,我岂能与你相比?今日,天下谁都有资格教训我,唯独你洛天瑾,不配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你……”

    “你想救她吗?”云追月戏谑道,“可以!只要你上来替她受死,我便饶她一命,如何?”

    “我……”

    贤王府众人见洛天瑾欲意气用事,赶忙围上前去,将其硬生生地按到椅子上。

    “云追月,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洛天瑾恨的毛发倒立,睚眦俱裂。

    “哈哈……”

    云追月仰天大笑,笑声中极具轻蔑与鄙夷,转而向萧芷柔说道:“柔儿,你看见了?听见了?洛天瑾根本不敢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胆鼠辈,道貌岸然的无耻小人。永远只会耍嘴皮子,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其他任何人都是被他利用的棋子,亦或被他玩弄的傀儡,连你也不例外!”

    “云追月,你住口!”

    “怎么?”见洛天瑾大发雷霆,云追月的笑容变的愈发灿烂,也愈发疯狂,“被我戳中软肋,不知该如何掩饰,于是恼羞成怒了?怒吧!尽情的怒吧!你越是愤怒,我越是痛快。”

    言至于此,云追月的眼神陡然一狠,咬牙切齿地说道:“洛天瑾,我巴不得亲眼看到你怒火攻心,暴毙而亡!”

    说罢,云追月身形一晃,眨眼掠至萧芷柔身前。

    “啊……”

    伴随着一声猝不及防的轻呼,云追月的左臂突然揽住萧芷柔的细软腰肢,顺势将其拽入怀中,眼中的暴戾之意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柔情似水,含情脉脉。

    见此一幕,唐阿富的眼神陡然一寒,不着痕迹地推剑出鞘,欲要伺机而动。

    洛天瑾怒由心起,恶向胆生,此时他看向云追月的双眼恨不能喷出火来。

    腾三石虎目如炬,心弦紧绷,左脚跟稍稍抬起,右脚尖将地上的砖块生生碾碎,身子前倾,宛若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准备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此刻,四周之人无不对眼前的一幕惊诧不已。一时间,全场静如死寂,一片哑然。

    神郁气悴的萧芷柔艰难地睁开双眸,与云追月迎面而视。

    发香四溢,口吐幽兰,令云追月神摇魂荡,意乱情迷。

    “洛天瑾不敢以命换命,我敢!”云追月一字一句地说道,“柔儿,为你我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愿做。性命于我而言,远不及你万分之一。我活在世上的意义,只为你……”

    “够了!”

    萧芷柔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她强忍着心口的阵阵痛意,语气生硬地说道:“你与我相识多年,自然知道我的脾气秉性。若是我不情愿的事,谁也休想勉强。”

    “你若情愿,哪怕被人愚弄欺骗……也不在乎,是吗?”云追月愁肠百结,泪珠千行,心有不忿地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洛天瑾对你一伤再伤,你仍对他念念不忘?而我……一再为你打破自己的底线,甚至不惜践踏自己的尊严,一次又一次地对你掏心挖肺,但你却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我的心意吗?要不要我将自己的心挖出来……”

    “简直荒谬!”

    萧芷柔猛吸一口气,奋力推开云追月的怀抱,愠怒道:“我与姓洛的恩断义绝,并不代表要与你双宿双栖,你说的那些话简直混账。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东西,不需要寻找主人,更不需要做出非此即彼的荒唐选择!再者,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曾对天立誓,此生此世断情绝爱,不再动情,你……休要逼我!”

    “断情绝爱……不再动情……”云追月恼怒道,“为何洛天瑾犯下的错,要让你我承担恶果?”

    “洛天瑾是洛天瑾、你是你、我是我,三者岂能混为一谈?”萧芷柔不悦道,“一直都是你的心魔在作祟,害你心生误会,至今仍执迷不悟。其实,我对你只有兄妹之义,断无男女之情。”

    “胡说!”云追月倔强道,“当年若不是洛天瑾横插一脚,你我早已共结连理……”

    “你……唉!”

    见云追月固执己见,萧芷柔不禁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此刻,她的心口痛已渐渐缓解,但她仍佯装不适模样,幽幽地说道:“你若想杀我,便尽快出手。错失良机,当心追悔莫及。”

    此言一出,云追月的眼神陡然一滞,他目光复杂地望着如临大敌般的萧芷柔,呢喃道:“我想!太想了!我真恨不能立刻杀了你,然后自杀,与你在九泉之下做一对儿夫妻。然而,自杀容易,但杀你……却难如登天。柔儿,你可以死,但绝不能死在我手里……”

    闻言,萧芷柔眼神一缓,内心不禁泛起一丝愧疚之意。

    “你说的对,是我执念太重,钻了牛角尖。”云追月的语气渐渐柔和,心不在焉道,“我不能对你起杀心,也不该对自己起杀心,因为我们都很无辜,真正该死的人……是他!”

    话音未落,云追月的眼神骤然一狠,同时脚下一动,身形瞬间化作一串模糊的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场边的洛天瑾掠去。

    “不好!”

    见云追月欲破坏武林大会的规矩,擅自对洛天瑾出手,清风脸色大变,登时暴喝一声,似是在提醒洛天瑾。

    与此同时,清风与玄明、殷白眉等人相继飞身而起,一起朝云追月杀去。

    “保护府主!”

    此刻,谢玄、雁不归、慕容白等贤王府弟子争先恐后地挺身而出,一个个神情坚定,视死如归。他们将洛天瑾挡在身后,誓死抵抗云追月的突袭。

    然而,未等清风等人出手拦截,亦未等谢玄等人与云追月照面交手,一道白色倩影陡然闪掠而出,凭空浮现在云追月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柔儿!”

    见萧芷柔虚汗已褪,气定神闲,云追月幡然醒悟,随之心头一沉,愤懑道:“你又想救他?”

    “不!”

    萧芷柔神情一禀,正色道:“我是在救你!”

    “你……”

    “呼!”

    未等云追月开口辩驳,萧芷柔突然挥出一掌,凌空荡出一道浑厚无比的气劲,登时将毫无防备的云追月横扫而出。

    飞出废墟,云追月方才将这股气劲化去,身形在半空连翻数周,堪堪落地。

    局势风云突变,令清风、玄明等人不得不仓促收招,面面相觑。

    “云圣主的声东击西之策固然高明,但在我面前,却仍不值一哂!”

    未等清风向云追月发难,萧芷柔抢先开口替云追月解围,并替他编出一个蹩脚的理由,解释其刚刚的不轨之举。

    好在云追月并未与洛天瑾的人正面交手,否则就算他跳进黄河,也休想洗脱破坏武林大会规矩的罪名。

    见事有古怪,金复羽欲怂恿秦明等人伺机挑拨,却不料徐清年竟率先出面圆场,并抢在众人清醒之前,义正言辞地高声宣布结果。

    “此战,云圣主离场,萧谷主胜!”

    ……

第五百章 :一波未平

    “我……”

    “云圣主,胜负已分,难道你想耍赖不成?”

    萧芷柔蓦然转身,目光别有深意地凝视着心有不甘的云追月,幽幽地说道:“天下英雄在此,任你武功再高,又能抵挡几个回合?武林大会规矩严明,中原武林之人无不恪守遵循,岂容你肆意妄为?”

    “不错!”

    见萧芷柔意在平息风波,腾三石不禁心头一动,再加上刚刚云追月的表现令其大失所望,于是语气生硬地说道:“这里是武林大会,不是龙象山,由不得你放肆!场下高手如云,义士良多,你若敢造次,定教你有来无回!”

    腾三石此言慷慨激昂,又站在中原武林的立场上,故而引来四周一片附和。

    虽然萧芷柔和腾三石言辞激烈,但云追月心里清楚,其实他们是在保全自己,担心自己意气用事,丢了性命。

    然而,面对萧芷柔和腾三石的一番好意,云追月的心里却极不舒服。洛天瑾坐收渔利,令其羞愤难安。

    “哼!”

    云追月怒哼一声,恶狠狠地瞪着洛天瑾,犹豫再三,终究拗不过萧芷柔和腾三石的“劝诫”,气冲冲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见状,萧芷柔、腾三石、洛天瑾,乃至徐清年纷纷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此刻终于安然落地。

    “等一下!”

    突然,左弘轩若有所思地问道:“徐老,刚刚比武时,云追月突然变招攻向洛天瑾,此事……”

    “有吗?”

    话未说完,洛天瑾突然开口道:“竟有这种事?洛某怎么不知道?”

    见洛天瑾装模做样,左弘轩不禁眉毛一挑,反问道:“洛府主,云追月偷袭的人是你,为何你反而替他开脱?”

    “洛某绝非替人开脱,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洛天瑾笑道,“刚刚萧谷主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云圣主突然变招,其真正目的并非偷袭我,而是声东击西之策,欲迷惑萧谷主的耳目罢了。更何况,云圣主未曾离开论剑台的范围,也未与洛某有过半点接触,谈何偷袭?”

    其实,洛天瑾并非宽宏大量,只是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对他而言,当务之急是尽快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至于其他的一切,甚至是与云追月的恩怨,眼下都可以暂时不计。

    再者,洛天瑾此举也是给萧芷柔几分情面,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不错!”萧芷柔淡淡地说道,“武林大会有哪条规矩规定,不允许在比武的时候声东击西?更何况,一切以事实为准,尚未发生的事,又岂能凭空定罪?”

    “这……”

    见洛天瑾与萧芷柔一唱一和,金复羽等人又纷纷保持缄默,势单力薄的左弘轩不敢太过招摇,以免与龙象山结下梁子,日后惹祸上身,于是喉头微微蠕动几下,索性不再争辩。

    “萧谷主所言甚是。”清风插话道,“我们不能像朝廷那般昏庸,以‘莫须有’定罪。既然萧谷主和洛府主都说云圣主并非偷袭,我等又何必妄自揣测?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岂不是贻笑大方?”

    虽是帮腔,但清风的语气却有些阴阳怪调。尤其是最后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弦外之音更有冷嘲热讽之嫌,令洛天瑾的脸色变的愈发难堪。

    “诸位可有异议?”

    徐清年环顾四周,见众人沉默不语,方才缓缓点头道:“萧谷主替洛府主上场助阵,最终险胜云圣主,令洛府主一举夺魁,实乃可喜可贺!老朽宣布,本届武林大会的比武胜出者,乃贤王府府主洛天瑾!”

    “好!”

    霎时间,四面八方传来阵阵欢腾。与贤王府交好的门派、势力,纷纷手舞足蹈,眼笑眉舒,无不拍手称庆,呐喊助威。

    贤王府的弟子们更是心花怒放,笑容可掬,更有甚者已经载歌载舞,喜极而泣。

    反观金复羽、秦明、唐辕等人,则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一个个神情冷峻,脸色说不出的阴沉。

    至于玄明、殷白眉、钟离木等一众保持中庸者,则是心思复杂,面色尴尬,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是喜是忧。

    似乎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徐清年不禁喜笑盈腮,又道:“本届武林大会由天下英雄共同见证,断无徇私舞弊,上下其手的卑鄙行径。比武的顺序,由当场抽签决定,每一场切磋的输赢,尽在众目睽睽之下,可谓公平庄正。三轮鏖战,高手层出,洛府主一路过关斩将,脱颖而出,足见其勇武不凡,胸怀韬略,足以肩负中原江湖之重托,堪当武林盟主之大任。”

    “依照武林大会的规矩,第二轮‘武格’比试过后,尚有一轮‘德行’考验。”

    一片喧哗中,秦明冷漠的声音陡然在华山之巅响起,瞬间将众人澎湃的心潮压制下来。

    见四周渐渐恢复沉寂,秦明又道:“洛府主虽在比武中脱颖而出,但有勇无义也是枉然。武林大会推举的,是一位文武双全,侠肝义胆,扶危拯溺,剪恶除奸的大英雄,而不是一个为虎作伥,助桀为虐,贪欢逐色,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放肆!”

    谢玄勃然大怒,喝斥道:“秦府主,说话请自重!”

    “我无意诋毁洛府主,只是好心提醒诸位重开武林大会的初衷罢了。”秦明冷笑道,“眼下,仍有不少英雄豪杰对洛府主人品、德行心存疑虑。依照武林大会的规矩,还请洛府主亲自上场,当面接受天下英雄的问询。若是行的端,坐的正,相信洛府主定能无愧于自己的良心,更无愧于天下英雄的信任。”

    徐清年缓缓点头:“依照规矩,理应如此!”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洛天瑾。

    对此,洛天瑾早有意料,他在雁不归和慕容白的搀扶下,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沉定片刻,独自迈步朝早已变成一片废墟的论剑台走去。

    这一刻,华山内外鸦雀无声,静如死寂,甚至连洛天瑾每一脚踩下去,鞋底与碎石摩擦发出的“吱吱”声响,都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他的脚步似乎牵动着全场所有人的心弦,步步而走,怦怦而跳。

    行至废墟中央,洛天瑾的步伐变的越来越慢,但众人的心跳反而越来越快。

    最后一步,当洛天瑾陡然站定身姿的那一刻,众人的心脏仿佛漏跳一拍,几乎所有人都感到喉头一紧,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吐沫。

    “在下……贤王府洛天瑾!”

    洛天瑾先行调息,将自己翻腾不止的气血稳定下来,而后强撑着一股精神,目光深邃地眺望着四周,朗声道:“承蒙天下英雄抬爱,令洛某今日有幸站在这里与诸位推心置腹,坦诚相见。今日,诸位对洛某有任何不解之事,尽情畅所欲言。洛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府主言重了!”

    “其实,我等对洛府主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盟主之位非你莫属。”

    “不错!洛府主担任武林盟主乃实至名归。除你之外,试问天下谁还有这般资格?”

    ……

    洛天瑾的一番自谦,立即引来四周的阵阵寒暄阿谀。

    能在江湖混迹多年,若无真才实学,大都靠的是八面玲珑,见风使舵的本事。

    昨日,他们尚且对洛天瑾的“弃明投暗”口诛笔伐,冷嘲热讽。

    今日,见洛天瑾绝处逢生,尤其是萧芷柔替他助阵,在论剑台上表现出惊世骇俗的绝世武功后,纷纷如“失忆”一般,对他的劣迹只字不提,只捡好听顺耳的说。

    毕竟,洛天瑾与萧芷柔“双剑合璧”,凭他二人的实力,足以横扫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令天下群雄又敬又畏。

    众人掂量掂量自己的本钱,为求日后平安,自是不敢再胡乱找茬。

    此时,一名不起眼的金剑坞弟子自山道而来,顺着人群挤到金复羽身旁,附耳说道:“坞主,玉龙宫别苑空无一人,我遍寻四周,皆未能寻到半点痕迹。”

    此言一出,金复羽的眼神悄然一变,他目光狐疑地盯着金剑坞弟子,反问道:“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

    “行李包裹呢?”

    “也没有!”弟子回道,“看样子……似乎已经下山了。”

    “不可能。”金复羽摇头道,“任无涯与洛天瑾有约在先,如今没拿到好处,岂能轻易罢休?”

    “但别苑中确实空无一人……”

    “有没有去山道查探?”金复羽稍作思量,再度问道,“可有异常?”

    “山道上也没人……”

    “榆木疙瘩!”金复羽教诲道,“我问的不是人,而是山道上有无留下痕迹?”

    “这……”

    见弟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金复羽顿时心知肚明。本欲出言训斥,但转念作罢,吩咐道:“你再去山道查探,昨夜秋雨未歇,若有大批人马下山,一定会在泥泞不堪的山道上留下诸多痕迹。”

    弟子眼前一亮,赶忙拱手领命。

    “速去速回,无论有无痕迹,立即回来报我。”金复羽叮嘱道,“我总有一种感觉,天山玉龙宫的人并未离开,他们一定藏在华山的某个角落。”

    说罢,金复羽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废墟中央的洛天瑾,双眸中闪烁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精光。

    “既然洛府主有此诚意,我们再绕圈子,反而显的矫情。”

    突然,蓄谋已久的唐辕幽幽开口道:“今日,唐某不提沸沸扬扬的江湖传闻,也不说有关洛府主的各种流言蜚语,单提一件人所共知的丑事,希望洛府主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丑事?敢请唐总管直言!”

    “昨天上午,洛府主于众目睽睽之下,与天山玉龙宫大肆攀交,更与任无涯结为亲家。”唐辕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此事,洛府主可否承认?”

    洛天瑾的眼中精光闪烁,缓缓点头道:“确有其事。”

    “承认便好!”唐辕正色道,“虽说武林大会召集中原武林之人,且不分正邪、不论大小、不问出身,但洛府主一向以武林正道自居,为何突然与四大异教之首的天山玉龙宫如此亲近?甚至不惜背弃正道,自甘堕落?”

    ……

第五百零一章 :一波又起

    “哈哈……”

    唐辕的咄咄逼问,非但没有令洛天瑾阵脚大乱,反而引起他一阵爽朗大笑。

    此举,令四周一片哗然。

    “洛府主为何发笑?”

    “在回答唐总管的问题前,洛某想请教天下英雄,还有谁与唐总管心存相同的疑虑?”说罢,洛天瑾举目环顾,一副饶有兴致的期盼模样。

    然而,面对洛天瑾的开门见山,四周之人却纷纷交头接耳,含糊其辞,谁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眸,更无人敢正面回答洛天瑾的问话。

    “其实,即便诸位不说,洛某也能猜出一二。”洛天瑾笑道,“昨天发生的事,令不少江湖朋友对我,乃至对贤王府大失所望。你们认为我亲近天山玉龙宫,是弃明投暗、是趋炎附势、是倒行逆施,即便你们嘴上不说,可心里已将洛某人数落的一无是处,骂的体无完肤,是也不是?”

    见洛天瑾风轻云淡,并没有动怒的迹象,众人不禁暗松一口气,可他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干笑几声,以解尴尬。

    见状,洛天瑾微微点头,又道:“无妨!昨日的所作所为,令诸位对我心生鄙夷,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为何呢?因为就洛某昨天的行径而言,莫说天下英雄心存愤懑,甚至连洛某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这……”

    众人本以为洛天瑾会千方百计地设法推脱,却不料他竟然主动承认,甚至不惜自己打自己的脸。此举不仅出人意料,更令人愈发捉摸不透洛天瑾的心思,纷纷面露好奇之色。

    “天山玉龙宫,自诩武林四大异教之首,在西域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当地百姓无不谈之色变,敢怒而不敢言。更有甚者,任无涯屡屡派出麾下弟子,混入中原兴风作浪,肆意妄为。据洛某查探,两年前在莫岑前辈的金盆洗手大会上,正是玉龙宫的人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残害莫前辈一家,并夺走惊风化雨图。这些年,天山玉龙宫的所作所为,可谓臭名昭著,恶贯满盈,被天下英雄所不耻,江湖义士更是人人得而诛之!”

    洛天瑾义正言辞,慷慨淋漓,令众人情不自禁地拍手称快,同时心中对洛天瑾的真正用意愈发好奇。

    玄明双手合十,率先问道:“既然洛施主知道天山玉龙宫怙恶不悛,又为何甘心与之为伍?”

    “问得好!”洛天瑾正色道,“承蒙天下英雄抬爱,赐在下一个‘北贤王’的虚名。既是‘贤王’,不敢自诩金声玉色,英风亮节,但至少是丹青碧血,赤胆忠肝。洛某愚笨,除了当年迎战桃花仙人,将野心勃勃的桃花剑岛赶出中原之外,多年来一直未再对中原武林做出什么贡献,枉费诸位朋友赐我的‘贤王’之名,每每念及于此,洛某都……”

    言至于此,洛天瑾不禁面露悲苦,拂袖拭去眼角的泪痕,哽咽道:“都愧疚不已,懊悔难当。”

    见洛天瑾装模做样,金复羽等人不禁面露鄙夷,云追月更是目光阴戾,蔑意滔天。

    “洛府主过谦了,这些年若无北贤王坐镇北方,我等北方豪杰,不知要被鞑子欺负到什么地步?”

    “不错!秦淮以北本是汉人河山,却被蒙古鞑子一再侵吞。唯有北贤王才能与鞑子分庭抗礼,为汉人在北方失地争夺一丝尊严,没有沦为亡国之奴,丧家之犬!”

    “正是!北贤王治下的洛阳一带更是海晏河清,天成地平。与当年宋、金、蒙三国乱战,百业俱废,民不聊生相比,今日的洛阳百姓堪比生于盛世,他们无不念及北贤王的恩惠。”

    “何为正道?何为大侠?不是一派掌门,一方强势,更不是一个虚名、一身武功,而是像洛府主这般为国为民,造福百姓。”

    “若说北贤王不是真英雄,我等北方好汉第一个不答应!”

    ……

    大部分人对洛天瑾的“虚伪”十分受用,更有不少人出言细数洛天瑾这些年为中原武林做出的丰功伟绩,立下的汗马功劳。

    一时间,四周恭维之声此起彼伏,敬佩之辞络绎不绝。

    大势所趋,令金复羽等与洛天瑾不和之人,亦不敢轻易出言,以免触犯众怒。

    “诸位且听我一言!”

    徐清年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朗声道:“我们何不等洛府主把话说完,给大家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过往种种的确令人钦佩,但也无法改变洛府主亲近玉龙宫的事实。”唐辕冷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洛府主与其追忆往事,不如放眼当下。”

    “唐总管所言甚是。”

    面对唐辕的一再挑衅,洛天瑾非但不恼怒,反而欣然允诺:“正因为洛某扪心自问,有愧于中原武林,有愧于天下英雄,有愧于‘贤王’之名,故而一直想设法弥补自己的亏欠。”

    “哦?洛府主此话何意?”殷白眉似乎猜出一丝端倪,好奇道,“又打算如何弥补?”

    “惩恶除奸,匡扶正义!”洛天瑾神情一禀,正颜厉色道,“眼下,中原武林内忧外患,其中攘除外患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今日自不必提。而最大的内忧,无疑是以天山玉龙宫为首的四大异教为祸江湖。其中,祸害中的祸害,败类中的败类,则是野心勃勃的任无涯,及其麾下迅速扩张,以至不断向中原蔓延的天山玉龙宫。”

    洛天瑾此言,立即引来龙象山、绝情谷的一阵不满,萧芷柔看向洛天瑾的眼神更是愠怒中参杂着冷厉,愤恨中包含着鄙夷。

    “众所周知,任无涯此生的宿怨是一统江湖,只手遮天。”洛天瑾又道,“如果对他一再忍让,坐视玉龙宫逐渐壮大而不闻不问,中原武林迟早迎来第二次大祸,甚至比上一次桃花剑岛祸乱中原还要可怕。因此,洛某为武林正道计、为天下苍生计、为中原安定计,不得不以身犯险,出此下策,誓要铲除任无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武林魔头。”

    “嘶!”

    此言一出,众人终于明白洛天瑾的真正意图,一个个面露惊骇,不知所言。

    秦明的脸色变的难看至极,将信将疑地问道:“不知你口中的‘下策’,指的究竟是什么?”

    “乃‘假道伐虢’之策。”洛天瑾正色道,“洛某不惜以身犯险,忍辱负重,假意与任无涯结交,只为获取他的信任,继而寻找时机,将其连根铲除。”

    “哗!”

    洛天瑾此言,再度引起一片哗然。

    “洛府主的意思是……”钟离木错愕道,“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你故意演给任无涯看的一场好戏?”

    “正是!今日洛某还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重重地感谢一个人。”

    说罢,洛天瑾挥手朝场边一指,众人的目光顺势而望。

    两名贤王府弟子合力抬着一个竹椅缓缓而来,竹椅上坐的正是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的柳寻衣。

    “此事若非柳寻衣忍辱偷生,不顾性命之危深入虎穴,定换不来任无涯的信任,亦不能达成洛某剿杀魔头的心愿。”洛天瑾解释道,“昨日,洛某说欣赏任无涯是假,柳寻衣转投玉龙宫是假,拜任无涯为义祖更是一场闹剧。”

    “这……”

    突如其来的巨变,令众人猝不及防,久久缓不过神来。

    明明是人赃并获,板上钉钉的事实,为何今日全变了?

    黑变白、恶变善、非变是,令人震惊不已,一时难以接受。

    迟疑片刻,妙安缓缓开口道:“虽然洛府主言之凿凿,但古语云‘大伪似真,大奸似忠’,只凭洛府主的一面之词,便要颠倒黑白,逆转乾坤,似乎……很难让人信服。”

    “依妙安师太之意,如何才能证明洛某所言非虚?”

    “贫尼拙见,应将任无涯叫出来,你二人于天下英雄面前当面对质,不知洛府主有没有这份胆量?毕竟,口说无凭,还需铁证如山。”

    此言一出,四周登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哈哈……”洛天瑾仰天大笑,摇头道,“叫任无涯出来当面对质,恐怕洛某无能为力。”

    唐辕眉头一挑,讥讽道:“怎么?难道……”

    “不过妙安师太有一言说的在理。”洛天瑾不顾唐辕愠怒的眼神,径自打断道,“便是‘口说无凭,铁证如山’。而今,洛某手中刚好有一铁证,敢请天下英雄共同鉴证,还洛某、柳寻衣以及贤王府一个清白!”

    闻听此言,金复羽的眼神陡然一变,一抹不祥的预感迅速自其心底攀升。

    “若真有如山铁证,天下英雄自会为洛施主主持公道!”玄明一本正经地保证道。

    “多谢玄明方丈!”

    洛天瑾拱手一拜,而后朝场边轻轻挥手,雁不归会意,立即抱起一个木匣步入场中。

    此刻,四周之人聚精会神地望着木匣,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诸位,这里面便是如山铁证,足以证明洛某所言非虚。”

    说罢,洛天瑾亲手将木匣掀开,伴随着“吱”的一声轻响,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嘶!”

    一见此物,四周陡然迸发出一片惊呼。金复羽在看清木匣中的人头后,当场呆若木鸡,面如死灰。

    两颗人头,正是任无涯与呼延霸。

    ……

第五百零二章 :誓不罢休

    “这……这……”

    唐辕难以置信地望着木匣中的人头,一时间喉头发紧,竟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诸位,此乃任无涯及青龟旗主呼延霸的首级。”洛天瑾正色道,“昨夜,柳寻衣混入玉龙宫别苑,趁任无涯重伤之际将其斩杀,为武林永除后患。至于玉龙宫其他弟子,则于今日黎明时分,一并被剿杀殆尽。”

    说罢,场边传来一阵“吱吱吱”的响声,众人急忙观瞧,但见十几名贤王府弟子井然有序地推着一辆辆独轮车,缓缓步入华山之巅,车上叠摞的赫然是一具具血迹未干的尸体。

    其中,包括董宵儿的哥哥,玉龙堂堂主董渊,以及玉鼠堂堂主杨槐。

    “这……”

    见此一幕,场中的气氛顿时变的凝重无比,众人面面相觑,哑然失色。

    “如今,任无涯已死,天山玉龙宫群龙无首,正是将其一网打尽的好机会。”洛天瑾继续道,“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山玉龙宫弟子众多,全部诛杀恐怕有违天道。既然罪魁祸首已命归九泉,料想其他弟子亦罪不至死,因此洛某打算对那些散兵游勇网开一面,并以中原武林盟主之名发出遣散令,命天山玉龙宫一月之内自行遣散,残余弟子日后不得再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罪加一等,杀无赦。若遇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者,同样杀无赦。”

    洛天瑾此言至情至性,引来不少人附和。

    “洛府主真会登堂入室,反客为主。”秦明心有不忿地说道,“我们尚未承认你是武林盟主,你却要以盟主之名发出遣散令,是不是有些心急?”

    “秦府主此言差矣!”

    弄清洛天瑾与任无涯结交的前因后果后,殷白眉见风使舵,当即下定决心,誓死拥护洛天瑾的一切言行,故而率先开口驳斥道:“而今任无涯已死,洛府主斧钺不避,水火不辞,忍辱负重,替天行道,终而为中原武林除一大害,自当厥功至伟。铮铮铁骨,耿耿寸心,此等有胆有识,有勇有谋的大英雄,真豪杰,难道还不配做中原武林的盟主吗?”

    “殷掌门真是八面玲珑,懂得见机行事。”秦明讽刺道,“昨日为何不见你如此维护洛府主?今日秦某不过质疑几句,洛府主尚未厌烦,殷掌门倒是先气急败坏了。”

    秦明此言,不禁引来四周一片哄笑。

    “秦府主,莫不是‘跛刀客’之死令你伤心过度,脑袋也变糊涂了?”昆仑派二长老尹鹤风见秦明口出不逊,登时面色一沉,不悦道,“当心祸从口出!”

    “哼!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以为秦某怕你们不成?”

    “你……”

    “够了!”

    见秦明与昆仑派的矛盾愈演愈烈,洛天瑾赶忙制止道:“秦府主所言不错,洛某既然站在这里,便要接受天下英雄的质问,一刻未通过‘德行’考验,我一刻不是武林盟主。多谢殷掌门仗义执言,洛某心领!”

    说罢,洛天瑾将冷峻的目光投向秦明,道:“秦府主有何见教,尽请直言!”

    “见教不敢当,倒是有两处疑惑,想请洛府主指教一二。”秦明阴阳怪气地说道,“其一,任无涯之死虽是事实,但死因却值得怀疑。依照洛府主所言,你是替武林除害,故而使出一招‘假道灭虢’之策,将任无涯玩弄于鼓掌之中。但在秦明看来,任无涯老奸巨猾,岂能轻易上当受骗?故而,我意……”

    言至于此,秦明欲言又止,洛天瑾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不屑,但表面上故作淡然,追问道:“秦府主意下如何?”

    “秦某只是猜测,无论对错,还望洛府主不要介怀。”

    “放心,洛某敢站在这里,便敢接受一切质疑。”

    “那好!”秦明阴戾一笑,道,“我意……任无涯的真正死因,并非洛府主解释的那般光明磊落,而是另有阴谋。或许是……你利用完任无涯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嘶!”

    秦明此言,字字诛心,登时引来一片惊呼。

    殊不知,“惩奸除恶”与“杀人灭口”虽然结果相同,但本质与意义却大相径庭。

    若是前者,洛天瑾无疑是英雄豪杰。可若是后者,洛天瑾则会沦为卑鄙小人。

    此一节,在场之人皆心知肚明,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像秦明这般,敢于揭露洛天瑾的险恶用心。

    “哈哈……”

    然而,面对群疑满腹的众人,洛天瑾却不怒反笑,甚至佯装无奈般苦涩摇头,而后向秦明问道:“秦府主说疑虑有二,第一个已经说了,不知第二个又是什么?”

    “我的第二处疑虑,是武林大会的规矩究竟是一视同仁?还是因事为制?”

    徐清年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思量之意,插话道:“这个问题老夫替洛府主回答,武林大会的规矩自是一视同仁,断不会厚此薄彼。”

    “是吗?”秦明故作茫然,反问道,“既是一视同仁,那洛府主破坏武林大会的规矩,是不是也该接受惩处?”

    “这是自然。”

    “恕我直言。”秦明又道,“依照武林大会的规矩,这三天任何人不得在华山私斗,违者即刻取消资格,并逐下华山,是也不是?”

    “是!”

    “昨夜,洛府主派人刺杀任无涯,围剿玉龙宫弟子,算不算破坏‘不许私斗’的规矩?”

    “这……”

    秦明此言,不仅令徐清年一阵语塞,同样令四周之人一片愕然。

    “为武林大会公正严明计,秦某的意思是……”不等众人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秦明陡然提高嗓音,义正言辞道,“即刻取消洛天瑾的参会资格,逐下华山!”

    “嘶!”

    接二连三的变故,令众人目不暇接,猝不及防。

    “秦明!”雁不归冷声道,“你分明是故意找茬!”

    “秦某只是恪守武林大会的规矩罢了,无意针对任何人!”秦明冷漠道,“如果洛府主可以例外,在下也无话可说……”

    “规矩便是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秦明话音未落,清风的声音陡然响起,顿时引来一阵侧目。

    闻言,秦明不禁面露迟疑,道:“清风道长与洛府主乃翁婿至亲,道长能识大体、顾大局,不惜大义灭亲,秦某佩服……”

    “等等!”

    清风挥手打断秦明的恭维,淡然道:“秦府主所言不错,有人破坏规矩,理应受到惩罚,但却不能乱罚,应该冤有头、债有主,对否?”

    “这……”

    见清风话锋突转,秦明、唐辕不禁心生错愕,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秦府主的两处疑虑,由贫道替洛府主解答,因为这两件事皆与贫道有莫大的关联。”清风不急不缓地说道,“其一,秦府主怀疑任无涯之死的真正原因,贫道可以为洛府主作证,他的确早有谋划,欲对任无涯实施‘假途灭虢’之策。贫道非但事先知情,并且在昨夜的刺杀中,武当亦派出三位长老,替柳寻衣拖住呼延霸与董宵儿。其中,呼延霸正是死于武当之手。”

    “哗!”

    清风言辞平淡,却语出惊人,令众人惊讶的合不容嘴。

    “既然清风道长出面作证,我等自然相信洛施主所言非虚。”玄明缓缓点头道,“况且秦施主所言只是揣测,并无真凭实据,故而不能因此扼杀洛施主冒着生死之虞做出的义举。”

    “不错!”有人附和道,“洛府主忍辱偷生,为武林除害,我们若再怀疑他,岂不是令人寒心?”

    “此言在理!”又有人附和道,“任无涯已死,此乃天下英雄亲眼目睹。依我之见,无论洛府主缘起于何,结果都是替中原武林做了一件大好事,自然值得天下义士颂扬!”

    “有道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有些人只会逞口舌之利,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毫无半点惩恶扬善的本事。洛府主不必介怀,我等对你心服口服!”

    一时间,群雄激愤,声声驰援纷至沓来,令洛天瑾备受感动,连连朝四面八方拱手道谢。

    反观秦明、唐辕,被人明目张胆的奚落,不禁面沉似水,怒不可言。

    “但谋划归谋划,洛府主却从未说过要在武林大会期间,对任无涯出手。因此秦府主提出的第二个疑虑,亦有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清风朗声道,“昨夜,但凡参与私斗者,一律取消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并尽快逐下华山。”

    说罢,清风蓦然转身,一双精明的老眼忽明忽暗,别有深意地盯着命若悬丝的柳寻衣,问道:“柳寻衣,昨夜你刺杀任无涯,可是受人指使?”

    众目睽睽之下,柳寻衣缓缓摇头,虚弱道:“上山前,府主只让我伺机而动,却并未让我昨夜出手,我……是自作主张……”

    “那其他玉龙宫弟子……”

    “是我独断专行,瞒着府主擅自率人剿杀的。”未等唐辕逼问,雁不归斩钉截铁地说道,“请徐老取消我的参会资格,并恳求府主责罚!”

    “贫道也知情,愿率武当上下一并退出武林大会!”

    清风主动认罚,倒也省的被人闲言闲语,指指点点。

    三下五除二,洛天瑾身边的人大都认罪领罚,一问全是自作主张。

    唯独洛天瑾本人,竟被摘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种一唱一和,装腔作势的鬼话,自然瞒不过天下英雄的耳目。

    无奈,此时的洛天瑾已深得人心,因此对于他的过失,众人更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者,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洛天瑾直接参与昨夜争斗,故而金复羽等人明知他们在串谋演戏,却仍无计可施,只能暗自恼怒。

    一时间,四下无声,各怀心思,天地间一片肃穆。

    “不知还有谁对洛某心存疑虑?敢请直言相问!”

    洛天瑾一连化解唐辕、秦明的刁难,非但转危为安,而且借机收买人心。此刻见大势所趋,众望即归,不由地心生得意,脸色变的愈发从容自信。

    “还有一事,咳咳……”

    突然,沉默良久的金复羽缓缓开口道:“烦请洛府主向天下英雄解释清楚,以免日后有人说三道四。”

    见金复羽开口,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变,压下心中忐忑,暗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心念至此,洛天瑾神情一禀,正色道:“愿闻赐教!”

    “如果说,昨日洛府主与任无涯是逢场作戏,但不知今日,咳咳……”金复羽用手绢轻捂口鼻,幽幽地说道,“你与萧谷主之间,究竟是郎情妾意,还是……无媒苟合?”

    ……

第五百零三章 :王者之风(一)

    “光天化日,浪荡乾坤,萧谷主不计前嫌,甘心为洛府主挺身而出,如此义举,我等皆有目共睹。”

    未等洛天瑾、萧芷柔开口辩驳,金复羽已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刚刚,云圣主在论剑台上的一番肺腑之言,我等更是听的真真切切。天下英雄眼明心亮,自然看得出洛府主与云圣主、萧谷主三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鲜为人知的曲折。既是未来的武林盟主,自当君子坦荡,给天下英雄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才是。毕竟,中原武林之主肩负江湖大义,总不能是一个沽名钓誉,饰情矫行之人。更不应英雄气短,终日被儿女情长所羁绊。金某笨嘴拙腮,或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洛府主海涵,不过以洛府主的睿智,相信定能理解金某的本意。”

    虽然金复羽面色平淡,语气柔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实他是泥中隐刺,绵里藏针。看似替洛天瑾的名声考虑,实则是蛇打七寸,狠戳洛天瑾的要害。

    毕竟,自江州之事后,洛天瑾与萧芷柔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一直在江湖中广为流传。

    端午时节,洛天瑾本欲借机厘清此事,却不料中途发生洛鸿轩“玷污”钟离婉莹的丑事,令他处心积虑举办的一场结盟宴无疾而终,不欢而散。

    虽然昆仑派已表明立场,不再追究绝情谷“偷师”一事,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江州之事在金复羽的推波助澜之下,早已如瘟疫一般,难以抑制地蔓延在江湖各处。

    再加上刚刚发生在论剑台的一场闹剧,更令人们对三人的复杂关系感到好奇。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变成洛天瑾心里的一根刺,不时被人挑拨几下,令其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好不忧烦。

    被人揭开伤疤,洛天瑾不禁心中一沉,目光不善地死死盯着金复羽,淡淡地说道:“恕洛某愚笨,我并不理解金坞主的意思。”

    金复羽不怒反笑,点头应道:“也罢!金某索性放胆直言,也好还洛府主一个清白。”

    “有劳金坞主费心,还想着还洛某一个清白。”洛天瑾似笑非笑,言辞中暗含讥讽之意。

    金复羽佯装懵懂,径自说道:“金某有三问,想请洛府主如实解答。一问,洛府主与萧谷主究竟是何关系?二问,洛府主与云圣主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三问,洛府主刚刚说中原武林内忧外患,其内忧之首便是四大异教。敢问洛府主一旦成为武林盟主,又该如何处置绝情谷与龙象山?”

    “嘶!”

    金复羽一连三问,一问比一问猛烈,一问比一问尖锐,令四周之人无不重足屏息,掩面失色。

    其实,金复羽的三问绝非临时起意,而是环环相扣,暗藏祸心,其用意有三。

    其一,揭开洛天瑾与萧芷柔的不堪往事,打破其忠贞不渝的“贤王”之名,离间他与武当派的关系。

    其二,利用云追月对洛天瑾的仇恨,揭露其往日的卑鄙行径。刚刚在论剑台上,云追月口口声声的“负心人”,令金复羽倍感惊喜,故而想借此大做文章。

    其三,将“武林盟主”与“儿女情长”解释为“正邪不两立”,令洛天瑾陷入僵局。或树敌于武林正道,或树敌于绝情谷、龙象山,无论他选择哪一种,对金复羽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其心险恶,可见一斑。

    对此,洛天瑾必须小心应付,稍有不慎便会坠入金复羽设下的圈套,万一自相矛盾,难以自圆其说,后果不堪设想。

    “问得好!”秦明附和道,“任无涯之死,权当秦某小人之心。不过……既然洛府主能将任无涯的事解释的清清楚楚,想必也能将绝情谷、龙象山的事交代清楚。”

    “不错!”唐辕点头道,“此事关乎未来武林盟主的荣辱,故而必须给天下英雄一个满意的交代。洛府主不必心急,前因后果只管娓娓道来,我等洗耳恭听。”

    左弘轩阴阳怪气地催促道:“敢请洛府主回答金坞主的三个问题!”

    既是“德行”考验,金复羽所言有理有据,并非胡搅蛮缠,故而旁人想帮洛天瑾推脱都找不到借口,一个个只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洛天瑾,希望他能凭借自己的聪明睿智,以三寸不烂之舌高谈雄辩,化险为夷。

    此刻,四周鸦雀无声,静如死寂,气氛渐渐变的有些压抑。

    众人神情紧绷,心潮腾涌,无不将凝重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洛天瑾身上,一个个竖起耳朵,生怕遗漏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洛天瑾身处漩涡中心,四面八方的一道道目光化作一柄柄无形利刃,将其紧紧缠缚其中,令他心情沉闷,胸中如堵,甚至连喘息都变的有些困难。

    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更关系到自己能否成功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古语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洛天瑾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但心中的信念却始终未曾动摇分毫。

    呕心沥血,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绝不能在阴沟里翻船,令自己的江湖大业功亏一篑。

    心念及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狠,昂首挺胸,眉宇间涌出一抹冷傲之气。

    “其实,金坞主的问题,洛某早在数月前的端午之宴上,便已向许多江湖朋友作出交代。”

    沉寂多时,洛天瑾的声音陡然在华山之巅响起:“不过当日金坞主不在洛阳,难免不知细情。今日,正好借此机会,洛某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再解释一遍也无妨。其一,在我去江州之前,洛某与萧谷主素昧平生,互不相识。更非江湖传闻那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瓜葛?至于金坞主口中的‘儿女情长’,更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

    “是吗?”金复羽眉头一挑,狐疑道,“既然你与萧谷主素昧平生,她为何帮你迎战云圣主?世人皆知,贤王府与绝情谷一向不和,依照常理,萧谷主不落井下石已是格外开恩,又岂会雪中送炭?”

    “呔!”

    常无悔眼睛一瞪,怒斥道:“金坞主好生无礼,你责问洛天瑾则罢,为何牵扯到我家谷主?再者,何为落井下石?还请金坞主小心言辞!”

    “我们是否相识,萧谷主亦可作证。”洛天瑾并未正面回答金复羽的问题,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道,“至于萧谷主为何出手帮我……”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纠结之意,迟疑再三,方才吞吞吐吐地呢喃道:“或许另有缘故,但……洛某不知。”

    只此一句,令萧芷柔精光涌动的眼神瞬间变的黯淡无光。

    腾三石更是难忍心中愤懑,将拳头攥的咔咔作响。

    果不其然,洛天瑾依旧是二十多年前的洛天瑾,自私自利的本性,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哼!”

    萧芷柔不知是怒是羞,陡然冷哼一声,不悦道:“我与姓洛的毫不相干,尔等休要再将我与此人混为一谈,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萧芷柔的武功有目共睹,此刻见她放出狠话,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冒然搭茬。

    然而,萧芷柔的这番话也从侧面印证洛天瑾所言非虚,又在无意中帮他一次。

    “如果你们素不相识,刚刚在论剑台上发生的一切,岂不是很奇怪?”金复羽丝毫不惧萧芷柔的威胁,幽幽地说道,“云圣主口口声声指责,当年洛府主欺骗萧谷主的感情,不知此事……”

    “根本是一派胡言!”萧芷柔愠怒道,“云追月辱我太甚,我刚刚已经出手教训过他。至于他的疯言疯语,金坞主又岂能当真?”

    “萧谷主的意思是……云圣主故意诬陷洛府主?”金复羽抓住萧芷柔的话柄,当即反问道,“这倒引出我第二个问题,不知云圣主与洛府主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让他如此丧心病狂地栽赃陷害?甚至……不惜拖萧谷主下水。”

    “够了!”

    云追月眼神一寒,阴戾道:“金复羽,你和洛天瑾有过节,那是你们的事,休要扯到我和萧谷主头上。当心本末倒置,主次颠倒!”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金复羽从容一笑,又道,“如果萧谷主不帮洛府主出头,亦不会引出云圣主恼羞成怒,说出那些‘疯言疯语’,对不对?既然如此,解释清楚她为何帮洛府主,才是解开一切疑云的关键,难道不是吗?云圣主、萧谷主,天下英雄不是傻子,又岂能轻易被你们的敷衍之词所搪塞?”

    “你……”

    “云圣主勿恼!”金复羽挥手打断云追月的驳斥,淡笑道,“我可以不追究你的‘疯言疯语’,但萧谷主突然挺身而出……”

    言至于此,金复羽的眼神陡然一凝,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必须给天下英雄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金复羽!”萧芷柔冷眼视之,反问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只是好奇,你与洛府主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金复羽淡淡地说道,“云圣主为何对他恨之入骨,甚至不惜冒着生死之虞,拼命诋毁未来的武林盟主。”

    “你……”

    “其实老夫也很好奇!江湖传闻,金坞主是金国后裔,并非汉人,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见金复羽不依不饶,欲将萧芷柔、云追月逼入绝境,腾三石不忍将当年的丑事公之于众,令自己的女儿、义子再受侮辱,故而开口解围,登时引来一片惊呼。

    金复羽被人戳中软肋,不禁心头一沉,蓦然转身,难以置信地望着腾三石,脸上浮现出一抹浓浓的震惊之色。

    金复羽万没料到,值此关键时刻,一直与自己同仇敌忾的腾三石,竟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腾三石与金复羽当众翻脸,不仅是袒护萧芷柔和云追月,更预示着湘西腾族与金剑坞多年的手足情谊,自此冰消瓦解,轰然崩塌。

    ……

第五百零四章 :王者之风(二)

    “腾族长?”

    金复羽拼命克制着自己内心的不悦,用尽可能镇定的语气笑问道:“你……你这是何意?”

    “金坞主不要误会,老夫只是打个比方罢了。”腾三石语气一缓,解释道,“老夫以为,中原武林大会乃庄严神圣之地,天下英雄共聚一堂,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皆要有凭有据,有礼有节,断不能望风捉影,疑神疑鬼。比如江湖传闻金坞主是金国后裔,便是子虚乌有,一派胡言。”

    金复羽讳莫如深的目光紧紧盯着腾三石,别有深意地问道:“腾族长的意思是……金某刚刚提出的质疑,亦是子虚乌有,一派胡言?”

    “金坞主为人刚正不阿,心有疑惑亦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言至于此,腾三石声音一滞,故作沉吟,又道,“只不过有关萧谷主与云圣主的私事,似乎与武林大会无甚关系,金坞主穷问不舍,难免有些不妥。”

    “金某对他们的私事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洛府主与绝情谷、龙象山之间,究竟有何渊源?”金复羽道,“洛府主即将成为武林盟主,我等身为中原武林中人,总不希望我们的盟主与异教魔头……有什么瓜葛吧?”

    “洛某刚才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我与萧谷主素昧平生……”

    “即是素昧平生,她为何舍命帮你?”金复羽打断洛天瑾的辩驳,直言道,“水有源,树有根,萧谷主岂会平白无故地出手相助?再者,刚刚在论剑台上的一场闹剧,在场之人皆看的明明白白,又岂是一句轻描淡写的‘疯言疯语’可以搪塞?”

    “金坞主!”

    似乎被金复羽的苦苦纠缠激出怒气,洛天瑾的脸色陡然一沉,语气不善地说道:“休要欺人太甚!”

    “我是替天下英雄,问出他们想问而不敢问的话!”金复羽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好好好!”

    洛天瑾冷笑三声,似怒极而笑,连连点头道:“既然金坞主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洛某便舍下这张老脸不要,与你把话说个明白!”

    “如此甚好!”金复羽双瞳一缩,幽幽地说道,“希望这一次,洛府主不要再用哄骗三岁孩童的话来哄骗天下人!”

    “哼!”

    见洛天瑾面沉似水,刚刚又说出“舍下老脸不要”的气话,谢玄生怕他一时意气,真将自己与萧芷柔的关系和盘托出,登时心急如焚,忐忑之至。

    此刻,不止金复羽、谢玄心情紧张,萧芷柔、腾三石、云追月同样如坐针毡。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废墟中的洛天瑾,表情之凝重,眼神之复杂,一时无以言表。

    “其实……”

    洛天瑾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勇气,缓缓开口道:“其实,洛某一直对萧谷主……乃至绝情谷心存愧疚。”

    “嘶!”

    此言一出,人群中不禁传出一阵惊呼。

    然而,金复羽在听到“乃至绝情谷”几个字后,激动的表情登时一愣,眼中不禁涌出一抹古怪之色。

    “为何愧疚?”洛天瑾故作悔恨模样,叹息道,“因为将绝情谷并入武林异教之列,乃洛某人一手促成。其实,这么多年来,绝情谷并未做过任何大奸大恶之事。除与贤王府有些摩擦之外,他们根本不曾树敌于任何人。而我,当年一时糊涂,竟然假公济私,将贤王府与绝情谷的私怨曲解为正邪之争,并怂恿江湖中的朋友一起诋毁绝情谷,令他们被迫脱离武林正道,被天下英雄视作邪门歪道。此一节,洛某早已心生愧意,但多年来一直没勇气、也没机会替绝情谷平反,实在……有违‘贤王’之名。”

    说罢,洛天瑾蓦然转身,朝若有所思的萧芷柔拱手一拜,以示歉意。

    “这……”

    局势突变,令众人满头雾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实不相瞒,洛某本想等自己成为武林盟主之后,再设法替绝情谷平反。只不过……金坞主咄咄相逼,洛某不得不将自己当年犯下的过错公之于众,让大家见笑了。”

    说罢,洛天瑾朝四面八方依次拱手,一副诚心赔罪的谦逊姿态。

    玄明眉心微皱,迟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洛施主知错能改,亦是善莫大焉。只不过……这件事与萧施主挺身而出有何渊源?”

    “数月前,洛某前往河西与萧谷主有过一面之缘,并向其表明悔过之心。”洛天瑾义正言辞道,“萧谷主深明大义,不计前嫌,非但没有锱铢必较,反而以德报怨,令洛某……感激不尽。”

    殷白眉惊诧道:“洛府主的意思是……你与萧谷主早已冰释前嫌,而她刚刚出手相助……其实是以德报怨?”

    “正是!”

    洛天瑾捶胸顿足,一副悔不当初的愤恨模样,从而将心一横,大义凌然道:“既然真相已大白于天下,洛某索性趁此机会拨乱反正,替萧谷主及绝情谷在天下英雄面前平反昭雪,还他们一个清白公道!”

    闻言,腾三石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如果洛天瑾真能替绝情谷平反,萧芷柔便不再是异教魔头。腾三石亦可光明正大地与女儿相认,不必再有“正邪不两立”的顾虑。

    “竟有这种事?”左弘轩狐疑道,“洛府主此言,未免有些耸人听闻……”

    “绝非洛某信口开河,借用金坞主的一句话,刚刚发生的一切诸位皆看的清清楚楚。”洛天瑾摆手道,“君子坦荡荡,在已经发生的事实面前,一切揣度皆是小人之心。”

    “这……”

    洛天瑾巧舌如簧,通过自己的诡辩硬是将黑白颠倒,惹得秦明怒由心生,责问道:“萧芷柔与云追月之间又是怎么回事?洛府主不会想说,龙象山也是被你冤枉的吧?”

    “自然不是。”洛天瑾笑道,“萧谷主与云圣主之间……呵呵,腾老英雄有句话说的好,他们如何纠缠是人家的私事,与我等何干?”

    “云圣主不恨别人,为何偏偏恨你入骨?”妙安趁机发难。

    “很简单!其一,承蒙江湖朋友抬爱,洛某在武林中浪得几分虚名,经常率领群雄向异教发出刁难,自然深受这些异教中人的仇视。其二,洛某与萧谷主化干戈为玉帛,难免引起云圣主的不满。至于为何不满?相信洛某不必多言,各位皆已心明如镜。呵呵……”

    洛天瑾故作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扭捏姿态,戏谑道:“在下若是街边的阿猫阿狗,亦或菜市上的张三李四,云圣主又岂会将我放在眼里?”

    “哈哈……”

    洛天瑾虚虚实实,说一半留一半,令人一时之间难分真假。

    他故意卖自己一个破绽,以退为进,并且言语诙谐,谈吐风趣,谈笑间将众人逗得捧腹不已,忍俊不禁。

    转眼的功夫,萦绕在众人心头的疑虑已经消散大半。

    在洛天瑾口中,他是一位知错能改,救过补阙的正人君子。萧芷柔是一位宽宏大量,以德报怨的江湖侠女。云追月则变成一个儿女情多,风云气少的痴情浪子。

    此举,不仅解答了萧芷柔为何帮他,同时也解释了云追月为何恨他。并借机将绝情谷归入武林正道,既能化解两家的恩怨,又能讨好萧芷柔,可谓一举多得,几全其美。

    至于洛天瑾与萧芷柔,究竟有没有暧昧?是‘新情人’还是‘老相识’,皆已不再重要。

    洛天瑾以自身之过,为萧芷柔换来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因此,他二人纵使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史,亦是君子风流,无伤大雅,更无法作为阻挠洛天瑾成为武林盟主的理由。

    在场之人,大都是于江湖混迹多年的老狐狸,故而有些事不必点破,彼此心照不宣即可。

    此刻,就连腾三石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感慨,洛天瑾虽然自私虚伪,但他的临危不乱,知机识变,精明睿智,慧心妙舌,却着实令人佩服。

    扪心自问,在相同的处境下,腾三石绝难做到这般从容不迫,对答如流。亦或说是厚颜无耻,信口胡诌。

    俨然,洛天瑾能做到今时今日的地位,绝非偶然。

    “啪!啪!啪!”

    望着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洛天瑾,金复羽竟然拍手称赞,道:“好思敏、好口才、好心机,本是一潭死水,竟在洛府主的口灿莲花之下生生盘活,金某今日总算见识到北贤王的睿智,佩服!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呵呵……”

    洛天瑾逢场作戏,皮笑肉不笑,故作感激道:“若非金坞主‘好心’相助,洛某不知要犹豫多久,才敢鼓足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还萧谷主及绝情谷一个公道。”

    “眼下,洛府主众望所归,风头正劲,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即便是假的,经你之口也会变成真的。”金复羽讽刺道,“如无意外,金某的第三个问题……想必洛府主也已想出答案。”

    洛天瑾笑而不语,默默注视着金复羽。一双深邃而坚定的眸子如刀似剑,仿佛在看渐入穷途的金复羽,究竟如何垂死挣扎?

    “既然萧谷主已被洛府主标榜为‘以德报怨’,绝情谷自然是回归正道,想必洛府主也‘舍不得’再履行自己当初的誓言,与其势不两立,不死不休。”金复羽淡笑道,“只希望老天有眼,能看清洛府主违背誓言的初衷是‘知错能改’,而非‘欺上瞒下’。因此千万、千万不要降下雷霆之怒,错杀好人才是。”

    金复羽看似义正言辞,实则是借机诅咒洛天瑾不得好死,以此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懑之情。

    闻言,四周众人不禁心生愕然,面露尴尬。但碍于金复羽的身份,又不敢冒然开口驳斥。

    “金坞主,还记得三天前在七星楼,你对我说过的话吗?”洛天瑾似笑非笑地望着金复羽,掷地有声地说道,“你说‘你我都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该褪去年轻人的鲁莽和意气,变的成熟稳重一些。可我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北贤王,竟会如此幼稚可笑,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一样,气势汹汹地跑到我这里,朝我吐口水、放狠话。’呵呵……今天,洛某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阁下,大名鼎鼎的金坞主,也不要像个幼稚孩童一般,说什么‘雷霆之怒’,以免贻笑大方。”

    如此不客气的“回敬”,令金复羽的脸色变的愈发难看,同时令四周众人一片哗然。

    此刻,洛天瑾与金复羽看似一团和气,相敬如宾。实则在二人的字里行间,无不充斥着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唇枪舌战,斗智斗勇。锋芒毕露,当仁不让。

    诚然,洛、金二人眼下已到一决成败的关键时刻。

    ……

第五百零五章 :王者之风(三)

    “说得好!”

    金复羽怒火攻心,不禁气血上涌,鲜血溢至喉头,却被他生生吞咽回去。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洛天瑾,绵里藏针道:“既然洛府主已对绝情谷网开一面,那对龙象山……是不是该秉公处置?昨夜任无涯已死,洛府主何不趁热打铁,号令群雄,今日一举除掉云追月这个魔头?”

    “嘶!”

    此言一出,云追月的眼神陡然一沉。

    腾三石、萧芷柔同样脸色一变,看向洛天瑾的目光中涌出一丝忐忑之意。

    其实,金复羽通过刚才的一场交手,已看出萧芷柔和云追月之间存有蹊跷。

    萧芷柔打败云追月,却并未痛下杀手,甚至在最后时刻出言替他辩解“偷袭”一事。

    由此足见,二人关系匪浅。

    眼下,洛天瑾堂而皇之地保住萧芷柔,甚至在天下英雄面前编出一套荒唐可笑的理由。虽然金复羽知道他是信口开河,强词夺理,但无奈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金复羽自知辩解无望,继续纠缠萧芷柔,非但不能扳倒洛天瑾,反而会被洛天瑾倒打一耙,污蔑自己小人之心,沦落下乘。

    万般无奈,金复羽只能使出最后一招破釜沉舟,不惜与洛天瑾、萧芷柔、云追月三人撕破脸,将矛头指向龙象山。

    他向洛天瑾施压,逼他诛杀云追月。希望以此挑起洛、萧、云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并借机将事情闹大,迫使洛天瑾露出破绽,令其刚刚的一番“慷慨陈词”不攻自破。

    唯有如此,金复羽方能有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否则,他必败无疑。

    对于金复羽的险恶用心,洛天瑾岂会不知?

    然而,萧芷柔是昔日的滕柔,云追月是昔日的杜襄,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关系非比寻常。

    再者,他们一个是腾三石的宝贝女儿,一个是他视若己出的义子。如果洛天瑾号令群雄向云追月发难,腾三石和萧芷柔又岂能坐视不理?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刚刚才替萧芷柔正名,如果马上因为云追月而反目,洛天瑾颜面何存?日后又如何面对天下英雄?

    最重要的是,萧芷柔对洛天瑾怀恨在心,断不可能因为刚刚的一场“虚情假意”而谅解。

    一旦洛天瑾向云追月发难,萧芷柔极有可能翻脸无情,全盘否认刚才的一切,令洛天瑾陷入“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境地。

    此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冒然行事,不知会横生多少枝节?到那时,再加上金复羽的旁敲侧击,蛊惑人心,恶果将一发不可收拾。

    电光火石之间,洛天瑾已在心中反复权衡利弊得失,将现下的局势琢磨的通透无比,同时也在心中暗暗笃定: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向云追月发难。

    “洛府主?”

    见洛天瑾神情恍惚,金复羽不禁心中一动,他不给洛天瑾思考的机会,理直气壮地说道:“龙象山专门收留武林败类,麾下弟子个个冷血残暴,杀人如麻。此等异教,比之天山玉龙宫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年,死在龙象山手中的正义之士数不胜数,天下英雄无不对其恨之入骨。洛府主既为武林盟主,是不是该替天行道,除之而后快?”

    “金坞主所言甚是!”唐辕冷冷地盯着唐轩,厉声道,“异教不除,人心不平!今日,云追月身旁弟子无多,正是杀他的好机会。洛府主大可向对付任无涯那般,令云追月葬身于华山之巅。”

    此言一出,金剑坞、秦氏、唐门众弟子纷纷出言附和。

    此时,云追月的眼中寒光闪烁,一股浓烈的杀意自体内逸散而出,俨然心情已阴沉到极点。

    “哈哈……”

    正在众人因局势的紧张而惶惶不安之际,洛天瑾突然放声大笑,令人不禁一愣,一个个朝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洛府主为何发笑?”秦明面露不悦。

    “我笑诸位鼠目寸光,见识浅薄!”

    “你……”

    “勿恼!且听洛某一言。”未等唐辕开口驳斥,洛天瑾轻轻摆手道,“任无涯可以杀,但云圣主……却杀不得!”

    “荒唐!”左弘轩怒道,“洛府主岂能厚此薄彼,包庇恶行?”

    “非也!有道是‘惩前毖后,杀一儆百’。中原武林不是修罗场,谁也不希望看到江湖中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洛天瑾摇头道,“任无涯之死,足以震慑天下不轨之心。若只懂得以血还血,以怨报怨,试问我们这些正道人士,又与异教魔头何异?”

    “这……”

    洛天瑾此言,不禁引起众人一片沉思。

    “洛某以为,中原武林的当务之急是匡扶正义,稳固太平。而非冤冤相报,徒增杀戮。我愿以仁义为本,凡不是穷凶极恶,冥顽不灵者,皆可给他们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洛天瑾不顾众人的反应,义正言辞道,“再者,中原武林外患远胜于内忧,我们的首要之敌乃异族祸乱,因此更不应自相残杀。龙象山实力雄厚,高手众多,乃江湖肱骨,南天一柱,未来必可堪当大任,因而杀之……不如用之。”

    “洛府主此言,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妙安反驳道,“杀至不如用之?说的容易,敢问洛府主又有几成把握令龙象山改邪归正,并为武林正道所用?”

    “不错!”左弘轩附和道,“正因龙象山实力雄厚,高手众多,才极有可能变成中原武林的心腹巨患,更是不可不除!”

    “还有一事,洛府主莫要忘记。”金复羽提醒道,“龙象山与蒙古人暗中勾结,此乃里通外国的死罪,岂能赦免?”

    “金坞主此言差矣!”洛天瑾漠然道,“龙象山的确与蒙古人有过接触,此事无需各位引证,乃洛某亲眼所见。但‘接触’不代表‘勾结’。试问在场的诸位英雄,又有几人没被蒙古人‘招安’过?甚至连洛某,也曾受过蒙古人的恩惠。也曾为求活命,在他们面前逢场作戏,阳奉阴违。可即便如此,我仍将他们视为仇寇。鞑子夺我河山、杀我同族、辱我妇孺,但凡有血有肉的汉人,无不想食其肉、啃其骨、寝其皮。”

    言至于此,洛天瑾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冷眼旁观的云追月,别有深意地说道:“我想,云圣主亦是如此。”

    “哼!”

    然而,面对洛天瑾的良苦用心,云追月却嗤之以鼻,毫不领情。

    “洛府主看到了?”唐辕趁机挑拨道,“你在救他,他尚不领情,日后又如何改邪归正?如何为武林正道所用?依我之见,龙象山怙恶不悛,罄竹难书,云追月及麾下弟子更是恶贯满盈,难以悔过……”

    “如果诸位信得过老夫,滕某愿替天下英雄教化龙象山!”

    唐辕话音未落,腾三石突然开口,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洛天瑾面露喜色,忙道:“腾族长的意思是……”

    “老夫以为,洛府主所言至情至理,实乃真知灼见,深明大义。而今,中原武林外患甚巨,我等江湖同仁,自当摒弃前嫌,风雨同舟,又岂能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腾三石瓮声道,“老夫愿以湘西腾族作保,亲自教化龙象山的一言一行,直至其彻底改邪归正为止。在此期间,若龙象山再做出有违江湖道义之举,老夫定亲手斩杀云追月,并率腾族上下一并受罚,还天下英雄一个公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嘶!”

    腾三石此言,大出众人意料,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金复羽饶是心胸再广,见腾三石一再阻挠自己的计划,难免无名火起,怒由心生。

    由于是腾三石开口,云追月即便心有不忿,也不敢恶语顶撞,又见萧芷柔面露担忧,不禁心头一软,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见云追月对洛天瑾的“善意”不屑一顾,却对腾三石的“教化”甘心屈服,四周众人不由地暗吃一惊,纷纷揣度起腾三石与云追月的关系。

    “腾老英雄不愧为武林前辈,此言正合我意。”洛天瑾趁热打铁,正色道:“我意,从即日起,除遣散天山玉龙宫,将桃花剑岛驱逐中土之外,中原武林不应再分什么正派、异教。凡武林中人,皆是我手足兄弟,江湖同道。一再强调亲疏远近,岂不令人寒心?至于过往恩怨,今日一笔勾销,我等江湖儿女,应以侠义为本,家国为大,惩恶除奸,保境安民!当然,若有作奸犯科,屡教不改者,亦是我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洛天瑾的一席豪言壮语,铿锵有力,大义凌然,令玄明、清风等人眼前一亮。四周众人先是一愣,稍作沉吟,而后爆发出一阵热血沸腾的欢呼。

    在众人心中,洛天瑾的言行举止,正是中原武林盟主应有的气度与魄力。

    若真能和睦共处,天下太平。谁又愿打打杀杀,你死我活?

    且不论能否真正做到,至少洛天瑾敢想敢言。单凭此节,他足以扛起中原武林的大旗。

    面对心潮澎湃的众人,秦明、唐辕等人自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一个个面露失落,眼中皆是一抹无可奈何的苦涩之意。

    左弘轩心有不甘,硬着头皮问道:“莫非……这又是洛府主的一厢情愿?”

    “不!”

    洛天瑾神情一禀,眼中迸发出一道不容置疑的精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此事并非我临时起意,搪塞之言。而是经我深思熟虑,反复琢磨之后,决定以中原武林盟主的名义,发出的第一道江湖诏令!”

    “嘶!”

    洛天瑾登堂入室,未等众人抬举,便已自封为王,再度引来一片惊呼。

    负手而立,一言不发,洛天瑾环顾四周,傲视群雄。

    沉默良久,在玄明、清风、殷白眉等人的率领下,上万人正襟而立,俯身而拜,齐呼:“参见武林盟主,我等尽心追随,万死不辞!”

    十年磨剑,一举成名。惊天动地,响彻九霄。

    洛天瑾一路坎坷,披荆斩棘,历经刀光剑影,饱受风雨血泪,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武当弟子,一步步走上显赫高位,今日终于如愿以偿,成为真真正正的江湖霸主,武林至尊。

    此刻,他立于天地之间,感受着万人敬仰,忽觉五味陈杂,千思万绪。

    这一刻,龙兴云属,虎啸风声!

    这一刻,声振寰宇,誉满天下!

    此时,前去山道打探的金剑坞弟子,一脸茫然地望着四周俯首叩拜的众人,小心翼翼地挤到金复羽身旁,附耳说道:“坞主,我已打探清楚,山道上并未留下痕迹……”

    “啪!”

    话未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陡然打在他的脸上,令其眼冒金星,栽倒在地。

    在金剑坞众人惊愕而复杂的目光下,金复羽蓦然起身,冷冷地望了一眼不可一世的洛天瑾,转而快步朝山下走去。

    刚刚,是他平生第一次不顾体面,当众发怒。

    ……

第五百零六章 :走马上任

    一场武林大会闹的满城风雨,各方势力处心积虑,明争暗斗。

    历经数月谋划,三日角逐,一场牵连甚广的“盟主之争”渐渐偃旗息鼓。

    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于大多数野心勃勃的人而言,无疑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唯独洛天瑾,一路韬光养晦,知机识变,含羞忍辱,谨言慎行。终究摘得武林大会的桂冠,夺下无数江湖枭雄梦寐以求的盟主之位。

    大会结束,风波止息。

    各大门派、世家纷纷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行囊、点验人马,准备离开华山,各奔东西。

    临行前,洛天瑾将各派掌门召至贤王府别苑,名为“辞行”,实为“试探”。

    毕竟,“新官上任”难免有人心有不服,正好借此机会,笼络笼络人心,顺便探一探各门各派的心思,令其能看清忠奸善恶,以便日后行事。

    晌午,贤王府别苑门庭若市,熙来攘往。

    无论大小门派、势力,凡是参加武林大会,并且至今仍留在华山的,大都携带厚礼,争先恐后而来。

    他们手中的“厚礼”,其实早在上山前便已准备妥当。无论何人当选武林盟主,他们都将献上自己的一份心意。

    一者,向新任盟主贺喜。二者,为自己买个平安。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洛天瑾口口声声说武林同仁是一家,不分亲疏远近,但他毕竟是江湖枭雄,深谙顺者昌、逆者亡的生存法则。故而阳奉阴违者、不听号令者、离心离德者,势必逃不出被他狠狠踩在脚下、乃至灰飞烟灭的噩运。

    有句老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趁着武林盟主刚刚上任之际,送上一份心意,哪怕昔日与洛天瑾有什么恩怨,今日亦可借此机会表明忠心,从而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为自己免除后顾之忧。

    众人心里明白,洛天瑾既不像圣人那般宽宏大度,亦不像小人那般心胸狭隘。他并不在意昔日的陈芝麻烂谷子,只在意从今往后外人对他的态度。

    因此,在他初任盟主,根基未稳时,与之推心置腹,诚意结交,无疑是攀上高枝的最佳时机。

    不一会儿的功夫,别苑内已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二三流的门派、势力只能聚集于庭院之中,真正有资格坐进大堂的依旧寥寥无几。

    此时,少林、武当、昆仑、崆峒、青城、峨眉六大门派的掌门,以及江南陆府、蜀中唐门、湘西腾族、河西秦氏四大世家的家主、总管,皆悉数到场。

    他们之中,虽有不少人与洛天瑾有隙,但不服归不服,却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谁也不敢明目张胆与武林盟主作对。

    至于金剑坞、绝情谷和龙象山,掌门人皆未到场,只派冷依依、常无悔、唐轩代表前来,此举引起不少人浮想联翩。

    可无论如何,派人来总好过拒邀不来,也算默认了洛天瑾的江湖地位。

    堂中,各门各派纷纷向洛天瑾大赞溢美之词,并送上自己的一份“心意”。无论出于真情还是假意,洛天瑾一直含笑以对,面对贺礼也毫不推辞,一律照单全收。

    “恭喜洛府主……”

    话一出口,徐清年忽觉不太妥当,于是匆忙改口道:“应该是恭喜洛盟主,成为武林至尊,一统江湖大业!”

    “徐老言重了。”

    由于内伤未愈,洛天瑾的脸色看上去依旧十分苍白,谦逊道:“承蒙江湖朋友抬爱,让洛某一介庸才侥幸得此殊荣。其实,在下只是暂代盟主之职,待真正有能力担当此任的英雄出现,洛某定当退位让贤,以免误人误己,贻笑大方。”

    “洛盟主不必自谦,武林盟主任重而道远。放眼当今江湖,除了大名鼎鼎的北贤王之外,试问还有谁有资格担当此任?”

    殷白眉话一出口,堂上堂下登时传来一片附和。

    洛天瑾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洛某的心愿是尽早与夫人抱上孙儿,一起归隐田园,过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逍遥日子。”

    “!洛盟主如果归隐田园,中原武林顿失一柱,我等岂能答应?”堂下有人高声嚷嚷道,“不过,洛盟主抱上孙儿的愿望倒是指日可待。不久后,令嫒与柳少侠好事成双,说不定明年此时,洛盟主便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哈哈……”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苑中一片大笑。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洛天瑾虽然身子虚弱,但当他听到堂下的调侃时,仍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三言两语之间,别苑中的气氛渐渐轻松不少。

    洛天瑾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望着面色凝重的冷依依,问道:“金坞主伤势如何?随行郎中可否够用?药材可否短缺?”

    冷依依万没料到,洛天瑾竟会将话题引向自己,登时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答道:“坞主他……伤势无碍,只是清晨又受些风寒,故而不便亲自前来向武林盟主道喜,还望洛盟主见谅。至于随行的郎中、药材,皆十分充足,有劳洛盟主关心。”

    “无碍便好!”洛天瑾别有深意地笑道,“我与金坞主惺惺相惜,他若因我出事,叫洛某于心何忍?”

    洛天瑾话里有话,冷依依岂会听不出来?但碍于眼下的场合,以及彼此的身份,有些话她只能心里想,却不能嘴上说。

    “其实,洛盟主将诸位请来,一是想与各位道别。二是要宣布一件事情。”

    突然,谢玄神情一禀,朗声道:“依据古例,武林盟主乃中原武林之主,有统领、号召、乃至调派各大门派、世家的权力。若值江湖危机之时,武林盟主可以不经任何门派、势力的允许,直接向天下英雄发号施令,并且无有不从、无有不遵、不得质疑、不得犹豫。凡有与其相悖者,无论缘起于何?一律视为中原武林之大敌,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故而,从即日起,中原武林将彻底结束诸侯并起,群雄割据的混乱局面,打破昔日派系之间的壁垒。武林中只能有一位盟主,便是洛天瑾。除此之外,任何人、任何势力不得拉帮结派。若有暗中勾结,包藏祸心者,则视为背弃中原武林之正道,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

    谢玄的一席话,令熙熙攘攘的场面变的静如死寂,众人纷纷竖起耳朵细细聆听,生怕错漏一字一句。

    “为便于武林盟主统领群雄,并避免日后有外族异教乔装改扮混入中原,洛盟主决定仿照古例,编制中原武林名册。”谢玄继续道,“武林各门派、世家、帮会、宗门、山寨乃至个人,凡自诩中原武林之人,欲受武林正统之庇佑者,皆要上呈一份完整详尽的人丁名册,洛盟主会派人逐一查实,登记造册,配发江湖令牌。日后,凡持有江湖令牌者,无论何时、何地,若遇危机困境,武林同道必将八方支援,鼎力相助。反之,册上无名者,一律不许以武林正统而自居,若有滥竽充数,冒名顶替者,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

    “嘶!”

    谢玄一连三个“人人得而诛之”,登时在人群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将人丁名册上呈贤王府,无异于将自己的底细,彻底暴露在洛天瑾的眼皮子底下。

    此举,不仅仅对昔日的六大门派、四大世家是一种考验,对寻常的二、三流门派同样是一种极为严苛的挑战。

    见众人面露踌躇,窃窃私语,洛天瑾不禁瞳孔一缩,幽幽地说道:“大家不妨细细回忆,当初我们决定重开武林大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昔日,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泾渭分明,势同水火,去年在河西兵戎相见,险些大动干戈,血流成河。为何如此?只因我们派系有别,相互勾心斗角,才导致中原武林不能一团和睦,反而被蒙古人有机可乘,他们稍施诡计,我们便轻易上当,以致翻脸无情,差点酿成大祸。归根到底,是我们固步自封,抱残守缺,各门各派不能开诚相见,彼此信任。长此以往,我们必将被他们逐一瓦解,各个攻破。难道这是大家希望看到的结局吗?”

    “这……”

    “当然不是!”洛天瑾不给众人迟疑的机会,笃定道,“若是如此,诸位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华山?既然诸位对武林大会如此推崇,足以彰显你们有心拯救江湖之困境,大厦之将倾。你们推举我为武林盟主,洛某便要肩负起拯救中原武林的重任。当务之急,便是消除隔阂,互相信赖。唯有如此,我们方能休戚与共,生死相随。如果继续敝帚自珍,各自为营,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此刻,众人各怀鬼胎,不时左右顾盼一番,似是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谢玄、雁不归、慕容白站在洛天瑾左右,目光如炬,沉默不语,凝视着在座之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似乎在替洛天瑾审视他们的内心。

    “当然,这份名册并非洛某独享。”洛天瑾继续说道,“依照江湖规矩,武林大会每三年召开一届,武林盟主亦在每届武林大会上重新推举,名册也将每三年更新修订一次。修订后的名册将大有不同,到时将由下一任武林盟主保管,其他任何人不得觊觎窥伺,不然轻则挖去双眼,重则取其性命。换言之,洛某编制出武林名册,只愿、也只能在三年内保证中原武林大局稳固,震慑心存不轨之人,令它们不敢轻举妄动。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在洛天瑾的“循循善诱”之下,众人渐渐心生动摇。

    “依洛盟主所言,我等若再执意推辞,难免被人误会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清风率先打破沉默,“武当派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武林盟主开口,老夫自当奉命行事!”

    “阿弥陀佛!”玄明双手合十,赞同道,“细细想来,编制武林名册终究利大于弊,不仅能震慑另有图谋之人,亦能维护武林盟主的威严和地位,若是心中坦荡,不想作奸犯科,自然不必担忧。贫僧以为,此法可行!”

    见少林、武当相继表态,其他人亦不敢犹豫,生怕被洛天瑾记个“居心叵测”之罪,于是纷纷开口应允。

    一时间,苑中变的热闹非凡。

    当洛天瑾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冷依依、常无悔、唐轩时,他们皆言“自己不敢擅自做主,需交由掌门定夺”。

    对此,洛天瑾心中有数,不再咄咄相逼,只是眼中涌现出一抹讳莫如深之意,令三人忽觉心底生寒,脊背发凉。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但此时的“洛盟主”,与两个时辰前的“洛府主”相比,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改头换面,甚至判若云泥。

    ……

第五百零七章 :迫在眉睫

    “报!”

    大事既定,未等各门各派寒暄拜别,一道急促的传报声陡然自门外传来。

    紧接着,许衡引着七八名蓬头垢面,血迹斑斑的汉子,火急火燎地闯入苑中。不等谢玄开口质询,许衡已迫不及待地解释道:“府主,华山镇出事了!”

    “嘶!”

    此言一出,苑中登时响起一片惊呼。众人纷纷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向许衡探寻究竟。

    “你说!”

    许衡将身后的一名年轻人拽至身前,催促道:“山下情形如何,还不如实向武林盟主禀告?”

    见那年轻人伤痕累累,满眼惊慌,洛天瑾不禁眉心一皱,柔声道:“不必紧张,你叫什么名字?”

    “回盟主,小人庞小虎,是吉州螳螂门的弟子。”

    吉州螳螂门,属江湖末流,此次武林大会根本没机会拿到请帖,因此未能上山观战,这几日一直在华山附近游荡,也算沾沾武林大会的喜气。

    “山下发生何事?”洛天瑾又道,“慢慢讲,讲清楚。”

    “是!武林大会结束后,我们和其他没拿到请帖的江湖朋友一样,从四周的山上陆续离去。然而,当我们回到华山镇时,却不知从哪儿冒出大批蒙古兵马,他们二话不说,逢人便杀,大家猝不及防,只能各自逃命。连我师父也……死于乱刀之下。我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后来遇到他们几人。我们实在难以杀出重围,因此只能调头跑向华山,向洛盟主及各位掌门求救。”

    “什么?”

    庞小虎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心思忐忑的众人瞬间躁动起来。

    “不可能!”殷白眉质疑道,“老夫今日清晨收到山下弟子的传报,言明华山镇一切无恙,为何突然之间会冒出大量蒙古兵马?”

    “小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庞小虎脸色一变,赶忙跪倒在地,举天发誓。其身后的几人纷纷效仿,神情惶恐地朝洛天瑾等人连连叩拜。

    他们的模样,绝不似作假。

    “我们下山时,华山镇已是横尸遍地,血流成河。”庞小虎回忆道,“如我所料不错,各门各派留守在华山镇接应的弟子,早已被蒙古兵马……屠戮殆尽。”

    “嘶!”

    庞小虎的推测,令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在心生悲愤的同时,一抹不祥的预感也渐渐自他们心底涌出。

    “莫非传闻是真的?”清风面色铁青,沉声道,“蒙古人果然在华山四周暗藏大量伏兵,意在……围剿我们。”

    “这……”钟离木沉吟道,“眼下,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尽聚于华山,若真被蒙古大军一网打尽,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宛若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在每个人心头,令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洛天瑾眉心紧皱,任由众人交头接耳,七嘴八舌,他却一言不发,似是在思量些什么。

    身为武林盟主,一上任便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既是证明自己的机会,亦是落人口实的劫难。

    “你口中的大量兵马……究竟有多少?”谢玄向庞小虎问道,“四周的江湖中人至少有数千之众,为何不联手反抗?”

    “小的不知。”庞小虎心有余悸地回忆道,“大街小巷聚满身披甲胄的蒙古军士。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少说过万……”

    “他们训练有素,出其不意,我们根本来不及联手,便已被他们打垮冲散……”另一人怯生生地插话道。

    闻言,众人的脸色变的愈发难看。

    一番窃窃私语过后,大家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洛天瑾,俨然在等他主持大局。

    “他们有刀,我们也有,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不错!大家都是习武之人,难道还怕这些鞑子兵?”

    “纵然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尽可以一当十,老子就不信杀不出去!”

    “天下英雄在此,岂容这些外族蛮夷肆虐横行?”

    ……

    一时间,群雄激愤,热血沸腾。一个个横眉竖目,咬牙切齿。

    见状,洛天瑾缓缓摇头,道:“既然他们有备而来,我们与之硬碰硬绝非上善之策。即使能够杀出重围,只怕也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说来倒也奇怪,他们在山下杀气腾腾,穷追不舍,但追至华山脚下却突然鸣金收兵。”庞小虎一脸茫然地嘟囔道,“不知为何?”

    “他们是想引蛇出洞,逐个击破。”腾三石沉吟道,“兵者,懂得以逸待劳,避其锋芒。”

    “不止于此!如果僵持不下,无需他们攻杀上山,我们便会被活活饿死。”陆庭湘幽幽地说道,“他们围而不攻,是想断我们的生路。”

    “此事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请洛盟主早作定夺。”

    言及于此,众人不禁面露焦急。

    清风道:“蒙古兵马埋伏在华山镇,应该不是一两天的事。为何他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到武林大会结束后才动手?莫非……其中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清风此言,引起众人一番思量。

    唯独唐轩,听到庞小虎带来的消息后,脸上一直阴晴不定,变颜变色,似是内心十分纠结。

    “东善商会沈冰,求见新任武林盟主!”

    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苑外响起。

    一位皮肤黝黑,五官端正的年轻男子,于众目睽睽之下快步来到院中。

    此人一现身,立即引来众人好奇的目光。

    沈冰负手而立,态度不卑不亢,先是默默地环视四周,而后拱手问道:“敢问哪位是新任武林盟主?在下奉我家老爷之命,有要事求见。”

    闻言,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站于阶上的洛天瑾。

    见状,沈冰神情一正,毕恭毕敬地朝洛天瑾拱手一拜,道:“在下东善商会,华州主事沈冰,见过武林盟主。”

    “不必多礼。沈老爷派你来有何贵干?”

    “我家老爷吩咐过,待武林大会结束后,让我将此书信,亲手交给新任武林盟主。”沈冰一边作答,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小心翼翼地呈到洛天瑾面前,解释道,“老爷交代,此信干系重大,因此只能由武林盟主亲自拆封。”

    说罢,沈冰将双手摊开,众人清晰可见信封已被蜡油死死封住,避免有人窥伺。

    “哦?”

    洛天瑾的眼中闪过一道狐疑的精光,同时伸手接过书信。见状,身旁几人十分自觉地后退几步,给洛天瑾留出一个相对私隐的空间。

    拆开书信,细细观瞧,洛天瑾的脸色由茫然转变为震惊,再由震惊转变为愤怒,最后由愤怒转变为沉思。

    一波三折的情绪变化,令不明真相的众人心潮起伏,连连咂舌。

    “洛盟主,敢问……”

    “诸位!”

    未等好事之人开口询问,洛天瑾突然收起书信,朗声道:“请大家回去稍作歇息,此事干系重大,容洛某三思而后行。”

    “不知信中内容……”

    “不错!信中内容正与蒙古伏兵有关。”洛天瑾坦然道,“并非洛某故弄玄虚,亦非我信不过诸位,只不过眼下华山人多眼杂,不知道有没有蒙古人的奸细混在其中。为免消息泄漏,洛某决定暂不将信中内容公之于众,以免枉费沈老爷的一番苦心。但洛某可以向诸位保证,此事一定会得到妥善的解决,绝不让大家变成鞑子的刀下冤魂。”

    虽然众人心中好奇,但洛天瑾所言并非无的放矢,眼下蒙古大军兵临山下,没什么比保住性命更加重要。

    因此,出于对洛天瑾的信任,以及对自身安危的考虑,众人纷纷应允,并相继与洛天瑾拱手告辞。

    片刻之后,别苑内只剩下洛天瑾及谢玄一众亲信。

    “府主,此信……”

    “慕容白!”洛天瑾忽然开口道,“去将腾族长请回来!”

    “什么?”

    “记住,要秘密相请,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慕容白大惑不解,但见洛天瑾神情凝重,故而也不敢多问,领命后匆匆朝苑外走去。

    “府主,究竟出了什么事?”谢玄搀扶着洛天瑾回到堂中,屏退左右,低声问道,“沈东善此信……”

    “沈东善在信上说,武林大会前夕,华山以南三十里外的一间破庙内,云追月曾与颜无极、隋佐密会串谋。”

    “嘶!”谢玄脸色一变,追问道,“信中可说他们密会的内容?”

    “没有。”洛天瑾心不在焉道,“可即便信中不提,我也能猜破端详。试想蒙古人为何迟迟按兵不动,一直等到武林大会结束后才动手?”

    “为何?”谢玄若有所思,面露惊愕。

    “因为他们在等!”

    “等什么?等武林大会结束?”

    “不!他们在等云追月的消息。”

    “云追月的消息?”谢玄恍然大悟,难以置信道,“难道……”

    “不错!他们在等云追月争夺武林盟主成败的消息。若成功,则秘密撤兵,令中原武林为蒙古朝廷所用。若失败,则斩尽杀绝,以免我们变成蒙军南下的绊脚石。”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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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