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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八章 :先礼后兵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慕容白引着腾三石回到堂中。

    一见腾三石,洛天瑾全然不顾身体的虚弱,赶忙起身相迎,拱手道:“前辈……”

    “不必在老夫面前装腔作势!”腾三石颇为不耐地摆手道:“虽然你已今非昔比,但休想让老夫对你另眼相看。”

    闻言,洛天瑾不禁面露苦涩,道:“上午在华山之巅,若非前辈仗义执言,在下不可能逃过金复羽设下的圈套,更难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

    “一事归一事,你不必自作多情!老夫做的一切,并非为了帮你,而是……”

    言至于此,腾三石的眼神陡然一变,声音戛然而止,转而看向洛天瑾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提防之意,不悦道:“怎么?你想套老夫的话不成?”

    “前辈多虑了。”洛天瑾坐回自己的位子,缓缓摇头道,“有些事前辈不说,洛某也心知肚明……哦!不对,应该是你我心照不宣。”

    “哦?”腾三石眉头一挑,试探道,“比如呢?”

    “比如云追月的真正身份,其实是前辈的义子,杜襄。”

    洛天瑾开门见山,令腾三石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一双老眼精光闪烁,似乎在飞速盘算着对策。

    “非但如此,我还猜出……云追月之所以能迅速痊愈,全赖腾族至宝‘极元丹’的帮助。”言至于此,洛天瑾神情一禀,恳切道,“我相信,自己知道的事情,前辈同样知道。因此你我应开诚布公,而非故弄玄虚,相互试探。”

    见洛天瑾已洞察一切,腾三石索性不再遮掩,冷哼一声,承认道:“是又如何?你将老夫单独叫来,莫非想与我秋后算账?”

    “前辈不要误会!”洛天瑾解释道,“我将前辈请来,绝无挟私报复之意。只是……想告诉前辈一个消息。”

    腾三石一愣,将信将疑道:“什么消息?”

    “你的义子,的确与蒙古人在暗中勾结。”洛天瑾拿出沈东善的书信,淡淡地说道,“武林大会前夕,他和赤风岭主颜无极、西京将军隋佐秘密相会,至于他们密会的目的……我想不必多言,前辈也能猜出一二。”

    “什么?”

    腾三石大惊失色,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华山镇暗藏伏兵一事,襄儿他……早就知道?”

    “非但知道,甚至极有可能与蒙古人里应外合。”洛天瑾纠正道,“他有没有告诉过前辈,自己为何参加武林大会?”

    此刻,腾三石心乱如麻,又羞又恼,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并未回答洛天瑾的问话。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参加武林大会的目的,是想找我寻仇,一雪当年瑶台之耻。”洛天瑾幽幽地说道,“然而,真相远不止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一雪前耻,对今日的云追月而言,早已不再重要。他的野心和**,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可怕。他争夺武林盟主,不止是报复我,更是向蒙古大汗尽忠!”

    洛天瑾字字如刀,句句诛心,令腾三石深陷痛苦纠结,久久难以自拔。

    “昔日的杜襄,最错不过是心胸狭隘,锱铢必较。但今日的云追月不同,他已变成一个无君无父,不仁不义、彻头彻尾的卖国贼。”洛天瑾义正言辞道,“背祖弃宗、卖主求荣、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这样的奸佞叛徒,真能听你教化,改邪归正吗?”

    腾三石蓦然抬首,一双虎目颤抖不已,颤颤巍巍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辈可知今日在华山之巅,我为何极力保他?”洛天瑾不答反问,“并非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是因为你和柔儿。我知道云追月与柔儿青梅竹马,又是你疼爱有加的义子,如果我顺从金复羽的提议,趁机除掉他,对我百利而无一害,反而最伤心的人是你们。看你们难过,我实在于心不忍,因此才……”

    “你是怕柔儿与你当众翻脸吧?”腾三石鄙夷道,“洛天瑾,这里没有外人,收起你的虚情假意,老夫不吃那一套!”

    “无论你如何想我,总之沈老爷的这封信,着实令我感到不安。”洛天瑾无奈道,“如果此事被其他门派知晓,云追月会有什么下场?前辈比在下更清楚。”

    腾三石苦思半晌,迟疑道:“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只凭一封信,恐怕……”

    “这正是我将前辈请来的目的!”

    “嘶!”腾三石暗暗心惊,错愕道,“此话怎讲?”

    “云追月是前辈的义子,有些事他不会告诉我们,但一定不会欺瞒前辈。因此,这封信中的内容究竟是真是假,前辈亲自去一趟龙象山别苑,自然水落石出。”

    “这……”

    腾三石面露踌躇,双手握拳,由于用力过猛,以至于骨节攥的泛白。

    “问襄儿之前,老夫想先问问你。”腾三石眼神飘忽,吞吞吐吐地说道,“身为武林盟主,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身为武林盟主,绝不能姑息养奸!”洛天瑾坚定道,“前辈深明大义,应该能体谅我的苦衷。”

    “既然如此,你为何秘而不宣?”

    “一者,黑纸白字犹如空口白牙,真假难辨。二者,我敬重前辈,也……在乎柔儿。既然云追月是你的义子,我愿将此事交由前辈处置。”

    说罢,洛天瑾眼神一动,别有深意地问道:“现在轮到我问问前辈,如果此事属实,前辈又会如何处置?”

    “我……”

    面对洛天瑾的咄咄逼问,腾三石不禁一阵语塞。犹豫半晌,终究未能说出下文。

    出于情分,腾三石自然不愿置云追月于死地。但出于江湖道义,以及自身原则,腾三石对云追月的所作所为同样不能容忍。

    此刻,情理矛盾,仁义相斥,令腾三石一时难以权衡,好不纠结。

    “前辈,此时兵临山下,迫在眉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见腾三石沉默不语,洛天瑾突然开口道,“有关云追月的事,洛某全权交由前辈处置。希望前辈能为武林群雄的生死安危着想,为天下百姓的安定生活着想,为大宋王朝的江山社稷着想,做出最英明的决断。”

    千钧重担,令腾三石心中一惊,看向洛天瑾的眼神蕴含千思万绪,复杂之至。

    “洛某还要思量退敌之策,因此……”

    洛天瑾委婉地下达逐客令,令神思恍惚,五味陈杂的腾三石稍稍一愣,而后缓缓起身,没有过多寒暄,径自转身离去。

    望着腾三石落寞孤寂的背影,谢玄不禁叹息一声,费解道:“府主,你明知腾族长重情重义,为何还将云追月交给他处置?”

    “怎么?”洛天瑾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你认为腾族长不会大义灭亲?”

    “要他亲手斩杀自己的义子,谈何容易?”谢玄苦涩道,“可不杀云追月,放纵里通卖国的奸贼,恐怕腾族长的良心一辈子都会不安。府主,六大门派、四大世家高手众多,你谁也不用,偏偏选中腾族长,这……又是何苦?”

    “谢兄,你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洛天瑾故作高深地笑道,“你以为我将此事告知腾族长,真是想借他之手除掉云追月?”

    “难道不是吗?”谢玄一愣,惊愕道,“莫非府主还有高招?”

    洛天瑾道:“眼下,没有什么事比化解性命之虞更加重要。至于云追月该不该杀?何时杀?谁来杀?其实我并不在意。”

    “府主的意思是……”

    “谢兄,今时不同往日,你我的目光不能再局限于过往的种种恩怨,而应该放眼天下,谋划大局。区区一个云追月,已经不配做我们的对手,只配做我们的一颗棋子。”

    “棋子?”谢玄沉吟道,“府主的意思是……利用云追月化解眼下的危局?”

    “不错!”洛天瑾点头道,“腾族长不过是一剂药引,云追月才是药到病除的关键。你刚刚所料不错,且不论腾族长能否痛下杀手,单说柔儿……断不会眼睁睁地坐视云追月归西。因此,让腾族长大义灭亲的机会,可谓十分渺茫。但腾族长和柔儿也不会昧着良心附逆,他们定会千方百计地规劝云追月,令其将功补过,以求自赎。”

    “如此一来,云追月顾念腾族长与萧谷主的情分,便会主动找蒙古人谈判……”

    言至于此,谢玄突然眉头一皱,连连摆手道:“等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事到如今,难道蒙古人还会在乎云追月的死活?即便在乎,云追月又何德何能说服他们退兵?”

    “其一,蒙古人一定不会放弃云追月,毕竟他们遍寻中原各大门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既愿与他们狼狈为奸,同时又实力不俗的门派,实属难能可贵,因此蒙古人绝不会白白放弃。莫要忘记,华山上虽然汇聚不少英雄豪杰,但与偌大的江湖相比,仍是九牛之一毛,沧海之一粟。如果蒙古人将我们斩尽杀绝,虽能逞一时的威风,却无法彻底毁灭中原武林。反而各门各派的留守弟子会对他们恨之入骨,不共戴天。到时,他们若不能趁着江湖式微,抓住时机建立新的武林秩序,日后将再无机会与中原武林和解,剩下的唯有鱼死网破,血战到底。”

    言尽于此,洛天瑾不禁神秘一笑,问道:“谢兄以为,建立武林新秩序,蒙古朝廷又该依靠谁?赤风岭?胡马帮?还是漠北二十四城?”

    洞悉一切,谢玄对洛天瑾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点头道:“有道是‘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宜禁护。’如果鞑子欲在中原武林建立新秩序,依靠漠北三教的力量自然不行,必会激起汉人的叛逆与反抗,因此必须依靠中原势力帮他们一统大业,此乃‘以汉制汉’。”

    “蒙古朝廷的最佳人选,无疑是已经与他们沆瀣一气的老朋友,云追月。”洛天瑾冷笑道,“因此,隋佐和颜无极不择手段地置我们于死地,绝不希望云追月陪葬。如我所料不错,他们定会想方设法地帮云追月脱身,令其再欠他们一个恩情。呵呵……”

    “言之有理。”谢玄不可置否地应道,“可即便如此,云追月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条呼来唤去的狗,又如何能说服他们退兵?”

    “此乃其二,我只想借云追月穿针引线,找出颜无极和隋佐,根本不需要他说服鞑子退兵。再者,武林高手的优势在于单打独斗,而并非上万人中混战厮杀。”

    言罢,洛天瑾眼神一寒,一抹锥心刺骨的杀意陡然自其眼中迸射而出。

    谢玄心头一紧,感慨道:“府主借腾三石的刚正,压制云追月的叛逆。再借蒙古人对云追月的重视,找出冲破‘围剿’的破绽。最后借云追月对腾家父女的感情,迫使他与蒙古人翻盘。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府主小屈大伸,尺枉寻直,终而谋划了一出好戏,此乃……”

    “借力打力,顺水推舟。顺藤摸瓜,擒贼擒王。”

    ……

第五百零九章 :义利之争(一)

    “砰!”

    午后,一声茶杯碎裂的脆响,瞬间打破龙象山别苑的宁静。

    正堂内,云追月面沉似水,目光阴寒,左手将茶杯碎片碾捏成齑粉,任由滚烫的茶水将其衣袖浸透,他却浑然不觉,似是心事重重。

    唐轩、黎海棠以及重伤未愈,面色惨白的司无道,毕恭毕敬地站在堂中,任由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谁也不敢冒然开口相劝。

    此时,云追月震怒的原因有二。

    其一,上午在华山之巅,萧芷柔替洛天瑾出手与他为敌,令其心灰意冷,妒火中烧。

    其二,唐轩刚刚回禀,蒙古大军围困华山,此事令其又惊又怒。

    两件事,皆令云追月胸中如堵,极不痛快。他感觉自己被人一再戏耍、欺骗,顿时无名火起,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一个洛天瑾,口若悬河,卑鄙无耻!一个颜无极,虚以委蛇,言而无信!”云追月咬牙切齿地说道,“此二人一个比一个奸诈,一个比一个该死。”

    说罢,云追月的五指再度用力一攥,所剩无几的茶杯碎片在其掌心摩擦挤压,发出一阵“吱吱”的刺耳声响,令唐轩几人下意识地连连皱眉。

    “萍儿呢?”

    突然,云追月话锋一转,向黎海棠质问道:“萍儿何在?”

    “回禀圣主,小姐她至今仍在绝情谷别苑。昨夜在下前去要人,却被绝情谷的人拒之门外。”黎海棠回道,“萧谷主说……此事她会亲自向圣主交代。”

    闻言,云追月的眼神悄然一暗,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徐仁有事禀报!”

    突然,徐仁的声音自堂外响起,登时将堂中几人的心思从恍惚中拽回。

    “何事?”

    “有一人,自称有要事求见圣主。”

    “要事?”云追月一愣,迟疑道,“让他进来。”

    “是!”

    话音未落,徐仁已带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步入堂中。

    一见此人,云追月不禁眼泛狐疑,唐轩却眼前一亮,忙道:“你不是刚刚随庞小虎一起上山的……”

    “正是。”汉子挥手将脸上的血污抹去,露出一张粗狂的脸庞,而后朝云追月拱手一拜,道,“其实,在下与庞小虎几人并非同道,只是混在他们当中,方便上山拜见云圣主罢了。”

    云追月的眼中精光闪烁,幽幽地问道:“你是何人?找我又有何事?”

    “在下奉隋将军之命,专程上山给云圣主送信。”

    “隋将军?”云追月心中暗惊,表面上仍故作糊涂,反问道,“哪个隋将军?”

    汉子一愣,答道:“西京将军,隋佐。”

    “将信拿来。”

    闻言,汉子迅速从怀中掏出书信,双手高举,小心翼翼地递到云追月面前。

    当云追月的左手将要碰到信封时,动作突然一滞,而后上下打量着汉子,好奇道:“看你的模样,似乎不是蒙古人?”

    “云圣主好眼力。”汉子恭维道,“在下襄阳人士,有幸被隋将军抬举,现在将军帐下效力。”

    “汉人也能在蒙古军中效力?”云追月面露好奇。

    “不瞒云圣主,其实蒙古本部精锐,大部分已奉命西征。眼下留守在中原各营的兵马,十之七八皆是后来扩充的汉人兵勇,甚至连统兵将军亦有不少汉人。”

    “知道了。”

    “嘭!”

    话音未落,云追月突然扬手挥出一道气劲,猝不及防的汉子登时面门塌陷,七窍冒血。

    他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愣愣地望着目无表情的云追月,似乎想要开口询问缘由,但唇齿稍启,一股血沫子已经喷涌而出。喉咙呜咽,却再难发出半点声响。

    “你若是蒙古人,我该重重地赏你。”在中年汉子仰面倒地的瞬间,云追月顺势夺过书信,双指一搓,将信封拈开,同时漫不经心地说道,“可你是汉人,便罪该万死。我让你死的这么痛快,已经便宜你了。拖下去,别弄脏我的地方!”

    说罢,云追月将撕破的信封随手扔在尸体上,而后翻开信纸,眯起眼睛,细细观阅起来。

    从始至终,云追月表现的风轻云淡,看似心如止水,实则唐轩几人心里明白,他是在杀人泄愤,平复自己内心的愠怒。

    片刻之后,云追月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玩味之意,别有深意地呢喃道:“看来颜无极和隋佐……还算讲些道义。”

    “圣主,此信……”

    “他们已经知道我争夺武林盟主失败的消息。”云追月自顾说道,“信上说,隋佐已调派三万大军将华山围的水泄不通,誓要将华山上的所有人斩尽杀绝。除了……我们之外。”

    “这……”唐轩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是喜是忧。

    “隋佐在华山东南方向留下缺口,让我们今夜子时悄悄下山,遇到蒙古兵马拦截,只需说出暗号,便可顺利放行。”

    “什么暗号?”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此甚好!”司无道接话道,“若能借蒙古人之手除掉洛天瑾等人,偌大的江湖便是圣主的天下。”

    稍作沉吟,云追月忽然眼神一变,忙道:“快,派人去将萧谷主与腾族长请来……”

    “不必麻烦!老夫已不请自来。”

    伴随着一道满含愠怒的声音,龙行虎步的腾三石与神情复杂的萧芷柔先后步入堂中。

    徐仁等龙象山弟子满眼惊慌地“前簇后拥”,似乎想拦下他们的脚步,却又对二人十分忌惮,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一见萧芷柔,云追月眼中的诡谲之色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难以名状的纠结与惆怅。

    见二人硬闯大堂,唐轩不禁面露不悦,斥责道:“腾族长、萧谷主,你们未免太不懂规矩……”

    “住口!”云追月语气一沉,打断道,“全部退下!”

    “可是……”

    “滚出去!”

    徐仁话未出口,云追月的眼神陡然一寒,登时被吓得身子一颤,赶忙招呼一众弟子匆匆退出正堂。

    见状,唐轩、司无道、黎海棠亦不敢多言,朝云追月拱手一拜,鱼贯而出。

    转眼间,堂中只剩腾三石、云追月与萧芷柔。

    此刻,腾三石圆睁二目,怒气冲冲地瞪着云追月。云追月却用爱恨交织的目光,苦苦凝视着萧芷柔。至于萧芷柔,则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似是不为所动。

    “既然都是一家人,谁也不必再藏着掖着!”腾三石反客为主,径自落座,开门见山道,“老夫真没想到,我们父子三人久别重逢,竟是在这般境遇之下。”

    见腾三石目竖眉,怒气不消,萧芷柔不禁心生担忧,转而望向神思恍惚的云追月,犹豫再三,方才缓缓开口道:“其实……”

    “柔儿,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云追月似是害怕被萧芷柔再揭伤疤,于是匆忙打断道,“今天上午的事,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和义父不想我一意孤行,自入绝境。正因为我念及你们的恩情,所以才会派唐轩去贤王府别苑,也算在洛天瑾面前退让一步。我这么做,你可否满意?”

    望着云追月“摇摇欲坠”的右臂,闻听他言语中的苦涩无奈,萧芷柔登时心生愧意,摇头道:“其实,我们是来……”

    “义父,柔儿,你们来的正好!”

    未等萧芷柔辩解,云追月突然语气一转,兴致勃勃地走到腾三石面前,半跪在地,并将隋佐的书信递到近前,激动道:“蒙古人派出三万大军围困华山,至今仍留在山上的这些人插翅难飞,必死无疑。这是隋佐的亲笔信,他已为我们安排好一条生路,今夜子时便走……”

    “啪!”

    话未说完,腾三石骤然抬手,狠狠打了云追月一记耳光,险些将其脸上的面具打掉。

    此举,不仅令云追月呆若木鸡,同样令萧芷柔心生愕然。

    “好啊!”腾三石连连点指着云追月,怒骂道,“老夫还没问,你自己却先招了!看来洛天瑾所言不错,你果然通敌卖国,与蒙古人狼狈为奸。”

    “什么?”云追月一时猝不及防,眼中尽是茫然之意。

    “还敢装傻?”

    怒不可遏的腾三石抢过隋佐的书信,看都不看,气冲冲地将其撕的粉碎,并将纸屑狠狠甩在云追月的脸上,叱责道:“老夫真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竟然养出一个不知廉耻的窃国大盗!我曾教你的忠孝仁义、君臣父子,难道你统统忘了吗?”

    “义父……”

    “别叫我义父!”腾三石悲愤交加,怒火滔天,“老夫……老夫没你这种狼心狗肺,是非不分的义子!”

    说罢,腾三石伸手一指萧芷柔,又道:“杜襄,你可知柔儿为何要含羞忍辱,不顾颜面地替洛天瑾出手?”

    云追月的眼皮剧烈抖动,若有所思地望着萧芷柔,呢喃道:“为何?”

    “因为她早就知道,你参加武林大会,争夺武林盟主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替蒙古人招兵买马!”腾三石气的脸色涨红,吐沫横飞,“柔儿若非为顾全大局,为保住湘西腾族的颜面,又岂会放下对洛天瑾的怨恨,昧着良心替他助阵?”

    “这……”

    直至此刻,云追月方才恍然大悟。因为自己的执念,以至口无遮拦,出言不逊,令萧芷柔承受莫大的委屈与羞辱。

    然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心念至此,云追月忽然瘫坐在地,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悲苦与癫狂。

    ……

第五百一十章 :义利之争(二)

    “你笑什么?”

    眼前的云追月,既令腾三石可怜心疼,又令他愤恨不已,一时间内心五味陈杂,说不出的难受。

    笑声渐渐收敛,云追月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冷笑道:“无君无父?利欲熏心?我是通敌叛国的奸贼?呵,这些都是洛天瑾告诉你们的?”

    “密信在此,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腾三石沉声道,“鞑子究竟给你多少好处?竟让你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混账事!”

    “果然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云追月答非所问,喃喃自语,“你们宁肯相信洛天瑾的花言巧语,也不愿听听我的肺腑之言。”

    萧芷柔心神一动,迟疑道:“难道你未与蒙古人勾结?是一场误会……”

    “不!”云追月蓦然起身,冷漠道,“你们没有误会,我的确与蒙古人联手,并且华山镇伏兵一事,我也早就知晓。”

    “逆子,你终于肯承认了!”

    “我承认,但我并非利欲熏心,而是你们食古不化!”望着吹胡子瞪眼的腾三石,以及满眼失落的萧芷柔,云追月心中再起执念,对自己曾劝阻蒙古人伏兵一事只字不提,反而狂妄不羁地笑道,“大宋气数已尽,连皇帝老儿都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你们又枉谈什么忠孝仁义?事到如今,大局已定,蒙古大汗天威所赐,势如破竹,吞并天下是迟早的事,难不成你们还奢望宋廷能重振山河,奢望苟延残喘的皇帝老儿能抵御蒙古铁蹄,夺回失去的江山?简直痴人说梦,异想天开!我等既非皇亲国戚,亦非达官贵人,何必为一个摇摇欲坠的衰败王朝殉葬?自古成王败寇,分分合合,天理循环,周而复始,哪有什么正统可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身逢乱世,便是天赐良机,让我等贱民大有可为。既是如此,我们何不提前为自己寻找出路,于乱世之中闯出一番天地?一旦功成,至少能封妻荫子,显祖荣宗!”

    “混账!混账!混账!你……你……你与鞑子联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丧心病狂,无药可救。老夫若不亲手处决你,如何对得起腾族的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天下英雄对我的信任?”

    听闻云追月的悖逆之言,腾三石勃然大怒,猛地掠到云追月面前。

    与此同时,一道刚猛无比的掌风呼啸而出,直扑云追月的面门。

    “爹,不可……”

    然而,未等萧芷柔劝阻,腾三石的右掌忽然悬停在云追月面前,距其面门不过三寸之遥。掌风拂面,将云追月的头发吹的凌乱不堪。

    俨然,腾三石虽然震怒,但事到临头,他仍对云追月下不去手。

    唯一令腾三石感到欣慰的是,面对自己的滔天怒火,云追月并未出手还击,甚至未有防御闪避的趋势,始终一动不动,任其发落。

    由此足见,云追月虽然叛逆,但尚不至于弑父,总算良心未泯。

    “无论今天我是杜襄,还是云追月。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亦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忽然,云追月的语气变的十分沉重,义正言辞道:“眼下,宋廷腐化,皇帝昏庸,贪墨败度,重赂轻贤,除江南一带粉饰太平之外,其他地方的百姓皆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试问这样的王朝又能维系多久?义父、柔儿,不如你们随我一起转投蒙古大汗。待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我等便是开国功臣,若愿谋求官职,庇佑子孙,则能入阁登坛,拜将封侯。若愿放浪江湖,逍遥自在,亦可田连阡陌,家累千金。到时,义父不仅仅是腾族之主,更可做湘西之主,乃至西南之主……”

    “住口!”

    腾三石气的睚眦俱裂,浑身颤抖,怒斥道:“此等不忠不义之言,你岂能说的出口?你所言朝代更迭,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虽有其理,但天下何曾落于异族蛮夷之手?你可知鞑子南下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大宋覆灭之灾,更有亡族灭种之虞!你对蒙古大汗了解多少?可知那人何其阴险狡诈?莫忘了,鞑子破城后,杀人子嗣、毁人宗庙、夺人钱财、***女,无恶不作,罄竹难书。你为虎作伥,非但不知反省悔过,反而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简直不知廉耻!”

    言至于此,腾三石似是仍不解气,又道:“莫说他封我做湘西之主、西南之主,就算他们封我做天下之主,老夫也不屑与强盗为伍!”

    云追月深知腾三石脾气倔强,故而也不多言,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之意,似是对腾三石的迂腐守旧十分无奈。

    “襄儿,你与柔儿好不容易摆脱异教之名,回归武林正道,何不趁此机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腾三石连连叹息,劝诫道,“眼下,洛天瑾已是武林盟主,一呼百应,群雄簇拥,你若铁了心与蒙古人为伍,他岂肯放过你?”

    “不错!”萧芷柔点头道,“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在你的别苑之外,早已埋伏下无数眼线。只要你稍有异动,姓洛的马上便能知晓。我怕你来不及做‘开国功臣’,便已成为中原武林的刀下之鬼。”

    “哼!”一提起洛天瑾,云追月不禁怒由心起,不悦道,“你们真以为我怕他不成?莫说他是武林盟主,就算他是皇帝老儿,我也不惧!”

    “你……”

    见腾三石又要动气,萧芷柔急忙挥手拦下,转而灵机一动,向云追月说道:“刚刚你还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何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却变成‘不识时务’的莽夫?”

    “我……”

    “襄儿,你眼中若还有我这个义父,心中若还顾念柔儿与你的情分,便听我一言。”腾三石压下心头怒火,向云追月发出最后通牒,“你若一意孤行,自己丢了性命是小,连累柔儿乃至湘西腾族才是大事。”

    云追月心头一动,迟疑道:“请义父赐教。”

    “不要再与蒙古人有任何瓜葛。”腾三石沉吟道,“非但如此,你还要竭尽所能地帮武林群雄化解这场危机。如此一来,你便是戴罪立功,再加上老夫与柔儿为你求情,相信洛天瑾应该能网开一面,对你既往不咎。”

    “什么?”云追月怒极而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想让我在洛天瑾手下苟且偷生?甚至还要向他求情?此事万万不可!我宁肯死,也绝不向洛天瑾求饶……”

    “糊涂!”腾三石斥道,“你以为洛天瑾为何将此事告诉我?其实,他的真正目的并非杀你,而是想利用老夫与你的感情,劝你弃暗投明,帮他渡过这场劫难。”

    “既然义父知道洛天瑾用心不善,又为何帮他?”

    “其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洛天瑾毕竟是武林盟主,老夫身为腾族族长,岂能不顾全大局?”腾三石叹道,“其二,老夫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你堕入深渊,因此希望自己能令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姓洛的看似忠厚仁义,实则奸险歹毒,睚眦必报。”云追月鄙夷道,“今日我对他有用,他自然不会杀我,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做个顺水人情,既让你们欠他一份恩情,又能帮他在天下英雄面前立威。但今日过后,我对他只有威胁,没有价值,他必然不会放过我,定会千方百计地找借口除掉我。对我而言,与洛天瑾鱼死网破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既然如此,我何必违心帮他?最不济,破釜沉舟,玉石俱焚,也好过帮他作嫁衣裳。更何况,我们眼下还有一条逃生之路……”

    “各门各派皆被困于华山,你真以为自己能金蝉脱壳,逃出生天?”萧芷柔反驳道,“姓洛的早就知道你和蒙古朝廷关系匪浅,即便没有沈东善的告密信,他也不会放你离开。正如你刚刚所言,如果姓洛的在劫难逃,那他一定会拉你垫背。”

    “襄儿,你不仅仅是帮洛天瑾,更是帮天下英雄。毕竟,你与洛天瑾的私人恩怨,和其他人无关?何必牵连无辜?”腾三石眼神一暗,面露忧愁,恳求道,“就算你不体谅我这把老骨头,也应该替柔儿想想。这些年,她饱尝辛酸,吃尽苦头,如今好不容易能名正言顺地回到腾族,与我父女相认,你怎舍得她香消玉殒,抱憾而终?”

    “这……”

    一提起萧芷柔,云追月的铁石心肠顿时化作似水温柔,一时左右为难,好生纠结。

    突然,萧芷柔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决之意,正色道:“杜襄,我知道你的心结,也明白你的担忧。从小到大,都是你帮我解决麻烦,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今日这件事,你不必插手,由我来替你解决,也算……”

    言至于此,萧芷柔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面露踌躇。

    腾三石不明所以,眼泛狐疑。云追月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迟疑再三,萧芷柔方才幽幽开口道:“也算报答你对我的恩情,亦或弥补我对你的亏欠。你只需作壁上观,不要阻挠即可,如何?”

    对此,云追月一言不发,似是内心苦苦挣扎。

    “柔儿,此话何意?”腾三石一脸好奇地问道,“你如何帮他?”

    “请爹放心,女儿……自有权宜之策。”

    ……

第五百一十一章 :英雄气短

    “萧……萧谷主?”

    下午,见有不速之客擅闯贤王府别苑,许衡立即率人上前拦截,但当他认出来人的身份后,却不由地一愣,诧异道:“竟然是你?”

    “我来见你们府主。”

    萧芷柔的语气平淡如水,令人听不出喜怒。由于她的面容被白纱遮掩,因而许衡看不清她的表情。

    “府主?”许衡眉头一皱,推脱道,“府主有令,今日谁也不见……”

    “请萧谷主堂中品茶,府主稍后便到。”

    许衡话未说完,谢玄的声音陡然自院中响起。

    紧接着,满面春风的谢玄快步迎上前来,全然不顾许衡等人错愕的目光,径自走到萧芷柔面前,颇为恭敬地拱手一拜,笑道:“萧谷主大驾光临,鄙苑蓬荜生辉。”

    一见谢玄,萧芷柔的眼神突然变的有些古怪。她静静地注视着笑而不语的谢玄,莫名地冒出一句:“多年未见,谢二爷风采依旧。”

    闻言,谢玄的脸上不禁涌出一丝尴尬,他似乎不敢直视萧芷柔的眼睛,故而目光微垂,干笑道:“与萧谷主相比,谢某人实在是相形见绌,不堪入目。”

    “也是。”萧芷柔别有深意地说道,“当年的谢玄,可不像今日这般老于世故,能说会道。”

    “呵呵……”面对萧芷柔的讽刺,谢玄只是干笑两声,却不反驳,匆忙转身朝院中一指,寒暄道,“萧谷主,里面请!来人,香茗伺候。”

    萧芷柔深深望了一眼谢玄,口中发出一声似哼似笑的应答,继而迈步朝院中走去。

    “二爷,她这是……”

    “记住!”谢玄挥手打断许衡的疑惑,低声道,“日后再见到萧谷主,不必多问,只管放行。”

    “这……”

    “嗯?”

    似是感受到谢玄的不悦,许衡吓的脸色一变,赶忙乖乖领命。

    “萧谷主是府主的上宾,你率人去堂外候着,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谢玄又道,“我进去通禀。”

    “是。”

    虽不知谢玄为何如此紧张,但见他言辞凝重,语气坚定,许衡不敢有片刻迟疑,匆忙招呼一声,率人紧追萧芷柔而去。

    吩咐作罢,谢玄一路小跑来到后院。

    此刻,洛天瑾正在房中苦思对策,因而对谢玄的敲门声置若罔闻。

    直至谢玄提高嗓音,再三呼唤,洛天瑾方才从恍惚中惊醒,下意识地应道:“进来说话。”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伴随着午后的阳光洒入昏暗的房间,谢玄缓步而入,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道:“府主,萧芷柔来了。”

    “哦!”

    洛天瑾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伸手欲端起桌上的茶杯,但手指刚刚碰到杯壁,他却突然眼神一变,蓦然回首,圆睁二目,惊奇道:“谁?”

    “萧芷柔!”谢玄一字一句地回答,同时朝表情僵硬的洛天瑾重重点了点头,补充道,“一个人。”

    “柔儿她……”

    洛天瑾“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由于动作过猛,以至于身下的圆凳被他踉跄的双腿撞翻倒地,此举惹得谢玄一阵苦笑。

    “她在哪儿?”

    “正堂候着……”

    谢玄话音未落,洛天瑾已迫不及待地朝门外冲去。

    然而,当洛天瑾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时,突然身子一颤,而后又火急火燎地退回房中。

    在谢玄愕然的目光下,洛天瑾昂首挺胸,站得笔直。

    “府主,你这是……”

    “看看我!”洛天瑾伸手朝自己的身上胡乱一指,忐忑不安地问道,“如何?”

    “什么意思?”俨然,谢玄没听懂洛天瑾的问题。

    “哎呀!”

    洛天瑾颇为不耐地抻了抻衣袍,催促道:“看看我今日的衣着打扮,如何?”

    “哦!”

    似是感受到洛天瑾的焦急,谢玄赶忙答应一声,而后围着洛天瑾转了几圈,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连连点头道:“丰标不凡,器宇轩昂!”

    “我今日的衣袍,穿的是否得体?”洛天瑾望着自己的衣衫,极不自信地喃喃自语,“颜色会不会太浅?不如换那件湛蓝……不行不行,颜色太艳似乎不够稳重。”

    “府主。”谢玄笑道,“我与你相识几十年,从未见你如此在意过自己的穿着打扮。甚至当年与夫人成婚时,你也……”

    言至于此,谢玄忽觉自己说错话,赶忙纠正道:“我的意思是,府主金相玉质,凤表龙姿,何需这些身外之物衬托?”

    然而,对于谢玄的错口失言,洛天瑾却好似没有听到,依旧仔细打理着自己的衣袍。

    见状,谢玄不禁哑然失笑。

    突然,洛天瑾动作一顿,猛然抬头,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谢玄,幽幽地问道:“谢兄,你刚刚说什么?”

    谢玄一愣,赶忙赔罪道:“府主,我刚刚一时心急……”

    “你说的对!”洛天瑾一拍脑门,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在房中团团转,“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闻言,谢玄哭笑不得,又见洛天瑾左顾右盼,忙道:“府主,你在找什么?”

    “铜镜!”洛天瑾急声道,“我伤势未愈,脸色定然十分难看。如果让柔儿看到我是一副病秧子模样,一定会大失所望。快,快帮我找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将我的脸颊抹的红润一些……”

    谢玄被洛天瑾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洛天瑾即便面对刀山火海,生离死别,依旧能保持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如今日这般手忙脚乱,谢玄还是生平头一次见到。

    心念及此,谢玄不得不暗暗感慨,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府主!”

    谢玄不能任由洛天瑾如此糊涂,于是大喝一声,将东张西望的洛天瑾从恍惚拽回现实。

    “啊?”

    面对一脸茫然的洛天瑾,谢玄不禁轻叹一声,提醒道:“萧谷主还在堂中等你,你若迟迟不肯现身,似乎于礼不合。”

    “哦!”洛天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忽而神智一震,正色道,“谢兄言之有理,我马上去见她。”

    说罢,洛天瑾再度将自己的衣冠整理一番,转而快步朝门外走去。

    每一步,心跳都在加速。当洛天瑾来到堂外时,他的手心已经溢满紧张的汗水。

    今天虽不是他和萧芷柔第一次重逢,但却是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单独相见。

    上一次单独相见,二人还是难分难舍,山盟海誓的爱侣。

    二十几年,苍海沧田,物是人非。

    然而,昔日的琴瑟相调,松萝共倚,柔情蜜意,雨尤云,至今仍深深烙在洛天瑾的心底,令其每每想起都甘之如饴,又心痛如绞。

    一个站在堂外,心神不宁,手足无措。

    一个坐在堂中,五味陈杂,思绪万千。

    此时此刻,二人所思所想,或是同一段时光,同一件趣事,以及曾几何时对彼此的同一份眷恋。

    时而抿嘴而笑,时而面露哀思。不同的是,回忆过后,留给萧芷柔的只有怨恨与憎恶,而洛天瑾的脸上却布满愧疚与不舍。

    隔窗而望,洛天瑾痴痴地窥探萧芷柔的侧脸。当清风撩开白纱,露出惊鸿一瞥,宛若他在湘西第一次见到滕柔时那般,神魂荡,如痴如醉。

    一堵墙,隔的开两个人,却隔不开两颗心。

    不知沉默几许?由于洛天瑾伤势未愈,难以抑制地发出一阵咳嗽,瞬间打破堂里堂外的微妙气氛。

    闻声,萧芷柔的身体微微一颤,迅速将脸上的哀思之意收敛的一干二净,并换上一副冷漠神情,侧目望向门外。

    片刻之后,神情复杂的洛天瑾缓缓出现在萧芷柔面前。

    见到洛天瑾,萧芷柔的心头再度一颤,但她掩饰的极好,眼中古井不波,看不出一丝起伏。

    谢玄悄无声息地撤走许衡等人,并将堂门轻轻闭合,留给洛天瑾、萧芷柔一个安静而隐秘的空间。

    “柔儿,你……你终于来了?”

    洛天瑾竭尽所能地让自己保持风度翩翩的潇洒模样。

    然而,面对近在咫尺的萧芷柔,那个令他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女人,嗅到她身上那股久违的醉人芬芳,洛天瑾又如何能保持镇定?

    此刻,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的五官在颤抖,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心,亦在剧烈颤抖。

    洛天瑾多想将萧芷柔拥入怀中,将嘴唇贴在她耳畔,好好诉一诉自己的相思之苦。

    但他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不能这样做,也不配这样做。

    四目相对,久久无语。萧芷柔在洛天瑾的深情注视下,眼中情不自禁地蒙上一层泪雾。

    晶莹的泪珠,不知包含多少复杂的感情,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如喜如悲、如爱如恨……在洛天瑾看来,它们却如刀似剑,斩断肝肠,穿心而过,令他痛的难以呼吸。

    此情此景,面对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压抑伤悲、强忍眼泪的可怜模样,试问天下还有哪个男人能无动于衷?

    然而,当洛天瑾欲不顾一切地拥她入怀时,萧芷柔却突然后退一步,用行动将洛天瑾拒之千里。

    不等洛天瑾反应过来,萧芷柔猛然扬手,“啪”的一声脆响,洛天瑾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

    “这一掌,是替死去的腾族子弟打的!”萧芷柔嗔怒道,“打你卑鄙无耻,装模作样!”

    “打的好!”洛天瑾神情坚毅,含泪而笑,“再打!”

    “啪!”

    “这一掌,是替我爹打的!打你忘恩负义,虚伪自私!”

    “打的好!”洛天瑾毫不闪避,反而点头称赞,“再打!”

    “啪!”

    “这一掌,是替杜襄打的!”萧芷柔冷声道,“打你欺上瞒下,颠倒黑白!”

    “打的好!再来!”

    此刻,洛天瑾苍白的脸上红肿无比,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但他仍在萧芷柔面前保持微笑。

    “啪!”

    “这一掌,是替我自己打的!”萧芷柔羞愤道,“打你薄情寡义,始乱终弃。”

    “打的好!”

    前三掌,洛天瑾一直强忍着泪水。然而,当他听到萧芷柔第四掌的理由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愧疚,眼泪如黄河决堤般簌簌而下。

    堂堂武林盟主,江湖枭雄,此时宛若一个为情所困的痴情浪子,哭的声泪俱下,情难自已。

    “还有一掌……”

    萧芷柔猛然抬手,但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同时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

    “这一掌,又是为谁?”洛天瑾泪流满面,但仍极力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萧芷柔本想替自己的一双儿女再打洛天瑾一巴掌,但举起手来却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迟疑再三,终究冷哼一声,勉强作罢。

    洛天瑾不顾又红又肿的脸颊,以及嘴角渗出的鲜血,柔声道:“出气了?如果觉得不够,尽管再打。十掌、百掌、千掌、万掌……我任你处置,绝不闪躲。”

    “无耻!”

    萧芷柔蓦然转身,似是不愿再看洛天瑾虚情假意的嘴脸。

    “现在,可否让我看看你?”

    洛天瑾望着萧芷柔的倩影,含情脉脉地诉说道:“柔儿,让我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这些年,你过的……究竟好不好?”

    ……

第五百一十二章 :儿女情长

    “够了!”

    当洛天瑾伸手去牵萧芷柔的皓腕时,她突然冷喝一声,迅速转身,冷眼漠视着温情脉脉的洛天瑾,冷声道:“姓洛的,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我是愚笨,但不是没记性。你的虚情假意、你的道貌岸然、你的卑鄙无耻、你的自私自利,我统统看的一清二楚。我已被你伤过一次、死过一次,这辈子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

    “不重要!”洛天瑾打断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但那些根本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些年你究竟过的好不好?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躲着我?”

    “我过的好不好与你何干?”萧芷柔道,“至于我为何躲着你?哼!简直可笑之极,我现在恨不能亲手杀了你!”

    “如果你想,随时可以动手!”洛天瑾双臂张开,一副慷慨就义的无畏模样,“我自知罪孽深重,就算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也不够弥补。你可以恨我,也应该恨我,你若因此杀我,我无怨无悔。但在临死前,我只想问清一件事。当年,你为何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你宁肯跳崖自尽,也不愿等我回去,难道在你心里……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洛天瑾此言,令萧芷柔的眼中瞬间溢满怒火。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登徒子!”萧芷柔愤愤不平地斥责道,“说出这番话,你良心何在?我若早早知道你是骗子,又岂会违背父母、族人的劝阻,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你脱困?你说我不肯给你解释的机会?说我不愿等你回去?究竟是何居心?难不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这……”

    洛天瑾一脸茫然地望着怒不可遏的萧芷柔,吞吞吐吐道:“柔儿,此话怎讲?我……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糊涂?哼!我看你是故意装糊涂!”

    萧芷柔怒极而笑,虽然心中愤怒,但委屈的泪水仍抑制不住地簌簌而下,令其又羞又恼,倍感耻辱。

    见萧芷柔伤心欲绝,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洛天瑾不禁心中一软,忙道:“柔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罢了!”

    萧芷柔拭去眼角的泪痕,猛吸一口气,似是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强作镇定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也不想再提!”

    “不行!”

    洛天瑾大手一挥,愠怒道:“即便是死,你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柔儿,今日你我必须把当年的一切解释清楚。明明是你不肯等我回去,执意寻死,而今又为何指责我无情无义?”

    “无耻!”萧芷柔的一双美目,冰冷地瞪着咄咄相逼洛天瑾,怒道,“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无耻之人?姓洛的,你岂止不配做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无论你如何骂我,我都要问清楚!”洛天瑾倔强道,“当年,我是欺骗了腾族长、欺骗了你,我故意隐瞒自己的家室,的确卑鄙无耻。但是,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日月为证,绝无半点虚情假意……当年,我逃出湘西后,确实犹豫过要不要回去找你,也的确耽搁过一段时日,那是因为当时我夫人身怀六甲,我怕她得知你我的关系后动了胎气,因此才没有及时回去找你。但女儿出世后,我立即派人赶赴湘西寻找你的下落,却得到你已殉情而死的噩耗……”

    当萧芷柔得知洛天瑾当年迟迟不归的原因,竟是因为凌潇潇身怀六甲时,不由地悲从中来,心死如灰。

    殊不知,当时萧芷柔同样身怀洛天瑾的骨肉,但她与凌潇潇的境遇却截然不同。

    洛天瑾为顾全凌潇潇的感受,可以弃萧芷柔于不顾。但当萧芷柔历经千辛万苦,前往洛阳寻找洛天瑾时,等待她的却是冷冰冰的刀剑,和一波又一波的杀手。

    深爱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境遇却是天差地别,又如何不叫萧芷柔悲愤交加,心灰意冷?

    见萧芷柔魂不守舍,泪如泉涌,洛天瑾不禁心头一动,对天起誓道:“我发誓,自己曾派出大批人马,四处寻找你的下落……”

    “呵呵……”萧芷柔落泪无声,含恨而笑,“你派人寻我,无非是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你担心自己在外边沾花惹草被凌潇潇发现,从而影响你与武当派的关系,因此巴不得置我于死地。唯有如此,你才能高枕无忧,才能在凌潇潇面前继续做一个好夫君,在武当掌门面前继续做一个好女婿。”

    “什么?”洛天瑾大惊失色,诧异道,“柔儿,你岂能将我想的如此下贱?我……我怎么可能派人杀你,我希望你平安无事,希望你幸福度日……”

    “哼!真是可笑。”

    此刻,无论洛天瑾再说什么,萧芷柔都不会相信,鄙夷道:“堂堂武林盟主,竟然敢做不敢当。姓洛的,这里只有你我两人,难道事到如今你仍要装腔作势?是害怕隔墙有耳,还是担心我会将你的旧账翻出来,将你的卑鄙行径公告天下?”

    此刻,洛天瑾终于从萧芷柔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登时眉心一皱,眼中闪过一抹思量之意,狐疑道:“你的意思是……曾有人打着我的名义追杀过你?”

    萧芷柔眼神一动,难以置信地望着一脸凝重的洛天瑾,蔑笑道:“你这副假仁假义的嘴脸,真让人厌恶!”

    “不!”

    洛天瑾毫不在乎萧芷柔如何评价自己,精神一振,陡然冲到萧芷柔面前,不顾她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出手攥住她的胳膊,正色道:“事有蹊跷,你我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个天大的误会。”

    “笑话……”

    “你听我说!”不等萧芷柔甩开他的手,洛天瑾神情一禀,义正言辞道,“柔儿,我洛天瑾对天发誓,自己绝没有做出过一丝一毫想要伤害你的举动。如果我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绝子绝孙,遗臭万年!”

    见洛天瑾情真意切,不似作假,萧芷柔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犹豫。

    “告诉我,当年是谁打着我的名义追杀你?”此刻,洛天瑾的语气阴沉到极点,眼中杀机涌动,寒气逼人,“从我离开湘西,一直到你决意赴死,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在洛天瑾炮语连珠似的追问下,萧芷柔终于妥协,回忆道:“当年,你离开湘西不久之后,我……曾去洛阳城找过你。”

    “什么?”洛天瑾脸色骤变,内心震惊无比,“你去过洛阳城?我为何毫不知情?”

    洛天瑾指间的力度越来越大,萧芷柔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惊骇与激动,不禁黛眉一蹙,又道:“我抵达洛阳城后,尚未打听到贤王府的位置,却已招来杀身之祸。有人在客栈的饭菜中下毒,万幸我当时……身子不适,侥幸逃过一劫。当夜,又有杀手潜入我的客房,欲将我乱刀砍死,好在我早有防备,提前在房中布下机关,方才再一次虎口脱险。”

    “嘶!”

    萧芷柔此言,字字如刀,令洛天瑾的脸色变的难看至极,心中更是惊骇到极点,愤怒到极点,压抑到极点。

    “然后呢?”洛天瑾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然后如何?”

    “然后我连夜逃出洛阳城,可你的爪牙却不甘放弃,一路穷追不舍,最后将我逼入襄阳城外的一间破庙。”

    此刻,洛天瑾仿佛身临其境,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出于伤势复发,额头上竟已溢满细密的汗珠。

    “再然后呢?”洛天瑾喉头发紧,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何以断言他们是我派出的杀手?难不成……他们自报家门?”

    “江一苇!”

    终于,萧芷柔的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令洛天瑾如遭当头一棒,顿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柔儿,你的意思是……”洛天瑾艰难地吞咽着吐沫,难以置信道,“当年追杀你的人中……有江一苇?”

    “当年,将我逼入襄阳城外破庙的人,正是他。”

    “那……后来怎么又……”

    “我本已陷入绝境,必死无疑。但在殒命之际,江一苇突然心生恻隐,临时决定放我一马……”萧芷柔回忆道,“因此,我才捡回一条命。”

    “你以为幕后主使是我,故而生无可恋,以死殉情……”

    “是我对爹娘、族人心存愧疚,故而以死谢罪,与你无关!”萧芷柔神情一正,冷声道,“昔日仇怨,我至今历历在目。江一苇亲自出手,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这……”洛天瑾心乱如麻,头大如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解,“怎么会这样?从始至终,我对此事一无所知。还有江一苇,他岂敢自作主张……”

    “若非江一苇对我有不杀之恩,昨夜我也不会答应他的恳求,替你出手迎战云追月。”

    “什么?”洛天瑾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你出手帮我,是为报答江一苇的不杀之恩。如此说来,昨夜用真气保住江一苇性命的人……也是你?”

    “装模作样!”萧芷柔愠怒道,“你以为我在哄骗你不成?”

    “不!”洛天瑾连连摆手道,“我绝对相信你的话,我只是……不敢相信江一苇如此大胆。你放心,此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必!”萧芷柔不屑道,“真也好,假也罢,都是过去的事。‘滕柔’已死,那些陈年旧事也应随她一起葬入黄泉。”

    见萧芷柔如此绝情,洛天瑾不禁面露哀思,心有不甘地问道:“如果查明真相,当年是一场误会,你……会不会原谅我?”

    “姓洛的,蒙骗爹娘和族人,骗取我的感情,这些总不是误会吧?”萧芷柔嘲讽道,“别忘了,你是有家室、有妻儿的人。我替尊夫人奉劝你一句,当年你已犯下弥天大错,休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说罢,萧芷柔奋力甩开洛天瑾的手,同时后退两步。

    洛天瑾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望着萧芷柔,呢喃道:“柔儿,难道你对我……真的不再有一丝感情?”

    “没有!”

    萧芷柔蓦然转身,不再直视洛天瑾的眼眸,冷漠道:“我早已不是当年单纯无知的滕柔,因此,对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有唾弃,没有感情!”

    ……

第五百一十三章 :权宜之策

    萧芷柔此言,堪比万箭穿心。此刻,洛天瑾心里的痛,远胜于身上的伤。

    大失所望的洛天瑾,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冷若冰霜的萧芷柔,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化做一道无声叹息,而后如行尸走肉般踉跄着坐回椅子上。

    “还是说说……你今日的来意吧!”

    内忧外患的洛天瑾,似是不愿再在感情的问题上自讨没趣,故而话锋一转,心不在焉道:“如我所料不错,你是来替云追月求情的吧?”

    “是,但也不尽然。”萧芷柔深吸一口气,迅速将眼中的泪光隐去,转身直直地望向面色惨白的洛天瑾,淡然道,“如今你已贵为武林盟主,势必眼空一世,目无余子。龙象山与贤王府间隙多年,云追月又对你屡屡不敬,虽然你口口声声以仁义为本,但以我对你的了解,日后你必会找借口对付龙象山,置云追月于死地。对不对?”

    在萧芷柔的咄咄凝视下,洛天瑾没来由地发出一声自嘲的哼笑,不答反问:“你来替云追月求情,是你的意思?还是云追月的意思?”

    “你似乎话中有话?”萧芷柔面露谨慎。

    洛天瑾讳莫如深,答非所问:“云追月的真正身份你我皆心知肚明。他一日不死,便会一日与我为敌。同样,对于一个不可教化,随时想置我于死地的强敌,我一日不除,一日便要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闻言,萧芷柔心中一沉,踌躇道:“眼下,你已是武林至尊,云追月再厉害,也绝非你的对手。你……可否不计前嫌,放他一马?”

    “可以!”

    洛天瑾不假思索地答应,令萧芷柔登时一愣,狐疑道:“当真?”

    “字字无虚。”

    “为什么?”萧芷柔费解道,“他不是你的心腹巨患吗?”

    “是又如何?”洛天瑾伤势复发,一阵阵虚弱感涌入脑海,但仍强颜欢笑,“天下谁也没资格要求我放他一马,唯独你可以。只要你开口,我无一不允。”

    “你……”

    洛天瑾的字里行间,无不彰显出自己对萧芷柔的宠溺。此举令萧芷柔百感交集,怅然若失。

    “我知道沈东善给你写了一封密信,直言云追月与蒙古人暗中勾结。”萧芷柔解释道,“但我替云追月求情,绝无包庇袒护之意,而是因为他迷途知返,并欲将功补过。”

    对此,洛天瑾仿佛早有预料,因此并未表露出半点惊奇,只是含笑点头,算是应答。

    洛天瑾的表现过于镇定,反倒令萧芷柔有些不知所措,迟疑道:“难道你不好奇他如何将功补过?”

    “我不相信云追月,却相信你。”

    闻言,萧芷柔黛眉微蹙,又道:“云追月在我爹的教诲下,已下定决心痛改前非,日后不再与蒙古人有任何瓜葛。”

    说罢,萧芷柔顺腰间翻出一个玉瓶,放在洛天瑾面前,解释道:“江一苇昨夜被唐轩师徒所伤,身中剧毒,此乃解药,亦是云追月退让一步的诚意。”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洛天瑾的目光在玉瓶上轻轻一扫,面色依旧风轻云淡,不惊不喜。

    此举,令萧芷柔心生不满,她以为洛天瑾态度骄狂,言辞敷衍,故而愠怒道:“非但如此,他还将上山传信的蒙古细作亲手斩杀。”

    洛天瑾的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同时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故作惊奇道:“竟有这种事?不知蒙古细作向他传的是什么消息?”

    “信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云追月决定弃暗投明,帮你们度过难关。”

    萧芷柔一语中的,令洛天瑾古井不波的心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眼下,蒙古大军将华山团团围住,他……打算如何帮我?”洛天瑾试探道。

    “今夜子时,你召集所有人于东南险道悄悄下山,并于落雁谷小心蛰伏。待号箭升空,尔等迅速出谷,离开华山,走的越远越好……”

    “等等!”

    话音未落,洛天瑾突然眉心一蹙,打断道:“这是云追月的计划,还是你的安排?”

    “有何区别?”

    “当然不同!”洛天瑾道,“此事若是你的安排,我自当确信无疑。但若是云追月的计划……”洛天瑾欲言又止,但弦外之音已是不言而喻。

    萧芷柔冰雪聪颖,自然明白洛天瑾的顾虑,于是开门见山道:“这是我的计划,同时也是令你们顺利逃出华山的唯一办法。”

    “如此说来,隋佐为云追月在东南方向留出一条生路?”

    洛天瑾何许人也?片刻之间已从萧芷柔的话中,推测出隋佐信上的内容,沉吟道:“至于出走的时间,便是今夜子时。”

    萧芷柔与洛天瑾四目相对,眼中波光粼粼,不知是在为洛天瑾的聪慧而叹服?还是在为他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恼火?沉寂半晌,方才幽幽吐出一个字:“是。”

    “如果只放走云追月和龙象山弟子,应该不需要调离大批兵马。”洛天瑾分析道,“如我所料不错,应该是隋佐亲自、亦或派亲信守关,等云追月率人下山时,当场放行。”

    面对洛天瑾的喃喃自语,萧芷柔既不答应,也不反驳,只是目无表情地静静注视着他。

    “华山上人数众多,高手如云,因此蒙古大军在华山四周绝不可能只设立一道防线。”洛天瑾用手轻轻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蒙古人与云追月的关系十分隐秘,因此蒙古军中不可能人人都认识云追月。如此说来,云追月若想安然无恙地穿过重重防线,势必要和沿途遇到的蒙古军士彼此确认身份,故而应该有一件信物,或者……暗号。”

    言至于此,萧芷柔的眼中悄然闪过一道莫名的精光,似是对洛天瑾的缜密心思而动容。

    “蒙古细作随庞小虎一众混上华山,身上若带着奇怪物件,极易暴露。因此,我猜隋佐一定带给云追月一句通关的暗号。”洛天瑾胸有成竹,含笑道,“柔儿,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你很聪明,不过我并未打算瞒你。”萧芷柔淡淡地回道,“不错,确有一句暗号。”

    “是什么?”

    “无论暗号是什么,都不可能帮几千人摆脱困境。”萧芷柔摇头道,“蒙古军士不是傻子,你休要指望一句暗号帮武林各派金蝉脱壳。”

    洛天瑾苦涩一笑,点头道:“不错!你让我们蛰伏在落雁谷,等号箭升空便迅速逃散。依我所料,云追月是想先行下山,见到隋佐后伺机将其擒下,而后再逼他将东南方向的守军调离,如此方能为天下英雄大开逃生之门。是不是?”

    “可有不妥?”

    “当然不妥!云追月腹有鳞甲,心怀鬼胎,你和腾族长愿意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但我却断断不敢拿天下英雄的性命去冒险,从而相信一个助纣为虐的叛国奸贼。”

    “你……”

    “我若放他先行下山,万一他见到隋佐后临阵倒戈,到时蒙古大军围剿落雁谷,我等武林同道岂不是变成瓮中之鳖?”洛天瑾不给萧芷柔辩驳的机会,径自说道,“一旦身陷囹圄,天下英雄唯有死路一条,断无生路可言。”

    “我和爹留在山上为质,难道不足以取信于你?”萧芷柔不悦道。

    “柔儿,我对你和腾族长自是毫无戒心。但云追月他……真的会在乎你们的死活吗?”洛天瑾苦口婆心地劝道,“从他和蒙古人狼狈为奸的那一刻起,此人已是利欲熏心,无可救药。这种人自私贪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你和腾族长……也会沦为他的垫脚石。”

    “自私贪婪,不择手段?”萧芷柔蔑笑道,“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云追月笑里藏刀,我只是不想你们被他欺骗。”洛天瑾眼神一暗,固执道,“再者,我也不能拿数千人的性命做赌注……”

    萧芷柔不耐道:“你究竟何意?但说无妨!”

    洛天瑾神情一禀,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拒绝道:“柔儿,并非我不相信你的善意,我只是不相信云追月的承诺。眼下,他是我们摆脱困境的唯一希望,因此我必须将他禁锢在视野之中,绝不能放他离开!”

    闻言,萧芷柔的眼睛微微眯起,用一抹穿透人心的深邃目光,静静审视着心思复杂的洛天瑾。沉寂半晌,她突然轻蔑一笑,嘲讽道:“洛天瑾始终是洛天瑾,总喜欢将别人想的和自己一样虚伪。”

    “什么?”洛天瑾大惊失色,面露愕然。

    “不过这一次你错了!”萧芷柔不理会洛天瑾的惊诧,径自说道,“云追月不是你,也不像你那般卑鄙无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什么意思?”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奚落,洛天瑾不由地羞愤交加,语气变的有些恼怒,“我如何变成小人?他云追月又算什么君子?”

    “实话告诉你,云追月不会提前下山,他将和你们共同进退,直至落雁谷。”萧芷柔冷漠道,“如此一来,你不必怀疑他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不下山?”洛天瑾眉头紧锁,琢磨道,“又该如何破局?难不成……”

    话音未落,洛天瑾的脑中灵光一闪,当即眼神一变,难以置信地望向神情漠然的萧芷柔,激动道:“我本以为你只是云追月的说客,却不料,你竟肯为他亲身赴险……”

    “不错!今夜由我替云追月下山,挟持隋佐,逼其撤兵。”萧芷柔美目一正,直言道,“但这份功劳,洛盟主要记在云追月头上。算他将功补过,日后休要再假公济私,酝酿寻仇。”

    ……

第五百一十四章 :谋无遗策

    萧芷柔走后,洛天瑾将谢玄、雁不归、慕容白召至正堂,并将萧芷柔的计划和盘托出。

    闻言,谢玄三人不禁面面相觑,看向洛天瑾的眼中无不涌现出一抹钦佩之意。

    “蒙古人果然没有放弃云追月,府主神机妙算,我等佩服!”

    然而,面对谢玄的恭维,洛天瑾却显的有些苦涩,他满眼疲惫地轻轻摇头,呢喃道:“可我没能料到,她竟肯为云追月只身赴险。”

    “这……”

    见洛天瑾郁郁寡欢,谢玄自然明白他心存醋意,于是匆忙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眼珠一转,宽慰道:“若非府主信不过云追月,相信萧谷主也不会出此下策。说到底,她仍是顾忌府主……”

    “罢了!”

    此刻,洛天瑾心烦意乱,不愿再在儿女私情上多做纠缠,因此颇为不耐地摆了摆手,而后话锋一转,正色道:“既然一切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接下来我们也该依计行事。”

    闻言,谢玄三人精神一振,身体不自觉地挺直几分,一副听候差遣的谨慎模样。

    “萧芷柔不愿将云追月和蒙古人私定的暗号告诉我,因此我们很难派人蒙混过关,只能依靠萧芷柔破局。”洛天瑾眉头微皱,沉吟道,“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手,我们唯有与蒙古大军以死相拼。到时必将伤亡惨重,华山上这些人恐怕十之七八都要沦为鞑子的刀下之鬼。如果中原武林元气大伤,若想恢复少说也要二三十年。蒙古铁蹄枕戈待旦,虎视眈眈,战端一开天下大乱,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宋王朝尚不知能否支撑二三十年,更何况中原武林?因此,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夜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府主所言极是。”谢玄点头道,“一旦东窗事发,若不能逃出生天,隋佐必定恼羞成怒,与我们不死不休。”

    “擒贼擒王固然高明,但讲求出其不意,一招克敌。隋佐乃统兵大将,身处大营之中,身边护卫众多,一般人岂能轻易靠近?一旦萧谷主意图暴露,隋佐的护卫必会拼死抵挡,喘息之间便能为隋佐开辟出一条生路,令其号令大军围剿萧谷主。”慕容白担忧道,“纵然萧谷主武功高强,可她毕竟势单力薄,深入虎穴恐怕……”

    “不错!”雁不归接话道,“武林高手一旦身陷千军万马之中,纵使武功再高,也必将死于乱刀之下,此一节毋庸置疑。”

    “莫要忘记,隋佐身边不止有大量护卫,颜无极也极有可能在其营中。”谢玄提醒道,“除此之外,颜无极有没有带来赤风岭的高手,我们同样一无所知。”

    洛天瑾默默聆听着谢玄三人的揣度,思忖道:“正因如此,萧芷柔绝不能孤身前往,身边至少要有三五个帮手,彼此照应。”

    “府主想安排高手保驾?”谢玄诧异道,“可万一引起隋佐的警觉……”

    “我已和萧芷柔商议妥当,为免隋佐起疑,唐轩、黎海棠将随她同行。”洛天瑾道,“隋佐见过他们,知道他们是龙象山的人,因此多少能打消一些顾虑。”

    “有唐轩师徒引路,或许能顺利见到隋佐。”慕容白迟疑道,“但此二人擅使暗器,一旦正面交手,恐怕力有不逮。”

    “因此,我们需再派一些高手随行。”

    “府主的意思是……”

    “从各门各派抽调几名好手,乔装改扮成龙象山弟子,随萧芷柔一起下山。”

    雁不归疑惑道:“可云追月不现身,如何取信隋佐?”

    “无妨!”洛天瑾幽幽地说道,“隋佐很清楚云追月与我势不两立,如今我当选武林盟主,于情于理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云追月,再加上我早已知晓他们在暗中勾结的秘密,因此对云追月紧咬不放亦是情理之中。今夜,萧芷柔会以‘通风报信’为名下山,替云追月向隋佐求救,伺机将其擒获。”

    “既然蒙古人知道云追月败北,相信他们早已安排眼线,密切关注武林大会的一举一动。”谢玄细细琢磨道,“若是如此,隋佐也应该知道云追月对萧芷柔一往情深,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此一来,萧芷柔替云追月通风报信,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洛天瑾冷笑道:“早在颜无极帮唐轩去贤王府营救唐阿富时,他们便已知晓龙象山与绝情谷关系匪浅。”

    慕容白担忧道:“但萧芷柔在决战时,曾帮府主出手对付云追月,此事也必定传入隋佐的耳中,又该如何解释?”

    “男女间的感情是世上最复杂的事。”洛天瑾幽幽地说道,“经此一闹,想必我与萧芷柔、云追月之间复杂关系,必将不胫而走,各种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女人心、海底针,即便萧芷柔在我与云追月之间做出何等怪事,一旦触及‘情债’二字,都将变的见怪不怪。”

    言至于此,洛天瑾不禁自嘲一笑,似乎在埋怨自己说的太多,转而说道:“更何况,萧芷柔根本无需取得隋佐的信任,不过是找个由头接近他罢了。”

    闻言,谢玄三人不可置否地纷纷点头。

    “府主打算派谁随行?”

    “既是通风报信,人数不宜太多。”洛天瑾思量道,“峨眉派的慧秋、青城派的龚清、唐门的唐钰、秦氏的秦三。”

    “这……”慕容白大惊失色,错愕道,“府主为何不从少林、武当这些与我们亲近的门派抽调高手?反而要从我们的死对头……”

    “住口!”

    洛天瑾面露不悦,打断道:“如今我已是武林盟主,岂能有亲疏远近之别?武林各派同气连枝,亲如兄弟,哪有什么死对头?这种有违江湖道义的混账话,日后休要再提!”

    “是。”慕容白脸色一变,赶忙拱手赔罪。

    见洛天瑾一副义愤填膺的激动模样,谢玄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古怪的精光。

    稍作思量,谢玄已洞悉洛天瑾的真正心思。他是想借此机会,试一试峨眉、青城等派对自己这位武林盟主,究竟有多少恭敬。

    而且,今日之危关乎各门各派的生死存亡,洛天瑾不怕他们偷奸耍滑,不肯尽心尽力。

    一者,试一试他们对武林盟主的态度。

    二者,借机向他们发号施令,彰显自己的盟主威严。

    三者,给自己的对手一次拯救武林的机会,彰显自己的坦荡胸怀。

    四者,万一出现死伤,至少不会伤及洛天瑾的根基,反而能令少林、武当对其心存感激。

    洛天瑾此举,看似信手拈来,随意而为,实则一箭四雕,别有用心。

    “时辰不早,你们分头行事吧!”洛天瑾望了一眼窗外渐渐偏西的日头,下令道,“慕容白,传我命令,召慧秋、龚清、唐钰、秦三速去绝情谷别苑,听候萧谷主差遣。此事不必挑明,若遇阻挠,只需告诉他们事关生死存亡即可。若敢违抗,便是与武林盟主为敌,与天下英雄为敌。切记,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半句。”

    “是!”慕容白当即领命,快步离开正堂。

    “雁不归!”洛天瑾又道,“率人前往华山各处。告诉所有人,亥时初刻于东南山道集合,我们一起前往落雁谷。”

    “遵命!”

    “谢兄,你去一趟武当别苑,告诉清风道长,马上派人封锁一切下山要塞。”洛天瑾有条不紊地吩咐道,“除萧芷柔一行外,其余人一律不得擅自下山,以免走漏风声。”

    “没问题。”

    领命后,谢玄欲转身离去,却又被洛天瑾叫住:“等等!去过武当后,你再去一趟少林别苑,请玄明方丈派人监视龙象山,免得云追月耍花样。”

    “好。”

    这一次,谢玄未再匆匆离去,而是面有狐疑地站在洛天瑾面前,询问道:“府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洛天瑾眉头紧锁,与谢玄四目相对,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未能吐出一个字。

    似乎感受到洛天瑾心中的不安,谢玄试探道:“府主在忧虑什么?”

    “不知道。”洛天瑾的脸上阴霾重重,缓缓摇头道,“谢兄,今夜事关生死存亡,我却偏偏有伤在身,实在……难以心安。”

    这份顾虑,谢玄又何尝不懂?

    如果洛天瑾今日无痛无灾,身处巅峰状态,纵使刀山火海,天塌地陷,他亦能含笑应对,镇定自若。

    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和本钱,至少能让自己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活着离开华山。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洛天瑾身负重伤,无力再战,甚至连多走几步都需要旁人搀扶,又如何能‘杀’出血路?

    今夜,洛天瑾只能寄希望于萧芷柔,希望她能让自己兵不血刃,一马平川地离开华山。

    此时的洛天瑾,实在经受不住半点折腾,一旦发生混战,若无谢玄等人的拼死保护,他便是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此一节,亦从侧面印证,洛天瑾骨子里的自私与狭隘。休看他嘴上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实则在他内心深处……除了自己,他谁也不信。

    “府主放心,今日上午已收到消息,邓长川昨夜已率人抵达渭水河畔,随时准备接应我们。”谢玄宽慰道,“只要我们今夜顺利下山,天亮前便可登船。一旦驶离华州地界,饶是隋佐派出百万大军,也休想追上我们。”

    “知道了。”

    洛天瑾心不在焉地微微点头,俨然郁结难舒。

    “府主!”谢玄心头一动,小声提醒道,“如今,金复羽已是强弩之末,我们何不借此机会……”话未说完,谢玄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抹,深意不言而喻。

    “不急!”洛天瑾摇头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武林各派必须戮力同心,共同进退。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对金复羽下手,难免会引起四大世家及青城、峨眉的恐慌,万一华山内讧,倒霉的终究是我们自己,反而让隋佐白白捡个便宜。”

    “府主所言甚是,是我思虑不周。”

    “谢兄,我们刚刚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此时根基未稳,人心未收,因此绝不能本末倒置,轻重失宜,以免落人把柄。”洛天瑾解释道,“有些人虽是眼中钉、肉中刺,但除掉他们却不必急于一时,毕竟来日方长。至于金复羽……”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极为隐晦的寒光,讳莫如深地说道:“即便是死,他也不能死在华山,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谢玄稍作沉吟,登时恍然大悟,拱手道:“府主英明,我知道该怎么做。”

    “对了!”突然,洛天瑾眼神一变,而后将萧芷柔送来的玉瓶扔给谢玄,道,“江一苇身中剧毒,此乃云追月送来的解药,你拿去给郎中,尽快为江一苇解毒。”

    “是。”

    “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江一苇的性命,而且要尽快将其唤醒。如果江一苇死了,这些庸医……全部陪葬!”

    ……

第五百一十五章 :蒙混过关

    今夜,月光皎洁,星斗璀璨,华山内外宛若披上一层朦胧而柔和的白玉光。

    东南山道险峻陡峭,曲折迂回。此刻,狭窄的山路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在洛天瑾的率领下,江湖各路人马于山道上排成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色长蛇,自山上蠕蠕而下,不慌不忙,井然有序。

    没有一根火把,数千人隐藏于山壁的阴影下,借着朦胧月色若隐若现,悄无声息地向山下涌动。

    接近山麓时,“长蛇”突然调转方向,如河流入海般迅速钻入落雁谷,渐渐消失于密不透风的繁茂枝叶之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若说下山时,尚有脚步摩擦的声响,但到这一刻,落雁谷四周已是一派静谧,宛若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距落雁谷不足三百米处,正是蒙古大军设下的第一道防守。

    子时将至,月升正中。一群黑衣人自山道闪出,脚步匆忙地朝山下奔去。

    “什么人?”

    一声暴喝,迅速引来二三十名手持弯刀的蒙古军士,他们横眉冷目,虎视眈眈,手中高举火把,将鹿砦前的一片空地照的亮如白昼。

    “站住!再敢向前一步,当心万箭齐发,将你们射成刺猬。”

    为首的是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生的满脸坑洼,凶神恶煞。右眼是瞎的,上下眼皮几乎黏连在一起,俨然是受伤所致。

    “别别别!千万别放箭!”

    黎海棠高举双手,小心翼翼地走到火把照亮的地方,赔笑道:“是自己人。”

    “狗屁自己人!”独眼汉子骂道,“将军有令,华山上都是乱贼,一旦遇到,格杀勿论。”

    “我是龙象山的人。”黎海棠担心独眼汉子下令放箭,于是下意识地将双臂挡在面前,解释道,“是隋佐将军派人给我们圣主送信,让我们今夜子时从东南山道悄悄下山。对了,信上还有一句口令‘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闻言,独眼汉子不禁眉头一皱,头也不回地挥手示意众军士稍安勿躁。

    见状,黎海棠暗松一口气,赶忙自报家门:“这位军爷,在下是龙象山弟子黎海棠。”

    “将军说龙象山至少有二三十人,可看你们几个……似乎少了些。”

    独眼汉子目光狐疑地审视着黎海棠身后的几人,叱问道:“云追月何在?”

    “军爷,圣主他……他出事了。唉!”

    黎海棠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扼腕叹息道:“原本,圣主接到隋将军的信后,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却不料,上山送信的兄弟,一不小心被洛天瑾发现端倪,几轮严刑拷打,那位兄弟宁死不屈,最终支撑不住……唉!”

    言至于此,黎海棠不禁面露悲色,又道:“但洛天瑾是何许人?那可是老奸巨猾的武林盟主。察觉古怪后,虽无真凭实据,但他仍将矛头指向我们龙象山。他召集少林、武当诸派,将我们住的地方围的水泄不通。万幸圣主明察秋毫,赶在洛天瑾动手前,将我们几个派下山,并将别苑大门锁死,同时利用我师父留下的暗器布下重重机关,打算固守待援,与洛天瑾僵持到底……”

    突然,唐轩语气不善地插话道:“废话少说!快带我们去见隋将军,耽搁大事,尔等担待不起!”

    “等等!”

    独眼汉子大手一挥,喝问道:“既然事情败露,你们几个又岂能活生生地逃出来?”

    “圣主将大门锁死,洛天瑾的人进不去,因此他并不知道我们几个逃出来。”黎海棠忙道,“洛天瑾自以为是,他以为龙象山所有弟子都被困在山上,因此对我们下山一无所知,也毫无防范。”

    “是吗?”独眼汉子将信将疑道,“刚刚你还说他老谋深算,转眼又变成自以为是。老子怎知你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放肆!”唐轩脸色一沉,怒道,“隋佐尚不敢口出狂言,你一个小小的守军,岂敢大放厥词?”

    “不错!”黎海棠添油加醋道,“隋将军认识我师父,我们是真是假,隋将军一看便知。”

    说罢,黎海棠眼珠一转,迈步上前,同时从腰间解下鼓鼓囊囊的钱袋,不假思索地塞入独眼汉子怀中,恳求道:“圣主情形危急,实在耽误不得。我家圣主与隋将军、颜岭主是极为要好的朋友,万一真出现什么闪失,非但我们麻烦,军爷恐怕也不好交代。”

    “你……”

    “一点心意,请弟兄们喝酒。”不等独眼汉子推辞,黎海棠已将钱袋深深塞进其怀中,又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我们有问题,又岂敢去见隋将军?难不成自寻死路?”

    “这……”

    独眼汉子面露沉吟,同时用手捏了捏怀中的钱袋,阴戾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言之有理。不过……将军只吩咐放行,没说要见你们……”

    “若非形势所迫,我们岂敢劳烦将军?”黎海棠无奈道,“华山马上血流成河,军爷以为我们不想跑?无奈圣主身陷囹圄,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又岂能弃主而去?”

    “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忠臣良将。”独眼汉子嘲讽道。

    “那是!那是!”黎海棠嬉皮笑脸,作揖赔笑,“对圣主忠心,便是对大汗忠心。毕竟,圣主也是替大汗办差的,嘿嘿……”

    “将军的大帐扎在西麓,沿途有十几道防守。”独眼汉子思量道,“念在你们护主心切的份上,老子亲自带你们过去,也省的你们一关一关的解释,白白耽误时间。”

    话虽然说的好听,实则独眼汉子是想借机向隋佐邀功。

    “如此甚好!有劳军爷头前带路。”

    “哼!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自命清高的慧秋,早已看不惯独眼汉子的小人嘴脸,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抱怨。

    却不料,这句话正巧被独眼汉子听个清楚。

    黎海棠心头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未等黎海棠设法圆场,独眼汉子已迈开大步,杀气腾腾地朝慧秋走去。

    见状,黎海棠暗道一声“不妙”,同时心中对慧秋升起一丝不满。可即便如此,他仍火急火燎地跟在独眼汉子身后,不住地拱手作揖,连连赔罪。

    “龙象山还有女人?”

    独眼汉子站在慧秋面前,一只恶狠狠的眼睛死死盯着面无惧色的慧秋。

    “瞧您说的,我们龙象山又不是少林寺,岂能没有女人?”黎海棠站在一旁,一个劲地朝慧秋使眼色。

    “咦?这位似乎有几分姿色。”

    突然,独眼汉子的余光瞥到一旁的萧芷柔,而后竟枉顾慧秋的冷眼,径自朝萧芷柔走去。

    “这位军爷,她可是……”

    “啧啧啧!”

    独眼汉子推开黎海棠的阻挡,兴致勃勃地凑到萧芷柔身前,猛吸一口气,从而面露陶醉,一脸猥琐地调戏道:“美人,你可真是……香气扑鼻!”

    此刻,唐轩、黎海棠几人已经清晰地感受到萧芷柔的愠怒,无不面露惶恐。

    然而,独眼汉子却浑然不觉。非但言语轻薄,而且明目张胆地伸出手,欲将萧芷柔面前的白纱摘下。

    至此,萧芷柔依旧纹丝不动,只是眼眸深处闪烁着一抹冷厉寒光。

    “大胆!”

    “啪!”

    万急之下,唐轩一声暴喝,猛地挥手朝独眼汉子打去,登时在其脸上留下五道殷红的指印。

    “噌噌噌!”

    四周的蒙古军士纷纷拔刀出鞘,恶狠狠地逼上前来。

    “你找死……”

    “是你找死!”

    独眼汉子骂声未落,唐轩已站在他和萧芷柔之间,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你这厮色胆包天,莫非活的不耐烦了!你可知她是何人?”

    被唐轩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独眼汉子不禁一愣,同时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狐疑道:“她是谁?不是龙象山弟子吗?”

    “混账!她是龙象山圣主的女人!”唐轩冷喝道,“莫说是你,就算是隋佐和颜无极,也不敢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你刚刚的所作所为,无异于破坏龙象山与蒙古大汗的友谊,若让隋将军知道此事,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以求息事宁人。”

    “什么?”

    唐轩此言,不仅令独眼汉子暗吃一惊,同时令萧芷柔、龚清等人大惊失色。

    然而,眼下局势紧张,时间急迫,萧芷柔虽心有不满,却也不屑争辩。

    “这……”

    独眼汉子渐渐清醒几分,关于云追月的重要性,他也略有耳闻。若真因此激怒云追月,隋佐为顾全大局,必然对其严惩不贷。

    此刻,独眼汉子看向萧芷柔的眼中涌出一丝忌惮之意。他的喉头微微蠕动,几次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必解释!”唐轩趁热打铁,催促道,“念你不知者无罪,姑且饶你一命。此事我们不会告知隋将军,但若有下次,定杀无赦。”

    “多……多谢……”

    “审也审了,问也问了,还不速速带我们去见隋将军?若因你贻误战机,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独眼汉子虽然莽撞,却也知军令如山的道理。

    隋佐治军一向严苛,遇事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眼下,唐轩的一句“贻误战机”,无疑令其心生顾忌。为免枉受军法,独眼汉子不得不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你们……随我来吧!”

    心念及此,独眼汉子全无之前的霸气,亦不敢继续刁难。他战战兢兢地答应一声,转而命人搬开鹿砦,亲自引着萧芷柔几人朝山下走去。

    ……

第五百一十六章 :西麓大营(一)

    一路疾行,在独眼汉子的引领下,萧芷柔几人沿途并未遇到其他麻烦。

    约莫半个时辰后,独眼汉子引着萧芷柔一行来到驻军大营。

    此番围剿华山,隋佐共率三万兵马,之前一直乔装改扮,潜伏在华山镇内,直至今日上午风云涌动,三万大军“从天而降”,将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各路人马杀的措手不及。

    隋佐不愧为统兵大将,短短几个时辰,已于华山四周排兵列阵,并以雷霆之势设下大小关口几十道,同时扎下三座大营,分别为东麓大营、西麓大营、南麓大营。

    由于北方深入蒙古腹地,关隘众多,因而隋佐料定中原武林中人定不敢冒然前往,自寻死路。

    三座大营中,东麓大营、南麓大营为侧翼,各驻军五千。西麓大营为中军,驻军两万。三座大营互成犄角之势,将华山孤立于铁桶般的包围圈中,誓不让一只苍蝇活着飞出华山地界。

    隋佐的大帐,正扎在西麓大营内。

    丑时将至,正值更深夜静,人困马乏之际。西麓大营内火影阑珊,一派寂静。

    此刻,大多军士皆已熟睡梦中,只留下一小部分人守夜巡逻。

    即便如此,当萧芷柔一行步入西麓大营,在一顶顶军帐间来回穿行时,仍能感受到一股强烈而压抑的庄重之气。

    这里不同于江湖中的英雄汇聚,更非绿林中的乌合之众。这是真正能征战沙场、攻城略地的杀戮大军。

    放眼望去,一顶顶军帐鳞次栉比,无穷无尽。一展展旌旗随风飘摇,傲立苍穹。

    刀枪剑戟、银盔亮甲、铁锅柴灶、军马战车……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隋佐的军营兵精粮足,根结盘据,强弓劲弩,铁壁铜墙,哪怕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其戒备之森严、军纪之严明、士气之雄壮,仍令人胆颤心寒,毛骨悚然。

    其实,眼下这支蒙古大军,十之七八是汉人子弟,但比起今时今日的大宋兵马,仍不知强劲几何?

    二者的天壤之差,其根本不在于“兵”,而在于“将”。

    想当年,岳飞的岳家军、韩世忠的韩家军、张俊的张家军……皆是人强马壮,将勇兵雄,惮赫千里,威震天下。

    只可惜,朝堂昏庸,奸臣当道,以至将不成将,兵不成兵,扼杀无数忠良,终究偏安一隅,江河日下。

    “隋佐虽是西京将军,但在蒙古大汗麾下的将军中,却排名二十之外。”龚清环顾着月色下的西麓大营,连连感慨道,“可即便如此,其军马已是令人闻风丧胆。不知拔都、旭烈兀、阿里不哥、汪德臣等名扬天下的统兵大将,麾下军力又是何等强悍?”

    “难怪我们的兵马不是蒙古大军的对手。”秦三沉声道,“其实,蒙古真正的精锐,皆掌控在蒙古大汗的嫡系亲族之手。其中,西征大军、南征大军极武穷兵,所过之处无不杀人盈野,流血漂橹,所遇之敌更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更有甚者,连迎战的胆量都没有,听闻蒙军将至,要么弃城而逃,要么开城献降,实在狼狈之极,骨气全无。”

    “骨气?”

    独眼汉子冷笑一声,插话道:“开城献降,只抢不杀。守城抵抗,鸡犬不留。难道你们没听过这个道理?”

    “狗屁道理!”唐钰不忿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宁死不屈,岂敢苟且偷生?”

    “如果你们真是顶天立地,现在又在做什么?”独眼汉子嘲讽道,“风凉话谁不会说?眼下,我们的铁骑尚未杀到临安,你们龙象山已经早早来降,还有什么资格大谈‘骨气’二字?”

    “你……”

    “咳咳!”

    未等唐钰反驳,唐轩陡然咳嗽两声,似乎在提醒唐钰休要意气用事。

    至此,唐钰才幡然醒悟,今夜他扮演的不是“忠臣义士”,而是“乱臣贼子”。

    “到了!”

    说话的功夫,独眼汉子将萧芷柔几人引到中军大帐前。

    眼前这座大帐,远比周围的军帐高大许多,气势也雄伟许多。门前竖着两杆冲天大旗,一展是蒙古的军旗,一展是隋佐的将旗。

    帐门左右,各站着四名身形魁梧的蒙古大汉。他们腰挎弯刀,背负弓弩,神情凝重,目光精明。

    “站住!”

    见有人靠近,为首的护卫不禁眼神一变,迅速迎上前来,同时将手中的弯刀自身前一横,毫不客气地拦下几人的去路,喝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中军大帐?”

    “南麓守将,有事求见将军。”

    独眼汉子自报家门,同时将腰牌递到护卫手中。

    借着月色,护卫细细查探腰牌,又问道:“你不在南麓驻守,跑来中军大帐作甚?”

    “他们是龙象山的人。”独眼汉子回身一指萧芷柔几人,解释道,“有要事求见将军。”

    “龙象山?”

    护卫满眼惊奇地朝萧芷柔几人打量一番,而后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煞有介事的独眼汉子。迟疑片刻,缓缓点头道:“你随我来,其他人在这里等着。”

    说罢,护卫首领带着独眼汉子匆匆步入帐中,其余几名护卫则虎视眈眈地盯着萧芷柔几人,恐防有诈。

    “帐外有八名护卫。”萧芷柔环顾左右,不动声色地说道,“左右两侧,各有一支人马交叉巡逻。他们交替一次的时间间隔大约是一炷香,距中军大帐最近的距离约是……”

    言至于此,萧芷柔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用余光紧紧盯着渐行渐近的一支人马,待他们走远后,方才继续说道:“约是五丈之遥。五丈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料想趁着月色昏暗,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萧谷主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动手,必须在一炷香之内解决帐外的八名护卫,并擒下帐内的隋佐?”

    “不错!”萧芷柔颔首道,“巡逻队伍中,每个人都携带着铜锣、号角,一旦惊动他们,锣号喧天,大营内的两万兵马瞬间聚集起来,我们将插翅难逃。”

    “就算我们能在一炷香之内解决一切,又如何瞒过巡逻队伍的耳目?”慧秋迟疑道,“他们若看到帐外的护卫出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因此我们的动作要快。”萧芷柔不急不缓地说道,“如我所料不错,隋佐一定不会让我们全部入帐,定会留下几人在外边等候。因此,留在外边的人要算准时机,不必等帐内动手,直接以迅雷之势解决八名护卫,并换上他们的盔甲……”

    “我明白了!”黎海棠恍然大悟,“你想让我们假扮护卫,骗过巡逻队?”

    “夜色昏暗,人困马乏,再加上他们打死也想不到有人敢在中军大帐闹事。因此,只要你们不露出太多破绽,十之**不会暴露。切记,将八名护卫解决后,千万要将他们的尸体藏好,以免被人发现。”

    “放心!”唐钰自信一笑,阴戾道,“无需旁人相助,我一人便可解决他们。”

    “不可掉以轻心。”萧芷柔嘱咐道,“动手时,非但要干净利索,而且不能发出一点声响。不止要提防巡逻的人,更要提防帐中的人。”

    “现在唯一的麻烦是,我们不知道帐中究竟有多少人?”唐轩忧虑道,“万一帐内聚集高手,亦或颜无极也在,事情将变的万分棘手。”

    “如果颜无极在帐内,他交给我,隋佐交给你们。”萧芷柔沉吟道,“如果颜无极不在,我亲自出手擒下隋佐。”

    “萧谷主,隋佐不是酒囊饭袋,他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高手。”秦三提醒道,“在河西时,我曾不止一次地见过他出手,绝非庸辈。”

    “高手?”萧芷柔眉头一挑,反问道,“比你如何?”

    “惭愧,在下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那……比秦明又如何?”

    秦三眼神一怔,信誓旦旦地说道:“隋佐绝不是家主的对手。”

    “若是如此,不足为惧。”

    萧芷柔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不禁令唐轩几人连连咂舌。

    然而,当他们回忆起今日上午,萧芷柔一掌击退云追月的壮举后,又突然发现萧芷柔所言,其实并非傲慢自大,而是胸有成竹。

    “无论我们几家往日有什么恩怨,今夜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龚清义正言辞道,“因此,我希望大家能坦诚相待,彼此照应。”

    龚清此言,尤其令唐轩、唐钰的脸色变的有些复杂。

    毕竟,在场之人中,无疑是同出唐门的二人,恩怨最深。

    “休要看我。”唐轩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怀好意地盯着唐钰,鄙夷道,“论资排辈,我的对手应该是唐辕,你还不够资格。”

    “口出狂言!”唐钰冷冷地回敬道,“念在大局为重,今夜姑且饶你一命。”

    “哼!”

    面对互不相让的两人,龚清几人无不面露尴尬,可一时又无计可施。

    “你们几个谁能做主?”

    突然,护卫首领与独眼汉子从帐内走出。

    双方一照面,独眼汉子便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不容置疑地说道:“将军正在与众副将谈论战事,不喜欢太多外人打扰。”

    “我乃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唐轩。”唐轩向前一步,朗声道,“我与弟子黎海棠……”

    “护法?”独眼汉子一脸轻蔑,打断道,“既然云追月的女人在这儿,区区护法还是靠边站吧!”

    “此话何意?”

    独眼汉子对唐轩的愤懑置之不理,反而目光轻佻地望向萧芷柔。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他陡然伸手朝萧芷柔一指,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自己进去!”

    ……

第五百一十七章 :西麓大营(二)

    “不可!”

    唐轩脸色一变,当场拒绝道:“她是圣主的女人,岂能三更半夜独自步入其他男人的帐中?”

    “放肆!”护卫首领虎目一瞪,愠怒道,“你以为我家将军是沉迷美色的庸人不成?”

    “不不不!”见唐轩又急又气,黎海棠赶忙解围,“我师父的意思是,她与隋将军素未谋面,担心失了礼数。”

    “失不失礼数,不是你们说了算。”独眼汉子不耐道,“同样,在西麓大营,谁能进入中军大帐与将军一叙,也不是你们说了算。”

    让萧芷柔独自入帐,岂不是全无照应?如此一来,事成的机会将变的十分渺茫。

    心念至此,唐轩几人无不心急如焚,但表面上又不敢表现出太多焦虑,生怕引起蒙古人的怀疑。

    “军爷!”

    黎海棠满脸谄笑地凑到独眼汉子身前,哀求道:“您能否通融通融,看在银两的份上……”

    “混账!”独眼汉子喝止道,“老子什么时候收过你们的银子?休要血口喷人!”

    “是是是!”黎海棠赶忙改口道,“是在下失言,我的意思是……”

    “滚开!”

    黎海棠话未说完,独眼汉子猛然挥手,将其推出一个踉跄。

    见状,唐轩等人纷纷脸色一变,同时怒由心起,恶向胆生,欲上前与之理论。

    然而,未等他们有所动作,护卫首领陡然抽出弯刀,明晃晃的刀锋直指唐轩等人,威吓道:“想造反不成?”

    “你……”

    “误会!”

    黎海棠担心闹出动静,惊扰大营中的其他兵马,因此火急火燎地冲到唐轩几人身旁,一个劲地挤眉弄眼,低声劝道:“各位,怒不得!千万怒不得!”

    “再敢造次,格杀勿论!”护卫首领面沉似水,转而用刀一指萧芷柔,喝道,“除她之外,其他人全部后退!”

    “这……”

    唐轩目光忐忑地望向萧芷柔,一时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你们遵照军爷的吩咐,在人家的地盘不要乱来。”萧芷柔处变不惊,道,“我自己去见隋将军。”

    “可是……”

    “不必担心!”萧芷柔朝唐轩几人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提醒道,“记住我刚刚的话,一切按规矩行事。”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饶是唐轩几人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在两万大军的重重包围中乱来,一个个朝萧芷柔投去苦涩的目光,而后磨磨蹭蹭地向后退去。

    萧芷柔能清楚地感受到,唐轩几人的目光中不止有苦涩,更有希望,甚至还参杂着一丝愧疚。

    毕竟,独自入帐,则意味着后面的凶险将由她一人面对,其他人再也帮不上忙。

    此刻,即便说中原武林的生死存亡,全由萧芷柔一肩承担,亦毫不为过。

    “美人,请!”

    独眼汉子面露邪笑,伸手朝中军大帐一指,而后引着萧芷柔朝帐内走去。

    目送独眼汉子和萧芷柔消失在帐帘后,再看到满脸鄙夷,目光不善的八名护卫,唐轩几人眼中的纠结之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难以名状的狡黠与阴戾。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前方摆放着一张精铜打造的帅案,案后是一张铺着虎皮的帅椅。

    左侧悬挂着一张华山一带的地图,右侧的架子上挂着一套威风凛凛的铠甲,旁边的兵器架上分别放着一杆长枪、一把弯刀、一柄利剑、一张弓弩。

    除此之外,角落还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七八口烫金木箱。大的五尺见方,小的三尺宽长。箱中皆是隋佐的私物,比如……从华山镇搜刮来的金银珠宝等。

    此刻,帐内坐着十几名副将,他们身披铠甲,腰挎钢刀,似是严阵以待,一夜未眠。

    反观隋佐,却是一身青色布衣,端着一盏烛台,静静地站在地图前,望的出神。

    由于他背对着众人,故而旁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万幸,颜无极和赤风岭的高手并不在帐中。

    当独眼汉子引着萧芷柔步入大帐时,在座之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她身上。一时间,神情迥异,各怀鬼胎。

    唯独隋佐,仍置若罔闻般站在地图前,头也不回。

    独眼汉子先朝众副将拱手一拜,而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隋佐身后,低声道:“将军,人到了。”

    “嗯。”隋佐轻应一声,淡淡地问道,“谁能做龙象山的主?”

    “云追月的女人。”独眼汉子回道,“连龙象山护法都对她恭敬有加。”

    “哦?”

    隋佐缓缓转身,看向萧芷柔的眼中充满好奇之意。

    “你说她是云追月的女人?”隋佐目不斜视地问道。

    “唐轩亲口承认,应该……不假。”

    “你们说说!”

    隋佐咧嘴一笑,转而回到自己的帅位,同时挥手朝众副将一指,戏谑道:“她是不是云追月的女人?”

    “回将军,此女并非云追月的女人,而是绝情谷主萧芷柔!”一名副将蓦然起身,胸有成竹地说道,“将军曾命我密切监视武林大会,因此我对她的身份了如指掌。”

    此言一出,其他副将纷纷脸色一变,同时手握刀柄,面露提防。

    独眼汉子吓的面如死灰,登时瘫软在地,唇齿哆哆嗦嗦,半晌也未能说出下文。

    “我看你不是一只眼瞎,而是两只都瞎。”隋佐厌恶地望着独眼汉子,幽幽地说道,“是人是鬼你都分不清楚,竟敢将她带到这里?如何?想让她刺杀本将不成?”

    “我……我……”独眼汉子惊慌失措,连连叩头道,“将军饶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将留你何用?”

    说罢,隋佐陡然起身,从兵器架上抽出宝剑,“咣啷”一声扔在独眼汉子面前,喝令道:“自己解决,省的弄脏本将的手。”

    “将军饶命,饶命啊!”独眼汉子满眼怨恨地望向萧芷柔,推脱道,“是她!是她骗我,她和唐轩合起伙来骗我……”

    “哼!真是天大的笑话。”萧芷柔淡淡地说道,“从始至终,你未曾问过我的姓名,何谈骗你一说?”

    “蠢货,你听见了?”隋佐催促道,“还敢狡辩?痛快点,别丢本将的脸!”

    “我……”

    此刻,独眼汉子的肠子都悔青了。他本想借机邀功,却不料竟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早知如此,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多管闲事。

    颤颤巍巍地拿起宝剑,眼泪鼻涕流个不停,独眼汉子不住地向隋佐哀嚎求饶。

    对此,隋佐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冷冷地说道:“本将治军严苛,绝不姑息,你应该知道军中无戏言的道理。”

    “我死后,请将军善待我的家人……”

    “放心,你的家族不会因你蒙羞!”

    “多谢将军!末将……去了……”

    “噗!”

    “额……”

    一言未落,独眼汉子毅然挥剑抹脖,以死谢罪。

    见状,众副将不禁面面相觑,甚至有人暗道惋惜。

    “萧谷主。”

    隋佐闲庭信步般朝萧芷柔走来,途径独眼汉子的尸体时,随脚一踢,登时将尸体踢到大帐角落,而后似笑非笑地问道:“军法如山,生死无常,刚刚……没吓到你吧?”

    萧芷柔目光凝重地望着独眼汉子的尸体,半晌沉默不语。

    “你……”隋佐眉头微皱,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你何时变成云追月的女人了?”

    “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怪你的手下太过自负。”

    “你和洛天瑾、云追月之间的事,本将略有耳闻。”

    隋佐距萧芷柔不过一步之遥,并且他对萧芷柔好像全无防范之意。

    眼下,无疑是萧芷柔动手的最好时机。

    萧芷柔有足够的自信,只要她出手,隋佐定然插翅难飞。

    只不过,隋佐虽近在咫尺,但十几名副将却分散而坐,一旦萧芷柔出手,众副将绝不会坐以待毙,定会大肆招呼。

    万一动静闹大,后面的麻烦将接连不断。

    “我真的很好奇,洛天瑾和云追月……究竟谁才是萧谷主的真命天子?”

    隋佐慢慢悠悠地围着萧芷柔转圈,同时用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的娇躯。

    “隋将军军务繁忙,难道也会对别人的闲事感兴趣?”

    “别人的闲事,本将毫无兴趣。但如萧谷主这般美人的闲事……嘿嘿,本将却很有兴趣。”

    说罢,隋佐凑到萧芷柔面前,与其四目相对,二人相距不过一寸之遥,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

    萧芷柔含辞未吐,气若幽兰,阵阵芬芳已情不自禁地沁入隋佐的脑海,令其面露陶醉,甚至……垂涎三尺。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萧芷柔的语气平淡如水,双眸中不参杂一丝感情。此言不像是一句申饬,却又是一句实实在在的威胁。

    “在本将的中军大帐威胁本将,萧谷主也算古今第一人。哈哈……”

    “噌噌噌!”

    笑声未落,十几名副将或是抽出钢刀,或是架上强弩,气势汹汹地对萧芷柔形成合围之势。只要她稍有异动,刀箭齐出,眨眼便能将其射成筛子。

    然而,隋佐此时仍站在萧芷柔面前,毫无退缩之意。

    “大家都是聪明人,萧谷主不必找一些荒唐可笑的借口哄骗本将。”隋佐揶揄道,“以洛天瑾的精明,岂能放你们平平安安地下山?依我之见,你们来找本将,并不是受云追月所求,而是受洛天瑾所托。对否?”

    萧芷柔对隋佐的精明颇感意外,她本以为隋佐是一个粗犷不羁的莽汉,却不料他竟有如此智慧。

    更甚者,隋佐竟对自身的处境毫不避讳,似乎他一点也不担心萧芷柔偷袭。

    “不知隋将军想听什么?”萧芷柔安之若素,面对虎视眈眈的众人,全无畏惧之意。

    隋佐的嘴角微微上扬,淡笑道:“萧谷主究竟为何而来?”

    “你想听实话?”

    “当然!”

    闻言,萧芷柔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冷厉的杀机,与此同时,一股浑厚的气劲暗暗自其掌心酝酿而出。

    在隋佐饶有兴致的期盼下,萧芷柔美目一转,幽幽地吐出两个字:“为你!”

    话音未落,萧芷柔双瞳一缩,骤然出手。半空中屈指成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隋佐的咽喉。

    ……

第五百一十八章 :西麓大营(三)

    “将军小心!”

    萧芷柔突然出手,登时招至众副将一片惊呼。

    可惜,他们的提醒,在萧芷柔快若闪电的攻势面前,仍旧鞭长莫及。

    众副将话音未落,萧芷柔的右手已探上隋佐的咽喉,五指顺势一扣,欲掐住他的要害。

    然而,在萧芷柔即将得手的瞬间,原本猝不及防的隋佐突然面露诡笑,同时身形一晃,于千钧一发之际使出一招移形换影,任由萧芷柔的指甲在其脖颈上留下五道浅浅的血痕,身体已如鬼魅般闪现于一丈之外。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萧芷柔大惊失色,一时竟忘记追击。

    其实,偷袭失手并非萧芷柔武功不济,而是因为她掉以轻心,事先对隋佐太过小觑。

    来此之前,洛天瑾和秦三都向萧芷柔讲述过隋佐的手段,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虽然隋佐的武功不弱,但绝达不到令她忌惮的地步。

    缘由如此,令萧芷柔在潜意识中认定隋佐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手到擒来的莽夫,自认稍施手段便可将其轻易制服,故而从未想过全力以赴,也从未对其心存太多顾虑。

    可出乎萧芷柔意料的是,眼前的隋佐非但不像洛天瑾、秦三描述的那般粗犷刚烈,外强中干,反而精明强干,老成练达。

    非但武功远胜传闻,其大智若愚、扮猪吃虎的城府,更令萧芷柔大感意外。

    对隋佐的错误预判,加之心存大意,最终导致她的失利。

    与此同时,也宣告着擒贼擒王的计划全盘落空,还预示着萧芷柔、唐轩几人,乃至潜伏在落雁谷的数千人马,即将要面对一场难以估计死伤的腥风血雨。

    “果然来者不善!”

    隋佐站于众副将身后,笑盈盈地望着羞愤交加的萧芷柔,毫不避讳地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模样。

    一名副将见隋佐安然无恙,登时面露狂喜,迅速从腰间拽下一支号箭,在萧芷柔急迫而凝重的目光中,不假思索地朝天一举,而后右手紧紧拽住引线,头也不回地向隋佐请命道:“将军,我立刻放出号箭,集结大军……”

    “等等!”

    隋佐语气不善地打断道:“区区一个萧芷柔,便将你吓成这副怂样?一个女人,值得我们兴师动众吗?”

    “我……”被隋佐一通训斥,副将羞愧难当,脸色憋的通红。

    “为了三五个江湖草莽,便要惊动我几万大军?”隋佐鄙夷道,“若让大汗知道,本将颜面何存?”

    “将军的意思是……”

    “你们都是统兵多年的将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女人?”隋佐优哉游哉地坐回帅椅,饶有兴致地说道,“无需召集大军,你们替本将解决她。”

    “我们?”众副将面露错愕,纷纷朝隋佐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

    “不是你们难道是我?光吃不干,本将养你们何用?”

    “可萧芷柔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颜岭主曾再三提醒,对付武林高手绝不能逞一时之勇……”

    “太迟了!”

    未等众副将辩驳,萧芷柔突然眼神一寒,同时双手横扫,屈指连弹,登时射出十余道白色劲气,以雷霆之势掠过半空,眨眼将猝不及防的十几名副将的胸口生生洞穿。

    “额……”

    只此一招,十几名副将当场殒命大半。剩下几人只是运气好,没有被劲气洞穿心脏,但胸前触目惊心的血窟窿仍在“汩汩”冒血,令他们瘫软在地,神情痛苦,俨然已是奄奄一息,生死垂危。

    “萧谷主勿慌,我来帮你!”

    说时迟,那时快。萧芷柔尚未收手,手持铁弓的黎海棠突然掀开帐帘,疾步冲入帐内。

    二话未说,黎海棠“嗖嗖嗖”一连射出数道利箭,将苟延残喘的几人咽喉射穿,秋风扫落叶一般送他们归西。

    然而,令萧芷柔和黎海棠皆未料到的是,最后一名副将在中箭殒命的瞬间,竟凭着即将消失的最后一缕神智,右手将引线拽出,伴随着“嗖”的一声哨响,一支号箭毫无预兆地升空而起,眨眼冲破帐顶,绽放于夜空之中。

    “是将军的号箭!”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铜锣、号角准备,一旦有变,马上集结大军。”

    “是。”

    ……

    有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号箭一出,立即引起巡夜军士的警觉。

    一时间,各路巡逻队纷纷派人前往各处岗哨,准备随时召集大军,各队统领则十万火急地朝中军大帐赶来,欲一探究竟。

    “糟了!”

    黎海棠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无比,惶惶不安地望向萧芷柔,俨然方寸大乱。

    “萧谷主,眼下如何是好?”

    “外边可否收拾妥当?”萧芷柔反问道,“八名护卫……”

    “已经全部解决。”黎海棠忙道,“尸体皆已藏好。”

    “很好!你马上出去,告诉唐轩等人千万不要惊慌!”萧芷柔的心中飞速盘算,同时有条不紊地嘱咐道,“你们一切如常,继续假扮中军大帐的护卫,绝不能和其他军士发生冲突。”

    “好!”

    黎海棠心慌意乱,此刻萧芷柔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记住!即便你们被其他军士看出端倪,也不要自露马脚。”

    “什么意思?”

    “来不及解释。”萧芷柔催促道,“你们只管守住帐门,我自有办法化解危机。”

    “好!”

    黎海棠深深地看了一眼萧芷柔,虽然心存疑虑,但此刻他已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孤注一掷,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萧芷柔身上,期盼她真能化腐朽为神奇。

    说罢,黎海棠慌不择路地冲出大帐,替萧芷柔传命去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隋佐的目光扫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奇怪的是,面对众副将的死,他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悲伤与愤怒,反而依旧镇定自若,云淡风轻。

    “既然大祸已闯,便要劳烦隋将军替我解决。”萧芷柔目光如剑,直指隋佐,“隋将军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想以我为质?”隋佐眉头一挑,好奇道,“挟持我,帮你们逃出西麓大营?”

    “不!”萧芷柔摇头道,“我想请隋将军帮忙说几句话,再对你的手下发出一道军令。”

    “什么意思?”隋佐一脸费解。

    “其一,我要你对巡夜的军士们说,刚刚的哨箭是不小心误放,中军大帐并无紧急军情。其二,我要你下令,连夜将南麓大营的兵马撤走,放武林群雄离开。”

    “哈哈……”

    隋佐拍案大笑,似乎十分欣赏萧芷柔的勇气与魄力,嘲讽道:“大难临头,萧谷主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竟然还想着救人?”

    “你若不从,我必杀你。”萧芷柔眼神一冷,语气变的不容置疑。

    “现在是什么时辰?”隋佐反问道,“即便我现在下令,南麓大营也要等天亮后才能全部撤走。你以为华山上的数千人马,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逃过我们的眼线?即便他们能逃出华山,又能否逃出数万铁骑的追杀?”

    “这是我们的事,不劳你操心。”萧芷柔根本不吃隋佐这一套,威胁道,“你现在站到门口,让外边的人看到你的脸,然后照我说的做。休想伺机逃跑,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你若敢乱动,休怪我出掌无情。你能逃过一次,绝逃不出第二次。”

    “看来本将别无选择。”

    见萧芷柔心意已决,寒意尽显,隋佐无可奈何,只能勉强应允。

    奇怪的是,在萧芷柔看来,隋佐的妥协似乎并无不满,反而别有一番戏谑之意。

    无奈,今夜是萧芷柔第一次见到隋佐,故而对他的脾气秉性一概不知,只道他天生如此,性情放荡。

    在萧芷柔的威胁下,隋佐慢慢悠悠地走到帐门口,而后朝萧芷柔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坏笑,调侃道:“萧谷主,我可以帮你,但你要还我一个人情。”

    “若非生死攸关,你岂会帮我?”

    “此言差矣!”隋佐煞有介事地辩解道,“要挟归要挟,人情归人情,岂能混为一谈?”

    “简直胡搅蛮缠!”

    “你若不肯,我宁死不出去。你想杀我,只管动手便是!”

    说罢,隋佐昂首挺胸,双眼一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倔强模样。

    “你……”

    “将军可在帐中?”

    萧芷柔话未出口,帐外已传来阵阵呼喊。俨然,巡夜的军士已经赶到。

    对此,隋佐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固执己见。

    见状,萧芷柔不禁心生急迫,眼中泛起一丝愠怒,又见隋佐油盐不进,仿佛视死如归,登时黛眉一簇,极不情愿地问道:“你想要什么人情?”

    闻言,隋佐咧嘴一笑,而后眼珠一转,满眼期待地凑到萧芷柔耳畔,调戏道:“本将帮你度过难关,萧谷主能否……陪我一夜**?”

    “你找死!”

    “哈哈……”

    隋佐的轻薄之言,令萧芷柔不禁一愣,一抹羞恼之意溢满心田,恨不能立刻敲碎他的脑袋。

    然而,就在萧芷柔恼羞成怒之际,隋佐忽然脚下一动,瞬间冲出帐门,以迅雷之势摆脱萧芷柔的钳制。

    又一次利用萧芷柔的麻痹大意,帮自己冲破囹圄,安然脱身。

    ……

第五百一十九章 :西麓大营(四)

    “糟了!”

    当萧芷柔意识到自己误中隋佐的诡计时,登时心生懊悔,震怒不已。

    既然事已败露,萧芷柔再无其他顾虑,因此未再犹豫,紧追着隋佐的脚步冲出大帐,欲与唐轩等人兵合一处,共同杀出一条血路。

    “参见将军!”

    一见隋佐,一众匆匆赶来的巡夜军士纷纷跪倒在地。

    见状,帐门两侧的唐轩几人不禁一愣,而后又见到气冲冲的萧芷柔紧追而出,当下脸色一变,心里不约而同地油生出一抹不祥之感。

    “不必多礼。”

    眨眼间,隋佐已步入众军士之间,并且手指有意无意地轻轻敲打着铜锣边缘,似乎在警告身后的萧芷柔,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此举,令本欲出手的萧芷柔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眼神冷厉地死死盯着隋佐,半晌未发一言。

    帐门前亭亭玉立的萧芷柔,令众军士纷纷一愣。

    “将军,她是……”

    然而,未等巡夜军士道出心中的疑惑,隋佐突然眼神一变,骤然出手,狠狠扇了其一记耳光。

    “啪!”

    一声脆响,不仅令众军士大惊失色,同时令蓄势待发的萧芷柔几人心生愕然。

    “将军……”

    “好看吗?”

    隋佐皮笑肉不笑地凑到捂着脸颊,满眼委屈的军士面前,阴阳怪气地问道:“她美吗?”

    “美……”

    “美?”

    军士话一出口,忽觉隋佐面有不悦,吓的脸色一变,匆忙改口道:“不……不美……”

    “你敢说她不美?”

    “不不不!她美……不美……”

    一时情急,军士吓的语无伦次,捣蒜似的朝隋佐连连叩头,道:“末将不知,请将军恕罪!”

    “还有你们几个!好看吗?”隋佐冷哼一声,转而一脸阴戾地点指着其他几名军士,训斥道,“本将军的女人,岂容你们贪图?管好自己的眼睛,否则本将把你们的眼珠子统统挖出来。”

    “末将知罪!”

    众军士诚惶诚恐,赶忙收敛眼神,一个个低头垂目,不敢再四处乱瞧。

    见状,唐轩几人不禁眉头一皱,面面相觑,而后将狐疑的目光投向萧芷柔,似是在向她探明缘由。

    只可惜,萧芷柔同样稀里糊涂,一头雾水。

    “刚想夸奖你们几句,谁知狗改不了吃屎!”隋佐一脸傲慢,对众军士颐指气使,轮番训斥,“刚才本将故意放出号箭,是想试一试你们的反应,看看你们有没有放松警惕,半夜偷懒。”

    “如此说来,刚刚的号箭是……假的?”

    “放肆!”

    隋佐虎目一瞪,吓的众军士赶忙闭嘴。

    “念在你们恪尽职守的份上,本将对你们的无礼既往不咎。”隋佐语气一缓,而后面露诡谲,坏笑道,“本将军今夜有要紧的事做,因此中军大帐方圆百米之内,不希望有外人打扰,稍后你们巡夜时……”

    “末将明白!”

    隋佐不必将话挑明,众军士已然心领神会,一齐拱手领命。

    “把你们随身的铜锣、号角都看住喽!免得一不小心闹出动静,坏了本将军的好事。”隋佐补充道,“还有,今夜之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否则休怪本将军翻脸无情。”

    “遵命。”

    “下去吧!”

    隋佐一声喝令,非但令战战兢兢的众军士如释重负,同时令心情忐忑的唐轩几人暗松一口气。

    望着渐渐走远的一众军士,隋佐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别有深意地诡笑。

    “你……”

    “你们先随我进来。”

    说罢,隋佐率先迈步朝帐内走去。萧芷柔、唐轩几人稍作迟疑,可他们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于是纷纷将心一横,快步追入帐中。

    “你不是隋佐!”

    一入大帐,唐轩满眼震惊地望着满地尸体,直言不讳道:“隋佐性情暴戾,不可能面对属下惨死而无动于衷。”

    只此一言,登时令萧芷柔、黎海棠等人大吃一惊,纷纷朝“隋佐”投去诧异的目光。

    “好眼力,真不愧是‘鬼手罗刹’。”

    隋佐神秘一笑,而后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伸手探入耳后,稍稍摸索一番,最后竟诡异地撕开一层面皮。

    “嘶!”

    这一幕,即便如萧芷柔这般见惯世面的人物,也不禁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易容术!”秦三惊呼道,“昔日只听说江湖中有此秘术,却不料今日竟能亲眼见到。”

    在一道道难以置信的感慨声中,“隋佐”将人皮面具彻底揭下,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年轻面容。

    “吴……吴双?”

    假扮隋佐的人,竟是龙象榜首吴双,唐轩几人登时呆若木鸡,不知所言。

    萧芷柔狐疑道:“竟然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吴双笑道,“时才多有得罪,还望萧谷主勿怪。”

    “你……”此刻,萧芷柔无意追究吴双的戏弄,满心费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我从绝情谷别苑探望过云剑萍后,便已连夜下山。”吴双解释道,“昨日上午,洛天瑾成为武林盟主的消息不胫而走,继而隋佐现身于华山镇,并集结大军,四处剿杀江湖中人。”

    “这件事我们已经知晓。”唐轩愤愤不平地说道,“武林大会前夕,颜无极和隋佐明明已经答应圣主,将三万大军撤走,却不料他们竟出尔反尔。”

    “什么?”萧芷柔心头一惊,错愕道,“你的意思是……云追月曾劝阻蒙古大军围剿华山?”

    “不错!”唐轩叹道,“圣主虽被视作异教魔头,但他在大是大非面前,却从未走错过一步。只怪世人对他太多误解,尤其是洛天瑾,更是将圣主视为里通外国的奸贼。而今想来,实在冤枉。”

    “既然如此,为何云追月在我和腾族长面前,极力袒护蒙古大汗?甚至亲口承认他与隋佐暗中勾结。”萧芷柔千思万绪,满腹群疑。

    “这一切都是被洛天瑾逼的!”唐轩苦涩地望着若有所思的萧芷柔,无奈道,“虽然我对你们之间的瓜葛不甚清楚,但通过武林大会上的一场场闹剧,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圣主对萧谷主一往情深。或许,他在你们面前言不由衷,是因为你们对他一直心存误解,迫使他心死如灰,故而说出一些愤恨之言。”

    “这……”

    当萧芷柔渐渐想通一切,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他们一直对云追月有所误会。

    “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唐钰提醒道,“既然吴少侠的易容术能够瞒天过海,何不继续假借隋佐的名义,下令南麓大营撤退,让天下英雄顺利逃生。”

    “不错!”龚清连连点头道,“我们再耽搁下去,只怕天都要亮了。”

    “别急!”吴双摆手道,“其实,我早已下令南麓大军撤走。算算时间,华山以南此时已是一马平川,除下山途中的几道防守之外,再无其他兵马支援。”

    “什么?”

    吴双此言,令众人诧异万分。

    “昨日下午,我趁华山镇一片混乱之际,伺机潜入蒙古军中。并于傍晚时分,趁隋佐出恭的机会偷天换日,乔装成他的模样。”吴双回忆道,“再之后,我借故调开颜无极,并将营中的副将全部召至中军大帐,以防中途有变。”

    “调开颜无极?”唐轩一愣,“什么意思?”

    “我从副将的口中得知,原来隋佐不止从京北大营调来三万兵马围困华山,更有一万精兵埋伏于华山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的关隘要塞,伺机捕杀漏网之鱼。”吴双语出惊人,令萧芷柔等人怛然失色,“于是,我假借加强防守的名义,将颜无极派去监查一万精兵的布防情况。颜无极笃定华山由隋佐坐镇,定能万无一失,因此未有过多怀疑,便匆匆离去。”

    “可你怎知我们会来?”

    “我不知道。”吴双撇嘴道,“我从副将口中得知,隋佐曾派人给云追月送去一封密信,告知他今夜子时从东南险道下山逃生。于是我借题发挥,以放生云追月为名,下令撤走南麓大营。本想连夜赶回华山通知你们,却不料……”

    “却不料我们先来一步。”萧芷柔接话道,“如我所料不错,即便我不杀这些副将,你也不会放过他们,是不是?”

    “是。”吴双不可置否地应道,“解决掉这些副将,军中再无统兵之人,即便东窗事发,也难以统一行事,更无人协从调度其他两营的兵马。到时,三万大军定会乱作一团,为你们逃生争取更多时间。”

    “但你见到我们后,料定我们已有全盘计划。”萧芷柔不悦道,“因此你不再心急,反而故意将我戏耍一番。”

    “哈哈……”吴双面露得意,戏谑道,“在绝情谷别苑,萧谷主也曾刁难过在下。今夜我以牙还牙,权当扯平了。”

    “你……”

    “等等!”

    不等萧芷柔驳斥,唐轩突然眼神一变,惶恐道:“吴少侠,既然你假扮隋佐,那真的隋佐现在何处?他……此刻是生是死?”

    吴双淡然一笑,道:“本想一杀了之,但念及云追月与他有些交情,因此暂未下手,留给你们处置吧!”

    “他在哪儿?”

    在唐轩紧张而忐忑的目光中,吴双的眼皮微微一抖,似是若有所思,但脸上却令人看不出半点喜怒。

    沉寂稍许,吴双的嘴角渐渐扬起一丝邪笑,而后目光一转,直直地投向大帐角落的一口烫金木箱。

    ……

第五百二十章 :大功告成

    见状,秦三快步上前,去掉铜锁,将烫金木箱掀开。

    霎时间,袒胸露怀、生死不明的隋佐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他……”

    “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唐轩话未出口,吴双已猜破他的心思,转而眉头一挑,别有深意地问道:“怎么?难道唐护法担心他的死活?”

    “我……”

    “杀了他!”龚清抢话道,“隋佐不死,迟早是祸害。不如趁此机会,取了他的狗命。”

    “不可!”

    话音未落,唐轩的脸色骤然一变,赶忙摆手道:“我们不能杀他。”

    “为何?”唐轩此举,顿时引来一阵不满。

    “这……”

    “唐轩!”唐钰怒声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保他?莫非你们龙象山不肯死心,仍想和蒙古人继续勾结?”

    “休要胡言乱语!”唐轩不悦道,“我不让你们杀他,是因为隋佐身份特殊,我们谁也招惹不起。”

    慧秋愤愤不平道:“一个鞑子将军,我们何惧之有?”

    “隋佐乃蒙古大汗钦定的西京大将军,执掌京北大营五万兵马,其身份、地位远不同于颜无极、苏禾等人。”唐轩解释道,“我们杀他,无异于向蒙古朝廷挑衅,向蒙古大汗示威。而蒙古大汗,是绝不允许有人挑战其权威的。”

    “蒙古大汗又如何?”龚清不屑道,“他管天管地,管不到我们汉人头上!”

    “此番逃出蒙古大军的围剿,本就是险中求存。”唐轩苦口婆心地劝道,“不杀隋佐,事情尚有还转的余地。可一旦隋佐殒命,蒙古大汗将彻底放弃对中原武林的怀柔政策。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即便战机未到,蒙古铁骑也会强行杀入中原,将我们一一剿杀,以树天威。”

    “那又如何?”唐钰轻蔑道,“大宋朝廷虽然式微,但兵马尚有一战之力,鞑子若敢来犯,我等武林豪杰尽可与大宋官军合兵一处,共保江山。”

    “师父,他们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混账!”唐轩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心存动摇的黎海棠,愠怒道,“你以为蒙军大举来犯,大宋朝廷会与我们同仇敌忾?实在天真可笑!”

    “唐护法,宋廷虽弱,但尚不至于自取灭亡。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应该知晓。”萧芷柔略有迟疑。

    “诸位莫要忘记,昔日的金国是如何覆灭。”唐轩摇头道,“蒙古人最擅长远交近攻,如果蒙古大汗欲先肃清中原武林,必会假意向大宋朝廷示好。到时,宋廷非但不会帮我们抗敌,反而会助纣为虐,调转矛头,向我们发难。”

    慧秋沉吟道:“以史为鉴,这种事……皇帝老儿也并非做不出来。”

    “正因如此,我们绝不能杀隋佐。”唐轩点头道,“隋佐不死,蒙古大汗不会下定决心,我们尚有喘息之机。但隋佐一死,我们与蒙古人之间势必破釜沉舟,鱼死网破。”

    “这……”

    唐轩此言在情在理,令萧芷柔几人纷纷陷入沉思。

    反复权衡利弊,龚清问道:“即便我们不杀隋佐,待他清醒之后,又岂肯放过我们?”

    “只要我们金蝉脱壳,蒙古朝廷必向隋佐兴师问罪。到时,他将自顾不暇,生死尚未可知,岂有闲情逸致找我们寻仇?”唐轩笃定道,“再者,颜无极一向主张招降,不主张围剿。此事过后,有他在蒙古大汗面前游说,相信中原武林定能化险为夷,至少短时间内不会遭遇灭顶之灾,可以让我们厉兵秣马,以待时变。”

    “师父说的不错!”黎海棠附和道,“眼下,中原武林已推举出盟主,日后我们不再是一盘散沙,遇事能够一呼百应,共同进退。昔日,蒙古朝廷尚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如今天下英雄戮力同心,他们想找麻烦,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钱。”

    “既然如此,便暂时留下他的狗命。”秦三沉吟道,“杀一个隋佐,并不能伤及鞑子的筋骨,却会为我们招来灾祸。若真如此,岂非得不偿失?”

    “我同意!”慧秋点头道,“留下这个废物为蒙古朝廷效力,对我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有道理。”萧芷柔、龚清、唐钰陆续点头应允。

    见状,唐轩不禁暗松一口气,转而看向昏迷不醒的隋佐,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即便不杀他,也不能让他轻易醒来。”龚清提醒道,“他昏睡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

    “放心!”吴双笑道,“以我出手的力道,他至少昏睡一天一夜,足够你们逃离华山。但五十里范围内的关隘要塞,另有一万精兵驻守。能否冲出包围,则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吴双,你明明已经脱身,为何回来帮我们?”萧芷柔狐疑道,“你自诩无门无派,因此对中原武林……应该没有太多感情。”

    “有时候,帮别人就是帮自己。”吴双讳莫如深地答道,“今日我帮你们,说不定哪天你们也会帮我。”

    吴双的含糊其辞,令萧芷柔愈发觉得,此人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你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足能以假乱真。”萧芷柔的一双美目紧紧盯着玩世不恭的吴双,试探道,“如我所料不错,天下身怀如此绝技的人……应该不多吧?”

    闻言,吴双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笑,不答反问:“萧谷主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萧芷柔莞尔一笑,回忆道,“曾几何时,江湖中的一位绝世高手深谙此道。只不过,他一直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易容之术,当作茶余饭后的戏谑玩闹,并不将其视为正功。”

    “为何?”黎海棠心生好奇,下意识地追问道,“如此惊世骇俗的易容术,为何不被他重视?”

    “因为相比于那人的武功,易容术无异于三岁孩童的把戏,实在不值一哂。”

    “嘶!”

    萧芷柔的回答,令唐轩几人震惊不已,暗暗称奇。

    “不知萧谷主说的那位绝世高手……”唐钰好奇道,“现在何处?”

    “或许早已不在人世。”萧芷柔凝视着似笑非笑的吴双,呢喃道,“那位前辈,曾饱受祖业崩塌之苦,遭逢众叛亲离之灾,而那时……你我皆尚未出世。”

    “这……”

    萧芷柔此言别具深意,令旁人摸不着头脑。

    “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吴双安之若素,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如此精湛的易容术,竟连颜无极都未能看出破绽。”唐轩感慨道,“除萧谷主口中的那位绝世高人之外,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有吴少侠才能身怀如此绝技。”

    唐轩此言,看似恭维,实则试探。

    然而,面对唐轩的怀疑,吴双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在几人好奇而期待的目光下,他沉吟片刻,方才淡淡地吐出一句:“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如此回答,反倒更令人疑窦丛生。

    “闲言少叙,既然吴少侠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我们速速折回华山南麓,并向落雁谷发出信号。”唐钰神情一禀,正色道,“各路人马连夜散开,混入百姓商旅之中,方可蒙混过关。若等到天亮,数千人马动静太大,难保不会引起旁人的警觉。”

    “有道理,我们走!”

    在萧芷柔的催促下,吴双重新戴上人皮面具,戏谑道:“本将军亲自送你们出营。”

    ……

    寅时初刻,落雁谷内漆黑如墨,静如死寂。

    “嗖!”

    突然,一声轻响打破黑夜的沉寂,静如死水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抹耀眼夺目的橙光。

    “府主快看,是萧谷主发出的信号。”谢玄面露狂喜,激动道:“想必他们已经大功告成。”

    “太好了……”

    “嘘!”

    未等高亢的气氛传遍落雁谷,洛天瑾忽然发出一声轻嘘,谨慎道:“也可能是隋佐在引蛇出洞,不可心急,再观察片刻。”

    洛天瑾此言,宛若一盆冷水,瞬间将兴奋的火苗湮灭在冷冽的山谷之中。

    沉默许久,山下太平如常,静谧依旧。洛天瑾终于呼出一口浊气,并挥手示意众人准备动身。

    突然,山道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令洛天瑾刚刚落地的心再度悬起。

    落雁谷内,众人纷纷抽刀拔剑,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谷口。

    “看见信号迟迟不肯下山,你们究竟在等什么?”

    伴随着一道满含愠怒的质问,萧芷柔几人举着火把疾步而来。

    一见萧芷柔,洛天瑾登时一愣。紧接着,一抹劫后余生的感动,迅速自其心底攀升。

    落雁谷内的众人,见萧芷柔几人有恃无恐地举着火把,顿时明白一切。

    霎时间,阴霾尽散,笑逐颜开。

    “诸位,萧芷柔、唐轩、黎海棠、唐钰、龚清、秦三、慧秋临危受命,连夜潜入隋佐大营,擒贼擒王,逼迫隋佐撤走南麓兵马,为我们开辟出一条生路。仅凭数人之力,挽救天下英雄于危难之中,此乃中原武林第一大功劳。”

    在萧芷柔幽怨的眼神下,洛天瑾不顾自己的伤势,缓缓起身,昂首挺胸,炽热的目光环顾着四周,朗声道:“今夜,绝情谷与龙象山厥功至伟。唐门、秦氏、青城、峨眉功不可没。我等皆应将萧谷主几人的恩义铭记于心,永世不忘。过往种种恩怨,自此一笔勾销。从现在开始,中原武林当情同手足,亲如一家,风雨同舟,跬步不离!”

    ……

第五百二十一章 :作鸟兽散

    洛天瑾当众说出这番话,不仅是向天下英雄作出交代,更是向萧芷柔兑现承诺。

    毕竟,萧芷柔主动深入虎穴,是为帮云追月将功补过,免于洛天瑾日后挟私报复。

    “武林盟主出手不凡,面对鞑子的十面埋伏仍能轻松应对,令我等转危为安,实乃真英雄!”

    虽然洛天瑾将功劳全部让于萧芷柔几人,对自己的贡献只字未提,但众人并非愚夫蠢汉,他们知道此事若无洛天瑾统筹大局,只依靠萧芷柔几人的一腔热血,恐难成事。

    因此,众人出于感激也好,出于谄媚也罢。一时间,对洛天瑾的恭维此起彼伏,络绎不绝,此举惹来金复羽、云追月等人一阵鄙夷。

    唐钰高声说道:“山下的守军,已被我们全部解决,此去一马平川,再无鞑子的兵马。”

    黎海棠接话道:“据传,另有一万精兵分布于华山五十里范围内的关隘要塞,因此大家要格外小心,最好乔装改扮,尽量避开大道。”

    “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动身。”洛天瑾神情一正,叮嘱道,“下山后,大家分散而走,以免惹人耳目,各位保重!”

    “洛盟主保重,我等告辞!”

    “告辞!”

    境遇使然,各路人马未再过多寒暄,纷纷向洛天瑾拱手道别,而后迫不及待地走出落雁谷,陆续潜入昏暗寂寥的山道之中。

    身为武林盟主,洛天瑾决意断后。他率谢玄等人站于谷口,望着鱼贯而出的熙攘人群,目送各路人马离开。

    三言两语之间,唐轩、黎海棠已将今夜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云追月。

    听罢,云追月将阴沉的目光从远处的洛天瑾身上缓缓收回,转而望向一脸疲惫的唐轩,迟疑道:“隋佐真的没死?”

    闻言,唐轩左右顾盼一番,而后朝云追月凑近几分,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快速回禀道:“一切遵照圣主的吩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隋佐的性命。”

    “做的好!”云追月难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点头道,“颜无极和隋佐言而无信,今夜之事权当小惩大诫,否则他们真以为我龙象山是吃素的。”

    “既然圣主对他们心生不满,为何要保住隋佐的性命?”唐轩费解道,“眼下,洛天瑾是武林盟主。如果隋佐殒命,定能激化蒙古人与洛天瑾的矛盾,对我们岂非一件好事?”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云追月摇头道,“保住隋佐,非但不会招惹麻烦,反而会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而今,大理王朝沦为蒙古铁骑的刀下之鬼,段家覆灭,意味着龙象山已经失去最大的依仗。当初,我答应与颜无极联手,正是想为龙象山找好退路。至于大宋王朝,更是气数将尽,奄奄一息,覆灭只是早晚的事。缘由如此,我们非但不能和蒙古人撕破脸,反而要与他们保持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既不能被他们舍弃,亦不能被他们小觑。殊不知,保住今夜的隋佐,便是保全明日的你我。”

    “怕只怕隋佐恩将仇报。”唐轩担忧道,“毕竟,若非我们泄露密信的内容,洛天瑾断断使不出擒贼贼王的计策。我担心……隋佐非但不会感恩我们,反而会将我们视为罪魁祸首……”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云追月道,“隋佐一向蔑视汉人,他一定会将罪责算在我们头上。但你别忘了,我们与蒙古人的关系并非隋佐可以左右。颜无极老奸巨猾,他自然明白我的心意。今夜这份人情,我不是给隋佐,而是给颜无极和蒙古大汗。”

    “圣主高见,唐某佩服!”

    “云圣主!”

    唐轩话音未落,萧芷柔的声音陡然响彻在云追月的耳畔。

    见萧芷柔引着云剑萍、唐阿富等人姗姗而来,唐轩极为自觉地后退两步,同时朝她拱手一拜,却并未多言。

    “柔儿!”

    蓦然转身,云追月深情款款地上下打量着萧芷柔,担忧道:“如何?可有受伤?”

    “放心,我一切安好。”

    得知云追月曾劝阻过蒙古人,萧芷柔难免心生愧疚,因此与他说话的语气变的柔和许多。

    似是被萧芷柔的温柔深深触动,云追月登时一愣,眼中浮现出一抹欣喜之色。

    “无事便好!”云追月长出一口气,柔声道,“你可知,这一夜我过的何其忐忑?生怕你出现什么闪失,如果你……”

    “咳咳!”

    云追月的情话,令萧芷柔有些尴尬,于是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我来找你,其实是想与你商议一件事。”

    云追月眉头一皱,狐疑道:“何事?”

    “云剑萍……”萧芷柔的眉宇之间浮现出一丝莫名的扭捏,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是说云姑娘。我与她一见如故,甚是喜爱,有意将其收为关门弟子,不知你……能否答应?”

    由于此地人多眼杂,因此萧芷柔并未直接向云追月证实云剑萍的身份,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企图将云剑萍留在身边。

    此言一出,绝情谷弟子无不面露惊愕。望着一反常态的萧芷柔,众人皆如丈二的和尚,谁也摸不着头脑。

    唐阿富想不通,萧芷柔为何对素昧平生的云剑萍如此“赏识”?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厚着脸皮向云追月要人。

    在萧芷柔紧张而忐忑的眼神下,云追月沉吟片刻,而后将迟疑的目光投向唯唯诺诺的云剑萍,问道:“萍儿,你意如何?”

    “爹,我……我……”云剑萍吞吞吐吐,半晌也未能道出下文。

    “萧谷主是自家人。”云追月毫不避讳地说道,“你不必忌讳。”

    此刻,萧芷柔只关心云剑萍的去留,哪里还顾得上云追月的言辞?只要能将云剑萍留在身边,是不是“自家人”,对她并不重要。

    云剑萍犹豫再三,贝齿轻咬着下唇,勉为其难地点头应道:“其实,女儿也对萧谷主倍感亲切……”

    此言一出,萧芷柔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慈爱之色。

    “女儿自幼没娘,虽然爹对我十分疼爱,但在女儿心里……”云剑萍不敢直视云追月的眼睛,始终颔首垂目,喃喃低语,“一直渴望能得到娘亲的眷顾,萧谷主待我体贴入微,让女儿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因此我……”

    “萍儿,不必再说,你的心意为父已经知晓。”此刻,云追月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苦涩,亦有些无奈,“是爹对不起你。”

    “爹……”云剑萍眼圈通红,潸然泪下。

    云剑萍的肺腑之言,令萧芷柔的内心五味陈杂,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内疚。

    “你和萧谷主,都是爹最亲近的人。”云追月似乎不想坠入感情的漩涡,从而失去仪态,因此神情一禀,正色道,“眼下,大理境内战乱动荡,龙象山同样难享太平。将你送去绝情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为父不必整日为你担惊受怕。如果……你也有意拜萧谷主为师,爹非但不会阻挠,反而十分欣慰。”

    “真的?”萧芷柔与云剑萍异口同声,足见二人心中的激动。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云追月淡然一笑,又道,“萍儿,你要谨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日后,你非但要向萧谷主虚心学习,而且对待萧谷主,要像对待自己的娘亲一般,好生孝顺,不可忤逆。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许惹她生气,更不许令她伤心。”

    云追月此言,看似提醒云剑萍恪守师徒之道,实则在撮合她们母女的关系。

    萧芷柔冰雪聪明,岂能察觉不出云追月的良苦用心?当下对云追月感激更甚,同时羞愧更甚。

    “女儿谨记爹的教诲。”云剑萍面露喜色,欣然领命。

    闻言,云追月又将目光转向萧芷柔,苦笑道:“萍儿这孩子,从小被我娇惯,有时难免不听话,有劳你多多费心。”

    “放心!萍儿聪明伶俐,心地善良,一定不会让你我失望。”

    “好……”

    见云追月有苦难言,萧芷柔瞬间明白他对云剑萍难以割舍,于是宽慰道:“如果思念女儿,可以随时来绝情谷看她。并且,我希望有朝一日,江湖不再打打杀杀,勾心斗角,而能和睦相处,让你我不再经受离别之苦。”

    云追月眼神激动,声音变的颤抖不已,追问道:“会有那一天吗?”

    “一定会!”

    不等萧芷柔作答,腾三石的笑声骤然响起。

    行至近前,腾三石不顾旁人错愕的目光,陡然张开双臂,一手揽住云追月,一手揽住萧芷柔,将二人拽至身前,别有深意地说道:“你们已经长大,都有自己的主意,有些事不会再听老夫的安排。没关系,我可以等。老夫坚信,我们一家人……定有团聚的一天。”

    说罢,腾三石仰天大笑,潇洒道别,转而招呼腾族子弟,风风火火地朝谷口走去。

    恩怨分明,来去如风,一直是腾三石的性子,令人啼笑皆非,亦令人敬佩万分。

    商议作罢,龙象山和绝情谷两拨人马,先后动身离开落雁谷。

    当他们与洛天瑾擦肩而过时,云追月放缓脚步,留下一道满含鄙夷与轻蔑的眼神,以及一声充满嘲弄之意的哼笑。

    萧芷柔脚步不停,目不斜视。任其一往情深,好言挽留,她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心如磐石,扬长而去,只留给洛天瑾一道冷漠而坚决的背影。

    半个时辰后,人头攒动的落雁谷变的空空荡荡,阒无一人。

    各路人马陆续下山,未有片刻停歇,迅速分道扬镳,趁着黎明前的一片漆黑,悄无声息地消散于四面八方。

    ……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三岔之劫(一)

    华山向西五十里,有一处三岔口,地处荒山野岭之间,地势十分偏僻。

    虽然道路崎岖,坑洼难行,但来往于此的商贩走卒却不少。

    由于此地并非官道,因此不会有官差衙役拦路设卡,能为南来北往的百姓省去不少买路钱。

    虽然偶有盗匪抢劫,但遇到的机会不多。对于常年在外行走的人而言,铤而走险早已是司空见惯。

    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意,三岔口也不例外。

    一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破旧的不能再破旧的茶棚,便是三岔口最红火的生意。

    清一色的大叶茶,一文钱一碗。但凡经过三岔口的人,十之**要在茶棚里歇歇腿脚,顺便光顾一下店家的生意。

    从日出到日落,这间寒酸简陋的茶棚里,总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客人,走一批、来一批,东南西北,络绎不绝。

    九月十二,晌午。

    虽已入秋,但烈日当空,依旧将大地炙烤的一团燥热。

    三岔口的茶棚内,三五桌歇脚的商贩天南海北地夸夸其谈。

    角落的一张桌子旁,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慵懒地仰靠在三条腿的椅子上,一顶大大的斗笠盖在脸上,遮住刺眼的阳光,亦遮住他的面容。

    桌上的半碗清茶早已放凉,此人伴随着四周的嬉笑怒骂,竟然蒙头大睡,不时发出阵阵鼾声。

    店家是一对儿舅甥女,舅舅四十出头,但常年风餐露宿,饱受沧桑,以至于他那黑黝黝的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足有六十余岁。

    少女二八芳龄,眉眼清秀,唇红齿白,倒是颇有姿色。只不过穿着打扮十分朴素,漂亮的脸蛋上擦着几块污泥,看上去有些邋遢。

    其实,少女这副“脏兮兮”的打扮,正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毕竟,年轻少女整日在荒郊野岭抛头露面,如果姿色过于出众,难免招惹麻烦。

    半个时辰前,年轻人来到三岔口,只要一碗清茶,却扔给少女一个银锭。

    至此,他的一碗茶尚未喝完,人已呼呼大睡起来。

    虽然少女一直在忙前忙后地斟茶倒水,但她那双好奇而灵动的眼睛,却时不时地朝年轻人身上打量一番。

    偶有闲暇,少女赶忙拎着茶壶,蹑手蹑脚地走到年轻人的桌旁。

    她先将半碗凉茶泼掉,而后为其斟倒新茶,动作轻缓之极,似乎害怕惊扰年轻人的好梦。

    “姑娘,烈日炎炎,我好不容易将茶等凉,你却给我泼了,现在又换上一碗热茶,让我如何下口?”

    未等少女将茶斟满,斗笠下忽然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

    少女大惊,手中一时失准,滚烫的茶水一泻千里,瞬间溢出茶杯,顺着倾斜的桌面朝年轻人的身上流去。

    “呀!”

    少女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却不料,年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拂袖一挥,一股柔和的劲气登时横扫而出,将桌上的茶水倒逼回流,眨眼化作一滴滴水珠,朝相反的方向飞去。

    “公子,我再为你晾一碗……”

    “姑娘不必紧张,我与你说笑而已。”

    说罢,年轻人慵懒地舒展四肢,犹如大梦初醒。说来也怪,他身下的椅子明明只有三条腿,却固若金汤,任其如何折腾,竟然丝毫不见动摇。

    在少女难以置信的惊奇目光下,年轻人将面前的斗笠缓缓掀开,露出一张俊朗脸庞。

    此人,正是从西麓大营连夜逃出的吴双。

    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翩翩俊郎。别具一格,亦正亦邪的魅惑笑容。

    令涉世未深的少女不禁一愣,在吴双的凝视下,心中小鹿乱撞,同时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少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收敛心智,仓促问道:“公子,你已在此歇息半个时辰,不用赶路吗?”

    “我在等人。”吴双端起茶碗轻轻吹动着,淡笑道,“我答应过他,不见不散。”

    “公子如此有耐心,可是……”少女扭捏而好奇地问道,“可是在等心上人……”

    “驾!驾!驾!”

    “吁!”

    少女话音未落,华山方向陡然传来一阵凌乱且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十几匹快马围着三辆马车疾驰而来。沿途所过之处,无不扬起一阵遮天蔽日的沙尘,惹得路上行人连连抱怨,咒骂不断。

    眨眼间,马队如一阵风般掠至三岔口。紧勒缰绳,马蹄高抬,发出阵阵嘶鸣,登时引来茶棚内一片侧目。

    “坞主,我们已到三岔口,此地距华山至少五十里,且十分偏僻,料想鞑子不可能追上来,您下来歇歇脚吧!”

    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快步走到第二辆马车旁,神情敬畏,言辞恭敬。

    “扶我下去。”

    沉寂许久,一道虚弱的声音方才自车内传出。

    闻言,魁梧大汉赶忙撩开车帘,小心翼翼地将车内之人搀扶下来。

    面色苍白的金复羽,似乎一时不适应刺眼的阳光,连忙用衣袖遮住头顶,同时双眼微微眯起,静静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冷依依率先步入茶棚,将每一个茶壶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态度甚是严谨。

    温廉由于伤势过重,故而只能在马车内休养,不便下车。

    当金复羽的余光,无意间扫到茶棚角落的吴双时,先是一愣,而后脸上迅速涌现出一抹故友重逢的微笑,并抬脚朝他走去。

    “没想到竟能在此遇到吴少侠,看来你我真是缘分不浅。”

    伴随着一阵儒雅的笑声,金复羽径自来到吴双面前。他并未直接入座,而是伸手朝桌边的凳子稍稍一指,似乎在寻求吴双的意思。

    “金坞主请便!”

    吴双来者不拒,同时示意少女为金复羽斟茶,笑道:“难得有缘,今日这顿茶,我请!”

    “岂能让吴少侠破费?”金复羽一边落座,一边煞有介事地摆手拒绝。

    冷依依会意,迅速从腰间翻出一个金锭塞进少女手中,吩咐道:“这位公子的茶钱算我的,茶壶留下,你可以下去了。”

    说罢,未等少女推辞,魁梧汉子已毫不客气地夺过她手中的茶壶,并将其推出三米之外。

    谈笑间,十几名金剑坞弟子已将这间茶棚团团守住。

    茶棚内,八名彪形大汉两两一组,横刀立于桌子四周。一个个凶神恶煞,虎视眈眈,令其他茶客心生骇然,吵闹声渐渐收敛许多。

    见状,吴双只是微微一笑,却并不多问。

    “吴少侠莫非自西边而来?”金复羽轻抿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问道,“天山玉龙宫亦在西边,不知与吴少侠有何渊源?”

    “金坞主此言何意?”

    “我只是随口问问。”金复羽笑道,“此处乃华山以西,吴少侠若非家在西边,又为何跑到这里?”

    吴双眉头一挑,反问道:“那你呢?静江府明明在南方,为何金坞主向西……逃窜?”

    “逃窜”二字,吴双刻意加重语气,登时惹得冷依依心生不满,金剑坞弟子纷纷对其怒目而视。

    金复羽镇定依旧,似乎对吴双的“失礼”毫无察觉,直言道:“不怕吴少侠笑话,其实金某向西而行,看似舍近求远,实则是趋利避害。”

    “什么意思?”吴双揶揄道,“难道大名鼎鼎的金坞主,也会用这种幼稚伎俩混淆蒙古人的耳目?”

    “哈哈……”金复羽仰天大笑,自嘲道,“什么大名鼎鼎?今时今日的金复羽,无异于过街老鼠,丧家之犬。苟且偷生尚且不易,又谈何幼稚不幼稚?”

    虽然金复羽言辞洒脱,但在他的笑声中却满含苦涩与无奈。

    此一节,吴双与冷依依等人皆心知肚明。

    “世人皆知金剑坞在南方,故而想杀我的人,一定会在南方布下重重埋伏。我若南去,岂非自投罗网?”

    金复羽话里有话,他只说“想杀我的人”,却并未指明是“蒙古人”。言下之意,除蒙古人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人,亦想置其于死地。

    吴双猜破不道破,故作茫然道:“越往西走,蒙古兵马越多,难道金坞主不怕?”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金复羽淡笑道,“金某迫于无奈,唯有出此下策。更何况,西边的危险,不单单针对金某,对其他人同样危险。相比之下,金某反倒周全。”

    “此言怎讲?”

    “难道吴少侠真不知道?”金复羽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吴双,仿佛要洞穿他的内心,“我与洛天瑾一向水火不容,如今他当选武林盟主,岂能让我过的安稳?”

    “金坞主的意思是……你不仅要躲避蒙古大军的围剿,还要躲避洛天瑾的追杀?你向西逃,目的是让洛天瑾忌惮?”吴双将信将疑,揶揄道,“金坞主如此行事,未免有些小人之心吧?”

    “吴少侠有所不知,洛天瑾的狡诈,远比鞑子更加可怕。”金复羽面露诡谲,未等吴双应答,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当然,我们的武林盟主未必像我想的那般卑鄙无耻,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但无论如何,有备无患绝非坏事。”

    “金坞主不愧能与北贤王齐名,果然深谋远虑,算无遗策。”

    “吴少侠此言羞煞我也。”金复羽连连摆手道,“我若算无遗策,今日应是‘金盟主,而非‘洛盟主’。说到底,金某与洛盟主相比,终究棋差一招。呵呵……”

    望着伤势未愈,强颜欢笑的金复羽,吴双忽然心头一动,别有深意地问道:“你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告诉我,难道不怕我向洛天瑾告密?”

    “我已从秦三口中得知,昨夜之事吴少侠功不可没。”金复羽满不在乎地笑道,“算起来,金某这条贱命,是吴少侠救的。你若想杀我,大可直接取下我的头颅去向洛天瑾邀功,金某绝不反抗。”

    说罢,金复羽蓦然抬头,与吴双四目相对,脸上笑容依旧,甚至愈发灿烂。

    吴双毫不避讳地盯着金复羽,一字一句地问道:“金坞主此话当真?”

    一句反问,立即引起冷依依和一众金剑坞弟子的警觉,他们手抚剑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吴双。

    只要他敢对金复羽不敬,瞬息之间便会群起而攻之。

    金复羽处变不惊,稳若泰山,笃定道:“字字无虚。”

    霎时间,炽热的空气变的寒意逼人,茶棚内的气氛似乎瞬间坠入冰点。

    店家父女及其他茶客,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后脊发凉。任由烈日当空,他们的脸上却是冷汗直流。

    “快!三岔口出现漏网之鱼!”

    突然,一声暴喝如炸雷般凭空响起。

    紧接着,一道道强劲而有力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山呼而来。

    声音由远及近,只在眨眼之间。当众人循声观瞧,欲探明究竟时,数百名身披铠甲,手持弯刀的蒙古铁骑,已将三岔口的这间茶棚围的水泄不通,风雨不透。

    “消息无误,金剑坞的人果然在这儿!”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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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