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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三岔之劫(二)

    突然出现的蒙古兵马,不仅令金剑坞的人大吃一惊,同样令吴双和其他茶客心生愕然。

    “噌噌噌!”

    霎时间,守在茶棚外的十几名金剑坞弟子纷纷抽出刀剑,眼神阴狠地死死盯着四周的蒙古铁骑,一个个横眉冷目,蓄势待发。

    “怎么会这样?”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冷依依一时猝不及防,难免有些慌乱。

    她先望了一眼神情淡然的吴双,而后凑到金复羽耳畔,低声道:“坞主,我们的人太少……”

    “不必惊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金复羽云淡风轻,任由蒙古铁骑虎视眈眈,他却安之若素,巍然不动。

    单凭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金复羽远非常人可比。

    “各位军爷,小店一向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今日这是……”

    掌柜慌不择路地冲出茶棚,见到一柄柄明晃晃的刀锋在阳光下折射出道道寒光,登时吓的双腿发软,朝着一众蒙古铁骑连连拱手作揖。

    “这里私藏通缉要犯,你知情不报,死路一条!”

    “噌!”

    “噗!”

    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蒙古统领猛地拔刀出鞘,毫不迟疑地向下一挥。伴随着一声闷响,掌柜尚未来得及发出惨叫,黑黝黝的脑袋已被人一刀砍落,“咕隆隆”地滚到一旁。

    无头尸体在原地踉跄几下,血肉模糊的颈腔不住地向外喷涌着殷红的鲜血。

    如此触目惊心的场面,直将一众茶客吓的脸色煞白,连连尖叫。

    少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舅舅惨死在蒙古人的刀下,内心不知是恐惧、是悲愤,还是惊骇?一时间,她竟如丢了魂一般,愣愣地站在茶棚里。泪眼凝结,喉咙发紧,半晌也未能落下一滴眼泪,发出一丝声响。

    “谁是金复羽?”

    蒙古统领挥舞着鲜血淋漓的弯刀,无所顾忌地朝茶棚一指,大喝道:“自己滚出来!”

    虽是一句问话,但他已从茶棚内的局势判断出金复羽的身份。一双阴戾的眸子,死死锁定在被冷依依等人团团保护的金复羽身上。

    从始至终,金复羽连一个正眼都未给这群蒙古铁骑,而是将饶有兴致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吴双。

    此刻,吴双依旧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吴少侠……”

    “!”金复羽话未出口,吴双已猜破他的心思,连忙摆手推脱,“你我萍水相逢,彼此没什么交情。你是你,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眼下,这群蒙古人找的是你,不是我,希望金坞主能自己解决,千万别连累我们这些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冷依依轻蔑道,“我若将你昨夜假扮隋佐的事告诉他们,你猜他们肯不肯放过你?”

    吴双面露不悦,撇嘴道:“我救过你们,不求你们知恩图报,但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坞主、温廉和我若无痛无灾,杀出重围易如反掌。”冷依依道,“但眼下我们皆有伤在身,鞑子人多势众,只凭麾下弟子恐怕难以脱身。既然你承认救过我们,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更何况,即便你不肯帮我们,鞑子也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一个人走,总好过带着你们这些拖油瓶一起走。”吴双戏谑道,“更何况,人家已经指名道姓找金复羽,除非将他们全部杀光,否则以这些鞑子的性格,无论你们逃到哪儿,他们一定穷追不舍,不死不休。如此一来,我和你们呆在一起,岂不是自找麻烦?”

    “你……”

    “依依,不必多言!”

    金复羽头也不回地打断心有不忿的冷依依,而后向吴双拱手道:“既然大家同路不同道,吴少侠自己保重。但有一节,吴少侠尽可放心,金某虽无才无德,但恩将仇报之事,却断断做不出来。”

    “金坞主先请!”吴双似笑非笑地说道,“掌柜的刚刚冲出去,一言不合便被人砍掉脑袋,我可不敢冒然出头。毕竟,你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哈哈……”

    金复羽大笑起身,同时伸手朝吴双点指几下,寓意复杂,却并未多言。

    蓦然转身,金复羽大步朝茶棚外走去,紧随其后的是一众持刀携剑的金剑坞弟子。

    此时,围在茶棚外的蒙古铁骑足有三四百之众。与其相比,金剑坞的二三十人则显的势单力薄,宛若困兽。

    “你就是金复羽?”蒙古统领高坐战马,目光轻蔑地俯视着金复羽,讥讽道,“面黄肌瘦,萎靡不振,不过如此。”

    “大胆……”

    “!”

    金复羽挥手打断麾下弟子的驳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蒙古统领,拱手道:“将军何人?”

    “西京将军麾下副将,陶阿木。”陶阿木瓮声道,“将军早已料到会有漏网之鱼,于是早早设下伏兵,防的就是你这种奸猾之人。”

    “漏网之鱼?”金复羽故作愕然,反问道,“不对吧?据我所知,隋将军根本没有派兵围剿,参加武林大会的人皆已光明正大地离开华山,谈何漏网之鱼?”

    “什么?”此言一出,陶阿木不禁眉头一皱。

    见状,金复羽心中料定,陶阿木对昨夜发生在西麓大营的一切一无所知。

    “那又如何?”陶阿木神情一禀,恶狠狠地说道,“我接到的军令是,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漏网之鱼。至于其他的事,本将毫不关心。”

    “言之有理。”金复羽面露惆怅,失落道,“看将军的架势,想必在下今日难逃一死。”

    “你的狗命,值牛羊千头。”陶阿木狞笑道,“既然知道自己的下场,本将劝你束手就擒,如此还能留个全尸。如若不然,定将你生剐活剥,死无葬身之地。”

    “狂妄!”冷依依厉喝道,“就凭你们这些废物?”

    “本将知道你们身手不俗,论单打独斗我们或许不是对手。”陶阿木道,“但本将更知道,你们中的几名高手皆已身负重伤,无力再战。剩下一群酒囊饭袋,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本将率铁骑冲杀一次,足以将你们屠戮殆尽。”

    闻言,金复羽不禁眉头一挑,狐疑道:“你对隋佐的境遇一无所知,却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莫非……有人向你通风报信?”

    “是又如何?”

    金复羽一脸绝望,叹息道:“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希望将军能让金某死个明白。敢问将军,究竟是何人向你通风报信?”

    “这……”

    “只要将军直言相告,我们立刻放下兵刃,听凭将军发落。”金复羽不给陶阿木考虑的时间,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当真?”

    “只凭我们二三十个老弱残兵,岂能与将军的数百精锐相抗衡?”金复羽无奈道,“既然活着没机会报仇,至少让我去阎王面前讨回公道。”

    “也罢!”沉吟片刻,陶阿木勉为其难道,“今日上午,本将收到一封密信。信中将你们向西逃窜的事情写的清清楚楚,本将奉命在华山以西设伏,自然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因而料定你们晌午时分必会经过三岔口,于是率兵追杀至此。”

    “密信?”金复羽眼神一动,追问道,何人送的密信?”

    “既是密信,自然不知何人所送。”陶阿木不耐道,“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置你于死地,送信的人……八成是你的‘老朋友’。”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陶阿木的一席话,引起金复羽的一阵沉思。

    “好了!该问的你也问了,该答的我也答了。”陶阿木眼神一狠,挥刀一指金复羽,杀气腾腾地喝令道,“现在,让你的人统统放下兵刃!”

    然而,面对陶阿木的催促,金复羽却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淡定模样,依旧眉头微皱,目光低垂,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

    “金复羽!”陶阿木渐渐意识到自己被骗,登时勃然大怒,再度威胁道,“再不放下兵刃,本将定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面对陶阿木的再三相逼,金复羽依旧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你……你在戏耍本将不成?”

    在陶阿木怒不可遏的目光下,金复羽竟然缓缓转身,闲庭信步般朝茶棚走去。

    从始至终,他都是一副苦苦思索的专注模样,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何其凶险。

    在金复羽转身而退的同时,冷依依和一众金剑坞弟子迅速持剑上前,将蒙古铁骑的去路死死封住,也将金复羽的身影彻底遮挡在陶阿木的视线之外。

    “听令!”

    在自己的将士面前被人戏耍,陶阿木不禁恼羞成怒。他将弯刀朝天一举,数百铁骑齐声大喝:“杀!”

    霎时间,一股滔天杀意以排山倒海之势,朝冷依依等人席卷而来。

    “眼前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中原乱贼。奉隋佐将军令,一个不留……”

    “嗖!嗖!嗖!”

    陶阿木话未说完,一道道破空之声,陡然自众军士身后响起。

    未等陶阿木反应过来,已有几十名蒙古军士中箭倒地,或一命呜呼,或哀嚎不止。

    “将军,后面有人偷袭……啊!”

    呼喊未落,已化作一声惨叫,再也没了动静。

    “不要慌!准备迎敌!”

    当陶阿木仓促下令,同时火急火燎地调转马头时,眼前的一幕却令他怛然失色,目瞪口呆。

    以宋玉为首的数百名金剑坞弟子,弃弓舍箭,抽出青锋,一个个飞身而起,自马头上奋力一蹬,宛若天兵天将一般,铺天盖地,遮天蔽日地朝一众手忙脚乱的蒙古军士杀来。

    ……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三岔之劫(三)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而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

    论人数,宋玉所率八百弟子,远胜陶阿木的三百余铁骑。

    论武功,金剑坞精锐倾巢而出,即便遇到同等数量的蒙古精锐也可一战,更何况陶阿木的二流兵马?

    论战意,宋玉之众救主心切,再加上有备而来,士气滔天。

    反观陶阿木的手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背后偷袭,尚未开战,已死伤惨重,以至阵脚大乱,兵败如山倒。

    半个时辰不到,陶阿木的铁骑已被金剑坞弟子杀的人仰马翻,丢盔弃甲。

    此时,茶棚外横七竖八地躺满蒙古军士的尸体。荒凉的三岔口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令人连连作呕。

    茶棚内的几桌茶客,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一个个连凳子都不敢再坐,统统跑到桌子底下,抱头缩项,身体哆嗦成一团。

    少女亦被眼前的景象吓的目瞪舌挢,面无血色。不知何时?她已瘫软在地,眼神呆滞地望着舅舅的尸体,久久回不过神来。

    今日的场面,是她连做梦都不曾梦到的恐惧。

    金复羽坐在吴双身旁,与其谈笑风生,举杯共饮,仿佛眼前发生的并非一场鲜血淋漓的杀戮,而是一出津津有味的大戏。

    一壶茶喝罢,满身血污的宋玉,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快步朝茶棚走来。

    “宋玉来迟,让坞主受惊了!”

    行至近前,宋玉跪倒在地,朝金复羽拱手赔罪,模样甚是惶恐。

    “起来吧!”金复羽的语气平淡如水,不参杂一丝喜怒,“战果如何?”

    “回禀坞主,跑了十几个。”宋玉愧疚道,“他们的战马速度很快,我们一时难以追上,因此……我没让弟子去追……”

    “穷寇莫追,你做的很好。”金复羽打断道,“这里毕竟是蒙古人的地盘,到处都有他们的援兵,冒然追杀,反而会遭遇埋伏。”

    宋玉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又道:“万幸坞主深谋远虑,天亮前派人去金川通知我们,否则我等万万赶不及驰援。”

    “陶阿木也跑了。”冷依依扫视四周,向金复羽提议道,“他一定会去搬救兵,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应速速离开。”

    “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动身赶回静江府。”

    “这……”

    面对金复羽的命令,宋玉却出奇的没有允诺,而是唯唯诺诺地站在原地,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似乎有口难开。

    见状,金复羽的心里陡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刚欲开口追问,却见宋玉的目光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吴双。金复羽瞬间洞悉一切,转而向吴双笑道:“吴少侠,三岔口必将变成凶险之地。此地难以久留,不知你接下来何去何从?”

    “我想再歇息一会儿。”吴双将茶杯扣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动着杯底,戏谑道,“金坞主请便。”

    “既然如此,金某先行告辞。”金复羽也不纠缠,顺势起身,朝吴双拱手拜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有缘再见!”

    “金坞主保重!”

    “吴少侠保重,告辞!”

    说罢,金复羽不再犹豫,转身离开茶棚,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坞主……”

    “别急!”

    行至车旁,未等宋玉开口,金复羽抢先制止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

    “是。”

    伴随着宋玉勉为其难的应答,金复羽淡然回首,再度朝茶棚内的吴双露出一丝儒雅的微笑,而后在宋玉、冷依依的搀扶下,迅速钻入马车。

    “快走!快!”

    顾不上满地的尸体,以及茶棚中惊魂未定的众人,冷依依匆忙招呼一声,数百人浩浩荡荡地朝南边的一条岔路走去。

    刚刚的一幕,被吴双尽收眼底。

    虽然金复羽对静江府的事只字未提,但透过宋玉那副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情,以及冷依依急不可耐的声声催促,吴双不难猜出,金剑坞一定出了大事。

    心念至此,吴双的嘴角竟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坏笑。

    “快……快跑!待会儿鞑子援兵杀来,咱们谁也休想活着离开。”

    不知是谁招呼一声,一群茶客纷纷从桌子底下钻出,再也顾不上收拾行李,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冲出茶棚,争先恐后地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一群人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转瞬之间,熙熙攘攘的三岔口只剩下吴双和店家少女二人。

    除此之外,唯有一地热气腾腾的死尸。

    “唉!”

    沉寂片刻,吴双轻叹一声,从而缓缓起身。当他的屁股从三条腿的椅子上挪开时,纹丝不动的椅子竟是轰然坍塌。

    “姑娘,生死有命,你……节哀顺变。”

    说罢,吴双从死人堆里翻出一大堆钱袋,一股脑地丢到少女面前,道:“掌柜的枉死,这些钱,权当他们赔你的。发生这种事,茶棚不可能再开下去。为免灾祸缠身,你最好拿着钱远走他乡,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然而,面对吴双的劝慰,少女却置若罔闻,宛若一个木偶般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吴双眉头微皱,又道:“姑娘,你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如果有,劝他们尽早离开,去别处谋生吧!”

    对此,少女仍不为所动。

    “唉!”

    吴双面露无奈,他将几十个钱袋统统推到少女面前,转而朝远处走去。

    “公子……”

    未等吴双走出茶棚,少女孱弱的声音陡然在其身后响起。

    “公子,我不要这些坏人的钱……”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将钱袋从自己身前推开。

    “不要他们的钱?”吴双调侃道,“难道想要我的?”

    “公子别误会,我也不想要你的钱……”少女赶忙解释,“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面对吴双的追问,少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蓦然起身,快步跑到吴双面前,少女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扣头道:“我爹娘死的早,自幼与舅舅相依为命,如今舅舅被坏人杀害,我在世上再无其他亲人,现已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姑娘,看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吴双似乎猜出少女的心思,当即打断道,“即便无依无靠,也不能自诩孤儿。拿着这些钱,你可以去别处做些小买卖,或者找个好人家托付终身。待你嫁夫生子,世上便又有了亲人……”

    “如若公子不弃……”

    少女鼓起勇气打断吴双的话,却又戛然而止,似是内心十分踌躇。

    在吴双狐疑的目光下,少女索性将心一横,怯生生地说道:“如若公子不弃,待我将舅舅安葬后,愿一生一世陪伴在公子身边……”

    言至于此,少女似乎担心吴双嫌弃自己,赶忙补充道:“我对公子绝无非分之想,更无僭越之心。我只想留在公子身边为奴为婢,只要公子能给我一口吃的,小女子别无他求……”

    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已是细如蚊丝,弱不可闻。

    “姑娘,你我萍水相逢,岂能让你做我的奴婢?”

    “刚刚发生这么多事,其他人都自顾逃命,只有公子一人肯替我着想……”少女望着舅舅的尸体,低泣道,“舅舅生前说过,天下好男儿不多,若能遇到一个心地善良,又肯替我着想的男人,大可……托付终生。”

    “姑娘,你……莫不是赖上我了?”

    “公子别误会,天下虽大,却兵荒马乱,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实在不知该如何立足。但求公子……能将我留在身边做个使唤丫头,总好过在乱世中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姑娘,你……”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难得这丫头与你有缘,你堂堂七尺男儿,又何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伴随着一阵苍老的笑声,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吴双与少女面前。车夫见到眼前的血腥场景,登时吓的魂惊胆落,骨软筋酥。

    “赶车的,你可以回去了。老朽已经找到朋友,接下来将由他们为我牵马驾车。”

    谈笑间,车帘被人撩开,满面春风的徐清年缓缓探出头来,欣慰道:“吴少侠果然言而有信!老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带我去见你师父了。”

    “此去山长水远,徐老可要当心身体。”

    “放心!我这把老骨头一时半会儿折腾不死。”徐清年爽朗一笑,转而向少女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叫春杏。”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徐清年赞叹道,“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闻言,吴双不禁眉头一挑,揶揄道:“素闻徐老年轻时风流不羁,一张巧嘴骗的天下女子心花怒放,至死不渝。今日看来,果然不同凡响。”

    “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徐老大名鼎鼎,江湖中谁人不知?”

    “哈哈……”

    任由吴双调侃,徐清年也不恼怒,而是伸手朝少女一指,道:“杏儿,老朽替他做主,暂时收下你。待你日后找到如意郎君,随时可以离开。”

    “多谢老先生……”

    “咳咳!”吴双轻咳两声,故作不悦道,“徐老,分明是你贼心不死,说甚替我做主?”

    说罢,吴双上下打量着少女,直将其看的眼泛羞涩,面颊绯红。

    “公子,你看我作甚?”

    “当我的奴婢,要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你行不行?”吴双问道。

    “行!”

    吴双眉头一皱,故意刁难道:“如果我心情不佳,你要任我打骂,行不行?”

    “我的命都是公子救的,打骂又算什么?行!”少女一口答应。

    “还有……”吴双眼珠一转,坏笑道,“更衣洗澡、揉腿捏背、夏天摇扇、冬天暖床,行不行?”

    闻言,少女登时脸颊一红,一时羞涩难当,扭捏不已。

    然而,未等吴双伺机开口,少女已默不作声地轻轻点头。

    “唉!罢了!”吴双无奈道,“你可以留下,但要改个名字。什么‘一枝红杏出墙来’,听着别扭。从今天开始,你不叫春杏,叫……春桃。”

    “!老朽以为‘春杏’此名恰到好处……”

    “桃儿谨遵公子之命!”

    不等徐清年据理力争,少女已欣然允诺,同时朝吴双欠身一拜,心知自己日后有了依靠,终于破涕为笑。

    “你……你们……唉!”

    见少女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想法,一心只在乎吴双,徐清年不禁面露尴尬,而后故作失落模样,叹息一声,悻悻地钻回车厢。

    见状,吴双大笑不止,连连拍手称快,惹得春桃忍俊不禁。

    将春桃的舅舅安葬作罢,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借着夕阳余晖,朝西方岔路的尽头疾驰而去。

    ……

第五百二十五章 :明枪暗箭

    一路奔袭,人马不歇,直至夜半三更,金剑坞众人终于逃出蒙古铁骑的追杀范围,回到大宋管辖的地界。

    至此,金复羽方才暗松一口气,并下令众弟子于兴州郊外的一间破庙下马过夜。

    秋夜微凉,阴风刺骨。

    金复羽有伤在身,为免再受风寒,宋玉命人在殿内升起一堆篝火,在照亮黑暗的同时,亦为疲惫不堪的众人带来丝丝暖意。

    昼夜之间,奔袭百里之地。此刻,大多数弟子再也抵挡不住身体的倦乏,简单吃些干粮,于破庙内随便找一角落倒头大睡。

    一时间,鼾声四起,络绎不绝。

    殿内,金复羽用一个时辰运功疗伤,终于遏制住内伤的蔓延,令自己得以喘息。

    当他缓缓睁开双眸时,但见一脸窘迫的宋玉,正满眼急迫地紧紧注视着自己。

    “说吧!”

    金复羽知晓宋玉的心思,于是主动开口问道:“可是静江府出事了?”

    此言一出,坐在篝火旁的冷依依,以及躺在冷依依身后的温廉,登时面露紧张之色。

    “不错!”事到如今,宋玉不敢隐瞒,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静江府……出大事了。”

    闻言,金复羽的瞳孔猛然一缩,但表面上仍镇定自若:“何事?”

    “我也是前日才得到消息。”宋玉悲愤交加地解释道,“我率人离开金剑坞不久,静江府突然冒出一大批高手。他们趁虚而入,连夜攻上鸠摩崖,将我们的地盘……付之一炬。”

    “什么?”

    宋玉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令伤势稍缓的金复羽,登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若非冷依依及时搀扶,只怕他已瘫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温廉激动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偷袭金剑坞?”

    “既知有人趁虚而入,你为何不赶回去驰援?”冷依依怒气冲天,向宋玉责问道,“坞中精锐倾巢而出,鸠摩崖岂非一座空城?”

    “赶回去驰援?哼!谈何容易?”

    宋玉本就憋着一口闷气,此刻见冷依依怪罪自己,不禁心生委屈,恼怒道:“摆明是调虎离山,有备而来。当时我正处于南北之间,前边是身陷囹圄的坞主,后面是水深火热的鸠摩崖。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这……”

    “当时我若不顾一切地赶回静江府,必中敌人的连环计?”宋玉继续说道,“若是如此,谁来保障坞主的周全?更何况,当我得到消息时,鸠摩崖已经沦为一片火海,即便我星夜驰援,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宋玉言之有理。”温廉赞同道,“与坞主的周全相比,鸠摩崖的存亡根本不值一提。”

    “别说了!”

    金复羽心慌意乱,倍感烦闷,声音变的有些颤抖:“此事宋玉做的不错,既然已经中计,便不能一错再错。现在我更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我已派人查实。”宋玉咬牙切齿地说道,“偷袭鸠摩崖的是一群西域高手,和数月前偷袭四大世家、青城、峨眉的是同一伙人。”

    “你的意思是……”金复羽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此事与洛天瑾有关?”

    “正是洛天瑾在幕后指使。”

    见宋玉信誓旦旦,金复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诧异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们之中,为首的正是洵溱。”

    “洵溱?”金复羽错愕道,“她不应该在洛阳城陪着洛凝语吗?怎么会……”

    言至于此,金复羽的脑中灵光一闪,声音戛然而止,渐渐猜破端详。

    原来,从他们齐聚华山镇的第一天开始,洛天瑾便已布下一张天罗地网,只待金复羽上钩。

    金复羽眉头紧锁,冥思苦想,终于将一切串联起来,暗道:“九月初七当夜,洛天瑾冒冒失失地闯进我的房间,与我当场撕破脸……此时想来,一切皆是洛天瑾为麻痹我而故意为之。他先让我放松警惕,而后又故意将蒙古人设伏的秘密透露给金剑坞弟子,再堂而皇之地将洛凝语送走,为的是引起我的担忧,让我在万急之中将金剑坞弟子调来华山接应。如此一来,早早埋伏在静江府的洵溱便可趁虚而入……我一直认为洵溱被洛天瑾留在洛凝语身边充当军师,却万没料到,她竟会被洛天瑾派去静江……直捣黄龙……”

    此时此刻,细细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一幕幕,金复羽越发笃定,自己中了洛天瑾的连环计,最终赔了夫人又折兵。华山、静江,双双失利。

    “为儿子报仇,竟然算计到这般地步。洛天瑾,我真是小瞧了你。”金复羽一向儒雅,此时却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坞主,身体要紧,千万不可动怒……”

    “宓儿!”

    忽然,金复羽眼神一变,迫切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满脸担忧的宋玉,急声道:“宓儿何在?”

    宋玉吞吞吐吐地答道:“金剑坞出事后,我曾派人打探,但宓儿她……至今杳无音信……”

    “派人再探!”金复羽不容置疑地下令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艾宓,只不过是金复羽身边的奴婢。

    虽然金复羽对她极为信任,但始终主仆有别。眼下,金复羽对自己辛苦打造的金剑坞不闻不问,却偏偏对艾宓的下落穷追不舍,难免惹得宋玉等人心里一阵嘀咕。

    “坞主,既然金剑坞已毁,我们是不是……”

    “既是洛天瑾出手,必定寸草不生,鸡犬不留。如今的鸠摩崖,想必早已变成一片废墟,尺椽片瓦都不会给我们留下。静江府不去也罢,免得触景伤情。”金复羽长出一口气,极力平复自己的内心,摆手道,“天亮后,我们直奔横山寨。”

    “万幸坞主将大部分积蓄放在横山寨,看来当初的决定果然没错。”温廉苦涩道,“未雨绸缪,想必坞主早已料到会有今天。”

    “洛天瑾打死都想不到,他处心积虑设下的一场阴谋,最终只能伤及我们的皮毛,根本触及不到我们的筋骨。”宋玉附和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坞主平安无恙,再建它十个、百个金剑坞又有何妨?”

    金复羽摇头苦笑,别有深意地说道:“怕只怕,横山寨很快不再是秘密。”

    “坞主在担心什么?”

    “横山寨是我们的底牌,亦是我们的软肋。”金复羽道,“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原本都是与我们同生共死的朋友。但现在……却不一样。”

    “坞主担心,有人趁机向洛天瑾谄媚,供出横山寨的秘密?”

    “不错。”

    宋玉揣度道:“青城派掌门左弘轩?还是峨眉派掌门妙安?此二人是半路与我们结盟,一向擅长见风使舵……”

    “不。”金复羽叹息道,“眼下有一人,比他二人更令我担心。”

    “谁?”

    “腾族族长,腾三石。”金复羽道,“在武林大会上,腾三石曾当众拆我的台,替洛天瑾遮羞。想来,他与洛天瑾、云追月、萧芷柔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复羽此言,令宋玉三人怛然失色。

    “对了!”冷依依话锋一转,好奇道,“今天我们在茶棚又遇到吴双,之前在武林大会上,坞主对他极为赏识,今日为何不趁机将其招入麾下?吴双勇武无敌,若能得他相助……”

    “你们以为我不想拉拢吴双?”金复羽打断道,“今日在茶棚遇到他时,我本想借机试探,因此才与他同桌而坐,甚至坦诚相待。但他的一个眼神,却令我彻底放弃拉拢他念头。”

    “眼神?”宋玉好奇道,“什么眼神?”

    “当我问他‘是否想取走我的性命’时,虽然他未直言回答,但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股杀意。”金复羽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是陷入午时的回忆中,“那一刻,他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想杀我。”

    “嘶!”

    宋玉三人听的心惊肉跳,眼神变的愈发凝重。

    “坞主,我们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如此?”

    金复羽缓缓摇头:“虽不知缘由,但我知道,此子……已不可能为我所用。”

    “这……”

    “报!”

    突然,一名弟子快步闯入大殿,登时打断几人的思绪。

    “启禀坞主,庙外有人求见。”

    闻言,冷依依、宋玉迅速起身,同时面露提防之意。

    “什么人?”金复羽不慌不忙,淡定依旧。

    “一个女人。”弟子回道,“她自称与坞主‘同是天涯沦落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

    金复羽一愣,眉宇间涌出一丝好奇。稍作沉吟,方才饶有兴致地说道:“让她进来。”

    “是。”

    片刻之后,一道衣衫褴褛,污浊不堪,头戴破斗笠的婀娜倩影,缓缓出现在金复羽面前。

    一见此人的打扮,金复羽不禁眉头一皱,道:“既然来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的身体微微一颤,而后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张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妖艳面庞。

    “你是……董宵儿?”宋玉一眼认出来人的身份,惊愕道,“为何这副打扮?”

    冷依依讥讽道:“董宵儿,你竟然没死?”

    “老天有眼,让我坠崖后被树杈截住,在悬崖峭壁上垂死挣扎足足一天一夜,方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董宵儿的声音,不再像昔日那般妖娆魅惑,而是有些冷厉阴寒。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金复羽问道。

    “最初,我不想找任何人,只想尽快赶回玉龙宫,将华山之事告知丁傲,让他召集人马,杀入洛阳,替宫主报仇雪恨。”董宵儿回忆道,“但在西去的路上,却无意间发现你们的踪迹,于是心中生出另一个念头,故而一路追到这里。”

    “另一个念头?”金复羽故作沉吟,反问道,“什么念头?”

    “武林大会的结果我已知晓,洛天瑾老奸巨猾,被他戏耍的人……似乎远不止我家宫主一个?”董宵儿冷笑道,“据我所知,金坞主同样在洛天瑾手里吃了大亏。因此我才说,自己与金坞主同是天涯沦落人。”

    “放肆!”冷依依不悦道,“残兵败勇,岂能与我家坞主相提并论?”

    “直言吧!”金复羽不耐道,“找我作甚?”

    “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董宵儿神情一禀,正色道,“我想让玉龙宫和金剑坞联手,精诚合作,共抗大敌!”

    ……

第五百二十六章 :讨价还价

    董宵儿言罢,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宋玉、冷依依、温廉面面相觑,思绪万千。董宵儿一脸期盼,与宋玉三人一齐将目光汇聚在金复羽身上。

    反观金复羽,似乎感到一丝凉意,将身上的大氅裹紧几分,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不断摇曳的篝火,半晌一言未发。

    “金坞主,成与不成,请给小女子一句痛快话。”董宵儿黛眉微蹙,似是等的有些不耐烦。

    “共抗大敌。”沉吟再三,金复羽终于打破沉默,他将狐疑的目光投向董宵儿,故作费解道,“共抗……什么大敌?”

    董宵儿一愣,不悦道:“金坞主何必明知故问?”

    “正因金某不知,故而想一问究竟。”金复羽倒不恼怒,优哉游哉地探出两只手,放在篝火上空取暖,漫不经心道,“董旗主何不为在下答疑解惑?”

    “好!”董宵儿心知金复羽在故意卖关子,于是眼神一正,直言道,“我的意思是,你我两家联手共抗洛天瑾,如何?”

    “董旗主此言……或有不妥。”金复羽头也不抬地淡笑道,“洛天瑾是天下英雄共同推举出来的盟主,代表武林正统。我等身为江湖中人,皆应对洛盟主附耳听命,马首是瞻,将其视作知己朋友,又岂能视为‘大敌’?”

    “金坞主,你……你说的可是真心话?”董宵儿愕然道,“小女子没听错吧?”

    “字字真心。”金复羽信誓旦旦地说道,“洛盟主众望所归,人心所向。眼下,谁敢与他为敌,便是与天下英雄为敌,与中原各派为敌,与武林正道为敌。”

    言至于此,金复羽蓦然抬眼,别有深意地望着一脸困惑的董宵儿,似笑非笑地说道:“非但我不应该与他为敌,我劝你们也不要与他为敌,以免作茧自缚,引火**。”

    宋玉见董宵儿愁眉不展,趁势圆场道:“董旗主,坞主也是替你们的安危考虑。扪心自问,以洛天瑾今时今日的声望与势力,即便任宫主在世也不敢迎其锋芒,更何况……恕宋某快人快语,以今日的天山玉龙宫,想和洛天瑾争锋,无异于以卵击石,蜉蝣撼树。你们若一意孤行,在我看来并非报仇雪恨,而是……自寻死路。”

    “你……”

    宋玉的“快人快语”,令董宵儿恼羞成怒,本想严辞喝斥,又忽然考虑到自身的处境,因而生生作罢。

    “看来金坞主已被洛天瑾吓破了胆……”

    “大胆!”冷依依叱道,“我们乃武林正道,岂能与尔等异教混为一谈?武林盟主在你眼中或许轻于鸿毛,但在我们眼中却是重如泰山。”

    “好好好,算我失言。”董宵儿怒极而笑,“权当小女子有眼无珠,拜错了庙门。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等等!”

    董宵儿尚未转身,金复羽陡然开口:“董旗主,你刚刚在我面前对武林盟主百般不敬,金某身为武林中人,既然听到……便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什么意思?”董宵儿难以置信地望着金复羽,诧异道,“难不成你想将我绑送贤王府,向洛天瑾邀功?”

    “不无可能。”金复羽笑道,“毕竟,凡与武林盟主为敌者,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

    董宵儿怒道:“金复羽,你要杀便杀,休要欺人太甚!”

    “比起杀你,我更想救你一命。”金复羽话锋一转,讳莫如深地问道,“只是,不知董旗主能否识时务?”

    金复羽的反复无常,令董宵儿愈发糊涂,此时她已完全猜不透金复羽的心思。

    虽然金复羽言辞客气,但董宵儿心里清楚,依照眼下的情形,她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心念至此,董宵儿索性将心一横,点头道:“请金坞主赐教。”

    “你若想活命,便要放弃找洛天瑾复仇的心思。”金复羽开门见山,“玉龙宫弟子若想活命,便要放弃天山玉龙宫的招牌。你……可否明白?”

    “我知道,洛天瑾已经下令,让天山玉龙宫在一个月内自行遣散。”董宵儿愤愤不平地辩驳道,“但金坞主更应该知道,洛天瑾言而无信,过河拆桥,因此我们根本不可能向他屈服,更不可能自行遣散……”

    “不找他复仇,不等于向他屈服。”金复羽打断道,“放弃天山玉龙宫的招牌,亦不等于自行遣散。”

    “嘶!”

    董宵儿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想明白一些道理,迟疑道:“金坞主的意思是……”

    “天山玉龙宫从籍籍无名,一路壮大到今时今日,着实不易。”金复羽话里有话地说道,“如果就此遣散,未免有些可惜。”

    “金坞主所言甚是。”董宵儿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只要我们两家联手,必定能……”

    “嘘!”

    金复羽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故作不悦道:“我刚刚已经说过,武林盟主乃中原武林之主,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你们若死守着天山玉龙宫的招牌不放,便是公然与中原武林作对,结果只有死路一条。素闻董旗主一向睿智,今夜……为何反应如此迟钝?”

    “这……”

    董宵儿满头雾水,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宋玉。

    在金剑坞的一众人马之中,董宵儿最熟悉的莫过于宋玉,故而此刻疑窦丛生,只能向宋玉求教。

    “宋公子。”董宵儿吞吞吐吐地问道,“金坞主……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我越听越糊涂?”

    “董旗主,坞主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宋玉明知董宵儿心急如焚,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坞主说过,天山玉龙宫的招牌……不能留。”

    “那又如何?”董宵儿仍困惑不解。

    “既然天山玉龙宫的招牌不能留,董旗主又为何口口声声地说‘两家’联手?”宋玉诡谲一笑,反问道,“眼下,哪里还有‘两家’?明明是‘一家’才对。”

    “这……”

    绕了十万八千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董宵儿终于听懂金复羽的弦外之音,登时面如死灰,心如刀绞。

    “原来……金坞主是想将我天山玉龙宫收入麾下……”

    “哼!”冷依依轻蔑道,“你以为今日的玉龙宫,还有资格与我们‘联手’吗?”

    “我……”

    金复羽的三缄其口,宋玉的煽风点火,冷依依的明嘲暗讽,皆令董宵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与凄凉。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昔日,宋玉专程跑到天山玉龙宫,在任无涯面前极尽谄媚之能事。毫不夸张的说,他甚至像条哈巴狗一样,在缥缈阁内摇尾乞怜,丑态百出,只为博得任无涯的欢心。

    今日,董宵儿在金复羽及金剑坞众人面前,俨然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丧家犬。

    没尊严、没地位、没底气、没靠山……更有甚者,今夜的她,甚至连条狗都不如。

    其实,董宵儿对自己当下的处境心如明镜。她之所以表现强势,无外乎是想在金复羽面前多赢得一些尊重。

    但金复羽更加清楚,在武林盟主的威慑下,此时的天山玉龙宫无异于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无人愿和他们玉石俱焚。

    换言之,武林盟主要杀的人,谁敢保?

    眼下,纵观中原武林,似乎只有金复羽敢向洛天瑾的权威发出挑战。

    此一节,双方皆一清二楚,彼此心照不宣。

    正因如此,金复羽才敢对董宵儿呼来喝去,甚至心存蔑视。因为他早已笃定,董宵儿和天山玉龙宫此时已无路可走,唯有向他靠拢。

    事实也的确如此,休看董宵儿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无畏姿态。一旦洛天瑾发威,号召天下英雄剿杀余孽,他们根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更谈何报仇?

    残酷的真相,正是金复羽敢于大刀阔斧,杀其锐气的本钱。

    金复羽何许人也?岂会看不透董宵儿的心思?

    董宵儿欲讨价还价,但金复羽却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摆出两条路,要么降、要么死。

    “金坞主的意思我懂了……”董宵儿一副失魂落魄,有气无力的萎靡姿态,幽幽地说道,“我想请教金坞主,我们加入金剑坞后,你可敢与洛天瑾为敌?”

    “无论我敢不敢与之为敌,洛天瑾都不会放过我。”

    “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董宵儿又道,“金剑坞的老巢被人一举捣毁,不知此事……”

    “确有其事。”

    见金复羽坦率承认,董宵儿不禁一愣,狐疑道:“既然金坞主已经自身难保,又如何替我们报仇?”

    “你……”

    “!”金复羽打断冷依依的驳斥,径自向董宵儿问道,“你能否做天山玉龙宫的主?”

    “这……”董宵儿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

    宋玉眉头一皱,将信将疑道:“你能说服丁傲?如今他可是大权在握。”

    “丁傲和我一样,皆有自知之明。”董宵儿苦涩道,“我们是将才,并非帅才。更何况,他对宫主情深义重,如果知道宫主被洛天瑾害死,定会与其划清界限,不死不休。”

    “甚好!”金复羽神情一正,满意道,“既然如此,你即刻赶回玉龙宫,说服丁傲来降。一个月内,依照洛天瑾的意思将天山玉龙宫解散。至于麾下弟子,则分批潜入中原,我自有安排。”

    “玉龙宫弟子众多,眼下金剑坞被毁,你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又如何安排我们……”

    “横山寨!”金复羽眼神一凝,幽幽地说道,“静江府的鸠摩崖,于我而言只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你们秘密前往横山寨,到时,我会让你们见识到金某的真正实力。”

    ……

第五百二十七章 :息事宁人(一)

    九月十四,庆元府。

    自武林大会失利后,宇文修未在华山多做停留,当日即率桃花剑岛弟子马不停蹄地向东疾驰,欲赶在“中原武林”和“西府”兴师问罪前,先一步离开是非之地。

    桃花剑岛与中原武林的过往恩怨,今日暂不必提。单说宇文修为阻止各门各派与自己争夺武林盟主,从而做出的种种“威逼利诱”之举,足以引起公愤。

    昔日的六大门派、四大世家无不憋着一口恶气,等着找宇文修秋后算账。

    至于西府,宇文修更非第一次与之打交道,故而对西府的行事风格深有领教。

    上一次,丁轻鸿奉命捉拿洛凝语,结果半路被蒙面的柳寻衣破坏好事,终究未能完成西府的差事。丁轻鸿后来被洛天瑾派人四处追杀,西府一直不闻不问,置其生死于不顾,若非丁轻鸿命不该绝,侥幸逃脱,恐怕今日的他早已是一堆冢中枯骨。

    捉拿洛凝语,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西府尚且翻脸无情,更何况武林大会?

    宇文修“收人钱财”,却未能“替人消灾”,西府又岂会给他好脸色看?

    缘由种种,眼下的宇文修已将庙堂、江湖通通得罪。

    自知四面楚歌,中原之地不宜再留,为免惹人耳目,暴露行踪,宇文修命众弟子乔装改扮,分散潜逃,一切等回到桃花剑岛后再行商议。

    值得庆幸的是,宇文修从华山“落荒而逃”,虽然十分狼狈,但由于他及时离开,因而未遭到蒙古大军的截杀,侥幸逃过一场浩劫,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历经数日奔波,当宇文修带着丁轻鸿及其他两名弟子,风尘仆仆地赶到三江口时,天色已近黄昏,海边寻不到半只船的影子。

    万般无奈,他们今夜只好寄留在三江口唯一的一间客栈,待明日一早找船出海。

    入夜,丁轻鸿亲自端着一盆热水来到宇文修的房间,为其泡脚解乏。

    “岛主,我们真回桃花剑岛?”

    烛火摇曳,将房间映的一片昏黄。

    此刻,丁轻鸿跪在床边,将一双比女人还要白皙的手探入盆中,为宇文修轻柔地按捏着双脚。

    一身寝衣的宇文修慵懒地靠在被褥上,双眸微闭,形似假寐,又仿佛在享受丁轻鸿的伺候。

    闻听丁轻鸿的语气中略有一丝迟疑,宇文修不禁发出一道若有似无的冷哼,反问道:“怎么?你不愿回去?”

    “既是岛主吩咐,轻鸿岂敢不遵?”丁轻鸿扭捏道,“我只是……有些不放心其他师兄弟,不知他们能否顺利出海。”

    “是不放心?还是不甘心?”

    宇文修缓缓睁开双眸,两道锐利的精光登时射入丁轻鸿的心底,令其精神一颤,不敢再和宇文修对视。

    此时,丁轻鸿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吞吞吐吐道:“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回到中原,费尽心机才和西府达成一致,姬侯、扶隐两位前辈负伤在外,至今杳无音信……付出这么多代价,结果却一无所获。今日想来,实在憋屈……”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憋屈。”宇文修教诲道,“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只要我们能平安无事地回到桃花剑岛,日后必有翻身的机会。一路上战战兢兢,而今好不容易抵达三江口,老夫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能安定几分,只要明日顺利出海,我们便算是逃过一劫。”

    “恕轻鸿愚笨,岛主总说形势危急,却不知……危从何来?”

    “我们的危机,十之七八来自洛天瑾及中原武林。”宇文修解释道,“之前我们将各大门派统统得罪一遍,全赖朝廷庇佑,因而无人敢找麻烦。眼下铩羽而归,我们对朝廷再无利用价值,失去朝廷做后盾,我们根本无法在中原立足,至少现在不行,岂能不危?”

    “岛主的意思是……洛天瑾会派人追杀我们?”

    “洛天瑾何许人也?”宇文修叹息道,“他对自己的盟友尚且斩尽杀绝,更何况自己的仇人?”

    宇文修口中的‘盟友’,正是指被洛天瑾“兔死狗烹”的任无涯及天山玉龙宫。

    自九月初九伊始,有关武林大会的消息纷纷不胫而走,而今早已传的天下皆知。

    “是啊!洛天瑾现在如日中天,各大门派又和我们存有间隙,他正好借此机会收买人心,顺便替自己立威。”丁轻鸿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但不知,另外的十之二三……又来自哪里?”

    闻言,宇文修的眼皮微微抖动几下,沉吟片刻,无奈道:“另外的十之二三,来自……”

    “砰、砰砰!”

    话未说完,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登时将宇文修与丁轻鸿的思绪打断。

    “谁?”

    “岛主,我是小顺子。”门外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回答。

    小顺子,是跟随宇文修、丁轻鸿一同赶路的两名弟子之一。

    “何事?”

    “楼下……似乎有些不对劲。”小顺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宇文修眉头一皱,微微点头,示意丁轻鸿出去查探究竟。

    然而,丁轻鸿刚刚打开房门,六七个身披铠甲,手持钢刀的彪形大汉登时闯入房间。

    他们态度强硬,举止蛮横,险些将猝不及防的丁轻鸿撞翻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

    丁轻鸿飞身急退,桃花剑顺势出鞘。霎时间,寒光四射,剑锋直指这群不速之客。

    宇文修心中骇然,但表面上仍故作镇定,语气不善地问道:“哪里来的混账东西,胆敢在老夫面前造次!”

    “武林侯,你好大的官威啊!”

    伴随着一道戏谑的冷笑,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缓缓步入房中。

    此时,他左手拎刀,右手推搡着一名浑身颤抖的瘦弱男子,那人正是刚刚“骗开”房门的小顺子。

    一见宇文修,小顺子不禁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连连叩头赔罪:“岛主,我是被他们逼的……”

    “你是何人?”宇文修对呼天抢地的小顺子置之不理,一双阴戾的眸子死死盯着中年大汉,幽幽地说道,“看你们的穿着打扮,似乎是官府的人?”

    “本官乃枢密院中侍郎,白锦!”中年汉子昂首挺胸,一脸傲然。

    “枢密院?”宇文修错愕道,“你们是西府的人?”

    “正是。”白锦瓮声道,“钱大人一直在临安等着你的消息,却不料你一去无回,杳无音信。最令他老人家生气的是,办砸差事后,既不见你负荆请罪,亦不见你做出任何交代,不知道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样?既然你不去找我们,那我们只好来找你。”

    “你们已经知道武林大会的结果,还找老夫作甚?”宇文修不悦道,“功败垂成,自该一拍两散,难道还要抱头痛哭不成?”

    “钱大人的原话是‘宇文修虚有其表,败絮其中,巧言令色,蒙骗本官,而今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谁来收拾?’”说罢,白锦眼神一狠,叱责道,“宇文修,你把事情闹的这么大,以至无法收场,现在留下一屁股屎,自己不擦,想让谁帮你擦?你想拍拍屁股走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大胆!”丁轻鸿斥道,“我家岛主好歹也是朝廷敕封的‘武林候’。论官阶,比你只高不低。你身为属下,岂敢以下犯上,出言不逊?”

    “武林候?”白锦蔑笑道,“夺不下武林盟主,‘武林候’这三个字半个铜板都不值。再者,钱大人已上书枢密使,决意褫夺你的官位。”

    “无需你们褫夺,老夫根本不稀罕做朝廷的鹰犬。”宇文修沉声道,“今夜你们兴师动众,莫非只想说这些废话?还是想……抓我回去泄愤?”

    “就凭你们几个废物?”丁轻鸿鄙夷道,“也配与我们为敌?”

    “抓你回去?”白锦摇头道,“你的表现令钱大人失望透顶,抓你回去只会令他老人家大动肝火,别无它用。”

    “那你们……”

    “今夜,本官只是奉命指引,真正找你的另有其人。”

    “谁?”

    面对宇文修的质疑,白锦却不屑一顾,转而朝门外走去。

    此时,一脸傲气的他忽然态度大变,脸上堆满谦卑的笑容,身姿微躬,毕恭毕敬地拱手拜道:“万公公,房中之人正是宇文修,您里面请!”

    在宇文修和丁轻鸿好奇的目光下,一道身材中庸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房间外。

    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男人女相,富态雍容,灰发无须,一脸慈祥。身着一袭湛蓝锦袍,穿着打扮十分考究。

    进门时,他那两只白白胖胖的手正捻着兰花指,轻轻掸去身上的灰尘。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位神情冷漠,目光如剑的年轻人。

    白锦对待年轻人的态度,远不像对待“万公公”那般彬彬有礼。

    二人擦肩而过,彼此对望的眼神中,甚至迸发出一抹针锋相对的敌意。

    这位年轻人,正是与柳寻衣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东府天机阁少保,秦卫。

    今夜,东、西二府的人竟然同时出现在宇文修的房间,其深意不禁耐人寻味。

    ……

第五百二十八章 :息事宁人(二)

    见到“万公公”的第一眼,宇文修的眉头不禁一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竟然是个阉人?”

    “大胆!”白锦虎目一瞪,怒斥道,“这位是当今圣上身前的红人,内侍省右班都知,万仞山万公公!”

    万仞山,内侍省“右班都知”,与内侍省“左班都知”白云间,同为伺候大宋皇帝的贴身宦官,悉心侍奉多年,因而深受皇帝宠信。

    他们的名字“白云间”、“万仞山”,亦是皇帝亲赐,出自“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一诗。

    在万仞山面前,莫说白锦不敢托大,就算钱大人见到他,同样要礼让三分,以示恭敬。

    “!”面对宇文修的出言不逊,万仞山倒是毫不动怒,笑盈盈地说道,“咱家本是阉人,何惧旁人嚼舌根子?”

    “万公公所言极是。”

    白锦连忙搬来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万仞山身后。

    “你便是宇文修?”万仞山飘然而座,目不转睛地盯着宇文修,问道,“自诩是……什岛主?”

    白锦插话道:“回禀万公公,是桃花剑岛。”

    “对,桃花剑岛。”万仞山从袖中掏出一条雪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嘴角,自嘲道,“咱家年纪大了,记性大不如前。”

    “老夫便是宇文修!”宇文修狐疑道:“不知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奉皇上之命,赐你一死。”

    万仞山的直言不讳,令宇文修登时一愣。紧接着,一股淡淡的杀意自其体内逸散而出。

    与此同时,秦卫顺怀中掏出一卷白绫,扔在宇文修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宇文修用余光朝白绫轻轻一瞥,突然放声大笑,满含狂傲不羁。

    “皇帝老儿想杀老夫?”宇文修面不改色,反问道,“敢问老夫何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万仞山探出双手,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你好歹做过朝廷的武林候,应该知道规矩。”

    “老夫若不想死呢?”

    “你若不死,便是违抗圣旨。”万仞山道,“咱家会替皇上治你死罪。”

    虽然万仞山的语气平易温和,但他的言辞却如锋刀利剑,穿肌刺骨,毫不留情。

    闻言,宇文修的眼神陡然一变,语气渐渐变的阴厉:“皇帝老儿管天管地,却管不到老夫头上。”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万仞山直直地盯着宇文修,淡淡地说道,“你,也不能例外。”

    “真是天大的笑话!”宇文修嘲讽道,“皇帝老儿若真有这般神勇,何至于偏安一隅?”

    白锦怒道:“大胆!休要胡言乱语!”

    “皇帝老儿已经定我死罪,老夫何惧之有?”宇文修冷笑道,“只不过,凭你们几个酒囊饭袋,再加上一个阉人,想与老夫为敌,只怕是自不量力!”

    话音未落,宇文修的右脚猛地自盆中一撩,登时溅起一片水花。在内力的催动下,无数水花化作疾风骤雨,朝万仞山呼啸而去。

    面对突袭,万仞山笑而不语,巍然不动。待水花逼至近前,方才眼神一凝,一道无形壁障平地而起,伴随着一声闷响,登时将宇文修的攻势尽数抵挡下来。

    “砰砰砰!”

    一声声巨响,桌椅板凳、衣架柜子纷纷被四处乱串的劲气生生震碎,干净整洁的房间,眨眼变的疮痍满目,一片狼藉。

    宇文修幡然醒悟,眼前的阉人绝非泛泛之辈,而是一名彻头彻尾的高手。

    心念至此,宇文修不敢再小觑万仞山,猛然起身,赤脚站于床前,丹田气海疯狂运转。

    眨眼间,一道道利剑凭空而起,诡异地悬浮在宇文修四周。

    见状,白锦、秦卫登时眼神一变,命人速速退出房间。丁轻鸿面露惶恐,匆忙闪至房间角落,以求自保。

    再看万仞山,依旧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望着施展出“千羽桃花剑”的宇文修。

    “看来,你不愿奉旨自缢。”万仞山惋惜道,“咱家只好替天行道,以正皇威。”

    话音未落,万仞山陡然探出右手,凌空一抓,地上的白绫顺势而起,被其吸入掌中。

    紧接着,柔弱如水的白绫,在万仞山的手中竟然变成一条韧劲十足的“钢鞭”。随着其不断挥动的右臂,于半空中如龙似虎,上下翻飞。

    一时间,宇文修的千羽桃花剑,竟被万仞山的一条白绫死死缠住。

    眼前的场景,犹如万蛇斗巨蟒,任千羽桃花剑千变万化,利刃横飞,却始终无法挣脱白绫的束缚与绞杀。

    更可怕的是,从始至终,万仞山一直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只用右手催动白绫,腰部以下不曾挪动分毫。

    宇文修震惊不已:“真没想到,朝中竟有如此高手!”

    “尔等草寇,自以为练过几天拳脚,便骄狂自大,目中无人,简直贻笑大方。”万仞山轻蔑道,“你们以为朝廷孱弱无能,全是酒囊饭袋?根本是一厢情愿,不知天高地厚。朝中高手成千上万,远非尔等可以想象,咱家不过是九牛之一毛,沧海之一粟。试问,世人若能登天子门,光宗耀祖,谁愿流落江湖,埋没才华,与尔等狼狈为奸?”

    “你……”

    不知是心中恼怒,还是身体疲惫,本来神清气爽,欲大展拳脚的宇文修,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随之气血上涌,五脏虚空。

    紧接着,丹田涌出的内力竟然开始疯狂倒流。任由宇文修运功抑制,但他体内的奇经八脉却丝毫不为所动,渐渐变的紊乱不堪。

    “怎么回事?”

    宇文修拼命摇晃着脑袋,努力让自己从恍惚中清醒。但一浪高过一浪的混沌,仍前仆后继般袭遍全身,令其身体愈发不可控制。

    电光火石之间,幻化而出的内力消散殆尽,十几道利剑凭空坠落,“咣啷啷”地洒落一地。

    宇文修双腿发软,脚下一阵踉跄,跌跌撞撞地将铜盆踢翻,任由温凉的洗脚水流淌满地。

    他的身体摇晃几下,而后双脚相绊,“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宇文修的双手死死抓住床边的被褥,欲挣扎起身。但屡屡尝试,皆无功而返,最终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床边。

    “岛主!你……你这是怎么了?”

    蜷缩在一旁的小顺子,见到这一幕,不禁心生骇然,面露惊恐。

    “究竟怎么回事……”

    宇文修依偎在床边,双手不住地拍打着自己愈发昏沉的脑袋,口中自言自语,如同魔怔一般。

    万仞山端坐依旧,笑而不语。

    “轻鸿……”

    自知无力再战的宇文修,匆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丁轻鸿,急声道:“快!杀了这个阉人!”

    然而,面对宇文修的再三催促,丁轻鸿却神情漠然,一动不动。

    “轻鸿,你……”

    渐渐地,宇文修终于醒悟过来,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一言不发的丁轻鸿,悲愤道:“是你!是你将他们引来,是你给老夫下药……”

    “不是药,而是一滴入梦,皇宫里贵人们用的好东西。”万仞山笑道,“通经活络,安神定精。圣上和娘娘们有时欢愉过度,夜寝难安,便在沐浴时滴上一滴,足可令他们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整夜。刚刚在你的洗脚水中,丁轻鸿足足滴了十滴,任你内力深厚,也无法抵挡排山倒海而来的倦意。”

    “丁轻鸿,你这个叛徒……”

    “岛主,你老了!迂腐了!胆怯了!桃花剑岛继续由你执掌,只会江河日下,逐渐消亡。”丁轻鸿毫不避讳地注视着宇文修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万公公所言不错,若能登天子门,光宗耀祖,谁愿流落江湖,埋没才华?至少,我不甘心随你回到那座偏远小岛,浑浑噩噩地一过几十年。我好不容易来到中原,岂能再回去?你已经老了,可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放弃功名利禄,放弃荣华富贵。”

    “谁?是谁让你出卖我?”宇文修怒瞪着丁轻鸿,双眼通红,恨不能瞪出血来。

    “钱大人对你已经失望透顶,他现在需要一个更能帮他成就大事的人。”

    说罢,丁轻鸿缓步朝宇文修走来,锋利无比的桃花剑紧紧抵住他的胸口,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意,轻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桃花剑岛没落至此,实难成就大事,我想有一番作为,必须另辟蹊径,另谋明主。宇文岛主,希望你念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不要怪我!”

    “你……”

    “噗!”

    未等宇文修开口斥责,丁轻鸿的右手陡然向下一压,桃花剑穿胸而过,瞬间冲破宇文修的心脏,令其身体一颤,当场毙命。

    “大事已成,咱家也该回去向圣上交差了。”

    万仞山慵懒起身,一手拽住白锦,一手拽住秦卫,似笑非笑地说道:“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是宇文修冒用西府之名为非作歹,西府错在监管不力,皇上已令他们内省自罚。今日由白大人出马,成功找出宇文修,并将其毙于三江口,也算是西府给东府的一个交代。”

    言至于此,万仞山左右望了望白锦和秦卫,又道:“西府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皇上曾立下严旨,江湖之事交由东府查办,西府不得插手。今日来看,西府只是受人蒙蔽,无心犯错,亦无意插手东府的差事,一切都是宇文修欺上瞒下,自作主张。而今,罪魁祸首已死,希望东、西二府日后不要再相互攻讦,以免伤了和气。”

    万仞山此言,无疑道出宇文修的真正死因。

    究其根本,是柳寻衣将宇文修在江湖中的所作所为告知秦卫,再由秦卫回禀给赵元,东府借此大做文章,向西府发难。

    西府见东窗事发,又见宇文修办事不利,于是李代桃僵,将罪名全部推到宇文修头上。

    皇上心如明镜,但为息事宁人,决意将宇文修变成西府的替罪羊,并派万仞山亲手处理此事。

    说罢,万仞山别有深意地向秦卫说道:“当初,丞相大人在皇上面前参了西府一本,皇上对此事极为重视,并下令彻查,绝不姑息。既然今天已查明真相,希望东府能以宽仁为本,不要锱铢必较。至于今日的结果,不知你们东府以为如何?”

    “既然皇上已将罪魁祸首处死,东府自然无话可说。”秦卫拱手回道。

    “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甚好!”言罢,万仞山又看向白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话里有话地提醒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烂摊子,希望西府能自己解决。借用白大人刚才的一句话,不要总想着让别人替你们擦屁股!”

    “万公公教训的是,白某谨记!”

    “记下便好!”万仞山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皇上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日理万机,夜不能寐,咱家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希望东、西二府的大人们能体谅皇上的苦衷,在朝堂上一团和气,朝堂下相互扶持。而不是你争我抢,相互拆台。此事一场误会,今日就此打住,日后大家休要再提!”

    “记下了!”

    见白锦、秦卫皆无异议,万仞山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忽然,万仞山心神一动,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丁轻鸿,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句:“此人,咱家看着甚是喜欢。”

    闻言,白锦心领神会,谄媚道:“在下愿替钱大人做主,将此人交由万公公处置,答谢公公为西府平反昭雪。”

    丁轻鸿依旧沉浸在杀死宇文修的纠结中,此刻闻听万仞山与白锦的对话,不禁大惊失色,忙道:“白大人,钱大人已经答应我……”

    “钱大人能做的事,咱家也能做。钱大人不能做的事,咱家还能做。放心!你跟着咱家,不会吃亏。”

    说罢,万仞山诡谲一笑,登时令丁轻鸿心中一沉,一抹不祥的预感悄然攀上心头。

    ……

第五百二十九章 :平安回府

    “府主回来了!”

    九月十七,清晨。伴随着一声激动的呼喊,贤王府内提心吊胆的众人,纷纷长出一口气,一颗颗高高悬起的心,此刻终于安稳落地。

    黄玉郎、苏堂、洛棋率领众弟子,陪同凌潇潇、洛凝语一道,火急火燎地赶到府门外,迎接“凯旋归来”的洛天瑾一行。

    “拜见府主!”

    一见洛天瑾从马车出来,黄玉郎登时高呼一声,众弟子齐齐跪倒在地,一个个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毕竟,今日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单单是贤王府的府主,更是中原武林的盟主。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洛天瑾成为武林至尊,麾下弟子日后行走江湖,自然也能扬眉吐气,风生水起。

    “瑾哥!”

    “爹!”

    凌潇潇和洛凝语见到安然无恙的洛天瑾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禁眼圈一红,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母女二人匆忙跑下台阶,先后扑入洛天瑾的怀中。

    “瑾哥,当我得知鞑子派出三万大军围困华山时,你可知我有多揪心?”凌潇潇泪眼朦胧,双手温柔地捧着洛天瑾的脸颊,担忧道,“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令夫人牵肠挂肚,是我的不是。”洛天瑾柔声道,“伤势无碍,调养几日便可恢复。”

    说罢,洛天瑾又将疼爱的目光投向跪在身前的洛凝语,戏谑道:“语儿,爹生龙活虎,身无大碍。你还是去看看自己的心上人吧!”

    闻言,洛凝语登时心头一紧,脸上晕出一抹绯红,本欲起身离开,忽觉不太妥当,于是故作倔强道:“他……怎么样?有没有变成爹的累赘?”

    “柳寻衣非但不是累赘,反而立下头功。只不过,他也因此身负重伤,差一点丢了小命……”

    “什么?他受伤了!”

    洛天瑾话未说完,洛凝语的眼神陡然一变,再也顾不上矜持,未等凌潇潇出言提醒,她已蓦然起身,慌不择路地朝后面的马车跑去。

    此举,惹得洛天瑾等人哭笑不得,一片哑然。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在凌潇潇的搀扶下,洛天瑾淡然一笑,顺势揽住她的细软腰肢,二人并肩朝府内走去。

    谢玄等人紧随其后,许衡大呼小叫着招呼人手牵马卸车。

    一时间,沉寂多日的贤王府再度变的热闹起来。

    洛天瑾、凌潇潇在前,谢玄、黄玉郎等人在后。前边说说笑笑,聊的是家长里短。后面窃窃私语,谈的却是江湖大事。

    何为君?何为臣?在此时的贤王府体现的淋漓尽致。

    “夫人,轩儿的伤势如何?桃花婆婆可有良策?”此刻,洛天瑾最关心的并非府中近况,而是自己的宝贝儿子。

    一提起洛鸿轩,凌潇潇不禁心痛如绞,悲叹道:“桃花婆婆用尽手段,也只能勉强保住轩儿的性命,但想让他苏醒甚至恢复,只怕……”

    言至于此,凌潇潇的声音戛然而止,泪水忍不住地簌簌而下。

    见状,洛天瑾猛然停下脚步,目光踌躇地望着凌潇潇,迟疑道:“只怕什么?”

    “只怕大罗金仙下凡,也是于事无补。”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此刻亲耳听到凌潇潇的“宣判”,洛天瑾仍如遭受当头一棒。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股凄楚悲伤之意自心底油然而生。

    “唉!”

    望着默默垂泪的凌潇潇,洛天瑾愁云密布,沉默良久,最终叹息一声,转而朝内院走去。

    “洛棋,半个时辰后,将各执扇、门主,以及此番前去华山参加武林大会的所有弟子,全部召至中堂。”洛天瑾头也不回地下令道。

    “是。”

    “还有!”洛天瑾又道,“派人去请桃花婆婆,让她看一看江一苇的伤势。明明已经服下解药,为何一连数日仍不见苏醒,看看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问题?无论如何,尽快让他醒来。哪怕保不住他的性命,也要让他在临死前清醒一次,我有话要问。”

    “遵命。”

    江一苇是贤王府七雄之一,故而洛天瑾对他如此关心,亦是人之常情,旁人不会有太多猜忌。

    反观凌潇潇,听到洛天瑾如此决绝的一席话后,眼眸深处不禁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思量之意。

    “接也接了,见也见了。大家不必再聚在一起,各自去忙吧!谢兄,随我去书房!”

    吩咐作罢,洛天瑾不再多言,径自朝书房走去。

    从下马到入府,不足一盏茶的功夫,洛天瑾的态度竟是天差地别。从刚才的和蔼平易,到现下的不容置疑,转变之快,令众人心生疑窦,暗暗心惊。

    谢玄用深沉的眼神,默默安抚着面面相觑的众人,而后一路小跑着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洛天瑾亲手焚香,一缕久违的轻烟袅袅升起,令人平心定气的香味渐渐弥漫在空气中。

    “府主,一路奔波,喝杯茶润润嗓子吧!”谢玄斟茶倒水,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上,含笑道,“一路战战兢兢,身心俱惫,府主何不歇息几日再忙正事?”

    “近日风声如何?”

    见洛天瑾神情郑重,谢玄登时收敛心神,回禀道:“目前收到的消息,少林、武当、昆仑、崆峒、河西秦氏、湘西腾族,皆已安然抵达,沿途遭到鞑子兵马的伏击,好在有惊无险,死伤不大。至于峨眉、青城、蜀中唐门、江南陆府,目前只知他们已逃出鞑子的伏杀范围,至于何时归巢……现在尚未得到消息。总而言之,此番浩劫,令各门各派皆或多或少地出现一些死伤,但根基尚在,并未伤及元气,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言至于此,谢玄忽然话锋一转,笑道:“当然,一切皆要归功于府主的临危不乱,知机识变。”

    “金复羽……”面对谢玄的恭维,洛天瑾表现的云淡风轻,他用手指轻轻划动着茶杯边缘,心不在焉地问道,“是怎么回事?”

    “府主……想问什么?”

    “砰!”

    话音未落,洛天瑾的右掌毫无预兆地拍在案上,登时将谢玄吓的身心一颤,赶忙拱手赔罪。

    “谢兄,休要明知故问。”

    “这……”谢玄面露苦涩,试探道“府主问的是,金复羽从三岔口逃脱一事吧?”

    “离开华山时,我让你派人悄悄跟在金复羽身后,探明他们的去向,并将消息透露给蒙古人。你有没有听命行事?”

    “府主交代的事,谢某岂敢怠慢?”

    “那好!驻守在三岔口附近的蒙古兵马,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他们装备精良,马匹强健,怎么可能让一群残兵败勇跑掉?”洛天瑾炮语连珠似的责问道,“明明是天罗地网,偏偏出现漏网之鱼,为什么?难道是鞑子轻敌大意?还是金复羽能上天遁地?你知不知道,这是除掉金复羽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金复羽必有防备,再想杀他将十分不易。”

    “知道。”见洛天瑾怒气正盛,谢玄不敢顶撞,故而吞吞吐吐地回道,“事后我仔细查问过,当日在三岔口,金复羽之所以能顺利脱身,全赖宋玉率八百弟子及时赶到,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他一命。”

    “宋玉?八百弟子?”洛天瑾眉头一挑,怒极而笑,“天大的笑话!洵溱在静江府布下重重埋伏,怎么可能让宋玉顺利北上?”

    “我也曾怀疑过。”谢玄信誓旦旦地说道,“但经我派人反复查证,事实的确如此。洵溱只是一把火烧毁金复羽的老巢,却并未阻截过宋玉等人北上驰援。”

    洛天瑾一愣,狐疑道:“此话当真?”

    “当真!”谢玄凝声道,“若非如此,身负重伤的金复羽岂能逃过数百蒙古铁骑的追杀?”

    “这……”

    洛天瑾眉头微皱,眉宇间涌现出一丝愠怒:“这个洵溱,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更奇怪的是,洵溱烧毁金剑坞后,并未率人赶回洛阳复命,而是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什么?”

    洛天瑾的心情愈发忐忑不安,难以置信道:“洵溱和西域人消失了?”

    “是。”谢玄道,“以往,她每隔两日便会飞鸽传书,将消息送回府中。然而,据黄玉郎所言,我们已有五日未曾收到洵溱的消息。俨然,事情有变。”

    “我当选武林盟主的消息,早已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相信她应该有所耳闻。”洛天瑾沉吟道,“当初,洵溱不请自来,我与她密会商谈时,她曾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少秦王向我示好,第一份诚意便是帮我一统武林。而今,我如愿以偿,依照常理,他们应拍手称快才是,岂能不辞而别?”

    “此事……我也想不明白。”谢玄揣度道,“会不会与金复羽有关?”

    “你的意思是……少秦王半路改道,和金复羽勾结在一起?”

    “也有可能,少秦王从一开始就做足两手准备。”谢玄猜道,“无论府主和金复羽谁能成事,他最后都能分一杯羹。”

    “不太可能。”洛天瑾缓缓摇头,“辽人与金人不共戴天,少秦王以西辽皇族自居,岂能与金复羽沆瀣一气?”

    “而今辽、金两国皆已荡然无存,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难保不会冰释前嫌。”

    “不会的!我和金复羽势同水火,根本不可能容忍有人脚踏两只船。此一节,少秦王心如明镜,他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府主的意思是……”

    “此事一定另有蹊跷。”洛天瑾似乎有些心烦意乱,摆手道,“罢了!随他们去吧!”

    “那神秘失踪的洵溱和一众西域高手……也不找了?”

    “不找了。”洛天瑾冷笑道,“天大地大,与其我们处心积虑地找她,不如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等她主动回来找我们。”

    “府主怎知她一定会回来?”

    “她帮我做了这么多事,却一文钱好处都没有拿过。”洛天瑾讳莫如深地笑道,“谢兄,换做是你,你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吗?”

    闻言,谢玄恍然大悟,看向洛天瑾的眼中,登时涌现出一抹浓浓的钦佩之意。

    ……

第五百三十章 :伺机试探

    沉寂片刻,洛天瑾的眼中悄然闪过一丝狡黠之意,他端起茶杯,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谢兄,此番在华山与柔儿重逢,你……作何感想?”

    “萧谷主?”谢玄被洛天瑾问的猝不及防,一时没明白洛天瑾的用意,故而微微一愣,尴尬道,“萧谷主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可谢某已从当年的意气风发,变成半截入土的老朽,想来实在汗颜。呵呵……”

    “是啊!”洛天瑾轻抿一口茶水,一副沉醉回忆的惆怅模样,感慨道,“我在华山与柔儿重逢时,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比当年更令我如痴如醉。”

    “府主与萧谷主缘分未尽,此乃天意。”

    “谢兄,你说当年……”

    突然,洛天瑾的语气变的有些古怪,他眉头轻挑,似笑非笑地望着不明所以的谢玄,问道:“如果当年我选择柔儿,而不是潇潇……结果又会如何?”

    “这……”

    谢玄万没料到洛天瑾竟会有这般心思,脸色稍稍一变,下意识地回身望了望门窗,似乎担心门外有人偷听,转而低声问道:“府主莫不是在说笑?”

    “!”洛天瑾摆手道,“儿女情长是年轻人的热闹,你我皆至中年,无甚忌讳,但说无妨。”

    闻言,谢玄满眼狐疑地望着洛天瑾,似是在细细揣度他的心思。沉默许久,方才勉为其难地开口道:“恕我直言,如果当年府主选择滕柔而非凌潇潇,恐怕……难有今日的成就。”

    “哦?”洛天瑾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此话何意?”

    “滕柔是腾三石的女儿,湘西腾族的大小姐。”见洛天瑾不依不饶,谢玄只能硬着头皮作答,“虽然家世不俗,但与凌潇潇及其背后的武当派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换言之,论实力、底蕴、背景、人脉,湘西腾族比武当仍要略逊一筹。”

    “你的意思是……”洛天瑾话里有话地反问道,“我选择潇潇,并非出于心中所爱,而是因为……她能帮我功成名就?”

    “在下失言,望府主恕罪!”谢玄大惊失色,赶忙拱手赔罪,“府主与夫人青梅竹马,岂能不是心中挚爱?”

    “我说过,你我之间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曲意逢迎。”洛天瑾笑道,“谢兄所言,其实不无道理。我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夫人和武当……功不可没。”

    “但府主若无真才实学,即便娶了皇亲国戚,也断不能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谢玄忙道。

    “其实,柔儿和潇潇是迥然不同的两种女人。腾族长与师父,亦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洛天瑾思量道,“当年,纵使我做了腾族的女婿,腾族长也不会像师父那样对我鼎力相助,柔儿更不会像潇潇那般,不问对错、不分是非地对我惟命是从。”

    “唉!”谢玄叹息道,“腾族长远比清风道长迂腐顽固,因而他们生养出的女儿,脾气秉性也大不相同。当年的滕柔,将你们的感情看的比命都重要,功名利禄对她而言,简直一文不值。而凌潇潇不同,她更能读懂你的内心,她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为得到你的青睐,她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甚至变成另一个你。二人都是世间可遇而不可求的奇女子,府主能同时得到她们的芳心,实在是洪福齐天,羡煞旁人。”

    “谢兄,看你平日一副不解风情的呆板模样,没想到你竟将女人的心思琢磨的如此通透?”

    面对洛天瑾的挖苦,谢玄不禁自嘲一笑,道:“有时,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洛天瑾对谢玄的见解极为认同,缓缓点头道:“不错!在柔儿与潇潇的事情上,我是一头雾水,而你……远比我看的清楚明白。”

    “府主过誉……”

    “不必谦虚!”洛天瑾趁热打铁,再度问道,“既然你是旁观者清,我倒真想听你一句肺腑之言。”

    闻言,谢玄不禁一愣,错愕道:“府主何意?”

    洛天瑾神情一禀,眼中涌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精光,幽幽地问道:“谢兄,今日你我抛开彼此的身份,只以兄弟知己相谈。你,可否赐我一句真心话?”

    谢玄面露惶恐,连忙应允:“府主请问,谢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兄,在你心里,滕柔与凌潇潇……我更应该选谁?”

    只此一言,令谢玄的脸色登时变的十分难看。虽然他不清楚洛天瑾的真正意图,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压抑之气。

    似乎,他的回答将决定着某种命运的转折。

    “府主,我……”

    “不要犹豫!不要顾及!不要揣度!”洛天瑾咄咄逼问,根本不给谢玄喘息的机会,“如果你将我视作生死与共的兄弟,便说出你的真心话,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我……”风云突变,压力骤增,谢玄汗如雨下,手心发凉,“我……我以为……”

    “以为如何?”

    “我以为府主选择凌潇潇,是明智之举。”谢玄战战兢兢地答道,“她,才是真正懂你的女人。”

    “明智之举?”洛天瑾抓住谢玄言辞中的破绽,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选择凌潇潇是深思熟虑后的理性结果?而并非感性抉择?”

    此刻,谢玄不敢直视洛天瑾的眼睛,垂头应道:“是。”

    “男女之情,不谈花前月下,濮上桑间,却谈什么权衡利弊,明智之举?呵,真是天大的讽刺!”洛天瑾似怒似笑,语气分外悲凉,“谢兄,你的言外之意是……真正与我相爱的女人并非凌潇潇,而是滕柔。对不对?”

    “我……不敢妄言……”谢玄仓促回答,“我只说府主选择凌潇潇是明智之举。只有她,才能不顾一切地帮府主成就霸业。武当之所以能不计得失地对贤王府鼎力支持,究其根源,无外乎凌潇潇的坚持。正因为她在清风道长面前寸步不让,才迫使清风道长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常规,倾武当之力对贤王府……厚爱有加。”

    “如此说来,你也希望我选择凌潇潇?”洛天瑾语气一缓,试探道,“而不希望我选择滕柔?”

    “我……”谢玄欲言又止,万分纠结,“我不知道……”

    “是了。”见谢玄一副踌躇模样,洛天瑾顿时明白一切,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不是我,因此你对滕柔没有丝毫感情可言。在你心里,贤王府的未来胜于一切。如此一来,反而能‘旁观者清’,是不是?”

    至此,谢玄终于忍受不住洛天瑾的“拷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寂许久,方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闻言,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变,心中怒火再难抑制半分,叱问道:“正因如此,你担心我会因为滕柔而失去凌潇潇,失去武当派的庇佑,所以你便派人追杀她?”

    “什么?”

    谢玄身体一颤,眼中布满惊恐,错愕道:“什么追杀?谁派人追杀滕柔?府主此话何意?为何我越听越糊涂?”

    “谢兄,你我几十年的兄弟,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洛天瑾悲愤交加,咬牙切齿,“但我绝不能容忍,你对我有所欺瞒。”

    “什么意思?”谢玄一脸茫然,见洛天瑾振振有词,气愤填膺,又觉事态严重,匆匆问道,“敢请府主明示!”

    “二十多年前,你将我救出湘西后不久,滕柔曾独自一人来洛阳城找我。”洛天瑾怒道,“那时,你……是不是派人截杀过她?”

    “我……”谢玄彻底糊涂,诧异道,“竟有这种事?滕柔来过洛阳城?我为何不知道?”

    洛天瑾紧紧注视着谢玄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见他诚惶诚恐,惊慌失措,全然不似作假,于是心生疑窦,迟疑道:“此事你当真不知?”

    谢玄脸色一正,不假思索地举手起誓:“我对天发誓,若在府主面前说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

    相识多年,洛天瑾深知谢玄的为人。眼下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心中不禁释然许多。

    毕竟,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绝非一件好事。如果此事属实,洛天瑾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谢玄。

    细细回忆,如果当年真是谢玄下令诛杀滕柔,当他得知萧芷柔即是滕柔,并且至今仍活在世上时,定会大惊失色,同时设法掩盖此事,又岂会帮洛天瑾找机会与萧芷柔重逢?

    心念至此,洛天瑾笃定自己错怪好人,蓦然起身,快步上前,亲手将谢玄搀扶起来,并俯身为其掸去膝前的尘土,愧疚道:“谢兄勿怪,刚刚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你。”

    “府主,究竟是怎么回事?”谢玄迫不及待地问道,“滕柔真的来过洛阳城?”

    “不错!”洛天瑾重重点头道,“她亲口告诉我,自己曾来洛阳城找我,但尚未找到贤王府的大门,便先一步遭到伏杀。”

    “什么?”谢玄脸色骤变,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柔儿说追杀她的人,皆是贤王府弟子。”洛天瑾语气不善地说道,“但这件事,我身为府主却毫不知情。”

    “这……”谢玄震惊万分,一时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应答。

    “江一苇,正是追杀她的人。”洛天瑾幽幽地说道,“也因为江一苇的一念之仁,柔儿才得以保全性命。”

    “难怪府主一定要救活江一苇,原来……”

    “江一苇是死是活,现在谁也说不准。因此,我不能坐以待毙,将全部希望放在江一苇身上。”洛天瑾打断道,“此事令柔儿对我心生怨恨,并滋生出绝情谷与贤王府的重重矛盾,因此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谢玄不可置否,却并未多言。

    “这件事,我不便出面,你替我去查。”洛天瑾吩咐道,“暗中查探,不要惊动任何人。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江一苇入府不久,在贤王府朋友不多。谢兄,你一个一个去查,无论涉及到任何人,只要有疑,皆可一查到底。”

    ……

第五百三十一章 :论功行赏

    半个时辰后,贤王府中堂群雄汇聚。

    七雄中,除生死不明的江一苇缺席外,其余六人悉数到场,甚至连伤势未愈的邓泉也位列堂中。

    白执扇苏堂、青执扇洛棋、黑执扇柳寻衣分坐两侧。

    经过数日调养,柳寻衣虽伤势未愈,但已无性命之虞。相较于前几日的昏昏沉沉,而今已大有起色,至少可以下地走动,精神也恢复许多。

    以林方大、许衡为首的八位门主,分坐于三位执扇之后。至于其他弟子,只能站于左右,断无落座的资格。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堂中多出一位“新人”,即在武林大会上立下大功的秦苦。

    他是第一次参加贤王府的议事,并且座次排在柳寻衣之后,许衡、凌青、洛凝语三位门主之前,此举引来不少弟子的狐疑与猜忌。

    毕竟,府中大部分弟子对秦苦不甚了解。只觉他初来乍到,竟敢大摇大摆地坐在柳寻衣身旁,而且神情戏谑,行为懒散,难免惹来不少非议。

    此刻,堂中三五成群,谈笑风生。一时间,喧声鼎沸,甚是热闹。

    “府主到!”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呼喊,喧闹的中堂渐渐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一个个将炽热的目光朝堂外投去。

    不一会儿,洛天瑾在凌潇潇的陪伴下步入堂中。此时,他笑容满面,春风得意,半点看不出刚刚在书房的焦虑与愤怒。

    “拜见府主!”

    “不必多礼,快坐!”

    洛天瑾脚步不停,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同时挥手示意众人落座。

    “华山一行,有惊有喜,有血有泪。”洛天瑾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万幸祖宗庇佑,终究让我们有惊无险,而且满载而归。呵呵……”

    洛天瑾的言辞诙谐幽默,令堂中的气氛变的轻松许多。

    “恭喜府主,终于如愿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黄玉郎道,“成为真真正正的江湖之主,武林至尊。”

    “武林盟主有好处,亦有弊端。”洛天瑾话锋一转,叮嘱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武林盟主固然风光无限,但肩上的担子也愈发沉重。以前,我们只管自己,贤王府上上下下不过两千余口,再难也能混个温饱。但现在不同,中原武林有名有姓的门派、世家,加在一起足有数万之众,且不算绿林帮派,以及不入流的江湖势力。眼下,有无数双眼睛在紧紧盯着我们,因此从即日起,贤王府弟子出门在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能出错。我当选武林盟主,不知触动多少人的利益,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巴不得我们赶快翻船,所以你们身为贤王府弟子,日后一定要规规矩矩,坦坦荡荡,千万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谨遵府主之命!”

    洛天瑾又道:“也不必唯唯诺诺,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行的端、坐的正,就不怕有人在背后鬼鬼祟祟。虽有不少人觊觎武林盟主的位子,但没有十成的把握,谁也不敢轻易跳出来闹事。如果真遇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无事生非,你们也不必迁就,该打打、该杀杀,我洛天瑾不护短,但也不会任由麾下弟子被人欺负。”

    洛天瑾此言,不禁惹来一阵哄笑,同时令众弟子心生底气,对其愈发敬佩。

    “此番武林大会得以凯旋,在座诸位功不可没。今日,我要论功行赏,不枉你们的赤胆忠心。”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神色一正,一个个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此行前往华山镇,及半路接应的所有弟子,皆赏金一千,骏马一匹,宝刀一口。”洛天瑾朗声道,“凡上山者,皆赏金一万,骏马十匹,宝刀十口。”

    “谢府主!”

    堂中弟子纷纷跪谢赏赐,无不心满意得,眉飞色舞。

    “至于不幸罹难者,有家人的,送去三十万两银票,供养他们的妻儿老小。”洛天瑾神情一暗,叹息道,“没有家人亦或寻不到家人的,厚葬。还有,无论死生,皆要在功劳簿记上一功。”

    闻言,洛棋迅速起身领命:“府主放心,三日内一定安排妥当。”

    “好!”洛天瑾深吸一口气,随之精神一缓,又道,“谢玄、慕容白、邓泉,你三人于武林大会助阵有功,各赏金十万。江一苇、雁不归,处置天山玉龙宫一事功不可没,各赏金八万。邓长川接应有功,赏金五万。黄玉郎镇守贤王府,赏金三万。”

    “谢府主!”

    谢玄几人能坐上七雄的位置,自然见惯大风大浪,也过惯荣华富贵的日子,因此金银赏赐在他们心中,远不及洛天瑾的肯定更鼓舞人心。

    眼睁睁地看着洛天瑾挨个赏赐,并且出手阔绰,早已心急如焚的秦苦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谄笑道:“那个……府主可别忘记答应过我的事……”

    “秦苦!”谢玄严词厉色道,“亏你好意思开口!”

    秦苦一愣,愕然道:“我为何不好意思?”

    “放肆!”黄玉郎见秦苦态度桀骜,登时心生不满,冷声道,“竟敢出言顶撞,活腻了不成?”

    “什么意思?”

    一牵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秦苦立刻变的锱铢必较,恼火道:“言而无信,还不让我反驳?寻衣,你给我评评理!”

    说罢,秦苦将愤愤不平的目光投向面色苍白的柳寻衣,而后双手拽住自己的衣领,猛地向两侧一抻,登时露出结实的胸膛,以及胸膛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瞪大眼睛看看,这可是我替你们挨的刀。”

    “是替我们挨刀?还是替你自己报仇?”谢玄不悦道。

    “寻衣,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秦苦一脸委屈,急的抓耳挠腮,“当上武林盟主,莫不是想过河拆桥?”

    “秦兄休要乱说。”

    柳寻衣匆忙起身,但由于他伤势未愈,因而一时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好在秦苦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搀住。

    “那……”

    “秦兄,府主和二爷是在向你讨句实话。”柳寻衣明白洛天瑾的心思,故而圆场道,“如今你已是贤王府弟子,不能再对府主隐瞒自己的来历。”

    “这……”秦苦一阵语塞,转而看向一言不发的洛天瑾,将信将疑道,“这么简单?”

    “只要你坦诚相待,我一定言而有信。”洛天瑾笑道,“秦苦,你究竟是谁?”

    “我出自河西秦氏。”秦苦毫不避讳地说道,“秦明是我叔父。”

    “嘶!”

    秦苦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登时在堂中引起轩然大波。

    “之前为何不说?”谢玄质问道。

    “之前你们没问。”秦苦撇嘴道,“再者,凭贤王府的本事,何需我浪费口舌?”

    “你……”

    “哈哈……”

    洛天瑾挥手打断黄玉郎的驳斥,大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鬼见愁,果然与众不同。”

    “鬼见愁?”

    “他就是龙象榜上的‘鬼见愁’秦苦?”

    “他是河西秦氏的人,为何出现在贤王府?”

    “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招惹麻烦?”

    “怕甚?府主已是武林盟主,给秦明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

    “各位,秦苦从今日起,正式加入贤王府,并属下三门。”

    洛天瑾一开口,堂中登时变的鸦雀无声。他环顾左右,继续说道:“由于秦苦在武林大会上力战秦天九,为我争夺武林盟主立下大功,故而依照承诺,我要封其为门主,赏金百万。”

    “这……”

    此言一出,许衡、凌青、洛凝语不禁面面相觑,心生忐忑。

    刚刚洛天瑾已经言明,秦苦归属下三门。眼下又说升任门主,无疑要从他们之中选择一人,取而代之。

    一时间,下三门弟子无不屏息凝神,暗中思忖。

    “不过,我后悔了。”洛天瑾话锋一转,戏谑道,“柳寻衣曾不止一次地力荐秦苦,说他才能出众,可堪大任。我也亲眼见过秦苦的手段,因此觉得将其封为门主,似乎有些不妥。”

    “府主,你这是……”

    “嘘!”柳寻衣拦下蠢蠢欲动的秦苦,低声道,“听府主把话说完。”

    洛天瑾微微一笑,朗声道:“我意,暂将秦苦封为副执扇,协助柳寻衣执掌下三门。赏金百万,别苑一处。”

    “当真?”秦苦难以置信地惊呼道,“帮你一次,竟有这么多好处?”

    “多吗?”洛天瑾眉头一挑,别有深意地笑道,“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只要你忠心耿耿,日后的好处……多到你数不清。”

    闻言,秦苦脸上的疑虑与担忧瞬间消散,同时面露狂喜。

    “寻衣!”洛天瑾将欣慰的目光从秦苦转向柳寻衣,笑问道,“此次武林大会,你厥功至伟,当仁不让。你说……我该赏你些什么?”

    “府主待我恩重如山,寻衣不求任何回报……”

    “!”洛天瑾颇为不满地摆手道,“奖罚分明,一向是贤王府的规矩,岂能与人情混为一谈?今日你有功,如果我不赏赐,那改日你有错,我又如何惩罚?”

    “这……”

    “你已是贤王府的黑执扇,位高权重,在府中的威望甚至不亚于七雄。至于金银珠宝,恐怕赏赐再多,也抵不过你的功劳。”洛天瑾故作为难,苦苦思量,“我究竟该赏你些什么呢?”

    “府主,我……”

    “有了!”

    突然,洛天瑾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决定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赏赐给你。一者,足以抵上你的功劳。二者,也算不食言于天下英雄。”

    凌潇潇黛眉微蹙,迟疑道:“瑾哥,你的意思是……”

    “我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柳寻衣为妻。并于腊月初八,邀天下英雄齐聚贤王府,见证你二人拜堂成亲!”

    ……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为情所困

    “门主,别再喝了……”

    “滚开!休来烦我!”

    傍晚,贤王府西院,林方大的住处传出阵阵吵闹,引来不少上三门弟子扒门围观。

    院中,酩酊大醉的林方大背倚着石凳席地而坐,周围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酒坛东倒西歪,一片狼藉,一股浓烈的酒气弥散在空气中,惹得围观众人纷纷皱眉。

    此时,“福寿康宁”四人满眼担忧地站在一旁。任由他们如何宽慰,林方大始终狂饮不止,并且脾气十分暴躁,非但对好心相劝的四人破口大骂,而且不时地对他们拳打脚踢,吓的“福寿康宁”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敢再冒然上前。

    “敢看老子笑话?”

    突然,林方大眉头一皱,似是被门外窃窃私语的众人彻底激怒,凶狠的目光陡然转向院外,怒喝道:“滚!统统给老子滚!”

    “砰!”

    话音未落,林方大已将手中的酒坛狠狠砸向众人。

    伴随着一声脆响,酒坛崩裂,四散而飞,尚未喝光的烈酒溅的满地满墙,同时将围观的好事之人吓的匆忙闪躲,一哄而散。

    “去!把院门给老子关上。”林方大下令道,“你们几个也滚出去,别再来烦我。”

    闻言,“福寿康宁”不禁对视一眼,无不面露苦涩,心生无奈。犹豫再三,终究拗不过林方大的坚持,只好悻悻地朝院外走去。

    关上院门,嘈杂的小院登时清净许多。

    林方大呆呆地凝视着夜幕苍穹,不知不觉间,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已溢满哀伤之意。

    “呼!”

    林方大似乎不愿将自己沉浸在纠结中,从而长出一口气,大手一挥,将眼中的湿润抹去,而后打开一坛新酒,脖子一仰,“咕咚咕咚”如江河入海一般,清冽的美酒滔滔不绝地灌入口中。

    “砰、砰砰!”

    突然,敲门声响,惹得林方大一阵心烦意乱,不假思索地喝骂道:“滚蛋!”

    然而,面对林方大的喝斥,来人非但没有离去,反倒推门而入,径自朝林方大走来。

    “混账东西,耳朵长在屁股上不成?你他妈……”

    骂声戛然而止,林方大恍然看清来人的面容,竟是自己的结拜兄弟,柳寻衣。

    不知是怒从心起,还是醉意上头,林方大见到柳寻衣后,竟然“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随后脑袋一晕,脚步踉跄,又险些栽倒在地。

    “大哥小心!”

    柳寻衣眼疾手快,匆忙拽住林方大的胳膊,让他的脑袋免受石桌、石凳的磕碰。

    但由于柳寻衣伤势未愈,因此未能将身材魁梧的林方大扶住,而是脚下一绊,随他一起瘫坐在地。

    “大哥,你没事吧?”

    面对柳寻衣的关心,林方大一言不发,神情莫名。

    “大哥,你……”

    忽然,林方大好似行尸回魂一般,眼神骤变,伸手推开柳寻衣的搀扶,动作迟缓,但态度坚决。

    林方大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柳寻衣的心中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凄楚。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足以令其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与林方大之间,不知何时已出现一道隔阂。

    昔日无话不谈,推心置腹的好兄弟,今日已变的离心离德,渐渐疏远。

    “你……你怎么来了?”

    沉默良久,林方大率先开口,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动作一样,令柳寻衣倍感陌生。

    “难道大哥不欢迎我?”

    柳寻衣心中苦涩,但表面仍像昔日那般轻松诙谐,言辞戏谑。

    只不过,林方大并不像往常那般与之谈笑风生,而是用复杂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柳寻衣,阴阳怪气地说道:“黑执扇事务繁多,岂有闲情逸致到我这里浪费时间?”

    “大哥此言,实在羞煞小弟。”柳寻衣自嘲道,“你我兄弟许久未见,我来探望大哥自是理所应当,谈何浪费时间?大哥如此说话,莫不是在怪罪小弟?”

    “岂敢?”林方大避开柳寻衣的目光,转身拽过一坛新酒,一边拆封,一边敷衍道,“黑执扇有何见教,林某人洗耳恭听。”

    林方大的冷漠,令柳寻衣胸中如堵,苦不堪言。

    “大哥,你……”

    “黑执扇有伤在身,潘姑娘特意交代,近日不得饮酒。”林方大自顾说道,“望黑执扇体谅,莫说林某人小气。”

    不久前,应洛天瑾之邀,桃花婆婆和潘雨音从长白山来到贤王府,替洛鸿轩探病疗伤。时至今日,二人仍在府中。

    “伤势是小,情义为大。小弟愿敬大哥一坛!”

    说罢,柳寻衣抢过林方大手中的酒坛,毫不犹豫地送到嘴边,欲一饮而尽。

    望着大口豪饮的柳寻衣,林方大先是一愣,而后眼神一变,迅速夺下酒坛,怒斥道:“重伤未愈,竟敢如此灌酒,你找死不成?”

    “痛快地死,总好过憋屈地活。”柳寻衣反问道,“大哥一向快人快语,今夜为何扭扭捏捏?我知你因府主赐婚一事心中不满,你打我、骂我便是,何故装腔作势,令小弟难受?”

    “放屁!”

    在柳寻衣的质问下,林方大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懑,彻底撕掉虚伪的面具,怒声道:“痛快的死?你想的美!你死了,谁来收拾烂摊子?你死了,下三门怎么办?府主怎么办?凝语怎么办?我……我他妈又该怎么办?”

    “大哥,府主今日突然赐婚,我事先毫不知情……”

    “寻衣,我不怪你!真不怪你!我只是……”

    言至于此,林方大突然语塞。他气息粗重,五官狰狞,似是在拼命措辞,挣扎半晌,方才懊恼道:“我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我知道,一切不是你的错。我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都配不上凝语。我甚至还知道,凝语嫁给你……才是她最好的归宿。但是……当我想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即将嫁给我最好的兄弟时,我……我真的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你明不明白?”

    “大哥,你在撒谎!”柳寻衣仿佛能洞穿林方大的内心,直言道,“你口口声声说不怪我,其实你心里最怪的人就是我,对不对?”

    “不对……”

    “你还撒谎?”柳寻衣怒道,“时至今日,难道你我兄弟之间的情义,已经淡薄到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吗?”

    “我……”

    林方大的心中五味陈杂,踌躇良久,口中陡然发出一声满含痛苦与愤恨的叹息。

    “大哥,你这是……”

    “你说的不错,在凝语的事情上,我确实对你不满。”林方大直言不讳道,“但你若说我漠视兄弟情义,我宁死不认!”

    “说下去!”

    “我怪你,不是因为你抢走凝语,而是因为你……你……”

    一到关键时刻,林方大往往笨嘴拙舌,有话说不出的感觉令他羞愤交加。

    “因为我什么?大哥但说无妨!”

    费尽心机,绞尽脑汁,林方大终于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因为你骗我!”

    “骗你?”柳寻衣一愣,错愕道,“大哥何出此言?”

    “还记得凤鸣楼吗?”林方大道,“除夕之夜,你单枪匹马杀入凤鸣楼,救出凝语。”

    “记得。”

    “如果你记得凤鸣楼,那也应该记得,当你从昏迷中苏醒后,我们说过什么?”林方大提醒道,“我曾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如果你也喜欢凝语,希望与她好事成双,我身为你的大哥,甘愿退出,成全你们。”

    柳寻衣眉头紧锁,缓缓点头:“大哥所言不错,确有其事。”

    “当时你是如何回答我的?”林方大哀怨道,“你说自己心有所属,对凝语只有朋友之谊,断无男女之情,是不是?”

    “是。”

    “我又问你,既然你心有所属,我可否继续喜欢凝语?”林方大愤愤不平地问道,“当时你又是如何回答我的?”

    柳寻衣稍作回忆,而后神色一禀,正色道:“我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姐是好姑娘,大哥也是真豪杰,以小弟看来,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还说‘小姐若选择大哥为终身伴侣,才能幸福一辈子’。”

    “一字不差!”林方大连连点头,“正因你当初的一番话,让我本已沉寂的心再度燃起希望。并且自此以后,我暗暗发誓,此生此世对凝语绝不言弃。哪怕她对你一往情深,对我冷若冰霜,我也绝不放手。我誓要用一颗真心,去慢慢感化她!”

    “大哥做的没错……”

    “没错?哼!”林方大冷笑道,“你认为我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感化她吗?你总劝我不要放弃,可真等到凝语被我感动的那一天,只怕你们的孙儿都要谈婚论嫁了。”

    林方大此言,令柳寻衣百口莫辩,不知所言。

    “寻衣,当初是你的出现,让我对凝语渐渐心灰意冷。而后又是因为你,让我对她重燃希望,可如今……”林方大面红耳赤,懊恼不已,“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你为何给我希望?你可知,因为你当初的一句风凉话,让我尝了多少苦头?面对今日的结局,你又让我如何接受?”

    “大哥……”

    “别说了!”林方大毅然摆手,苦涩道,“我还是那句话,此事不怪你,要怪只怪自己没本事。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寻衣,给我一些时间,愚兄……一定能自己想明白……”

    说罢,林方大朝柳寻衣强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然而,在笑容绽放的同时,眼中亦是泪水凝结。

    见林方大强颜欢笑,独自忍受着情伤之痛,柳寻衣心如刀绞,愧疚不已。

    “大哥,你说的对!我不该乱出主意,自作主张。”柳寻衣缓缓起身,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是,我从始至终没有骗过你,我对凝语,确无半点男女之情。今日,我已向府主求见过三次,但每次都吃闭门羹。现在,我仍要去见府主,把自己的真心话向他解释清楚。我料,府主对凝语无比疼爱,相信不会强人所难,让她嫁给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

    “寻衣,你……”

    柳寻衣根本不给林方大劝阻的机会,径自朝院外走去。

    当他的一只脚跨过门槛时,又忽然驻足,头也不回地说道:“大哥,我不敢给你做出任何承诺,但该由我去做的事,小弟也一定不会推辞。”

    说罢,柳寻衣蓦然抬脚,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

第五百三十三章 :莫敢不从

    “一连三次,我故意对你避而不见,只为让你知难而退。没想到,你竟如此执着。”

    书房内,一灯如豆,昏黄而朦胧。

    洛天瑾手捧着一卷《心经》,慵懒地坐在书案后,一双深邃而精明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心思忐忑的柳寻衣。

    “府主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也应该知道……”

    “等等!”洛天瑾打断道,“先告诉我,你是为谁而来?”

    柳寻衣眉头一皱,俨然没听懂洛天瑾的弦外之音,狐疑道:“府主何意?”

    “为你自己?为语儿?还是为林方大?”洛天瑾讳莫如深地问道。

    柳寻衣沉吟片刻,正色道:“皆为,亦皆不为。”

    “哦?”洛天瑾将手中的《心经》放下,顺手端起一杯清茶,饶有兴致地说道,“说来听听。”

    “一者,我对小姐绝无僭越之心,因而婚姻大事,不敢儿戏。二者,小姐若嫁给一个同床异梦的男人,对她着实不公。三者……”言至于此,柳寻衣语气一缓,叹息道,“三者,大哥对小姐倾心已久,我若横刀夺爱,岂是君子所为?”

    “这是‘皆为’,再说说‘皆不为’。”

    “不为自己、不为小姐、不为大哥,只为就事论事,府主也不该将小姐下嫁于我。”柳寻衣解释道,“一者,感情之事不可勉强。二者,府主当初答应过我,定下婚约是为蒙骗任无涯,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因此……府主不该用‘食言于天下英雄’这般说辞,作为让我们拜堂成亲的理由……”

    “放肆!”

    洛天瑾面色一沉,柳寻衣登时心头一惊,赶忙拱手赔罪:“寻衣失言,府主恕罪。”

    “你不是失言,而是胡言。”洛天瑾不悦道,“柳寻衣,我是你什么人?”

    “这……”柳寻衣一愣,迟疑道,“府主是寻衣的恩人,亦是寻衣的师父。”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你无父无母,为师便是你的父母,对不对?”

    “对。”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由为师替你决定终身大事,有何不可?”洛天瑾淡淡地说道,“一者,正因为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为师才要替你做主,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二者,语儿对你情深义重,我不必多言,你自是一清二楚,因此将她许配给你,恰恰能满足她的心意,如果将她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不公。三者,林方大是我一手养大,他的脾气秉性我一清二楚,他和语儿之间只有兄妹之谊,断无男女之情。此一节,你毋庸置疑,更不必顾忌。”

    “可大哥明明对小姐……”

    “寻衣,我已经说过了。”洛天瑾语气一沉,不容置疑地重复道,“林方大与洛凝语,只有兄妹之谊,没有男女之情。”

    “这……”洛天瑾的强硬态度,令柳寻衣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再与你就事论事。”洛天瑾全然不顾柳寻衣的纠结,继续道,“一者,感情之事虽不可勉强,却可以慢慢培养。为何别人家的儿女可以先成亲,再培养感情,偏偏你们不行?简直荒谬!二者,当初在华山,我说的是‘婚事可以从长计议’,从未说过‘不作数’,因此你休要断章取义。”

    “可是……”

    “正因为可以‘从长计议’,今夜我才会见你一面。”洛天瑾幽幽地说道,“如若不然,我做出的决定,何需向你解释?”

    “哪里是‘从长计议’?分明是‘赶鸭上架’……”柳寻衣心有不满,但声音却细若蚊丝。

    “柳寻衣,难道你真的厌恶我女儿?”

    “断断不是!”柳寻衣忙道,“我对小姐绝无半点厌恶,只不过……”

    “既然如此,你为何一再推诿?”洛天瑾不满道,“你可知道,自己如此不识抬举,非但令语儿倍感羞辱,而且令我十分难堪。此事若宣扬出去,世人还以为我洛家贪图你什么?竟如此轻贱,一而再、再而三地硬往你身上凑。好像我洛天瑾的女儿没人要似的,非要‘贱卖’给你。”

    “在下万万不敢!”洛天瑾的一席话,令柳寻衣听的心惊肉跳,后脊发凉,赶忙跪倒在地,谦逊道,“是在下出身卑微,贱命一条,唯恐配不上小姐……”

    “!”洛天瑾摆手道,“我对你别无要求,聘礼一文不取,反而陪送你一份天大的嫁妆。但有一事,你必须答应我。”

    柳寻衣一愣,战战兢兢道:“何事?”

    “待你和语儿成亲后,要尽快为我生下三五个大胖孙子。”洛天瑾笑道,“其他孩子我可以不管,但你们的第一个儿子必须姓‘洛’,如何?”

    “这……”柳寻衣万没料到,自己尚未答应这桩婚事,洛天瑾竟已开始考虑子嗣的问题。

    “放心,我不会贪得无厌,让你们柳家断后。”不知道洛天瑾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他竟对柳寻衣的踌躇视而不见,径自说道,“我只要长子姓洛,至于其他的孙子、孙女,随你们二人高兴便是。”

    柳寻衣心里清楚,一旦由洛天瑾决定的事情,旁人断不能更改,但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及真实身份,他仍要硬着头皮试一试。

    一者,为保全自己对赵馨的忠贞。二者,为维护洛凝语的幸福。

    毕竟,柳寻衣早晚要回到天机阁,一旦身份揭穿,他与洛天瑾势必闹的不欢而散。

    到时,如果洛凝语已经变成“柳夫人”,她必将陷入两个男人的恩怨中,纠缠不清,痛不欲生。

    柳寻衣将心一横,直言道:“敢问府主,此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眯起,反问道:“莫非你们柳家曾是名门贵族?看重长子……”

    “不不不!”见洛天瑾有所误会,柳寻衣赶忙解释,“我说的不是孩子,而是这桩婚事……”

    “砰!”

    话音未落,洛天瑾陡然将手中的茶杯摔在桌上。

    顷刻间,茶杯翻倒,茶水横流,浸湿了桌上的《心经》,也湮没了柳寻衣的争辩之心。

    他知道,洛天瑾此举,已是极不耐烦之意。自己若再多言半句,说好听些是“不识时务”,说难听些,便是给脸不要脸。

    在洛天瑾不喜不怒、不阴不阳的凌厉目光下,柳寻衣的身上宛若压着一座大山,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此刻,柳寻衣的心里一直在打鼓。他知道洛天瑾在等他主动妥协,但心底的一丝执念却在苦苦支撑,让他宁肯沉默不语,也不愿心口不一。

    “寻衣。”不知沉默多久,洛天瑾缓缓开口道,“武林盟主、贤王府府主、北贤王……无论哪一种身份,都必须保持体面。而我,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

    只此一句,柳寻衣已是心力交瘁,汗如雨下,再也提不起半点与之抗争的心思。

    “寻衣……明白了。”

    “欲成大事者,野心、眼光、手段缺一不可。”洛天瑾教诲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当初,我不希望这八个字变成轩儿的羁绊。今日,我不希望它们变成你的束缚。你……可否明白为师的心意?”

    “府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柳寻衣颔首道,“我会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洛天瑾正色道,“无论男女,选择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伴侣,绝对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不仅要懂得情投意合,更要懂得高瞻远瞩。选对了,宛如乘风破浪,扶摇直上九万里。选错了,好似逆水行舟,呕心沥血难有为。寻衣,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能娶到洛凝语,将是你一生中做出的最英明的决断,因为世间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比她更好。”

    “是。”

    “好好想想,当初府中肃清时,若非语儿拼死相救,你恐怕早已被黄玉郎斩于刀下,岂有今日?”

    “小姐的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柳寻衣由衷地说道,“若无小姐庇佑,我不知已经死过多少次。”

    “知道便好,下去吧!”

    “是。”

    恍惚之中,柳寻衣离开洛天瑾的书房。

    月光下,他独自一人,如行尸走肉般踉跄着朝东院走去。

    “既然府主心意已决,让他收回成命已是万万不可能。眼下,我只能另谋他法……”

    正在柳寻衣心猿意马之际,廊中迎面走来一道匆匆忙忙的身影,正巧与他撞个满怀。

    “谁?”

    “柳执扇小心,小人李甲。”

    来人赶忙后退半步,朝柳寻衣拱手一拜,笑问道:“敢问柳执扇,府主可在书房?”

    李甲,是贤王府的一名郎中。此人医术颇高,此番前往华山,他被洛天瑾亲点随行。江一苇和柳寻衣的性命能得以保全,此人功不可没。

    “原来是李先生,失敬!”柳寻衣寒暄道,“看你脚步匆忙,不知出了何事?”

    “府主命我照看江三爷,并尽快将其唤醒,小人不敢怠慢。”李甲满面春风,得意道,“桃花婆婆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由她出手行针施药,区区两个时辰,已然出现奇迹,”

    “奇迹?”柳寻衣诧异道,“你的意思是……三爷醒了?”

    “尚未完全苏醒,但已有苏醒的迹象。”李甲点头道,“我断定,一炷香的功夫必能清醒。府主交代过,江三爷醒后立即告诉他,因此我才急急忙忙……险些冲撞了柳执扇,万望恕罪。”

    “在下的命是先生所救,谈何冲撞?”柳寻衣谦逊一笑,同时侧身让路,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不挡着先生领功,府主此刻正在书房,先生请!”

    “好好好!柳执扇慢行,小人先走一步。”

    “先生请便!”

    说罢,李甲不再犹豫,朝柳寻衣拱手一拜,而后火急火燎地朝内院赶去。

    望着李甲的背影,柳寻衣淡然一笑,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境遇,不禁忧从中来,轻叹一声,默默远去。

    ……

第五百三十四章 :祸出不测

    翌日清晨,贤王府弟子大都刚刚起床,尚未完全从混沌中清醒,一道倩影火急火燎地穿屋过院,直奔柳寻衣的住处,一路上惹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小姐,一大清早,你怎么……”

    “寻衣醒了吗?”

    未等凌青上前迎接,洛凝语已经推开柳寻衣的院门,迈步朝卧房走去。

    “小姐,不可……”

    见洛凝语擅闯黑执扇的住处,凌青与匆匆赶来的许衡登时吓的脸色一变。但碍于她的身份,二人又不敢硬拦,只能一前一后地小心跟随。

    “那个……”许衡赔笑道,“黑执扇伤势未愈,身体比较虚弱,昨夜很晚才睡下,小姐你……”

    “别叫我小姐,叫洛门主!”行至房前,洛凝语突然神情一禀,纠正道,“下三门只有洛门主,没有洛小姐。”

    “那是!那是!”凌青连连点头,“既是洛门主,则更不应该打扰黑执扇休息。”

    “还有心情睡觉?”洛凝语抱怨道,“府里出事了。”

    “什么?”洛凝语此言,令不明真相的凌青、许衡不禁一愣,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哑口无言。

    “洛门主,你……”

    “砰、砰砰!”

    未等许衡追问,洛凝语已伸手拍门,清脆的敲门声瞬间打破院中的宁静。

    在凌青、许衡惊愕的目光下,洛凝语径自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地朝房中走去。

    凌青愣愣地望着洛凝语的背影,踌躇道:“如此行事,哪里像门主?分明是大小姐。不过我们由着她硬闯……真的好吗?”

    “相比起不久后的洞房花烛,硬闯卧房又算什么?”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默默转身离去。

    昏暗的房间内,洛凝语望着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柳寻衣,杏目中的急迫与焦虑转眼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心疼与担忧。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眼中尽是温柔之意,轻声道:“他们说你昨夜很晚才睡下,可是因为爹赐婚的事而烦恼?”

    “凝语?”

    看清洛凝语的面容,柳寻衣匆忙起身,一时大意牵动伤口,令其感到一阵钻心剧痛,动作随之一僵,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小心!”

    见柳寻衣面露痛苦,洛凝语赶忙俯身上前,双手环抱住柳寻衣结实的腰背,奋力将其搀扶起来。

    “谢谢……”

    柳寻衣不着痕迹地推开洛凝语的手臂,同时话锋一转,好奇道:“找我有事?”

    “对了!”洛凝语一直沉浸在感情的纠结中,此刻听到柳寻衣发问,方才幡然醒悟,忙道,“快随我去中堂,爹心情不佳,不知又有谁要遭殃。”

    “府主心情不佳?”柳寻衣诧异道,“为何?”

    “听说江三叔……情况不太好。”

    “什么?”柳寻衣大惊失色,“什么叫‘不太好’?”

    洛凝语神情一暗,解释道:“今早送水的弟子发现,江三叔……情况不妙。具体情形如何,我也不知道。不过桃花婆婆已经亲自出马,希望事有转机。”

    “怎么会这样?”柳寻衣眉头紧锁,喃喃自语,“昨夜明明已有好转,为何今日突然……”

    “寻衣,你在嘀咕什么?”

    “哦!没事!”在洛凝语困惑的目光下,柳寻衣匆匆起身,一边整理衣袍,一边催促道,“我们先去看看!”

    说罢,二人快步离开东院,在下三门弟子错愕目光中,慌慌张张地赶奔中堂而去。

    中堂内,面沉似水的洛天瑾端坐正中,一言不发。

    由于他内伤未愈,再加上急火攻心,以至于此时的脸色,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凌潇潇似乎十分担忧洛天瑾的身体,因此眉宇间布满焦虑之意。

    堂中,谢玄、雁不归、邓长川、黄玉郎、慕容白神情肃穆,正襟危坐。苏堂、洛棋更是心思忐忑,垂目不语。

    此时,堂下跪着两名战战兢兢的弟子,正是今晨给江一苇送水的人。

    片刻之后,洛凝语和柳寻衣姗姗来迟,二人一进门便感受到一股无语言比的压抑。

    “爹、娘!”

    “见过府主、夫人……”

    未等二人施礼,凌潇潇已朝他们递来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坐到一旁,不必多言。

    堂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在座之人皆一言不发,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虽然无人敢直视洛天瑾,但此刻众人的心思,却无一不在其身上。

    眼下,洛天瑾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细微表情,都牵动着在座每一个人的心弦。

    死一般的沉默,足足持续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给人的感觉出奇漫长。一瞬间,仿佛天地凝固,众人石化,在此静坐千百年。

    直至桃花婆婆和潘雨音的出现,方才令屏息凝神的众人,终于能偷偷地喘上一口气。

    “前辈,如何?”洛天瑾满眼紧张地问道,“江一苇他……”

    “气绝多时,无力回天。”洛天瑾话未说完,桃花婆婆已摇头叹息道,“洛府主,准备下葬吧!”

    “嘶!”

    桃花婆婆此言,令在座之人无不脸色骤变。与此同时,一丝淡淡的哀愁,渐渐弥散在空气之中。

    尤其是谢玄、邓长川这些与江一苇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更是心生悲痛,面露哀思。

    “为何如此?”洛天瑾愁眉不展,一脸困惑,“江一苇明明已经服下解药,而且昨天下午你亲口告诉我,他的伤势已无大碍,苏醒只是早晚的事,为何今日却……突然一命呜呼?”

    面对洛天瑾的质疑,桃花婆婆淡淡地说道:“洛府主,江一苇并非今晨殒命,而是昨夜身死。”

    “什么?”洛天瑾心头一动,他似乎从桃花婆婆的话中听出一丝弦外之音,故而眉头一挑,狐疑道,“此话何意?”

    “当我赶到他的房间时,江一苇已殒命多时,即便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活一个死人。”桃花婆婆解释道,“至于传说中的‘起死回生’,早已超出医术的范围,因此我们师徒无能为力。”

    洛天瑾总有一种感觉,桃花婆婆似乎在避重就轻,不肯正面解答自己的疑惑,故而心有不甘,又问道:“江一苇……究竟因何而死?”

    “这……”桃花婆婆面露沉吟,摇头道,“不知道。”

    “前辈是天下第一神医,难道查不出江一苇的死因?”

    “我只能救治活人,与死人打交道是仵作的事,与我无关。”桃花婆婆沉吟道,“一人暴毙,或因外伤、或因内伤、或因急症、或因顽疾……甚至,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猝死。对医者而言,这些都不足为奇。因此,江一苇究竟因何而死,实在无从查起。或许……在服下解药前,已有些许剧毒沁入其脏腑要害,因而殒命。我昨日为其行针施药,未能发现蹊跷,此乃我之过错,还望洛府主恕罪。”

    桃花婆婆一向快人快语,今日竟含糊其辞,不禁令柳寻衣暗生疑窦。

    “昨夜由谁值守?”见桃花婆婆隐约其辞,洛天瑾索性不再多言,突然目光一转,直勾勾地看向洛棋,责问道,“我曾三令五申,要你安排郎中昼夜照料江一苇,你可有失职?”

    “老朽岂敢?”洛棋赶忙起身作答,“昨夜,应由李甲值守。”

    “李甲何在?”

    “这……”洛棋面露难色,踌躇道,“一大清早,我已派人去找,只是现在……尚未找到。”

    “没找到?”洛天瑾一愣,不悦道,“什么意思?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或许……他见江三爷毒发身亡,担心府主怪罪,因而半夜逃走。”洛棋猜测道。

    “回禀府主,我已仔细询问过昨夜至今晨的值守弟子,他们皆未看见李甲外出。”苏堂插话道:“换言之,李甲仍在府中。”

    “不可能!”洛棋心头一惊,赶忙出言辩驳,“我已率人将府中上上下下搜寻一遍,皆未发现李甲的踪迹,除非他上天入地,否则断无藏身之处。”

    “可是……”

    “够了!”洛天瑾面色一沉,愠怒道,“一个本应痊愈的江一苇,竟然平白无故的死了?一个生龙活虎的李甲,竟然毫无预兆的失踪?此等奇谈怪论,我还是生平头一次遇到。最令我不能容忍的是,此事疑点重重,而你们竟然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府主息怒……”

    “我要的不是‘息怒’,而是真相!”洛天瑾大手一挥,义正言辞道,“江一苇乃七雄之一,他的死事关重大,绝非儿戏,因此断不能稀里糊涂,不明不白。毒发身亡也好、李甲误诊也罢,必须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你们分头去查,昨夜有谁见过李甲,什么地方、什么时辰,贤王府上上下下挨个查问,一个也不要放过。而今江一苇已死,死无对证,李甲是唯一的线索。找到最后一个见他的人,自然能找到李甲的去向,追本溯源,亦可查明江一苇的真正死因。”

    “遵命!”

    “我希望一切如洛棋所言,江一苇是毒发暴毙,李甲是畏罪潜逃,清清楚楚,简简单单。”洛天瑾深邃的目光缓缓审视着堂中的每一个人,讳莫如深地说道,“最好……不要再牵扯出其他麻烦。”

    ……

第五百三十五章 :欲壑难填

    上午,贤王府后堂。

    心事重重的洛天瑾,对下人准备的一桌子早膳全无胃口。从中堂回来后,他一直坐在桌旁默默思量,直至日上三竿,粥菜温凉,也未曾吃下一口。

    谢玄站在一旁神情复杂,满眼忧愁。

    一者,为江一苇的死感到难过。二者,为洛天瑾的身体感到担忧。

    “瑾哥。”

    伴随着一道温柔的呼唤,凌潇潇端着一碗蛋羹缓缓步入后堂。

    她将热气腾腾的蛋羹放在洛天瑾面前,顺势坐在其身旁,轻声道:“我知你心里难过,但也不能不吃东西,万一饿坏身子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凌潇潇舀出一勺蛋羹,小心翼翼地送到洛天瑾的唇边,柔声道:“尝尝,我亲手为你做的。”

    “唉!”

    一声叹息,洛天瑾接过汤匙,重新放回碗中,苦涩道:“夫人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江一苇死的不明不白,一刻没有查清真相,我一刻感到如鲠在喉,胸中如堵,实在没有胃口。”

    “人生在世,生死无常,难免事发突然。”凌潇潇劝道,“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瑾哥节哀顺便。”

    面对凌潇潇的宽慰,洛天瑾只是默默点头,苦笑不语。

    “瑾哥在忧虑什么?”凌潇潇美目一转,好奇道,“江一苇昏迷多日,一直命悬一线,因此我对他的死并不感到奇怪,难道……瑾哥认为他的死有蹊跷?”

    闻言,洛天瑾的眼神悄然一变,蓦然抬首,先与神情凝重的谢玄对视一眼,转而望向一脸茫然的凌潇潇,迟疑片刻,方才自嘲一笑,道:“本不想在夫人面前过多提及此事,无奈夫人天生一双慧眼,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谢玄含笑点头,恭维道:“夫人与府主心意相通,真真羡煞旁人。”

    “其实,从你昨日一进门,我便察觉出一丝古怪。”凌潇潇道,“虽然你对江一苇十分关心,乃人之常情,但你有句话……却说的别有深意。”

    “哦?”洛天瑾心中一动,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话?”

    “你说‘即便江一苇是死,也要在临死前将其唤醒。’这句话……分明另有所指。”凌潇潇沉吟道,“瑾哥,以我对你的了解。其实你真正关心的并非江一苇的死活,而是江一苇口中的某些秘密,是不是?”

    “哈哈……”

    突然,洛天瑾放声大笑,连连拍手称赞:“夫人不愧是夫人,竟将我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简直像我肚子里的蛔虫。”

    “此事……”凌潇潇欲言又止,脸色变的有些不太自然,“可否与她有关?”

    洛天瑾一愣,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迟疑道:“哪个‘她’?”

    “瑾哥何必明知故问?”凌潇潇瞟了一眼满脸尴尬的谢玄,似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谈及夫妻间的私事,故而含糊其辞道,“我知道你在华山见过她,而且还与她……有过接触。此事,你还想瞒我多久?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种遇事不分青红皂白,稍有不如意便又哭又闹、胡搅蛮缠的女人?”

    “当然不是!”洛天瑾忙道,“夫人蕙质兰心,知书达理,岂是那种不通情理的刁蛮女子。”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对我坦诚相待?”凌潇潇眼中含泪,哀怨道,“见你遇事一直憋在心里,可知我有多难受?瑾哥,你我同床共枕几十年,我不敢奢求替你排忧解难,但愿听你倾诉心声,寥解心中苦闷,也算尽我做娘子的一份责任。”

    “夫人此言,令我羞愧至极。”见凌潇潇梨花带雨,言出肺腑,洛天瑾不禁心生感动,伸手轻抚着她的面庞,含笑道,“此生能得夫人相伴,我洛天瑾死而无憾。”

    见二人浓情蜜意,你侬我侬,谢玄难免有些多余,故而轻咳两声,主动请命:“府主、夫人,谢某先行告退……”

    “不必!”洛天瑾打断道,“我与滕柔的事夫人早已知晓,谢兄同样知情,因此你无需回避,正好帮我们一起琢磨琢磨。”

    “是。”

    “江一苇的死……或有蹊跷。”洛天瑾开门见山,“不瞒夫人,我认为江一苇的死以及李甲的失踪,或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凌潇潇心中大惊,黛眉微蹙,反问道:“瑾哥何出此言?”

    “因为桃花婆婆今日反应,不同寻常。”洛天瑾思忖道,“她可是天下第一神医,岂能误诊?李甲辨不清江一苇的伤势,或许并不奇怪。但桃花婆婆怎么可能也辨不清江一苇的状况?昨天下午,她分明胸有成竹地告诉过我,江一苇性命无虞,苏醒只在朝夕之间。如此信誓旦旦的承诺,岂能是信口雌黄?”

    “可她刚刚说过,无缘无故的暴毙也是医者常见的情况,因此……”

    “不对!”洛天瑾若有所思地摇头道,“如果江一苇的死真无可疑,桃花婆婆不会含糊其辞,说出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我。”

    谢玄沉吟道:“府主的意思是……”

    “桃花婆婆刚才的一席话,分明是在暗示我,江一苇……其实是死于非命。”洛天瑾幽幽地说道,“或许,她已查出江一苇的真正死因,但碍于某种顾忌,因而不愿对我实话实说。”

    “这……”

    此刻,凌潇潇思绪万千,神情莫名,似是难以置信,又好似惶惶不安,踌躇道:“瑾哥打算怎么办?”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李甲。”洛天瑾一字一句地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怀疑,李甲与江一苇的死……有莫大的关联。”

    “瑾哥,江一苇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凌潇潇内心五味陈杂,追问道,“为何让你念念不忘?”

    “谢玄,派人将柳寻衣找来。”

    洛天瑾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故而对凌潇潇的困惑充耳不闻,径自下令道:“这件事,我要交给他去查。”

    “是。”

    “瑾哥……”

    “夫人!”未等凌潇潇再度开口,洛天瑾忽然面色一缓,柔声道,“蛋羹凉了,可否为我热一热?”

    “当……当然。”凌潇潇匆忙应答,“我现在就去。”

    “有劳夫人。”

    说罢,凌潇潇在洛天瑾充满柔情的目光中缓缓起身,心不在焉地朝堂外走去。

    “夫人!”

    “啊?”

    被洛天瑾突然叫住,凌潇潇登时一惊,茫然道:“何事?”

    “你忘了东西。”洛天瑾朝桌上的蛋羹一指,笑盈盈地问道,“夫人为何魂不守舍?”

    “我……我只是在想你刚刚说的话,如果真有人在暗中操控一切,贤王府岂不是危机四伏?”凌潇潇敷衍道,“蛋羹已凉,再热味道会变,我重新给你蒸一碗。”

    “好。”

    望着凌潇潇匆匆而去的背影,洛天瑾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古怪之色。

    “府主,此事……”

    “江一苇的死,李甲的失踪,一定和我让你追查的事有关。”洛天瑾打断道,“我让柳寻衣去查,是为宽夫人的心。谢兄,此事还得由你亲自操办。”

    “是。”谢玄拱手领命,而后面露迟疑,费解道,“这件事……为何瞒着夫人?”

    “唉!有关柔儿的事,我不想让潇潇知道太多,她……已经承受太多委屈。”洛天瑾面露愧色,轻叹道,“之前我告诉她自己与柔儿的事,已令她倍受伤害。后来轩儿出事,又害她大病一场,而今刚刚恢复一些,我不希望她再因为这些琐事而抑郁成疾。”

    谢玄恍然大悟,钦佩道:“府主对夫人的关心,比对萧芷柔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天瑾似乎从谢玄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似笑非笑地问道:“谢兄此话何意?难道你认为我心里只能有萧芷柔一个女人,而不该有凌潇潇?”

    “在下失言,望府主恕罪。”谢玄惶恐道,“我断无此意,只是……”

    “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并非问罪。”洛天瑾淡笑道,“谢兄,若说男女之情是世上最复杂的感情,那男人的心……便是世上最反复多变的东西。我明白你的意思,在你心里,萧芷柔才是我毕生的挚爱,凌潇潇不过是我功成名就的垫脚石。她二人的价值不同,因此在我心里的地位自然也不同,是不是?”

    “在下不敢……”

    “你错了!”洛天瑾神情一禀,正色道,“今日,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在我心里,不仅有萧芷柔,同样有凌潇潇。如果你问我,她二人在我心里究竟孰轻孰重?我也可以告诉你,其实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她们究竟谁更重要。如果我说都重要,或有浪荡花心之嫌,但……”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表情陡然变的凝重至极,在谢玄既唯诺又好奇的目光下,他沉默许久,方才如释重负般缓缓吐出一句话:“这便是事实。萧芷柔与凌潇潇……我一个也放不下。”

    都重要,即是都不重要。

    其实,在洛天瑾的内心深处,真正重要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他自己。

    ……

第五百三十六章 :明修栈道

    “砰、砰砰!”

    “潘姑娘来为黑执扇换药了。”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凌青引着潘雨音步入房中。

    此刻,潘雨音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纠结,似乎有什么心事。

    柳寻衣坐在床边,忍痛褪下衣袍,露出结实的身躯,以及缠绕在肩头及腹部的一条条沾染血迹的麻布。

    “柳大哥,你坐着别动,让我来!”

    见柳寻衣欲自行解开麻布,潘雨音吓的脸色一变,赶忙迎上前去,迅速将药匣打开,拿出一瓶瓶药粉,以及准备更换的新布。

    依照之前的惯例,凌青会一直守在旁边,替潘雨音拿布换药,打打下手。

    然而,今日的潘雨音却有些奇怪。她非但没有劳烦凌青帮忙,反而借故将其支开。

    此举,引来柳寻衣心里一阵嘀咕。

    “柳大哥,我帮你换药。”

    说罢,潘雨音小心翼翼揭开贴在伤口上的麻布,动作娴熟而轻盈,俨然这段日子她没少受桃花婆婆的指点。

    当沾染鲜血的布条从柳寻衣的身上揭下时,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呈现在潘雨音面前。

    如今,柳寻衣肩膀上的剑疮已经愈合结疤,但腹部的贯穿伤却仍是血肉模糊,一片狼藉,令人不忍直视。

    当初,任无涯的五指狠狠刺穿他的小腹,在其体内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远非三五日可以缓解。时至今日,他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嘶!”潘雨音望着柳寻衣腹部的伤口,脸色变的愈发难看。

    “潘姑娘这是……”

    “我再三告诫柳大哥,你的伤不能饮酒、不能激动,一定要精心修养,你为何不听?”潘雨音埋怨道,“昨日明明已有愈合的迹象,今日却又崩裂出血。如此一来,我不得不将你伤口上的糜溃之肉剜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有劳潘姑娘费心。”柳寻衣苦涩一笑,眼中尽是无奈之意。

    “剜肉很疼,柳大哥你……忍着点。”

    说罢,潘雨音从药箱中掏出一柄匕首,而后又拿出一根木条,将其递到柳寻衣手中。

    “咬着它!”潘雨音解释道,“无论如何,绝不能乱动。我……尽快。”

    “好。”

    说罢,柳寻衣将木条咬在口中,以此让潘雨音安心。

    准备妥当,潘雨音再三深呼吸,而后将心一横,一手按住柳寻衣的伤口,一手举着匕首朝溃烂之处剜去。

    当锋利的匕首刺入肌肤的瞬间,深褐色的血浆登时如黄河决堤般喷涌而出,溅的潘雨音满脸血滴。

    随着匕首的不断深入,鲜血渐渐由深褐转为殷红,宛若泉眼般汩汩外冒,流的到处都是。

    “额!”

    剜肉之痛,钻心刺骨,令柳寻衣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如铁,同时眉头一皱,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吟。

    “柳大哥,你忍耐一下。”

    “呼!”

    最剧烈的疼痛莫过于第一下,当柳寻衣渐渐适应这种痛楚后,索性将木条从口中吐出,伺机试探道:“潘姑娘,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嗯?”潘雨音下意识地答应一声,依旧全神贯注地帮柳寻衣治伤。

    柳寻衣断断续续地问道:“可否……与江三爷的死有关?可否与桃花婆婆……嘶!”

    话音未落,潘雨音或是由于内心惊愕,以至于手中失准,匕首猛地刺入几分,疼的柳寻衣一阵皱眉。

    “啊!对不起……柳大哥别动,马上就好。”

    潘雨音惊呼一声,连连道歉,同时眼神一正,一鼓作气地将糜溃之肉全部剜出,至此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再看柳寻衣,早已是汗流浃背,苦不堪言。

    望着给自己伤口敷药的潘雨音,柳寻衣苦笑道:“莫非我猜对了?”

    “柳大哥,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潘雨音幽怨地瞪了柳寻衣一眼,不悦道,“刚刚我的刀若再偏离半寸,你便要多一处新伤。”

    “潘姑娘,你故意将凌青支开,是否有话想对我说?”柳寻衣趁热打铁,并不理会潘雨音的抱怨。

    “我……”潘雨音面露踌躇,几次欲言又止,似是内心十分纠结,“我想提醒柳大哥,在贤王府……你要处处小心。”

    “此言怎讲?”

    闻言,潘雨音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门外,见院中无人后,方才紧张兮兮地解释道:“师父说江三爷的死另有蹊跷,贤王府暗流涌动,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安宁。柳大哥,你对我、对潘家有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蒙在鼓里,因此才……”

    “江三爷的死另有蹊跷?”柳寻衣脸色一变,打断道,“什么蹊跷?”

    “不知道。”潘雨音摇头道,“刚刚回到住处,师父说我们要尽快离开是非之地。我再三追问,她才告诉我这些。至于个中缘由,我并不知情。”

    “是非之地?”柳寻衣一脸错愕,“桃花婆婆真这样说?”

    潘雨音贝齿轻咬着下唇,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一脸严肃的柳寻衣,稍作犹豫,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嘶!”柳寻衣倒吸一口凉气,脑中飞速盘算起来,迟疑道,“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告诉府主?”

    “师父一向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潘雨音苦笑道,“以我对师父的了解,她不愿做的事、不愿说的话,任何人都休想逼她就范。”

    “另有蹊跷、暗流涌动、是非之地……”柳寻衣眉头紧锁,喃喃自语,“看来江三爷的死,果然没那么简单。”

    潘雨音替柳寻衣重新包扎,并将应用之物收入药箱,忧心忡忡地说道:“我走后,柳大哥自己小心。”

    “你们何时动身?”柳寻衣话锋一转,追问道,“去往何处?”

    “近两日便动身,去长白山替宝儿治病。师父答应过黄阳明、梅紫川两位前辈,一日治不好宝儿的怪病,一日不放弃。”

    “原来如此……”

    “柳寻衣何在?”突然,雁不归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府主召你去书房,有事商议。”

    闻言,柳寻衣精神一振,呢喃道:“看来,府主也已看出端倪。”

    说罢,柳寻衣迅速穿好衣袍,与潘雨音匆匆拜别,随雁不归直奔书房。

    书房内,洛天瑾、谢玄、邓长川、黄玉郎、慕容白正在密切商议着什么。

    “参见府主。”

    “寻衣,我昨夜刚刚答应让你安心养伤,不料今日便将你找来,你不会怪我吧?”洛天瑾朝旁边的椅子一指,示意柳寻衣入座。

    “其实府主不找我,我也要求见府主。”

    柳寻衣见谢玄几人皆站在一旁,岂敢独自落座?因此朝洛天瑾拱手拜谢,自己仍毕恭毕敬地站在案前。

    洛天瑾眉头一挑,好奇道:“为何?”

    “事关江三爷与李甲。”柳寻衣如实回禀,“其实,昨夜我离开书房后,曾在半路遇到李先生,并与他寒暄几句。”

    “哦?”闻言,洛天瑾表情一僵,而后与谢玄对视一眼,追问道,“他和你说些什么?”

    “李先生说江三爷已有苏醒的迹象,并准备向府主禀告。”柳寻衣直言不讳,“他还向我打听,府主是否在书房。”

    “嘶!”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眼神一变,面露惊愕。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我从府主的书房离开后不久,约莫……戌时三刻。”柳寻衣回忆道,“当时李先生红光满面,洋洋得意,我还戏谑地说‘不妨碍他向府主邀功’。”

    “你的意思是……江一苇昨夜已经苏醒,而李甲专程跑来向我禀告?”洛天瑾沉吟道,“昨夜我在书房坐到深夜,为何迟迟不见李甲前来?”

    “这……”

    洛天瑾此问,令柳寻衣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此说来,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李甲的人?”雁不归语气不善地问道。

    “不一定。”柳寻衣摇头道,“在我之后,李先生本应出现在府主面前,但事实并非如此。换言之……有人在半路将其截住。”

    “谁能证明?”谢玄质问道。

    “这……”柳寻衣迟疑再三,终而默默摇头。

    “府主!”黄玉郎眼神一寒,提醒道,“可还记得狄陌之事?如果柳寻衣所言属实,府中必有奸佞,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雁不归插话道:“眼下,柳寻衣的嫌疑最大,应从他身上查起。”

    “不!”慕容白仗义执言,“如果柳寻衣和江三爷的死,以及李甲的失踪有关,他岂会主动将这件事告诉我们?”

    “有没有可能……江一苇昨夜根本没有苏醒,柳寻衣遇到李甲时,江一苇已死,而李甲正在设法潜逃?”雁不归揣测道,“至于柳寻衣见到的‘红光满面’、‘洋洋得意’,都是李甲故意伪装出的假象。”

    “不像!”柳寻衣细细回忆,继而摇头道,“李甲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若故作镇定,我不可能看不出来。”

    “万一你看走眼……”

    “好了!”洛天瑾颇为不耐地摆手道,“我一直认为此事存有蹊跷,而寻衣刚刚的一席话,无疑作证了我的猜想。江一苇的死不是意外毒发,李甲的失踪也不是畏罪潜逃,一切皆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中陡然迸射出两道刺骨寒光,幽幽地说道:“敢在我的府里玩这种把戏,看来是有人把我洛天瑾当成傻瓜了。”

    “府主的意思是……”

    “黄玉郎所言不错,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洛天瑾下令道,“柳寻衣,派出下三门弟子寻找李甲的下落,三日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雁不归、邓长川、黄玉郎,慕容白。给你们三天时间,遍访洛阳一带的仵作,我一定要查清江一苇的真正死因。”

    “遵命!”

    言罢,洛天瑾环顾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身为武林盟主,竟然后院起火,莫不是让天下人看我的笑话?此事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尔等休要回来见我!”

    ……

第五百三十七章 :暗度陈仓

    吩咐作罢,柳寻衣、雁不归等人纷纷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洛天瑾、谢玄二人。

    “府主,柳寻衣说的话……”

    “柳寻衣没有撒谎,此事一定另有隐情。”洛天瑾信誓旦旦地说道,“谢兄,你可知我为何将寻找李甲的事,交给柳寻衣去办?”

    谢玄稍作思量,顿时心中了然,笑道:“因为柳寻衣入府的时间最短,因此他参与此事的嫌疑最小。”

    洛天瑾伸手一指谢玄,讳莫如深地问道:“休要在我面前装糊涂,难道你真的察觉不出,江一苇的突然暴毙,与二十多年前滕柔被人追杀有关?”

    “这……”被洛天瑾当面质问,谢玄不禁面露踌躇,苦笑不语。

    “你是想不到……还是不敢想?”洛天瑾又道,“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我刚从萧芷柔口中得知,二十多年前江一苇曾假借我的名义追杀过她,转眼江一苇就死了。这是什么?分明是杀人灭口,有人担心我顺藤摸瓜,从而将幕后真凶牵连出来。”

    闻言,谢玄脸色骤变,惶恐道:“府主只将此事告诉过一个人,那便是我。如此说来……府主莫非怀疑我?”

    “不。”洛天瑾摇头道,“知道江一苇追杀过滕柔的,除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人。”

    “谁?”

    “二十多年前的始作俑者,江一苇之死、李甲失踪的幕后真凶。”洛天瑾幽幽地说道,“当年,柳寻衣或未出世,因此他绝不可能与江一苇勾结。”

    “不错!”谢玄不可置否道,“依照府主的意思,凡在江一苇之后进入贤王府的人,皆可排除嫌疑?”

    “也不尽然。”洛天瑾话里有话地说道,“也许有人里应外合,身在府外,却遥掌府中。”

    “嘶!”谢玄暗吃一惊,提醒道,“府主,此事非同小可,我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肃清时的悲剧再度重演。”谢玄忧心忡忡地说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恐怕不利于贤王府的稳定。”

    “谢兄,现在是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阴谋诡计,我岂能视若无睹?”洛天瑾不悦道,“这么多年,原来贤王府除我之外,竟然还有第二个主人。而且还是一个藏在深处,却能代我发号施令的人。江一苇的事浮出水面,我们方能察觉。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此事只是冰山一角?二十春秋、数千日夜,你敢断言,他没有假借我的名义做过其他恶事?”

    “这……”洛天瑾此言干系重大,令谢玄不敢冒然作答。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洛天瑾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直以为危险在外边,却不料真正的危险,竟一直隐藏在自己身边。不揪出此人,我寝食难安,誓不罢休。”

    “是啊!”谢玄感慨道,“昔日的狄陌,看上去也是忠心耿耿,可结果……唉!这种动辄隐忍十几二十年的内奸,往往比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更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人心。”洛天瑾补充道,“一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的人,无论他是主谋,还是内奸,其在府中的地位及权力……一定不低。大伪似真,大奸似忠,自古如此。”

    “府主的意思是……”谢玄似乎从洛天瑾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试探道,“刚刚被叫到书房的几人之中,可能藏有内奸?”

    “不知道。”洛天瑾似乎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遐想,闭目摇头道,“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相信他们每一个人。毕竟,他们随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

    洛天瑾欲言又止,但言辞中的悲凉与惋惜,已是不言而喻。

    “府主,也许所有的事都是巧合,也许江一苇当年是自作主张,也许……”

    “谢兄,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洛天瑾陡然睁开双眸,两道精光如利剑般自眼中射出,直指谢玄的内心,“你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

    “我……”谢玄内心忐忑,面露纠结,在洛天瑾如刀似剑的目光注视下,沉默许久,终而缓缓摇头,“没有。”

    “真的?”洛天瑾将信将疑,眉头一挑,“是没有?还是不想说?”

    “谢某与府主的心思一样,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相信府中的每一个人。”谢玄强作镇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尽快查明真相,给府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谢兄,你从来都不会撒谎。”洛天瑾冷笑道,“尤其是在我面前。”

    “我……”

    “你心中分明已有怀疑的对象,只是迫于某种顾忌,不愿对我坦白而已。”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眯起,咄咄逼问道,“你告诉我,世上谁最不希望柔儿与我相见?”

    洛天瑾此言,令谢玄心惊肉跳,后脊发凉,表情僵硬地缓缓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你必须知道!”洛天瑾沉声道,“说!”

    “我……”在洛天瑾的再三逼问下,谢玄犹豫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不瞒府主,我心中的确怀疑过一个人,但……”

    “说出来!”洛天瑾根本不想听谢玄的解释,一针见血道,“无论你今天说出什么,我都恕你无罪,说!”

    “夫人,凌潇潇!”谢玄鼓足勇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是最不希望府主与萧芷柔有任何瓜葛的人,而且她也符合府主刚刚所说的条件,在府中的地位和权力……极高。”

    “夫人?”洛天瑾万没料到谢玄会将矛头指向凌潇潇,登时脸色一变,眉宇间涌出一抹难以置信的复杂之色,“你竟然怀疑夫人?”

    洛天瑾的强烈反应,不禁令谢玄一愣,错愕道:“难道府主心里怀疑的对象……不是夫人?”

    “当然不是!”洛天瑾笃定道,“当初,夫人对我与柔儿的事毫不知情,若非我主动坦白,她至今仍蒙在鼓里,怎么可能在二十多年前唆使江一苇追杀滕柔?我与她自幼相识,夫妻多年,她若有古怪,我岂能不知?谢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夫人?莫非你想说,每日与我同床共枕的是个蛇蝎毒妇,而我却愚昧无知,浑然不察?”

    “在下不敢!”谢玄大惊失色,赶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赔罪,“在下一时失言,望府主息怒!”

    “站起来!”洛天瑾冷喝道,“这番话也就是你谢玄说出来,若换做旁人,我定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自成亲以来,夫人待我一心一意,体贴入微。对我的照顾更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岂容你肆意诋毁?”

    “在下知罪……”

    “若让夫人知晓此事,不知要寒心到何等地步?”洛天瑾义正言辞道,“谢兄,此等忘恩负义之言,日后休要再提!”

    “是。”

    此时的洛天瑾,在谢玄眼中无疑是“当局者迷”。

    然而,以洛天瑾和凌潇潇的亲密关系,有此反应亦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谢玄不敢在凌潇潇的话题上多做纠缠,故而话锋一转,低声问道:“敢问府主,你怀疑的是……”

    “云追月。”洛天瑾冷声道,“我怀疑府中有第二个,乃至第三、第四个狄陌。只不过,他们不是金复羽安插的内奸,而是云追月的走狗。”

    谢玄眉心紧皱,细细琢磨一番,迟疑道:“府主的意思是……江一苇是云追月的人?为何?”

    “因为江一苇曾在千钧一发之际,放过滕柔一马。”洛天瑾解释道,“无缘无故,江一苇为何放过滕柔?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一切都是云追月故意安排的一场苦肉戏。目的是破坏柔儿与我相见,并借机让她对我产生误解,滋生怨恨。”

    “有道理!”谢玄沉吟道,“如此想来,云追月得知府主与萧谷主重逢后,担心事情败露,于是暗中派人杀江一苇灭口。”

    “不错。”洛天瑾愠怒道,“云追月安插在府中的内奸,绝不止江一苇一个,一定还有其他人。”

    “照此去想,自江一苇之后进入贤王府的人……岂不是也有嫌疑?”谢玄惊愕道,“府主,此事牵扯的范围……未免太大。”

    “正因如此,我才将雁不归几人找来,安排他们替我去查。”洛天瑾道,“江一苇死的不明不白,桃花婆婆亦缄口不言,我料寻常的仵作根本查不出死因。如果他们中有内奸,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买通仵作,谎编一个死因给我,以此扰乱我们的视听。谢兄,这几日你要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看看谁最反常。”

    “遵命!”

    “还有,三天后你要配合我演一场戏。”

    “演戏?”谢玄大惑不解,“什么戏?”

    “演一场息事宁人,无疾而终的好戏。”洛天瑾诡谲一笑,故作神秘道,“我要迷惑对手,令其放松戒备,从而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什么意思?”谢玄百思不解,追问道,“敢问府主的后招是……”

    “不必多问!三天后,我自有安排。”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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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