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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三件大礼(一)

    “什么?”

    耶律钦所言,令洛天瑾大出意外,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连忙追问道:“宁王爷说的是……精锐大军?”

    “不错!”耶律钦正色道,“金复羽表面上一心壮大金剑坞,实则他只是用金剑坞当幌子,背地里在横山寨招兵买马,积草屯粮。经过十几年的韬光养晦,如今他已打造出一支人强马壮,将勇兵雄的精锐大军。”

    “这……”谢玄惊讶地合不容嘴,难以置信道,“他暗中筹备兵马,究竟意欲何为?”

    “还用问吗?”洛天瑾沉声道,“金复羽一心光复大金,他的目的无非是想推翻大宋,重建金国王朝。”

    “洛府主一语中的,本王佩服。”耶律钦点头道,“依照金复羽的计划,他想先利用金剑坞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影响力,一统中原武林,继而扩充兵马军械,然后再伺机起兵,推翻大宋。然而,武林大会他却铩羽而归。因此,他不得不改变策略,酝酿时机,起兵造反。对他而言,若能执掌中原武林自是如虎添翼,但若得不到武林诸派的支持,他亦可凭借自己多年积攒的兵马直接起兵。”

    “这……”

    耶律钦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令洛天瑾神思恍惚,心乱如麻,一时间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眼下,大理已亡,蒙古人下一个目标必是偏安一隅的大宋王朝。”耶律钦分析道,“因此,金复羽极有可能笑看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待蒙、宋交战至两败俱伤之际,他异军突起,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大宋国土,北方的结局尚且不敢断言,但秦淮以南,必会落入金复羽之手。”

    “一旦让金复羽坐拥江南富饶之地,到时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凭他的城府和手段,必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建立一个新的王朝。”洵溱补充道,“到时,后金将彻底取代今日的大宋,与北方的蒙古形成对峙之势。而那时,蒙古刚刚与大宋拼的两败俱伤,料想十年之内不会来犯。如此便给金复羽充足的喘息之机,令其整军经武,厉兵秣马,培植出一支足以和蒙古铁骑相抗衡的新军。”

    耶律钦眼珠一转,向沉思不语的洛天瑾提醒道:“真到那一天,试问金复羽还会不会把‘武林盟主’放在眼里?”

    “嘶!”

    耶律钦此言直中要害,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变,眉宇间涌现出一股浓浓的忧虑之意。

    “早知金复羽野心勃勃,本以为他志在武林,却不料他志在天下……”洛天瑾喃喃自语道,“与其相比,我一统武林的夙愿……根本不值一哂。”

    “!”耶律钦摆手道,“洛府主此言差矣。你与金复羽境遇不同,追求的东西自然也不相同。他是皇族后裔,自幼立志于一统天下,执掌乾坤。洛府主出身名门,讲求‘忠孝仁义’,恪守江湖规矩,自然不会犯上作乱,更从未想过谋逆造反。”

    “宁王爷的意思是……洛某出身低贱,天生不配与金复羽相提并论?”洛天瑾面露不悦,沉声道,“殊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耶律钦的眼睛陡然一亮,眼底深处闪过一抹讳莫如深之意,钦佩道:“好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敢!”洛天瑾面色一缓,迟疑道,“虽说金复羽野心勃勃,但起兵造反谈何容易?敢问宁王爷,金复羽在横山寨……究竟藏有多少兵马?”

    耶律钦沉吟道:“初有七八万,而今或有十万大军。”

    洛天瑾心中大惊,同时眉头一皱,费解道:“此话何意?”

    “意思是,金复羽培养的兵马只有七八万,但这段时间又陆续扩充两三万,因而凑足十万大军。”耶律钦话里有话地说道,“算起来,这些还要拜洛府主所赐。”

    “拜我所赐?”洛天瑾越听越糊涂,“金复羽招兵买马,与我何干?”

    “因为武林盟主一言九鼎,杀伐果决。”耶律钦道,“还记得天山玉龙宫吗?”

    只此一言,洛天瑾已是恍然大悟,惊愕道:“宁王爷的意思是……金复羽已将遣散的玉龙宫弟子招入自己麾下?”

    “什么?”谢玄大惊失色,怒道,“数日前我们收到消息,本以为天山玉龙宫已遵奉武林盟主之命自行解散。却不料,他们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偷跑去横山寨向金复羽效忠。”

    “非但天山玉龙宫,自宇文修惨死三江口后,金复羽还将桃花剑岛的余孽全部招入麾下。”耶律钦补充道,“其实,玉龙宫与桃花剑岛虽然群龙无首,但门派中尚有长老、主事坐镇,金复羽想招收他们并不容易。有趣的是,洛府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号令群雄将他们赶尽杀绝,迫使他们走投无路,为求活命只能归顺金复羽,与你誓死抗争。”

    洵溱接话道:“玉龙宫和桃花剑岛都与洛府主有不共戴天之仇,放眼当今江湖,只有金复羽有实力与你抗衡。试想,他们若不投奔金复羽,又能投奔谁?”

    “因此本王才说,金复羽能凑足十万大军,皆要拜洛府主所赐。”

    面对耶律钦和洵溱的一唱一和,洛天瑾的脸上变颜变色,心中更是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

    “如此说来,我诛杀余孽的义举……反倒成全了金复羽?”洛天瑾若有所思地呢喃道,“难怪当初四大世家对金复羽忠心耿耿,青城、峨眉肯轻而易举地与我反目,原来……他们早就知道金复羽藏在横山寨的秘密,更知道我的实力与金复羽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万幸洛府主在华山时,将绝情谷、龙象山拽回武林正道。”洵溱庆幸道,“如若不然,金复羽的势力必定更大。”

    “如今,洛府主名为武林盟主,实则江湖中仍有不少门派与金复羽暗中苟合。”耶律钦伺机挑拨,“只不过……洛府主被他们蒙蔽耳目,不知真相罢了。”

    “这……”

    “十万大军,绝非儿戏。”洵溱凝声道,“殊不知,十万大军足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亦可左右一个王朝的兴衰。”

    “如果我们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官府对付他们,又当如何?”谢玄提议道。

    “金复羽能将数万大军藏在宋廷的眼皮子底下十几年,足见其城府与手段非同一般。因此,即便我们将横山寨的秘密告诉官府,结果也未必如我们所愿。怕只怕,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耶律钦对此十分悲观,摇头道,“退一步讲,纵使朝廷有心剿杀,恐怕也抽不出足够的兵马和精力去平叛。毕竟,蒙古人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宋廷抵抗蒙军亦是苟延残喘,又谈何双管齐下?”

    “言之有理。”洛天瑾面露沉吟,“金复羽敢堂而皇之的收编玉龙宫和桃花剑岛,足见其已做足准备,根本不怕东窗事发。”

    “而今,金复羽不仅有战意高昂的十万大军,同时手下还有八位力敌万夫的猛将。”耶律钦火上浇油,生怕洛天瑾轻视金复羽,“除金剑坞四大高手之外,天山玉龙宫的丁傲、董宵儿,以及桃花剑岛的‘日月双剑’姬侯、扶隐,亦被其接连招入麾下。有道是‘兵贵神速’,区区一月,他竟能做成这么多事,足见金复羽的野心已经按捺不住,昭然若揭。”

    “董宵儿果然没死!”谢玄失落道,“反观贤王府,江一苇暴毙,七雄已失其一。此消彼长之下,金复羽虽输掉武林大会,却赢得切切实实的好处。”

    言罢,谢玄不禁将苦涩的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洛天瑾,脸上写满惆怅之意。

    “八大高手,十万兵马,看来金复羽才是本届武林大会的真正赢家。”洵溱别有深意地说道,“相比之下,‘武林盟主’的名头……似乎显的有些捉襟见肘。”

    耶律钦与洵溱字字句句充满弦外之音,无不敲打着洛天瑾,令其心情愈发沉重,脸色愈发难看。

    “如何?”耶律钦诡谲一笑,问道,“少秦王送的第一份大礼,洛府主可否满意?”

    闻言,洛天瑾的嘴角微微抽动几下,心不在焉道:“果然是一份大礼,真是让洛某又‘惊’又‘喜’。”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耶律钦宽慰道,“金复羽的八位高手与十万大军已成定局,不会因为洛府主不知道而凭空消失。因此,本王将横山寨的秘密告知洛府主,实则是让洛府主早做打算,百利而无一害。”

    “多谢宁王爷坦诚相告。”洛天瑾强颜欢笑,轻叹道,“只不过,金复羽的势力已然十分庞大,只凭洛某人的本事……即便知己知彼,亦是无可奈何。”

    “未战先降,岂是大丈夫所为?”耶律钦面露狡黠,似笑非笑地说道,“再者,少秦王还有两件礼物要送给洛府主,希望洛府主笑纳。”

    ……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三件大礼(二)

    “还有礼物?”

    洛天瑾心知耶律钦远道而来,绝非为吓唬自己,故而对他的故弄玄虚颇有兴趣。

    “少秦王送给洛府主的第二件礼物,是一个人。”耶律钦故作神秘道,“一个女人。”

    闻言,洛天瑾的脸色微微一变,苦笑道:“少秦王的好意洛某心领,只不过家中已有妻儿,因此女人……”

    “!”耶律钦摆手道,“洛府主误会了。少秦王深知尊驾与夫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又岂会送一个流莺女子惹夫人不快?”

    “此言怎讲?”

    “此女名叫艾宓,二十出头的年纪,是洵溱火烧鸠摩崖后,从金剑坞捉来的。”耶律钦解释道,“其表面身份是金复羽的贴身婢女,实则……”

    见洛天瑾兴致正浓,耶律钦却欲言又止,故意卖起关子。

    “实则如何?”洛天瑾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赶忙追问。

    “实则,艾宓极有可能是金复羽的掌上明珠。”

    “什么?”

    耶律钦的一席话,令洛天瑾和谢玄同时一愣,一时间神情莫名,不知所言。

    “宁王爷的意思是……她是金复羽的女儿?”洛天瑾将信将疑道,“我为何不曾听过?”

    “敢问洛府主可曾听说金复羽有家室?”

    “这……”洛天瑾眉头一皱,缓缓摇头,“未曾听说。”

    “金复羽乃皇族后裔,心系复国之志。如此胸怀天下的人物,岂能没有家室?”耶律钦笑道,“只不过,他将自己的私事隐藏的极好。正如横山寨的十万大军,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洵溱补充道:“莫说外人,即使在金剑坞也鲜有人知道艾宓的真正身份。”

    “既然如此,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少秦王手眼通天,但凡他想知道的事,没有查不到的。”

    耶律钦话中有话,令洛天瑾听的极不舒服。如果少秦王真的无所不知,则洛天瑾的秘密,他同样能打探的一清二楚。

    被人看穿底细,对任何人而言,都绝非一件好事。

    尤其是,洛天瑾对少秦王的消息知之甚少。

    “如果艾宓真是金复羽的女儿,她的失踪一定会引起金复羽的重视。”谢玄沉吟道,“凭金复羽在静江府盘根错节的人脉眼线,想查清火烧鸠摩崖的罪魁祸首一点也不困难。换言之,他已经知道艾宓被你们俘获,同样也能想到……此事与贤王府有莫大的关联。”

    “不错!”耶律钦不可置否地应道,“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什么意思?”洛天瑾心生不满,“你们故意绑走艾宓,目的是为嫁祸于我?”

    “洛府主此言差矣。”洵溱摇头道,“即便我们不绑走艾宓,洛府主与金复羽的仇怨也不可能化解。毕竟,令郎至今生死不明,皆拜金复羽所赐。”

    一提起洛鸿轩,洛天瑾不由地怒从心起,恶向胆生,沉声道:“洛某和金复羽的恩怨自会解决,用不着外人替我做主。我不喜欢有人先斩后奏,更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是!”耶律钦并不恼怒,淡笑道,“洛府主自有洛府主的安排,如果你想和金复羽化干戈为玉帛,大可将艾宓毫发无伤地送回横山寨,本王绝不阻挠。”

    谢玄眼神一寒,愠怒道:“宁王爷此话何意?莫不是讽刺我们惧怕金复羽?”

    “岂敢?”耶律钦连连摆手,“本王只想表明立场,中原之事一切由洛府主定夺,我等奉少秦王之命尽心辅佐,绝无反客为主的心思。”

    “艾宓在哪儿?”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耶律钦答道,“只要洛府主一声令下,天亮前便可将其押至贤王府。”

    “既然她是金复羽的婢女,便继续让她做奴婢。”洛天瑾眉头紧锁,思忖道,“明天送入府中,安排她去轩儿的院中伺候。轩儿一日不醒,她一日不得离开。金复羽将我儿害成这样,我岂能放过他的女儿?”

    “府主,可是……”

    “不必可是!”洛天瑾打断谢玄的劝谏,冷冷地说道,“金复羽若敢上门要人,我正好和他把新仇旧账算个清楚。”

    “好气魄!”耶律钦拍手称赞,“刚刚一席话,洛府主尽显武林盟主的霸气与威严。明知金复羽财雄势大,仍恩怨分明,浑然无惧,本王钦佩之至。其实,洛府主将艾宓囚禁在府中,亦可挟其为质,让金复羽心存忌惮。”

    “洛某虽然不才,但绝不会将一介弱质女流当成人质。”洛天瑾的语气平淡如水,但心中对耶律钦已有些许不满,“罢了!不知少秦王的最后一件礼物又是什么?”

    闻言,耶律钦面露迟疑,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谢玄,一副有口难开的踌躇模样。

    洛天瑾心领神会,直言道:“谢兄与我是生死之交,在他面前,洛某没有任何秘密,宁王爷有话但说无妨。”

    洛天瑾此言,令谢玄心生感动,同时令耶律钦的脸色稍稍一变。

    “洛府主此话当真?”

    “字字无虚。”

    “那好!”犹豫再三,耶律钦的脸色陡然一正,缓缓起身朝洛天瑾拱手一拜,义正言辞道,“少秦王送给洛府主的第三件礼物,便是大宋的江山社稷!”

    “什么?”

    洛天瑾、谢玄登时心乔意怯,目瞪口呆。二人难以置信地望着一本正经的耶律钦,惊讶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如何?”耶律钦紧紧盯着洛天瑾,一字一句地问道,“莫非本王说的不够明白?还是洛府主不敢相信?”

    “我……”洛天瑾刚一开口,忽觉喉咙生涩,于是轻咳两声,强作镇定道,“我不太明白宁王爷的意思。何为……大宋的江山社稷?”

    “如今,洛府主已贵为武林盟主,虽然在江湖中有头有脸,但在金复羽的十万大军、大宋王朝乃至蒙古铁骑面前,却仍是危若朝露,不堪一击。”耶律钦义愤填膺地说道,“试问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武林盟主,于乱世之中又能坚持多久?稍有战事,贤王府必将毁于一旦,洛府主及家中妻儿老小更是朝不保夕。如此一来……”

    “等等!”洛天瑾猛然挥手,忐忑不安道,“宁王爷有话直言,不必兜圈子。”

    “好!”耶律钦神情一禀,正色道,“少秦王的意思是,推举洛府主披黄袍、登龙门、继天子位,取代赵家王朝,建立洛家天下!”

    “嘶!”

    洛天瑾猛吸一口凉气,今夜耶律钦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奢望。

    “你的意思是……”洛天瑾舔了舔愈发干裂的嘴唇,颤颤巍巍地问道,“让我做中原的皇帝?”

    “不错!”耶律钦点头道,“自古乱世出英雄。洛府主身逢乱世,即是龙兴云属,虎啸风生,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又有匡扶天下、挽救黎民的胸怀和气魄,何不应天从物,济世安民,摘奸发伏,讨逆除暴?正好借此机会,指点江山,整顿乾坤,创下一番功名大业,福泽子孙万代,庇佑天下苍生。”

    “可是……”

    “洛府主!”耶律钦不给洛天瑾反驳的机会,又道,“大宋王朝气数已尽,危若累卵,天下不日便会易主。眼下,无论是蒙古南下,还是金国光复,汉人都将面临亡国灭种之灾。你身为华夏子孙,难道不应替天下汉人守住自己的河山?替苟延残喘的黎民百姓开拓一个太平盛世?”

    “不错!”洵溱伺机怂恿,“今日的大宋已是千疮百孔,无药可救,覆灭只是迟早的事。与其让鞑子和金人在中原称王称霸,何不由汉人自己当皇帝?洛府主高才大德,闳识孤怀,只看洛阳一带河清海晏,天地生平,便可知洛府主爱民如子,并身怀帝王之气。如果你不肯站出来绳愆纠谬,匡俗济时,试问天下谁还有这般资格?”

    “这……”洛天瑾吞吞吐吐,语气纠结,“洛某才薄智浅,岂敢有此奢望?更何况,谋权篡位有悖人伦纲常,我若造反……岂非冒天下之大不韪?”

    “若是太平盛世,此举当然有罪。”耶律钦摇头道,“但身逢乱世,天灾地孽,物怪人妖,文恬武嬉,礼崩乐坏,官匪夜夜笙歌,百姓惶惶不安。洛府主乃替天行道,为民请命,谈何造反?保境安民,匡扶正义,又谈何谋权篡位?再者,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有哪个不是扶颠持危,破而后立?甚至连大宋的开国皇帝亦是出身行伍,终而黄袍加身,篡位而上。刚刚洛府主有一言说的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府主三思!”谢玄听的心惊肉跳,后脊发凉,赶忙拱手劝道,“此事非同小可,谋逆死罪,株连九族。更何况,改朝换代绝非空口白话,府主虽贵为武林盟主,但终究只是偏安江湖,手中无兵无粮,谈何起事?”

    “少秦王既然肯推举洛府主为中原皇帝,自是要兵给兵,要粮给粮!”洵溱辩道,“少秦王亲口允诺,只要洛府主心怀鸿鹄之志,肯做中原皇帝,我大辽……愿为洛府主供应兵马钱粮,以及起兵时所需的一切应用之物。”

    洵溱此言,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变。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别有深意地盯着耶律钦和洵溱,狐疑道:“无利不起早,少秦王为何帮我?他究竟想要什么?”

    耶律钦先与洵溱对视一眼,而后向洛天瑾坦言道:“少秦王欲光复大辽,但只凭我们的力量,恐怕无法与鞑子正面抗衡。因此,我们希望洛府主成为中原皇帝后,能举中原之力与我们南北夹击,东西合并,共同剿灭鞑子,令大辽收复故土。”

    “其实,少秦王本欲和大宋合作,只可惜宋廷孱弱,不敢与蒙人为敌,因而不得不另谋他计。”洵溱叹道,“洛府主有勇有谋,由你取代大宋皇帝,无疑是最佳人选。”

    “可是洛某不喜欢做别人的傀儡……”

    “待灭掉蒙古和金国旧部之后,南方归你,北方归我们,彼此歃血盟誓,日后太平共处,永不相犯。”耶律钦信誓旦旦地说道,“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金复羽想坐山观虎斗,从大宋和蒙古的交战中获取渔利,洛府主则可坐收金复羽的成果。只要洛府主答应此事,本王即刻上书少秦王,筹集兵马粮饷……”

    “兹事体大,容我三思!”洛天瑾满眼疲惫地摆手道,“此刻天色已晚,我们改日再议。”

    “洛府主,你……”

    “谢兄,替宁王爷和洵溱姑娘安排客房,让他们好生歇息。”洛天瑾不理会耶律钦的纠缠,径自朝书房外走去,“今夜之事,任何人不许泄露半句。违者,休怪洛某翻脸无情。”

    说罢,在耶律钦与洵溱不甘的目光中,洛天瑾渐行渐远,消失在夜幕尽头。

    谢玄呆呆地望着门外的一片漆黑,心中忧虑丛生,惴惴不安。

    虽然洛天瑾对耶律钦的怂恿,始终表现的不瘟不火,甚至有些抵触。但谢玄凭借自己对他二十多年的了解,心中隐约升起一丝毛骨悚然的念想。

    似乎,洛天瑾……心动了。

    ……

第五百五十五章 :鸿鹄之志

    夜半三更,当满怀心事的洛天瑾回到房间时,凌潇潇早已睡下。

    朦胧的烛光下,一道婀娜丰腴的倩影静如处子般躺于床帏之中。

    绸缎寝衣光滑如脂,白玉如霜。寝衣下隐约窥见一片旖旎春光,环肥燕瘦,桃夭柳媚。

    如今的凌潇潇,虽不比年轻女子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别有一番典则俊雅,雍容风韵。

    或是由于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过曲折,以至洛天瑾心乱如麻,坐卧难安。

    当他褪下衣袍准备就寝时,忽觉心浮气躁,血气翻涌,一股无名欲火自心底悄然攀升,情难自已地伸手探向睡梦中的凌潇潇。

    “嗯?”

    凌潇潇被突如其来的温柔惹得黛眉微蹙,口中发出一声轻呜,同时下意识地挥手推搡,低声呢喃,似乎在努力恢复神智,辨清眼前的一切。

    “夫人,是我!”

    然而,当凌潇潇听到洛天瑾熟悉的声音后,惶惶不安的心瞬间踏实下来,同时眉眼舒展,非但不再抗拒,反而主动迎合。

    霎时间,睡意朦胧的凌潇潇已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于半梦半醒之间和自己最心爱的男人鸾凤和鸣,珠璧交辉,柔情蜜意,雨尤云。

    一场极尽温柔与爱意的**,不仅将洛天瑾心中的忐忑情绪逐渐湮灭,同时令娇羞无限的凌潇潇从睡梦中彻底醒来。

    她如猫儿般温柔地伏在洛天瑾胸前,慵懒地问道:“瑾哥,出什么事了?”

    “夫人何出此言?”洛天瑾笑道,“难道无事发生,你我夫妻就不能亲密一番?”

    洛天瑾此言,惹得满面红润凌潇潇再度露出一丝娇羞,道:“你我夫妻多年,瑾哥有无心事,我岂会不知?刚刚在……”

    言至于此,凌潇潇忽觉难以启齿,故而匆匆改口:“刚刚你心猿意马,神不守舍,俨然另有心事。”

    “夫人果然是夫人,真是一点事都瞒不过你。”洛天瑾苦笑道,“不错,刚才我的确心有挂碍,不过幸得夫人柔情相解,此刻已然神清气爽,气定心闲。”

    “瑾哥的心事……可否说与我听?”凌潇潇小心翼翼地问道。

    见状,洛天瑾不禁心生愧疚,面露疼惜,温柔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心事不说与你听,又能说与谁?”

    闻言,凌潇潇嫣然一笑,似是内心极为欢喜。

    “其实,我刚刚见过洵溱。”洛天瑾回忆道,“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少秦王的堂弟耶律钦,人称宁王爷。”

    “哦?”凌潇潇美目一转,饶有兴致地问道,“他们为何而来?”

    “替少秦王送我三件大礼……”

    夫妻夜话,洛天瑾将刚刚发生在书房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凌潇潇,希望她能替自己权衡利弊,做出决断。

    期间,凌潇潇的心情亦是大起大落,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欣喜、时而忧愁……

    言罢,洛天瑾与凌潇潇彼此沉默,许久未发一言。

    唯有烛火摇曳,不时发出一阵“滋滋”声响。

    “真没想到,金复羽竟有如此野心。”

    面对凌潇潇的感慨,洛天瑾叹道:“最令我震惊的并非是他的野心,而是他的十万大军。”

    “从一开始,金复羽的志向便不在江湖,与他的复国大业相比,区区‘武林盟主’又算什么?”

    “若让金复羽的奸计得逞,我断无生路可言。”洛天瑾愤愤不平道,“洵溱有一言说的痛切,当下乱世,十万大军足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亦可左右一个王朝的兴衰。”

    “金复羽固然棘手,但瑾哥真正忧虑的……并不是他。”凌潇潇讳莫如深地笑道,“你在犹豫少秦王送来的第三份大礼,对不对?”

    “夫人你……”

    洛天瑾心中大惊,难以置信地望着似笑非笑的凌潇潇,一时进退两难,不知所言。

    “瑾哥不必多虑。”凌潇潇似乎看破洛天瑾的心思,故而主动解围,“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鼎力支持,断不会有半句怨言。”

    凌潇潇此言,正中洛天瑾的心思,将信将疑道:“夫人,你可知此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可要株连九族……”

    “大男儿胸怀天下,我夫君若有帝王之志,为妻的自当心满意得,欢喜无限。”凌潇潇打断道,“只要能助你成就千秋大业,莫说株连九族,即便将我凌潇潇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我也在所不辞。非但我如此,我相信轩儿和语儿亦是如此,凌家与洛家的子弟也是如此。如若不然,他们便不配做你我的亲族。”

    “夫人!”洛天瑾心生感动,下意识地将凌潇潇搂紧几分,由衷道,“不知洛家祖上究竟积了多少德行,才让我娶到如夫人这般贤良淑德、善解人意的女子为妻。想当初,你得知我曾与萧芷柔有染,非但没有兴师问罪,反而替萧芷柔鸣不平、道不公,你的温柔善良,实乃天下罕见。得妻如此,为夫三生有幸。”

    一提起萧芷柔,凌潇潇的表情微微一僵,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之意。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凌潇潇话锋一转,又道,“对于少秦王的美意,不知瑾哥意下如何?”

    “不瞒夫人,其实……我已心思动摇。”洛天瑾愧疚道,“试问天下有志之士,有谁不想做九五之尊?只是不敢谋逆、不敢造反、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罢了。”

    “此言有理,亦无理!”凌潇潇思忖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男儿自当顶天立地,志在四方,岂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若生而不能轰轰烈烈,即便长命百岁亦是草包一个,活之无用。”

    “夫人说的好!”洛天瑾激动道,“此等豪情,足见巾帼不让须眉。”

    凌潇潇莞尔一笑,自嘲道:“其实我也有私心,若瑾哥真能成为中原皇帝,我岂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若真如此,夫人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洛天瑾握住凌潇潇的玉手,柔情似水地说道,“也不枉你跟着我饱经沧桑,受尽委屈……”

    “瑾哥休要妄自菲薄!嫁给你,我此生无怨无悔。”凌潇潇用手堵住洛天瑾的嘴,诚恳道,“有道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反之亦然。乱世中虎狼横行,国无宁日,野有饿莩。但瑾哥却能将洛阳一带治理的百废咸举,众功皆兴,夜不闭户,路无拾遗。由此足见,瑾哥有兴利剔弊,殷民阜财之能。因此,瑾哥若能起事,非但不是祸国殃民的造反,反而是为天下苍生造福。此一节,瑾哥无需忧虑……”

    “其实,除忠义纲常与生死存亡之外,我还有一层顾虑。”洛天瑾欣慰一笑,沉吟道,“少秦王!”

    凌潇潇柳眉轻挑,狐疑道:“瑾哥的意思是……你信不过少秦王?”

    “当然!”洛天瑾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如此好心?一定另有图谋。”

    “瑾哥担心什么?”

    “我担心,少秦王只是借我的名义插足中原,企图在群雄逐鹿中分一杯羹。他们毕竟是辽人,而且还是败军之将,自然无法堂而皇之的在中原与汉、蒙同槽而食。因此,他们需要一个傀儡,进可做先锋,助其横扫中原,荡平阻碍。退可做怨鬼,万一事情有变,倒霉的终究是我们,而他们大可在西域作壁上观,高枕无忧。”

    “言之有理。”凌潇潇点头道,“眼下,兵马钱粮尽出他手,看似替我们添柴加火,实则这些兵马归根到底还是他们的。万一我们历经九死一生,霸业即成,少秦王突然发动兵变,到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们岂不冤枉?”

    “夫人所言极是,我的担心莫过于此。有求于人,必受制于人。即便我心怀帝王之志,也要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皇帝,而绝非有名无实的傀儡。”

    “瑾哥有何打算?”

    “举兵起义好比做买卖,少秦王虽然入伙,但我们仍要有自己的本钱。”洛天瑾幽幽地说道,“而且,我们的本钱绝不能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旗号,反而应该是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换言之,我要有自己的拥趸,与任何人无关,只拥护我一人。”

    凌潇潇补充道:“非但如此,而且人数要多、势力要广、实力要强。只凭贤王府的一两千弟子,断断不够……”

    “有!”洛天瑾的眼睛忽明忽暗,若有所思道,“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在哪儿?”

    “我。”洛天瑾伸手朝自己一指,面露诡谲。

    “瑾哥的意思是……”

    “我可是武林盟主,门派世家、江湖豪杰、绿林好汉加在一起何止千万?”洛天瑾自信道,“他们无不恪守江湖道义,无不效忠武林盟主。如果,我能将自己与‘武林盟主’合二为一,不再三年一换,岂不是拥有一支人数众多、实力强大、势力广博的‘御林军’?到时,少秦王若无非分之想则罢,他若图谋不轨,我大可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后,再暗伏一粒弹丸。只要这只黄雀蠢蠢欲动,我即刻将其射杀,令少秦王的兵马彻底湮灭在中原腹地,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凌潇潇眼前一亮,紧张道:“瑾哥的意思是……你已决定篡宋自立?”

    “不错!”洛天瑾神情一禀,义正言辞道,“为汉人江山,为黎民百姓,为子孙后代,我决定更进一步,披黄袍、登龙门、谋天子位。而今最重要的,是如何笼络天下英雄之心?如何令行禁止?如何令他们对我马首是瞻,惟命是从?”

    “是啊!”凌潇潇应道,“之前,瑾哥让各门各派上呈人丁名册这步棋,今日想来简直走的妙不可言。”

    “但还远远不够!”洛天瑾眉头紧锁,摇头道,“虽然大家表面上对我恭敬有加,但背地里仍有不少人口服心不服。我欲真正执掌中原武林,必须施以手段。否则武林盟主只是徒有虚名,哗众取宠。”

    “瑾哥有何打算?”

    “我已决定封你爹和腾三石为副盟主,助我监掌江湖诸派。”洛天瑾不急不缓地说道,“若只做武林盟主,有此一招足矣震慑大局。然而,如今我欲剑指帝位,则不能止步于此,而要恩威并施,更进一步。”

    “瑾哥的意思是……”

    “亲者更亲,疏者更疏。恩者帮之,仇者杀之。我要将武林的生杀大权紧紧握于自家人之手,将一切志不同、道不合者流放驱逐,直至排挤出武林正统。”洛天瑾一字一句地说道,“一言以蔽之,即日起中原武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第五百五十六章 :破旧立新(一)

    翌日清晨,奉洛天瑾之命,贤王府各执扇、门主齐聚中堂等待议事。

    有趣的是,今日在座的不仅有贤王府自家人,同时还有耶律钦、洵溱两个外人。

    中堂内,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柳寻衣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与耶律钦窃窃私语的洵溱,脸色阴晴不定,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阴郁之气。

    似是察觉到柳寻衣异样的目光,洵溱忽然美目一转,一双波光粼粼的杏核大眼直直地看向柳寻衣,同时缓缓起身,在旁人错愕的目光下,迈步朝他走来。

    “柳执扇,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承蒙洵溱姑娘挂念,在下一切安好。”

    见柳寻衣起身寒暄,坐在一旁的秦苦、凌青、许衡相继起身,唯独洛凝语岿然不动,只是面露不屑,同时眼底深处隐约闪过一丝醋意。

    洵溱目光一转,在秦苦身上打量一番,似笑非笑地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鬼见愁’竟会拜入贤王府,而且……肯屈于人下,不知该恭喜,还是该惋惜。”

    洵溱话里有话,令秦苦的表情变的有些尴尬。

    其实,当洵溱在贤王府看到秦苦的第一眼,便已猜出柳寻衣见到自己的表情,为何如此“苦大仇深”?

    真相不出洵溱所料,柳寻衣已从秦苦口中得知,从少林骗走“玄水下卷”的始作俑者正是洵溱。

    似是对柳寻衣欲言又止的古怪表情颇感好奇,洵溱莞尔一笑,又道:“数日不见,难道柳执扇已经忘记我了?”

    “当然不会。”

    “若非如此,柳执扇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好像……你我萍水相逢一般?”

    “萍水相逢自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柳寻衣紧紧注视着笑靥如花的洵溱,讳莫如深道,“我本以为自己和洵溱姑娘已是朋友,却不料,今日一见才突然发现,原来你我竟如此陌生。”

    “什么意思?”洵溱的目光朝秦苦轻轻一瞥,含笑道,“去一趟华山,为何变的如此扭捏?昔日的柳执扇,可是坦坦荡荡……”

    “坦坦荡荡?”柳寻衣嗤之以鼻,冷笑道,“此话从洵溱姑娘口中说出来,不知是讽刺在下,还是自我解嘲?”

    面对柳寻衣的盘问,洵溱微笑不语,只用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半吐半吞的柳寻衣,仿佛形输色授,目挑心招。

    见此一幕,洛凝语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蓦然起身,欲对洵溱横加指责。

    “府主到!”

    然而,洛凝语话未出口,洛天瑾已在凌潇潇的陪伴下,大步流星地走进堂中。

    “拜见府主!”

    “见过洛盟主!”

    一见洛天瑾,众人纷纷起身,一齐朝洛天瑾拱手施礼。

    “宁王爷行此大礼,洛某人愧不敢当!”

    洛天瑾对旁人视而不见,快步迎到耶律钦面前,赔罪道:“让宁王爷久候,洛某罪该万死……”

    “!”趁洛天瑾欲作揖之际,耶律钦赶忙用双手将其架住,谦逊道,“洛府主休要折煞本王,快请上座。”

    “宁王爷请!”

    谈笑间,二人如亲密挚友一般携手挽袖,相互恭维着一齐落座。

    “先向大家介绍一位朋友。”洛天瑾伸手朝耶律钦一挥,朗声道,“这位是大辽的宁王爷,亦是少秦王的同族兄弟,更是我贤王府的贵客。”

    “见过宁王爷!”

    出于礼数,贤王府众人一起朝耶律钦拱手施礼。

    “大辽已亡,宁王不过是一介虚名,实在不值一哂。”耶律钦笑道,“此番来到中原,能亲眼见到誉满天下的武林盟主,以及名震江湖的各位英雄豪杰,实乃荣幸之至,不虚此行。”

    “即日起,宁王爷与洵溱姑娘将正式成为贤王府的幕宾。日后是一家人,遇事相互照应,切不可再将他们视作外人。”

    “嘶!”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哗然。

    尤其是柳寻衣,心中除震惊之外,更有一丝困惑。

    殊不知,“幕宾”一词,多指官员培植的谋士和食客,江湖中极少有人提及。纵使武林中人喜好聚贤纳士,也不会用“幕宾”之说,而多用“同道”、“义士”之言。

    今日,洛天瑾语出惊人,竟将耶律钦和洵溱招入贤王府做“幕宾”。其意,绝不止错口失言这般简单。

    此时,谢玄的脸色难看至极,眉宇间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纠结。

    反观耶律钦,在听到“幕宾”一词后,眼中登时涌现出一抹欣慰与窃喜。他知道,洛天瑾虽未言明,其实已暗生帝王之心,想来自己昨夜的一番苦口婆心并未白费。

    “愣着作甚?”洛天瑾面色一沉,不悦道,“我刚刚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见洛天瑾动怒,众人纷纷吓的脸色一变,赶忙拱手领命:“谨遵府主之命。”

    “嗯!”洛天瑾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闲言少叙,其实今日将大家召来,是有两件事想和你们商议。”

    说罢,洛天瑾的目光朝谢玄一转,谢玄登时会意,朗声道:“第一件事,武林各派的人丁名册而今皆已收起,现要逐一查实,登记造册,并配发江湖令牌。由于事关重大,因此府主要将查实、造册、制造令牌等差事,交给细心可靠的人去办,为期一月。不知你们当中,可有人愿担当此任?”

    闻言,堂中众人不禁心生思忖,面面相觑。

    他们并非不愿承担差事,只因兹事体大,并且繁琐细致,绝非凭着一腔热血便可轻易完成。

    一阵交头接耳过后,洛棋与苏堂同时起身请命。

    洛天瑾稍作沉吟,正色道:“这件差事,交给上三门去办。定要谨慎细心,断不可出半点错漏,以免惹天下英雄嗤笑。”

    “遵命!”

    苏堂大喜过望,与一旁面色失落的洛棋形成鲜明对比。

    “有关江湖令牌的细节,不止要有门派、姓名,还有一些其他改动,稍后我再告诉你们。”洛天瑾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转而向谢玄说道,“谢兄,继续吧!”

    “第二件事,府主欲加封武当派掌门清风、湘西腾族族长腾三石为中原武林副盟主,替府主打理江湖诸事,尤其是钳制秦淮以南的门派、世家,今日想听听你们的见解。”

    “加封副盟主?”黄玉郎眉头紧锁,直言不讳,“此事闻所未闻,古今罕见,恐怕……有失体统。”

    “此言差矣。”耶律钦伺机开口道,“所谓‘体统’,不过是上位者统御下位者的一种手段罢了。大辽虽亡,但昔日的帝王经略尚存于鄙族之内,因而本王深谙其道。就中原武林而言,恪守体统,乃武林诸派与江湖群雄应做的事。至于武林盟主,应做的并非‘恪守’体统,而是‘制定’体统。”

    “说的好!”邓长川热血沸腾,连连拍手称赞。

    “我也认同。”雁不归道,“武林盟主自该有武林盟主的霸气与威严,岂能与寻常的江湖枭雄相提并论?再者,南方诸派一向与金剑坞亲近,对我们不瘟不火,甚至心存敌意。虽说府主已是武林盟主,受群雄拥护,但毕竟人心不古,难免有人口是心非。因而,若无两位副盟主临近钳制,只依靠贤王府的力量,即便有人图谋不轨,我们也是鞭长莫及。久而久之,他们更不将府主放在眼里,一旦武林盟主的威严不在,迟早名存实亡,沦为笑柄。”

    “细细想来,清风道长与腾族长皆是江湖前辈,论资历、论威望、论武功、论人品,皆是江湖翘楚,数一数二。”慕容白沉吟道,“若由他二人担任副盟主,定是人心所向,应该不会有人不服。”

    “此事我曾仔细琢磨,其实在江湖中最具威望的泰山北斗,莫过于少林的玄明大师。”洛天瑾幽幽地说道,“然而,玄明大师乃方外之人,对尘世的纷纷扰扰一向极少干涉,因此我料他定会推辞。思来想去,江湖中除玄明大师外,最有威望的无疑是清风道长。至于腾老英雄,性情刚烈人所共知,再加上他一向与我不合,因而由他制衡清风道长,也可堵住悠悠之口,省去旁人闲言闲语,说我任人唯亲。”

    “府主算无遗策,行事周全,我等佩服!”洛棋恭维道。

    “玉郎,你意如何?”

    沉吟片刻,黄玉郎拱手道:“府主破旧立新,知机识变,反倒是我拘泥俗规,不知变通。我意……副盟主一事即可巩固权威,亦可约束群雄,实乃明智之举。”

    “好!”洛天瑾满意道,“既然大家皆无异议,此事就此定下。玉郎,你办事一向稳妥,此事便交由你去操办。”

    “在下领命!”

    谢玄环顾众人,朗声道:“大事已定,今日到此为止,你们……”

    “等一下!”洛天瑾突然开口,“还有一事,我也想听听你们的心声。”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愣。

    “请府主明示。”

    “昔日有六大门派、四大世家及四大异教,南北分立,正邪相抗,各霸一方。但经华山一战,死的死、伤的伤,武林格局无疑被彻底打破。”洛天瑾不急不缓地说道,“凡事皆有利有弊,时局动荡固然祸乱相寻,但对我们而言却未必是一件坏事。因而,我欲借此机会,建立秩序,重塑江湖格局,缔造一个……新的武林。”

    ……

第五百五十七章 :破旧立新(二)

    “这……”

    洛天瑾语出惊人,令众人怛然失色,瞠目结舌。

    面对堂下的面面相觑,洛天瑾并不急着追问,而是饶有兴致地默默环顾着每一个人。

    踌躇许久,柳寻衣率先打破沉默,迟疑道:“不知府主口中的新武林……究竟是何意?”

    柳寻衣似乎道出众人想问而不敢问的心声,一时间,数十道好奇的目光齐齐地投向笑而不语的洛天瑾。

    “我意,摒弃昔日的门派、世家之分,亦不再有南北之别,而是将武林诸派重新划分,依照各自的势力范围及江湖地位,分别划以天、地、玄、黄四宗级。”洛天瑾一边思量,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其中,天宗实力最强,江湖地位最高。地宗次之,以此类推,黄宗末尾。未列入宗级的门派,一律视为细枝末流亦或邪门歪道,不得与武林正统相提并论,日后不得参与有关中原武林的任何事宜,更不得以中原武林中人而自居。违者,视为江湖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此刻,洛天瑾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对众人而言皆是意料之外,闻所未闻。

    众人无不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心中反复琢磨着利弊得失。

    慕容白好奇道:“江湖浩瀚,门派众多,又如何划分天地玄黄四宗级?总不能……凭我们一念之想,草率地决定各门各派的归宿吧?”

    “这是自然。”洛天瑾道,“划分的依据,一者在于江湖地位。二者在于弟子规模。通过其名声高低、势力大小、弟子多寡,皆可窥探一班。”

    “即便如此,也应有细致的标准,否则定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与骚乱。”黄玉郎忧心忡忡地说道,“恕在下无礼,举一个不妥当的例子。今时今日的贤王府,有武林盟主亲自坐镇,因而无论是名声、势力还是江湖地位,皆处于超然之尊。试问当今武林,有哪门哪派可以与我们相提并论,入主天宗?纵使少林、武当实力再强、底蕴再深,只怕也无法与一统江湖的武林盟主平分秋色。若将少林、武当与贤王府归于一宗,一者少林方丈、清风道长与武林盟主的地位悬殊巨大,有失公允。二者,昔日与他们并驾齐驱的其他门派、世家,又如何能心甘情愿的低人一等?可如果将他们统统归入天宗,破旧立新……便是换汤不换药,毫无意义。”

    黄玉郎的直言不讳,令旁人替他暗中捏一把冷汗。

    “一针见血,说的好!”

    然而,面对黄玉郎的苛刻,洛天瑾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放声大笑,满口赞许。

    “黄玉郎所言极是,虽然江湖门派众多,英雄豪杰遍天下,但真正有资格与武林盟主分庭抗礼的却是一个没有。”洛天瑾淡笑道,“如若不然,武林盟主又谈何一统江湖?”

    洛天瑾此言,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已有一丝盛气凌人,唯我独尊的意味。

    谢玄心中暗惊,狐疑道:“如此说来,府主是想……”

    “天宗,将独门独派,唯有武林盟主一家。”洛天瑾道,“并且制定常规,日后有资格入主天宗的门派,必是武林盟主的本家。因而,每三年一届的武林大会,重选武林盟主的同时,天宗亦将易主。”

    “嘶!”此言一出,堂中又是一片哗然。

    耶律齐眼珠一转,插话道:“换言之,今时今日的天宗门派,只有贤王府一家?”

    “不错!”洛天瑾神情一禀,正色道,“经我深思熟虑,依据江湖格局及各门各派上呈的人丁名册,心中已有地宗六派、玄宗八派的谋划,其他上交名册而未排入地、玄二宗的帮派、势力,则尽归黄宗之列。”

    闻言,众人相互顾盼一番,雁不归问道:“敢问府主,地宗六派指的是……”

    “少林、武当、昆仑、崆峒、腾族、唐门。”洛天瑾有条不紊地说道,“玄宗八派则指青城、峨眉、秦氏、陆府、绝情谷、龙象山、金剑坞、三义帮。其中,三义帮乃新成立的帮派,是我撮合白马堂、清风寨、快活林三家融合而成。薛胡子任帮主,马如风、尹三刀为副帮主。”

    通过洛天瑾对天宗、地宗的谋划,不难看出他拉拢亲朋,排挤对头的心思。

    其中,青城、峨眉、秦氏、陆府,昔日与少林、武当、腾族、唐门等派不分畛域,而今却矮人一头,沦为玄宗。

    更有甚者,昔日与贤王府平起平坐的金剑坞,如今非但不能再与之等量齐观,而且连地宗也未能跻身,直接降至玄宗,与名不见经传的三义帮一概而论,实乃奇耻大辱。

    昨夜,洛天瑾对凌潇潇所言的“顺昌逆亡”之言,今日已是昭然若揭。

    苏堂若有所思道:“刚刚府主说过,要在江湖令牌上改动一些内容,可是……加上各自归属的宗级?”

    “正是。”洛天瑾不可置否地应道,“四大宗级,分别代表着迥然不同的江湖地位。下者对上者无需卑躬屈膝,但要心存敬畏。若遇矛盾争斗,玄宗可纠黄宗、地宗可纠玄、黄,天宗可纠一切。任何人不得藐视宗级,妄自僭越。违者,严惩不饶!”

    “这……”

    洛天瑾独断专行,其霸道程度已不亚于苛政猛虎,不禁令人心惊胆战,惴惴难安。

    此时,谢玄已从洛天瑾的字里行间,猜出他的真正用意。

    江湖中人一向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古往今来,何曾有人为江湖诸派定下此等严明的金科玉律?昔日的六大门派、四大世家亦是潜移默化,人心所向,江湖地位靠的是人才武功、德高望重,而非清规戒律,条条框框。

    如今,洛天瑾竟矜才使气,遁天妄行,仗着自己是武林盟主,枉顾天下英雄的感受,画地为狱,刻木为吏,擅自制定中原武林的生杀奖惩。

    看似高视阔步,步履危行,实乃刚愎自用,欺世盗名。

    “府主三思!”谢玄不忍眼睁睁地看着洛天瑾迷失自我,见旁人踌躇不言,故而硬着头皮劝谏道,“此举有违江湖道义,一旦推行只怕人心向背,因此……”

    “谢玄,你放肆!”

    凌潇潇的眼神陡然一寒,目光如剑直射谢玄,斥责道:“休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贤王府的人,亦是瑾哥最信任的兄弟,何故胳膊肘往外拐?”

    “谢某不敢!”谢玄面露惶恐,连连摆手道,“我绝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只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府主刚刚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不久,如今根基未稳,如果冒然行事,只怕适得其反。到时,非但不能破旧立新,反而枉受其累。”

    “府主的心思我等明白,只不过……”

    柳寻衣的心中反复揣度利弊,其实对洛天瑾破旧立新一事,他打骨子里是赞同的。

    毕竟,武林盟主的权力越大,日后朝廷招安越能有的放矢,只要说服洛天瑾一人,便可避免其他麻烦,省去诸多口舌。

    然而,谢玄所言不无道理,为免适得其反,柳寻衣不得不暂时按下心中的急迫,提醒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需从长计议。”

    “请府主三思!”

    雁不归、邓长川、黄玉郎、慕容白同时起身,朝洛天瑾拱手劝谏。

    “各位,你们为何不明白洛府主的一片苦心?”耶律钦故作惋惜模样,惆怅道,“你们以为洛府主自私自利,独断专行?错!其实他是为你们,乃至整个中原武林着想。试想一下,当今乱世动荡,江湖祸乱横行,每天都有人为争夺名利而相互残杀,屡禁不止,难以约束。有道是‘乱世当用重典’,如果江湖诸派能遵照洛府主的规矩行事,至少能避免九成无谓的纷争,每年足以挽救数以百计、千计的无辜性命。天下苍生无不盼望乱世终结,江湖太平,洛府主此举,乃忍辱负重,为国为民。”

    “其实,洛府主此举也是为更好的执掌中原武林。”洵溱思量道,“毕竟,我们谁也不希望北贤王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夺回来的武林盟主,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

    慕容白心生动摇,犹豫道:“话虽如此,但冒然改变江湖格局,尤其是像官府那般划分等级,只怕……有人不服。”

    “不错!”黄玉郎附和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若是志同道合,皆是手足兄弟,何需分出尊卑?若是如此,府主何不直接按照官府的法子,给天下英雄封侯拜爵,分出一、二、三品……”

    “放肆!”洛天瑾脸色一沉,怒声道,“黄玉郎,你在挖苦我不成?”

    “在下不敢……”

    “性情耿直固然难能可贵,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我欣赏你的坦率,却不容你以下犯上,口无遮拦。”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眯起,环顾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也是一样!我想听的是心声和见解,而不是嘲讽和埋怨。你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趋利避害,办成此事。而不是前瞻前顾后,轮番阻挠。还有,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贤王府……究竟谁做主?”

    ……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一合一分

    中堂议事不欢而散,洛天瑾回到后堂仍气愤难平。

    “瑾哥,他们不知道你的用意,自然不理解你的苦衷。”凌潇潇好言劝慰,“有道是‘不知者无罪’,他们也是替你着想,担心闹出乱子,你别怪他们。”

    “我谁也不怪,唯独对谢玄大失所望。”洛天瑾面沉似水,不悦道,“昨夜,我与耶律钦在书房密会,谢玄明明将一切听的清清楚楚。若说邓长川等人不理解我的苦衷情有可原,可谢玄他……明知我的用意,却仍要处处顶撞!”

    “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凌潇潇思量道,“毕竟,瑾哥昨夜并未当场表态,因此谢玄也摸不准你的心思,不知你是动真格的,还是在耶律钦和洵溱面前逢场作戏……”

    “夫人不必替他开脱。”洛天瑾打断道,“谢玄追随我多年,岂会猜不透我的心思?依我之见,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令我难堪。”

    “不会的……”

    “谢玄求见!”

    突然,谢玄的声音自堂外响起,令洛天瑾和凌潇潇不禁一愣。

    二人对视一眼,凌潇潇的眼中闪过一抹欣慰,洛天瑾却是冷哼一声,依旧面色冷淡。

    “谢玄求见!”

    见堂中迟迟无人应答,谢玄的声音再度响起。

    “瑾哥,如果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又如何知晓谢玄的心思?”

    “夫人,你……”

    “让他进来,你二人畅所欲言,推心置腹。”凌潇潇温柔一笑,极为识趣地朝堂外走去,“瑾哥若想成就千秋大业,谢玄必不可少。你们好好聊聊,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说罢,凌潇潇不再给洛天瑾迟疑的机会,径自离开后堂,并向谢玄说道:“瑾哥已等你多时,快进去吧!”

    一进一出,二人擦肩而过。凌潇潇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洛天瑾的视野中,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愧疚,神情复杂的谢玄。

    “府主……”

    “哼!”

    面对洛天瑾的冷漠,谢玄不禁面露尴尬,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来向府主赔罪。刚刚在中堂,我不该当众顶撞……”

    “你还知道?”洛天瑾厉声道,“你一向精明干练,今日为何如此混账?难道我的心思,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府主已将自己的心思展露无遗,谢某岂能不知?”谢玄苦笑道,“府主邀耶律钦和洵溱做幕宾的那一刻,我便已猜破端详。想来……府主已决定收下少秦王的第三份大礼。”

    “既然你已猜出一切,又为何百般阻挠?你可知,自己的一时意气,换来的是雁不归、邓长川几人的随声附和,人云亦云。”

    “我知道,府主责骂黄玉郎的那番话,其实是在说给我听。只不过,府主顾忌我的颜面,不忍直言,因此才找黄玉郎做替罪羊。”

    “行了!”洛天瑾极为不耐地摆手道,“闲言少叙,你究竟是何心思?”

    “其实……其实……”谢玄吞吐半晌,始终未能说出下文,似是有口难开。

    “其实什么?”

    “其实,我并不认为府主做中原皇帝……是一件好事。”

    “什么?”洛天瑾一愣,错愕道,“你的意思是……不同意我起事?”

    “不错!”

    “为何?”

    “坐镇朝堂与执掌江湖截然不同。”谢玄叹道,“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官署府衙、律令朝纲、士农工商、文修武备、河工漕运、天灾**、官民匪盗、外患邦交……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繁复之极,无一不令皇帝忧心。事关亿兆黎民的生死存亡,既要治内,又要御外,绝非府主想象的那般轻而易举,更非世人向往的那般逍遥快活。怕只怕,帝王之苦,远胜百姓之苦。朝堂之忧,远胜江湖之忧。”

    “难道你认为我没有做皇帝的才能?”

    “断断不是。”面对洛天瑾的质疑,谢玄连忙解释,“比起当今天子,府主的才能不知比他高明几何?但欲成为一个万民敬仰的好皇帝,只有文才武功和雄心抱负远远不够,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连年天灾,大运不济,纵使秦皇汉武同样难御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咒骂连天,谈何太平盛世?若是风调雨顺,天下升平,纵使庸碌之辈亦可稳坐金殿,一生无虞。天子、天子,天之骄子,得天独厚,承天庇佑。如若不然,纵使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也难以成事,反倒给自己留下千古骂名。府主如今已贵为武林盟主,田连阡陌,家累万金,声振寰宇,誉满天下,虽不是皇帝,却更胜皇帝。算起来……不知比当今天子逍遥多少?为何放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非去自找累赘?在下不希望府主舍近求远,被少秦王蒙蔽双眼,从而踏上一条……不归路。”

    得知谢玄的心思,洛天瑾的面色渐渐柔和许多,眼中的怒气消散殆尽。

    “谢兄所言,我岂能不知?只不过,恰逢乱世,民不聊生,我若不站出来惩奸除恶,匡扶太平,汉人的江山……岂不是岌岌可危?指望大宋朝廷无异于痴人说梦,我真的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汉人亡国灭种。谢兄,你我皆是汉人,难道家国有难,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

    “这……”谢玄眉心紧皱,面露犹豫。

    “我承认,自己野心勃勃,心怀帝王之志。”洛天瑾义正言辞道,“那又如何?试问哪朝哪代的开国之君,不是于乱世中挺身而出?我不过是顺应时势,量力而行,又有何不可?我明白你的担忧,大宋一日未亡,我们起事便是篡逆造反,难得民心。因此,我不会傻乎乎地急于亮出旗号,我会耐心地等到蒙军南下、金复羽起兵的那一天,再以匡扶乱世的名义站出来收拾残局。眼下,我急于建立新的江湖秩序,是想为自己积攒力量,避免日后沦为少秦王的傀儡。谢兄,别人不理解我也就罢了,你是我最亲近的兄弟,岂能不理解我?”

    “我……”

    “你我皆已年过不惑,此生还有几次成就霸业的机会?”洛天瑾的手搭在谢玄的肩头,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迟疑不定的谢玄,恳切道,“谢兄,风风雨雨二十载,你陪我缔造贤王府,成为北贤王,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今日,我同样希望你能陪我鱼跃龙门,创下千秋大业,万世功名。谢兄,你便是我的管仲、我的乐毅、我的张良,我洛天瑾可以失去任何人,但绝不能没有你相助!”

    “府主!”

    洛天瑾一番肺腑之言,令谢玄热泪盈眶,感激涕零。

    突然,谢玄“噗通”一声跪倒在洛天瑾面前,诚笃道:“我谢玄对天发誓,此生甘愿为府主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谢兄!”在谢玄惊愕的目光下,洛天瑾毅然跪倒在地,起誓道,“我洛天瑾对天发誓,此生与你同甘共苦,决不负卿。”

    说罢,二人相互搀扶,缓缓起身。四目相对,忽而仰天大笑,豪情万丈。

    ……

    “砰、砰砰!”

    晌午,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打破客院的宁静。

    “饭菜放到前厅即可,不必送到房间。”

    洵溱的声音自房内传出,听上去有几分慵懒。

    “砰、砰砰!”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冷冰冰的敲门声。

    “饭菜不必送到房间……”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当洵溱看见门外之人后,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

    “柳执扇,你……呜!”

    洵溱话未出口,柳寻衣突然出手捂住她的口鼻,同时迈步向前,将大惊失色的洵溱生生逼回房间。

    “砰!”

    进入房间后,柳寻衣一记“神龙摆尾”将房门紧紧关上,而后右手自洵溱的口鼻降至其咽喉,五指用力一捏,登时令洵溱美目一瞪,脸色胀红,一时间难以呼吸。

    今日,柳寻衣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出手毫不留情,若非洵溱连连拍打着柳寻衣的胳膊,说不定他真会将其活活掐死。

    见洵溱黛眉紧蹙,杏目含泪,面色潮红,神情痛苦,柳寻衣不禁冷哼一声,而后用力向前一推,洵溱顺势后仰,身子重重地撞在衣柜上,直将衣柜撞的颤抖不已,哗哗作响。

    “咳咳……”

    洵溱猛咳不止,短短一瞬间,已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然而,未等洵溱出言责问,柳寻衣猛地掠至近前,将她的娇躯紧紧钳制在自己与衣柜之间。

    虽留有一丝空隙,但毕竟男女有别,故而洵溱拼命蜷缩着身体,令自己尽可能地紧贴衣柜,不敢动弹分毫。

    “说!”

    此刻,洵溱几乎能感受到柳寻衣炽热的气息,她不敢迎面相对,而是羞愤地转过头去,留给柳寻衣一道白皙无暇,肤若凝脂的侧颜。

    “柳寻衣,你疯了不成?此事如果让洛府主知晓,只怕你担待不起!”

    “你用易容术,乔装成潘姑娘的模样,从悟禅手中骗走‘玄水下卷’。如果此事被府主知晓,你同样担待不起!若不想自找麻烦,速速从实招来。”

    “莫名其妙!你想让我招什么?”洵溱又羞又恼,她想挣扎脱身,但无奈柳寻衣身如磐石,任她的双手如何推搡,始终无法将其推离半分。

    “你和耶律钦的真正来意!”柳寻衣冷漠道,“洵溱,别以为我不知道少秦王的心思,你们无非是想利用府主在中原的势力,助你们东山再起。”

    闻言,洵溱脸色一变,蓦然转头,一双美目毫不避讳地瞪着柳寻衣。

    此刻,二人相距不过数寸之遥,彼此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难道只有我想利用北贤王?”洵溱冷笑道,“别忘了,你同样在利用他。柳大人!”

    此言一出,柳寻衣的眼神悄然一变。

    见状,洵溱不禁面露鄙夷,威胁道:“大不了一拍两散,看看到时你我谁更倒霉!我虽骗走‘玄水下卷’,但至少没让它落入秦氏之手。你不一样,如果让洛府主知道你是朝廷派来的内奸,你猜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满口谎言,满腹心机,你以为我会再相信你吗?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无论你们打什么主意,我都不会坐视不理!”柳寻衣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能用诡计骗走‘玄水下卷’,现在我敢断言,当初的‘惊风化雨图’,一定也是你在暗中捣鬼。”

    “柳寻衣,你我早就有约在先,武林大会后若能再见,便是各为其主,各司其职。至于究竟谁能赢得洛天瑾,自是各凭本事,必要时谁也不必迁就谁。”洵溱面无惧色,口吐幽兰,字字铿锵,“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日后相争,谁也不必手下留情!”

    ……

第五百五十九章 :岳阳相会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十月初十,上午。洞庭湖畔,秋高气爽,清风徐徐。

    意气风发的金复羽凭栏而望,口诵古词,感慨万千。

    宋玉、冷依依恭候在旁。另有两名娇艳婢女,一人为其抚琴,一人为其斟酒。此情此景尽显风流,潇洒恬淡,惬意无比。

    遥望洞庭湖水,金复羽举杯邀苍天,又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

    “金坞主好兴致!”

    忽然,一道亮如洪钟的声音自楼下响起,登时打断金复羽的雅兴。

    紧接着,在一名金剑坞弟子的引领下,面色凝重的秦明带着秦大、秦二、秦三快步登上岳阳楼。

    “金坞主,别来无恙!”

    “秦府主远道而来,辛苦了!”面对秦明的拱手施礼,金复羽报以微笑,转而向身旁的婢女吩咐道,“替秦府主斟酒。”

    “金坞主,秦某星夜赶奔洞庭湖畔,绝非贪你的一杯酒水。”

    “我明白!”金复羽道,“仍有贵客未到,秦府主稍安勿躁。”

    “哦?”秦明眼泛狐疑,揶揄道,“时至今日,天下除秦某人敢赴阁下之约外,不知谁还有这个胆量?”

    “秦府主此言,未免太小觑我等!”

    话音未落,一道苍老的声音陡然自楼下传来,青城派掌门左弘轩、峨眉派掌门妙安、陆府家主陆庭湘,相继出现在秦明的视线中。

    彼此寒暄,分而落座,左弘轩环顾几人,叹道:“看来湘西腾族与蜀中唐门已打算和我们划清界限,不再来往。”

    “那是!”陆庭湘阴阳怪气地说道,“腾族长被洛天瑾封为中原武林的副盟主,而今位高权重,自然不愿再和我们来往。至于蜀中唐门……近日有一则消息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不知各位可否听说?”

    “陆公子说的可是洛天瑾欲将武林各派划分‘天地玄黄’四宗级之事?”妙安鄙夷道,“简直荒唐可笑,不知所谓!”

    “无论是不是荒唐,洛天瑾已将蜀中唐门与我们彻底分化。”秦明愠怒道,“如若不然,唐辕岂会拒邀不来?”

    “罢了!”金复羽一边为他们斟酒,一边风轻云淡地笑道,“人各有志,岂能勉强?既然腾族与唐门选择明哲保身,我们也不必对他们念念不忘。”

    “金坞主,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洛天瑾在江湖中呼风唤雨,作威作福?”妙安心有不甘地说道,“当初,他在武林大会上说的好听,什么‘情同手足’、‘亲如一家’,根本是花言巧语,信口开河。如今他如此划分四大宗级,足见其拉拢盟友,排挤对手的狼子野心。”

    “不错!”左弘轩面色铁青,冷声道,“青城、峨眉好歹是六大门派之一,即便不能与少林、武当比肩,也应和昆仑、崆峒不相上下。为何他们都能排入地宗,唯独将青城、峨眉推入玄宗,低人一等?摆明是厚此薄彼,诚心打压!”

    陆庭湘附和道:“秦氏、陆府又何尝不是?腾族、唐门何德何能?凭什么他们位列地宗,而我们却要沦落玄宗?”

    “够了!”秦明脸色一沉,不满道,“一切都是洛天瑾的鬼蜮伎俩,尔等岂能中计?任他自吹自擂,自鸣得意,与我等何干?莫说玄宗,即便他将秦氏排挤至江湖末流,我也毫不在乎,因为秦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说的好!”金复羽称赞道,“其实,洛天瑾的真正目的,我已看的一清二楚。他想用自己担任武林盟主的三年时间,逐步蚕食各门各派,培植亲信势力,从而令自己变成真正的江湖之主。”

    “他虽是狼子野心,但毕竟是武林盟主。”妙安连连点头,“纵使我们不忿,也挡不住其他门派向他俯首称臣。”

    “总而言之,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左弘轩愤懑道,“今日他敢明目张胆地羞辱我们,若我们无动于衷,明日他岂不是要骑在我们的脖子上拉屎?不行不行!此事我们一定要反对,并且要大张旗鼓的反对!”

    “反对?敢问青城派是否做好与武林盟主为敌的打算?”金复羽不怒反笑,“又是否做好背负异教之名,与整个中原武林抗衡的打算?”

    “这……”左弘轩面露迟疑,欲言又止。

    “偌大的江湖,我不相信只有我们几个反对。”陆庭湘替左弘轩解围,“我们可以联合其他门派……”

    “若真能联合其他门派与洛天瑾为敌,当初在华山时,他根本坐不上武林盟主的位子。”金复羽苦涩摇头,满眼无奈,“别的不提,单说少林、武当为其站脚助威,便足以震慑江湖群雄。更何况,还有崆峒、昆仑、腾族、唐门这些声名显赫的江湖强势,以及龙象山、绝情谷这等杀人不眨眼的异教魔头。其实,将武林诸派划分宗级,对多数势力而言是利大于弊。一者,等级严明的江湖秩序,日后无人敢恃强凌弱。二者,小门派可借机发展壮大,越级而上,逐步变成一方强势。最重要的是,规矩由武林盟主钦定,无论大小门派皆要恪守不怠,无疑为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好比皇帝敕封文武百官,无论其他人是否服气,都要遵循恭敬,一旦心存不轨,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这……”金复羽此言,令陆庭湘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洛天瑾很聪明,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金复羽眉头一挑,又道,“而唯一感到愤愤不平,甚至极尽羞辱的,或许只有今天在座的几位。”

    “依金坞主所言,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左弘轩不悦道,“若是如此,你将我们邀来作甚?”

    “金坞主兵强马壮,与你相比,洛天瑾根本不值一哂。”妙安踌躇道,“不如……金坞主派出兵马,剿杀洛天瑾……”

    话音未落,妙安已被金复羽冷漠的眼神惊的心头一颤,声音戛然而止。

    “我的兵马是为谋夺天下而存在,绝不是为解决江湖中的恩恩怨怨。”金复羽的语气不瘟不火,平淡如水,“为了一个小小的洛天瑾而暴露实力,未免得不偿失。”

    “金坞主休要站着说话不腰疼。”秦明心生不满,故而直言不讳,“秦某无欲无求,只想夺回‘玄水下卷’。如今,秦苦摇身一变成为贤王府的副执扇,我想单独对付他无异于痴人说梦。我有自知之明,秦家根本不是洛天瑾的对手,因此……”

    “秦府主稍安勿躁,我尚未说完。”金复羽将一杯酒水推到秦明面前,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将各位请来,正是想和你们一起商议对策,如何阻止洛天瑾蚕食中原武林。实不相瞒,洛天瑾派人火烧鸠摩崖,此仇不报,我坐卧难安!”

    陆庭湘心神一转,好奇道:“不知金坞主有何良策?”

    “一字计之曰,‘拖’!”金复羽正色道,“实不相瞒,金某已收到风声,蒙古大汗已下定决心率兵南下,横扫大宋。如今,蒙古朝廷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战略,调集兵马。相信用不了多久,中原将彻底沦为人间炼狱,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的武林盟主亦将任人鱼肉,沦为待宰羔羊。他与蒙古人有隙,再加上又是中原武林之主,势必树大招风,蒙古朝廷为免节外生枝,必会率先将其剿杀,以防他一呼百应,为蒙军南下制造阻碍。到那时,无需我们出手,洛天瑾必将难逃死劫。我猜,他极有可能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因此才急不可耐地在中原武林巧立名目,意在巩固自己的霸权,扩充势力,以应不时之需。”

    “言之有理!”秦明几人纷纷面露沉思,而后连连点头。

    “如此说来,只要我们设法拖住洛天瑾蚕食武林的计划,便有机会反败为胜?”左弘轩激动道,“却不知……从何做起?”

    “秦府主心心念念的‘玄水下卷’,正是一个极好的借口。”金复羽笑道,“秦府主可以借此为由,向洛天瑾发难。当初在河西,洛天瑾替少林、潘家出头,将‘玄水下卷’失窃之事一肩承担,并在天下英雄面前亲口允诺,此事定会给秦府主一个满意的交代。时至今日,秦府主可否收到交代?”

    “当然没有!”

    “如此便是!”金复羽冷笑道,“洛天瑾是武林盟主,满口仁义道德,遇事喜欢讲求名正言顺。既然如此,秦府主何不打正旗号,名正言顺地向我们的盟主讨要交代?”

    “讨要交代?”秦明犹豫道,“只凭秦家的力量,恐怕……”

    “放心!”金复羽安慰道,“河西秦氏向武林盟主讨要交代乃名正言顺,师出有名。洛天瑾纵使心有不满,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刁难你,否则必会触犯众怒。我们会在暗中相助,将洛阳城搅的天怒人怨,鸡犬不宁。让其首尾难顾,无暇抽出精力再打他的如意算盘。”

    “好一招缓兵之计!”陆庭湘钦佩道,“如果洛天瑾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又有何颜面推行他的‘宗级’之策?”

    “只要暂时拖住洛天瑾吞噬武林的计划,等待时机一到,便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金复羽幽幽地说道,“一旦起兵,整个江山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又何必在乎一个小小的中原武林?”

    ……

第五百六十章 :麻烦重重

    十月十八,傍晚。

    河西秦氏遣人向洛天瑾送来一封书信,秦明将在三天后抵达洛阳城。此信令洛天瑾的心里涌现出一丝不祥之感,于是将众人召至中堂商议对策。

    “秦明在信上说,此行是专程拜会新晋武林盟主。”洛天瑾双指夹着书信,目光环顾着众人,话里有话地说道,“顺便问问‘玄水下卷’失窃一事,我们追查的如何?”

    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当洛天瑾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竟不偏不倚地落在秦苦身上。

    此举,令迎面而坐的柳寻衣和洵溱不禁心头一紧。

    “秦明此行,来者不善。”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似乎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呵呵……”

    此刻,众人对秦明的来意各有揣测,因而面面相觑,半晌无人应答。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莫非真是巧合?”洛天瑾此言别具深意,惹人浮想联翩。

    “秦天九刚死不久,秦氏元气大伤,秦明不会如此大胆。”雁不归道,“我猜他背后一定有人唆使。”

    “谁?”

    “除了金复羽,我想不出第二个人。”黄玉郎笃定道,“这件事,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秦天九死在秦苦手里,而秦苦又是贤王府的人……”洛天瑾若有所思道,“秦明应该对我恨之入骨,岂能好心拜会?”

    “依我之见,秦明此行无外乎两个目的。”邓长川才沉吟道,“要么追问‘玄水下卷’,要么替秦天九报仇雪恨。”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慕容白补充道,“不久前,我们将府主欲划分‘天地玄黄’四宗级的消息散出去,意在试探各门各派的反应。秦明不请自来,或是对府主将河西秦氏归入玄宗而不满,因此上门理论。”

    “秦苦。”洛天瑾对众人的揣测视而不见,径自向秦苦问道,“你与秦明同出一脉,对他的了解一定比我们多,因此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秦苦一愣,脸上渐渐涌现出一抹愤恨之色,鄙夷道:“此人卑鄙无耻,贪婪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做的出来……”

    “等等!”谢玄打断道,“府主想听的是见解,而不是牢骚。”

    “这不是牢骚,是实话。”秦苦辩解道,“雁四爷和黄六爷说的不错,秦明既卑鄙又狡猾,一向喜欢恃强凌弱,绝不会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因此,我断言他没那么大的胆子主动找贤王府的麻烦,背后一定有人唆使。至于他的目的……应该不是替秦天九报仇,或反对划分宗级,而是追问‘玄水下卷’的下落。”

    当秦苦提起“玄水下卷”时,神情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宛若此事与他毫不相干。

    见到这一幕,柳寻衣和洵溱悬着的心,登时踏实许多。

    洵溱担心秦苦将自己供出来,柳寻衣则担心洵溱与自己鱼死网破,将洛天瑾对她的不满转嫁到自己身上。

    因此,他二人都不希望洛天瑾从秦苦身上追查‘玄水下卷’,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面对秦苦的侃侃而谈,洛天瑾饶有兴致地问道:“何以见得?”

    “一者,武林大会的规矩清清楚楚,论剑台上的生死各安天命,日后任何人不得挟私报复。秦明不是傻瓜,断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落人口实。”秦苦戏谑道,“秦明与秦天九是一路货色,二人狼狈为奸,说到底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因此,秦天九被人千刀万剐,秦明未必伤心,即便伤心也是兔死狐悲。二者,我们散出划分宗级的消息,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人反对,秦明岂会傻乎乎地冒头?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简单的道理,秦明不可能不知道。”

    “哈哈……”

    秦苦一席话,惹得洛天瑾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诸位,你们都听见了?”洛天瑾道,“到底是叔侄一场,看的远比你们透彻。”

    “府主过奖。”秦苦嘿嘿一笑,又道,“秦明精于算计,既然他敢来洛阳城,一定算准府主不敢动他。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府主理亏,不想落人以柄。至于‘玄水下卷’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因此……”

    “眼下,人丁名册、推行宗级皆迫在眉睫,忙的不可开交,我没工夫陪他耽搁。”洛天瑾思量道,“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搪塞?”

    “这……”秦苦眉心紧皱,连连咂舌,“最怕的是狗皮膏药,赖着不走。如果秦明背后有金复羽坐镇,他们一定有后招。依我之见,与其我们绞尽脑汁地轰他走,不如以静制动,看看他们究竟想耍什么花样。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言至于此,秦苦的脸上展露出一抹坏笑,又道:“当然,如果府主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可以将他乱棍轰走,亦或拒之门外。”

    “放肆,简直一派胡言!”谢玄沉声道,“府主是武林盟主,岂能对武林同道棍棒相加?来者是客,我们非但不能将他拒之门外,反而应尽地主之谊,处处以礼相待,如此方能彰显府主的气派与度量。”

    “不错!”雁不归赞同道,“秦明不是无名之辈,他可是河西秦氏的家主,在江湖中声望极高。我们若有怠慢,只怕会惹来天下英雄的口诛笔伐。此举,对府主的声誉极为不利。”

    从始至终,洛天瑾的双眸一直注视着秦苦,似乎望得出神。至于众人的七嘴八舌,他全然不做反应。

    “府主,你……”

    “艾宓……这几日表现如何?”未等谢玄发问,洛天瑾突然问道,“可有异常?”

    “此女倒真是世间罕见。”谢玄回忆起艾宓,不禁摇头苦笑。

    “哦?此话怎讲?”

    “我们遵照府主的意思,将她置于公子的院中,当一个使唤丫头,并将一切脏活、累活统统交给她,本想借机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难而退,主动向我们供出有关金复羽的秘密。却不料,她非但没有半点哭闹,反而欣然允诺,即便戴着手铐脚镣,依旧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将公子院中的一切杂务打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夫人见后亦称赞她踏实细心,并命人将她的枷锁去掉。”

    “去掉枷锁?当心她逃跑。”雁不归提醒道。

    “放心,我们的人昼夜监视,她无处可逃”谢玄笑道,“更何况,她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如果擅自出逃,倒霉的一定是她自己。”

    洛天瑾思忖道:“传命下去,即日起贤王府加强戒备,任何人进出都要反复查验,我不希望李甲的丑事再度出现。”

    “遵命。”

    “还有,派人去城外盯着。一有秦明的消息,马上回来报我。”

    “是。”

    “另外……”

    “报!”

    正当洛天瑾与众人如火如荼地商议对策时,一道急促的传报声陡然自堂外传来。

    紧接着,一名贤王府弟子手中攥着一只信鸽,火急火燎地步入中堂,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噗通”一声跪倒在洛天瑾面前。

    见状,洛天瑾稍作迟疑,忽然眼神一凝,似乎预料到什么?

    “启禀府主……”

    “快!将信鸽拿来!”

    伴随着洛天瑾的一声催促,谢玄快步冲到弟子身前,不假思索地夺过信鸽,一边拆下字条,一边朝洛天瑾走去。

    此刻,堂中众人无不一脸茫然,群疑满腹。

    谁也不明白,洛天瑾为何对一只信鸽如此感兴趣?同时他们愈发好奇,信鸽究竟从何而来?何人送寄?信中的内容又是什么?

    然而,一切疑团只能憋在心里,因为洛天瑾根本没有向他们解释的意思。

    匆忙接过字条,洛天瑾的心跳急剧加速,脸色愈发紧张,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在众人惊愕而好奇的目光下,洛天瑾颤颤巍巍地打开字条,眉头紧锁,定睛观瞧。

    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眼神变的震惊不已。

    疑惑、沉思、惊奇、难以置信……万千思绪接踵而至,洛天瑾的脸上变颜变色。

    最终,一股难以抑制的滔天之怒,瞬间席卷他的全身。令其浑身颤栗,双拳紧握,“咔咔”作响。

    洛天瑾如此强烈的反应,登时令不明真相的众人重足屏息,掩面失色。

    “府主……”

    “住口!”

    一声暴喝,洛天瑾蓦然起身,右手将字条死死攥成一团,怒不可遏地迈步朝堂外走去。

    见此一幕,众人纷纷起身相送。但洛天瑾只字未留,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看他们,面色铁青地迈着流星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中堂。

    “轰隆隆,咔嚓!”

    忽然,天空无端响起一声炸雷,直将洛阳百姓吓的胆战心惊,将贤王府众人震的神湛骨寒。

    紧接着,狂风骤起,无情肆虐。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夕阳的余晖眨眼被乌云遮挡的一丝不剩,天地万物仿佛在一瞬间变的昏暗无比,直至漆黑如墨。

    这一刻,宛若天塌地陷,末日将至。

    ……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夫妻决裂(一)

    房中,望着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的剧烈摇摆的一扇扇窗户,凌潇潇不禁眉头一皱,转而向侯在一旁的两名婢女吩咐道:“掌灯,将门窗关好,免得潲雨。”

    “是,夫人!”

    说话的功夫,天色已暗到极致,仿佛日月星辰统统被狂躁的夜魔尽数吞噬。

    “砰!”

    一声巨响骤然而至,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直将手忙脚乱的两名婢女吓的发出一声尖叫。

    风狂雨横,“嗖嗖嗖”地飞入房内,将烛火吹的摇曳不止,奄奄降息。

    凌潇潇勃然大怒,但当她看清站在门外的人影时,眼中的愤怒登时化作震惊,而后一脸茫然地盈盈起身,上前迎道:“瑾哥,你这是……”

    洛天瑾迈步入房,对凌潇潇的困惑视而不见,语气冰冷地向两名婢女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闻言,两名婢女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凌潇潇,未等凌潇潇表态,洛天瑾冷厉的声音再度响起:“看她作甚?滚出去!”

    “是。”

    罕见的震怒,将两名婢女吓的身心一颤,再也不敢迟疑,匆忙答应一声,而后慌不择路地逃出房间。

    “砰!”

    洛天瑾手臂一挥,一股蛮横的劲气将四敞大开的房门重重关上。

    此刻,洛天瑾的头发、衣袍皆被雨水浸透,发髻成绺,衣衫潮湿,看上去颇为狼狈。

    “瑾哥,当心着凉!”

    凌潇潇抽出香帕,满眼担忧地为其擦拭着沾满雨水的脸颊。

    “你的内伤尚未痊愈,怎能如此大意?”凌潇潇既心疼又生气,埋怨道,“快,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我命人给你熬一碗姜汤……”

    “不必了!”

    面对凌潇潇的温柔,洛天瑾毫不领情,毅然推开她的手,径自走到桌旁坐下。

    此刻,桌上放着一卷《道德经》,正是凌潇潇刚刚所读的书卷。

    察觉到洛天瑾的反常,凌潇潇不禁黛眉微蹙,心中盘算着近日发生的一切,可任她想来想去,终究理不清头绪。

    “今天这是……怎么了?”

    凌潇潇无视洛天瑾对自己的冷漠,依旧笑脸相迎,言辞恳切,亲自为其斟茶倒水,柔声细语地问道:“何事让你如此不顺心?”

    然而,面对凌潇潇的追问,洛天瑾依旧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罢了!”凌潇潇绕到洛天瑾身后,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按揉着他的肩膀,劝慰道,“不顺心的事不必再想,不如我陪你下棋解闷……”

    “如果有一天……你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会怎么做?”

    洛天瑾没来由地一句话,令凌潇潇心头一动,手中的动作随之一顿。

    “此话怎讲?”凌潇潇试探道,“我有些糊涂……”

    “先回答我的问题。”洛天瑾字字如冰,不含一丝感情,亦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凌潇潇的眼中精光涌动,思量许久,缓缓开口道:“也许,事情并非瑾哥想象的那般不堪,再或者,只是善意的谎言……”

    “一派胡言!”

    一声暴喝,登时将凌潇潇吓的娇躯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瑾哥,你……”

    “为什么骗我?”洛天瑾蓦然回首,通红的眼睛布满悲痛之意,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骗我?”

    “我……”毫无预兆的逼问,令凌潇潇措手不及,一时间方寸大乱,仓促应答,“我没有……”

    “还敢撒谎?自己看这是什么!”

    “砰!”

    怒喝一声,洛天瑾的右手重重拍在桌上,直将桌上的茶壶、茶杯震的凭空而起,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当满心惊骇的凌潇潇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望向桌上时,洛天瑾的右手猛然掀开,露出一张布满褶皱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娟秀小字:“七星无疆散。”

    只此一幕,足令凌潇潇目瞪舌挢,神丧胆落。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七星无疆散’是什么?”

    在洛天瑾的威逼下,凌潇潇眼神复杂,脸色变的愈发难看。

    望着怛然失色的凌潇潇,无需她过多解释,洛天瑾已然明白一切,眉宇间涌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羞愤与绝望。

    “十岁那年,我因练功时偷偷打瞌睡,被师父罚在文曲星楼闭门思过。”洛天瑾声音颤抖地回忆道,“文曲星楼珍藏着武当一派的古书典籍,我无趣时随手翻阅,其中有一本《五行草本经》,记载着武当的独门草药,而‘七星无疆散’……正是其一。由于其性剧毒,却取名‘七星高照’、‘万寿无疆’,因而令我的印象极为深刻。我曾向师父请教,为何明明是杀人的毒药,却取名七星无疆。师父告诉我,此药是由上百种补药混合而成,成分中无一毒物,反而每一种皆是滋补上品。但因万物相生相克,百种补药混合之后非但对人无益,反而变成世间最猛烈的剧毒之一。”

    洛天瑾的一字一句,宛若一刀一剑,狠狠插在凌潇潇的心底。

    “百药齐补,本应七星高照,万寿无疆,谁料人体受自身所限,根本虚不受补,一味贪功冒进,必将魂归无疆。”洛天瑾心情复杂地凝视着凌潇潇,又道,“此药无色无痕、无味无形,即便将人毒死……药性亦会融入五脏六腑,骨骼血脉,而不会留下任何毒发痕迹,足以蒙蔽天下十之**的名医、仵作。”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彻骨寒意,一字一句地说道:“江一苇的真正死因,正是服下七星无疆散所致。”

    只此一言,凌潇潇的身体再度一颤,苍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血色,反而情不自禁地闪过一抹慌乱之意。

    洛天瑾自嘲道:“师父曾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七星无疆散的制法早已失传,而收藏在文曲星楼的这本《五行草本经》,亦是浮于表面,不堪重用。可即便如此,它仍是对‘七星无疆散’的唯一记载,亦是当世孤本。我对此深信不疑,从未想过师父骗我。更未想到‘七星无疆散’能重现于世,而且……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

    “瑾哥,你听我解释……”

    “放眼贤王府,乃至整个江湖,唯一与师父的关系更胜于我的人,只有你!”洛天瑾不容置疑道,“除了你,世上谁还能令师父倾囊相授?除了你,谁还能拿出武当派‘失传多年’的七星无疆散?除了你,谁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江一苇,而后再将李甲灭口?”

    “瑾哥……”

    “住口!”洛天瑾怒指着梨花带雨的凌潇潇,愤恨道,“是你毒死江一苇!是你杀死李甲,制造谋财害命的假象!是你买通仵作,企图蒙骗我的耳目!是你!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

    凌潇潇心慌意乱,极口辩驳:“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洛天瑾七窍冒火,五脏生烟,“我知道你为何这样做,因为早在二十多年前,你便设计阻拦滕柔与我相见。你在她的饭菜中下毒,在她的客房设伏,见她屡屡大难不死,你仍不肯死心,从而指使江一苇暗中追杀,誓要将她斩尽杀绝!”

    “轰!”

    当洛天瑾说出一切时,凌潇潇忽觉脑中一阵轰鸣,随之一片空白。

    此刻,她的心仿佛坠入无底深渊,惶惶不安,悲痛交加,忐忑的难以自拔。

    “江一苇心存仁慈,不肯对滕柔痛下杀手。”洛天瑾继续道,“当你得知萧芷柔即是昔日的滕柔时,妒火重生,杀心又起。然而,你已经杀不死今日的萧芷柔,但又怕我知晓你的无耻行径,于是你不顾一切地毒死江一苇,而后又处心积虑地设下一场惊天骗局,为的是阻止我追查当年之事,从而将自己的卑鄙劣行隐藏起来。”

    面对洛天瑾的控诉,凌潇潇既不承认,亦不反驳。

    她知道,洛天瑾聪明绝顶,观叶知秋。既然他能堂而皇之地与自己当面对质,定然已猜破一切。

    此时,凌潇潇纵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敢替自己辩解推脱。因为在洛天瑾认定的事实面前,一切能言善辩,口灿莲花,皆是无用之举。非但没有半点益处,反而会令洛天瑾愈发鄙视。

    “好一个蛇蝎美人!好一副恶毒心肠!”

    洛天瑾难以置信地望着与自己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凌潇潇,心中千般滋味,说不出的难过,他曾对凌潇潇有过一丝怀疑,但稍纵即逝,并且深深自责。

    因为他最不愿相信,也最不愿承认的‘内奸’,便是处处替自己着想,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凌潇潇。

    “原来,我一直认为温柔娴淑、善解人意的夫人,竟私下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令人发指的丑事!”洛天瑾怒极而笑,“这么多年,睡在我身旁的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你伪装的天衣无缝,令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凌潇潇,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你骗的我好苦!”

    似乎被洛天瑾的言辞触动,凌潇潇的眼中瞬间充满愤慨,脸上的痛苦纠结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近乎疯狂的决绝与冷傲。

    “是!”凌潇潇将心一横,坦言道,“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早已受够躲躲藏藏,装模作样的日子,既然今天你我开诚布公,索性将一切说个清楚。是我毒害江一苇、是我杀李甲灭口、是我策划瞒天过海之计,当年亦是我派人追杀萧芷柔……”

    “为什么?”洛天瑾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蓦然起身,双手死死攥住凌潇潇的肩膀,怒不可遏道,“为什么这样做?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我的记忆中你不是这样的,你什么时候变的如此攻于心计,变的如此恶毒……”

    “为什么?”凌潇潇怒瞪着痛不欲生的洛天瑾,冷笑道,“你说为什么?萧芷柔被追杀、江一苇之死、我变成蛇蝎毒妇……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什么?”洛天瑾如遭五雷轰顶,当场呆若木鸡。

    “当年,若非你见异思迁,朝秦暮楚,我何至于变成这样?是你!都是因为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时今日的一切恶果,都是拜你当年所赐!”

    凌潇潇神情癫狂,五官狰狞,伴随着天地间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显得分外触目惊心,甚至阴森可怖。

    ……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夫妻决裂(二)

    “你疯了!”

    “啪!”

    终于,忍无可忍的洛天瑾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然扬手,狠狠打了凌潇潇一记响亮的耳光。

    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五道深红的指印,披头散发,妆容尽毁,一缕殷红的鲜血自其嘴角缓缓淌出。

    洛天瑾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竟然真的出手,登时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默默垂泪的凌潇潇,一时间犹豫不定,进退两难。

    “你我夫妻一场,你竟然动手打我?”

    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串般,顺着凌潇潇的眼眶簌簌而下。她用手轻捂着渐渐红肿的脸颊,绝望道:“你竟然……为了一个狐狸精打我?”

    “什么狐狸精?”见凌潇潇执迷不悟,洛天瑾勃然大怒,“明明是你心思歹毒,犯下滔天大错,与他人何干?”

    “我心思歹毒?”凌潇潇满心委屈,怒极而笑,“我拼命讨好自己的夫君,极力挽回我们的感情,你竟说我心思歹毒?洛天瑾,你扪心自问,究竟是我心思歹毒?还是你喜新厌旧?一个女人千方百计地留住自己的夫君,何错之有?”

    “是我喜新厌旧,是我见异思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你心有不满,应该和我明言,何必自作主张,枉生杀念?”洛天瑾懊恼道,“湘西之事因我而起,我与滕柔……亦是我的过错。你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我洛天瑾绝无二话,又何必去追杀一个无辜女子?她可曾招惹过你……”

    “勾引我的夫君,便是对我最大的招惹!”凌潇潇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她想从我手里把你抢走,便是触了我的逆鳞,犯了我的死忌!我不杀她,难道还要等她登堂入室,鸠占鹊巢不成?”

    “越说越过分,简直不可理喻!什么登堂入室,什么鸠占鹊巢?你将滕柔想成什么人?又将我洛天瑾想成什么人?”

    “一个是搔首弄姿,抛声炫俏的狐狸精,一个是迷花恋柳,窃玉偷香的负心汉。”凌潇潇见洛天瑾张口闭口袒护萧芷柔,无异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口不择言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痴恋那个贱人……”

    “住口!”

    洛天瑾断喝一声,欲扬手再打,但心念一转,高高举起的右手无论如何都挥不下去。

    “打啊!”凌潇潇倔强道,“有本事打死我!如此一来,你便能名正言顺地娶那个贱人过门……”

    “够了!”洛天瑾气的脸色涨红,额前青筋暴起,“你自己做出人神共愤的卑鄙行径,又有何颜面指责别人?你可知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间接害死多少无辜之人?你令滕柔对我恨之入骨,令绝情谷和贤王府势不两立。此事我有错,你同样有错。你为何只想别人的不对,从不反思自己的过错?”

    “你说的对!”凌潇潇泪如雨下,哽咽道,“我有错!我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便是爱上你洛天瑾!”

    “你……”见凌潇潇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洛天瑾被气的连连语塞,愤恨道,“早知如此,当年你我便不该成亲。”

    “不成亲?”凌潇潇面露鄙夷,讥讽道,“当初是你三番五次地求爹将我许配给你,时至今日你竟然后悔?洛天瑾,休要忘记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当初,若非我爹拼尽武当之力对你倾囊相助,你岂有今天?”

    凌潇潇此言,无疑揭开洛天瑾的伤疤。

    这么多年,他对此事最为敏感。他有今时今日的成就着实来之不易,虽然武当派对他的帮助极大,但洛天瑾绝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庸碌之辈,而是拼尽自身血汗,一点一滴地扬名立万。

    洛天瑾从不否认武当对他的大恩大德,但他绝不能容忍有人借题发挥,冷嘲热讽。

    刚刚,凌潇潇一时怒极,错口失言,无疑铸成大错,甚至比杀死江一苇之事,更令洛天瑾不能接受。

    然而,当凌潇潇反应过来时,已是悔之晚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时的洛天瑾,对凌潇潇再无半点容忍之情,剩下的唯有羞愤与失望。

    见洛天瑾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凌潇潇赶忙态度急转,解释道:“瑾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聋子!”洛天瑾双眼通红,阴狠道,“真想不到,原来夫妻多年,我在你心里竟是如此不堪?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成亲,只因为你是清风的女儿?我能有今日今日的成就,全赖你和武当的庇佑?因为我不断地巴结你们,所以才能在江湖中立足?”

    “瑾哥,你误会了……”

    “你错了!”洛天瑾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能走到今天,不是靠任何人,而是靠我自己。武当对我有恩,你和师父对我有情,这些我不会忘记。但恩情归恩情,你们有恩于我,并不表示可以随时奚落我,肆意践踏我的尊严。我今日得到的一切,是我一步一步闯出来、一刀一刀拼回来的。若说有恩,府中弟子个个对我有恩,难道个个都能对我胡乱编排?今日,我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不是靠武当,更不是靠你,而是靠我自己!”

    “瑾哥,刚刚是我一时心急,错口失言……”

    “凌潇潇,从今天开始,你我再无夫妻之情!”洛天瑾根本不想听她解释,冷声打断道,“我绝不容忍一个蛇蝎毒妇与我同床共枕,若非念及轩儿和语儿,我定赐你一纸休书,逐出洛家!”

    只此一言,凌潇潇瞬间变的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你……你想休妻?”凌潇潇魂不守舍,喃喃自语。

    “为顾全大局,我暂时不会休你。”洛天瑾沉声道,“但是,你要闭门思过,直至认清自己的过错为止。”

    “什么意思?”凌潇潇猛然抬头,难以置信道,“你要软禁我?”

    “日后,你只能在府中走动,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嘶!”凌潇潇倒吸一口凉气,委屈道,“你不能如此待我!语儿婚事将近,我还要回武当送喜帖……”

    “我说过,在你认清自己的过错前,哪儿也不能去!”洛天瑾根本不给凌潇潇辩驳的机会,不容置疑地说道,“至于送喜帖的事,不劳你费心。”

    “就因为我追杀过滕柔,你便如此对我?”凌潇潇心有不甘,低泣道,“这么多年,我日日夜夜陪在你身边,对你百般照顾,千般体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却换回这般结果?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夫妻二十余载,你真能如此薄情?”

    “一场骗局,你竟能瞒我二十多年,我岂敢再相信你的情义?谁知道现在的你又是不是在演戏?”洛天瑾悲愤道,“同床共枕数千日夜,我从不曾像今夜这般,对你感到如此陌生。潇潇,你……真的爱过我吗?”

    说罢,洛天瑾的手指轻轻捋了捋凌潇潇的发丝,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痛苦与不舍,忽而愤然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房门走去。

    “等等!”

    未等洛天瑾离开,凌潇潇忽然眼神一变,快步追至近前,从身后死死揽住洛天瑾的腰身,哽咽道:“瑾哥可否记得,你向我道出自己与萧芷柔孽缘深种的那一夜?当时,你说自己有愧于我,愿用余生好好补偿。而我,只求你答应一件事……”

    “这……”洛天瑾眉头微皱,稍作回忆顿时面露恍然,“你想说什么?”

    “瑾哥可否记得,那一夜你答应过我什么?”凌潇潇满心期许,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洛天瑾的后背。

    “这……”

    “你答应过我,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弃我而去。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百年……”言至于此,凌潇潇的双眼微微闭合,嘴角扬起一丝幸福的微笑。

    洛天瑾踌躇道:“你认为……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凌潇潇坚决道,“瑾哥言出必行,一言九鼎。你答应的事,一定不会食言。”

    闻言,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变,强行推开凌潇潇的拥抱,恼怒道:“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因此才……凌潇潇,你果然攻于心计!”

    “不,我是向你坦诚。”凌潇潇面露愧色,恳求道,“今夜,我已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你,还有什么事值得我隐瞒?瑾哥,江一苇的事是我不对,希望你能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你知道,我最恨别人骗我。”

    “你也知道,我骗你,是因为害怕失去你。”

    面对凌潇潇的柔情似水,洛天瑾的眼皮微微抖动几下,而后缓缓摇头,道:“害怕失去,不是你冷血无情,草菅人命的理由。不可否认,我对你做不到断情绝义,也不可能漠视你我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

    闻言,凌潇潇心中窃喜,面露激动。

    “但你的所作所为,实乃天理难容。”洛天瑾话锋一转,冷漠道,“也许有朝一日我会原谅你,但……绝不是今天。”

    说罢,洛天瑾陡然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他未给凌潇潇辩解的机会,甚至从始至终未曾回身看过凌潇潇一眼。

    屋外,风雨萧瑟,寒意逼人。

    然而,对于今夜的洛天瑾和凌潇潇而言,风雨再寒,亦不如心寒。

    ……

第五百六十三章 :痛定思痛

    “轰隆隆!”

    越是夜深,狂风暴雨越是肆无忌惮。

    夜幕中的电闪雷鸣,宛若洛天的心境一般几多起伏,跌宕不休。

    独坐书房,本想看书静心,却不料字里行间尽是凌潇潇的嘴脸,令洛天瑾越看越恼火,越看越烦闷。

    终而无名火起,发疯似的将桌上的书卷统统撕成粉碎,抛洒的满地狼藉。

    “吱!”

    一声轻响,房门推开,谢玄端着一碗姜茶缓缓走到书案前。

    “府主,气大伤身,当心内伤复发。”

    谢玄小心翼翼地将姜茶放在洛天瑾面前,而后默不作声地将满桌碎纸收拾干净。

    他了解洛天瑾的性子,知道有些事自己不必多问,待洛天瑾想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主动开口。

    “谢兄,还是你眼光毒辣,江一苇离奇暴毙的始作俑者……果然是凌潇潇。”

    “嘶!”

    洛天瑾有气无力的一句话,令心如止水的谢玄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再难保持镇定,瞬间布满惊骇之意。

    “那飞鸽传书……”

    “正是桃花婆婆亲笔所书。”

    “难怪!”萦绕在谢玄心头的困惑,终于迎刃而解,“桃花婆婆早知此事与夫人有关,因此才缄口不言,想必是不愿插手别人的家事。”

    言至于此,谢玄忽然眼神一变,忙道:“夫人她……”

    “她已亲口承认一切。”洛天瑾羞愤道,“江一苇、李甲皆因她而死,目的是掩盖二十多年前,她派人追杀滕柔的真相。”

    “这……”

    虽然谢玄对凌潇潇早有怀疑,但此刻听到洛天瑾亲口道出,依旧难掩心中波澜。

    “府主有何打算?”

    “我已决定,暂时将其软禁在府中。”洛天瑾心不在焉道,“至于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谢兄,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这……”谢玄眉头紧皱,心乱如麻,“此乃府主的家事,谢某岂敢插手?只不过……”

    谢玄欲言又止,似乎心有顾忌。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只不过,夫人毕竟是清风道长的掌上明珠,又是公子与小姐的生母。府主冒然将她软禁,只怕……有些不妥。”谢玄迟疑道,“一者,我们不好向武当交代。二者,此事若宣扬出去,对府主的声誉极为不利。”

    “是啊!”洛天瑾苦笑道,“后院起火,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武林盟主。”

    见洛天瑾只顾自己的声誉,反而对武当不闻不问,似乎毫不担心清风兴师问罪,谢玄不禁心生狐疑,但他只在暗中思量,嘴上却只字不提。

    “此事十分蹊跷。”洛天瑾话锋一转,没来由地说道,“江一苇追杀滕柔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向凌潇潇道明萧芷柔的真正身份,至今亦有不少日子。为何凌潇潇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我们从华山回来后才动手?”

    “府主此言何意?”

    “凌潇潇真是从一开始……就想置江一苇于死地吗?”洛天瑾沉吟道,“如果她担心江一苇告发自己,必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与江一苇单独相处,又为何允许我们一起去华山参加武林大会?她为何不早早地除掉江一苇?为何要让他活这么久,让自己夜长梦多?”

    至此,谢玄终于从洛天瑾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诧异道:“府主的意思是……夫人即便知道萧芷柔是滕柔,也并未对江一苇起杀心?”

    “愤怒与不满自是不必多言,但杀死江一苇的念头……应该不曾有过,否则她不会让江一苇活着离开自己的视线。”洛天瑾凝声道,“我怀疑,凌潇潇对江一苇起杀心,极有可能是从华山回来之后。”

    “什么意思?”谢玄一脸茫然,“从华山回来,江一苇一直陷于昏迷,从未与夫人相见,又为何起杀心?”

    “这正是蹊跷所在。”洛天瑾道,“在府中杀死江一苇,无异于一场冒险。毕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而不露出马脚,实在难如登天。”

    “除非……江一苇身上藏着一个更大的风险,夫人两害相较取其轻,因而不得不冒险杀他。”谢玄接话道,“如此想来,江一苇死前的确苏醒过,而且……”

    “而且见过凌潇潇。”洛天瑾笃定道,“那一夜,他们一定谈论过什么。至于相谈的内容,正是促使凌潇潇杀人灭口的真正原因。”

    “他们会谈论什么?”谢玄难以置信道,“有什么事,能比二十多年前追杀滕柔的秘密更具风险?”

    “去华山之前,他们一切如常,说明凌潇潇未对江一苇起杀心。”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指轻轻搓动着茶碗,思忖道,“从华山回来,江一苇苏醒当夜便被凌潇潇灭口,说明凌潇潇认为江一苇已经变成自己最大的威胁。如此想来,华山之行至关重要。”

    “江一苇在华山的经历,似乎是解开疑团的关键。”谢玄顺藤摸瓜,细细琢磨,“江一苇在华山见过萧芷柔,并恳求她出手相助……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夫人怀疑江一苇已和萧芷柔串通一气,故而担心他将当年的事抖出来,因此才……”

    “有可能,但尚不足以令我信服。”洛天瑾摆手道,“江一苇若想告发,二十多年的时间随时可以告发,何须等到今天?我料,凌潇潇与江一苇的关系,绝非萧芷柔可以轻易撼动。”

    “若非如此,还能有什么原因?”谢玄绞尽脑汁,终而百思不解。

    “不知道。”洛天瑾郁结难舒,缓缓摇头,“如今看来,其中的秘密似乎只有三个人知晓。一个是江一苇,可惜他已命丧黄泉。第二个是凌潇潇,不过想从她嘴里得到实话,无异于痴人说梦。为今之计,我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第三个人身上,期盼她能替我解开疑云。”

    “萧芷柔?”谢玄心有忧虑,迟疑道,“她愿意说吗?”

    “无论她愿不愿意,我都要知道!”

    洛天瑾对萧芷柔的态度一向柔和,不知为何?今日他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府主打算怎么做?”

    “眼下,府中繁忙纷乱,我恐怕难以脱身。”洛天瑾疲惫道,“我意,派人去江州请萧芷柔过府一叙。这件事,我必须与她当面详谈。”

    谢玄犹豫道:“只怕……让她过府一叙并不容易。她对府主仍心怀怨恨,上次在落雁谷分别时可见一斑。因此,面对府主的邀请,她极有可能推脱不来。”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洛天瑾眉心一皱,喃喃自语,“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件事……与我有莫大的牵连。”

    谢玄惊愕道:“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道。”洛天瑾苦涩道,“说不出、道不明的一种奇怪感觉。虽不知是福是祸,但却势在必行,令我不得不去寻根问底。”

    “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去一趟江州……”

    “不行。”洛天瑾拒绝道,“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府中离不开你。更何况,与萧芷柔化干戈为玉帛绝非一朝一夕,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府主的意思是……”

    “今夜发生的一切,切记不要外传。”洛天瑾思量道,“谢兄,你亲自安排人盯着凌潇潇,但不要惊动府中弟子,以免以讹传讹。还有,凌潇潇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江一苇,害死李甲,一定另有帮凶。因此,将伺候她的下人全部换掉,查出府中还有什么人与她来往密切。”

    “遵命。”

    “至于请萧芷柔过府……此事非同小可,断不能轻率。”洛天瑾迟疑道,“为避人耳目,我们最好找一个由头。”

    “小姐大婚,不正是一个绝佳的由头吗?”谢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提议道,“如此喜事,府主理应遍请天下英雄……”谢玄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洛天瑾的反应。

    “说下去。”洛天瑾眼神飘忽,似是仔细斟酌谢玄的建议。

    “府主可借小姐大婚之际,向绝情谷发一份喜帖。”谢玄补充道,“府主早已为绝情谷洗脱异教之名,既然萧谷主是武林同道,府主邀她参加小姐的喜宴亦是合情合理。只要萧谷主抵达洛阳城,府主何愁没机会与她单独一叙?”

    “话虽如此,但语儿毕竟是我与凌潇潇的孩子,我担心柔儿她触景生悲,不愿赴宴……”

    “府主可将喜帖送给腾族长,由他出面说服萧谷主。”谢玄狡黠道,“腾族长一向恪守江湖道义,而今又是副盟主,自然对武林盟主惟命是从。再者,他也希望萧谷主能融入武林正道,如此广交天下英豪的机会,岂能白白错过?”

    “不错!”洛天瑾眼前一亮,激动道,“谢兄此言,令我茅塞顿开。此事,便依照你的意思去办。”

    “是。”谢玄拱手领命,继而话锋一转,又道,“敢问府主,秦明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该如何应对?”

    闻言,洛天瑾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诡谲的微笑,胸有成竹道:“此事,我心中已有初步盘算,而且已甄选出一位应对秦明的不二人选。”

    谢玄暗吃一惊,好奇道:“府主说的是……”

    “秦明的亲侄子,秦苦。”

    ……

第五百六十四章 :烜赫一时(一)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睡眼惺忪的秦苦,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袍,一边哈欠连天地跟在两名婢女身后,摇头晃脑地穿屋过院,直奔凌潇潇的房间。

    “副执扇,夫人在里面等你,请!”

    望着不苟言笑的两名婢女,秦苦一头雾水,愈发糊涂。

    叩门而入,房间内一片昏暗,死气沉沉,简直与外边的阳光明媚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夜未眠的凌潇潇静如泥塑般坐在桌旁,目光呆滞,神情莫名,即便秦苦走到面前,她仍浑然不觉,甚是古怪。

    “咳咳!”

    当凌潇潇从沉思中惊醒,看到一脸憨笑的秦苦时,黛眉微微一簇。

    “坐下说话。”

    “谢夫人!”

    秦苦的眼珠滴溜乱转,将里里外外环顾一遍。当他看到内室床榻上整齐的被褥时,表情微微一僵,而后故作懵懂,恭维道:“府主起的真早,不愧是日理万机的武林盟主。”

    闻言,凌潇潇的脸色骤然一变,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悲凉之意,淡淡地应道:“一日之计在于晨。瑾哥他……一向是然糠照薪,鸡鸣而起。”

    “那是!那是!”秦苦连连点头,“府主何许人也?岂能像我这般好吃懒做。”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无真才实学,瑾哥不会破格提拔你。”

    见凌潇潇对自己的调侃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有问有答,秦苦的心里不禁暗生疑窦,干笑道:“夫人说过,你我在府中尽量不要见面,今日……为何突然将我叫来?”

    “本是光明正大,又何惧旁人的闲言闲语?”

    “夫人教训的是。”

    “不必恭维。”凌潇潇摆手道,“柳寻衣的底细打探的如何?”

    “柳寻衣的戒心极重,说话几乎滴水不漏。”秦苦愧疚道,“不过夫人放心,我会继续找他的破绽。”

    “戒心越重,越有问题。”凌潇潇思忖道,“时间不多了,我必须知道柳寻衣是忠是奸?”

    “什么意思?”秦苦愕然道,“何为‘时间不多’?”

    凌潇潇眼神一变,自知错口失言,但脸色依旧从容,淡然道:“婚期越来越近,岂非时间不多?”

    “哦。”秦苦嘿嘿一笑,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夫人,但又怕夫人怪罪……”

    “何事?”

    “实不相瞒,我已将夫人交代的事……如实告知柳寻衣。”

    “什么?”

    只此一言,凌潇潇的脸色陡然一变,怒斥道:“秦苦,你好大的胆子!我曾对你千叮万嘱……”

    “夫人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秦苦连忙解释,“我将实情告诉柳寻衣,绝非出卖夫人,而是想博取柳寻衣的信任。”

    “博取信任?”凌潇潇冷哼道,“你出卖我,竟还有诸多借口?”

    “字字无虚!”秦苦煞有介事地说道,“在我向他和盘托出前,曾早出晚归,故意躲着柳寻衣,直至半月前才向他摊牌。”

    “为何?”

    “因为我要让柳寻衣知道,此事经我深思熟虑,反复琢磨。”秦苦坏笑道,“唯有如此,他才能相信我真的背叛夫人。”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此刻,凌潇潇已从秦苦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几分,狐疑道,“你居心何在?”

    “让柳寻衣认为我对他情深义重,从而彻底相信我,直至放下戒心,对我实话实说。嘿嘿……”

    望着秦苦一脸奸诈的模样,凌潇潇不禁发出一阵冷笑:“反间计?”

    “正是!时至今日,柳寻衣已对我全无戒备。”

    “哦?”凌潇潇柳眉轻挑,似笑非笑地问道,“既然如此,你认为柳寻衣是忠是奸?”

    “虽不敢言忠心耿耿,但至少没有反叛之心。”秦苦沉吟道,“恕我直言,柳寻衣对小姐似乎没什么感情,但对贤王府却是真心实意。想想倒也正常,毕竟没有贤王府,就没有今时今日的柳寻衣。”

    “依你之见,柳寻衣并无可疑?”

    “这段时间,我整天和他混在一起。每天除了自己练功,督促下三门弟子练功之外,其余的无外乎吃吃喝喝,皆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琐事。”秦苦回忆道,“对了!他经常找林方大喝酒,都说他们是八拜之交,但我感觉他二人似乎心有隔阂。见面几乎不说话,只是一通豪饮,直至酩酊大醉。”

    “林方大对语儿自幼倾慕,眼见最心爱的女子即将嫁作人夫,心中岂能痛快?”

    “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嫁给自己最要好的兄弟。啧啧啧,真是天意弄人。”秦苦惋惜道,“只可惜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喜欢小姐的,小姐不喜欢。小姐喜欢的,又不喜欢小姐。唉!月老搭错红绳,耽误两对儿鸳鸯。”

    “两对儿鸳鸯?”凌潇潇心生好奇,反问道,“我只知林方大对语儿有情,却不知谁又和柳寻衣凑成一对儿?”

    “难道夫人看不出来?”秦苦故作神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说的是……”

    “洵溱!”秦苦撇嘴道,“这段时间,他们每次见面都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好像上辈子结过仇怨似的。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便是洵溱醋意横生,由爱生恨……”

    “行了!”见秦苦又要滔滔不绝地信口开河,凌潇潇不禁心烦意乱,打断道,“无聊的事不必再提,你只要告诉我,柳寻衣此人……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虽然他对小姐若即若离,貌似感情不深,但……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寻花问柳,偷鸡摸狗,算是一位正人君子。”秦苦沉吟道,“柳寻衣的性子,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如果夫人肯对他坦诚相待,相信……他会对夫人以心换心。”

    闻言,凌潇潇不禁美目一瞪,厉声道:“秦苦,莫非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我面前耍心眼?”

    秦苦一怔,登时面露委屈。

    “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凌潇潇愠怒道,“你并非在柳寻衣面前用反间计,而是左右逢源,两面讨好,大施双重反间!”

    “这……”秦苦哭丧道,“从何说起?”

    “你口口声声说出卖我,是为博取柳寻衣的信任。此刻你出卖柳寻衣,又岂非在蒙蔽我的戒心?”凌潇潇冷喝道,“花言巧语,满腹祸心,口中没有一句实话。”

    秦苦面露不悦,辩驳道:“捉贼拿赃,捉奸在床!夫人凭什么羞辱我?”

    “凭什么?”凌潇潇怒极而笑,“就凭你刚刚一句‘坦诚相待,以心换心’,分明是想骗我向柳寻衣道出自己的真正心思。”

    秦苦小眼一瞪,恼怒道:“夫人替女儿把关,试一试自己的准女婿,纵使向柳寻衣实话实说又有何妨?正如夫人刚刚所言,本是光明正大,又何必偷偷摸摸?”

    言至于此,秦苦的眼中闪过一道鄙夷的精光,揶揄道:“夫人莫非想反悔?利用完我,又不想给赏钱,于是随随便便找一个借口敷衍我?”

    “放肆!”凌潇潇训斥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嘿嘿,夫人当然不会这么小气。”秦苦嬉皮笑脸,油嘴滑舌,“我一向账目分明,恩怨两清。谁给我钱,我便替谁做事。如果夫人信不过我,让小的滚蛋便是。”

    凌潇潇紧紧注视着秦苦的言行举止,沉默良久,忽然发出一声叹息,苦涩道:“罢了!姑且相信你一次。”

    “夫人不必勉强,我自幼没爹没娘,人穷志短脸皮薄,实在受不了这种委屈……”

    见秦苦的声音带着哭腔,凌潇潇不禁面露不耐,道:“大不了……上月的赏钱多给你一些便是。”

    “夫人英明!”

    秦苦翻脸如翻书,羞愤委屈的脸上瞬间布满和蔼恭敬的笑容。

    凌潇潇犹豫再三,试探道:“秦苦,你……愿做我的人吗?”

    “啊?”秦苦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鸡啄米似的连连叩头,“不可!万万不可!夫人,兹事体大,非同小可。在下清白是小,夫人名誉是大,一旦被府主知道,你我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混账!”见秦苦误会自己的意思,凌潇潇不禁脸颊一红,啐道,“是让你替我做事,你想到哪里去了?”

    “替你做事?”秦苦愣愣地望着凌潇潇,眼睛一连眨巴几十下,似是没能反应过来。

    “罢了!”凌潇潇身心俱惫,全无心思与秦苦耍贫斗嘴,顺袖中掏出一沓银票扔在桌上,摆手道,“你下去吧!”

    “那……还用我继续监视柳寻衣吗?”

    “不必了。”凌潇潇心不在焉道,“你刚刚说过,柳寻衣恩怨分明,喜欢‘以心换心’,我再继续让你监视他,岂非令他寒心?”

    秦苦一脸失望,喃喃自语:“他寒不寒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的财路断了……”

    说罢,失魂落魄的秦苦离开凌潇潇的房间,如行尸走肉般踉跄着朝东院走去。

    “秦苦!”

    突然,一道冷厉的声音自廊中响起,登时令秦苦心头一惊。

    转弯处,面色凝重的慕容白闪身而出,死死拦住他的去路。

    “七爷?”

    “秦苦,你刚刚在夫人的房间作甚?”

    闻言,秦苦脸色骤变,连忙解释:“千万别误会,我刚刚只是……”

    “废话少说,随我去见府主!”

    ……

第五百六十五章 :烜赫一时(二)

    “府主,我是冤枉的!夫人找我是为打听有关柳寻衣的事,绝无半点苟且。”

    一入书房,秦苦忙不迭地向洛天瑾解释,生怕他误会自己与凌潇潇有染,从而雷霆大怒。

    “秦苦,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谢玄面色一沉,训斥道,“‘苟且’一词,岂容你口不择言?”

    “是是是!”见洛天瑾气定神闲,似乎并无愠怒,秦苦心中的石头登时落地,忙道,“是我信口胡言,望府主恕罪。”

    “夫人……”一提起凌潇潇,洛天瑾的表情不禁变的有些不太自然,“夫人为何向你打听柳寻衣的事?”

    “夫人担心小姐嫁错郎,又得知小的整日与黑执扇厮混在一起,因此才向我打听。”秦苦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哦。”洛天瑾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又道,“依你之见,柳寻衣的人品如何?”

    “还不错。”秦苦笑道,“不染赌、不好色、不贪财、不喜怒,唯一喜欢在无事时喝点酒,亦是无伤大雅。至少……比我强百倍千倍。”

    “当初,柳寻衣在我面前对你极力举荐。而今,你又对他推崇备至。看来你二人真是志同道合,意气相投。”

    面对洛天瑾的赞许,秦苦却从中听出一丝凶险,忙道:“我既然加入贤王府,自是对府主马首是瞻。至于柳寻衣,朋友归朋友,如果他敢忤逆府主,我同样不会手软。”

    秦苦欲在洛天瑾面前表忠心,此等幼稚心机,又岂能瞒过洛天瑾的耳目?

    然而,自古‘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知道秦苦有意巴结,洛天瑾仍十分受用,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言罢,洛天瑾向谢玄、慕容白说道:“你们先去忙,我想和秦苦聊聊家常。”

    “是。”

    谢玄、慕容白会意,先后退出书房。

    书香古韵,青烟缭绕。

    书房内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却令秦苦感到愈发的不自在。

    洛天瑾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秦苦,半晌一言不发。

    秦苦呆呆地站在案前,怯生生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回视着洛天瑾。一时间,将眼神挪开不是,不挪开也不是,好生尴尬。

    “秦苦,算算日子,你入府也有一月有余。”洛天瑾幽幽开口,“身为副执扇,我早该与你促膝长谈一番。只可惜,近日杂事繁多,一直抽不出功夫。”

    “府主案牍劳形,日无暇晷,小的明白。”

    “依照府中的规矩,每位新入府的弟子,我都要亲自考验。”洛天瑾道,“而你,是最令我满意的一个。”

    “府主说的是……武林大会上诛杀秦天九?”

    “不错。你与秦天九同宗同源,却能替我出战,实属不易。”

    “什么同宗同源?”秦苦不屑道,“小的在江湖混迹多年,真本事没学到,但人世间的道理,却能看懂一二。在你背后捅刀子的,多数不是外人,往往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尤其是同宗同源,下手更是毫不留情。他们比外人更清楚你的软肋,因此往往能一击致命。”

    “哈哈……”听闻秦苦的切肤之痛,洛天瑾不禁哈哈大笑,“我知道你经历过一些曲折,但也不必愤世嫉俗。相比外人,愿意在你危难时挺身而出的,仍是亲人居多。”

    “府主教训的是。”

    秦苦也不争辩,多年的江湖历练令他早已练出一副圆滑世故,遇事不争的豁达心境。

    “有件事,我本该早些问你,无奈一直找不到机会,只能一拖再拖。”洛天瑾话锋一转,讳莫如深道,“在武林大会上,你与秦天九交手时所施展的刀法,似乎……并非单纯的《秦家刀法》,而是另有玄机?”

    闻言,秦苦的眼皮微微一抖,心中登时升起一丝提防。

    “府主此话何意?”

    “秦天九无论是名声还是江湖地位,皆在你之上。至于他的武功,更是有目共睹。”洛天瑾不急不缓地说道,“据传,秦天九的武功,或不亚于‘霸刀’秦明。”

    “府主究竟想说什么?”

    “你能打败秦天九,甚至将其虐杀,绝非运气,而是实力。”洛天瑾直言道,“换言之,你今时今日的武功,已胜过秦天九一筹。”

    “是又如何?”秦苦诡辩道,“当初在少林,柳寻衣也曾打败秦天九。既然柳寻衣能打败他,我为何不能……”

    “驳的好!”洛天瑾笑道,“当日,柳寻衣险胜秦天九,并非他武功高强,而是因为他背后有高人指点,故而对秦天九的打发、路数了如指掌,方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只不过,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若再战一场,柳寻衣未必是秦天九的对手。”

    “这……”

    对于洛天瑾的弦外之音,其实秦苦心知肚明,但碍于“玄水下卷”的秘密,他又不敢冒然承认,因此犹豫不定,迟疑不决。

    “其实,当初在背后指点柳寻衣的高人,正是你。”洛天瑾察言观色,顺势道出心中所想,“你熟悉秦天九,秦天九同样了解你。因而只凭你的武功,不可能杀死早已将‘赤火上卷’练的如火纯情的秦天九。即便你天纵奇才,也只能勉强与之战成平手。然而,事实上你确实更胜一筹。为何?并非秦天九的刀法不如你,而是因为你的刀法中已经融合‘赤火上卷’与‘玄水下卷’的精妙,故而令秦天九力有不逮,最终落败,是不是?”

    洛天瑾的娓娓道出,令秦苦心惊肉跳,大汗淋漓。

    “府主……好眼力。”

    其实,当秦苦在武林大会上施展出“万劫血轮”的时候,便已猜到自己的秘密不可能再隐瞒下去,更不可能瞒过老奸巨猾的洛天瑾。

    今日被洛天瑾一针见血,秦苦索性不再狡辩,以免自讨苦吃。

    “你真的得到‘玄水下卷’?”

    虽然洛天瑾早有预料,但听到秦苦亲口承认,难免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秦苦嘴角微扬,皮笑肉不笑地抖动几下,承认道:“是,‘玄水下卷’在我手上。”

    “那你……”洛天瑾话一出口,又忽觉不妥,于是面色一缓,好奇道,“你是如何得到‘玄水下卷’的?你别告诉我,当日在少林山道上乔装改扮成潘雨音的人……就是你?”

    “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秦苦自嘲道,“凭我的臃肿身材,纵使大罗金仙下凡,只怕也变不成潘姑娘那般窈窕身姿。”

    “那……”

    “实不相瞒,其实‘玄水下卷’是我从一名江湖贩子手中买来的。”秦苦含糊其辞道,“至于他是从何处得来,我却不得而知。依照江湖规矩,这些贩子和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货’的来源,那是人家糊口的饭碗,谁也不能多问。”

    洛天瑾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快速盘算起来。

    他知道“江湖贩子”不过是秦苦的托辞。试问少林、秦氏、贤王府合力追查的东西,江湖上又有哪个贩子胆敢染指?

    只不过,洛天瑾知道秦苦是聪明人,既然他不肯说出真相,便一定有自己的顾虑。如此一来,自己若再咄咄逼问,结果非但不会满意,反而会与秦苦闹的不欢而散,甚至难以收场。

    如今,秦苦对洛天瑾十分重要。与他闹翻,绝对是弊大于利,极不明智。

    心念及此,洛天瑾的眼神悄然一变,含笑道:“既然如此,足以说明‘玄水下卷’与你有缘,实在难得。”

    面对阴阳怪气的洛天瑾,秦苦不禁心犯嘀咕,小心试探道:“府主不会想将‘玄水下卷’……要回去吧?”

    “要回去?”洛天瑾一愣,错愕道,“‘玄水下卷’本就不是我的,谈何要回?”

    “我的意思是,替潘家讨回……”

    “放心!”洛天瑾宽慰道,“潘家早已受够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如今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不愿再和江湖有半点牵扯。因此,‘玄水下卷’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个烫手山芋,躲都来不及,又岂敢讨回?”

    “如此便好。”秦苦长出一口气,脸上渐渐绽露出一抹憨笑。

    “只不过……”洛天瑾话锋一转,故作为难道,“潘家虽不再惦记‘玄水下卷’,但有一人却是念念不忘,不肯罢休。若不能妥善地解决此事,不仅你会麻烦重重,贤王府乃至我,都会受你牵连,鸡犬不宁。”

    望着煞有介事的洛天瑾,秦苦恍然大悟,直言道:“府主找我,是想与我商议如何对付秦明?”

    “不错!”洛天瑾正色道,“他究竟为何而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知府主的意思是……”

    “既然此事因你而起,自该由你解决。秦明到后,我只尽地主之谊,至于如何应对,由柳寻衣和你决定。如今,上三门已将武林各派登记造册,江湖令牌也已准备妥当,只等我发出盟主令,正式推行‘宗级’一事,并将令牌一道发出。此事迫在眉睫,耽误不得。因而,我只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后,我不希望秦明再以任何理由,阻碍我的江湖大计。”

    ……

第五百六十六章 :四面火起

    十月二十一,入夜。

    今夜如往常一样,洛阳城的天香楼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生意红火,客似云来。

    灯火通明的大堂内,伙计们东奔西跑,招呼传菜。客人们三五成群,推杯换盏。

    觥筹交错,水陆毕陈,菜香四溢,酒气扑鼻,楼上楼下一片喧嚣。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放屁!”

    “砰!咣啷!”

    突然,热闹的天香楼内传出一道极不和谐的叫骂。

    紧接着,七八名汉子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其中一人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向另一桌客人,登时将另一桌的杯碟碗筷砸的七零八落。

    “你们干什么?”几名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被突如其来的酒杯吓的脸色一变,纷纷起身闪避。

    “干什么?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酸秀才,假仁假义,就知道卖弄口舌。”

    “我们念诗与你何干?”一名公子心有不忿,驳斥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尔等如此霸道,岂是君子所为……”

    “找死!”

    话音未落,一名粗犷的汉子已将桌子掀翻,骂骂咧咧地朝那几位年轻公子冲去,伴随着四周的阵阵惊呼,双方扭打成一团。

    “别打了!快别打了!”

    任由天香楼的伙计连声劝阻,那群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愈发猖獗。不仅将几名公子打的满脸开花,更将矛头转向四周看热闹的食客,连打带骂,极尽狂妄之能事。

    眨眼的功夫,一团和气的天香楼内已是骂声阵阵,打斗不休。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洛阳城撒野?可知此地是北贤王的地盘……”

    “老子不管什么北贤王、南贤王,看不顺眼便要打!”

    转眼间,天香楼内已是一片狼藉,客人们惊慌失措,四处奔走。

    偶有胆大的客人,欲上前和他们理论。却不料,这群狂徒竟从包袱里抽出阴森可怖的钢刀,二话不说,逢人便砍。

    霎时间,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在天香楼内。

    “快!快去贤王府叫人……”

    “你们哪儿也去不了!”

    一名凶神恶煞的汉子持刀堵住门口,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凶猛的刀法,凌厉的变招,足见此人是一名彻头彻尾的练武之徒。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天香楼已变成人间炼狱,这群狂徒发疯似的追砍着惊慌失措、抱头乱窜的客人,出手肆无忌惮,杀人毫不留情。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咒骂生、求饶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

    城南,东海茶楼。

    “掌柜的何在?”

    一声吆喝,吸引来众多茶客好奇的目光。

    一名粗布麻衣,身材魁梧的汉子,手里拎着一摞茶包,横眉竖目地站在门口。其身后,还跟着二三十名同样打扮的人。

    见状,一名伙计快步迎上前,拱手道:“掌柜的有事出去了,不知各位客官有何贵干?”

    “你们卖的茶叶是坏的。”汉子将手中的茶包扔在地上,不满道,“喝下去非但没有半点香气,反而酸涩无比,难以下咽。”

    “竟有这种事?”伙计将信将疑地捡起茶包,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陪笑道,“客官,明明茶香正浓,怎会酸涩……”

    “少废话!是你喝还是我喝?我说酸就是酸!”汉子嚷嚷道,“别以为你们东海茶楼背后有贤王府撑腰,便能为所欲为,以次充好。你们想店大欺客,门也没有!”

    伴随着汉子的抱怨,其身后的二三十人不禁连连附和。

    “不会的!不会的!”伙计担心事情闹大,于是连忙摆手道,“各位客官息怒,小的只是就事论事……”

    言至于此,伙计见汉子仍怒气不见,又见四周好事之人越聚越多,害怕影响茶楼的生意,故而退让道:“既然各位客官喝不惯小店的茶,小的给你们退了便是。”

    说罢,伙计用手拨弄着茶包,算计道:“一包茶五十文,一捆四包,便是二百文钱……”

    汉子打断道:“你们的茶喝坏我们的肚子,汤药费不用赔?耽误的工钱又怎么算?”

    伙计一愣,愕然道:“依照客官的意思,你们想要多少?”

    闻言,汉子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在伙计眼前摇晃几下。

    “一两?”

    “一百两!”

    “嘶!”

    此言一出,不仅伙计吓了一跳,甚至连茶楼中的客人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直至此刻,众人终于醒悟过来,原来这群人根本不是来讲理,而是来故意找茬。

    茅塞顿开的伙计,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鄙夷与冷厉,不满道:“如果你们想讹诈,恐怕找错了地方。我好心奉劝你们一句,趁我们掌柜的没回来,赶紧离开,免的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不肯赔钱?”汉子面露冷笑,眼中凶光毕露。

    “你说呢?”伙计面无惧色,挑衅道,“讹诈不成,难道想硬抢……”

    “砰!”

    话音未落,汉子猛然抬脚,狠狠踹向伙计的小腹。这一脚力道极大,直将猝不及防的伙计从门口生生踹飞至柜台。

    “咳咳……噗!”

    狼狈落地的伙计猛咳几声,随之口吐鲜血,脑袋一歪,再也没了动静。

    似是被大堂的吵闹声惊扰,茶楼上迅速冲下来二三十个手持棍棒的打手。

    “来的正好,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没有多余的废话,双方一照面便是大打出手。

    休看这群汉子的穿着打扮十分寒酸,一出手却是非同凡响,闪转腾挪间将这些打手打的满地找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果然是店大欺客!”为首的汉子用脚踩着一名打手的胸口,冷笑道,“现在我不要一百两,要一万两,而且是一人一万两!若是不给,今日便砸了你们的黑店!”

    话虽如此,他却根本没给账房先生作答的机会,随手拎起一张长凳,开始在茶楼中大肆打砸起来。

    众茶客岂能料到这般局面?登时吓的心乔意怯,唯恐连累自己,以至连茶钱都忘记结算,纷纷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

    ……

    城东,名伶雅苑。

    “快来人啊!许员外不行了!”

    伴随着一声满含惊恐的尖叫,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从二楼房间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不顾矜持地朝楼下大声喊叫。

    “怎么回事?”

    楼下,浓妆艳抹的老鸨正兴致勃勃地招呼客人,忽闻楼上传来叫声,登时脸色一变,仰头训斥道:“女儿,这种事瞎叫唤什么?让伙计把人从后门扔出去,千万别死在家里。”

    一名醉醺醺的熟客调侃道:“老鸨子,你这里闹出人命,日后看谁敢来光顾?”

    “呸呸呸!”老鸨摇着桃花扇,一脸晦气地说道,“大吉大利,他现在还没死呢!等会儿扔出去,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们的事。”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今日看来此话果然不假!”另一名客人揶揄道,“你的姑娘刚刚还和人家浓情蜜意,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要置人家的生死于不顾?”

    “哎呦!”老鸨娇嗔道,“大爷休要取笑我们,名伶雅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抚琴唱曲手到擒来,但死人这种事,谁能担待得起?”

    “哎呀!孙公子不行了,快来人救命啊!”

    老鸨话音未落,另一间厢房又传来一道女子的尖叫。

    “又出什么事了?”老鸨气急败坏地抱怨道,“女儿们,你们能不能小心点,别给老娘惹麻烦!”

    “钱老爷也不行了。”

    “周大爷也是……”

    一时间,一道道惶恐的叫声如雨后春笋般纷至沓来,层出不穷。

    “同时死这么多人,一定是闹鬼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登时将众欢客吓的心慌意乱,脸色惨白。

    一个个再也顾不上酒色之迷,争先恐后地起身离去,任由老鸨如何挽留,也无法阻挡他们仓促的步伐。

    “究竟是怎么回事?”老鸨一脸茫然地望着痛哭流涕的一众姑娘,错愕道,“平日,这种事一年半载也遇不到一次,为何今夜一个接一个的出事……”

    “掌柜的,似乎不太对劲!”

    刚刚率人将许员外扔出后门的汉子,火急火燎地跑到老鸨身边,低声道:“我见许员外脸色发青,似乎不是马上风,而是……中毒。”

    “中毒?”老鸨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就是中毒!”楼上一名姑娘哭诉道,“否则不会这么巧,这么多客人一起出事。”

    “不行不行!”此刻,老鸨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堂中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一下死这么多人,明天一定有许多人闹事,官府也一定会追查……八成是有人故意陷害,迫使我名伶雅苑关张……”

    “掌柜的,会不会是城中其他几家青楼,眼馋我们的生意红火,因此……”

    “不会吧?北贤王定下的规矩,五行八作各行其道,各凭本事,谁也不能偷奸耍滑,惹是生非。”老鸨纠结道,“这么多年,大家一向相安无事,怎会突然发难?”

    “那……”

    “不管了!”老鸨将心一横,向汉子吩咐道,“将尸体全部扔出去,扔的越远越好。然后紧闭大门,暂不接客,以免节外生枝。所有姑娘全部守在房中,在事情解决前,谁也不许擅自外出。”

    “知道了。”汉子连忙应道,“那……掌柜的你呢?”

    “我?我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贤王府问个清楚。”老鸨心烦意乱地说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北贤王每年收我们那么多金银,难道不该替我们查明此事吗?不行不行,此事耽误不得,我现在就去!”

    说罢,老鸨匆匆交代几句,而后头也不回地朝苑外走去。

    ……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不祥之兆(一)

    深夜,贤王府内人头攒动,分外嘈杂。

    “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沉似水的谢玄快步赶奔中堂,洛棋一路小跑着跟在身后,回禀道:“不知道。一夜之间,洛阳城内上百间客栈、酒肆、茶楼、赌坊、妓院、钱庄……统统遇到麻烦,轻则店铺被砸,重则闹出人命。”

    “人命?”谢玄脚步一顿,神情凝重地望着洛棋,狐疑道,“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全是生面孔。”

    “闹出人命是怎么回事?”

    “死伤最惨重的是天香楼,死了几十人,伤了上百人。”洛棋答道,“名伶雅苑也损失不轻,一晚上猝死十几人。据说,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口角衍变为厮杀。”

    言至于此,洛棋的眼神微微一动,提议道:“此事……要不要禀告府主?”

    “不必了!”谢玄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府主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今夜好不容易睡下,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明白。”

    答应一声,二人继续朝中堂走去。沿途遇到不少弟子拱手施礼,他二人却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将军府有什么动静?”谢玄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毕竟是洛阳府衙,今夜死伤这么多人,将军府不可能不知道。”

    “将军府已派人传来话。”洛棋苦笑道,“他们说今晚出事的大都是汉人,因此不便插手,愿将此事全权交由贤王府处置。”

    “交给我们处置?”谢玄哼笑道,“看来这位新的洛阳将军,远比当年的汪绪统识时务。”

    “他也不想步汪绪统的后尘。”洛棋附和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若分不清洛阳城究竟谁做主,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呆的长久。”

    “也罢!如此倒省去我们诸多麻烦。”

    “如今,洛阳城各大商号的掌柜一窝蜂地聚在中堂,一个个六神无主,全都乱了方寸,只盼着有人能替他们主持大局。”洛棋迟疑道,“依二爷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

    “他们是怕引火烧身。”谢玄淡淡地说道,“连夜跑来贤王府告状,无非是想把自己摘干净,再趁机向我们讨些补偿。”

    “是。”

    “眼下谁在中堂坐镇?”谢玄问道,“又是如何安排的?”

    “出现厮杀争斗,一般由下三门派人解决。”洛棋沉吟道,“但府主昨日交代过,柳寻衣和秦苦要抽出精力应对秦明,因此老夫不敢冒然分他们的心,故而将此事交由上三门处置。此刻,苏堂正在中堂主持大局,林方大已率人前往城中各处,查验死伤细节。”

    闻言,谢玄的眉头微微一皱,摇头道:“此事看似偶然,实则另有阴谋。事情闹的这么大,各大商号皆损失甚巨,我担心苏堂力有不逮,镇不住场面……”

    “二爷的意思是……”

    “去将柳寻衣叫来。”谢玄眼神一定,正色道,“此事交给他处理。”

    “可柳寻衣要应对秦明……”

    “你以为今夜发生的事与秦明无关?”

    谢玄的一句反问,登时令洛棋脸色一变,诧异道:“二爷是说……今夜发生的一切,皆是秦明所为?”

    “不一定是秦明做的,但一定与他有关。”谢玄冷笑道,“洛阳城一向太平无事,为何早不出乱子、晚不出乱子,偏偏在秦明到访的前夜出事?若说二者毫无关联,打死我也不信。”

    “明白了。”洛棋恍然大悟,“二爷想将两件事合而为一,全权交由柳寻衣去办。”

    “不错!”

    言罢,谢玄突然停下脚步,并伸手拽住洛棋的胳膊,思量道:“我细细琢磨一番,还是不露面为妙。”

    “为何?”

    “若有我在,柳寻衣难以放开手脚。”谢玄解释道,“既然府主将秦明交给他应对,我也应当放权,不可随意插手。”

    “可是……”

    “不必可是。”谢玄话里有话地说道,“正好借此机会历练历练柳寻衣,事情越是棘手,越能学到东西。”

    “什么意思?”洛棋似乎从谢玄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愕然道,“为何历练柳寻衣?”

    “你说呢?”

    留下一句讳莫如深的反问,谢玄蓦然转身,朝与中堂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爷,那我们……”

    “这几日,上三门与中平二门暂时听候柳寻衣的差遣,好生辅佐,千万不要丢贤王府的脸。”谢玄头也不回地叮嘱道,“务必听命行事,断不可推三阻四。”

    “是。”

    “去东院叫醒柳寻衣,现在可不是蒙头大睡的时候。”

    说罢,谢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愣愣地望着谢玄远去的方向,洛棋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洛阳城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洛天瑾不出面也就罢了,此刻竟连谢玄也不肯露面,反而将生杀大权交到柳寻衣手里。

    此事不仅仅关系到几十条人命、上百家商号,更关系到贤王府的声誉,乃至在洛阳一带的地位。

    兹事体大,府主和谢玄竟然不闻不问,对柳寻衣如此信任,难免惹来洛棋浮想联翩。

    但迟疑归迟疑,谢玄的命令仍要执行。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洛棋远远眺望一眼议论纷纷,甚嚣尘上的中堂,转而快步朝东院走去。

    一炷香后,在洛棋的引领下,柳寻衣率秦苦、许衡、凌青、廖氏兄弟大步流星地来到熙熙攘攘的中堂。

    由于洛凝语身份特殊,不便深夜打扰,因此柳寻衣让廖川、廖海代表惊门前来议事。

    中堂内人来人往,三五成群,议论不休,嘈杂不堪。

    洛阳城内有头有脸的富贾商人齐聚于此,一个个手足无措,诚惶诚恐。

    任由苏堂连连安抚,依旧抑制不住众人的吵闹与抱怨。

    毕竟,今夜之事令他们的损失极其惨重。

    一见洛棋,苏堂迅速迎上前来,忙道:“府主何在?”

    闻言,洛棋不禁面露尴尬,低声道:“府主正在休息,二爷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二爷何在?”

    “二爷的意思是……将此事交由柳执扇处置。”洛棋朝柳寻衣一指,同时朝苏堂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什么?”

    苏堂一怔,难以置信地望向柳寻衣,为难道:“并非我信不过柳兄弟,只不过此事干系重大,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会动摇贤王府在洛阳城的基业,因此绝非我等可以擅自做主……”

    “咳咳!”洛棋干咳两声,纠正道,“苏执扇,二爷的意思是,此事交由柳执扇全权处置,而并非我们三人一起处置。你我……皆要听命行事。”

    “这……”

    闻言,苏堂的脸色渐渐变的有些难看,刚刚对柳寻衣尚有一丝和气,此刻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唯有狐疑与蔑视。

    似乎察觉到苏堂心有不满,洛棋赶忙圆场道:“当务之急,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既然如此……”苏堂伸手朝主位一指,阴阳怪气地说道,“柳执扇请上座!”

    中堂主位,平日是洛天瑾的位子。

    依照贤王府的规矩,凡遇洛天瑾不在时,谁主持中堂议事,谁便可暂坐其位,寓意代府主行事,彰显权威。

    “听苏执扇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情愿……”

    “住口!”

    柳寻衣厉声打断许衡的讥讽,而后迈步朝堂上走去。

    “各位,府主已将此事交由柳执扇处置。因此从现在开始……他主事。”

    不知是不是故意让柳寻衣难堪,苏堂的一声吆喝,登时吸引来众人的目光。

    听闻柳寻衣主事,众人纷纷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喋喋不休。有人在诉苦、有人在喊冤、有人在讨要交代。

    廖氏兄弟左支右挡,于人群中硬生生地挤出一条通道,将柳寻衣护送至主位。

    “诸位请稍安勿躁!”

    凌青站在柳寻衣身旁高声呼喊,欲止息嘈杂,可任他喊破喉咙,众人依旧叽叽喳喳,滔滔不休。

    见状,秦苦眼珠一转,“噌”的一声抽刀出鞘,冷森森的刀锋在烛火下,映射出一道道摄人心魄的寒光,登时将众人吓的脸色一变,争论戛然而止,再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此刻,堂中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战战兢兢地望向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柳寻衣。

    见到这一幕,苏堂的脸上不禁涌现出一丝尴尬,而洛棋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欣慰。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谢玄说“苏堂力有不逮,唯恐镇不住场面,但柳寻衣绝对可以”。

    “今夜发生的事,令我与诸位的心情一样,倍感羞愤。”柳寻衣开门见山道,“各位前来,无外乎两个原因。一者,希望贤王府帮你们证明清白,严惩狂徒,还大家一个公道。二者,各位每年都依照规矩向贤王府上贡,我们理应保证各位在洛阳城的生意周全无虞,如今你们损失惨重,自该向我们讨个交代。”

    “不错!”名伶雅苑的老鸨应答道,“我们一向对北贤王恭敬有加,平日也完全依照北贤王定下的规矩做生意。我们连夜前来绝非闹事,只为向北贤王讨个说法。同时也希望……北贤王能像我们遵循他定下的规矩一样,践行当初对我们的承诺。一旦出现意外,导致生意受损,贤王府绝不推诿,并且……愿一力承担。”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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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