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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三章 :同根相煎(二)

    “你说什么?”

    面对秦明的叱问,秦苦阴阴一笑,道:“我要用你的狗命,换秦家弟子的益寿延年,你敢不敢答应?”

    “秦苦,休要胡说八道!”秦三眼神一变,在喝斥秦苦的同时,亦将紧张的目光投向秦明,似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既然大家都是秦家子孙,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秦苦环顾四周,朗声道,“今夜,我不仅要替爹娘报仇雪恨,而且还要替我爹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属于他的一切?”此刻,秦明的脸色已阴沉到极点,语气冰冷的不参杂一丝感情,“今时今日的秦家,还有什么东西属于他?”

    “有!当然有!”秦苦自信道,“比如……被你强占多年的家主之位。”

    “嘶!”

    此言一出,秦家众弟子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纷纷变的尴尬起来。

    “秦苦,你算什么东西?”秦明怒极而笑,“就凭你,也配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我能让秦家打破‘短命诅咒’,能将‘赤火上卷’和‘玄水下卷’合二为一,从而令河西秦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秦苦笃定道,“而这些,你一样都做不到。如果秦家继续由你执掌,秦氏子孙将无一例外,全都活不过六十岁。”

    “这……”

    秦苦此言,尽含威胁挑衅之意,令秦明怒不可遏,同时令秦家弟子心生忐忑,面面相觑。

    “我爹是家中长子,我是秦氏长孙,依照长幼顺序,今日的秦家家主应该是我,而不是你!”秦苦炮语连珠似的说道,“你只是一个废长立幼,谋权篡位的奸贼,是秦家的叛徒。”

    “住口!”

    “还有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助纣为虐,与虎谋皮,难道你们忘记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吗?”秦苦不理会秦明的喝止,反而将目光投向面色迥异的众弟子,变本加厉地说道,“你们若还承认自己是秦家子孙,若还承认秦家的老祖宗,便随我一起讨伐奸贼,恢复正统。”

    “住口!”

    “只要你们迷途知返,过往之事我秦苦既往不咎。非但如此,我还会将‘玄水下卷’公之于众,让秦家每一位弟子都能阴阳调和,益寿延年,再不受‘短命’之苦。”

    “住口!”

    面对秦苦的“妖言惑众”,秦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羞愤,口中发出一声暴喝,同时一股强劲的内力震荡而出,登时将四周的墙壁震的晃动不已,沙石散落。

    众弟子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一个个手足无措,不知所言。

    “秦苦,你以为凭借自己的花言巧语,便能动摇我在秦家十几年的根基吗?”秦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戾之气,声音亮如洪钟,回荡在天地之间久久不能消散。

    “当年,你爹犯下弥天大错,被你爷爷逐出秦家,此事秦家上下有目共睹,岂容你狡辩?”

    “当年若非你暗中设局,爷爷岂能误会我爹?”秦苦驳斥道,“你的家主之位是骗来的,根本不能作数!”

    “真是天大的笑话!”秦明不屑道,“你以为他们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你究竟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说罢,秦苦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秦氏三杰,哼笑道,“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秦苦此言,令秦氏三杰的脸色变的难看至极。

    “混账东西!我已给过你重新做人的机会,可惜你冥顽不灵,屡教不改。”秦明虎目一瞪,怒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顾念叔侄之情,今夜便替秦家的列祖列宗清理门户。”

    “应该清理门户的人是我!”秦苦毫不示弱,呛声道,“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杀了他!”

    秦明的眼中杀机一闪,猛然发出一道喝令。

    然而,面对秦明的命令,秦家众弟子却是犹豫不决,迟疑不定。

    俨然,刚刚秦苦的一番慷慨陈词,以及抛出的“条件”,已令众弟子心生动摇。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是人皆不愿英年早逝,更何况是家财万贯,有权有势的秦氏子弟?

    “干什么?”

    见众弟子左顾右盼,迟迟不肯出手,秦明勃然大怒,呵斥道:“如果你们被秦苦的妖言蛊惑,便是与他同罪,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秦明将冷厉的目光投向秦氏三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上!”

    秦氏三杰相互对视一眼,稍作迟疑,而后齐声领命:“遵命!”

    “秦府主,稍安勿躁!”

    然而,未等秦氏三杰向秦苦发难,一道浑厚的笑声陡然自院外传来。

    紧接着,以谢玄、雁不归、邓长川为首的上百名贤王府弟子,全然不顾秦家守门弟子的重重阻拦,大步流星地闯入内院。

    见此一幕,秦明的心里“咯噔”一沉,同时一抹极为不祥的预感,情不自禁地自心底迅速攀升。

    “谢二爷?”

    虽然秦明已猜出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但他仍不愿主动与谢玄撕破脸,故而佯装懵懂地问道:“你们这是……”

    “秦府主别误会,我们来此绝非故意找茬,而是原因有二。”谢玄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其一,我们收到消息,昨夜在贤王府为非作歹的宋玉,如今正在贵府做客,我们奉府主之命前来探明真伪。其二,听说鄙府下三门的副执扇,来此与秦府主一叙叔侄之情,我们顺便接他回去。秦府主应该有所耳闻,这几日……城中不太平。段堡主刚刚出事,我们不希望秦苦重蹈覆辙。”

    谢玄的话,令秦明的脑中一阵轰鸣。霎时间,千思万绪齐聚心头,令其心乱如麻,难以理清头绪。

    “洛天瑾为何知道宋玉在这里?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洛天瑾设下的圈套?”秦明的脑中飞速盘算,心中暗暗思忖,“不对不对!如果洛天瑾早就洞悉一切,为何昨夜会让宋玉救走艾宓?难道……是洛天瑾精心策划的一场苦肉计?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秦明越想越乱,越想越糊涂,但迫于眼前的情形,由不得他仔细斟酌,故而将心一横,搪塞道:“谢二爷消息有误,宋玉不在这里。”

    “在与不在,一搜便知。”秦苦挑唆道,“秦明,你敢不敢让谢二爷搜查?”

    “谢二爷,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方,你若执意搜查,只怕……不合规矩。”秦大插话道。

    “洛阳城究竟是谁的地盘,恐怕阁下尚未弄清楚。”邓长川冷笑道,“如果宋玉不在贵府,我等失礼,自会向秦府主奉茶认错。但如果宋玉在这里……恐怕秦府主要亲自向武林盟主解释清楚才行。”

    “贤王府弟子听令,给我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搜!”

    “是!”

    雁不归一声令下,贤王府弟子欲四散搜查。情急之下,秦大怒喝一声,秦家众弟子纷纷抽出刀剑,与贤王府弟子形成对峙之势。

    一时间,双方剑拨弩装,互不相让,院中的气氛紧张到极点。

    “秦府主,这是何意?”谢玄面露不悦。

    “谢二爷只凭一个难辨真假的消息,便让人在我的府邸搜查,此事若宣扬出去,让秦某颜面何存?”秦明故作镇定,强词夺理。

    邓长川面露鄙夷,反问道:“秦府主,你是担心自己的颜面,还是担心被我们搜出宋玉?”

    “邓五爷说话可要有凭有据。”秦三反驳道,“休要血口喷人!”

    “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秦苦环顾四周,戏谑道,“如果不闹出一个结果,恐怕今夜很难收场。”

    秦明眉心一皱,狐疑道:“此话何意?”

    “你、我,光明正大地打一场!”秦苦用长空刀直指秦明,挑衅道,“此战,将决定三件事。其一,‘玄水下卷’的归属。其二,秦家家主的人选。其三,谢二爷及贤王府弟子的去留。无论胜负如何,你我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如何?大名鼎鼎的‘霸刀’,可敢应我‘鬼见愁’的挑战?”

    秦明的眼皮微微抖动,沉声道:“你凭什么向我挑战?”

    “就凭我是秦家的长子长孙!”秦苦义正言辞道,“你可以拒绝任何人,唯独不能拒绝我。一句话,你敢不敢为了秦家弟子的生死存亡,为了秦家血脉的长久延续,与我决一死战?”

    “秦苦,你不要逼我!”

    “我愿立下生死状!”秦苦根本不理会秦明的反应,径自向谢玄说道,“请谢二爷及在场所有人做个见证。今夜,无论我与秦明谁生谁死,都与其他人无关。”

    “我答应你的要求。”谢玄欣然允诺,毫不犹豫,“如果你败于秦府主之手,我马上率人离去,也算……给河西秦氏一个面子。”

    “秦明!”秦苦将凶狠的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秦明,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你赢,我愿交出‘玄水下卷’,此生此世不再与你争秦家家主之位。但若是你输,我只要一样东西即可。”

    “什么?”

    “你的狗命!”

    此刻,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秦明身上,尤其是秦家众弟子,更是满脸期待,一个个心情激动,眼眸放光。

    见状,秦明不禁暗暗叫苦,今夜与秦苦的生死一战,恐怕是避无可避。

    如果他临阵退缩,莫说谢玄不肯罢休,就连秦家弟子也不会答应,必对其心生鄙夷,甚至弃他而去。

    万物皆可失,唯有人心不可失。此一节,秦明自然心如明镜。

    “考虑的如何?”秦苦逼问道,“你可敢应战?”

    “我可以与你一战。”秦明眼神一狠,幽幽地说道,“但除了刚刚说的三个条件外,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若敢答应,我便接战。”

    秦苦一愣,迟疑道:“什么要求?”

    “如果输的人是你,你非但要留下‘玄水下卷’,而且还要留下自己的性命!”

    说罢,一股杀气登时冲天而起。与此同时,龙渊刀“仓啷”出鞘,于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银弧。

    见状,秦苦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嗜血的狞笑,长空刀朝天一指。霎时间,刀锋颤抖,金鸣震天。

    这,便是秦苦给秦明的最终答案。

    ……

第五百八十四章 :同根相煎(三)

    “所有人后退,让出空地!”

    邓长川吆喝一声,无论是贤王府弟子还是秦氏弟子,皆下意识地后退数步,在院子中间留出一片空地。

    四周火把高举,将“擂台”照的亮如白昼,同时将秦苦与秦明迥然不同的两种表情,映射的分外清晰。

    此刻,秦苦满脸狞笑,战意高昂。秦明横眉冷目,面色铁青。

    其实,秦明并不愿冒险与秦苦决一死战。因为此战无论是胜是负,皆不光彩。

    今夜发生的一切,令秦明愈发笃定,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钻入洛天瑾设下的圈套。

    这一次,洛天瑾用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利用秦苦与秦家的特殊关系,加之“玄水下卷”的有力筹码,再配合谢玄的虎视眈眈,令秦明防不胜防,明知不该应战,却又不得不应战。

    若非秦苦出手,洛天瑾根本找不到向秦明发难的借口。

    无奈,秦明知道的事,洛天瑾同样知道,这场明和暗斗的博弈,谁先拿下秦苦这颗棋子,谁便能稳操胜券。

    正因如此,秦明感到十分羞愤。秦苦明明是自己的子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洛天瑾利用。

    上一次,他杀死秦天九。这一次,又是否轮到秦明?

    心念至此,秦明的眼神变的愈发冷厉,他绝不允许华山之事在洛阳城重演,更不想自己步秦天九的后尘。

    因此,秦明必须暂时放下对洛天瑾的怨恨,摒弃一切杂念,一心一意地与秦苦交手。

    毕竟,今时今日的秦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自己宰割的小侄子,而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足以与自己正面抗衡的高手。

    论武功,秦明与秦天九只有一线之隔。而拼死一战的秦天九,与秦苦同样是一线之差。

    秦明与秦苦交手,胜负各半,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秦苦再多参悟几年“玄水下卷”,必能胜过秦明一筹。但今天,却说不准。

    这也是秦苦迟迟不找秦明报仇的原因,尚未做足杀他的准备。

    秦苦做事,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极少做赔本的买卖。这一次若非顾念柳寻衣的性命,他也不愿冒着生死之虞,提前面对秦明。

    不过忧虑归忧虑,既然已拔刀出鞘,自是没有白白收回的道理。

    秦明摒弃杂念,秦苦同样心无旁骛。都是在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的一流刀客,论心境,谁又能差谁多少?

    “长空刀,已有多年未见。”

    静如死寂的院中,秦明率先打破僵局,寓示着他已做好出手的准备。

    “是吗?”秦苦的嘴角微微抽动几下,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龙渊刀,我也好久未见。想当年,我经常观摩你与爹切磋刀法。每一次,你都是以命相搏,我爹则处处留情。但结果却是……你屡战屡败。”

    一提起当年的事,秦明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羞恼之意,龙渊刀自身侧一甩,登时发出一阵金鸣。

    “从小到大,你爹一直蔑视我。如今,竟连你这个小杂种也敢瞧不起我?真是自不量力!”

    “技不如人,非但不知埋头苦练,反而由妒生恨,不惜手足相残,论卑鄙无耻,你若排第二,恐怕世上无人敢排第一。”

    “你和你爹一个德行,好为人师,不知所谓!看招!”

    面对秦苦的冷嘲热讽,秦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脚下一蹬,身形化作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冲天而起,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半空中,龙渊刀疾闪而出,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呼啸,锋利无比的刀刃上火光乍现,犹如天降雷霆一般,狠狠劈向秦苦。

    “嘶!”

    此举,不禁令贤王府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为秦苦捏着一把冷汗。

    “电火行空?”面对秦明的突袭,秦苦却面露鄙夷,“这么多年过去,你还用那些老掉牙的招式,果然天资愚钝,不知努力。”

    说话的功夫,秦苦双脚一错,肥胖的身体诡异地侧转半圈,任由火光四射的龙渊刀贴着自己的大肚腩,“嗖”的一下劈砍下来,直将身上的麻衣烧的滋滋作响。

    “轮到我了!”

    一声冷喝,长空祭夜,疾风翻卷,尘土飞扬。宛若掀起一波惊涛骇浪,直扑从天而降的秦明。

    “快闪开!”

    见二人一上来便施展出威力巨大的杀招,谢玄不禁脸色一变,赶忙招呼贤王府众弟子撤出后院。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观战众人四散而逃的同时,院落四周的墙壁、房屋在一道道刚猛劲气的不断冲击下,竟是土崩瓦解,轰然坍塌。

    不少秦氏弟子因闪避不及,或被飞沙走石砸中,或被埋于土砾沙石之间。一时,哀嚎四起,惨叫不断。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原本错落有致,意境非凡的院落,彻底变成一片断壁残垣,灰尘漫天的废墟。

    “铿铿铿!”

    与此同时,秦苦与秦明的交手也渐入佳境。二人于漫天尘埃中鹄起鹰落,上下翻飞,鏖战一团,难舍难分。

    今夜,长空刀与龙渊刀仿佛具有灵魂一般,将各自主人积压十几年的怨恨,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旁人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招,却能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威力。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秦明的刀法大开大合,尽显“赤火上卷”的精妙。一招如驱雷策电,一招似万马齐喑。并且一刀快若一刀,一招更狠一招,刀刀致命,招招无情。

    伴随着龙渊刀的漫天飞舞,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同时,亦令观战之人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何为气势磅礴?何为一无往前?

    反观秦苦,刀法却颇为怪异,令人难以捉摸他的路数。

    出刀如狂风暴雨,收刀却似细雨潺潺。时而罡猛迅捷,犹如黄河奔涌。时而温柔轻缓,好似薄雾萦山。时而如流星赶月,时而如草蛇灰线。一招一式皆令秦明既陌生又熟悉,为此暗中吃了不少亏。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鏖战百余合,却仍不分胜负,互有损伤。

    “秦苦,别以为练得‘玄水下卷’的一些皮毛,便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秦明向秦苦挑衅道,“论刀法上的造诣,你还差的远!”

    “想分我的心?哼!与真正的《归海刀法》相比,我的确相差甚远。但对付你这种货色,却已足够。”秦苦当机立断,反唇相讥。

    今夜,无论是刀剑之争,还是口舌之斗,他二人皆是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想替你那愚不可及的爹报仇,只怕没那么容易!”

    “不许你侮辱我爹!”

    一身暴喝,秦苦的怒气更胜三分。一时间,睚眦俱裂,青筋暴起,如不要命一般,发疯似的挥刀扑向秦明。

    霎时间,长空刀于夜空一闪而过,呈现诡异的半红半青之色。

    与此同时,一团艳红赤火自刀锋左侧幻化而出,另一团青白玄水自刀锋右侧席卷而来。

    青红变幻之间,长空刀速度更快,力道更猛,伴随着一道虎啸龙吟般的狂风嘶吼,长空刀仿佛要将天地撕裂,将夜幕划开。

    见状,秦明登时心头一颤,一抹死亡的气息迅速自其心底攀升。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归海刀法》?”邓长川惊诧道。

    “虽然不是大成,但已初见威力。”雁不归由衷感慨,“难怪当年的归海刀宗能赫一时,‘天下第一刀法’果然非同凡响。”

    “嘶!”

    面对杀气腾腾的长空刀朝自己不断逼近,秦明猛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来不及多想,他的眼神陡然一变,同时脚下轻点,身形倒飞而出,欲避其锋芒,另寻时机。

    然而,秦明的运气似乎不太好。他在情急之下抽身闪退的方向,竟然不是冲向秦家弟子,反而掠向贤王府众人。

    须臾间,秦明闪现在谢玄身前三米之外。

    此刻,秦明将全部精力放在紧追而来的秦苦身上,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谢玄。

    见状,谢玄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阴寒刺骨的杀机。

    “既是自己找死,休怪我手下无情。”

    谢玄在心中暗暗嘀咕一句,缩在袖中的右手不着痕迹地向上一翻,中指弹出,一股无影无形的气劲登时自指尖射出,瞬间穿破谢玄的衣袖,悄无声息地点在秦明的后心要害。

    “额……”

    突如其来的杀招,令秦明的双眼陡然一瞪,眉宇间迅速闪过一抹惊愕之意。

    然而,未等秦明想通一切,怒不可遏的秦苦已然飞身而至。长空刀呼啸而出,将欲要抵挡的龙渊刀生生震飞,同时刀锋一竖,暴喝一声,刀尖毫不留情地刺入秦明的心口。

    白进红出,血溅三尺。

    十几年的忍辱偷生,只为这一天。

    杀父之仇得以雪耻,溅在秦苦身上的殷红鲜血,便是对其父在天之灵的最好慰藉。

    就在秦明生机消逝的瞬间,谢玄佯装无事般轻咳两声。右手蜷缩,将袖口上一个绿豆大小的窟窿,神不知、鬼不觉地遮掩起来。

    秦苦似乎没料到竟会如此轻易得手,不禁愣在原地。

    他双手攥着长空刀,巨大的惯性令刀锋连根没入秦明的胸口,同时五官狰狞,气喘如牛。

    望着耷拉着脑袋,早已一命呜呼的秦明,秦苦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

    这一刻,他想放声大笑,但笑声一出却又戛然而止。

    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笑不出一声。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时而狰狞、时而伤心、时而开怀、时而怒吼……不一而终,甚是骇人。

    出人意料的结局,似乎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秦明殒命良久,秦家众弟子仍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个个神情僵固,呆若木鸡。

    “秦家的各位朋友!”

    邓长川望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朗声道:“如今秦明已死,你们此刻不拜见新任家主,更待何时?莫非……还想替死去的秦明报仇不成?”

    邓长川一语惊醒梦中人,登时令秦家众弟子脸色一变。一个个心乔意怯,面面相觑,一时间进退狐疑,不知所措。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身为外人,不便插手。”谢玄幽幽地说道,“但谢某想好心提醒各位一句,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但活着的人……仍要继续活下去才是。”

    谢玄此言,再度令秦家众弟子心头一震。听他的弦外之音,俨然有威逼利诱之嫌。

    威者,失去秦明的河西秦氏,必将实力大减,若不尽快推举新家主,早晚会被江湖中的其他势力吞噬殆尽。

    利者,秦苦非但武功不亚于秦明,并且身怀“玄水下卷”,能帮秦家摆脱“短命”厄运。不仅能令河西秦氏重振旗鼓,甚至比秦明掌权时更上一层楼。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其中利弊,自能分晓。

    “至于宋玉是杀是放……”言至于此,谢玄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仍沉浸在恍惚中的秦苦,淡然道,“由你决定。”

    说罢,谢玄招呼一声,贤王府众人陆续离开城东宅院。

    秦氏三杰愣愣地望着秦明的尸体,而后又看向目无表情的秦苦。此刻,三人皆是眉头紧锁,似是若有所思。

    “规矩已经说的很清楚,这一战生死各安天命,与其他人无关。”秦苦满眼疲惫地收刀入鞘,呢喃道,“我的大仇已报,心愿已了。至于秦家家主的位子……我并不觊觎,因此你们不必为难。我走了,你们安排后事吧!”

    说罢,秦苦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踉跄着朝院外走去。

    “等等!”

    在秦苦即将跨出院门之际,秦大的声音陡然响起。

    秦苦眉头一皱,缓缓转身,尚未开口,秦氏三杰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色凝重地向他拱手拜道:“拜见家主!”

    见状,秦家众弟子亦不再犹豫,纷纷跪拜行礼,高声齐呼:“拜见家主!”

    秦苦登时一愣,而后眼眶渐渐湿润,早已麻木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仰首望天,一滴迟来十几年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滚落下来。

    “爹,孩儿在外漂泊多年,今天,终于如您老所愿……回家了。”

    ……

第五百八十五章 :尽在局中

    两个时辰前……

    秦苦在酒中投入蒙汗药,将毫无防备的柳寻衣麻翻在房中。

    趁柳寻衣呼呼大睡之际,秦苦独自一人离开贤王府。

    星河月下,街道上静谧无声。但秦苦的心情却惴惴不安,极不平静。

    “你终于想通了!”

    突然,街边的一间暗巷内传出一道极为熟悉的笑声。

    “什么人?”

    秦苦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将长空刀横在身前,同时眯起双眼,谨慎地朝巷中望去。

    “是我!”

    伴随着一道风轻云淡的回答,两道身影缓缓走出巷子。在黑暗与月光交替之间,洛天瑾和谢玄先后露出真容。

    “府主?二爷?”秦苦大吃一惊,尴尬道,“这么晚……还没睡啊?”

    “副执扇迷晕黑执扇,想独自一人刺杀秦明。”洛天瑾开门见山,“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做府主的岂能睡得着?”

    “这……”被洛天瑾一语道破心思,秦苦的脸上不禁闪过一抹惊诧,“原来……府主早已明察秋毫。”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做出决定。”

    闻言,秦苦稍稍一愣,细细琢磨一番,脸上登时涌现出一抹惊骇之意。

    “府主此话怎讲?何为……等我做出决定?”

    “除你之外,还有谁能名正言顺地除掉秦明,而不落人口实?”洛天瑾似笑非笑地反问道,“秦明大张旗鼓而来,在洛阳城赖着不走,与我僵持不休,企图打乱我推行‘宗级’的江湖大计。如此胆大妄为,最大的依仗无非是我曾允诺他,帮他追回‘玄水下卷’。他笃定我不敢自毁清誉,因此让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所以……”

    “所以想解决麻烦,我不能出手、柳寻衣也不能出手,但你可以。”洛天瑾道,“因为你是秦家的长子长孙,是秦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由你出面对付秦明,属于秦家的家事,任谁也说不出闲言闲语。”

    秦苦眉头一皱,试探道:“可府主怎知我一定会出手?”

    “以你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冒险与秦明拼个鱼死网破。因此,这几天你一直低调行事,畏缩不前,怕的就是与秦明正面博弈。是不是?”

    “府主高见。”秦苦自嘲道,“我想报仇不假,但实话实说……现在的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杀他。因此,我想等‘玄水下卷’练至大成,再以高屋建瓴之势,将其一击毙命。”

    “哼!”谢玄不屑道,“说来说去,无非是怕死。”

    “此话……倒也不假。”秦苦不可置否地应道,“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哈哈……”洛天瑾赞许道,“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等等!”秦苦灵光一闪,打断道,“既然府主知道我贪生怕死,又怎么会……”

    “是啊!”洛天瑾讳莫如深地笑道,“既然你不想与秦明同归于尽,今夜又为何出手?”

    “因为……”秦苦吞吞吐吐道,“此事因我而起,与寻衣无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替我去死……”

    望着洛天瑾高深莫测的笑容,秦苦的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道:“难道……府主早已猜到我会替寻衣出头,因此故意要杀他,其实是……逼我出手?”

    “你对柳寻衣有情有义,此一节,我看的出来。”洛天瑾与谢玄相视一笑,直言道,“你表面上胆小怕事,贪婪自私。其实,你骨子里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当然,想说服你冒险与秦明决一死战并不容易,即便我是武林盟主,自问也没有这个本事。因此,我只好另谋他计,帮你一下。”

    “是‘帮’我,还是‘逼’我?”秦苦心有不满,但又不敢在洛天瑾面前发作,故而小声嘟囔道,“说到底,你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婿出事,于是推我当替死鬼……”

    “放肆!”谢玄眼神一寒,将秦苦的牢骚打断。

    “此言差矣!”洛天瑾满不在乎地摆手道,“秦苦,我并非推你当替死鬼,而是推你登高一呼,名利双收。”

    “什么意思?”

    “当年,秦明耍阴谋、使手段,夺走本该属于你父亲的家主之位。你身为人子,难道不应该夺回来?”洛天瑾反问道,“我的确想借你的手除掉秦明,省的他总拿‘玄水下卷’的事隔三差五地要挟我。但这件事不仅仅是帮我,对你也有好处,而且好处更大。”

    “府主是想……让我夺走秦明的家主之位?”

    “不是夺走,是夺回!”洛天瑾纠正道,“那个位子,本就是你的。”

    “可是……”秦苦一脸忧愁,犹豫不决,“可是我与秦家决裂多年……”

    “又错了!你并非与秦家决裂,只是与秦明决裂。”

    “即便如此,秦明大权在握,秦家上下全是他的心腹,岂是我说夺便能夺的?”

    “硬碰硬当然不行。但别忘记,你手里有一个重要的筹码。”洛天瑾提醒道,“‘玄水下卷’对河西秦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要你牢牢攥住‘玄水下卷’,便等于攥住秦家的生死命脉。一旦解决秦明,何愁秦家其他人不肯接受你?刚刚你也说过,世人谁不怕死?我想秦家弟子也不想世世代代受‘短命’限制,一个个英年早逝才对。”

    “这……”

    “今夜,你以‘玄水下卷’为筹码,与秦明公然谈判。彼此的条件是,‘玄水下卷’和家主之位。”洛天瑾自信道,“即便秦明不同意,秦家弟子也会为自己的利益而动心。只要能动摇秦家众弟子,便由不得秦明不答应。”

    “这……”秦苦的心里快速权衡着利弊得失。

    “如此一来,你此行便不是暗杀,更不是送死。”洛天瑾补充道,“而是光明正大地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说罢,洛天瑾伸手朝谢玄一指,又道:“不必担心秦明人多势众,今晚我会让谢玄率人为你助阵。”

    “助阵?”秦苦一怔,迟疑道,“二爷插手,几乎等于府主插手。你之前一直避而不见,如此岂不是前功尽弃?”

    “谢玄的出现,当然不是因为你和秦家的恩怨。”洛天瑾宽慰道,“而是因为宋玉。我已收到消息,宋玉救走艾宓后,并未离开洛阳城,而是乔装改扮混入城东宅院,现在和秦明狼狈为奸。”

    秦苦如闻天书,诧异道:“府主如何知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如此说来,宋玉他们夜袭贤王府……府主也早就知道?”秦苦大惊失色,追问道,“那为何……”

    言至于此,秦苦的眼神骤然一变,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府主早已洞悉一切,并设下一个大局,目的是借题发挥,给柳寻衣施压,让所有人以为府主震怒,欲杀柳寻衣泄愤。真正目的是,利用我对柳寻衣的情义,迫使我出手对付秦明……”

    “算是吧!”洛天瑾模棱两可地答道,“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因为结果往往事与愿违。因此,我希望你能主动站出来承担此事。”

    “为了引我出手,不惜枉死二十二条人命,真的值吗?”秦苦一脸的不可思议,眼神复杂地望着安之若素的洛天瑾。

    “值与不值,皆在你一念之间。”

    “府主将一切都告诉我,难道……不怕我反悔?”

    “我在帮你,并非害你。”洛天瑾摇头道,“你是聪明人,事已至此,早已无法回头。眼下,你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按照我的计划,去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其二,权当没见过我,继续去刺杀秦明。一条生路,一条死路。”

    秦苦眉头一挑,大胆问道:“如果我现在反悔……”

    “你若反悔,柳寻衣必死无疑。”谢玄冷漠道,“即便府主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只要期限一到,柳寻衣解决不了秦明,唯有死路一条。”

    “武林盟主一言九鼎,岂能儿戏?”洛天瑾叹道,“这是一场豪赌,我用柳寻衣的性命,和你与他之间的情义对赌,赌你不是自私自利之人,赌你会为朋友两肋插刀,舍生取义。你可知,我为此犹豫多久?一连数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直至你走出贤王府的那一刻,我才能如释重负,松一口气。”

    “原来,我和柳寻衣只是府主的一颗棋子。”秦苦心生感慨,五味陈杂。

    “棋子,也并非任人摆布。比如你,除非你心甘情愿,否则纵使天王老子也强迫不得。”

    “我……”秦苦踌躇再三,终而缓缓点头,“事已至此,我已无路可退。我愿依照府主的计划行事。”

    “甚好!”

    秦苦深深地看了一眼洛天瑾,几次欲言又止,终究一字未发,转身朝城东走去。

    “谢兄!”

    望着秦苦远去的背影,洛天瑾幽幽说道:“秦苦看似铁石心肠,实则心事很重,尤其面对秦明,纵有杀父之仇,也无法抹去叔侄一场,血浓于水的事实。”

    “府主的意思是……”

    “我担心秦苦会在关键时刻心软。”洛天瑾语气一沉,低声道,“因此,必要时……你帮他一下。”

    谢玄会意,眼中闪过一抹若隐若现的杀机。

    “敢问府主,宋玉……如何处置?”

    “交给秦苦决定。”洛天瑾冷笑道,“秦苦一定会找借口放他一马。”

    “为何?”

    “刚刚坐上秦氏家主的位子,根基未稳,岂敢树敌于金复羽?”洛天瑾讳莫如深道,“身份不同,立场亦不相同。今夜过后,秦苦不再是贤王府的副执扇,而是河西秦氏的家主,凡事都会以河西秦氏的利益为先。因此,他一定会放走宋玉,以化解与金复羽之间的隔阂。”

    “既然府主知道秦苦会放走宋玉,又为何……”

    “我已经放走艾宓,再放走一个宋玉又如何?”

    “其实,这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谢玄断断续续地问道,“既然府主早就猜到金复羽以秦明为饵,声东击西,目的是救走艾宓,为何不早作提防?反而故意让他们杀害二十二名弟子,并在贤王府门前大肆猖狂一番?”

    “原因有二。其一,我要让金复羽赢我一次。”谈笑间,洛天瑾转身朝贤王府的方向走去,“金复羽手握十万大军,仅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远远无法与之抗衡。近几次的交手,金复羽一直被我死死压制,如今我们再囚禁他的女儿,万一逼的他狗急跳墙,难保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因此,偶尔让他尝些甜头,赢我一次,既能缓和两家紧张的局势,亦能放松他对我的戒备,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招兵买马。”

    “府主英明!”谢玄恍然大悟,连连赞叹,“不知第二个原因是……”

    “其二,做一场戏给耶律钦和洵溱看。”洛天瑾冷笑道,“其实,他们擅自做主,将艾宓俘获,看似送我一份大礼,实则是故意激化我和金复羽的矛盾。如此一来,金复羽会认为我是主谋,从而减轻对少秦王的怨恨。我不喜欢被人利用,更不想当少秦王的替罪羊,但碍于眼下的情形,我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放走艾宓,得罪少秦王。于是,我借此机会做个顺水人情。既放走艾宓,缓和与金复羽的矛盾,又不会在少秦王面前落下口实。毕竟,在洵溱和耶律钦的眼中,我放走艾宓也是身陷囹圄,无奈之举。”

    “府主英明!”

    “呵呵……谢兄,你可知今夜最令我高兴的事是什么?”

    “当然是府主一箭三雕,将金复羽、秦家、少秦王尽数玩弄于鼓掌之中……”

    “错!”洛天瑾一副神秘莫测的诡谲模样,狡黠道,“最令我高兴的并非他们,而是柳寻衣。”

    “柳寻衣?什么意思?”

    “经我多番调教,此子总算开窍。学会顺势而为,借力打力,而不再死守着自己的原则、道义,一条道走到黑。”

    “府主的意思是……”

    “柳寻衣的江湖经验虽比不上你我,但区区蒙汗药……又岂能察觉不出?”

    谢玄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难道柳寻衣是故意……”

    “行了!时候差不多了。叫上雁不归、邓长川,陪你一起去城东宅院。”

    谢玄一愣,心知洛天瑾不愿在柳寻衣的话题上多言,故而拱手领命。

    “切忌,你们此行只许煽风点火,不许引火烧身。”

    “遵命!”

    ……

第五百八十六章 :改天换地

    秦苦与秦明的生死一战,短短数日已传遍大江南北,江湖中人人皆知。

    与此同时,秦苦依照洛天瑾的计划,将自己与秦明的过往恩怨,添油加醋、浓墨渲染一番,堂而皇之地大白于天下。让武林群雄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理解秦苦与秦明决一死战的缘由,解答众人心中的疑惑,并借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秦明被杀也好、秦氏易主也罢,说到底都是秦家的家事。

    如今,秦家非但不追究秦苦杀死秦明的罪责,反而奉其为新家主,替其父平反昭雪,更将秦明视为窃权奸贼。

    一夜之间,成王败寇,乾坤颠倒,究竟孰是孰非?皆有胜者一言而决。至于败者,唯有沦为笑柄与唏嘘。

    洛天瑾佯装自己后知后觉,听闻秦苦及秦家弟子的“解释”后,赶忙以武林盟主的身份“拨乱反正”,一边承认秦苦的正统地位,一边将秦明昔日的斑斑劣迹批判的体无完肤。

    明眼人都知道,事情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但碍于洛天瑾的地位,以及秦家对秦苦的态度,故而纷纷缄口不言。

    世人不是傻子,谁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人,而与洛天瑾、秦苦为敌。更何况,连秦家自己人都不承认秦苦有错,旁人多管闲事,岂非自讨没趣?

    秦家风波平息后,洛天瑾再无顾虑,于十一月初一发出盟主令,向武林群雄下发江湖令牌,同时将“宗级”划分正式公告天下。

    一时间,中原动荡,武林巨变。

    昔日的江湖格局被彻底打破,一个由洛天瑾为绝对核心的新武林孕育而生。

    伴随着武林新秩序的横空出世,江湖各门各派、各路英豪纷纷寻找契机,企图借破旧立新之际,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洛天瑾一方面与耶律钦、洵溱探讨天下大势,制定举兵策略。另一方面不断加强自己在武林中的统治地位,紧锣密鼓地扩张势力,并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御林军”。

    秦明身死,秦苦当权,意味着金复羽彻底失去河西秦氏的拥护,同时表示金复羽拖延洛天瑾一统武林的计划全盘落空。

    但由于宋玉成功救回艾宓,也算在和洛天瑾的较量中扳回一局,故而金复羽并未恼羞成怒,做出其他疯狂之举。

    金复羽审时度势,当下已不再是与洛天瑾明争暗斗的时候。虽然失去河西秦氏,但好在元气未伤,根基犹在,因此他决定以大局为重,亲自回到横山寨督促练兵,筹备粮草辎重,为自己的复国大业做最后准备。

    天下大势岌岌可危,蒙古大军欲南犯大宋的消息已不再是少数人的秘密,而是满城风雨,妇孺皆知。

    这段时间,大宋朝廷调兵遣将,加固南北两侧的防线。一场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残酷战争,随时有可能爆发。

    对此,大宋百姓更是忧心忡忡,终日惶惶不安。

    缘由如此,大宋皇帝接连发出数道密旨,催促东府尽快招安武林群雄,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填充兵马战力。

    十一月初五,深夜。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出贤王府,凭借卓绝的轻功,在洛阳城内穿街过巷。半个时辰后,掠进城西的一间破院。

    此人面带黑巾,一袭夜行衣,全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黑眸,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院内杂草丛生,到处透着一股久无人烟的腐霉气息,俨然已荒废多年。

    “我足足等了十天,你终于来了。”

    突然,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自阴影下走出,月光映射,一张俊朗冷毅的面容浮现在黑衣人面前。

    “秦兄!”

    一见秦卫,黑衣人迅速扯下面前的黑巾,露出柳寻衣那张满含激动的脸庞。

    “其实,我早已发现你留下的讯号,无奈这段时间贤王府人多眼杂,诸事繁重,因此才让你等这么久。”柳寻衣快步上前,满脸欣慰地笑道,“看到你,我便放心了。”

    “柳兄何出此言?”秦卫一愣,似乎没听懂柳寻衣的意思。

    “秦兄,劳烦你替我转告侯爷,我不能再在贤王府多留,腊月初八前必须离开!”

    “嘶!”

    秦卫的脸色微微一变,狐疑道:“出事了?”

    “是。”柳寻衣重重点头,又见秦卫满眼担忧,赶忙解释道,“不必担心,此事与洛天瑾无关,是我的问题。”

    “什么意思?”

    “你来洛阳城已有十天,应该有所耳闻。”柳寻衣苦笑道,“北贤王已将洛凝语许配给我,婚期定于腊月初八。因此,我必须尽快离开,绝不能和洛凝语拜堂。”

    “怕什么?”秦卫暗松一口气,戏谑道,“当初你和潘雨音也曾假意结婚,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这回不一样。”柳寻衣摇头道,“上一次,我、潘姑娘、潘家众人皆知事情的本末,故而逢场作戏无伤大雅。但今日不同,除我之外,其他人都以为是真的,包括洛凝语。因此,一旦我与她拜堂成亲,事情将再无挽回的余地。”

    “洛凝语是武林盟主的女儿,难道配不上你?”秦卫揶揄道,“再者,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吃亏不成?换做是我,非但不会急着离开,反而迫不及待……”

    “休要说笑!”柳寻衣脸色一正,不悦道,“你知道我的处境,更知道我为何接近洛天瑾。纸里包不住火,一旦真相大白,你让洛凝语如何自处?更何况,我心中只有馨儿,岂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一提起赵馨,秦卫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表情变的有些不太自然。

    “你说的对,是我儿戏了。”秦卫担心柳寻衣看出端倪,故而匆忙转移话题,“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替你转告侯爷,争取早日将你救离苦海,省的你左右为难。”

    “多谢。”柳寻衣如释重负,喃喃自语道,“如此一来,我对大哥总算能有个交代。”

    秦卫眼珠一转,四下顾盼一番,低声道:“寻衣,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苦日子马上结束,很快便能回临安。”

    闻言,柳寻衣眉头一皱,反问道:“此话怎讲?”

    “不久前,皇上已颁下圣旨,派出招抚钦差,欲驾临洛阳城招安洛天瑾。”

    “什么?”

    闻听此言,柳寻衣登时一愣。

    其实,从他离开天机阁的那天起,一直期盼着今天的到来。只有朝廷正式向洛天瑾招安,自己的差事才能顺利完成。

    换言之,他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博取洛天瑾的信任,一步步熬到今天,为的是什么?为的正是朝廷的一纸招安令。

    此刻忽然梦想成真,难免心生百般滋味,一时五味陈杂,久久不知所言。

    “柳兄,你在江湖整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饱受磨难,吃尽苦头,实在不容易。”望着魂不守舍的柳寻衣,秦卫不禁心生感慨,伸手搭在柳寻衣的肩头,安抚道,“放心!这一次一定带你回天机阁。你立下此等大功,回去后必定加官进爵,世受恩宠。”

    “我……”

    “侯爷让我转告你,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让你相机行事’。”秦卫叮嘱道,“侯爷还说‘此事若成,东府幸甚!大宋幸甚!天下黎民幸甚!柳寻衣厥功至伟,必能加官进爵。’因此,这一次我们必须一举成功,绝不能出现半点纰漏。”

    柳寻衣暗生踌躇,虽然他对洛天瑾的帝王之心毫不知情,但眼下洛天瑾对江湖大权的渴望,以及与少秦王越走越近的趋势,皆令柳寻衣的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忐忑,似是招安一事,绝非自己当初想象的那般顺利。

    “柳兄,你在想什么?”见柳寻衣沉思不语,秦卫不禁面露好奇,“可有麻烦?尽管说出来,我们替你解决。”

    “没……没什么。”柳寻衣敷衍道,“我会遵照朝廷的计划,竭尽所能地从中翰旋,尽快说服洛天瑾接受朝廷的招安。”

    “对了!洵溱知晓你的身份,会不会有麻烦?”

    秦卫一语惊醒梦中人,令柳寻衣的精神陡然一震,踌躇再三,方才缓缓摇头:“不知道。眼下,我对她以及她背后的少秦王充满好奇,而今又冒出一个宁王爷,想必一定有什么阴谋。”

    “怎么办?”

    “现在洛天瑾对他们十分信任,我不敢轻举妄动。”柳寻衣迟疑道,“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也罢!不过皇上只给我们三月期限。因此……”

    “我知道了。”柳寻衣心不在焉地打断道,“我会想办法。你回去告诉侯爷,让他老人家放心……”

    “我不能回去。”秦卫撇嘴道,“侯爷让我留在洛阳城准备接应。”

    “也罢!洛阳城内到处都是洛天瑾的眼线,你自己小心。”柳寻衣嘱咐道,“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以免引起不必要怀疑。”

    “你也一样,眼看大功告成,我可不希望阴沟里翻船,白费你一番辛苦。”

    “时辰不早了,我必须尽快赶回去!”

    说罢,柳寻衣将黑巾重新戴上,与秦卫互道珍重,飞身跃出破院,眨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第五百八十七章 :依依惜别

    一路疾行,柳寻衣偷偷摸摸地回到贤王府。

    出来时,他担心被人察觉,因此不敢走门窗,而是推开房顶的几片砖瓦,为自己开辟一条出路。

    回来时依旧如此,从房顶的窟窿小心翼翼地钻进来,再倒挂在房梁上将砖瓦铺好,而后一个空翻,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房间内漆黑如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柳寻衣摸黑摘下自己的黑巾,胡乱褪下身上的夜行衣,方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从而将桌上的烛台点燃,漆黑的房间内登时亮起一缕聊胜于无的幽黄。

    “三更半夜,你这身打扮是去哪儿了?”

    突然,一道满含质疑的声音自房间角落响起,令柳寻衣心头一惊,刚刚由于内心紧张,因此未发现房中有人潜伏。

    一瞬间,柳寻衣的脑中涌现出成千上万个念头。即便如此,他仍迟迟不肯回头。

    伴随着一阵略显迟疑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柳寻衣的心随之提到嗓子眼,他背对着越走越近的不速之客,右手缓缓探向桌上的茶杯,眼底深处迸射出一道冷厉的杀机。

    “寻衣?”

    突然,一只蒲扇大手搭在柳寻衣的肩头,轻轻一拽,令其转过身来。

    然而,当柳寻衣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杀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淡然的微笑。与此同时,他将手中的茶杯朝前一举,寒暄道:“秦兄,喝茶!”

    不知何时?空空如也的茶杯,竟已变成一杯热茶。

    “你这是……”

    望着热气腾腾的香茗,秦苦不禁一愣,错愕道:“寻衣,大半夜去哪儿了?鬼鬼祟祟的,莫非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言重了。”柳寻衣自嘲道,“只不过是一些私事,不想被人发现而已。”

    “私事?”

    秦苦面露狐疑,眉头微皱,一双小眼审视着苦笑不语的柳寻衣,将信将疑道:“什么私事要在三更半夜……”

    言至于此,秦苦的眼神陡然一变,迅速凑到柳寻衣身前,用鼻子轻轻一嗅,迟疑道:“是香味?”说着,又拼命吸了几口,笃定道,“是胭脂的味道!”

    言罢,秦苦后退一步,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着满眼尴尬的柳寻衣,质问道:“只有女人才会用胭脂。柳寻衣,别告诉我,你有什么怪癖?”

    “秦兄,我……”

    “别过来!”秦苦伸手拦下欲要上前的柳寻衣,提防道,“我说你为何对洛凝语不感兴趣,反而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原来竟有这般嗜好?”

    见秦苦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柳寻衣哭笑不得,哑口无言。

    “嘿嘿……”秦苦的脸上突然绽露出一抹坏笑,揶揄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关于……女人。”

    “唉!”柳寻衣一愣,轻叹道,“本不想让别人知道,却不料还是被你发现。”

    “你……”秦苦面露惊诧,难以置信道,“你真在外边藏了一个女人?”

    “这……”柳寻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这种事,其实……”

    “身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这么多年孑然一身,有时寂寞难耐也是情有可原。”秦苦接话道,“可是……你毕竟是柳寻衣,是北贤王的准女婿,下月初八便和洛凝语成亲,难道你已饥渴难耐,竟连一个月都不肯等?”

    “其实我……”

    “别说了!都是男人,我理解。”秦苦打断柳寻衣的辩白,戏谑道,“我以为只有像我这种心志不坚的男人,才会做这种事。没想到你这种一脸正气的人也会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哈哈……”

    面对秦苦的挖苦,柳寻衣面红耳赤,却又不敢反驳,担心越描越黑。

    “罢了罢了!”秦苦连连摆手,“酒色财气,人之性也。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必担心。”

    “谢了。”柳寻衣惭愧道,“待我和凝语成亲后,不会再做这种事。”

    “那倒无所谓。”秦苦满不在乎地笑道,“只不过以后要小心点,偷腥是小,被发现才是大麻烦。切记,下次一定收拾干净再回来,女人的直觉远比我的鼻子更灵敏。”

    面对秦苦的“谆谆教诲”,柳寻衣暗自苦笑,沉默不语。

    “还有,婊子无情,轻易和你勾搭的娘们儿,十之**贪慕虚荣。因此,你玩归玩,千万别对她们动真感情。”秦苦信誓旦旦地劝道,“这种事,我可是过来人。”

    对此,柳寻衣依旧笑而不语。

    “你不用看我,我一闻你身上的胭脂味,就知道肯定不是正经女人。”秦苦撇嘴道,“大家闺秀身上都是淡香,绝不会用这种难闻刺鼻的庸脂俗粉。”

    “是是是!”柳寻衣拉秦苦入座,趁机转移话题,“三更半夜,你为何会在我的房间?”

    “我是来向你赔罪的。”秦苦神情一禀,脸上的戏谑之意渐渐消散,“寻衣,对不住,我恐怕要失言了。”

    “失言?”

    “是啊!我曾答应过你,会一直留在贤王府辅佐你和洛府主。结果却……”

    虽然秦苦闪烁其词,但柳寻衣已猜出下文。

    “秦兄不必介怀,如今你已贵为秦家家主,论资排辈与其他门派的掌门亦可平起平坐。”柳寻衣宽慰道,“因此,让你继续留在贤王府做副执扇,岂不是大材小用?更何况,秦明之事若非你出手相助,我恐怕早已经死了。算起来,是我欠你一命。”

    “自家兄弟,不说这些客套话。”秦苦不满道,“我做秦家家主,最大的好处是再也不必为钱发愁。嘿嘿……秦明那个王八蛋虽然奸诈,但这些年也为秦家积攒下不少家底。前人播种,后人来收,因此这笔买卖一点也不亏。”

    “对了,我与‘秦氏三杰’有些误会,如今你做了秦家家主,自然不能再水火不容,劳烦你替我向他们赔个不是。”

    “赔个屁的不是。”秦苦不屑道,“改日我让他们向你登门赔罪。”

    言罢,柳寻衣与秦苦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河西?”

    “前几日,段堡主伤势太重,不宜奔波,因此一直等到今天。”秦苦沉吟道,“原来,秦明以段家二十七口人的性命为要挟,迫使段堡主与他同行。其实,段堡主早已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与家人团聚,如今他的伤情已经稳定,因此我们打算明日动身。今夜前来,顺便向你辞行。”

    “明日?”柳寻衣大吃一惊,“这么急?”

    “秦明客死他乡,秦家现在不知乱成什么样。洛府主给我的建议,让我早日回去主持大局,以免夜长梦多。”秦苦话里有话地说道,“更何况,我继续留在洛阳城毫无意义。而且……洛府主也希望我快些离开。”

    柳寻衣明白秦苦的身不由己,故而轻叹一声,未再多言。

    “其实,宋玉是我故意放走的。”秦苦没来由地说道,“我骗洛府主,说当夜宋玉趁乱逃走。呵呵……虽然洛府主没有点破,但我看的出来,他早已洞悉一切。”

    “区区一个宋玉,府主不会放在心上。”柳寻衣笑道,“你用宋玉缓和与金复羽的矛盾,对于当下的秦家而言,实乃明智之举。”

    “你支持我?”

    “当然!我虽是贤王府的人,但在宋玉这件事上,我认为你做的没错。”柳寻衣道,“再者,由你做秦家家主,日后河西秦氏与贤王府的关系必定固若金汤。府主舍弃一个小小的宋玉,却换回整个河西秦氏的支持,这笔买卖怎么算都赚的盆满钵满。”

    “这倒是!”秦苦一脸憨笑,似是松一口气。

    柳寻衣端起茶杯,敬道:“今夜我以茶代酒,预祝秦兄前程似锦,河西秦氏万古长青。”

    “干了!”

    秦苦一时兴起,竟将热茶一饮而尽,险些烫掉舌头,惹得柳寻衣哈哈大笑。

    “还有一事,我猜你或许不知。”秦苦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秦大他们告诉我,金复羽在横山寨屯兵十万,准备光复金国。”

    “什么?”

    只此一言,令柳寻衣兴致全无,猛然拽住秦苦的胳膊,火急火燎地追问道:“此话当真?”

    秦苦似乎没料到柳寻衣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当下一愣,迟疑道:“我想……秦大他们应该不会骗我。他们说,秦明来洛阳城的目的,正是受金复羽的蛊惑,企图拖延洛府主推行宗级之事。”

    言至于此,秦苦稍作思量,而后将有关“岳阳楼会”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柳寻衣。

    柳寻衣听后震惊无比,久久不能平复。

    “你猜……府主知不知道横山寨的秘密?”柳寻衣试探道。

    “鬼知道。”秦苦撇嘴道,“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只将此事告诉你一人,并未告知洛府主。”

    “这……”

    此刻,柳寻衣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寻衣,乱世之中,谁也不知道能活多久。”秦苦狡黠道,“我赶着回去,主持大局是小,趁机捞些金银是真。万一蒙军南犯,顺手将秦家剿灭,我有钱傍身,总好过沿街乞讨。嘿嘿……”

    “秦兄万事小心,自己保重。”

    “如果……我是说‘如果’。”秦苦话锋一转,叮嘱道,“如果洛府主被蒙古人盯上,你千万别犯傻,能跑赶紧跑。到时如果秦家幸免遇难,你便来找我。”

    秦苦率真直言,令柳寻衣感动不已。

    二人以茶代酒,秉烛夜谈,直至天近拂晓,方才满心惆怅地依依惜别。

    “秦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

    “我们一定会再见!”言罢,秦苦心头一动,忙道,“对了,这段时日凌潇潇与洛天瑾……似乎有些貌合神离,不太对劲。她曾让我查探你的底细,料想应该还有下文,我走后你自己小心。”

    “放心!一路保重!”

    “保重!”

    互道珍重,秦苦大步离去。

    心神不宁的柳寻衣独自坐在桌旁,反复回味着秦苦刚刚的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沉默良久,柳寻衣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掏出一包胭脂,随手扔在桌上。

    自从被汤聪“提醒”后,柳寻衣与秦卫密会便会多留一手。

    这包胭脂,是他看到秦卫留下的讯号后,提早从市集上买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

第五百八十八章 :浮生半日

    秦苦与段天鸿离开的第三天,十一月初八,恰逢冬至。

    清晨,天降瑞雪,鹅毛纷飞,为安静祥和的洛阳城披上一层银装。

    贤王府内,大部分弟子刚刚起床,一个个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房门,见屋外一片白茫,不禁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突然,一道红色倩影自内院跑出,如一只活泼欢愉的灵狐,穿梭于蓝天白雪、青砖碧瓦之间。所过之处,无不吸引来一片艳羡的目光。

    明眸皓齿,肌肤胜雪,一袭红裙,玲珑婀娜。

    今日的洛凝语俨然心情大好,连蹦带跳地穿屋过院,主动与众弟子寒暄招呼,不时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东院内,许衡正率人打扫积雪,一见洛凝语,赶忙上前迎道:“洛门主,今日为何来的这么早?”

    “寻衣呢?”洛凝语垫着脚尖,满眼好奇地左右环顾着,似是在人群中寻找柳寻衣的身影。平日这般时辰,他都会在院中练功。

    “今日冬至,苏执扇和林门主送来几坛美酒。此刻,黑执扇和凌青正在东堂与他们闲谈。”

    “知道了。”

    答应一声,洛凝语不再理会欲言又止的许衡,兴致勃勃地朝东堂跑去。

    东堂内,柳寻衣与苏堂、林方大有说有笑,相谈正欢。

    凌青拆开一坛美酒,斟满一碗递到柳寻衣面前。

    轻轻一嘬,柳寻衣登时满眼惊喜,赞叹道:“好清冽的酒,不知是从哪里买的?”

    “柳执扇有所不知,此酒你无论花多少钱,都休想从外边买到。”苏堂故作神秘地笑道,“酒赠有缘人,我看柳执扇也是爱酒之人,因此才忍痛割爱,赠你几坛尝尝。”

    “其实,酒是我们上三门自己酿的。”林方大解释道,“每年冬至都会新酿一批,同时也会拿出一批解馋。寻衣,你现在喝的这几坛酒,至少也是十年前的藏酒。”

    “嘶!”柳寻衣大感意外,连忙向苏堂、林方大拱手道:“如此厚礼,在下唯恐承受不起。”

    “独乐不如众乐,好酒当然要一起喝,我们刚刚历经一场风波,好在有惊无险,自然值得庆贺。”苏堂戏谑道,“不过仅此几坛,无论你够喝与否,都休想再找我们讨要。”

    “当然,下三门弟子可以花钱来买。”林方大笑道,“一两银子换一两酒。”

    “一两酒?”凌青撇嘴道,“怕是润嗓子都不够。”

    “哈哈……”

    言罢,四人相视一笑,东堂内的气氛宛若外边的鹅毛大雪一般,变的愈发轻松惬意。

    “寻衣,听说有人给你送来美酒?本小姐倒要尝尝!”

    一道悦耳的笑声陡然自堂外响起。紧接着,满面春风的洛凝语跑入堂中,直奔柳寻衣而来。

    一见洛凝语,苏堂、林方大、凌青赶忙起身施礼,但洛凝语的眼中好似只有柳寻衣一人,对其他人的寒暄视若无睹,径自端起柳寻衣刚刚喝过的酒碗,毫不避讳地猛灌一口。

    酒入喉舌,辛辣而刺激,令猝不及防的洛凝语一阵猛咳,恨不能将眼泪都咳出来。

    见状,柳寻衣赶忙用手轻拍其背,洛凝语顺势拽住柳寻衣的胳膊,咳嗽不止,几乎将自己的娇躯依偎在柳寻衣的怀中。

    洛凝语的动作亲切而自然,没有一丝犹豫和防备,俨然她在柳寻衣面前已彻底舍弃女子的矜持与羞涩。宛若……彼此相熟的夫妻一般。

    这一幕,被林方大看在眼中,心里再度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苦痛。

    此刻,他多么希望被洛凝语充分信任的男人不是柳寻衣,而是自己。

    “这酒……一点也不好喝。”洛凝语抱怨道。

    “是你喝的太猛。”柳寻衣笑道,“应该细品慢咽,才能体会其中的甘甜香醇。”

    “是吗?”

    “如果你喜欢……”林方大鼓足勇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可以搬几坛送到你那。”

    闻言,洛凝语将目光从柳寻衣身上挪开,漫不经心道:“谢了。不过我对酒不感兴趣,给我也是浪费。”

    洛凝语说的倒是实话,她的确对酒不感兴趣,真正令她感兴趣的是喝酒的人。

    若非与柳寻衣嬉闹,她甚至不会多看这些酒一眼,更何况大口猛灌?

    见林方大面露尴尬,进退两难,柳寻衣轻咳两声,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向洛凝语问道:“你这是……”

    “对了!”洛凝语恍然大悟,忙道,“今天是冬至,娘亲手包‘角子’,专程让我来邀请你,中午与我们一同过节。”

    “夫人邀请我?”柳寻衣一愣,难以置信道,“不会吧?”

    “这叫什么话?”洛凝语面露不悦,“娘可是一番好意,你休要不识抬举。”

    “岂敢?”柳寻衣的心中思绪万千,表面上故作镇定,“替我感谢夫人的盛情,我中午一定去。”

    “中午?”洛凝语美目一瞪。

    “这……”

    “当然是现在去!”

    说罢,洛凝语朝苏堂、林方大露出一抹抱歉的微笑,而后拽起柳寻衣向外走去。

    “苏执扇,大哥,我……”

    “既是夫人相邀,柳执扇自然耽误不得。”苏堂善解人意道,“尽管放心,这几坛酒一定帮你留着。”

    苏堂与凌青大笑不止,林方大却痴痴地望着洛凝语和柳寻衣争执不休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凝语,我随你去便是,你先放开我!”

    “不放!”洛凝语倔强道,“你逃跑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逃跑?”柳寻衣无奈道,“再者,我又能跑到哪儿去?快松开,大庭广众之下你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又如何?”洛凝语满不在乎,“我们很快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莫说拉拉扯扯,即便亲亲我我又能如何?”

    “凝语,你……”

    “我看谁敢看?谁敢笑?”洛凝语“恶狠狠”地环顾四周,威胁道,“敢看便挖掉眼珠,敢笑便割掉舌头。”

    只此一言,令四周好事的弟子们纷纷脸色一变,匆忙收敛起自己的眼神,一个个佯装无事,如行尸走肉般“游荡”在柳寻衣和洛凝语周围。

    对此,柳寻衣又气又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后堂。

    此刻,下人们已将水、面、馅等应用之物准备妥当,凌潇潇静静地坐在桌边,一丝不苟地包着‘角子’。

    不知为何?柳寻衣看今日凌潇潇的模样,总感觉她不像以往那般精神奕奕,反而有些憔悴,似乎全靠妆容蒙蔽外人的眼睛。

    “你们来了。”

    听到洛凝语的声音,凌潇潇头也不回地说道:“先坐一会儿,稍后让他们将铜炉备好,便可下锅。”

    言罢,凌潇潇的目光朝举止拘谨的柳寻衣轻轻一瞥,柔声道:“寻衣,饿不饿?”

    柳寻衣从未被凌潇潇如此温柔对待,见她态度大转,不禁大惊失色,忙道:“我刚刚喝过米粥,现在一点也不饿……”

    “咳咳!”

    洛凝语轻咳两声,提醒柳寻衣不要胡言乱语。

    柳寻衣一愣,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又不敢冒然开口,于是喃喃自语道:“我的确喝过米粥,没错啊……”

    “娘,我们来帮您!”

    洛凝语给了柳寻衣一记大大的白眼,而后撒娇似的坐到凌潇潇身旁,欲帮她一起干活。

    “你们先下去吧!”凌潇潇对下人们吩咐道,“这里无需你们帮忙。”

    “是。”齐声领命,三五名婢女毕恭毕敬地退出后堂。

    柳寻衣余光轻扫,忽然眼神一变,心中暗道:“为何这几名婢女如此眼生?似乎……不是夫人以前的婢女。”

    “寻衣,你也一起帮忙。”洛凝语见柳寻衣像木头似的坐在那里,不禁心生恼怒,语气不善地提醒道,“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只能和面。”

    “哦。”

    柳寻衣心不在焉,下意识地答应一声,顺手将桌上的一碗清水倒入面盆。霎时间,面粉变成一团稀稀拉拉的浆糊。

    “哎呀!”洛凝语又气又恼,埋怨道,“柳寻衣,你是不是故意的……”

    “语儿!”凌潇潇打断道,“寻衣是男人,哪里干过这种活?你休要怪他,再去厨房拿一些面粉便是。”

    “知道了,娘。”凌潇潇开口,洛凝语自然不敢顶撞。

    其实,洛凝语并非真的生气,她是担心凌潇潇动怒,从而对柳寻衣心生不满,于是先发制人,看似责怪柳寻衣,实则是帮柳寻衣解围。

    “快去吧!将面和好再拿来,省的麻烦。”

    在凌潇潇的催促下,洛凝语朝柳寻衣使了一个眼色,而后嘟嘟囔囔地离开后堂。

    眨眼间,后堂内只剩凌潇潇与柳寻衣二人。

    凌潇潇动作娴熟,不紧不慢地包着“角子”。柳寻衣满心尴尬地坐在一旁,愣愣地望着凌潇潇妙手生辉,将一个个漂亮的“角子”整整齐齐地摆在案上。

    半晌,二人谁也没有开口,静谧的后堂内,气氛渐渐变的有些诡异。

    “咳咳……”柳寻衣按捺不住内心的忐忑,恭维道,“夫人包的真好看……”

    “外表好看没用,重要的是里面的馅好吃。”凌潇潇将一个“角子”放在案上,缓缓抬头,直直地盯着柳寻衣,似笑非笑地说道,“可如果不亲口尝一尝,永远不会知道它究竟是虚有其表,还是名副其实。”

    “夫人说的是。呵呵……”

    “‘角子’如此,人亦如此。”凌潇潇讳莫如深地笑道,“寻衣,你说呢?”

    “我……”柳寻衣不明白凌潇潇的心思,故而不敢轻易表态,搪塞道,“我认为夫人说的对。”

    “秦苦说过,你是恩怨分明,喜欢‘以心换心’的性子。”凌潇潇话锋一转,又道,“如今秦苦走了,我不知再向谁打听你的近况,索性将你叫来,亲自问你一问。顺便……与你以心换心,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不做不休

    “夫人说的哪里话?”柳寻衣故作懵懂,“在下一向对府主、夫人心存敬畏,岂敢令你们失望。”

    “在我面前不必拘谨。休要忘记,你很快便要改口管我叫‘娘’。”凌潇潇手中的动作不停,如聊家常般与柳寻衣有说有笑,“寻衣,听说你是孤儿,自幼父母双亡,想想真是可怜。”

    “有劳夫人挂念。”

    “无妨!”凌潇潇放下一个“角子”,顺袖中掏出手帕,在柳寻衣狐疑的目光下,亲自为其擦去胸前沾染的一些面粉,柔声道,“你与语儿成亲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我会待你如轩儿一般,倾尽所有,悉心照顾。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便是你娘。”

    凌潇潇此言甚是恳切,甚至连看向柳寻衣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一抹母性的慈爱。

    此举,令柳寻衣惊骇之余,难免心生感慨。

    “夫人这番话……”柳寻衣既感动又忐忑,断断续续地说道,“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轩儿的状况你也知道,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凌潇潇眼圈泛红,哽咽道,“我嫁为人妇多年,懂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只有与你亲如骨肉,才能令语儿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说我自私也好,贪婪也罢。总之,为娘的这份心思,希望你能体谅。”

    “承蒙府主与夫人厚爱,在下能有今时今日的富贵,已是求之不得,又岂敢奢望其他?”

    “我以前对你存有偏见,认为你少年老成,心机太重,远不像林方大那般率真。”凌潇潇自嘲道,“但随着光阴的流逝,我已渐渐改变对你的看法。你虽沉默寡言,却踏实稳重。虽心思多变,却恪守原则。虽偶有意气,却往往能在关键时刻顾全大局。这些,不仅是瑾哥告诉我,也有我亲眼所见。”

    “夫人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今日趁此机会,我为自己的识人不明,臆想独断,向你赔罪!”

    说罢,凌潇潇缓缓起身,欲向柳寻衣深作一揖。

    “夫人且慢,在下断断承受不起!”

    柳寻衣吓的脸色一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托住凌潇潇的手臂,惶恐道:“夫人如此,莫非要折杀在下。”

    “寻衣,你先起来。”

    凌潇潇满眼欣慰,矮身将柳寻衣搀起,含笑道:“既然如此,你我谁也不必拘泥俗礼。”

    “夫人所言极是。”

    “寻衣,你独具慧眼,可曾看出近些日子府中有何不同?”凌潇潇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问道。

    “不同?”柳寻衣一脸茫然,“不知夫人指的是……”

    “我与瑾哥有何不同?”

    “这……”柳寻衣心中暗暗揣测凌潇潇的意图,面露沉思,缓缓摇头,“恕在下愚钝,不知夫人与府主有何不同?”

    “难道你没有发现,瑾哥与我已有多日不在一起用膳?”凌潇潇提醒道,“昔日,我时常陪他去花园散步,但这段时间,你可曾见过我们一同出入?”

    “这……”

    “还有伺候我的婢女。”凌潇潇又道,“也与之前的婢女截然不同,这些都是瑾哥一手安排的。”

    “嘶!”

    听到这里,柳寻衣终于听出凌潇潇的弦外之音,诧异道:“夫人的意思是,你与府主……”

    言至于此,柳寻衣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不敢再说下去。

    “不错!”凌潇潇坦言道,“我与瑾哥闹些矛盾,已有多日不曾理会对方。”

    “这……”

    “夫妻吵架本是一件小事,更是一件私事,我本不该向你唠叨。”凌潇潇苦涩道,“但轩儿卧床不起,语儿年幼无知,我实在不知找谁诉苦,只能想到你。”

    “恕在下冒昧,敢问此事……因何而起?”

    凌潇潇似乎一直在等柳寻衣问这句话,故而眼神一动,将早已烂熟于心的说辞娓娓道出:“因为一个人,一个女人。”

    “谁?”

    “绝情谷主,萧芷柔。”

    提及“萧芷柔”三字,凌潇潇温柔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机,语气变的愤恨无比,似是又羞又恼。

    “这……”柳寻衣暗吃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已将你视为亲儿,因此也不怕你笑话。”凌潇潇愤愤不平地说道,“其实,瑾哥曾与萧芷柔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此一节,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对此,柳寻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凌潇潇,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那个狐狸精非但勾引有妇之夫,而且频施媚术,欲将我们害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凌潇潇越说越伤心,泪水止不住地簌簌而下,“华山一行,瑾哥抵挡不住萧芷柔的百般蛊惑,心中已有与她旧情复燃的意愿。”

    “旧情复燃?”柳寻衣错愕道,“不会吧?我在华山时,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傻孩子,偷情这种事岂会让外人发现?”凌潇潇道,“你不妨细细回忆,如果他二人没有暗通,萧芷柔为何在紧要关头替瑾哥出手?瑾哥又为何不顾天下英雄的眼光,擅自将绝情谷的异教之名摘掉?还有腾三石,亦是一只机关算尽,卖弄权谋的老狐狸。若非他女儿与瑾哥有染,凭他在江湖中的声望地位,又岂能力压殷白眉、左弘轩、钟离木、妙安这些江湖前辈,坐上副盟主的位子?”

    “这……”

    “至于瑾哥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是他粉饰太平的说辞罢了。”凌潇潇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切,都是萧芷柔在幕后捣鬼。是她迷惑瑾哥的心智,扰乱瑾哥的计划,为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目的?”柳寻衣好奇道,“她有什么目的?”

    “她要将我和轩儿、语儿统统赶出洛家,而后登堂入室,鸠占鹊巢!”凌潇潇怒道,“她欲借轩儿重伤之际,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夺走属于我们的一切。”

    “这……不会吧?”柳寻衣纠结道,“我与萧谷主有过数面之缘,对她的为人也略知一二。此人十分清高,无意于功名利禄,并且行事一向低调,似乎……不像是夫人说的那种机关算尽,贪慕虚荣的女人。”

    “人不可貌相!寻衣,你还年轻,尚未领教过人心险恶。”凌潇潇教诲道,“当心被萧芷柔的外表欺骗。倘若她真如瑾哥说的那般单纯善良,岂能一手缔造出名震江湖的绝情谷?又岂会坐稳武林第一女魔头的位子?这种女人极善于隐藏自己,往往能在出人意料的时候给人致命一击,令人防不胜防。”

    “话虽如此,可是……”

    “如今,轩儿昏迷不醒,朝不保夕。语儿涉世未深,又是一介女流。我被瑾哥软禁在府中,昼夜有人监视,半点动弹不得,故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瑾哥被那个狐狸精一点点地拽入深渊,直至万劫不复。”凌潇潇悲痛道,“寻衣,你可知贤王府今时今日的一切皆来之不易?瑾哥能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更是历经九死一生,绝不能被萧芷柔毁掉。”

    柳寻衣眉头紧锁,迟疑道:“夫人为何将这些告诉我?”

    “因为你是我唯一信赖的人。”凌潇潇抓住柳寻衣的胳膊,义正言辞道,“你是语儿的夫君,是我的女婿,如果连你也见死不救,那我们母子三人迟早会被人扫地出门,永世不得翻身。到时,你身为语儿的夫君,同样会受到牵连。”

    柳寻衣心中大惊,隐隐然已猜出一丝端倪。

    “夫人的意思在下明白,只不知……夫人想让我做什么?”

    “秦苦说的不错,你真是一个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通。”凌潇潇满意道,“其实,并不是我让你做什么,而是你应该做什么?为了……守住自己的家业。”

    “自己的家业?”柳寻衣一脸愕然,“夫人说的是……”

    “贤王府偌大的基业,便是你未来的家业。”凌潇潇正色道,“轩儿苏醒无望,语儿是洛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身为他的夫君,自然是未来的贤王府之主。瑾哥今日拥有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难道你甘心这些白白落入他人之手?”

    柳寻衣的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但表面上仍故作镇定从容,试探道:“依夫人之见,我该何去何从?”

    “很简单!”凌潇潇眼神一狠,一字一句地说道,“在萧芷柔登堂入室前,杀了她,斩草除根!”

    “嘶!”柳寻衣倒吸一口凉气,内心的震撼无语言表,“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凌潇潇冷笑道,“我收到消息,瑾哥已派人邀萧芷柔来洛阳城参加你和语儿的大婚。萧芷柔虽是绝情谷主,但她一旦离开江州,便是虎落平阳。你以逸待劳,以有备攻无备,有的是机会置其于死地。”

    “这……”

    “不必犹豫!这场明争暗斗,关乎你我的生死前途,因此绝不能心慈手软。”凌潇潇根本不给柳寻衣思量的机会,不容置疑道,“我要你在半路设下埋伏,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萧芷柔踏入洛阳地界。”

    ……

第五百九十章 :风雨欲来

    忧心忡忡,味如嚼蜡。

    一场家宴,柳寻衣与凌潇潇皆心思忐忑,各怀忧虑。唯独不明真相的洛凝语吃的津津有味,一直有说有笑,想方设法地拉近凌潇潇与柳寻衣的关系。

    直至柳寻衣“酒足饭饱”,离开后堂,其脑中仍反复回荡着凌潇潇的声声叮嘱。

    ……

    “寻衣,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如果萧芷柔不死,你我皆无宁日……”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旦萧芷柔来到洛阳城,极有可能与我们当场撕破脸,逼迫瑾哥在我和她之间做出选择。依照眼下的局势,瑾哥极有可能一时糊涂,让她取代我的位置……”

    “如果萧芷柔反客为主,贤王府弟子十之**都将遭到排挤……”

    “牵一发而动全身!寻衣,你千万要以大局为重……”

    ……

    凌潇潇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一直萦绕在柳寻衣的脑海中,令其心烦意乱,纠结不已。

    对于凌潇潇的蛊惑,柳寻衣既未答应,也未拒绝,始终抱着模棱两可的态度。

    并非他立场不坚,而是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贤王府,故而不愿再这趟浑水,同时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树敌。

    一旦柳寻衣回到天机阁,江湖中的恩恩怨怨,都与他再无关系。至于洛天瑾、萧芷柔、凌潇潇三人之间的是是非非,更与他毫不相干。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柳寻衣一门心思筹备招安大计,至于其他的琐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柳执扇。”

    正当柳寻衣心猿意马之际,一道悦耳的声音陡然自其身后响起,令其精神一震,迅速将脸上的忧愁收敛,同时换上一副无所事事的悠然模样。

    “何事……”

    转身之际,柳寻衣看清来人,竟是多日未见的洵溱,不禁眉头一皱,声音戛然而止。

    “是你?”柳寻衣的语气中明显带有一丝提防。

    “为何不能是我?”洵溱柳眉轻挑,似笑非笑地说道,“何故如此紧张?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

    柳寻衣对洵溱颇为忌惮,担心自己言多有失,再被她抓住什么把柄,故而不愿与之纠缠,开门见山地问道:“洵溱姑娘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找我何事?”

    “沈东善来了,此刻正在中堂。”

    “沈东善?”柳寻衣一愣,迟疑道,“他来作甚?”

    “我也想知道。”洵溱话里有话地反问道,“洛府主是武林盟主,沈东善只是一介商人,你猜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对了,今日与沈东善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人,其神态傲然,气宇轩昂,俨然不是庸碌之辈。”

    洵溱此言,令柳寻衣心头一动,迅速闪过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秦卫告诉自己,朝廷派出的招抚钦差即将抵达洛阳城,此时沈东善不请自来,会不会与招安有关?

    心念至此,柳寻衣不禁蠢蠢欲动,但又不敢在洵溱面前表现出异样,于是故作平淡地说道:“沈老爷与府主是老朋友,每年都会抽空到洛阳城与府主叙旧,不过是寻常的礼尚往来罢了。”

    “是吗?”洵溱狐疑道,“那与之同行的……”

    “沈老爷乃大宋巨贾,生意场上自然诸多朋友,而且个个都是名门望族、达官贵人,无甚奇怪。”柳寻衣敷衍道,“更何况,府主身为武林盟主,手握江湖大权,自然有许多人想攀交结识。这些人通过沈老爷牵线搭桥,也是情理之中。”

    “牵线搭桥?说的好!”洵溱阴阳怪气地笑道,“我记得去年八月初二,沈东善也曾为大宋朝廷牵线搭桥,企图游说武林群雄归顺大统。”

    “嘶!”

    只此一言,柳寻衣的心里“咯噔”一沉,一股莫名的紧张悄然自心底攀升。

    “柳执扇,你说沈东善今日前来,会不会与大宋朝廷有关?”洵溱的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柳寻衣,仿佛要洞穿他的内心,“毕竟,宋蒙关系愈发紧张,外边传的沸沸扬扬,似乎……战事不远。”

    柳寻衣目无表情地回视着洵溱,漠然道:“此话何意?”

    “战端一开,以大宋的国力,根本抵挡不住蒙古铁骑长驱直入。”洵溱提醒道,“而柳执扇身为……忠义之士,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山河破碎才是。”

    “那又如何?”柳寻衣不可置否道,“非但我不会坐视不理,想必天下有志之士皆不会袖手旁观。”

    “大宋朝廷同样不会坐以待毙,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扩充自己的军力。”洵溱一副老谋深算的自信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猜,沈东善此番前来,是不是替大宋朝廷再次充当说客?”

    “这……”

    此刻,柳寻衣已完全猜透洵溱的险恶用心,她分明是利用沈东善来访一事,趁机刺探大宋朝廷的动向。

    眼下,柳寻衣每说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以免一不小心被洵溱抓住破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柳寻衣揣着明白装糊涂,伺机试探道,“是也好,不是也罢,这一切与你何干?难道……你不希望府主助大宋朝廷一臂之力?”

    “你说呢?”

    “如果大宋覆灭,天下汉人皆会遭受波及,贤王府也不例外。如果武林盟主遭受池鱼之殃,似乎……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柳执扇,你我都是聪明人,何必危言耸听?”洵溱蔑笑道,“如果蒙古朝廷真想对付贤王府,十个武林盟主也不是对手。洛阳城早已沦陷多年,洛天瑾非但未受波及,反而趁乱崛起。由此足见,他乃乱世枭雄,唯有天下大乱,才能凸显出他的本事。若是天下太平,反而难有其建功立业的机会。在我看来,洛府主是为乱世而生,注定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洵溱话中有话,令柳寻衣听的惶惶不安,忐忑不已。

    “如此说来,你们想利用府主,亦是痴人说梦?”柳寻衣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错!”洵溱摇头道,“我和你不一样,只有你才是彻头彻尾的利用。而我,从未想过利用任何人,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哦?”柳寻衣眉眼一挑,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你们想从北贤王身上得到什么?北贤王又能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

    “柳执扇将我当成三岁孩童不成?”洵溱莞尔一笑,俏皮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当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你……”

    “寻衣,原来你在这儿。”

    突然,谢玄的声音自廊中响起,登时将柳寻衣和洵溱的对话打断。

    “洵溱姑娘也在?”谢玄稍稍一愣,转而将焦急的目光投向心有旁骛的柳寻衣,催促道,“寻衣,府主让你我现在去中堂议事。”

    此言一出,柳寻衣和洵溱的眼神同时一变。不同的是,柳寻衣的眼神复杂中参杂着激动,而洵溱的眼神则十分耐人寻味,似乎有些……若有似无的担忧。

    “遵命。”

    柳寻衣欣然允诺,又看了一眼神情莫名的洵溱,而后随谢玄一同朝中堂走去。

    “柳执扇!”

    未等柳寻衣走远,洵溱突然开口道:“刚刚你我探讨的诗词,我已想出下文。正是‘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雁’门关’。”

    “洵溱姑娘虽是辽人,却对中原文化颇有研究。”未等柳寻衣作答,谢玄突然插话,“虽是偶有瑕疵,但也瑕不掩瑜。”

    “哦?敢请谢二爷赐教。”

    “并非‘春风不度‘雁’门关’,而是‘春风不度玉门关’。”谢玄好心纠正道。

    洵溱故作恍然大悟,刻意加重自己的语气,重复道:“原来是玉门关,不是雁门关。有劳谢二爷教诲,这回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记错。”

    洵溱含沙射影,反复提及“雁门关”三字,俨然是威胁柳寻衣。

    二人第一次见面正是在雁门关,那时的柳寻衣,还不是“柳执扇”,而是“柳大人”。

    闻言,柳寻衣表情一僵,心中五味陈杂,被人攥住把柄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这一刻,他真恨不能将洵溱杀人灭口。

    “府主召见,耽误不得,快走吧!”

    在谢玄的催促下,柳寻衣无暇与洵溱纠缠,在她心满志得的挑衅目光下,忧心忡忡地随谢玄远去。

    中堂内,洛天瑾与沈东善相谈正欢。

    此刻,除沈东善的贴身护卫魁七之外,一旁另坐着两人。

    一位慈眉善目,年过半百。一位刚毅冷峻,正值壮年。

    当柳寻衣和谢玄一前一后步入中堂时,洛天瑾不禁展颜一笑,而后极为热情地向沈东善三人引荐道:“这位是谢玄,一人撑起贤王府的半壁天下,是我的左膀右臂,亦是我的生死之交,和沈老爷也是老朋友。其身后这位年轻人可不简单,他叫柳寻衣,即将成为洛某的女婿,亦是洛某最欣赏的晚辈后生,文武兼备,智勇双全。”

    言至于此,洛天瑾神情一禀,半认真半戏谑地说道:“说不定,洛某的家业将来都要交给他。”

    “柳兄弟卓尔不凡,胆识超群,真是后生可畏!”沈东善眼前一亮,连忙起身恭维。

    “寻衣,快快见过沈老爷和两位大人。”

    出于礼数,柳寻衣踏入中堂后一直颔首垂目,不敢东张西望。

    此刻,闻听洛天瑾招呼,赶忙快步上前,先朝沈东善拱手一拜,转而将谦逊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投向另外两人。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登时令柳寻衣心头一震,险些惊呼出声。

    眼前,不苟言笑的青壮汉子,正是天机阁少保,仇寒。

    至于另一位目光和蔼,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则是将柳寻衣一手养大的恩师,亦是他的上官,“天机侯”赵元。

    ……

第五百九十一章 :登门招抚(一)

    “谢二爷、柳执扇,我来为你们引荐。”沈东善热情道,“这位是‘天机侯’赵元赵大人。这位是‘五品少保’仇寒仇大人。”

    “年纪轻轻已官居五品,仇大人前途不可限量。”洛天瑾满眼赏识地望着仇寒,赞许道,“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剑眉虎目,不怒自威,眼神中透出一股子英气,想必也是一位练武之人,而且还是一位一等一的高手。不知洛某猜的对不对?”

    “呵呵……”

    未等仇寒作答,赵元已开口笑道:“洛府主果然慧眼识英雄。实不相瞒,仇寒在东府众武官之中当属鹤立鸡群,首屈一指。因此称他为高手,倒也不足为过。只不过……”

    言至于此,赵元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神思恍惚的柳寻衣,谦逊道:“那要看和谁相比?如果和洛府主的乘龙快婿相比,仇寒那点本事,根本不值一哂。呵呵……”

    “咳咳!”见柳寻衣魂不守舍,谢玄不禁轻咳两声,小声提醒道,“寻衣,赵大人对你如此抬举,还不快快道谢?休要失了礼数!”

    谢玄一语惊醒梦中人,柳寻衣匆忙收敛心绪,而后朝赵元拱手拜谢:“赵大人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小兄弟不必谦虚,能被洛府主相中的人才,一定有过人之处。”赵元的表现远比柳寻衣镇定自然,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宛若他与柳寻衣真是素昧平生一般,令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赵大人……”

    “!”赵元打断洛天瑾的话,摆手道,“洛阳城现在是蒙古人的地盘,为免遇到麻烦,赵某不得不乔装改扮成商人模样。既然我未穿官服,洛府主也不必一口一个‘大人’,直呼‘赵元’便可。”

    “虽然赵大人未穿官服,但规矩不能坏。”洛天瑾坚持道,“赵大人尽管放心,在鄙府之内,纵使你身份泄露,蒙古人也不敢找你的麻烦。”

    “洛府主不愧是武林盟主,果然有胆识、有魄力。”赵元感慨道,“赵某能结交洛府主这般英雄,实乃三生有幸,不虚此行。”

    “赵大人是沈老爷的朋友,亦是洛某的朋友。”洛天瑾笑道,“承蒙赵大人不嫌弃在下是一介草莽,洛某便斗胆攀一攀赵大人的高枝。呵呵……”

    此言一出,堂中登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彼此渐渐熟络起来。

    寒暄作罢,沈东善眼神一正,下意识地左右环顾一圈,而后向洛天瑾拱手道:“洛府主,其实赵大人此番前来,是有要事与阁下商议。”

    “哦?”洛天瑾眉头一挑,好奇道,“不知赵大人有何见教?”

    “说来惭愧。”赵元自嘲道,“赵某不请自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大人不必客气,有何吩咐,尽管开口便是。只要洛某能做到,一定义不容辞。即便洛某做不到,也一定尽力而为。”

    洛天瑾的一番豪言壮语,令赵元与沈东善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忐忑之意。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论城府谁也不比谁差多少。今天是洛天瑾和赵元第一次见面,故而他说出刚刚那番话,白痴也知道是逢场作戏的客套话,根本不能当真。

    洛天瑾表现的越慷慨,赵元的心里反而越没底。

    “其实,赵某此行并非一时意气,而是带着圣上的旨意及朝廷的希望而来。”

    在聪明人面前装聪明,是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赵元深谙此道,故而面对洛天瑾的狡猾,他索性开门见山,实话实讲。

    如此坦诚相待,至少能在洛天瑾心里博得几分好感。

    此时,柳寻衣的心情愈发紧张,不知不觉间手心已溢满冷汗。

    “这……”洛天瑾一脸的不可思议,愕然道,“洛某何德何能,岂敢惊动当今圣上?”

    “洛府主不必自谦。”赵元正色道,“其实,赵某此番前来,是替皇上、替大宋朝廷、替黎民百姓,向洛府主发出不情之请。希望你能为家国大义,为天下苍生,为大宋国运,慷慨出手,扶大厦之将倾……”

    “等等!”见赵元义正言辞,洛天瑾突然摆手道,“洛某为何越听越糊涂?赵大人,有话不妨直言,你……究竟有何吩咐?”

    “当下的局势,洛府主应该清楚。蒙古大军枕戈待旦,虎视眈眈,大宋国力不济,恐有危难。”赵元解释道,“因此,我代表朝廷向洛府主求援,希望你能……”

    “明白了!”洛天瑾再一次打断赵元的话,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洒脱道,“赵大人的来意我已知晓。放心!洛某身为汉人,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蛮夷在中原兴风作浪,荼毒百姓。”

    “洛府主……”

    “大人不必多言,洛某知道该怎么做!”洛天瑾一副同仇敌忾的豪爽模样,根本不给赵元插嘴的机会,信誓旦旦地说道,“洛某愿捐出黄金万两、粮草千石、战马百匹,赠予朝廷,共抗来犯之敌。”

    闻言,赵元、沈东善、仇寒同时眼神一变,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至极。

    柳寻衣更是心中一紧,一股难以名状的纠结油然而生。

    “谢玄!”洛天瑾似乎没看出赵元几人的异样,径自吩咐道,“此事交由你亲自督办,务必在战前将粮草辎重送至前线大营。如若耽搁,你提头来见!”

    “遵命!”谢玄欣然领命,“我马上去准备……”

    “谢二爷留步!”

    未等谢玄离去,沈东善突然开口道:“洛府主误会了,赵大人千里而来,并非讨要军饷。再者,沈某虽然不才,但家中多少有些余粮,因此粮饷军械等应用之物,沈某愿竭尽所能,倾囊相助。”

    “这倒是。”洛天瑾自嘲道,“与大宋第一富贾的财力相比,洛某的家底无异于九牛之一毛,沧海之一粟,说出来难免贻笑大方。只不过,洛某也想尽自己的一份绵力,至少让我表达一份心意才是。”

    洛天瑾的场面话说的头头是道,实则插科打诨,曲意逢迎。此举难免令赵元心生不悦,故而脸色一沉,不着痕迹地朝仇寒投去一道别有深意的目光。

    仇寒会意,登时轻哼一声,冷言冷语地讽刺道:“救国救民,自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沈老爷家财万贯,即便捐出一座金山也不在话下。但洛府主财力不济,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放肆!”谢玄勃然大怒,威吓道,“阁下当心祸从口出!”

    “怎么?吓唬我?”仇寒一脸不屑,鄙夷道,“不过是一群江湖草莽,竟敢妄自菲薄,自诩什么‘盟主’,简直不知所谓!”

    谢玄在江湖中地位甚高,敢顶撞他的人屈指可数。此刻,仇寒口出不逊,难免惹得谢玄杀心骤起,一股强劲的内力自其掌心悄然凝聚。

    “你……”

    “噌!”

    未等谢玄发飙,柳寻衣忽然拔剑出鞘,锋利无比的剑刃瞬间抵住仇寒的脖子,令其猝不及防,避无可避。

    “再敢多说一句,我马上砍下你的脑袋。”柳寻衣目无表情地说道,“这里是贤王府,不是临安城,由不得你放肆!”

    仇寒恶狠狠地瞪着柳寻衣,眼中涌现出一抹羞恼之意,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敢……”

    “啪!”

    话未出口,赵元骤然起身,毫不留情地扬手一挥,登时扇了仇寒一记响亮的耳光。

    “混账东西,没大没小!”赵元斥道,“快向洛府主赔罪!”

    “侯爷,我……”

    “我让你赔罪!”

    在赵元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仇寒心有不甘地朝洛天瑾拱手一拜,嘟囔道:“在下失言,望洛府主大人不计小人过……”

    “寻衣,你做什么?”

    洛天瑾无视仇寒的赔礼,旁若无人般向柳寻衣训斥道:“仇大人初来乍到,难免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规矩?此事若宣扬出去,天下人会指责我管教无方,御下无能。快把剑收起来,休要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是。”

    柳寻衣深深地望了一眼愤愤不平的仇寒,而后将无极剑缓缓挪开。

    然而,在柳寻衣收剑的一刹那,仇寒突然出手,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柳寻衣的胸口,登时令其闷哼一声,脚下连退数步。

    “敢威胁我?找死!”仇寒怒骂几句,却并未出手追击。

    柳寻衣收剑入鞘,用手揉着又麻又痛的胸口,眼神复杂地望着一脸傲然的仇寒,同样未再多言。

    “仇寒鲁莽,不知天高地厚,让洛府主见笑了。”

    “赵大人言重了。”洛天瑾满不在乎地笑道,“都是年轻人,难免一时冲动。理解,理解。”

    见风波止息,沈东善伺机插话:“洛府主,其实仇大人本无恶意。他的意思是,既然大家都心怀救国之志,则应各取所长,而非人云亦云。”

    “各取所长?”洛天瑾眉头一挑,懵懂道,“此言何意?”

    “沈某有些小钱,故而出钱便是在下的长处。”沈东善知道洛天瑾故意装糊涂,却不点破,耐心解释道,“但洛府主不同,相比于身无长物,满身铜臭的沈某,洛府主有勇有谋,江湖地位超然。恕我直言,其实朝廷向洛府主求援,求的并非军饷,而是……兵马。”

    此言一出,赵元、仇寒屏息凝神,将复杂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洛天瑾。

    与此同时,柳寻衣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满眼期待地望着沉思不语的洛天瑾,内心的紧张无语言表,甚至连缩在袖中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

第五百九十二章 :登门招抚(二)

    “兵马?朝廷想向我洛某人借兵马?”洛天瑾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原来如此。”

    “正是!”见洛天瑾的反应并不激烈,沈东善不禁暗松一口气,陪笑道,“不知洛府主意下如何?”

    “此事……恐怕洛某有心而无力。”洛天瑾为难道,“殊不知,贤王府上上下下加在一起也不过两千余众,其中还有许多妇孺老少,谈何兵马?”

    赵元的眉头微微一皱,纠正道:“洛府主误会了,朝廷借兵,借的并非贤王府的两千弟子。而是……”

    “难不成要我怂恿洛阳百姓参军?”

    “当然不是。”沈东善摆手道,“其实,朝廷看中的是整个中原武林。洛府主贵为武林盟主,如果能登高一呼,想必……”

    沈东善欲言又止,但他料定,洛天瑾已完全猜出自己的心思。

    洛天瑾将信将疑道:“莫非赵大人想让我号召武林群雄……归顺朝廷?”

    “正是……”

    “此事恕难从命。”未等赵元的话音落下,洛天瑾突然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一口回绝。

    “为何?”赵元心中一急,忙道,“难道洛府主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当然不是!只是洛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此话怎讲?”

    “当初,丞相大人也曾与我提过此事,那时我满心壮志,甚至派谢玄前往临安城与丞相当面商议。却不料,我的人尚未抵达临安,已有人在半路设下重重埋伏,险些害死我的女儿。都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如今鸟未尽、兔未死,朝中已有人对我虎视眈眈,杀机四伏。试问换做是你们,你们又当如何?”

    “此事乃西府从中作梗,与东府无关。经皇上圣裁,武林之事现由东府做主,西府不得插手,因此……”

    “这番话恐怕连赵大人自己都不会相信。”谢玄苦笑道,“刚结束不久的武林大会,桃花剑岛的宇文修受谁指使?他的‘武林候’又是拜谁所赐?赵大人,我等虽远在江湖,但消息并不闭塞,三江口一场闹剧早已传的妇孺皆知,难道这便是你口中的‘西府不得插手’?”

    “可是……”

    “若非念在东西二府有别,洛某今日也不会接待两位大人,更不会散尽家财,略尽绵力。”洛天瑾淡淡地说道,“希望赵大人可以设身处地,不要强人所难。我对朝中的派系之争不感兴趣,同样也不希望卷入无端是非。说到底,洛某对朝廷又敬又畏,自诩才疏学浅,难在官场立足,唯有敬而远之,望赵大人体谅。”

    “洛府主无意于功名利禄,大可不与我等为伍。”赵元沉吟道,“你只需号令群雄,向皇上尽忠即可。待战事结束,自然尘归尘、土归尘,彼此再无瓜葛。如何?”

    “看来赵大人对中原武林不甚了解。”洛天瑾自嘲道,“洛某是武林盟主不假,但‘武林盟主’并不等于‘武林之主’。盟主,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赐给在下的一介虚名罢了。实则,武林各派自成一家,相互间平起平坐,并无从属关系。因此,洛某纵有一千张嘴,也没本事号令其他门派。当然,我也无权左右其他人的选择。如果赵大人能说服其他门派,那是赵大人的本事,洛某必为大人拍手称赞,断不会从中作梗阻挠。至于洛某和贤王府弟子……做惯了闲云野鹤,实在无意登堂入庙。”

    “洛府主,兹事体大,何必一口回绝?望请三思……”

    “!”洛天瑾打断沈东善的劝谏,慷慨道,“赵大人、仇大人,你们在洛阳城的一切吃喝玩乐,皆算在洛某头上。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我们不能同朝为官,但相逢即是缘分,洛某很高兴结交二位大人。”

    “洛府主,难道此事真没有商量的余地?”赵元试探道,“难道你真想眼睁睁地看着天下百姓遭受国破家亡之痛?”

    “洛某一介草莽,既无经天纬地之才,亦无救国安邦之力,若真有亡国灭种之日,在下唯有玉石俱焚,以身殉祖。”洛天瑾叹道,“至于天下大势,又岂是区区在下能够左右?唉!”

    见洛天瑾装腔作势,仇寒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沉声道:“敢问刚刚这番话,究竟是洛府主的意思?还是中原武林的意思?”

    “洛某已经说过,我是我,中原武林是中原武林,二者断不可混为一谈。”面对赵元与仇寒的一唱一和,一温一冷,洛天瑾不悲不喜,镇定依旧。

    “如此说来,洛府主是铁了心抗旨不遵?”仇寒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可知违抗圣旨,该当何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早已不是大宋的地盘。”谢玄插话道,“不如你将大宋皇帝的圣旨拿到街上,看看洛阳百姓又有几人下跪?年轻人,要懂得入乡随俗,因时而治。在临安城,你或是手握大权的朝廷命官。但在洛阳城,你与来往的商贩走卒无异,皆是他乡之客。”

    “你……”

    “看来,我们今日来的太过鲁莽。”赵元不想与洛天瑾撕破脸,故而语气一缓,圆场道,“洛府主对朝廷仍有心结未解,难免心存抵触,亦是人之常情。”

    “赵大人深明大义,洛某佩服。”

    “不过,赵某毕竟身负皇命,如若空手而归恐怕难以交差。”赵元思量道,“不如这样,我们不急于说服洛府主,同样洛府主也不必急于回绝皇上的恩典。你我皆思虑几日,将其中的利弊得失细细权衡一番,而后从长计议,如何?”

    “这……”

    “沈老爷有一言说的痛切。兹事体大,断不能意气用事。”这一次,是赵元不给洛天瑾反驳的机会,直言道,“事关江山社稷,亿兆黎民,谁也不能武断,更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沦为千古罪人。”

    “呵呵……千古罪人?赵大人此言,令洛某心惊肉跳,诚惶诚恐。”

    “赵某绝无威胁之意,只希望洛府主能以大局为重,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应替子孙后人着想才是。”言至于此,赵元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惴惴不安的柳寻衣,似笑非笑地问道,“小兄弟,你认为赵某说的有无道理?”

    见赵元将矛头指向柳寻衣,洛天瑾不禁眉头微皱,转而向柳寻衣问道:“寻衣,你意下如何?”

    “这……”柳寻衣心里明白赵元的意思,但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以免引起洛天瑾的怀疑,故而吞吞吐吐地应道,“赵大人与府主各有各的道理,说到底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依你之见,洛府主该不该接受朝廷的招安?”仇寒一针见血,咄咄相逼。

    柳寻衣暗中叫苦,仇寒不了解洛天瑾的性子,冒然相逼,非但不能促成此事,反而适得其反,令洛天瑾对朝廷愈发抵触。

    “该与不该,府主自有打算,不劳仇大人费心。”犹豫再三,柳寻衣决定以退为进,不可操之过急。

    闻言,仇寒的脸色登时变的难看无比,缩在袖中的拳头攥的咔咔作响。

    俨然,仇寒并不理解柳寻衣的良苦用心,反而对他的一再推诿十分恼怒。

    “罢了!”赵元蓦然起身,朝洛天瑾拱手一拜,“欲速则不达,此事关系重大,且容洛府主慢慢斟酌。赵某先行告辞,改日再来讨扰。”

    “我已命人收拾好房间,赵大人何不在府中歇息?”

    “洛府主的好意赵某心领,不过沈老爷已替我们安排妥当,因此不便在贵府打扰。”

    “既然如此,恕洛某招呼不周。”洛天瑾也不强求,风轻云淡地笑道,“今夜,我在府中设宴,替大人接风洗尘。”

    “不必劳烦!”赵元话里有话地婉拒道,“其实,比起洛府主的接风宴,赵某更想亲自做东,摆一席结盟宴,与卿把酒言欢,共商大事。只不知,赵某有没有这份福气?”

    面对赵元的旁敲侧击,洛天瑾却是哈哈大笑,迟迟不肯正面作答。

    寒暄作罢,赵元、沈东善、仇寒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悻悻地离开贤王府。

    他们走后,洛天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鄙夷之色。

    见状,柳寻衣不禁心中一紧,一抹不祥的预感悄然攀升。

    “哪里冒出来的蠢货?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闻听洛天瑾对赵元、仇寒的评价,柳寻衣大惊失色,心中五味陈杂。

    “谢兄,派人去查查他们的底细,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眯起,幽幽地说道,“这两位朝廷命官平日颐指气使惯了,如今到洛阳城也放不下自己的官架子。虽然口口声声谦卑谨慎,但骨子里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耳提面命的意味,真是令人厌恶。”

    柳寻衣越听越心惊,想要从中斡旋,却一时拿捏不准自己的身份,故而不知从何开口。

    “寻衣!”

    正值柳寻衣思绪万千之际,洛天瑾的声音陡然自其耳畔响起:“仇寒此人态度狂傲,对我屡有不敬,该当何罪?”

    “这……”柳寻衣眼神一变,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吞吞吐吐道,“仇寒少年得志,难免不识时务,确实该狠狠教训一番。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此番又是奉旨而来,府主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否……”

    “谁是僧?谁是佛?”洛天瑾打断道,“区区一个仇寒,又值得我看谁的面子?如果连他都不敢教训,武林盟主颜面何存?”

    “府主教训的是。”

    “寻衣,此事交给你去办。”

    “是。”柳寻衣不动声色地应道,“只不知……府主打算如何教训他?不如……让他尝一顿皮肉之苦?”

    “!”洛天瑾不以为意地摆手道,“虽是小惩大诫,却也不能敷衍了事。”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寒,冷笑道:“今夜,你去取下仇寒的首级。我要杀鸡儆猴,惩‘小’诫‘大’!”

    ……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大事可期

    “府主,赵元毕竟是朝廷的钦差,又有沈东善的一层关系。我们若冒然杀了他的手下,会不会……”

    下午,书房内。

    洛天瑾与谢玄临窗而坐,焚一炉香,烫一壶酒,一边观赏着窗外的雪景,一边小酌闲谈,气氛甚是融洽惬意。

    “谢兄,你在担心什么?”洛天瑾漫不经心地笑道,“难道你认为我会接受朝廷的招安?”

    “当然不是。”谢玄忙道,“我的意思是……如今大宋朝廷尚有余威,宋蒙一战,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们过早地与宋廷撕破脸,会不会……自断后路?”

    “你以为赵元和仇寒乔装改扮一番,便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洛天瑾道,“我会查他们的底细,耶律钦和洵溱同样会查。”

    洛天瑾此言,令谢玄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府主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和宋廷划清界限,少秦王便会对我们起疑心?”

    “如果赵元只是路过,我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亦无妨。”洛天瑾点头道,“但他奉旨而来,意在招安,我若不能及时表明立场,必会失信于少秦王。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你信不信,刚刚我们在中堂与赵元、仇寒的每一句对话,此刻都已传入耶律钦和洵溱的耳朵?”

    “有可能。”谢玄沉吟道,“府主既未派人看守,亦未下令戒备,斟茶倒水的下人们出出入入,毫无忌讳。凭耶律钦和洵溱的手段,若想探听消息简直易如反掌。”

    “正是。”

    望着面露诡谲的洛天瑾,谢玄突然眼神一变,诧异道:“难道府主是故意走漏消息?”

    “哈哈……”

    洛天瑾仰天大笑,以示默认,令谢玄的心里愈发踌躇。

    “府主为何如此?”

    “为的是让他们明白,我的帝王之志坚如磐石,任何人都休想动摇。”洛天瑾正色道,“唯有如此,少秦王才能放下对我的戒心,全心全意地帮我成就千秋大业。”

    “少秦王固然重要,但大宋朝廷也并非阿猫、阿狗,我们将其得罪,恐怕对我们……也并非一件好事。”

    “正因如此,我才会派柳寻衣去杀仇寒。”洛天瑾神秘一笑,反问道,“谢兄,你以为柳寻衣真会砍下仇寒的脑袋吗?”

    “这……”

    “不会的!”洛天瑾笃定道,“即便有我的命令,他也不会做出与大宋朝廷公然为敌的事。在他心里,始终秉持着一种‘家国大义’的情怀,否则当初在河西,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舍命站出来平息事端。当下,宋廷一日未亡,一日便代表着汉人正统,让他刺杀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素昧平生的朝廷命官,无异与汉人正统作对。我相信,他宁肯被我责罚,也不愿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府主将柳寻衣看的通透无比,谢某佩服!”

    “此乃柳寻衣的本性。”洛天瑾的眼中没来由地闪过一抹思量之意,自言自语道,“如果他真的杀了仇寒,我反而有些担心。”

    “为何?”谢玄暗暗心惊,连忙问道,“他遵照府主的命令行事,岂非一件好事?”

    “一个打骨子里恪守原则的人,突然有一天为了遵循我的命令,不惜放弃自己的本性……”洛天瑾幽幽地说道,“发生这种事,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对我的钦佩与崇敬已经深入骨髓,甘心被我驱使,甘愿摒弃自己二十多年的为人处世之道。其二,他害怕失去我的信任,不愿在我面前留下瑕疵,故而不惜违心做事。”

    “府主言之有理。”谢玄眉头紧锁,细细揣度着洛天瑾的心思。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倒是我真心希望,只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真正担心的是第二种,如果柳寻衣开始不惜一切地恭维我,那他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怎么?”谢玄迟疑道,“事到如今,府主仍信不过柳寻衣?”

    “其实,作为贤王府弟子,我对柳寻衣已无甚怀疑。”洛天瑾苦笑道,“但他即将成为我的女婿,语儿的夫君,日后将与我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如此,我对他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毕竟,直至今日,我与他相识仍不到三年而已。短短二三年,连一条半路收养的狗都未必能养熟,更何况一个人?”

    “这……”洛天瑾的一席话,令谢玄感慨万千,“府主所言极是,无论是为贤王府的将来,还是为小姐的幸福,都应千万谨慎。只不过,大婚在即,府主对他仍有怀疑,会不会……”

    “越是紧要关头,越容易露出马脚。前提是……柳寻衣真的有鬼。”洛天瑾的眼睛忽明忽暗,语气愈发复杂,“当然,这些只是我的臆想罢了。其实在我心里,早已将柳寻衣当成自己的心腹,甚至是家人。谢兄,倘若有朝一日,我真能黄袍加身,以轩儿的状况,柳寻衣他……”

    “嘶!”

    未等洛天瑾将话说完,谢玄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洛天瑾的双眸中布满震惊之意,感慨道:“柳寻衣能遇到府主,无疑是千里马遇到伯乐,实乃祖上积德,三生有幸!”

    “其实,我并非小肚鸡肠,更不会被仇寒的三两句嘲讽激怒。我下令杀他,除了拉拢少秦王、试探柳寻衣之外,还想给赵元一个暗示。”洛天瑾话锋一转,义正言辞道,“在洛阳城,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没人能在我面前颐指气使,发号施令。蒙古派来的将军不行,大宋派来的钦差更不行!”

    “府主所言极是。”

    虽然谢玄口中恭维,实则心里却在暗暗担忧,洛天瑾尚未坐上龙椅,但身上已有三分帝王的傲气。如此下去,唯恐当局者迷,功败垂成。

    “不知府主打算如何应对赵元?”

    “今夜经柳寻衣一闹,想必赵元也能猜出我的心思。”洛天瑾迟疑道,“我希望他能识时务,主动离去,免得大家尴尬。但如果他冥顽不灵,心存幻想,那……我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将他‘请’出洛阳城。”

    “看来府主对大宋朝廷已经失望透顶。”

    “时过境迁,今时今日的大宋早已不是当年名震四海的赵家王朝。明日黄花,覆灭只是早晚的事。值此时节,大宋皇帝想拉我们垫背,真当我们是傻子不成?”洛天瑾冷笑道,“皇帝昏庸、奸臣当道、贪腐弄权、鱼肉百姓,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指望谁去收拾?现在,与其去拯救一个岌岌可危的旧王朝,不如去缔造一个顺应时势的新王朝。此一节,金复羽看的明白,少秦王也看的明白,我又岂能犯糊涂?”

    “唉!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谢玄叹道,“依我之见,赵元此行亦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心知复兴无望,却又不能坐以待毙,因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必管他!”洛天瑾颇为不耐地摆了摆手,又道,“谢兄,我让你暗中培植‘御林军’,此事进展如何?”

    “回禀府主,我已初步筛选出一批人马。”谢玄正色道,“欲派人再三探查他们的底细,若无可疑,便可将他们召集起来。第一批人马大都是江湖游侠、绿林散勇,无门无派,浪迹四方,因此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无论事成与否,都不会走漏风声。”

    洛天瑾的眼中精光四射,饶有兴致地问道:“有多少人?”

    “现有七千余人,预计最后能剩下五千人马,足可扩充一营。”

    “五千……”洛天瑾思量道,“太少了!蒙军将勇兵雄,装备精良,宋军虽弱,却也有数十万大军。金复羽坐山观虎斗,尚且准备十万精兵,我们即便不与他们正面交锋,也绝不能小觑他们的残兵败勇,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少秦王在西域筹备多年,虽未言明,但我估计他至少藏兵十万。如此一来,我们若无万全的准备,恐怕根本无力与各路诸侯争辉。”

    “依府主之见,我们需培养多少人马?”

    “至少五万!”洛天瑾思忖道,“否则难有胜算。”

    “五万?”谢玄似乎有些吃惊,为难道,“若召集各大门派,五万自然不成问题。但如今时机未到,冒然惊动各门各派,只怕打草惊蛇。”

    “不错!”洛天瑾点头道,“因此,第一批的五万人马只能从江湖绿林暗中寻觅。至于各门各派,待我们打正旗号,自会望风来归,不必操之过急。”

    “话虽如此,但五万人马可不是小数……”谢玄满脸尴尬,吞吞吐吐道,“且不论能否招到五万人马,单说五万人马的吃喝用度、车马军械,恐怕……也不是贤王府可以轻易承担。由于此事机密,故而不能向少秦王求援,但只依靠贤王府的力量,恐怕……”

    谢玄欲言又止,但话中的意思已是显而易见。

    “谢兄不必为难。”洛天瑾安抚道,“欲在乱世中培植自己的兵马,除威望、背景、根基之外,钱财也必不可少。我不是金复羽和少秦王,没有皇族家底可以挥霍,只凭贤王府的财力,若想拥兵自重,的确是杯水车薪。”

    “府主,此事……”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虽没钱,但有一人却财大气粗,金银无数。”洛天瑾神秘一笑,狡黠道,“而且天助我们,此人眼下正在洛阳城。”

    ……

第五百九十四章 :湖心重逢

    洛阳城北,有一座丹枫园。

    曾几何时,“丹枫园”本是皇室的花园行宫,风光旖旎,奢华无限。后经朝代更迭,血火洗礼,丹枫园屡遭破坏,几乎沦为废墟。

    “端平入洛”后,蒙古人将洛阳城收入囊中,为大肆敛财,将破败不堪的丹枫园公然招卖,被一当地富贾斥重金买下,本欲修葺完善作为私家府邸,却不料生意落魄,丹枫园修到一半富贾便抑郁而亡。

    其后人为偿还生意上的亏欠,无奈之下,只好用丹枫园抵债。而当时最大的债主,正是东善商号。

    丹枫园顺理成章地落入沈东善之手,经他豪掷千金,悉心修葺,如今的丹枫园已变成一座美轮美奂的私人园林,其奢华程度比当年鼎盛时期也不遑多让。

    放眼洛阳城内的所有建筑,若论气势恢宏,首屈一指的当属城北的紫薇宫,此乃昔日的皇宫,自然大气磅礴,无与伦比。

    紫薇宫之下,便是将军府与贤王府,其中雕栏玉砌,朱阁青楼令人叹为观止。再其次,便是这座琼楼金阙,阆苑瑶台,占地千余亩的丹枫园。

    最令人感慨的是,如此佳园,却被沈东善当做后花园,一年四季也住不了三五天,平日大都闲置着,实在是暴殄天物,令人既羡慕又嫉妒。

    即便如此,丹枫园依旧日日有人打扫,夜夜有人守护,家奴护院足有三百余人,每年的花销用度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

    由此足见,大宋第一富贾花钱如流水,绝非浪得虚名。

    如今,赵元奉旨北上,落脚的地方正是这座丹枫园。

    傍晚时分,柳寻衣独自一人来到丹枫园。

    虽然洛天瑾派他来杀人,但经柳寻衣思虑再三,仍选择以真面目示人,既未乔装改扮,亦未偷摸潜入,而是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

    丹枫园内有一汪湖水,几乎占据整座园林的三分之二,名曰“凝翠”。

    凝翠湖中建有一座凉亭,名曰“湖心亭”。顾名思义,湖心亭位于湖水中央,四面环水。更有趣的是,湖心亭四周皆无可以连接岸边的桥梁,若想来往于此亭,唯有乘船而上。

    沈东善将湖心亭修建的如此奇特,目的是方便自己与友人商谈机密。

    凝翠湖十分广阔,纵使在湖心亭上放声呐喊,岸边的人也难以听清一二。

    欲免隔墙有耳,湖心亭乃上佳之选。

    此时,沈东善正在湖心亭摆酒设宴,与赵元谈笑风生。站在一旁的,除沈东善的贴身护卫魁七之外,还有仇寒、秦卫二人。

    星河月下,白雪飘零,于凝翠湖面洒下一片银花,美的不像人间。

    一叶轻舟破开湖水,徐徐而来。

    一人站于船头,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一袭青衣随风摆动,任由漫天飞雪落在身上仍置若罔闻。

    举目细瞧,来人正是目光如炬,面色凝重的柳寻衣。

    临近湖心亭,船夫忽然将船摆横,投下长杆,定住船身,远远地朝沈东善拱手一拜,朗声道:“启禀老爷,柳执扇有事求见,不知能否让他登亭?”

    闻言,沈东善缓缓起身,刚欲作答,却又忽觉不妥,于是将迟疑的目光投向赵元,似是询问他的意思。

    然而,赵元似乎对柳寻衣的到访漠不关心,仍坐在桌旁吃的津津有味。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仇寒、秦卫,看向柳寻衣的眼神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古怪之意。

    “赵大人,您看……”

    “这里是沈老爷的地方,自然一切听沈老爷安排。”赵元回答的风轻云淡。

    “这……”

    “沈老爷,得罪了!”

    未等沈东善权衡,船上的柳寻衣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骤然飞身而起,一招登萍度水,转眼掠过十余米的湖面,直逼湖心亭而来。

    “大胆!”

    魁七暴喝一声,同时将手中的万刺飞轮奋力甩出,伴随着“嗖”的一阵轻响,万刺飞轮疾速飞旋着朝柳寻衣杀来,恐怖的气劲将湖水吹的哗哗作响,泛起阵阵波涛。

    “哼!”

    柳寻衣轻喝一声,并不拔剑,而是左脚踩右脚,身形再度向上一蹿。

    与此同时,万刺飞轮倏忽而至,柳寻衣趁机用脚一踏,借力前行,速度再快三分,瞬间掠上湖心亭。

    见状,魁七眼神一寒,迅速冲上前来将柳寻衣死死拦住。

    仇寒、秦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拔剑出鞘,虽未上前替魁七助阵,却也表现出一副虎视眈眈的临敌架势。

    “柳执扇,沈某尚未请你入亭,你岂敢擅闯?”

    沈东善被柳寻衣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欲设法逃命,又见柳寻衣理智尚存,似乎并无恶意,于是暗松一口气,从而怒由心起,不悦道:“我与你家府主是多年挚友,就连他也要卖我三分情面,你一个小小的执扇,岂敢如此放肆?”

    “沈老爷恕罪,在下负命在身,实在耽误不得。如有得罪,万望海涵。”柳寻衣轻瞥一眼吃喝依旧的赵元,转而向沈东善拱手赔罪。

    “负命在身?”沈东善迟疑道,“莫非是洛府主让你来的?”

    “正是。”

    听闻是洛天瑾的意思,沈东善的语气登时缓和不少,好奇道:“不知洛府主找沈某何事?”

    “在下前来,并非找沈老爷。而是……”言至于此,柳寻衣将复杂的目光缓缓投向赵元。

    “赵大人?”沈东善诧异道,“你找赵大人何事?”

    “府主有命,恕在下无可奉告。”柳寻衣摇头道,“敢请沈老爷暂时回避,让我与赵大人单独一叙。”

    “这……恐怕不妥吧?”沈东善为难道,“丹枫园毕竟是我的地方,万一赵大人出现什么闪失……”

    “不如让仇寒、秦卫留下,保护我的周全。”赵元伸手朝仇寒、秦卫一指,向柳寻衣问道,“他们与我同朝为官,亦是皇上的忠臣良将,不知柳执扇意下如何?”

    柳寻衣凝视着似笑非笑的赵元,沉默良久,方才缓缓点头:“一切依赵大人所言。”

    “沈老爷。”赵元又将和善的目光投向左右为难的沈东善,轻笑道,“可否行个方便?”

    沈东善神情一禀,忙道:“既然赵大人开口,沈某自当却之不恭。”

    说罢,沈东善招呼下人将船靠近,而后向柳寻衣嘱托道:“柳执扇,赵大人是皇上派来的钦差,你言谈举止千万要拿捏好分寸。休以为这里是洛阳城,便可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沈老爷的提醒,在下谨记于心。”

    柳寻衣谦逊应答,目送沈东善与魁七乘船远去。

    一盏茶的功夫后,小船已不见踪影。

    放眼四周,除湖心亭上的几人之外,只剩翠湖残雪和水中鱼儿。

    见状,柳寻衣神情骤变,脸上的冷傲眨眼化作恭敬,快步入亭,向赵元跪拜道:“属下参见天机侯……”

    未等柳寻衣下跪,赵元赶忙伸手将其托住,谨慎道:“此处虽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却要小心‘隔岸有眼’。今夜你我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这……”

    见柳寻衣面露踌躇,赵元不禁脸色一沉,挥筷朝对面的凳子一指,催促道:“快坐!”

    “属下斗胆冒犯!”

    言罢,柳寻衣不再犹豫,迅速坐在赵元对面。自岸边远远望去,二人平起平坐,好似谈判一般。

    “寻衣,许久未见,本侯对你甚是想念。”

    赵元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替柳寻衣斟酒。柳寻衣欲起身谦让,却被他用眼神“按”了回去。

    “寻衣对侯爷也十分挂念。”柳寻衣心情激动,甚至连声音都变的有些颤抖,“这两年,您老人家的身体可好?”

    “放心,一切安好。”赵元望着喜形于色的柳寻衣,不禁心生感慨,眼中尽是疼惜之意,“倒是你,比来时削瘦许多。”

    “托侯爷的福,我一切都好。”柳寻衣自谦道,“洛天瑾待我不薄,吃喝无忧,也不愁没银子花。”

    “那便好!”

    “对了!”柳寻衣心念一转,忙道,“我有一事要启禀侯爷。”

    “何事?”

    “据传,金复羽在横山寨秘密培养十万大军。”

    “什么?”赵元登时一惊,狐疑道,“消息属实?”

    “我虽未亲眼所见,但消息来自一位江湖朋友,相信不假。”

    “嘶!”

    见柳寻衣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赵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思量片刻,缓缓点头道:“无论此事是真是假,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我会连夜修书一封,将此消息密报丞相,相信朝廷定会辨明真伪,设法应对。眼下,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做好招安之事。”

    言至于此,赵元面色一缓,又道:“寻衣,关于你这段时日在江湖中的遭遇,本侯也听说过一些。整日打打杀杀,出生入死,经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唉!真是委屈你了。”

    “一切都是我份内之事!”

    赵元满眼欣慰地上下打量着柳寻衣,赞许道:“不到三年,你从一介无名小卒变成洛天瑾的心腹,而且还被他相中,选为东床快婿。寻衣,本侯当年果然没看错人,你的确能成大器。”

    “侯爷,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秦卫小声提醒道,“柳兄,洛天瑾派你深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还有,洛天瑾对招安一事,究竟作何打算?”仇寒补充道,“他到底有没有归顺的心思?”

    闻言,萦绕在柳寻衣心中的喜悦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浓浓的忧虑。

    见状,赵元不禁暗吃一惊,凝声道:“寻衣,有话但说无妨!”

    “这……这……”

    柳寻衣几次欲言又止,始终未能说出下文,似乎心有挂碍,不知该从何开口。

    “为何吞吞吐吐?莫非……事情有变?”

    迟疑再三,柳寻衣蓦然抬头,纠结的目光紧紧盯着惴惴不安的赵元。踌躇许久,方才将心一横,斗胆谏言:“侯爷,不如……我们一起回临安城?今夜便走!”

    ……

第五百九十五章 :善人难做

    “什么?”

    柳寻衣此言一出,赵元不禁大吃一惊,脸上布满震惊之意。

    “柳寻衣,你疯了不成?”仇寒怒斥道,“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秦卫劝道:“柳兄,且不论你辛辛苦苦的卧薪尝胆,单说丞相与贾大人呕心沥血,在皇上面前恨不能将嘴皮磨破,方才说服皇上派侯爷来此招安。你可知其中究竟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担着多大的风险?此事又牵连东府多少位大臣?眼下万事俱备,你岂能临阵退缩?”

    “我也不想前功尽弃,只是……”柳寻衣一脸为难,断断续续地说道,“只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走。”

    “为什么?”秦卫追问道,“只因你不想和洛凝语拜堂成亲?”

    闻言,仇寒不禁一愣,难以置信道:“事到如今,莫非你仍惦记着馨德郡主?你可知……”

    “住口!”赵元脸色一变,沉声喝断,“大事为重,现在不是谈论儿女私情的时候!”

    “是。”仇寒幡然醒悟,搪塞道,“我的意思是……一事归一事,娶洛凝语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寻衣,你将本侯彻底弄糊涂了。”赵元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故而话锋一转,问道,“究竟如何迫不得已?你且说来听听。”

    “这……”柳寻衣瞥了一眼面色凝重的仇寒,转而向赵元拱手道,“实不相瞒,洛天瑾对招安一事……似乎毫无兴趣。”

    闻言,赵元的眉头微微一皱,迟疑道:“何以见得?”

    “侯爷有所不知,这两年我一直和洛天瑾打交道,深知其脾气秉性。”柳寻衣解释道,“一旦被他认定的事,断不会轻易更改。”

    赵元稍作思量,忽然放声大笑,摆手道:“若是因为这些,你大可不必退缩。其实,本侯来此之前,便已料到洛天瑾不好对付。不过本侯既然临危受命,便从未想过退缩。今日不成,则过两日再去。本侯会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直至洛天瑾松口为止。”

    “可是……”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你的鼎力相助。”赵元沉吟道,“今日,洛天瑾虽然嘴上拒绝,但心里一定对我的到来颇有触动。我料,他必会召集亲信反复商议此事,你是他的心腹,又是他的准女婿,故而在他心里的话语权一定不轻。我在外,你在内,你我里应外合,只要伺机谏言,相机行事,必能改变洛天瑾的心意。”

    “侯爷,此事……”

    “更何况,本侯招安绝非只带来一张嘴。”赵元再一次打断柳寻衣的辩驳,淡笑道,“我可是奉皇上的旨意,带着诸多好处而来。这些条件随便开出一样,足以令常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洛天瑾虽不是泛泛之辈,但毕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本侯不信他不动心。”

    柳寻衣一怔,错愕道:“既然如此,为何今日不说?”

    “初来乍到,自是彼此试探,相互保留。太早揭露朝廷的底牌,反而会令洛天瑾小觑我们。只有让他感觉一切都是他一点一滴争来的,才能令他对圣上心怀感激,从而尽心效忠,全力以赴。”

    “话虽如此,怕只怕……洛天瑾比侯爷想象的还要狡猾。”柳寻衣愁眉苦脸,担忧道,“我潜伏在洛天瑾身边的时间越长,越发现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有句话……说出来不怕侯爷笑话,江湖中精于算计的老狐狸我也见过不少,但迄今为止,尚未发现有人比洛天瑾更攻于心计。在他面前,纵使是金复羽,亦讨不到半点便宜。”

    “是吗?”仇寒蔑视道,“可我为何听说,不久前洛天瑾在金复羽手里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而且事后竟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你说的是宋玉率人救走艾宓的事?”柳寻衣无奈道,“说来惭愧,那件事……其实是我的过错。府主非但没错,反而借此机会将秦明除掉,扶秦苦上位,将河西秦氏从金复羽麾下夺到自己手中……”

    “府主?”仇寒眼睛一瞪,厉喝道,“你为何屡屡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今日在贤王府,我便已察觉到一丝蹊跷,你对洛天瑾惟命是从,反而对侯爷的暗示充耳不闻。现在又张口闭口唤他‘府主’,莫非你已忘记自己的身份?真将洛天瑾当成主子不成?”

    “我没有……”

    “没有?”仇寒冷笑道,“柳寻衣,什么黑执扇、白执扇,那些只是你用来掩饰身份的假象。你是朝廷命官、是天机阁少保,不是什么江湖大侠,更不是绿林草寇。”

    “仇大哥何出此言?我从始至终都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

    “既然没忘,便应该记得什么叫军令如山?什么叫令行禁止?什么叫鞠躬尽瘁?什么叫万死不辞?”仇寒教训道,“这些规矩,在你第一天进入天机阁的时候,我便一字一句地教过你。侯爷下令,我们纵使粉身碎骨,也要奋勇向前,断不能迟疑分毫,更不能后退一步。”

    “这些我都记得……”

    “你若记得,刚刚又岂会说出那些忤逆之辞?”仇寒继续道,“你有什么资格在侯爷面前指手画脚?又有什么资格擅改侯爷的命令?你的任务是招安洛天瑾,无论有多少困难,无论洛天瑾多么狡猾,你都应尽心办差,而不该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此事一日未成,你一日不能动摇,这是为人臣子的规矩!”

    “是……”

    在仇寒一而再、再而三的斥责下,柳寻衣汗如雨下,满面羞愧,咬牙切齿地应道:“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是我一时糊涂,是我心存怯弱,是我险些破坏侯爷的大事……我不该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更不该生出临阵退缩的念头,我应该一往无前,不择手段,无所顾忌……”

    见柳寻衣五官狰狞,自言自语,秦卫不禁心生担忧,赶忙圆场:“柳兄不必自责,仇大哥刚刚有些言重了……”

    “秦卫,这里轮不到你开口!”仇寒厉声打断,“以往,你比柳寻衣更不懂规矩。我刚刚并非危言耸听,只是在提醒柳寻衣,做为一名天机阁少保,永远不要忘记天机阁的规矩。”

    “你……”秦卫见仇寒将矛头转向自己,不禁面露不悦,呛声道,“你知晓此事不过十几二十天,其中的曲折你又知道多少?”

    “正因我知之甚少,才会对你愈发不满。”仇寒道,“你一直和柳寻衣单独见面,为何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异心?为何不将柳寻衣悖逆的苗头尽早扼杀?要说错,你也有错,错在耳目不清,心存纵容,才会令他变成今时今日的模样。”

    “仇寒,你够了!”秦卫怒道,“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却得寸进尺,不知收敛。柳兄有何异心?不过称赞洛天瑾几句而已,你何必小题大做?”

    “对洛天瑾心存敬畏便是错!”

    “可笑!”秦卫据理力争,“如果柳兄对洛天瑾毫无敬畏,又岂能顺利接近他?”

    “一切都是逢场作戏而已,柳寻衣表面上可以对洛天瑾卑躬屈膝,但心里绝不能有半分敬畏。”仇寒的语气不容置疑,“如若不然,天机阁少保的尊严何在?朝廷命官的威严何在?他与江湖中那些宵小之徒又有何区别?”

    从始至终,赵元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言未发。

    俨然,在赵元心里,仇寒所言并没有错。至少,不完全错。

    “呵呵……”

    突然,柳寻衣放声冷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酒壶,幽幽地问道:“敢问仇少保,究竟是威严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仇寒一愣,恼怒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也应该知道何为‘舍生取义’!”

    “好一个舍生取义。”柳寻衣狂笑道,“如果我选择舍生取义,早在第一次见到洛天瑾时便死了,又岂能活到今天?”

    “你……”

    “我再问你!”柳寻衣不理会仇寒的反应,径自问道,“如果我死了,侯爷的差事谁来完成?招安大计,又由谁来继续?”

    “这……”仇寒一阵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我对洛天瑾的敬畏,不是装的,而是发自真心。”柳寻衣直言不讳,一针见血,“如果我虚情假意,连自己都骗不过,又如何能骗过洛天瑾?我出卖尊严,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要留下一条命,完成侯爷交代的差事。身在江湖,我只能是江湖人,也必须是江湖人!如果我身上残留着一丁点朝廷命官的习气,早他妈死了几百次,岂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冠名堂皇的废话?”

    见柳寻衣出言不逊,仇寒不禁脸色一变,刚欲叱责,柳寻衣却先行开口:“仇寒,你给我记住!我柳寻衣能在刀光剑影中活到今天,能潜伏在武林盟主身边而不露出马脚,靠的不是你口中的那些规矩,更不是你,而是我自己!血雨腥风,刀口舔血,我在江湖中究竟经历过什么,恐怕你连做梦都想象不到。”

    “柳寻衣,你的言谈举止,狂傲自大,简直和那些江湖草莽一模一样!”仇寒怒道,“今夜你来作甚?难道只为向我们炫耀自己的功劳?说一些悲天悯人,自怨自艾的废话?还是替洛天瑾传话,拒绝朝廷的招安……”

    “啪!”

    仇寒话音未落,柳寻衣猛然抄起桌上的酒壶,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脑袋。

    伴随着一声脆响,以及赵元、秦卫二人难以置信的惊呼,霎时间血流如注,混合着浓烈刺鼻的酒浆,仇寒的脸上满是血污。

    “柳寻衣,你疯了……”

    未等仇寒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柳寻衣的左手陡然掐住他的脖子,仇寒欲出手抵抗,却不料柳寻衣更快一步,奋力向下一压,登时将其脑袋死死按在桌上。

    与此同时,柳寻衣的右手抽剑出鞘,锋利无比的剑刃瞬间抵住仇寒的脖子。

    冰冷的杀意,顺着仇寒的汗毛孔涌遍全身,令其身子一颤,再无反抗之力。

    “寻衣,你这是……”

    “侯爷,你们一再问我,今夜究竟为何而来?又质疑我为何畏首畏尾?我现在一并告诉你们。”柳寻衣眼圈通红,一字一句地说道,“其实,洛天瑾派我来……砍下仇寒的首级!”

    ……

第五百九十六章 :左右为难

    “什么?这……怎么会?”

    柳寻衣语出惊人,令一向镇定的赵元登时心生骇然,不知所言。

    秦卫愣愣地站在一旁,一时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好生尴尬。

    仇寒被柳寻衣死死钳制在剑下,由于内心愤懑,以至面红耳赤,半边脸紧贴着桌面,额头上青筋暴起,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喘着粗气。

    “我早就说过,洛天瑾此人喜怒无常,睚眦必报。”柳寻衣向赵元解释道,“今日,仇寒在贤王府出言不逊,屡次对他嘲讽挖苦,令洛天瑾十分震怒,故而心起杀念,派我来取下仇寒的首级,目的是杀鸡儆猴,惩‘小’诫‘大’。”

    “这……”赵元大惊失色,诧异道,“洛天瑾竟敢公然刺杀朝廷命官?”

    “侯爷,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在洛天瑾的心里,根本没有朝廷,甚至连皇上他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朝廷命官?莫说你们远道而来,大宋朝廷鞭长莫及,即便是镇守洛阳城的蒙古将军又如何?得罪洛天瑾,结果同样是死路一条。江湖枭雄不同于寻常百姓,他们对朝廷毫无敬畏之心,更无忌惮之意。恪守的并非法典律例,而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江湖法则。”

    “纵使是江湖法则,也不该因为一两句嘲讽而赔上性命。”秦卫辩驳道。

    “莫说一两句嘲讽,行走江湖,有时素昧平生的两人只因彼此看不顺眼,便有可能抽刀杀人。”柳寻衣无奈道,“更何况,洛天瑾并非无名小卒,而是威震八方的武林盟主。人在江湖,你可以羞辱皇上,却不可羞辱武林盟主。今日仇寒在贤王府对洛天瑾不敬,好比你我在金殿上对皇上不敬,岂有不惹祸的道理?”

    “柳寻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一介草莽与当今圣上相提并论?”仇寒咬牙切齿地说道,“依我之见,你与洛天瑾无异,皆是无君无父,不忠不义之徒……”

    “住口!”

    赵元眼神一寒,喝住仇寒的辱骂,眉头紧锁地看向柳寻衣,迟疑道:“正因如此,你才想离开洛阳城?”

    “正是。”柳寻衣道,“侯爷明鉴,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因此才……唉!”

    怒叹一声,柳寻衣将无极剑扔在桌上,气哼哼地坐到一旁,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怎么可能砍下仇大哥的脑袋?可我不杀他,回去无法向洛天瑾交代。左右为难,只能劝侯爷一起离开是非之地,否则……唉!”

    千言万语,化作一道无尽的叹息。

    直至此刻,赵元、仇寒和秦卫方才幡然醒悟,刚刚他们都误会了柳寻衣。他并非胆小怕事,而是不想伤仇寒的性命。

    仇寒眼神复杂地望着无计可施的柳寻衣,踌躇许久,方才硬着头皮开口问道:“真是……洛天瑾让你来杀我?”

    闻言,柳寻衣将无极剑推到仇寒面前,直言道:“我下不去手,不如仇大哥一剑结果我的性命。如此一来,你们既可以留在洛阳城,同时又不会引起洛天瑾的怀疑。”

    “混账话!”仇寒怒道,“你下不去手,难道我能下去手吗?更何况,你若殒命,洛天瑾又岂能善罢甘休?”

    言至于此,仇寒念头一转,眼神变的柔和几分,愧疚道:“刚刚……是我一时冲动,望兄弟勿怪……”

    “仇大哥说的哪里话?”柳寻衣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我自幼相识,你的脾气秉性我岂能不知?”

    “行了!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赵元颇为不耐地摆手道,“寻衣,除杀死仇寒和离开洛阳城之外,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

    “以你对洛天瑾的了解,如果不杀仇寒……”赵元沉吟道,“结果如何?”

    “不知道。”柳寻衣苦涩道,“或许会被洛天瑾结果性命,或许会被他逐出贤王府,也有可能被他重重责罚一顿,打个半死……洛天瑾的脾气谁也拿捏不准,在他身边的两年多时间,他有时待我热情如火,有时待我冷若冰霜,有时我犯下死罪他也能一笑置之,有时却因为一点小错而雷霆大怒,恨不能将我扒皮抽筋。因此,今夜我若不杀仇大哥,洛天瑾作何反应……我也不知道。”

    秦卫眼珠一转,提议道:“如果柳兄不敌仇大哥,刺杀不成……洛天瑾是不是无话可说?”

    赵元眼前一亮,满眼期待地看向柳寻衣,似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这……”柳寻衣思量片刻,犹豫道,“洛天瑾慧眼如炬,是真是假他一眼便知,我们若想做戏骗他,恐怕……不太容易。如果被他看穿,我的罪过更大,甚至连我们的关系都有可能……露出破绽。退一步说,即便我们能瞒天过海,我一旦失手,必会引起洛天瑾的不满,在他心里的地位势必一落千丈。江湖中人大都以武为尊,若是手段不济,只会让人看不起。再者,并非我大言不惭,凭洛天瑾的武功和眼光,我与仇大哥究竟孰强孰弱……想必他早已了然于胸,否则也不会派我来。”

    “单打独斗是一回事,以一敌多是另一回事。”秦卫狡辩道,“你只说自己势单力薄,无法得手……”

    “此法不可行!”赵元打断道,“值此关键时刻,绝不能让洛天瑾对寻衣有丝毫芥蒂。此举风险太大,不能轻易尝试。更何况,你今夜大摇大摆地走进丹枫园,不知被多少人看到,根本不可能瞒过洛天瑾的耳目……”

    言至于此,赵元突然灵光一现,声音戛然而止,错愕道:“寻衣,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刺杀仇寒对不对?否则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走进来!”

    “是。”柳寻衣不可置否,“若换做别人,我或许不会留情。但让我杀仇大哥,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是啊!”秦卫忧心忡忡地说道,“代价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洛天瑾派我来刺杀仇大哥,已是一个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讯号。”柳寻衣解释道,“他若有半点心思归顺朝廷,又岂会派我刺杀朝廷命官?”

    “有道理。”赵元沉吟道,“洛天瑾杀鸡儆猴,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不错!既知洛天瑾无意归顺,我为何再害仇大哥性命?如此一来,岂不是白白枉死?”

    “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秦卫心有不甘,一脸苦相,“东府呕心沥血筹划的招安大计,如此轻而易举地变成一纸空谈。回去后,侯爷如何向朝廷交差?东府又如何向皇上交差?”

    “不能走!”赵元面沉似水,语气不容置疑,“此行,本侯势在必得!不玉成此事,本侯绝不离开洛阳城!”

    “不错!”仇寒附和道,“如今,大宋国运命悬一线,皇上和朝廷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东府的招安大计。我们如果出现闪失,大宋必将陷入危难,再想翻身将难如登天。”

    “我们走了,大宋便完了。”赵元叹道,“这是洛天瑾给我们出的一道难题,本侯非但不能退缩,反而要迎难而上,以示决心。”

    “柳寻衣,你持剑斩下我的头颅!”仇寒将心一横,将无极剑硬塞进柳寻衣的手中,义正言辞道,“侯爷说的对,现在是关键时刻,断不能让洛天瑾对你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这场招安大计,我是生是死根本无关紧要,你才是重中之重,因此绝不容出现半点闪失。不就是一颗头吗?洛天瑾喜欢,送他便是!只要能助你取得洛天瑾的信任,仇寒死而无憾!”

    “仇大哥……”

    “柳寻衣,你我皆是朝廷命官。食君禄、分君忧,岂能瞻前顾后,贪生怕死?”仇寒满眼赤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死不足惜,但你要记住‘家国大义,天下为重’,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是宋臣!”

    仇寒一席话,令柳寻衣感动不已,哽咽道:“仇大哥所言,寻衣字字谨记,没齿不忘!”

    “来!”仇寒眼圈通红,面露狞笑,将自己的脖子主动伸到柳寻衣面前,戏谑道,“出手快些,让我死个痛快。”

    见状,秦卫满脸纠结,却又不知如何相劝。

    赵元眼神复杂地望着慷慨赴死的仇寒,半晌沉默不语,未发一言。

    俨然,赵元也是万不得已,只能“弃车保帅”。

    今日的赵元背负着大宋王朝的生死,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因此,在家国大义面前,一切都可以牺牲,哪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义子。

    “仇大哥,你……”

    “柳寻衣,你还犹豫什么?”仇寒怒道,“我如何教你的?杀人时,要断情绝欲,目空一切。纵使刀下是你的父母兄弟,你也不能对他动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天机阁,承天机要,受命于天,你是替天行事,断不能被自己的感情羁绊。”

    “仇大哥,不要怪我……”

    “少废话,动手!”

    “得罪了!”

    伴随着仇寒和柳寻衣的两声怒吼,无极剑寒光乍现,一道银弧自赵元和秦卫的眼中一闪而过,剑气呼啸,卷起无数风雪。

    霎时间,手起剑落,血溅七步,为凝翠湖上的绿水银花,无端平添一抹艳红。

    ……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一出好戏

    “天色已晚,不知洛府主突然将我们找来,有何差遣?”

    深夜,耶律钦和洵溱被洛天瑾邀至中堂,不明所以的二人皆是一头雾水,心中暗暗揣测着洛天瑾的用意。

    “洛某为二位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望笑纳。”洛天瑾一边请耶律钦、洵溱品茶,一边风轻云淡地笑道,“今日,东善商号的沈老爷来府上做客,二位可否听说?”

    闻言,耶律钦和洵溱不禁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

    稍作沉吟,洵溱放下茶杯,含笑道:“沈老爷乃商界巨贾,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摆场十足,我们岂能不知?”

    “今日与沈老爷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位稀客,二位可知他们是何人?”洛天瑾不动声色地问道。

    其实,耶律钦和洵溱早已从下人口中,打听到有关赵元和仇寒消息。

    然而,知道归知道,此刻被洛天瑾当面询问,他二人仍表现出一副懵懂模样,眉头微皱,相继摇头。

    见状,洛天瑾将戏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谢玄,放声大笑起来。

    耶律钦一愣,费解道:“洛府主因何发笑?”

    “宁王爷有所不知。”谢玄接话道,“其实,今日与沈老爷同行的两位,是大宋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一位是二品天机侯赵元,另一位是五品少保仇寒。”

    耶律钦和洵溱万没料到洛天瑾会对自己坦诚相告,当下有些措手不及。

    “钦差大人?”耶律钦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钦差?为何而来?”

    “招抚钦差,为招安而来。”洛天瑾收敛笑容,直言不讳。

    “这……”洵溱稍作迟疑,猜道:“如我所料不错,大宋朝廷欲借中原武林之力,帮他们对抗蒙古大军……”

    “正是。”洛天瑾点头道,“赵元已向我开门见山,意图利用武林群雄扩充大宋军力。”

    “不知……”耶律钦忐忑道,“洛府主作何打算?”

    “宁王爷认为洛某应该如何?”洛天瑾不答反问,笑容愈发深邃。

    “这……”耶律钦一脸为难,吞吞吐吐道,“依照常理,洛府主乃汉人翘楚,有情有义,心怀天下,应该不会拒绝宋廷的求援。但是……洛府主已决定自立为皇,似乎又不该这趟浑水……”

    “宁王爷所言不错,洛某没打算这趟浑水。”洛天瑾义正言辞道,“更何况,我与少秦王有约在先,岂能朝令夕改,言而无信?”

    闻言,耶律钦和洵溱不禁面露喜色。

    “如此说来,洛府主已经拒绝赵元?”

    “不错。”

    洵溱心念一转,忧虑道:“虽然洛府主心意已决,却只怕赵元不肯善罢甘休。毕竟,宋廷派出招抚钦差绝非儿戏,又岂会轻言放弃?”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洵溱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着一个人影,便是柳寻衣。

    直至此刻,她已完全猜出柳寻衣潜伏在洛天瑾身边的目的,正是与宋廷里应外合,拉拢洛天瑾归顺朝廷。

    一想到自己又攥住柳寻衣的把柄,洵溱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若隐若现的得意之色。

    “正因如此,洛某才想送二位一件礼物。”

    洛天瑾的声音将洵溱的思绪打断,令她精神一振,仓促问道:“不知……是什么礼物?”

    “噔噔噔!”

    话音未落,堂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礼物到了,二位一看便知!”

    伴随着洛天瑾故作神秘的调侃,气喘吁吁的柳寻衣大步流星地闯入中堂。

    此刻,他左手拎着无极剑,右手拎着一个被鲜血染透的黑布袋。

    一见耶律钦和洵溱,柳寻衣不禁一愣,心中迅速攀升出一股不祥之意。

    “拜见府主!”

    强压下心中的忐忑,柳寻衣朝洛天瑾叩拜行礼,同时将手中的黑布袋扔在地上。

    一见此物,谢玄的眼神陡然一变,回忆起下午洛天瑾对自己说的话,当下心生骇然,目光纠结地望向不动声色的洛天瑾。

    洛天瑾的双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望着血迹斑斑的黑布袋,淡淡地应道:“起来说话。”

    “谢府主!”

    柳寻衣的余光朝一旁的耶律钦和洵溱轻轻一扫,一边观察二人的反应,一边在心中揣测他们与洛天瑾究竟说过什么。

    毕竟,洵溱对柳寻衣的真正身份了如指掌,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念及于此,柳寻衣的心里不禁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呵呵……这里面便是我送给二位的礼物。”洛天瑾向洵溱和耶律钦说道,“二位看过之后,必会明白洛某对少秦王的一片诚意。”

    “哦?”

    耶律钦满脸好奇,缓缓起身,两步走到黑布袋面前,先是转圈打量一番,而后向柳寻衣问道:“柳执扇,不知里面是何物?”

    “这……”

    柳寻衣不知该不该向耶律钦实话实说,故而将迟疑的目光投向洛天瑾。

    “是我让他连夜去丹枫园取些东西。”洛天瑾淡然一笑,“大宋朝廷的招抚钦差,如今正在丹枫园落脚。”

    “嘶!”

    耶律钦倒吸一口凉气,在柳寻衣复杂的目光下,径自捡起布袋,将其缓缓解开。

    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逸散而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断手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嗯?”

    一见此物,谢玄不禁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发出一声质疑。但他掩饰的极好,未等洵溱和耶律钦察觉异样,他又用手轻轻捂住口鼻,似是对突如其来的血腥味感到不适。

    洛天瑾见到断手后,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精光,但表面上却波澜不惊,安之若素。

    “这……这是……”

    “这是仇寒的左手。”柳寻衣解释道,“今日仇寒对府主出言不逊,我奉命教训他一番。”

    “这……这……”

    耶律钦连连语塞,看看断手,再看看冷若冰霜的柳寻衣,又看看笑而不语的洛天瑾,最后眉眼舒展,竟是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好!甚好!极好!”耶律钦连连称赞,“今夜见到此物,本王荣幸之至。想必少秦王对这件礼物,亦会非常喜欢。”

    说罢,耶律钦扔下断手,朝洛天瑾拱手一拜,正色道:“洛府主一言九鼎,本王钦佩至极!洛府主放心,少秦王的承诺永远不会变,你我两家必会千秋盟好,永不背弃。”

    耶律钦此言,令柳寻衣咂舌不已,浮想联翩,愈发好奇少秦王与洛天瑾之间的承诺究竟是什么?

    “既然宁王爷和洵溱姑娘对礼物十分满意,想必二位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洛天瑾话里有话地笑道,“时辰不早,二位早些回去歇息。”

    “告辞!”

    寒暄作罢,耶律钦和洵溱将仇寒的断手收起,心满意得地离开中堂。

    见二人走远,柳寻衣忽然眼神一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洛天瑾拱手赔罪:“在下未能取回仇寒的首级,望府主责罚!”

    面对柳寻衣的诚惶诚恐,洛天瑾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柳寻衣,你为何如此?”谢玄问道。

    “一者,在下与仇寒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故而不忍取他性命。”柳寻衣惭愧道,“二者,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此番前来虽然偶有不敬,却是职责所在,为大宋国运、天下安危着想,故而本质上不算恶人,因此……我想留他一条命去战场抗击北方蛮夷,也算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三者,仇寒顶撞府主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如果因此取他性命,此事宣扬出去,唯恐对府主的名声不利。”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取他一只手?”

    闻言,柳寻衣面露纠结,吞吞吐吐道:“实不相瞒,其实这只手……并非我强行砍下,而是赵大人下令,仇寒主动献出来的。”

    “哦?”此言引起洛天瑾的兴趣,不禁眉头一挑,反问道,“为何?”

    “因为赵大人不想因为仇寒的莽撞,令府主对大宋朝廷心生不满。”柳寻衣趁势说道,“赵大人说仇寒不懂规矩,理应受罚。其实……连我也被吓了一跳。”

    “如此说来,这位赵大人倒是诚意十足。”洛天瑾阴阳怪气地笑道,“为讨好我,甘愿牺牲自己的亲信,反而显的我有些小肚鸡肠。呵呵……”

    “府主,寻衣知罪。”柳寻衣猜不透洛天瑾的心思,故而再三认错,“我知道府中的规矩,擅自违抗府主之命,应受重罚。在下……听凭府主发落。”

    说罢,柳寻衣俯身叩首,将脑门紧紧贴于地面,一副甘心赴死的坚决模样。

    见状,洛天瑾与谢玄对视一眼,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诡谲的微笑。

    “谢兄,我是如何吩咐柳寻衣的?”

    “府主命柳寻衣取回仇寒的首级……”

    “是吗?”洛天瑾故作迟疑,“你没记错?真的是‘首级’?”

    “这……”谢玄眼神一动,若有所思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不对不对!府主要的不是‘首级’,好像是‘手迹’……”

    “此‘手’非彼‘首’,一字之差,可有天壤之别。你我断不能仅凭‘莫须有’,便冤枉无辜。”

    “府主所言极是!”

    说罢,洛天瑾缓缓起身,慵懒地伸展着四肢,在谢玄的陪同下,优哉游哉地朝堂外走去。

    “真是老了,记忆大不如前。呵呵……”

    “府主春秋鼎盛,一点也不老,只是最近杂事繁多,有些倦乏而已……”

    洛天瑾和谢玄一唱一和,一说一笑,渐渐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柳寻衣本已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却不料,结果竟风平浪静,天下太平。

    中堂内,他独自一人跪在地上,满心困惑,一脸愕然,惊讶的久久合不容嘴。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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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