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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三章 :杀意已决

    今日,除凌潇潇之外,无人再在绸缎庄见过赵元,甚至连柳寻衣都未与赵元碰面。

    这场单独见面,其实是柳寻衣迫于赵元的压力而精心安排的。其中最重要,也最令柳寻衣内疚的一个环节,便是利用洛凝语的善良和单纯。

    回到贤王府后,柳寻衣被洛天瑾召至书房,有意无意地打探祥云绸缎庄一行的细节,柳寻衣佯装猜不出洛天瑾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将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和盘托出。

    洛天瑾得知一切如常,未再多问,又与柳寻衣闲聊几句大婚事宜,而后便让其退下了。

    有趣的是,当柳寻衣离开书房时,恰巧遇到耶律钦和洵溱朝书房走来。

    三人迎面相遇,耶律钦主动寒暄,柳寻衣拱手还礼,洵溱却一言不发地死死盯着他,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思量之意。

    二人擦肩而过,脚下皆未有半分停留,形同陌路,分外潇洒。

    ……

    又是三日过去,贤王府太平无事,雁不归仍不知所踪。

    十一月二十四,晌午。

    赵元在沈东善的陪同下,第三次登门拜会洛天瑾。

    今日,赵元在洛天瑾面前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依旧如前两次一样,对洛天瑾苦口婆心,晓以大义,企图说服他归顺朝廷。

    当然,结果也与前两次一样,被洛天瑾再三婉拒。

    不同的是,今日的赵元并未拒绝洛天瑾的盛情,而是与沈东善一起留下,接受洛天瑾的款待,此举令洛天瑾倍感意外。

    不过意外归意外,礼数却不能失。洛天瑾一声令下,贤王府大排筵宴,山珍海错,嘉肴旨酒,天南海北各色美味应有尽有,让赵元、沈东善大饱口福。

    宴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酣畅淋漓。赵元未再提招安一事,与洛天瑾把酒言欢,亲如兄弟,吃喝的甚是痛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此时,众人大都已喝的醉意阑珊,赵元和沈东善更是摇头晃脑,脚步踉跄,醉的几乎走不动道。

    见状,洛天瑾吩咐柳寻衣率人护送赵、沈二人回丹枫园。

    此举,恰恰正中赵元的下怀。

    三更半夜,洛阳城的街道上空空荡荡,静谧无声。

    柳寻衣骑马在前,许衡、凌青策马在后,十几名下三门弟子跟随在马车左右,一行人默不作声,缓缓向北而行,马车内不时传出阵阵鼾声。

    “柳……柳执扇……”

    突然,赵元沙哑的声音自马车内响起。柳寻衣心中一惊,勒绳将速度放缓,跟在马车旁,轻声问道:“赵大人有何吩咐?”

    “有没有水?”

    闻言,许衡策马上前,将水袋递到柳寻衣手中,再由柳寻衣递给赵元。

    “不行不行!我头晕脑胀,双手不听使唤,根本灌不到嘴里……”马车内传出赵元囫囵不清的抱怨声,惹得许衡、凌青一阵偷笑。

    “柳执扇,你上车帮我端着水袋。”赵元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

    “黑执扇上车无妨,今夜你也喝了不少酒,夜里风寒,骑马难免受凉。”许衡关切道,“外边由我们守着,不会有事的。”

    “不错!”凌青笑道,“若将赵大人渴坏了,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此言一出,周围的弟子登时传来一阵哄笑。

    “好吧!许大哥去前边带路,凌青押后,我去伺候赵大人。”

    柳寻衣面露无奈,匆匆吩咐几句,而后纵身跃上马车。

    钻入车厢,见沈东善躺在角落中睡的正酣,赵元却正襟危坐,非但没有半分醉意,反而双眸中涌现着一道狡黠的精光。

    “我……”

    “嘘!”

    未等柳寻衣开口,赵元突然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双指自沈东善的脖颈一点,沈东善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轻撩车帘,柳寻衣见许衡、凌青相距甚远,跟在马车旁的弟子们冻的瑟瑟发抖,一个个蜷缩着脑袋,不时蹦跳几下,不住地打着寒颤,根本无心窃听马车内的动静。

    “侯爷,这样太冒险了。”柳寻衣压着嗓子,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万一被人发现……”

    赵元打断道:“若非事情紧急,本侯也不会出此下策。”

    “是啊!以前侯爷不在洛阳城,我与秦兄倒是容易相见。如今你们近在咫尺,我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不说这些!寻衣,本侯已从凌潇潇口中证实,洛天瑾确有谋反之意。”

    “嘶!”

    赵元此言,令柳寻衣的精神瞬间变的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现在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赵元打断道,“丞相曾清清楚楚地告诫我,如果洛天瑾冥顽不灵,招安不成,本侯断不能与之纠缠,耽搁时间。必要时,可采取应变之策。”

    “应变之策?”柳寻衣大惊失色,“何为应变之策?”

    “除掉洛天瑾,而后扶你上位!”

    “什么……”

    柳寻衣险些惊呼出声,好在赵元及时用手捂住他的口鼻,这才没让外边的人察觉蹊跷。

    “小点声!”赵元圆瞪二目,义正言辞地提醒道,“兹事体大,岂容你大呼小叫。”

    “除掉洛天瑾……除掉洛天瑾……”柳寻衣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为何侯爷从未向我提起过‘应变之策’?你只让我说服洛天瑾,却……”

    “现在告诉你也不晚。”赵元沉声道,“更何况,洛天瑾密谋造反,死路一条,现在还有说服他的必要吗?此人不除,迟早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可是……”

    “不必可是!”赵元根本不给柳寻衣辩驳的机会,斩钉截铁道,“此乃朝廷决意,断无商量的余地。眼下,你什么都不必考虑,只需听命行事。”

    “这……”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柳寻衣猝不及防,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本侯已和凌潇潇达成约定。”赵元快速说道,“她愿帮我们对付洛天瑾,事成之后由武当掌门接任武林盟主,号召群雄归顺朝廷。”

    柳寻衣心中一慌,忙道:“凌潇潇狡猾阴毒,侯爷岂能相信她的承诺?”

    “你说的不错!其实本侯根本没打算相信她,我只想利用她除掉洛天瑾。我已暗中查过凌潇潇、洛天瑾、萧芷柔三人的恩恩怨怨,也明白凌潇潇为何由爱生恨,非要置洛天瑾于死地。”言至于此,赵元的眼神陡然一变,别有深意地盯着柳寻衣,似笑非笑地说道,“而这些事,你从未向本侯提起过。”

    “这……”柳寻衣心中惶恐,一时语塞。

    “计划不变,依旧由你取代洛天瑾。”赵元满不在乎地摆手道,“只不过利用凌潇潇,我们能事半功倍。”

    “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洛鸿轩半死不活,洛凝语又是一介女流,你身为她的夫婿,自然有资格继承贤王府的一切。只要贤王府对你鼎力支持,凭你这两年在江湖中闯下的名声和威望,足可登高一呼。再加上朝廷暗中相助,招安一事必能水到渠成。至于武当掌门……朝廷是不会相信一个外人的。”

    此刻,柳寻衣心乱如麻,头大如斗,根本理不清赵元的话是对是错?

    “可是……凌潇潇绝不会坐视不理……”

    “凌潇潇不足为虑。”赵元阴狠一笑,低声道,“事成之后,本侯自会找机会除掉她。”

    “什么?”

    “三天前,本侯已将此事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如今天机阁的高手正在赶来洛阳城的路上。”赵元全然不顾柳寻衣的反应,炮语连珠似的说道,“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我……”柳寻衣的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一开口难免语无伦次,方寸尽失,“此事……会不会太过心急?”

    “兵贵神速!更何况,皇上只给东府三月期限,而今已过其半,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赵元驳斥道,“我知道洛天瑾待你不薄,而今要杀他,你一时难以接受,但皇命不可违,也不能违。寻衣,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天机阁少保,只需遵照本侯的命令行事即可。至于其他的事,你不必多想。”

    “看来侯爷早已想好全盘计划。”柳寻衣喃喃自语,“不知……何时向洛天瑾动手?”

    “腊月初八,你与洛凝语大婚之日。”赵元凝声道,“只有那天,洛天瑾的戒心最小,我们的计划最容易成功。”

    “不可能!”柳寻衣坚决摇头,“大婚之日,天下英雄齐聚贤王府,只凭天机阁的人马根本镇不住场面。”

    “此事你不必担心。”赵元自信道,“凌潇潇会替我们牵制这些外来的麻烦。”

    “什么意思?”

    “不必多问。”赵元摆手道,“趁武林各派前来贺喜之际,直接由你取代洛天瑾,再趁势宣布皇上的恩典,招安天下英豪,岂非一举两得?”

    “可是……”见赵元面露不悦,柳寻衣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咽回去,吞吞吐吐道,“既然有凌潇潇在暗中相助,还用我做什么?”

    “休要赌气!”赵元教训道,“凌潇潇不知道你的身份,也永远不会成为朝廷的人。只有你,才是本侯最信任的人。因此,整盘计划中最重要的环节,必须由你亲自完成。”

    “侯爷说的是……”

    “动手当天,你要设法将贤王府的精锐全部调离,并安排天机阁的高手入府潜伏。而后,将洛天瑾独自引至僻静处,我们的人会提前在那里设伏,送他最后一程。”

    ……

第六百一十四章 :禹山飞书

    十一月二十五,凌晨。

    天如墨,月如钩,云如龙,风如虎。

    夜幕下,巍峨高耸的禹山宛若一只蛰伏于黑暗中的巨兽,虽一动不动,但巨大的“身姿”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山麓下有一条泥泞坎坷的羊肠小道,天一擦黑,来往的行人渐渐变的稀少,直至入夜,彻底静谧无声。

    “哒哒哒……”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风而至。紧接着,一匹红棕骏马飞驰而来。

    马蹄飞扬,溅起无数泥石,扬鞭疾挥,速度再快三分。

    “吁!”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喝令,马上的汉子猛勒缰绳,骏马嘶鸣着将前蹄高高抬起。

    霎时间,这匹高头大马几乎垂直于地面,万幸汉子骑术高超,口中连翻轻喝,同时双手向后一拽,双腿牢牢夹住马背,方才没让自己跌下马去。

    抬眼观瞧,面前是方圆五十里唯一的一家客栈,禹山客栈。

    客栈大堂,昏昏欲睡的伙计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匆忙披上棉氅,举着烛台,晃晃悠悠地朝门外走去。

    “三更半夜,是谁大呼小叫……”

    抱怨声尚未落下,一锭银子突然从天而降,正掉在伙计怀中。

    伙计一愣,赶忙用手掂了掂银锭的分量,登时困意全无,喜上眉梢,连忙朝马上的汉子点头作揖,谄笑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天色已晚,正巧店里还有一间上房,专门给您留的……”

    汉子大手一挥,瓮声问道:“武当派掌门清风道长可否住在店中?”

    伙计眉头一皱,不禁面露提防,而后眼珠一转,反问道:“客官问这些作甚?”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汉子不耐道,“你收了我的银子,只管回答我的问题。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

    闻言,伙计赶忙将银锭揣入怀中,生怕汉子要回去似的,忙道:“客官所言不错,清风道长和一众武当弟子眼下正在小店歇息,不知……”

    话未说完,汉子又扔出一锭银子,未等伙计大喜过望,一纸书信被生生塞入伙计手中。

    “客官,您这是……”

    “我既不打尖,也不住店。银子给你,你替我将此信交给清风道长。”

    “没问题。”伙计欣然允诺,“明日一早……”

    “现在便去!”汉子催促道,“我在这里等着,你若敢耍什么花样,休怪我刀下无情!”

    说罢,汉子用手轻轻一拍腰间的钢刀,以示威慑。

    伙计暗吃一惊,欲开口辩驳,却又想到怀中的银锭以及马上的钢刀,再三思量,索性将心一横,转身朝客栈二楼跑去。

    “砰、砰砰!”

    虽然伙计小心翼翼,但清脆的敲门声依旧在静悄悄的客栈内显的十分刺耳。

    “什么人?”

    伴随着一道满含不悦的质问,房门应声而开,武当大弟子郑松仁出现在伙计面前。

    今夜,郑松仁负责守夜,因此衣着整齐,手中还拎着一把宝剑。

    “客官,是我!”伙计担心郑松仁看不清自己,从而拔剑误伤,于是赶忙提醒,“我是店里的小二。”

    “三更半夜,你敲门作甚?”郑松仁担心惊扰清风的好梦,故而低声斥道,“莫非担心我们欠你房钱,半夜跑了不成?”

    “客官休要误会……”伙计连忙将书信递到郑松仁面前,解释道,“外边来了一位大爷,让我连夜将此信交给清风道长。”

    郑松仁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接过书信,狐疑道:“什么大爷?人在何处?”

    “就在客栈外,不信你随我来!”

    然而,当将信将疑的郑松仁随伙计下楼后,客栈外早已空空如也,刚刚送信的汉子更是踪迹全无。

    “小二,你敢骗我?”

    “冤枉啊!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你!我对天发誓,刚才确实有一人……”

    “一派胡言,讨打!”

    “住手!”

    未等郑松仁出手教训店小二,一道慵懒而苍老的声音陡然自二楼响起。

    闻言,郑松仁精神一振,赶忙拱手施礼:“师父,弟子莽撞,惊扰您老人家休息!”

    “刚刚你们说的话老夫听的一清二楚,休要为难小二,你且将信拿来。”

    说话的功夫,其他客房陆续亮起烛火。与清风、郑松仁同行的孤月、孤星两位道长,以及其他武当弟子纷纷走出房间,欲一探究竟。

    “不必大惊小怪。”清风淡淡地说道,“孤月、孤星来我房间一趟,其他弟子回去睡觉。”

    吩咐作罢,清风转身回房,郑松仁紧随其后,孤月、孤星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抹茫然。

    房间内,一灯如豆,将几人的脸色映的分外枯黄。

    清风拆开书信,借着朦胧烛光,细细观阅起来。

    渐渐地,清风的脸上开始变颜变色,由喜到惊、由惊到怒,最后眼眸深处竟然迸射出一道杀意逼人的寒光。

    此举,令不明真相的孤月三人大吃一惊,同时对信中的内容愈发好奇。

    “师父,此信是……”

    “是潇潇的笔迹。”未等郑松仁发问,清风已幽幽开口,不过语气却硬如铁石,“她在信中向我诉苦,洛天瑾因为萧芷柔的缘故与她大闹一场,现已将她软禁在贤王府,并决定在语儿大婚之后休妻。”

    “什么?”

    此言一出,孤月三人无不脸色一变,一个个面露惊诧之意。

    “天瑾怎么会……”孤星难以置信道,“他与潇潇一向恩爱和睦,为何突然如此?”

    “哼!”清风怒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昔日他是无名小卒,指望潇潇和武当往上爬,于是在潇潇面前故作深情,在老夫面前装腔作势。如今他成为武林盟主,自诩名利双收,不再依靠武当庇佑,于是翻脸无情,始乱终弃。你们说,天下还有比他更无耻的人吗?老夫当年真是瞎了眼,竟将洛天瑾视为自己的得意门生,甚至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混账东西……”

    见清风关心则乱,怒不可遏,孤月赶忙劝道:“天瑾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他的为人品性我们多少了解一些,应该不会做出那种喜新厌旧,忘恩负义的事。我想……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清风将信紧紧攥在手中,沉声道,“潇潇以泪研墨,谈何误会?其实,老夫早就发现洛天瑾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般温良恭俭,孝悌忠义。昔日见他们夫妻恩爱,又有轩儿、语儿一双儿女,一家人过的美满幸福,老夫不想深究洛天瑾的为人,以免无事生非,破坏他们一家和睦,惟愿家和万事兴,因此遇事得过且过,甚至不惜违背江湖道义而一再帮洛天瑾度过难关。却不料……唉!亏老夫在武林大会上对他鼎力相助,不惜与他合谋演戏除掉任无涯,真没想到……他的盟主之位屁股尚未坐热,便打算休掉我的女儿,改娶萧芷柔为妻。此番前去洛阳城,老夫一定亲手教训这个逆徒,替武当清理门户。必要时,不惜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公诸于众,让他身败名裂,打回原形。”

    “嘶!”

    清风的一席话,不禁令孤月三人大惊失色,连连咂舌。

    此事可大可小,一不小心将会引起整个江湖的动荡,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中原武林,必将再度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一旦洛天瑾倒台,武林盟主之位必会引起其他枭雄的舍命争夺。到时,纷争四起,杀戮重现,一切岂非回到原点?

    “师父三思,他现在毕竟是武林盟主,洛阳城又是贤王府的地盘,断不能轻举妄动。”郑松仁劝道,“关于这封密信……虽是师姐的笔迹,却未必是师姐的本意。因此,我们不应妄下判断,理应抵达洛阳城后,向师姐当面问清才是。”

    “松仁言之有理!”孤星连忙点头,“此行是去贺喜,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与洛天瑾翻脸。毕竟,语儿是掌门的外孙女,你也不希望破坏她的终身大事,让她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

    听闻郑松仁、孤月、孤星的劝解,清风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又道:“且不论是非对错,潇潇眼下有难,并且一反常态地向我求救,足见她现在已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因此,老夫绝不能坐视不理。”

    “掌门有何打算?”

    “郑松仁,你率张松义、刘松礼、胡松智、马松信几人,即刻动身赶奔洛阳城。”清风吩咐道,“在老夫抵达前,你们谁也不必理会,万事只听潇潇一人吩咐,势必保护她的周全。”

    “是。”

    “还有!”清风眉头紧锁,补充道,“如果有人敢对潇潇不利,无论那人是谁,你们都不必客气。万一你们不是那人的对手,便设法拖延一阵,待老夫亲自处置。”

    虽然清风并未言明那人是谁,但话里话外已是十分明显,分明是指洛天瑾。

    “是。”

    “万事有老夫替你们撑腰,谁也不必忌讳。你们快马先行,不出七日,老夫必到!”

    见清风雷厉风行,言辞郑重,郑松仁不敢拖延,迅速点齐人马,连夜离开禹山,火速赶奔洛阳城。

    ……

第六百一十五章 :一着不慎

    近日,凡无特殊事宜,洛天瑾皆会邀耶律钦、洵溱至书房密会,往往一叙便是大半天。

    其目的有三,一者,将最新搜集的情报与二人分享,揣度大宋、蒙古和金复羽三方的下一步意图。二者,伺机打探少秦王的筹备情况。三者,牵制耶律钦和洵溱的精力,方便谢玄等人秘密招兵买马,培植自己的“御林军”。

    十一月二十七,上午。

    洛天瑾一如既往地与耶律钦、洵溱在书房密商大事。府中其他人,则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柳寻衣和洛凝语的婚事,上上下下无不喜气洋洋,忙的不亦乐乎。

    “砰、砰砰。”

    突然,一阵敲门声将洛天瑾三人的对话打断。

    “什么事?”

    “府主,沈老爷前来拜访。”书房外传来洛棋的声音。

    “沈老爷?”洛天瑾一愣,转而看到面色古怪的耶律钦和洵溱,脸色瞬间一沉,不悦道,“我早已拒绝朝廷的招安,他们又来作甚?”

    “回禀府主,今日只有沈老爷一人前来,赵大人并未同行。”

    “哦?”

    洛天瑾心生好奇,刚欲作答,耶律钦却抢先开口:“既然有客到访,不如我二人先行回避。”

    “不必!”洛天瑾知道耶律钦故意试探自己,于是大手一挥,义正言辞道,“你们不是外人。”

    说罢,洛天瑾向洛棋吩咐道:“请沈老爷书房一叙。”

    “是。”

    片刻之后,神情忧郁的沈东善来到书房。当他看到坐在一旁的耶律钦和洵溱时,先是一愣,而后看向洛天瑾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古怪之意。

    “沈老爷,请坐!”

    洛天瑾看出端倪,却不动声色,戏谑道:“是什么风将沈老爷吹来?你可是大忙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常人想见你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洛府主休要说笑。”沈东善尴尬道,“如今的我已是深陷泥沼,实在无力脱身。唉!”

    “沈老爷何出此言?”

    “沈某夹在洛府主与赵大人之间,好生为难。”沈东善苦笑道,“一位是朝廷钦差,一位是武林盟主,沈某谁也得罪不起。”

    “哦?”耶律钦眉头一挑,别有深意地问道,“沈老爷言下之意,莫非赵大人仍不肯放弃招安?”

    闻言,沈东善眼神一动,下意识地轻笑两声,并未作答。

    “沈老爷似乎有话想说?”洛天瑾眉头微皱,小心试探道,“不知……可否与洛某有关?”

    “倒是与洛府主没有直接关系。”沈东善沉吟道,“与招安一事……也无直接关系。”

    听到沈东善的回答,洛天瑾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最担心沈东善是为“借钱”一事而来,在耶律钦和洵溱面前暴露自己的私心。眼下听到沈东善的来意与自己无关,心中不禁踏实许多。

    “沈老爷为何而来?”

    面对洛天瑾的追问,沈东善面露犹豫,含糊其辞:“这……这……”

    “沈老爷不必顾忌,宁王爷和洵溱姑娘是洛某的朋友。”洛天瑾笑道,“有话但说无妨。”

    洛天瑾此言,令耶律钦甚是受用,眉宇间涌现出一丝得意之色。

    “既然如此,沈某也不再兜圈子。”沈东善正色道,“敢问洛府主,三天前可有府上的人去过祥云绸缎庄?”

    洛天瑾眉头一皱,点头道:“确有其事,当日寻衣和语儿去试穿喜服。”

    “当日,赵大人也曾去过祥云绸缎庄。”

    “什么?”

    只此一言,令洛天瑾脸色骤变,眼神登时变的紧张起来。

    见状,耶律钦和洵溱暗生疑窦,下意识地对望一眼。

    “沈老爷如何得知?”

    “其实,祥云绸缎庄是沈某的买卖,此事由下人回禀。”沈东善直言不讳,“赵大人与洛夫人曾在祥云绸缎庄单独一叙,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嘶!”

    最担心的事仍旧发生,霎时间,洛天瑾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忽明忽暗,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

    “沈老爷可知他们谈论过什么?”

    沈东善苦涩摇头,解释道:“他们在二楼茶厅密会,赵大人不许旁人靠近,因此对于他们的谈话,沈某无从知晓。”

    “这……”

    “我知道洛府主拒绝朝廷招安的心意已决,沈某今日前来,绝不是为搬弄是非,而是想让洛府主三思而后行。”

    “什么意思?”洛天瑾一脸茫然,俨然没听懂沈东善的来意。

    “洛府主与夫人……最好在招安的态度上保持一致。既然拒绝,便拒绝到底,千万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以免适得其反,节外生枝。”

    其实,沈东善根本不知道洛天瑾和凌潇潇闹翻的事,他以为洛天瑾又在耍什么阴谋,故意派凌潇潇密会赵元,因此心怀不满,前来劝诫。

    殊不知,凌潇潇早已和洛天瑾离心离德,她私会赵元更非洛天瑾的意思,而是擅自做主。

    如果沈东善知道前因后果,一定不会如此莽撞。毕竟,出卖赵元,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一次,沈东善为让自己尽快脱身,的确犯下一个疏忽。

    但也因为他的疏忽,让洛天瑾及时得知真相,险些错漏一个隐患。

    此时,耶律钦和洵溱的心中思绪万千,但表面上却沉默不语,局外人似的静静聆听。

    “多谢沈老爷提醒。”洛天瑾也不点破,幽幽地问道,“敢问沈老爷,当日还有谁在祥云绸缎庄见过赵元?”

    “这……”沈东善满眼困惑地望着洛天瑾,迟疑道,“洛府主何必明知故问?当日,只有夫人见过赵大人。洛小姐和柳执扇在试衣,许门主和凌门主在门口守着。”

    “语儿、寻衣、许衡、凌青。”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沈老爷坦言相告。”

    “怎么?”沈东善终于察觉到一丝异样,登时心头一动,错愕道,“难道洛府主不知道此事?”

    “知道,我当然知道。”洛天瑾似笑非笑,语气十分古怪。

    话虽如此,但沈东善已渐渐意识到,自己或已犯下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本想借花献佛,尽早了却洛天瑾与赵元之间的纠葛,好让自己金蝉脱壳。却不料,因为自己的思虑不周,一时冲动,竟犯下弥天大错。

    无奈木已成舟,沈东善不可能让时光倒流,因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沈某前来,只为提醒洛府主。”沈东善的心里懊恼不已,为免言多必失,故而匆匆敷衍,“让赵大人尽早离开洛阳城,对你我都有好处,希望……洛府主好自为之。”

    “多谢。”

    “沈某告辞!”

    “招呼不周,沈老爷慢走。”

    寒暄作罢,沈东善不再犹豫,逃也似的离开书房。

    洛天瑾面沉似水,眼泛寒光,不知在思量些什么,久久没有开口。

    见状,耶律钦和洵溱不免心生尴尬,故而向洛天瑾拱手告辞。

    离开书房后,二人一路疾行,一言未发,直至回到自己住的庭院。

    “洵溱!”

    在洵溱推门回房的瞬间,耶律钦的声音突然响起:“刚刚沈东善的一席话,你意下如何?”

    不知为何?从书房出来后洵溱一直心不在焉,此刻被耶律钦叫住,竟被吓了一跳。

    “啊?”洵溱下意识地应道,“什么事?”

    “难道你没有察觉蹊跷?”耶律钦眉头一挑,看向洵溱的目光别具深意。

    “蹊跷?”洵溱内心挣扎,犹豫半晌,方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道,“是啊!确有一些蹊跷……”

    “看洛天瑾刚刚的反应,显然凌潇潇与赵元密会,他毫不知情。”耶律钦又道,“据我所知,凌潇潇与赵元素昧平生,二人只在贤王府中堂阴差阳错地见过一次面。无缘无故,岂能跑到祥云绸缎庄秘密相会?这件事,一定有人捣鬼。”

    言至于此,耶律钦的眼中涌现出一丝玩味之意,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猜,此事是谁在暗中捣鬼?”

    “这……”洵溱并非猜不出,只不过,出于某种难以名状的缘由,她似乎不愿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柳寻衣!”洵溱不说,耶律钦替她说,“若非有人里应外合,赵元岂能对凌潇潇的行踪一清二楚?”

    洵溱若有似无地轻轻点头,权当回应。

    “这件事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耶律钦语气一沉,质问道,“从赵元来到洛阳城的第一天起,我一再催促你将柳寻衣的秘密告知洛天瑾,可你却以授人以柄为由,一再推脱。我知道你办事一向有分寸,因此尊重你的决定,并不强迫你顺从我的意思。可事到如今,柳寻衣已成为少秦王与洛天瑾合作的绊脚石,你认为还有继续拖下去的必要吗?”

    “这……”

    “柳寻衣见洛天瑾决心已定,于是又将主意打到凌潇潇头上,如果任由他胡闹下去,少秦王的计划迟早被他破坏。”耶律钦语气一缓,劝道,“我知道你和柳寻衣有些交情,但交情归交情,复国大业才是重中之重。少秦王为此付出多少心血,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值此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能因为一念之仁而错失良机,遗憾终生。”

    “我知道了。”洵溱缓缓点头,“给我三天时间……”

    “不行!”耶律钦拒绝道,“柳寻衣隐患重重,多留一刻便多一刻凶险。因此,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日正午前,如果你仍不肯将柳寻衣的真正身份告知洛天瑾,便由我亲自来说。到时,休怪我不给你机会。”

    “可是……”

    “不必可是!”耶律钦不容置疑道,“柳寻衣攥的把柄,对我们根本构不成威胁,更不能变成你一再拖延的借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好自为之!”

    说罢,耶律钦不再给洵溱开口的机会,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一念恻隐

    “砰、砰砰!”

    深夜,柳寻衣的房门被人敲响,打破东院难得的寂静。

    “吱!”

    半晌,房门轻轻打开一道缝隙,露出柳寻衣那张布满困惑的俊朗面容。

    “谁……”

    刚欲开口,柳寻衣的声音却又戛然而止,与此同时,眼中的温和之意转眼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若隐若现的狐疑。

    来人,竟是洵溱。

    “你……”洵溱不请自来,令柳寻衣倍感意外,脑中闪过千万个念头,暗暗揣度她的来意,同时开口问道,“洵溱姑娘有何贵干?”

    “让我进去!”

    话音未落,洵溱已奋力推开半掩的房门,径自闯入柳寻衣的房间。

    面对洵溱的古怪,柳寻衣不禁眉头一皱,稍作犹豫,而后将房门轻轻关上,东院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你这是……”

    “柳寻衣,去劝劝赵元,让他放弃招安,而后你们一起离开洛阳城。”

    洵溱根本不给柳寻衣发问的机会,一上来便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

    房间内,一灯如豆,柳寻衣和洵溱迎面而站,四目相对,彼此的面容皆有三分朦胧。

    “其实,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柳寻衣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淡然应答,“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招安乃朝廷大计,断不会轻易放弃。”

    “你若不走,明日必死。”洵溱美目一瞪,嗔怒道,“而且死的很难看!”

    柳寻衣稍作思量,渐渐明白洵溱的意思,忍不住心头一颤,喉结微微蠕动几下,反问道:“怎么?你想在府主面前揭露我的身份?”

    “是。”

    洵溱答应的出奇痛快,似乎不想与之纠缠。

    “为什么?”柳寻衣处变不惊,迟疑道,“不是说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少秦王不允许大宋朝廷招安洛天瑾。”洵溱冷漠道,“你们必须离开洛阳城。”

    “什么意思?”虽然柳寻衣早知少秦王与洛天瑾密谋造反,但他在洵溱面前仍佯装一无所知,追问道,“朝廷招安,是为抵抗蒙古大军,与少秦王何干?难道他想眼睁睁地看着蒙古人吞并大宋,从而一家独大?如果让蒙古人独霸天下,你们岂有好日子过?”

    “大宋气数已尽,迟早必亡,任你垂死挣扎也是于事无补。”洵溱顾左右而言他,并未正面回答柳寻衣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少秦王决不允许洛天瑾接受宋廷的招安。因此,你必须说服赵元,一起离开洛阳城。”

    “为什么是我们离开?”柳寻衣心念一转,轻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为什么离开的人不能是你们?”

    “如果洛天瑾有丝毫招安的意愿,我们早已离开,岂会留到今天?”洵溱看向柳寻衣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白痴,蔑笑道,“醒醒吧!大宋朝廷的招安根本是痴人说梦,永远不可能实现。”

    “噌!”

    话音未落,柳寻衣猛然右手一挥,将挂在墙上的无极剑凌空吸入手中,而后剑锋一甩,直指一动不动的洵溱,冷声道:“如果我先杀了你,再杀了耶律钦,谁还知道我的秘密?”

    “如果你认为这样能够瞒天过海,尽管动手!”洵溱的一双杏目毫不避讳地盯着柳寻衣的双眸,神情坚定,面无惧色,“赵元和凌潇潇在祥云绸缎庄私会的消息,洛天瑾已经知晓。如我所料不错,贤王府必将发生一场巨变。洛天瑾不可能无动于衷,凭他的城府和手段,你扪心自问,又能继续隐藏多久?”

    “什么?”

    柳寻衣暗吃一惊,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慌乱。

    虽然柳寻衣的错愕稍纵即逝,却仍被洵溱尽收眼底,心中愈发笃定柳寻衣正是祥云绸缎庄的始作俑者。

    “你想诈我?”柳寻衣反应极快,挺剑朝洵溱逼近一步。

    “如此显而易见的伎俩,何需诈你?”洵溱不屑道,“柳寻衣,亏我认为你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殊不知也会犯下如此幼稚的错误。你和赵元迫不及待地想完成招安,却忘记‘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以至漏洞百出,害你这两年辛辛苦苦潜伏在洛天瑾身边,付出的一切努力统统变成一场泡影。”

    “我……”

    “宁王爷已给我发出最后通牒。”洵溱似乎不想听柳寻衣解释,正色道,“明日正午前,你若不主动离开,天机阁少保的身份必将公之于众。”

    “你……”

    “我知道你手里攥着我的把柄。”洵溱满不在乎道,“但今时今日,洛天瑾与少秦王的关系已是牢不可破,断不会因为你的挑拨而出现裂痕。可你的身份一旦暴露,非但自己小命不保,赵元同样走不出洛阳城。你应该了解洛天瑾的性子,他绝不会容忍有人背叛自己。”

    柳寻衣眼神一寒,厉声道:“你敢威胁我?”

    “是又如何?”洵溱迎着柳寻衣的剑锋向前一步,令锋利无比的剑尖紧紧抵住自己的心口,直言道,“要么离开洛阳城,要么现在杀了我。但我敢保证,即便你杀了我,也难以在洛天瑾面前立住脚,迟早会露馅。”

    “府主未必相信你的话!”柳寻衣沉声道,“你可以揭发我,我同样可以揭发你。因此,究竟是你死还是我死,在结果出现前谁也不能妄下定论!”

    “好啊!”洵溱不怒反笑,“我们试试!”

    望着心意已决的洵溱,柳寻衣的眼神不住地微微颤抖。休听他振振有词,实则柳寻衣心里明白,自己的罪过远远大于洵溱。一旦和洵溱鱼死网破,自己根本毫无胜算。

    对峙良久,柳寻衣忽然叹息一声,而后将无极剑缓缓放下,呢喃道:“你大可将真相直接告诉府主,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为何提前告诉我?”

    面对柳寻衣的质疑,洵溱的眉梢微微挑动,眼中充满复杂之意,但迟迟未发一言。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洵溱话锋一转,催促道,“天亮后,如果让我在贤王府再看见你,我将别无选择。到时,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罢,洵溱全然不顾柳寻衣的反应,抬脚朝门口走去。

    “还有!”行至门前,洵溱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提醒道,“不要奢望凌潇潇帮你,她现在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和她走的太近,非但帮不了你,下场反而更加凄惨。至于洛凝语……你已亏欠她太多,如果不想害她一辈子活在痛苦中,就不要再利用她。从现在到天亮,你还有五个时辰考虑,好自为之。”

    “站住!”

    未等洵溱开门离去,柳寻衣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刻,房间外寒风呼啸,房间内烛苗摇曳,二人背对背,谁也没有回头,唯有两道模糊的影子,于昏暗的墙壁上若有似无地交织在一起,忽近忽远,忽明忽暗,正如他们此刻的心境一般。

    沉默许久,柳寻衣的声音方才再度响起:“无论如何,谢谢你能心存恻隐,给我一个逃命的机会。也不枉……你我昔日同生共死,相识一场。”

    只此一言,令洵溱的娇躯登时一颤,不知不觉,她的双眼渐渐泛红,悄然蒙上一层薄薄的泪雾。

    “既然知道,便速速离去,省的……自寻死路。”洵溱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是啊!”柳寻衣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戏谑,但戏谑中却又饱含无奈与悲凉,“洵溱姑娘如此厚爱,在下又岂能不识抬举?白白浪费你的救命之恩?”

    “柳寻衣!”洵溱微微昂首,似是不愿让泪水落下,怒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赶快收拾东西滚出洛阳……”

    “对不起!”柳寻衣的嘴角绽露出一抹惨笑,“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你……”

    “我不能走。”柳寻衣苦涩道,“招安一日未成,我一日不能离开。因此,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洛阳城。如果我胆怯退缩,丢的何止一条性命?”

    “柳寻衣,你不要逼我!”

    “洵溱,你也不要逼我!”

    “你……”

    “其实,你我都没错,只是各为其主。”柳寻衣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需要五个时辰考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不会劝侯爷放弃招安,更不会离开洛阳城!”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既然你对大宋朝廷如此忠心,我便成全你,让你杀身成仁,以死殉国。”

    “泥人尚有三分土气,你应该清楚我的性子,我永远不会束手就擒。如果你心意已决,执意揭发我,那我只能被迫应战,与你僵持到底。”

    “不见棺材不掉泪!哼!”

    言罢,怒不可遏的洵溱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拽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呼!”

    冷冽的寒风透过四敞大开的房门席卷而来,将微弱的烛火瞬间湮灭,令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咔嚓!”

    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柳寻衣奋力挥剑,伴随着一声巨响,桌椅连带着半边床榻,竟被一道凌厉的剑气生生劈成两半。

    任由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仍旧难以平息柳寻衣心中的那股燥热。

    “啊!”

    忽然,一声怒吼,惊天动地,直冲云霄,回荡在广阔无垠的夜幕苍穹。

    远处,漆黑如墨的长廊中,洵溱凭栏而立,遥望星月,任由晶莹的泪珠潸然落下,她却紧抿红唇,眉宇倔强,缓缓闭上双眸。

    ……

第六百一十七章 :变生肘腋(一)

    拂晓,洛天瑾端坐在书房内,整整一夜纹丝微动,一言未发,静的宛若一尊雕塑。

    蜡烛已燃烧殆尽,虚弱的烛火仿佛在拼尽最后一丝气力释放着岌岌可危的余光,令人心生怜悯,唏嘘万千。

    一夜未眠,悲愁交加,令此时的洛天瑾看上去十分憔悴。

    从始至终,谢玄一直默默陪伴着,无怨无悔。

    “唉!”

    突然,沉默一夜的洛天瑾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令忧心忡忡的谢玄精神一振,赶忙向前两步,竖起耳朵小心聆听,生怕错漏洛天瑾的每一句吩咐。

    “凌潇潇她……咳咳!”

    洛天瑾的声音既沙哑又疲惫,由于喉咙干涩,因此话一出口便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见状,谢玄赶忙斟茶倒水,递到近前。

    洛天瑾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又道:“我反复琢磨,凌潇潇与赵元私会,只能有一个原因。便是……对付我。”

    谢玄对此早有预料,但洛天瑾与凌潇潇毕竟夫妻一场,故而抱着“劝和不劝分”的心思,迟疑道:“此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比如……夫人私会赵元,是想劝他早些离开洛阳城,替府主分忧。”

    洛天瑾抬眼盯着神情复杂的谢玄,嗤笑道:“你刚刚说的话,怕是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

    “这……”

    “背叛我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洛天瑾沉声道,“无论是谁,我绝不姑息!”

    “嘶!”见洛天瑾对凌潇潇真起杀心,谢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劝道,“府主,此事万万使不得。纵使不念你们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不念轩儿和语儿与她的母子之情,也应顾忌武当派和清风道长的情面。且不论武当在江湖中的地位何其尊崇,单说你与清风道长的师徒情分,又如何能下得去手?”

    “是啊!”谢玄的一番话,令洛天瑾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应道,“凌潇潇牵扯太广,我……不能杀她。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凌潇潇出事,后面会发生什么,根本不在我们的掌控中。”

    “府主英明!”谢玄暗松一口气,连连点头,“夫人必是一时冲动,断不是诚心与府主作对。依我之见,日后只需加派人手,小心照看夫人的一举一动,杜绝她与赵元再有任何往来方可。”

    “这是令我不痛快的第二件事。”洛天瑾神情一禀,正色道,“凌潇潇已被我软禁多日,可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赵元更是素昧平生,他二人是如何狼狈为奸的?赵元又是如何知晓凌潇潇会去祥云绸缎庄?若说巧合,打死我也不信。”

    谢玄大吃一惊:“府主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帮他们牵线搭桥?”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洛天瑾面沉似水,语气愈发阴戾,“时间、地点以及见面的方式,皆是有条不紊,而且故意避开闲人耳目,傻子也知道是精心安排的结果,断不是偶遇。”

    “这……”

    洛天瑾此言,暗指贤王府内藏有赵元的内鬼。

    兹事体大,谢玄不敢妄加揣测,只能满眼惊愕地望着洛天瑾,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已问过沈东善,当日出现在祥云绸缎庄的,除掌柜和伙计外,来自贤王府的只有五个人。”洛天瑾的眼中精光四射,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道出姓名,“凌潇潇、洛凝语、柳寻衣、许衡、凌青。其中,凌潇潇与赵元萍水相逢,因此她不是藏在暗处的内鬼。剩下四人……每一个都有可能。”

    “语儿不可能。”谢玄连忙纠正道,“她是府主的宝贝女儿,自幼知冷知热,体贴疼人,岂会串通外人谋害府主?”

    “她不会害我,但难保不会被人利用。”洛天瑾凝声道,“这丫头在外人面前或许有些精明,但在自己人面前往往单纯的可怜。”

    “府主说的是……夫人?”

    “利用语儿的人不是凌潇潇。”洛天瑾笃定道,“凌潇潇虽然心思歹毒,但她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却十分疼爱。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我料凌潇潇知晓此事的凶险,因此不会将语儿拖下水。”

    “不是夫人?那……”

    “当日,求我放凌潇潇出府的人正是语儿。”洛天瑾若有所思,将自己的心思娓娓道出,“换言之,语儿一门心思想带凌潇潇出府,真正意图是促成凌潇潇与赵元见面。如果语儿被人利用,则利用她的人,无疑是藏在暗处替赵、凌二人牵线搭桥的内鬼,而且此人一定去过祥云绸缎庄,只是他千算万算,没能算到祥云绸缎庄竟是沈东善的买卖。”

    “如此说来,只剩柳寻衣、许衡、凌青三人。”谢玄分析道,“三人之中,许衡、凌青身份卑微,当日只是临时受命,根本没机会提前布局。更何况,他们与小姐接触不多,小姐绝不会受他们驱使……”

    言至于此,谢玄的脸色渐渐变的难看起来,炮语连珠变的吞吞吐吐,愈发含糊。

    然而,洛天瑾的眼中却是精光涌动,一眨不眨地盯着左右为难的谢玄,饶有兴致地催促道:“说下去!”

    “如此一来,真正有能力、有机会、有把握促成这件事的人,只剩……剩……”

    “只剩柳寻衣!”洛天瑾毅然决然地接话道,“语儿对他一片痴情,全无戒心,他只要稍稍哄骗,便可将语儿玩弄于股掌之中,并且心甘情愿地任他摆布。”

    “啪!”

    当洛天瑾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羞恼,竟将手中的茶杯生生捏碎。

    “这……”谢玄的脑中一片空白,难以置信道,“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做?暗通赵元和凌潇潇,对柳寻衣有什么好处?”

    “为何?我可以说出一万种理由!”洛天瑾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却异常低沉,“为了加官进爵、为了精忠报国、为了恪守心中的道义、为了维护所谓的汉人正统……总之,凭柳寻衣的性子,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自赵元招安以来,府里上上下下几乎态度一致,皆对招安一事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唯独……柳寻衣!”

    “是啊!”谢玄回忆道,“仔细想想,柳寻衣确实在有意无意之间,替赵元说过一些好话。”

    “其实,赵元来到洛阳城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柳寻衣心神不宁,摇摆不定。只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他竟如此胆大妄为,不惜做出背叛我的勾当!”

    洛天瑾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足见他对柳寻衣的失望与愤怒。

    “记得上一次,蒙古使者前来拉拢府主,柳寻衣不顾体面,当众与查干等人翻脸……”谢玄叹道,“今日想来,此子倒真是十足的愚忠。万幸府主未将起兵之事告诉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柳寻衣虽不知起兵之事,但凌潇潇却一清二楚。”洛天瑾虎目圆瞪,咬牙切齿地说道,“万一凌潇潇将我们的计划向赵元和盘托出,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不会吧?”谢玄暗暗咂舌,宽慰道,“前日赵元来访,并未表现出异样,想来……应该对我们的计划一无所知。”

    “或许是欲擒故纵之计。”洛天瑾忧心忡忡地打断道,“赵元对我谋反之事心知肚明,但为顾全大局,佯装一无所知。目的是麻痹我们的神经,等待朝廷的援兵。”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玄附和道,“此事不可不防。”

    “这个柳寻衣,一次又一次地触我霉头,真令我恼火!”

    “府主喜欢他,正因为他真性情,不做作。”谢玄苦笑道,“他有意促成招安是天性使然,并不代表他对府主不忠。更何况,他马上和语儿成婚,日后你们便是一家人,府主又岂能因为这点小事而破坏一桩良缘?”

    “唉!”洛天瑾既恼怒又无奈,连连叹息道,“洛凝语啊洛凝语,真是不让我省心。若非她的缘故,我岂能对柳寻衣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

    言至于此,洛天瑾与谢玄对视一眼,自嘲道:“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就她一个宝贝女儿?还是那句话,柳寻衣可以打、可以骂,但不可以杀。他死了,语儿会很伤心。”

    谢玄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劝道:“罢了!柳寻衣虽然有错,但本心不坏,罪不至死。为了语儿,此事……府主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不然呢?”洛天瑾哭笑不得,甚是无奈。

    “砰、砰砰!”

    话音未落,一阵低沉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登时将二人的思绪打断。

    “什么人?”

    “我是洵溱。”

    “洵溱姑娘?”谢玄一怔,狐疑道,“天色未亮,何事敲门?”

    “我有要事禀告洛府主。”洵溱的声音再度响起,“事关贤王府生死前程,望洛府主开门相见。”

    闻言,谢玄眉心微蹙,转而将迟疑的目光投向洛天瑾,似是询问他的意思。

    洛天瑾稍作思量,而后缓缓点头。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同样一夜未眠的洵溱出现在谢玄和洛天瑾面前。

    望着神情冷漠,眼神决绝的洵溱,洛天瑾将心中的忧虑瞬间收敛,绽露出一抹微笑,问道:“何事如此紧迫?”

    “事关一个人,一个对洛府主十分重要的人。”洵溱幽幽地说道,“因此,在我开口前,想先问洛府主两个问题。”

    “请说!”见洵溱如此郑重其事,洛天瑾的心中愈发好奇。

    “洛府主是否相信我?”

    “当然相信!”洛天瑾一本正经地答道,“若不信你,又如何与少秦王共谋大业?”

    “如果有人阻挠洛府主与少秦王的大业,又当如何?”

    “谁敢阻拦,谁便是我洛天瑾的死敌。”

    “甚好!”洵溱面露欣慰,又道,“我现在告诉洛府主一个秘密,一个令洛府主悲痛交加的秘密。”

    闻言,洛天瑾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神情变的沉重而忐忑。

    “关于谁的秘密?”

    “你的乘龙快婿……柳寻衣!”

    ……

第六百一十八章 :变生肘腋(二)

    “砰!”

    天色蒙蒙发亮,一声巨响瞬间打破贤王府的宁静,也将睡梦中的下三门弟子纷纷惊醒。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快!穿衣服出去看看!”

    ……

    伴随着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下三门弟子纷纷冲出房间,欲一探究竟。

    许衡、凌青更是一马当先,听到动静后登时从床上弹起,来不及更换衣服,便光着脚板,拎起兵刃,迫不及待地冲至院前。

    此刻,两扇紧闭的院门已被人蛮力撞开。其中一扇甚至脱离门轴,摇摇欲坠,足见刚刚撞击大门的力量何其巨大。

    见状,许衡、凌青先是一惊,随后勃然大怒,骂骂咧咧地冲出大门。

    “谁他妈……”

    然而,未等许衡的骂声出口,到嘴边的脏话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此刻,院门外整整齐齐地站着几十名持刀带剑的贤王府弟子,为首之人面色铁青,满身戾气,正是谢玄。

    看看谢玄,又看看狼狈的大门,许衡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一阵语塞。

    刚刚的嚣张气焰瞬间湮灭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唯有惊诧与费解。

    “谢……谢二爷?”许衡难以置信道,“你们这是……”

    “柳寻衣在哪儿?”

    “啊?”许衡俨然没听懂谢玄的意思,登时一愣,下意识地朝东院望去。

    “天色尚早,黑执扇应在房中睡觉。”见谢玄面露不悦,凌青忽然意识到今天的阵势不太对劲,为免激化矛盾,于是赶忙接话,“我马上通传……”

    “不用了!”

    话音未落,谢玄猛挥一掌,罡猛的气劲将挡在大门前的许衡、凌青等一众弟子生生震飞,而后率人大步流星地闯入东院。

    猝不及防的众人飞散四落,一个个揉着又麻又痛的胸口,满眼愕然地望着谢玄的背影,心中的震惊之情无语言表。

    站在院中,谢玄目光如炬,四下环顾,冷喝道:“给我一间一间地搜,休要让柳寻衣跑了!”

    “是!”

    随行弟子齐声领命,迅速四散,朝东院的各个厢房冲去。尤其是柳寻衣的房间,更是一窝蜂地涌去十几名弟子。

    “二爷,出什么事了?”

    许衡强忍着痛楚,一瘸一拐地凑到近前,惊愕道:“黑执扇究竟犯了什么事?为何你们要……”

    “将下三门弟子全部召集起来,去中堂前候命。”谢玄根本不理会许衡的询问,径自吩咐道,“记住!一个也不许少!”

    “可是……”

    “嗯?”

    在谢玄如刀似剑的目光凝视下,许衡吓的身体一颤,再也不敢多问半句,与凌青对视一眼,转而各自召集弟子,陆续向中堂赶去。

    “启禀二爷,东堂没有!”

    “二爷,前院厢房没有!”

    “后院厢房也没有!”

    “库房、柴房、茅房没有!”

    “马厩也没有!”

    ……

    伴随着一声声回禀接踵而至,前往各处搜查的弟子陆续赶回院中。

    谢玄面色冷峻,嘴角因为愤怒而抑制不住地剧烈抖动着,当他看到最后一批弟子空手而归时,眼中不禁爆发出一抹滔天怒意。

    “传令,封锁府门!纵使将贤王府挖地三尺,也要将柳寻衣给我找出来!”

    “遵命!”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呐喊,众弟子陆续退出东院。

    谢玄凝视着东堂内空空荡荡的黑执扇宝座,缩在袖中的双拳攥的咔咔作响。

    半个时辰后,洛凝语大梦初醒,一大清早的心情十分愉悦。

    自从柳寻衣答应与她成亲后,洛凝语几乎夜夜都能梦到自己与柳寻衣花前月下,濮上桑间,憧憬着未来数不清的幸福日子。

    当她一边舒展着腰肢,一边打开房门,欲招呼奴婢们进来伺候时,却见贤王府内人影憧憧,一个个皆是神情古怪,脚步匆匆,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嗯?”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洛凝语顾不上洗漱,缓缓走出庭院,一脸茫然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及众弟子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当下疑惑更甚,几次开口追问,但来往弟子却像躲瘟神似的躲着她。与她的目光稍有接触,便逃也似的快步远去。

    “真是一群怪人……”

    正当洛凝语一头雾水,喃喃自语时,却见满脸慌张的林方大率领“福寿康宁”等休门弟子,火急火燎地赶奔中堂。

    “林方大!”

    “啊?”

    似乎被洛凝语的叫声吓了一跳,林方大登时一惊,下意识地回身张望一番。

    “是我!”

    说话的功夫,洛凝语冲到林方大身前,周围的休门弟子纷纷面露尴尬,同时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洛凝语审视着众弟子的古怪反应,黛眉紧蹙,一把拽住林方大的胳膊,追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何慌慌张张?”

    此刻,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林方大竟是一脑门汗珠。当他面对洛凝语的咄咄逼问时,脸色骤然一变,眼神飘忽不定,一时间竟是忘记回答。

    “林方大,我在问你话!”洛凝语不满道,“你们为何慌慌张张,像丢了魂似的?”

    “啊!”林方大幡然醒悟,愣愣地望着洛凝语,敷衍道,“那个……没什么,我们只是……只是……”

    一到关键时刻,林方大便忍不住结疤,尤其面对洛凝语,更是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所以然。

    “只是什么?”

    “真的没事!”林方大话锋一转,用尽可能镇定的语气笑道,“凝语,天色尚早,不如你再回去睡一会儿,好不好?”

    “我不睡!”洛凝语渐渐意识到事有蹊跷,不禁心生急迫,追问道,“快告诉我,究竟出什么事了?”

    “真的没事……”

    “还敢骗我?”洛凝语嗔怒道,“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我见府中弟子全都神色匆匆,一定出事了!”

    “没有……”

    “爹在什么地方?”洛凝语炮语连珠似的问道,“寻衣又在什么地方?”

    “你别担心,真的没事。”林方大搪塞道,“我们也在找寻衣,等找到他马上告诉你。你先回去歇息……”

    “等等!什么叫‘你们也在找寻衣’?难道寻衣不在府里?”

    “我……”

    “好!”见林方大吞吞吐吐,故意隐瞒,洛凝语突然将其推开,怒道,“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我去问爹……”

    “不要!”林方大眼神一变,赶忙招呼“福寿康宁”拦下洛凝语的去路,脱口而出道,“府主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千万别去招惹他。”

    “气头上?”洛凝语心中一惊,“他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是不是与寻衣有关?林方大,你快说呀!想急死我不成?”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林方大一脸纠结地说道,“刚刚我们收到消息,府主下令封锁贤王府,并派人不惜一切代价将寻衣找出来。紧接着,谢二爷传命八门弟子,全部去中堂前集合,似乎……有什么大事宣布。”

    “什么?”洛凝语大吃一惊,心情愈发忐忑,“为什么?他们两个昨天还相安无事,为何一夜之间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见洛凝语急的眼圈泛红,林方大又担忧又心疼,赶忙安抚道,“此事一定有什么误会。凝语,你千万别着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拼命挽回,绝不让府主和寻衣闹翻。”

    “闹翻?他们为何闹翻?”洛凝语目光呆滞,红唇颤抖,颤颤巍巍地问道,“如果他们闹翻,我该怎么办?”

    “凝语……”

    “不要再说了!”

    突然,洛凝语美目一瞪,嗔怒道:“我去向爹问清楚!”

    说罢,洛凝语不再理会欲言又止的林方大,蓦然转身,快步朝中堂跑去。

    “快!快跟上!小姐若出现什么闪失,老子活剥了你们!”

    林方大匆忙招呼一声,火速率人追去。

    中堂前,八门弟子陆续而来,众人无不一脸错愕,满眼惊奇,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相互打探着事情的缘由。

    只可惜,任他们如何打听,始终无法了解事情的真相,因为根本没人知道昨夜究竟发生过什么。

    然而,此时的中堂前,最惹人注目的并非大眼瞪小眼的八门弟子,而是空地上一口被柴禾堆高高架起的巨大油锅。

    此刻,**烧得正旺,泛起一层层热浪扑向四面八方,眨眼将冬日的寒意驱散殆尽。

    熊熊大火蹿起二丈高的火苗,将满满一锅热油烧的滚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紧接着,锅中泛起一个接一个的油泡,不一会儿已如撒豆般紧锣密鼓地沸腾起来,发出令人心悸的“嗤嗤”声响。

    见到这一幕,洛凝语忽觉心慌意乱,胸中如堵,赶忙四下寻觅,却未看到洛天瑾的身影。

    稍作思量,她又转身朝书房跑去。

    果不其然,洛天瑾此时正在书房内独自发呆。

    当他看到推门而入,满脸惊慌的洛凝语时,洛天瑾的眼圈悄然一红,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温和的微笑。

    “爹,究竟发生什么事?”

    “语儿,爹……对不起你……”

    “我不要听这些!”面对洛天瑾的道歉,洛凝语赶忙捂住耳朵,发疯似的嚷嚷道,“外边那些人、那口油锅,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洛天瑾的嘴角猛然抽动一下,复杂的目光呆呆地望着披头散发的洛凝语,表情似笑似哭、似喜似怒、似悲似愤,又仿佛在拼尽全力稳定自己的心绪,嘴唇哆哆嗦嗦,张张合合,半晌方才断断续续地开口应答:“语儿,忘了他吧!那口油锅……是爹替柳寻衣准备的。”

    ……

第六百一十九章 :变生肘腋(三)

    “什么?”

    洛凝语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笑的比哭还难看的洛天瑾。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心头百感交集,竟不知该从何开口。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淌落。

    望着呆若木鸡,泪流满面的洛凝语,洛天瑾忽觉心中一痛,眼底深处泛起一丝怜惜之意,伸手摸向洛凝语的脑袋,欲安抚自己的宝贝女儿。

    “为什么?”

    然而,洛凝语却不给洛天瑾机会,奋力推开他的手,悲愤交加地质问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此刻,洛凝语杏目圆瞪,满脸嗔怒,语气既生硬又强势。这种发自内心的咄咄逼人,是洛天瑾从未见过的,至少……他从未见过洛凝语如此对待自己。

    “语儿,你岂能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我是你爹……”

    “正因为你是我爹,我才要问你!”洛凝语哭的梨花带雨,却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天下哪有这般狠心的爹?你明知我喜欢寻衣,明知我和他马上成亲,为什么偏偏现在和他闹翻?寻衣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你,让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杀他?你是不是不希望看到女儿幸福?是不是故意让女儿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你想杀寻衣,为何不先杀我?”

    “混账!”

    本就心情郁闷的洛天瑾,见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如此无礼,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在书案上,登时将厚实的案台生生震塌,令猝不及防的洛凝语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呼,同时脚下连退数步。

    “语儿,休要胡闹!”洛天瑾不想吓坏洛凝语,因此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为父此举,自然有为父的道理!”

    “什么道理?”洛凝语不甘示弱,强挺着颤抖不已的身躯,泪眼朦胧地瞪着洛天瑾,“你杀寻衣,总该有理由。告诉我,寻衣究竟犯了什么错?”

    “语儿,你不要逼我……”

    “现在是爹在逼女儿!”洛凝语打断道,“天下人人皆知我和他即将成亲,知道洛凝语是柳寻衣的女人,现在你却要杀他?爹有没有想过,寻衣死后,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你和他虽有婚约,但尚未拜堂成亲。”洛天瑾搪塞道,“腊月初八,爹替你向天下人解释清楚,不会有人在背后非议你,也无人敢非议你。爹向你保证,日后定为你再寻一位如意郎君,一定比柳寻衣强千倍、万倍,好不好?”

    “不好!”洛凝语倔强道,“女儿谁都不要,只要寻衣!”

    “你这丫头为何如此固执?”洛天瑾恼怒道,“爹已经低声下气地求你,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求爹放过寻衣……”

    “不可能!”

    “那你告诉我,寻衣究竟犯了什么错?”洛凝语贝齿紧咬着红唇,恨不能渗出血来。

    “他……”

    洛天瑾欲言又止,似是内心犹豫该不该将真相告诉洛凝语。

    洛凝语两步冲到洛天瑾身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求爹赐女儿一句实话。寻衣他……究竟做错什么事,竟让你非要杀他不可?”

    “他……”望着痛不欲生的洛凝语,洛天瑾不禁心中一软,踌躇再三,终于勉为其难地解释道,“柳寻衣其实是朝廷派来……潜伏在我身边的内奸……”

    “什么?”

    只此一言,洛凝语登时掩面失色,猛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变的说不出的复杂。

    “这……这……这怎么可能?”

    吞吞吐吐,洛凝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说出一句整话。

    “爹也不希望他是内奸,但他确实是朝廷安插在爹身边的奸细。从你们第一次在临安城相遇,他从丁轻鸿剑下救出你和林方大开始,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目的是通过你们接近我。”

    “这……”

    “柳寻衣的真正身份,其实是东府天机阁的五品少保。”洛天瑾的声音有些颤抖,“招抚钦差赵元,正是柳寻衣的上官。至于仇寒、秦卫之流,则是柳寻衣的同僚。”

    “这……”

    洛天瑾的消息太过惊人,以至洛凝语心乱如麻,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还记得莫岑的金盆洗手大会吗?”洛天瑾提醒道,“当时,柳寻衣为什么出现在泉州?又为什么巧遇林方大?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他精心安排。他利用林方大的单纯和仗义,令自己混入陆府,再伺机出头,引起我的注意。”

    “可是……”

    “我曾不止一次派人打探柳寻衣的底细,但结果却是无功而返。”洛天瑾继续道,“他自诩出身江陵樊虎门,而樊虎门却被官府剿灭殆尽,无证可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漏网之鱼,却又在押送洛阳的途中遭遇不测,被人灭口。语儿,你认为天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这……”

    “做的如此天衣无缝,将一切不利于柳寻衣的证据统统抹净,除朝廷之外,试问天下谁还有这般本事?”洛天瑾怒极而笑,笑声中满含失望,“柳寻衣动用朝廷的力量替自己改头换面。樊虎门也好、江湖浪子也罢,统统是他编的故事。从头至尾,柳寻衣都是一个骗子!”

    “不会的……不会的……”洛凝语神思恍惚,喃喃自语,“寻衣不是骗子,他怎么可能是骗子?”

    “语儿,别再犯傻了。”洛天瑾将洛凝语搀起,劝道,“他对你的感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若不是配合赵元招安,他岂会答应这桩婚事?还记得前几天你们去祥云绸缎庄吗?你为何执意让你娘同行?如我所料不错,其实是柳寻衣在背后唆使,对不对?”

    “嘶!”洛凝语一脸错愕,“爹如何知晓?”

    “因为他在利用你,安排你娘与赵元在绸缎庄密会!”洛天瑾冷声道,“事到如今,爹也不想再瞒你。其实,我和你娘……近些日子闹些矛盾。柳寻衣见我拒绝招安,于是将主意转向你娘,利用你的善良单纯,将你娘骗到祥云绸缎庄与赵元私会。”

    洛天瑾的一番话,犹如雷霆一击,当头一棒,令洛凝语身体一颤,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似的愣在原地。

    “如此内奸,不仅骗了我的信任,也骗了你的感情。”洛天瑾咬牙切齿地说道,“爹最恨被人利用,因此柳寻衣……非死不可!”

    洛凝语心中一惊,猛然抬头,满眼激动地问道:“爹如何知晓这一切?是谁告诉你的?”

    “此事你不必多问。”洛天瑾漠然道,“总之,是有人亲眼见证,绝非空穴来风。”

    “我……”

    “吱!”

    “府主,柳寻衣不在府中,可能收到风声连夜跑了……”

    洛凝语话未出口,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紧接着,面沉似水的谢玄大步流星地闯入房间,忙不迭地向洛天瑾回禀情况。可当他看到泣不成声的洛凝语时,声音却又戛然而止,脸色变的尴尬无比。

    “语儿,你先出去!”

    “爹……”

    “你现在是大姑娘,遇事应该懂得明辨是非对错,不应该再像小时候那样率性而为。”洛天瑾教诲道,“此事不许你插手,无论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爹都是为你着想,不希望你深陷泥潭,被人欺骗。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体谅爹的良苦用心。”

    “爹……”

    “出去!”

    在洛天瑾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洛凝语稍稍一愣,而后如行尸走肉般踉跄着朝书房外走去。

    “小姐……”

    “不必管她!”洛天瑾喝住谢玄的关心,苦涩道,“她长大了,有些事应该学着接受!”

    言罢,洛天瑾将脸上的忧愁收敛,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柳寻衣跑了?”

    “是。”谢玄神情一禀,正色道,“我已率人将贤王府上上下下全部搜查一遍,皆未发现柳寻衣的影子。”

    “哼!”洛天瑾眼神一狠,阴戾道,“将贤王府搅得鸡犬不宁,岂能让他一走了之?”

    谢玄脸色一变,惶恐道:“府主放心,我即刻发出江湖追杀令……”

    “不!”洛天瑾大手一挥,沉吟道,“如果你是柳寻衣,你会去哪儿?”

    “当然是逃的越远越好……”

    “不是。”洛天瑾摆手道,“谢兄休要忘记,赵元如今正在洛阳城。他奉旨而来,岂能轻易退缩?”

    “府主的意思是……”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我所料不错,柳寻衣眼下正在丹枫园与赵元商议对策。”

    谢玄眼前一亮,拱手道:“我马上率人捉他回来!”

    “不!”洛天瑾再度摆手,“家丑不可外扬。我身边藏着一个朝廷的内奸,潜伏两年多丝毫未曾察觉,而且还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此事若宣扬出去,岂非让天下英雄笑掉大牙?我洛天瑾日后又如何在中原武林立足?因此,柳寻衣的事……要低调处置。”

    “府主的意思是……”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亲自去一趟丹枫园。”洛天瑾的眼睛忽明忽暗,若有所思道,“我要和赵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此刻,书房外窗沿下,洛凝语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当她听到洛天瑾的计划后,眼中再度溢出一汪凄楚而绝望的泪水。

    ……

第六百二十章 :变生肘腋(四)

    当贤王府人心惶惶,上下动荡时,洛阳城北的丹枫园却是一派祥和,静谧依旧。

    昏暗的房间内,面色苍白的仇寒静静地躺在床上,断手之痛令他几乎夜不能寐。

    昨夜反复折腾半宿,直至黎明时分才因精疲力竭而堪堪睡着。

    虽然沈东善找来洛阳城最好的郎中替他医治,但仇寒的左手已断,根本不可能复原。故而只能默默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将满心屈辱埋在心底。

    “嘶!”

    忽然,仇寒的口中猛吸一口凉气,同时眉头紧皱,双眸骤然睁开。刚刚在睡梦中无意翻身,一不小心牵动伤口,令他再一次疼醒。

    “呼!咳咳……”

    僵持片刻,待痛意稍稍缓解,仇寒方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而后口中发出一阵猛咳。

    “仇大哥,喝点水吧!”

    伴随着一道满含愧疚的声音,一碗清水被人递到仇寒面前。

    闻言,仇寒登时一惊,再也顾不上断手之痛,猛然从床上翻起,满眼谨慎地朝床边望去。

    此刻,站在床边的人竟是面容疲惫,强颜欢笑的柳寻衣。

    “是你?”辨清来人后,仇寒慢慢放下戒心,狐疑道,“一大清早,你这是……”

    “我来找侯爷,但侯爷不在,于是过来看看仇大哥。”柳寻衣满眼羞愧地望着仇寒的断臂,又道,“仇大哥,是我对你不住,害你失去左手。你的伤……”

    “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仇寒满不在乎地摇头打断,而后“咕咚咕咚”地将清水一饮而尽,气色渐渐红润一些,解释道,“这几日,侯爷和秦卫昼伏夜出,此刻尚未归来。”

    “昼伏夜出?”柳寻衣一愣,“他们出去作甚?”

    “或是帮凌潇潇追查雁不归的下落。”仇寒沉吟道,“侯爷只让我安心养伤,其他事并未多言。”

    对此,柳寻衣只是默默点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你今天有些反常。”仇寒眼神一动,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柳寻衣,“一大清早跑来丹枫园,难道不怕引起洛天瑾的怀疑?”

    “事关重大,莫说怀疑,纵使刀山火海我也要来。”

    “事关重大?”见柳寻衣古里古怪,前言不搭后语,仇寒顿觉满头雾水,诧异道,“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洛天瑾或已知晓我的身份,小弟……今日恐怕难逃一死。”

    “什么?”

    仇寒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伤口的痛楚,一把拽住柳寻衣的胳膊,急不可耐地追问道:“洛天瑾怎会识破你的身份?究竟发生什么事?”

    “说来话长,但追本溯源是我思虑不周,坐视隐患成祸。”柳寻衣含糊其辞,“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后悔无用。我料,洛天瑾此时一定在派人四处追查我的下落。”

    “这……”仇寒面色凝重,目光飘忽不定,本欲催促柳寻衣逃命,却又想到眼下的局势,于是话锋一转,迟疑道,“那你有何打算?”

    “放手一搏,生死由天!”柳寻衣苦笑道,“总之,我绝不能一走了之,否则你们必受连累。洛天瑾睚眦必报,如果不能杀我泄愤,必会迁怒于你们。我来将此事告诉你们,是希望侯爷早做准备,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我料,招安已然无望,平叛亦难如登天,倒不如……”

    “不如什么?”

    “打道回府,另谋他计。”

    “那你呢?”

    “我必须回贤王府。”柳寻衣正色道,“唯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糊涂!”仇寒怒道,“简直是自投罗网,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也许吧!”柳寻衣不以为意,淡笑道,“仇大哥不必替我担忧,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我能侥幸逃过一劫,你们自然没有性命之忧。如果我不幸……你们则速速离开洛阳城,一刻也耽误不得。”

    “可是……”

    “放心!为了大宋天下的生死安危,我会舍命与他们纠缠,破坏洛天瑾和少秦王的关系,尽量……让他们的谋反计划暂时搁置,替朝廷争取更多的时间。”柳寻衣有条不紊地嘱咐道,“替我转告侯爷,洛天瑾在江湖中树大根深,朝廷若想对付他,断不可直捣黄龙,否则必将引来天下大乱。故而,欲治洛天瑾,必先斩其羽翼,断其手足,令其变成孤家寡人,而后再行清剿。切记,洛天瑾聪明绝顶,心狠手辣,与他交手绝不能掉以轻心。”

    此时,柳寻衣喋喋不休,唠唠叨叨,仿佛一个将死之人在立遗嘱,令仇寒的心里极不是滋味。

    “行了,我该回去了!若等贤王府的人找上门,或许我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等等!”

    未等柳寻衣起身离开,仇寒突然喝止:“此事由不得你做主,先等侯爷回来!”

    “我……”

    “柳寻衣,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休要躲躲藏藏,快出来!”

    柳寻衣话未出口,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闻言,仇寒的眼神陡然一变,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床边的宝剑。

    “是洛凝语!”

    柳寻衣认出外边的声音,赶忙劝道:“仇大哥稍安勿躁,我去会会她。”

    “不行,你先藏起来……”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柳寻衣不顾仇寒的阻挠,飞身而起,迅速闪出房间。

    此刻,洛凝语正被一群丹枫园的护卫团团围住,众人七嘴八舌吵的不可开交。

    “凝语!”

    纠结再三,柳寻衣终于鼓起勇气出现在洛凝语面前。

    一见柳寻衣,洛凝语的吵闹声戛然而止,眼中不自觉地蒙上一层泪雾。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不等洛凝语应答,柳寻衣突然拽住她的皓腕,在一众护卫惊愕失措的目光下,快步离开丹枫园。

    一路疾行,默默垂泪的洛凝语突然眼神一正,奋力甩开柳寻衣的手,质问道:“你还要躲到哪儿?你还能躲到哪儿?我爹已派人封锁全城,并料到你藏在丹枫园,他很快便到。”

    “是吗?”面对洛凝语的急迫,柳寻衣不禁苦涩一笑。

    “寻衣,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朝廷安插在我爹身边的内奸?”洛凝语满眼期待地望着柳寻衣,这一刻她的心恨不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多么渴望柳寻衣能断然拒绝?只要柳寻衣亲口告诉自己他不是内奸,洛凝语便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只可惜,无论洛凝语如何追问,柳寻衣始终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悲伤地呆呆望着她。

    柳寻衣回忆起昨夜洵溱对他说的话,故而实在不愿再继续欺骗洛凝语,利用洛凝语。

    “凝语,我可以对天发誓,从未想过伤害贤王府的任何人……”

    “什么意思?”面对含糊其辞的柳寻衣,洛凝语的心情愈发紧张,“你到底是不是……”

    “凝语,其实我……”

    “别说!什么都别说!”突然,洛凝语用手捂住耳朵,拨浪鼓似的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

    “凝语,我……”

    “你走!”洛凝语伸手朝远处一指,毅然决然地说道,“走的越远越好!”

    “这……”

    “走!”洛凝语根本不给柳寻衣辩解的机会,一边哭泣一边催促,“我爹在府里架起一口油锅,要将你……你必须马上走,凭你的本事一定能逃出洛阳城。快走,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不能走!”

    “你必须走!”

    这是洛凝语第一次在柳寻衣面前表现的如此决绝,如此不容置疑。

    望着梨花带雨,但眼神坚决的洛凝语,柳寻衣心如刀绞,愧疚难当。

    若不是他,洛凝语根本不用受这么大的折磨。

    “柳寻衣,无论你是不是朝廷的奸细,我都不希望你死,你明不明白?”洛凝语泣不成声,我见犹怜,“你走吧!我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后,我会求爹不再追究此事,让你无后顾之忧……”

    “你擅自放我离去,府主岂能轻饶?”

    “我毕竟是他的女儿,绝无性命之虞。”洛凝语悲哀道,“柳寻衣,你真的在乎我吗?如果你在乎我,又为何让我承受进退两难之苦,万箭穿心之痛?”

    洛凝语的这句话,犹如一柄利剑深深刺进柳寻衣的心窝,令其全身一僵,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凝语,对不起……”

    “你走!休要让我再看见你!”

    这一刻,望着被自己深深伤害的洛凝语,柳寻衣真想不顾一切地顺从她的安排,只身逃离此处,不再让她伤心。

    因为,留下意味着继续伪装、继续欺骗、继续利用。

    “我……”

    “柳寻衣,你要去哪儿?”

    然而,未等柳寻衣应答,一道冷厉的声音陡然自洛凝语身后响起。

    此声一出,洛凝语和柳寻衣同时精神一振,脸色骤变。不同的是,柳寻衣的脸上涌现出一抹苦涩与无奈,而洛凝语的脸上则布满痛苦与绝望。

    蓦然回首,但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笔直如枪,静静地伫立在巷口,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威严之气。

    来人,正是洛天瑾。

    ……

第六百二十一章 :命悬一线(一)

    “爹,你不要为难寻衣,他是无辜的!”

    一见洛天瑾,洛凝语不由的心中一沉,赶忙迎上前去,看似解释,实则阻拦。

    “若是问心无愧,又何必急着离开?”洛天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色复杂的柳寻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的人,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不!”洛凝语神情一慌,主动替柳寻衣解围,“寻衣从未想过离开,是我逼他走,一切都是女儿的主意。爹休怪寻衣……”

    望着心急如焚,语无伦次的洛凝语的背影,柳寻衣心中五味陈杂,艰难开口道:“凝语,不要再说了……”

    “寻衣,你快走!”

    未等柳寻衣将话说完,洛凝语突然张开双臂,死死拦住洛天瑾的去路,同时头也不回地向柳寻衣催促道:“我替你挡着,你先走!”

    “放肆!”

    洛天瑾脸色一沉,眉宇间涌现出一抹浓浓的不满,斥责道:“语儿,因为一个外人,你竟敢忤逆爹的意思?今天,我偏不让他走!”

    说罢,洛天瑾不再理会洛凝语的苦苦哀求,径自朝前走去。

    “爹,你不要逼女儿!”

    洛凝语绝望的声音陡然响起,与此同时,她迅速取下头上的金钗,用锋利无比的钗头,死死抵住自己白皙细嫩的脖颈,一副不畏生死的倔强模样。

    “语儿!”

    “凝语!”

    洛天瑾和柳寻衣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地呼喊道:“你千万不要乱来!”

    “爹,今日你若不肯放寻衣离去,女儿……便死在你面前!”洛凝语泪流满面,但语气十分坚决,说话的功夫,金钗已刺破她的肌肤,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这一幕,洛天瑾看在眼里,疼在心中。既悲愤又无奈,一时间进退两难,好生憋屈。

    “语儿,你怎敢威胁爹?”

    “爹,是女儿不孝!”洛凝语泣道,“只要你肯放寻衣一马,女儿听凭发落。如果今天一定要有人死,女儿愿一命换一命!”

    “凝语……”

    洛凝语的字字句句,无不饱含对柳寻衣的一片深情,令柳寻衣肝肠寸断,心里说不出的羞愧。

    “柳寻衣,看看你做的好事?”

    洛天瑾担心洛凝语一时冲动,因此不敢再向前一步,而是用手怒指着眼圈通红的柳寻衣,沉声道:“我仍是那句话,如果你问心无愧,何必急着离开?”

    “爹……”

    “凝语!”

    柳寻衣猛然打断洛凝语的哀求,快步上前,先将洛凝语手中的金钗夺下,而后在她绝望的目光中走到洛天瑾身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正色道:“府主,我跟你回去!”

    望着神情凝重的柳寻衣,洛天瑾沉默良久,最终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眼底深处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意味。

    远处的屋脊上,秦卫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当他看到柳寻衣跟随洛天瑾回去时,脸上不禁涌现出一抹愤懑之情,双手下意识地将房顶的砖瓦捏的粉碎。

    正午将至,不明真相的贤王府弟子已在中堂前等候近两个时辰。众人从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到左右顾盼,彼此沉默,俨然已等的有些倦乏。

    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下,洛天瑾、柳寻衣、洛凝语三人姗姗来迟,相继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见此一幕,众人无不提起精神,瞪大眼睛,紧张而好奇地望着他们。

    院中,一锅热油沸腾不止,发出“嘎啦嘎啦”的刺耳声响。

    当柳寻衣从油锅旁走过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吐沫。

    洵溱和耶律钦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面色紧绷的柳寻衣。

    此时,耶律钦眼泛得意,一副幸灾乐祸的狡黠模样。反观洵溱,却是屏息凝神,红唇紧抿,似乎心中涌动着一丝说不出的忐忑。

    见柳寻衣走近,谢玄眼神一寒,大手一挥,四名蓄势待发的弟子迅速冲上前去,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将柳寻衣五花大绑起来。

    此举,不仅令下三门弟子惊愕不已。同样令苏堂、林方大等人掩面失色,似是有口难开。

    从始至终,洛天瑾自顾向前,任身后嘈杂声起,他却不闻不问,甚至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至于洛凝语,则被一众婢女死死围住,任她如何挣扎,始终无法再靠近柳寻衣。

    “跪下!”

    四名弟子将捆成粽子的柳寻衣押至阶前,谢玄一声喝令,一名弟子猛然抬脚,朝柳寻衣的膝弯狠狠一踹,令其跪倒在地。

    众目睽睽之下,贤王府的黑执扇竟被人如此欺辱,众人心中的惊诧自是无语言比。

    只不过,今日的阵仗由洛天瑾亲自主持,因而两千余众无不三缄其口,偌大的院子静如死寂,谁也不敢冒然吱声。

    万籁俱寂中,两名弟子搬来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堂前。洛天瑾俯身而坐,默默环顾四周,目光看似平和无奇,实则令人心惊胆寒。

    “柳寻衣,你可知罪?”

    谢玄冷漠的声音陡然响起,在鸦雀无声的院中显的分外洪亮。

    柳寻衣奋力扭动着身躯,勉强挺起胸膛,目不斜视地望着洛天瑾,反问道:“敢问府主,在下何罪之有?”

    “大胆!”

    谢玄虎目一瞪,伸手朝热气冲天的油锅一指,厉声道:“柳寻衣,今日这口油锅便是替你准备的!”

    “嘶!”

    此言一出,众弟子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个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变的震惊而狐疑。

    直至此刻,众人仍不知道,柳寻衣究竟犯了什么错。

    柳寻衣的目光朝油锅轻轻一扫,口中发出一道满不在乎的哼笑,戏谑道:“在下何罪?竟沦落至下油锅。我不是岳鹏举,恕不受‘莫须有’的死罪。”

    柳寻衣此言满含讽刺。毕竟,有岳飞和‘莫须有’,自然少不了秦桧。

    至于谁是这场戏中的“秦桧”,柳寻衣的暗示也很明显,自然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因此,当耶律钦和洵溱听到柳寻衣欲反咬一口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的精彩起来。

    其实,柳寻衣心里清楚,仅凭自己的狡辩,根本不可能颠倒黑白,也难以改变结局。但他仍要放手一搏,不求活命,只为挑拨洛天瑾和少秦王的关系,替大宋朝廷争取更多的时间。

    “柳寻衣,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咳咳!”

    谢玄话音未落,洛天瑾忽然轻咳两声,瞬间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谢玄一愣,他本以为洛天瑾杀意已决,断无商量的余地,因而打算一鼓作气,替贤王府清理门户。却万没料到,洛天瑾竟会中途干涉。

    谢玄何等精明?洛天瑾只需轻咳两声,他便已猜出事情有变。故而也不多问,转身朝洛天瑾微微拱手,而后不着痕迹地退到一旁。

    “今日,我将八门弟子尽数召至这里,是有一件大事想让大家见证。”洛天瑾并不急于追究柳寻衣的罪责,而是饶有兴致地环顾着面面相觑的众人,不急不缓地说道,“不错!眼前的这口油锅,的确是我为一个人准备的。只要定罪,便当众将其扔下油锅,一者有过必罚,以正府规。二者惩前毖后,以儆效尤。”

    说罢,洛天瑾将阴沉的目光投向柳寻衣,冷漠道:“今日的油锅,是为你柳寻衣……”

    言至于此,洛天瑾突然眼神一动,目光如刀剑一般直射猝不及防的洵溱,又道:“还有你洵溱准备的!”

    “嘶!”

    此言一出,院中再度传出一阵惊呼,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不可思议的表情。

    洵溱呆若木鸡,一时不知所言。耶律钦则是满眼惊骇,朝洛天瑾连连摇头,道:“洛府主,此事与洵溱何干?你岂能……”

    “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洛天瑾摆手安抚惶惶不安的耶律钦,转而向众人说道,“你们或许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因而对此事满头雾水,更不明白我为何向柳寻衣和洵溱问罪。”

    闻言,众弟子纷纷点头,眼神愈发好奇。

    “我现在告诉你们。”洛天瑾伸手一指眉头紧锁,反复揣度局势的柳寻衣,朗声道,“有人向我揭发,说柳寻衣是朝廷安插进贤王府的内奸。”

    “什么?”

    洛天瑾此言,登时在人群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这……这怎么可能?”林方大的眉头皱成一团,难以置信道,“寻衣对府主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朝廷的奸细?他……”

    “揭露此消息的人,正是洵溱。”洛天瑾不顾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她自称亲眼所见。”

    闻言,洵溱心中一惊,一抹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悄然攀升。

    “我早该猜到是你!”

    洛凝语怒视着茫然失措的洵溱,发疯似的问道:“为什么?你明知我和寻衣即将成亲,为什么诬陷他?为什么拆散我们?你究竟是何居心?”

    “不错!”许衡连忙附和,“洵溱毕竟是外人,她的话府主岂能相信?”

    洛凝语和许衡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替柳寻衣开脱。

    “混账!”谢玄愠怒道,“府主尚未说完,何时轮到你们议论?”

    只此一言,院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洛天瑾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继续道:“然而,柳寻衣刚刚告诉我,洵溱曾用易容术骗走‘玄水下卷’,故意激化贤王府和秦氏的矛盾。而后又以‘玄水下卷’为饵,唆使秦苦于灵丘山涧截杀蒙古使者,并嫁祸给贤王府。”

    “好啊!”林方大恍然大悟,满脸鄙夷地望向洵溱,“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你可知此事给府主带来多少麻烦?贤王府险些被蒙古大军夷为平地!”

    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眯起,又道:“现在,洵溱告柳寻衣是朝廷奸细。而柳寻衣却抵死不认,反告洵溱才是别有用心之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不能滥杀好人,更不能错放奸贼。因此,今日我要他二人在这口油锅前当面对质,而后交由在场所有人评判。到时,无罪者还其自由,有罪者……大刑伺候!”

    ……

第六百二十二章 :命悬一线(二)

    “嘶!”

    今日这口油锅,明明是为柳寻衣准备的,洛天瑾从未怀疑过洵溱,更未想过为难她,此事别人不知道,谢玄却一清二楚。

    然而,洛天瑾刚刚的一席话,却令已成定局的事情彻底颠覆,从治柳寻衣死罪变成由他与洵溱当面对质。看似秉公无私,实则是给柳寻衣翻身的机会。

    此一节,不仅谢玄看的出来,洵溱和耶律钦同样心知肚明。

    “洛府主莫不是在说笑吧?”迫于眼前的局势,耶律钦不得不强压着内心的不满,但语气却十分生硬,“难道你忘记自己与少秦王的关系不成?”

    “人情归人情,恩怨要分明。”洛天瑾答道,“宁王爷,你认为洛某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像是在说笑吗?”

    “可是……”

    “柳寻衣只揭发洵溱一人,并未提及宁王爷。”洛天瑾打断道,“因此,洛某看在少秦王的面子上,权当此事与宁王爷无关,无论今日结果如何,都不会牵扯到你。放心!”

    “本王并非贪生怕死,而是……”

    “若是洵溱光明磊落,宁王爷又何必担心?”洛天瑾再度摆手道,“一切等柳寻衣和洵溱对质之后,我们再做定夺不迟。”

    虽然耶律钦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见洛天瑾心意已决,耶律钦不敢再固执己见,以免弄巧成拙,横生枝节。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来人,将洵溱带上来!”

    洛天瑾一声令下,早已迫不及待的许衡、凌青迅速冲到近前。

    不等他二人动武,洵溱主动妥协,在耶律钦忧心忡忡的目光下,缓缓走到油锅旁,与柳寻衣平行而站,不卑不亢地朝洛天瑾欠身一拜。

    “好了!”洛天瑾神情一禀,正色道,“我现在给你二人公平对质的机会,你们当着贤王府众弟子,将前因后果,是是非非论个清楚。”

    说罢,洛天瑾将身体慵懒地依靠在椅子上,不再多言,分明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柳寻衣,我昨夜心生恻隐,给你逃命的机会。却不料你竟恩将仇报,反咬我一口,甚至想置我于死地。”

    洵溱目不斜视地盯着柳寻衣,开口直戳他的软肋。

    若无洵溱昨夜的恻隐之心,柳寻衣今日必会狠下心肠,与洵溱不死不休。然而,昨夜洵溱确确实实想救他一命,无论他是否接受,都不能抹杀洵溱的救命之情。

    然而,今日的柳寻衣非但不念恩情,反而将洵溱拖下水,也确实有些不讲道义。

    此一节,是柳寻衣最大的一块心病,也是他疯狂反扑的唯一顾虑。

    此刻,洵溱一语中的,直切要害,欲先发制人,一击毙命。

    他们很清楚,值此关键时刻,只要柳寻衣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众人必将看出端倪,从而坐实他的死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寻衣不敢直视洵溱的双眸,昧心回道,“更不知道,你何以断言我是朝廷的奸细?”

    “当年在雁门关,你从我手中救走东府侍郎,并且自报家门,称自己是天机阁少保。当时的你,甚至大言不惭地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洵溱将心一横,讥笑道,“怎么?事到如今,柳大人竟然敢做不敢当?你的‘大丈夫’何在?你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又何在?”

    “嘶!”

    见洵溱说的有鼻子有眼,众人不禁面露惊奇,一个个将狐疑的目光投向目无表情的柳寻衣。

    “我从未去过雁门关。”柳寻衣的语气平淡如水,未有一丝波澜,“更不知道你刚刚说的‘东府侍郎’、‘天机阁’究竟是什么。”

    “当日,你的同僚秦卫也在场。”洵溱冷笑道,“如今他就在洛阳城,你敢不敢将他请来一同对质?”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对质又何妨?”柳寻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脸上不作任何表情,“如果洵溱姑娘一口咬定我是朝廷奸细,理应拿出真凭实据,岂能只凭你的一面之词?”

    “言之有理!”林方大连连点头,“红口白牙算不得证据,你说他是朝廷的奸细,我还说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呢?”

    此言一出,不禁引来一片哄笑。

    “倒是你,曾在少林寺乔装改扮成潘雨音,从悟禅手中骗走‘玄水下卷’。而后以此为饵,诱秦苦在灵丘山涧截杀蒙古人。”柳寻衣蓦然抬头,炮语连珠似的说道,“为破坏贤王府和蒙古人的关系,你不惜将府主至于两难之境,又是安的什么心?”

    “柳寻衣,说话可要有证据!”耶律钦愠怒道。

    “证据?”柳寻衣冷笑道,“你们拿不出证据,便以为我也拿不出证据吗?秦苦便是如山铁证!如果府主不信,大可将秦苦请来,前因后果一问便知。再者,‘玄水下卷’在秦苦手中,此事天下人人皆知,由不得我信口雌黄。当日,观音庙失火,罪魁祸首正是秦苦,他本想趁乱盗走‘玄水下卷’,殊不知秘籍早已被玄明方丈存于藏经阁,因而秦苦白忙一场,空手而归。事后,当悟禅将‘玄水下卷’从藏经阁取回时,中途遇到假冒的潘雨音,那人正是易容后的洵溱。秦苦何等身材模样?纵使易容术出神入化,也不可能变成小家碧玉,纤腰楚楚的潘姑娘!”

    柳寻衣有理有据,众人纷纷点头。

    言至于此,柳寻衣突然目光一狠,不怀好意地问向洵溱:“洵溱,你敢说自己不会易容术?”

    “我……”

    “还记得天山玉龙宫吗?我与汤聪遵循任无涯的意思,前往吐蕃逻些城寻找‘佛莲子’。当时,你将我们乔装成吐蕃武士,阁下易容换貌的本事出神入化,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见柳寻衣不念旧情地疯狂反扑,洵溱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羞愤之意,斥道:“柳寻衣,你为求活命,竟将我对你的恩义,当做反咬我一口的筹码,真是卑鄙无耻!”

    闻言,柳寻衣的心头登时一紧,脸色变的难看至极。

    是啊!利用别人的恩情,反咬别人一口,此等恩将仇报的不义之举,昔日的柳寻衣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今日的他为顾全大局,不得不抛弃廉耻,泯灭人性,像一条疯狗似的乱咬乱扑。

    这一幕,被洛天瑾尽收眼底。

    然而,当他看到柳寻衣为求活命而不择手段时,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只不过,他的笑容稍纵即逝,并未被旁人察觉。

    “洵溱,你诬陷我是朝廷的奸细,其实是想杀人灭口,担心我会将你昔日的所作所为告诉府主,坏了少秦王的大事。”事已至此,柳寻衣索性破罐子破摔,狡辩道,“你深知府主为人,最容不得有人背叛。更知我性情迂腐,时常忧国忧民。于是,你趁赵元前来招安之际,编排出一个荒唐可笑的故事,目的是让府主误以为我真是朝廷奸细,最好在一怒之下杀了我。如此,你们再也不必担心东窗事发。”

    “原来如此!”邓长川若有所思道,“我说洵溱姑娘为何早不揭发,晚不揭发,偏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告发,原来是另有目的。”

    “邓五爷所言极是。”许衡附和道,“如果黑执扇真有问题,为何他们早不告发?明知府中藏着朝廷的内奸却秘而不发,又是何居心?”

    “自相矛盾,分明是居心叵测。”凌青冷声道,“府主,应该杀了洵溱,还黑执扇一个公道!”

    “杀洵溱,还黑执扇一个公道!杀洵溱,还黑执扇一个公道!”

    在许衡、凌青等人的怂恿下,下三门弟子同仇敌忾,齐声高呼,一时气势无两。

    望着声势震天的众弟子,洵溱难免有些阵脚慌乱,脸色逐渐变的忐忑起来。

    谢玄眼神一寒,沉声问道:“洵溱姑娘,刚刚柳寻衣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这……”

    “用不用我们将秦苦找来,与你当面对质?”

    “不必了。”洵溱心知纸里包不住火,故而主动承认道,“我确实乔装改扮,从悟禅手中骗走‘玄水下卷’,也的确与秦苦交易,让他在灵丘山涧截杀蒙古人。”

    “嘶!”

    见洵溱主动承认,院中再度响起一片惊呼。

    黄玉郎命人将洵溱捆绑起来,怒斥道:“府主待你不薄,你岂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当日,不仅我和秦苦去过灵丘山涧,柳寻衣也去过!”洵溱幽幽地说道,“我本欲留下活口,放一个蒙古人回去报信。却不料,那人被暗箭射杀,一命呜呼。而当日放出暗箭的人,正是柳寻衣。”

    “放屁!”林方大勃然大怒,嚷嚷道,“当日我们因喝酒误事而受到府主责罚,此事我记得一清二楚。蒙古人出事那天,我与寻衣在天香楼喝的酩酊大醉,整整一日一夜未曾离开,他怎么可能跑去射杀蒙古人?”

    洵溱蔑笑道:“如果洛府主不信,可将秦苦找来对质。当然,前提是不要让柳寻衣和秦苦事先串通。”

    “这……”

    见洵溱胸有成竹,不似作假,林方大不禁一愣,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柳寻衣,迟疑道:“寻衣,这件事……不会真与你有关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精神一振,一个个朝柳寻衣投去紧张而好奇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柳寻衣沉默良久,心中反复权衡着当下的利弊得失,终而长叹一声,缓缓点头。

    “不敢欺瞒府主,当日在灵丘山涧射杀巴特尔的人……正是在下。”

    ……

第六百二十三章 :命悬一线(三)

    “这……”

    本以为柳寻衣是无辜的,却不料他竟主动承认灵丘山涧的丑事,不禁令众人一愣,一个个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变的愈发古怪。

    狐疑、惊愕、愤怒、惋惜……应有尽有,不一而同。

    林方大满眼错愕地望着柳寻衣,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当日你和我明明在天香楼喝酒……”

    “大哥,对不起!”柳寻衣惭愧道,“当日我趁你酒醉之际,偷偷溜去灵丘山涧……”

    “都听到了?”

    耶律钦见时机已到,于是趁热打铁,推波助澜:“柳寻衣已亲口承认,当日是他射杀蒙古人。如果他不是朝廷的奸细,又岂会在灵丘山涧埋伏?”

    “不!”柳寻衣辩解道,“我射杀巴特尔,并非为朝廷办事,而是替贤王府除祸。”

    “哦?”谢玄眉头一挑,鄙夷道,“难道府主曾吩咐你截杀蒙古使者?”

    “我……我是擅自做主。”柳寻衣低声道,“府主、二爷,你们应该知道我对蒙古朝廷一向无甚好感,当初他们来到贤王府时,我曾当众表明自己的立场。我知道蒙古人的心思,他们想拉拢府主,替蒙古大汗做事。我说过,府主若答应蒙古人的要求,必会遭天下人唾弃。我不愿让府主背上叛国的罪名,更不想贤王府弟子统统变成蒙古人的走狗,因此才自作主张,打算在半路截住他们,而后威吓一番,令蒙古朝廷放弃拉拢府主的计划。”

    “柳寻衣,你好大的胆子!”黄玉郎斥道,“贤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你可知自己的所作所为,险些为贤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当时,我只想言语恐吓,无意出手伤人,以免与蒙古人结下死仇。”柳寻衣解释道,“但人算不如天算,当日在灵丘山涧,秦苦快我一步,抢先出手截杀那群蒙古人,并且自称奉北贤王之命,当时我便已察觉到一丝端倪。最后,当我看到秦苦故意放走巴特尔时,心中笃定这一场精心设计的栽赃嫁祸。如果让巴特尔活着离开,蒙古朝廷必会将这笔血债算在贤王府头上,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不得不放出冷箭将其射杀,斩草除根。如此一来,蒙古人虽心有怀疑,但……至少没有确凿的证据。”

    “如此说来,我们应该谢谢你?”谢玄冷笑道,“因为你的自作主张,反而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们一命?”

    “在下不敢……”

    “还有你!”未等柳寻衣作答,谢玄陡然将冷厉的目光射向洵溱,质问道,“你设计陷害贤王府,又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洵溱直直地盯着若有所思的洛天瑾,反问道,“难道洛府主不知?”

    “这……”

    “好了!”

    正在众人各怀心思,相互揣测之际,洛天瑾突然眼神一动,别有深意的目光回视着黛眉微蹙的洵溱,讳莫如深道:“我只问一句,有关柳寻衣是朝廷奸细一事,洵溱姑娘能否拿出确凿的证据?”

    “这……”

    此刻,洵溱已渐渐猜破洛天瑾的用心,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避重就轻,分明是想保柳寻衣一命。

    今日,洵溱纵使拿出真凭实据,只怕洛天瑾也不会承认,仍会找其他借口替柳寻衣开脱。

    心念及此,洵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除掉柳寻衣,纵有如山铁证,万语千言,在洛天瑾的一意孤行之下也会显的苍白无力,于事无补。

    既然如此,与其费尽唇舌,与柳寻衣争论不休,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洛天瑾留下三分情面。

    最重要的是,洵溱不想做跳梁小丑,在一个不可能逆转的环境中徒费工夫。同样,她更不想被洛天瑾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罢,洵溱一本正经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自嘲之意,在耶律钦忐忑不安的目光中,竟缓缓摇头,无奈道:“此事……我拿不出任何证据。”

    “呼!”

    此言一出,柳寻衣那颗“砰砰”直跳的心登时踏实许多,口中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浊气。

    再看贤王府众弟子,面对突如其来的转机,纷纷面露愕然,一个个愣愣地望着洵溱和柳寻衣,半晌回不过神来。

    俨然,他们根本没弄懂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为何如火如荼的唇枪舌战,竟突然偃旗息鼓,潦草收场。

    闻听洵溱的答案,洛天瑾、耶律钦和柳寻衣同时脸色一变。

    有趣的是,洛天瑾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与赞许。耶律钦的脸上布满失落与担忧。

    至于柳寻衣,则是百感千愁,五味陈杂,既庆幸又惊奇、既感动又内疚,说不出的复杂。

    “洛府主,其实……”

    “宁王爷不必担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洛天瑾摆手道,“有关柳寻衣的底细,我会反复查证,既不冤枉好人,亦不放过奸贼。但他毕竟是贤王府的黑执扇,又是我的徒儿,这些年他为我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出生入死,无怨无悔。好几次险些丧命,身上伤疤无数,这些都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如果只因为你们的一面之词,便以‘莫须有’的罪名治他死罪,抹杀他这些年的功绩,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毕竟,他为朝廷做事我没有看到,但他为贤王府尽心尽力,在场之人却是有目共睹。”

    “府主英明!”

    见洛天瑾松口,林方大等人无不面露激动,洛凝语更是喜极而泣,心中暗暗感谢上苍。

    “可是……”

    “当然,柳寻衣也并非全无过错。”洛天瑾再一次打断耶律钦的争辩,“至少,在灵丘山涧的事情上,他和洵溱皆有私心,各有过错。”

    “什么意思?”见洛天瑾欲各打五十大板,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耶律钦不禁心生不满,反问道,“如此说来,洛府主不相信我们?”

    “非也!”洛天瑾含糊其辞地笑道,“可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其实,想验证柳寻衣是不是朝廷的奸细很简单,洛府主只需派他去取赵元的首级……”

    “宁王爷!”未等耶律钦将话说完,洵溱突然打断道,“此事洛府主自有分寸,你我不必多言。”

    耶律钦一愣,俨然没明白洵溱的心思。可当他将狐疑的目光投向洛天瑾时,却见洛天瑾正眼神不善地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自己刚刚言语有失。

    “这件事我会慢慢查清。”对视片刻,洛天瑾突然神情一禀,正色道,“在此之前,我不会冤枉任何人。来人,替柳寻衣松绑,即刻恢复他黑执扇的身份。”

    “是!”

    闻言,大喜过望的廖川、廖海赶忙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柳寻衣身上的麻绳解开。

    当柳寻衣摘下束缚,重获自由时,看向洵溱的目光却显的分外纠结,似乎……心有不忍。

    “虽不追究柳寻衣的罪责,但他毕竟有错在先。”洛天瑾话锋一转,又道,“因此,柳寻衣和语儿的婚事暂且搁置,以示惩戒。”

    “嘶!”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发出一声惊呼。尤其是洛凝语,在听到洛天瑾的命令后,当场呆若木鸡,不知所言。

    “府主,我们已发出喜帖,天下英雄将于腊月初八齐聚贤王府,此时取消婚事,会不会……”

    “无妨!”洛天瑾淡笑道,“当日,我会亲自向天下英雄做出交代。而且,我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向天下人宣布,腊月初八再适合不过。至于语儿的婚事……再议。”

    只此一言,宛若一把利剑深深刺进洛凝语的心窝。反观柳寻衣,却是暗松一口气,庆幸自己因祸得福,免得贻误洛凝语一生。

    黄玉郎问道:“府主,既然柳寻衣无罪,洵溱又该如何处置?”

    “先有‘玄水下卷’失窃,后有‘灵丘山涧’伏击,今日又空口无凭诬陷黑执扇,此女包藏祸心,罪无可恕。”邓长川提议道,“如不严惩,不足以平愤。”

    “这……”谢玄深知少秦王的重要性,因而在不明真相的黄玉郎和邓长川面前,显得愈发踌躇,转而向洛天瑾拱手道,“洵溱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更何况,她嫁祸贤王府的那两次,是在少秦王与府主结盟前,因而算不上背叛。至于诬陷柳寻衣……连府主都说要彻查清楚后再做定论,今日又怎好判定她是诬陷?再者,洵溱进入贤王府后屡建奇功,即便将功抵过,府主也不应治她死罪。”

    洛天瑾对谢玄的提议置若罔闻,反而将饶有兴致的目光投向柳寻衣,问道:“洵溱说你是朝廷派来的奸细,险些害你下油锅,现在却又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依你之见,她该不该死?”

    “这……”柳寻衣刚刚死里逃生,此时猜不透洛天瑾的心思,自然不敢妄加揣测。

    “不如这样!”见柳寻衣吞吞吐吐,洛天瑾大手一挥,洒脱道,“洵溱针对的人是你,现在我便将她的生死交由你处置。你可以以德报怨,放她一马。也可以以牙还牙,将其扔下油锅。如何?”

    闻言,下三门弟子纷纷出言怂恿,希望柳寻衣将洵溱扔下油锅,以泄羞愤。

    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洵溱却不卑不亢,目不斜视地望着愁眉不展的柳寻衣,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似嘲笑、似蔑笑、似苦笑、似惨笑……

    此刻,柳寻衣的心中无比纠结。毕竟,杀死洵溱,绝对是扭转乾坤的最佳时机。

    只要杀死洵溱,定能破坏少秦王与洛天瑾的关系,对大宋朝廷百利而无一害。话虽如此,但任柳寻衣如何自我麻痹,如何狠下心肠,却始终无法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关。

    他知道,不杀洵溱,意味着错过阻拦洛天瑾造反的最好机会。

    他知道,今日救洵溱一条命,未来可能付出更多人的性命。

    柳寻衣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到底值不值?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杀了洵溱,柳寻衣将不再是柳寻衣。

    最终,柳寻衣眼神一狠,拎刀来到洵溱面前。在四周期待而紧张的目光下,他一刀挑开洵溱身上的绳索,放她自由的同时,喃喃低语道:“你我两清。”

    ……

第六百二十四章 :欲擒故纵

    中堂前的一场闹剧发生的突然,收场更是莫名其妙。

    以至于贤王府众弟子直至离开,皆是一头雾水。

    草草收场后,洛天瑾在谢玄的陪同下,匆匆回到自己的书房。

    “关门!”

    一踏入书房,洛天瑾便迫不及待地吩咐道:“谢兄,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一肚子疑惑,但你什么都不必问,且听我告诉你一件十万火急的大事。”

    “十万火急……大事?”

    谢玄暗吃一惊,能令洛天瑾如此急如星火,刻不容缓的事,想必一定非同寻常。

    想罢,谢玄神情一禀,正色道:“请府主明言,谢某洗耳恭听!”

    “你可知我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杀柳寻衣?”

    洛天瑾所言,正是谢玄心中最大的困惑,迟疑道:“应该不是因为洵溱空口无凭……”

    “当然不是!”洛天瑾眉宇凝重,整个人看上去竟是出奇的紧张,“而是因为……”

    “砰、砰砰!”

    话未说完,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登时将洛天瑾和谢玄的思绪打断。

    “什么人?”

    “耶律钦、洵溱,有事求见洛府主!”

    闻言,洛天瑾不禁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朝谢玄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自嘲道:“早料到他们会来兴师问罪,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谢玄眉头一皱,迟疑道:“要不要我出去敷衍一下?”

    “不必!”洛天瑾摆手道,“快刀斩乱麻,此事关系到我与少秦王的大事,耽误不得。开门,请他们进来!”

    “是。”

    谢玄深吸一口气,稍稍舒缓情绪,而后上前开门,将面沉似水的耶律钦和洵溱请入书房。

    “洛府主……”

    “我知道二位的来意,敢请稍安勿躁!”洛天瑾打断耶律钦的话,转而朝窗下一指,“二位请坐,谢兄沏茶。”

    此刻,洛天瑾和颜悦色,眉舒眼笑,简直与刚刚在中堂前判若两人。

    刚才,洛天瑾铁石心肠,欲将洵溱扔下油锅。一转眼的功夫,又对洵溱十分殷切,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如此反常,令耶律钦和洵溱不禁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抹错愕之意。

    斟茶倒水,茶香四溢。

    洛天瑾、谢玄、耶律钦、洵溱分宾主落座,气氛甚是悠闲。

    “洛府主,你可能误会我们的来意。”洵溱轻瞥一眼香茗,却无半点品尝的意思,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们前来并非责问刚刚发生的事,而是向洛府主辞行。”

    “辞行?”谢玄面露惊讶,“二位要去哪儿?”

    “既然贤王府容不下我们,自该早早打道回府。”耶律钦话里有话地说道,“希望洛府主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好聚好散,容我们安然离去。”

    “这……”谢玄欲言又止,将尴尬的眼神投向一旁的洛天瑾。

    对此,洛天瑾却是处变不惊,用指甲轻轻拨弄着杯中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去是留,皆是二位的自由。只不过,临走前可否告诉洛某,究竟为何要走?是洛某招呼不周,还是另有原因?”

    闻言,耶律钦的眼神微微一变,不悦道:“洛府主何必明知故问?”

    “洛某确实不知。”洛天瑾缓缓抬首,似笑非笑地盯着耶律钦,戏谑道,“大家都是老朋友,宁王爷和洵溱姑娘又何必在我面前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你们赌气,无非是我保住柳寻衣一条性命,是也不是?”

    “是,但不全是。”洵溱直言道,“我更好奇洛府主为何言而无信?”

    “洵溱姑娘何出此言?”

    “黎明时,洛府主曾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你对我的揭露深信不疑,可为何刚刚却又以我‘空口无凭’为由,反过来刁难我?难道……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不相信柳寻衣是朝廷的奸细?”

    “不!”洛天瑾讳莫如深地摇头道,“我非但对洵溱姑娘的揭发毫不怀疑,更对柳寻衣是朝廷奸细的事深信不疑。”

    “什么?”

    洛天瑾的答案,令耶律钦和洵溱登时一愣,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耶律钦下意识地用手拽了拽自己的耳朵,狐疑道,“本王没有听错吧?洛府主刚刚说……相信柳寻衣是朝廷的奸细?”

    “是。”洛天瑾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依旧斩钉截铁,坚定不移。

    “那你为何……”耶律钦愈发糊涂,“莫非刚刚在中堂前的人不是你?”

    “哈哈……”

    耶律钦此言,惹得洛天瑾放声大笑,连连摆手道:“宁王爷说笑了,至少在贤王府,还没人敢假扮成我的模样。”

    “那……”

    “其实,刚刚在中堂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戏。”洛天瑾解释道,“只不过事出紧急,因此并未事先将真相告诉你们,方才令二位产生误会,对此洛某深表歉意,万望二位恕罪。”

    “演戏?”耶律钦眉头紧锁,费解道,“为何演戏?”

    “因为我要留下柳寻衣的性命。”洛天瑾道,“我不能让他死,但又不能堂而皇之的对他宽容包庇,因此只好委屈洵溱姑娘配合我,让柳寻衣自以为他是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方才死里逃生。如此一来,既能保住柳寻衣的性命,又能不引起他的怀疑。”

    言至于此,洛天瑾将赞许的目光投向洵溱,感激道:“好在洵溱姑娘冰雪聪明,及时猜破我的用意,并配合我一唱一和,如此才让刚刚的闹剧顺利收场。”

    “本王还是不明白!”耶律钦沉吟道,“既然洛府主已笃定柳寻衣是朝廷的奸细,为何还要留他性命?你可知,此子是洛府主与少秦王合作的最大阻碍?”

    “此一节,我当然明白。”洛天瑾不可置否道,“只不过,我有我的苦衷,望宁王爷勿怪。”

    “如我所料不错……”洵溱的眼中精光四射,若有所思道,“洛府主不杀柳寻衣,应该是临时改变的主意。实则,今早我将消息告诉你时,洛府主对柳寻衣抱着必杀之心,绝无半点容忍的余地。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不错!”

    “洛府主可否坦言相告,到底是什么原因,竟令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武林盟主改变心意?”洵溱别有深意地问道,“而且,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我会给你们一个信服的理由,但不是现在。”洛天瑾故作神秘,“希望二位相信我,我这么做绝对是迫不得已。”

    “不是现在,又是何时?”

    “腊月初八。”洛天瑾不假思索地答道,“腊月初八,不仅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这……”

    闻言,耶律钦和洵溱再度对望一眼,稍作迟疑,从而相继点头。

    “如此说来,少秦王与洛府主的约定仍旧作数?”

    “当然作数!”洛天瑾重重点头,不容置疑道,“千秋大业,岂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轻易动摇?洛某至今仍是那句话,我对少秦王、对二位绝无半点怀疑,即便洵溱姑娘曾……我都可以看在少秦王的面子上既往不咎。此一节,毋庸置疑。”

    “洛府主乃当世豪杰,本王相信你的诚意。”耶律钦抱怨道,“只不过,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希望洛府主能事先知会一声,免得我们措手不及,再闹出什么误会。”

    “一定!一定!”

    说话的功夫,得到满意答复的耶律钦和洵溱缓缓起身,欲离开书房。

    行至门前,洵溱突然停下脚步,故作好奇道:“如果刚才柳寻衣没有放我,而是选择将我扔下油锅……不知洛府主又该如何应对?毕竟,洛府主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的生死交由柳寻衣处置,应该不是说笑才是?”

    洵溱话里有话,俨然有兴师问罪之嫌。

    闻言,洛天瑾哈哈一笑,胸有成竹道:“我了解柳寻衣的性子,他一定不会杀你。”

    “只凭这些?”洵溱心有不甘,“洛府主竟敢用我的性命去赌?”

    见洵溱面露迟疑,洛天瑾解释道:“当然,如果柳寻衣真要杀你,洛某必定出手阻拦,哪怕被众弟子嘲笑出尔反尔,我也在所不惜。”

    面对洛天瑾冠冕堂皇的说辞,洵溱自然不会信以为真,却也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转而与耶律钦一同离开书房。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谢玄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低声问道:“府主真这么想?”

    “什么?”

    “如果柳寻衣执意杀洵溱灭口,府主真会不顾颜面地出手阻挠?”

    “当然!”洛天瑾轻笑道,“打狗看主人,更何况她是少秦王的心腹。”

    “既然如此,府主又为何多此一举?直接放洵溱一马岂不更好,何必冒险让柳寻衣抉择?”谢玄费解道,“万一出现什么闪失……”

    “你认为是多此一举?”洛天瑾眉头一挑,反问道,“谢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样做非但不是多此一举,反而是一石三鸟。”

    “哦?请府主示下。”

    “其一,我要给柳寻衣一个恩惠,让他相信我对他并无怀疑。其二,我要给洵溱一个小小的惩戒,让她以后做事不敢再像‘灵丘山涧’那般肆无忌惮。”洛天瑾幽幽地说道,“其三,我要做一场戏给赵元看,让他对柳寻衣心生不满。毕竟,杀死洵溱对朝廷有莫大好处,而放过洵溱,赵元必会迁怒于柳寻衣。”

    “这……”谢玄百思不解,心中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却又若隐若现,难以捉摸,“听府主的意思,似乎有意拉拢柳寻衣?可他毕竟是朝廷的奸细,为何又……”

    “刚才我只说到一半,中途被洵溱和耶律钦打断。”洛天瑾眼泛精光,呢喃道,“我临时改变心意,不杀柳寻衣,其实是因为我去丹枫园的途中遇到一位故人。”

    “故人?”见洛天瑾神思恍惚,谢玄的心中愈发好奇,“谁?”

    “云追月!”

    ……

第六百二十五章 :惊天秘闻(一)

    三个时辰前……

    当洵溱将柳寻衣是朝廷奸细的秘密告诉洛天瑾后,他的心情犹如黄河决堤一般,跌宕起伏,翻腾不休。

    曾几何时,他的确对柳寻衣的来历充满怀疑,甚至到今天,在他内心深处仍对柳寻衣来自江陵樊虎门一事颇有微词。

    然而,纵观柳寻衣进入贤王府的两年多时间,一直忠心耿耿,办事牢靠,尤其是在洛天瑾与金复羽的屡次“斗法”中,柳寻衣更是屡屡于危难之际,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这两年,柳寻衣为贤王府和洛天瑾立下的赫赫战功,毫不逊色于当年的府中七雄。

    走南闯北,翻山越岭,舍生忘死,刀口舔血。柳寻衣在洛天瑾心中的地位,不是靠任何投机取巧的手段得来的,而是靠他自己用实力和忠心,一点一滴拼回来的。

    正因如此,洛天瑾才对柳寻衣慢慢放下戒心,开始接纳他、拉拢他,甚至亲手调教、悉心培养,并一度将其视作贤王府未来的继承人。

    如此厚爱,除对自己的亲儿子洛鸿轩之外,洛天瑾不曾给予过任何人。

    由此足见,柳寻衣在洛天瑾心中的地位和分量,究竟何其重要?

    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柳寻衣,无疑是一个转折的信号。意味着洛天瑾已真正将柳寻衣从亲信弟子,渐渐转变为自家人,和洛鸿轩、洛凝语同等待遇的自家人。

    正当一切即将步入正轨之际,洵溱却为洛天瑾带来一个惊天噩耗。

    这件事对洛天瑾的打击,甚至不亚于当初洛鸿轩挥掌自毙。

    爱之深,恨之切。被自己最赏识、最信任、最寄予厚望的人欺骗和利用,这种滋味令洛天瑾羞愤至发狂。

    昔日,洛天瑾对柳寻衣有多抬爱,今日便有多憎恶。

    缘由如此,洛天瑾大发雷霆之怒,并当场发出两道命令。

    其一,命谢玄即刻捉拿柳寻衣。其二,召集贤王府所有弟子前往中堂,他要当众将柳寻衣这个内奸扔下油锅,以泄心中之愤。

    命令发出后不久,洛凝语便气冲冲地找上门来,向洛天瑾兴师问罪。

    百般无奈之下,洛天瑾不得不将柳寻衣的“罪状”如实告知洛凝语。毕竟,柳寻衣是她最心爱的男人。

    如果今日的洛天瑾对处死柳寻衣仍有一丝顾虑,无疑便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洛凝语。

    因果轮回,善恶有报,谁生谁死都是天理昭昭。唯独洛凝语,是整件事中彻头彻尾的无辜之人。

    也正因如此,当洛凝语躲在书房外偷听洛天瑾和谢玄的对话时,洛天瑾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喝止。

    对此,洛天瑾给谢玄的理由是:“我深知语儿的性子,她一定会去丹枫园找柳寻衣,并千方百计地劝他离开。既然如此,我索性给她一个和柳寻衣道别的机会,也算是我这个做爹的……给女儿的一点补偿。”

    商议作罢,洛天瑾独自一人离开贤王府,悄悄跟在洛凝语身后,不急不缓地朝丹枫园走去。

    此时的洛天瑾,已暗中打定主意,稍后他要堂而皇之地向赵元要人。

    一者,捉住柳寻衣,杀其泄愤。二者,借此机会与赵元摊牌,逼他离开洛阳城。

    毕竟,今时今日的洛天瑾,尚不想与大宋朝廷撕破脸。

    愤怒归愤怒,但理智尚存,知道有些人无关痛痒可以杀,比如柳寻衣。而有些人干系重大杀不得,比如招抚钦差赵元。

    由于天色尚早,因此洛阳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遇到的也是一些摆早摊的街头商贩。

    寒冬腊月的清晨,势必冷风刺骨。尤其是那股无孔不入的寒气,顺着人的脖颈、袖口钻入身体,哪怕穿着厚厚的棉衣,仍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由内至外地打哆嗦。

    然而,对于今日的洛天瑾而言,天气再寒也抵不过心寒。冷风再烈,也吹不熄心中的滔天怒火。

    一想到这两年自己对柳寻衣的种种厚爱,洛天瑾便恨的咬牙切齿,脚下的步伐随之加快许多。

    他现在恨不能马上抓住柳寻衣,当场将其碎尸万段。

    “行色匆匆,不知赶着去哪儿?”

    当洛天瑾转入城东的一条街道时,一道嘶哑而干瘪的声音陡然响起。

    洛天瑾猛然从沉思中惊醒,匆忙定睛观瞧,但见十米开外,空空荡荡的街道上,赫然站着两道魁梧挺拔的身影。

    前面一位,一袭黑缎锦衣,身披黑绒大氅,脸带金色面具,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

    后面一位,雄壮如牛,体态如山,满脸横肉,鼻孔不时喷出阵阵白雾,肩上扛着一杆令人心惊胆战的硕大铜锤。

    此二人,正是龙象山圣主云追月及护法邵元庆。

    洛天瑾一眼认出来人,登时眉心一皱,而后强忍着心中的诧异,故作镇定地问道:“云圣主何时来的洛阳城?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洛某替你接风洗尘?”

    “洛天瑾,这里没有外人,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云追月憎恶道,“别人承认你是武林盟主,我却不认。”

    见云追月来者不善,洛天瑾脸上的温和渐渐收敛,沉吟道:“如我所料不错,数日前夜探贤王府的蟊贼……应该与你们有关?”

    “是又如何?”云追月的回答毫不避讳。

    “你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问我,何必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下流勾当?”

    “论偷鸡摸狗,卑鄙下流,我怎能比得上你?”云追月毫不示弱,反唇相讥,“看你焦头烂额的模样,似乎有什么急事?”

    闻言,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寒,沉声道:“废话少说,雁不归在哪儿?”

    “在她该在的地方。”

    “雁不归失踪果然与你有关。”洛天瑾愠怒道,“云追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洛阳城造次?识相的速速将雁不归交出来,如若不然……”

    “吓唬我?”云追月蔑视道,“别人怕你,我却视你如无物。”

    “你们来洛阳城究竟想干什么?”洛天瑾质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贤王府并未给你发过喜帖。”

    “喜帖?”云追月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有闲情逸致办喜事?”

    邵元庆嘲讽道:“最近,贤王府鸡犬不宁,喜事早已无望,办丧事还差不多!哈哈……”

    “你说什么?”

    洛天瑾岂能忍受这般羞辱?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盘。故而眼神一寒,身形登时化作一道残影,如鬼魅般瞬间掠至邵元庆身前。

    “当老子怕你不成?”

    邵元庆岂肯示弱?暴喝一声,迅速挥舞起铜锤,朝迎面而来的洛天瑾狠狠砸去。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洛天瑾的右掌狠狠拍在铜锤上,力道之大,远超邵元庆的预料,当即心中一惊,脚下一连退出七八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惊人的内力!”

    未等邵元庆发出感慨,洛天瑾掌心一翻,一股强横的劲气喷涌而出,如雷霆闪电般直射邵元庆而来。

    “铿!”

    情急之下,邵元庆匆忙挥锤抵挡,但云追月更快一步,抢先出手荡出一道劲气涟漪,将洛天瑾的攻势抵消殆尽。

    “找死……”

    “洛天瑾,我今日找你,并不是为厮杀!”

    洛天瑾欲再度出手,却不料云追月率先挡在邵元庆面前,冷漠道:“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见云追月阻挠,洛天瑾甚是恼怒。

    云追月不忙作答,而是朝邵元庆轻轻一瞥。

    邵元庆会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洛天瑾,而后迈步朝街道尽头走去。

    “哪里走?”

    “洛天瑾,我知你今日心情欠佳,憋着一肚火气。却不应该像条疯狗一样,逢人便咬!”云追月戏谑道,“难道你不想听听我说什么?”

    望着渐行渐远的邵元庆,洛天瑾眼中的怒火渐渐湮灭,转而将审视的目光投向故作高深的云追月,冷声道:“无论你想对我说什么,敢在洛阳城找我的晦气,我一定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休以为背后有腾族长和柔儿替你撑腰,便能为所欲为。我是武林盟主,能让你免于人人诛杀的噩运,同样能令你沦为众矢之的。”

    “洛天瑾,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后,你果然变的愈发嚣张。”云追月不以为意地蔑笑道。

    “我不想听你说废话!”洛天瑾不耐道,“今日我有要事在身,无暇与你纠缠。”

    “是何要事?”

    “与你何干?”

    “是不是去杀柳寻衣?”

    “嘶!”

    只此一言,令洛天瑾登时一惊。

    “你怎么知道?”踌躇半晌,洛天瑾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追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的多。”云追月嗤笑道,“洛天瑾,众叛亲离的滋味……不好受吧?”

    此言一出,洛天瑾如遭当头一棒,脑中瞬间传来一阵轰鸣,愣愣地望着讳莫如深的云追月,久久回不过神来。

    洛天瑾不知道云追月究竟何时来的洛阳城?更不知道云追月究竟知道自己多少秘密?

    但透过刚刚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洛天瑾已在心中笃定,云追月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对贤王府当下的境遇了如指掌。

    此刻,洛天瑾的脑中一片混沌,任他冥思苦想,始终不得其解,索性将心一横,开门见山道:“云追月,你究竟想说什么?”

    “柳寻衣,你不能杀!”

    云追月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刚刚还在狂笑威胁,一转眼却又眼神凝重,字字铿锵。

    “什么?”洛天瑾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狐疑道,“为何不能杀?”

    “杀了他,不仅你会后悔一辈子,柔儿也会对你恨之入骨。”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云追月的内心似是十分痛苦,因此语气变的有些狰狞,“若不是念及柔儿的感情,我……巴不得你们自相残杀!”

    “什么意思?”洛天瑾一头雾水,心中愈发糊涂,“何为自相残杀?我杀柳寻衣与你何干?又与柔儿何干?”

    “因为……柳寻衣是你和柔儿的亲生骨肉!”

    ……

第六百二十六章 :惊天秘闻(二)

    只此一言,令洛天瑾的脑中瞬间陷入一片空白,整个人如木雕泥塑一般,呆呆地愣在原地,半晌一动不动。

    很快,昔日在湘西腾族与萧芷柔的一点一滴,如行云流水般一一闪现在他的眼前,尤其当他回忆起自己与萧芷柔花前月下,浓情蜜意的一幕幕过往,洛天瑾的瞳孔骤然一缩,一抹不可思议却又满含期待的复杂神情,瞬间布满他的脸庞。

    “柳寻衣是你和柔儿的亲生骨肉!柳寻衣是你和柔儿的亲生骨肉!柳寻衣是你和柔儿的亲生骨肉……”

    云追月的话犹如靡靡梵音,一直回荡在洛天瑾的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这一刻,洛天瑾只感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仿佛变的如梦幻泡影一般,若即若离,若隐若现。

    “嘶!”

    突然,洛天瑾倒吸一口凉气,混沌的神智陡然惊醒。回到现实的一瞬间,他的脸上变颜变色,说不出的复杂。

    “你……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也希望自己说的是胡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说的是胡话!”云追月恼怒道,“但老天爷瞎了眼,偏偏让你这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偷走柔儿的心,而且还……还……”

    言至于此,云追月似乎又回忆起往昔的耻辱,眼神变的愈发阴戾,在洛天瑾激动而急迫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还在你离开湘西之前,令柔儿怀上你的孩子。”

    “轰!”

    洛天瑾的神情瞬间凝固,全然不顾云追月愤恨的目光,不住地喃喃自语:“柔儿怀了我的孩子?柔儿怀了我的孩子?”

    “若非如此,当年柔儿岂会千里迢迢跑到洛阳城找你?”云追月鄙视道,“若非如此,她当年何必羞愤难当,跳崖自尽?若非如此,当初江一苇……又何必在襄阳城外放她一马?”

    云追月的一字一句,令洛天瑾将昔日的种种怪事统统串联起来,诸多疑团迎刃而解。

    “原来柔儿来洛阳城找我,是因为怀了我的孩子……”

    心念及此,洛天瑾既羞愧又愤怒,羞愧的是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愤怒的是凌潇潇竟险些害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以及她腹中的骨肉。

    难怪他对柳寻衣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难怪他认为柳寻衣像自己年轻的时候,难怪自己总对他分外包容。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血脉之亲在作怪。

    想到这些,一抹难以抑制的狂喜自洛天瑾的心底喷涌而出。

    “等等!”

    突然,洛天瑾的脑中灵光一闪,将信将疑地看向云追月,迟疑道:“为什么是柳寻衣?”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云追月眼中的愤怒逐渐转变为疯狂,“为什么是柳寻衣?其实你更想问,为什么你的亲生儿子会以朝廷细作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对不对?”

    “你……”

    “我告诉你,因为这一切都是我馈赠你的‘礼物’,一个精心筹备二十多年的‘礼物’!”

    伴随着云追月的狂笑,他将前尘旧事娓娓道出,令洛天瑾又惊又喜,又悲又怒。

    他惊的是,萧芷柔不仅仅替自己生下一个儿子,而且还有一个女儿。

    他喜的是,柳寻衣的的确确是自己和萧芷柔的孩子。本以为洛鸿轩半死不活,洛家即将绝后,却不料竟凭空冒出一个儿子,非但后继有人,而且还是柳寻衣这般有胆有识之辈。

    他悲的是,这些年自己亏欠萧芷柔母子三人太多、太多,一想到他们经受的苦难,洛天瑾便心痛如绞,恨不能捅自己几刀。

    他怒的是,萧芷柔竟将自己的一双儿女交给云追月抚养。

    更不能容忍的是,云追月竟将柳寻衣和云剑萍视作提线木偶一般,一手安排他们的命运。害得他们一个自幼颠沛流离,饱受折磨,目的是长大后与亲生父亲自相残杀。至于另一个,则是认贼作父,将本该属于洛天瑾的位子据为己有。

    “云追月,你真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下贱小人!”

    恍然大悟的洛天瑾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伸手怒指着云追月的面门,喝斥道:“你不仅害的我们父子成仇,而且险些害的寻衣有悖人伦,娶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云追月,枉我认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你竟是一个猪狗不如的小人。幸好当年我没有放弃柔儿,否则……”

    “若不是你横刀夺爱,我和柔儿又岂会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云追月驳斥道,“你、我、柔儿,还有柳寻衣和云剑萍,我们所有人的苦难,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胡说八道!”洛天瑾怒道,“我马上带着寻衣去江州找柔儿和剑萍,将你的无耻行径和盘托出……”

    “哈哈……”云追月突然放声大笑,“洛天瑾啊洛天瑾,你为何如此幼稚?难道你认为我将一切告诉你,是为了帮你们一家团聚不成?”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心思。”云追月狞笑道,“你以为将一切罪责推到我头上,便能得到柔儿母子的原谅,就能破镜重圆,一家团聚?哼!简直痴人说梦!”

    “你……”

    “柔儿早就恨透了你,她曾一再叮嘱,不让我将一切告诉你。但今日你要置柳寻衣于死地,如果我作壁上观,心中固然痛快,可日后被柔儿知道,她……难免不会怪罪我。”云追月道,“但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如果让柳寻衣知道你当年对柔儿的所作所为,你猜他会不会认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当爹?”

    “这些是我们的家事……”

    “是吗?”云追月冷笑道,“别忘了!柳寻衣现在可是朝廷命官,自幼深受朝廷恩惠,对大宋忠心耿耿,一心向往功名大业,期望自己日后能成为杨业、岳飞那样的民族英雄,重整山河,精忠报国。而你,却一门心思想着起兵造反,推翻大宋王朝。他是官,你是寇,你与他天生对立,如果你和他相认,试想朝廷能不能容他?”

    “区区朝廷,不容他又何妨?”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云追月哼道,“你甘心当一辈子江湖草莽,不惜做万人唾骂的反贼,可柳寻衣不甘心。你想改朝换代,自立为皇,可柳寻衣却深受忠义教诲,在他心里‘天地君亲师’纲常不可乱,父亲的地位远远不及君王,更何况是你这个半路冒出来,与他毫无感情可言的父亲。想想吧!如果朝廷因为你而不容他,则意味着他二十几年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炬,更意味着……是你一手毁掉他的大好前程。如此一来,他又肯不肯认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爹?”

    “云追月,你好生卑鄙!明知我是江湖中人,却故意将寻衣送进官府……”

    “你欺骗腾族上下,玩弄柔儿的感情,难道不卑鄙?”云追月冷声道,“当年在湘西,你凭借花言巧语蒙骗柔儿和族长,只给我两个选择,要么昧着良心接受你,要么被族长和柔儿视为蒙面丧心的小人。今日,我同样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不顾一切地与柳寻衣相认,亲手毁掉自己儿子的大好前程。其二,佯装对一切一所无知,让柳寻衣和赵元联手除掉你,用自己的性命帮你儿子建立不世功勋,成就他梦寐以求的功名大业。当然,这也是你获得他们母子原谅的唯一机会。”

    “你……”

    “洛天瑾,我深知你为人一向自私。但这一次,如果你选择保住自己,柳寻衣的前程命运必将毁于一旦,凭他的性子,纵使自刎谢天,也一定不会与你同流合污,柔儿知道后更不会原谅你。昔日,因为你的自私,已愧对他们母子二十多年。今日,自己和儿子你只能保住一个,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云追月不再给洛天瑾反驳的机会,蓦然转身,快步朝街道尽头走去。

    “当然,你想与我决一死战,我乐意至极,并且随时奉陪到底!”云追月满含嘲弄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不过,看你现在内忧外患,‘百病’缠身,恐怕没精力和我作对。哈哈……”

    任由云追月冷嘲热讽,洛天瑾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亦无心思再与云追月纠缠。相比起刚刚得知的惊天秘闻,雁不归的生死不明、云追月的不请自来……这些都显的不再重要。

    远处,邵元庆赶忙跟上云追月的步伐,好奇道:“圣主,如果让洛天瑾杀了柳寻衣,萧谷主必然与他不共戴天,你也能趁虚而入,又何必横加阻拦?”

    “放肆!”云追月不悦道,“何为‘趁虚而入’?我与萧谷主之间的感情,又岂是这些卑鄙伎俩可以左右?”

    “是我失言,我只是想不明白,圣主为何要救柳寻衣。”

    “昔日是阴谋,企图让他们父子自相残杀。不料洛天瑾提前识破柳寻衣的身份,因此我只好对他施以阳谋,让他顾念父子之情,主动跳进柳寻衣和赵元布下的陷阱。”云追月解释道,“如果柳寻衣今日被洛天瑾杀了,赵元和朝廷将再无机会对付他,除非大军围剿,但这种事在洛阳城根本不可能发生。因此,想借赵元和朝廷之手对付洛天瑾,柳寻衣一定不能死。”

    “哦!”邵元庆听的似懂非懂,勉强答应一声。

    “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真正的目标。”云追月教诲道,“我要对付的人是洛天瑾,不是柳寻衣。如果柳寻衣身死,赵元离开,洛天瑾依旧安然无恙,对我们而言无异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洛天瑾已经知道柳寻衣是朝廷的奸细,又岂会心甘情愿地钻入他们的圈套?”邵元庆迟疑道,“如果是我,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即便不和柳寻衣相认,也会绞尽脑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连你都能想到,洛天瑾又岂会想不到?”云追月的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洛天瑾何许人也?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休看他口口声声在意自己的儿子,实则让他一命换一命,他一定不肯。因此,柳寻衣和赵元都只是鱼饵,引洛天瑾上钩足矣,我并不奢望他们真能解决洛天瑾。其实,真正向洛天瑾发出致命一击的……另有其人。”

    ……

第六百二十七章 :将计就计

    洛天瑾将云追月的“惊天秘闻”娓娓道出,谢玄不禁呆若木鸡,哑口无言,沉浸在无语言比的震惊中,久久难以自拔。

    “如此说来……如此说来……”

    沉默许久,谢玄猛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望着洛天瑾,吞吞吐吐道:“如此说来,柳寻衣是……是……”

    “是我的儿子。”

    当洛天瑾说出这句话时,虽然语气十分镇定,但眉宇间却涌现出一抹难以抑制的狂喜。

    洛鸿轩生死不明,一直是洛天瑾的一块心病。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的伤痛却无法磨灭,久久不能释怀。而今,得知世上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心中又岂能不欢喜?岂能不得意?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非亲身经历而不能体会。

    尤其是,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来自洛天瑾内心的挚爱萧芷柔,无疑更是喜上加喜,妙不可言。

    有一双儿女作为洛天瑾与萧芷柔之间的“红线”,何愁不能破镜重圆?何愁不能故梦重温?

    一想到这些,洛天瑾的心里便情不自禁地涌现出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酣畅与惬意。

    见洛天瑾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谢玄忽然眼神一变,幡然醒悟般匆忙跪倒在地,朝洛天瑾拱手拜道:“恭喜府主寻回少主!”

    “谢兄,快快请起!”

    洛天瑾连连感慨:“你可知,我连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柔儿竟为我生下一双儿女,真是……天大的惊喜!”

    发自肺腑的狂喜,令洛天瑾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想来……是上天注定,府主与萧谷主缘分未尽。”谢玄连连点头,“最重要的是,府主与萧谷主皆是当世奇才,故而生下的一双儿女也一定是人中龙凤。有道是‘虎父无犬子’,看看今日的柳寻衣,其身上已有府主当年傲视群雄的神韵。说句冒昧之言,比起轩儿,柳寻衣的性情和手段,有时更像年轻时的府主。”

    “若非眼下脱不开身,我真想不顾一切地赶奔江州,向柔儿问个明白。”洛天瑾懊恼道,“如果让我早些知道,自己还有一双儿女流离在外,我早已将他们接回贤王府,断不会让他们在这险恶的世道上受那么多苦。”

    “缘分皆由天定,这一次若非府主要杀柳寻衣泄愤,恐怕云追月也不会轻易将他的身世告诉你。”谢玄宽慰道,“万幸一切及时,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是啊!”回想近日种种,洛天瑾仍心有余悸,“如果我在一怒之下杀了寻衣,亦或让寻衣和语儿成亲,后果都不堪设想。”

    “府主找回流落在外的少主固然可喜,却可怜语儿……”谢玄叹道,“她对寻衣一往情深,如果让她知道寻衣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只怕……”

    闻言,洛天瑾的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寒光,咬牙切齿地说道:“归根到底,一切都是云追月的阴谋。他巴不得我们父子成仇,纲常沦丧。处心积虑二十余载,竟想出如此阴毒的法子报复我,实在是卑鄙至极,罪无可恕。”

    谢玄迟疑道:“但云追月的恐吓无不道理,如果府主冒然与寻衣相认,只怕……此事会有诸多变数。”

    “此一节,我又何尝不知?”洛天瑾无奈道,“你可知,刚才在寻衣面前若非我强作镇定,恐怕早已露出破绽。”

    “自古忠孝难两全,柳寻衣是朝廷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势必对大宋王朝忠心耿耿,鞠躬尽瘁。而府主心怀天下,与朝廷水火不容,如果冒然相认,无疑将其置于两难之境。”谢玄沉吟道,“寻衣性情耿直,既不会弑君亦不会弑父,说不定……会在百般无奈下自杀以谢天下。”

    “此事绝不允许发生!”洛天瑾的眼中忽明忽暗,不容置疑道,“既然我已经知道寻衣是我的孩儿,则谁也不能再伤其一根汗毛,连他自己也不行!谢兄,你要牢牢记住,从今天开始,寻衣便是我洛天瑾的命根子,谁敢打他的主意,便是揭我的逆鳞。无论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必杀之!”

    “谨遵府主之命!”见洛天瑾言辞郑重,谢玄登时神情一禀,从而毕恭毕敬地拱手领命。

    “见过云追月后,我思来想去,反复权衡,与寻衣相认的最好办法莫过于两种。”洛天瑾无视谢玄的反应,径自说道,“其一,我接受朝廷的招安。如此一来,我们与寻衣便是同一阵营,他也不必在忠孝之间做出抉择,自然能一家团聚,皆大欢喜。”

    谢玄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接受招安?可是少秦王……”

    “别急!”洛天瑾挥手打断谢玄的辩驳,又道,“其二,设法令寻衣与朝廷反目,令他心思神往的功名大业变成一场泡影。如此一来,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回到我身边。到时再与他相认,亦是水到渠成。”

    闻言,谢玄不禁面露沉思。踌躇片刻,他突然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难怪府主要将洵溱的生死交由寻衣定夺,原来是故意演一出好戏给赵元看。如果寻衣不杀洵溱,必会引来赵元的不满,到时……”

    “到时,只要我们散出一些消息,朝中必有奸佞小人借题发挥,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诬陷柳寻衣心存不轨。”洛天瑾冷笑道,“凭大宋皇帝的昏庸和朝廷派系间的争斗,寻衣必会遭到排挤,甚至被扣上‘暗通叛贼’的死罪。”

    “如此一来,纵使寻衣有心效忠朝廷,他也再回不去。”谢玄若有所思,“被朝廷冤枉,他必然心灰意冷。为求活命,只能留在贤王府,转投府主麾下……”

    言至于此,谢玄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钦佩道:“原来府主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反倒是在下多虑了。”

    “如此行事,并非我贪婪自私,不顾念我儿的前程。恰恰相反,我做的一切正是为了寻衣的大好前程。”洛天瑾正色道,“大宋已是强弩之末,迟早必亡,纵使寻衣忠肝义胆,只怕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他追求的‘功名大业’是什么?无非是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罢了。而我能给予他的,绝非区区一个功名,而是江山社稷,整个天下。孰轻孰重?世人皆知。”

    “是啊!”谢玄赞同道,“比起太子储君,任何官职都显的微不足道,府主给他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功名大业,锦绣前程!寻衣尚且年轻,有些事看的不够长远,确实需要我们帮他一帮。”

    “直接怂恿寻衣造反,他一定不肯。”洛天瑾道,“我儿的性格我最了解,大宋一日不亡,他一日不会叛变。无妨,待蒙古人将大宋吞噬殆尽,他自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只不过,朝廷将寻衣视作最关键的一颗棋子,纵使有些流言蜚语,只怕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他反目,极有可能是秋后算账。”谢玄担忧道,“府主若想挑拨寻衣和朝廷的关系,只凭‘不杀洵溱’这一件事,恐怕不足以达成目的。”

    “这是自然!”洛天瑾不可置否,“再多的流言蜚语,也抵不过铁证如山。想让寻衣和朝廷彻底对立,必须有人付出血的代价。”

    “府主的意思是……”

    “如果赵元在洛阳城出事,而且是因柳寻衣出事,你说朝廷会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嘶!”

    只此一言,谢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却又一时理不清头绪,狐疑道:“府主要杀赵元?”

    “不!”洛天瑾讳莫如深地摇头道,“我要让赵元来杀我。”

    “恕在下愚昧,我实在猜不透府主的心思。”

    “寻衣是朝廷的人,赵元曾利用柳寻衣安排与凌潇潇在祥云绸缎庄密会。”洛天瑾不急不缓地说道,“寻衣不知道的秘密,凌潇潇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换言之,赵元极有可能已经知道我和少秦王密谋造反的消息。”

    “这……”谢玄眉头紧锁,思忖道,“确有这种可能。”

    “如果你是赵元,你会怎么做?”

    “必会上奏朝廷,设法除之而后快,以免养虎为患。”

    “正是!”洛天瑾点头道,“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将计就计。”

    “何为将计就计?”

    “首先,我们要赌一局。赌凌潇潇已将我和少秦王联手起兵的消息告诉赵元。如此一来,摆在赵元面前的只剩一条路,便是除掉我,再找一个肯归顺朝廷的人取代我的位子。”洛天瑾思量道,“但在洛阳地界,大宋朝廷鞭长莫及,根本伤不到我。因此,赵元若想对付我,必须借助一个人的力量,与其里应外合。由于此事干系重大,赵元肯定不会相信凌潇潇,故而他只能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心腹。”

    “柳寻衣!”

    “不错!”洛天瑾冷笑道,“我们要做的是以不变应万变,任由赵元和柳寻衣一起密谋串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我乃至贤王府所有人,都要佯装对一切一无所知,直至……他们主动露出狐狸尾巴。”

    “可如此一来,府主极有可能陷入险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洛天瑾不以为意道,“在洛阳城,我杀赵元易如反掌,但毫无意义。只有让赵元利用柳寻衣算计我,而后再误中我的圈套,朝廷才会怀疑柳寻衣,他的‘暗通叛贼,谋害钦差’的罪名才能坐实。只有让柳寻衣对朝廷彻底心寒,他才能放下坚持已久的‘忠心’,认清朝廷无情,江湖有情,而后死心塌地的回到我身边。”

    “如果府主赌输了……我的意思是,凌潇潇并未将府主与少秦王的秘密告诉赵元,又该如何?”

    “一月为期!”洛天瑾沉吟道,“朝廷不可能永无休止地与我僵持下去,是招安还是平叛,一月之内必有分晓。如果一个月内赵元毫无动作,则证明他不知道我们起兵的事。若真如此……凌潇潇也算有药可救。但为挽回寻衣的心,我甘愿主动将消息透露给赵元,逼他向我出手。”

    “嘶!”

    洛天瑾此言,颇有以权谋私的意味,令谢玄心惊肉跳的同时,也在心中暗生担忧,迟疑道,“府主爱儿心切,为让寻衣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真是煞费苦心。我唯一顾虑的是,府主的安危……”

    “慕容白和邓泉接手‘御林军’已有一段时日。”洛天瑾别有深意地打断道,“也是时候检验一下他们的成果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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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