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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青楼寻踪

    趁着朦胧夜色,一身黑衣的柳寻衣在霍都城内穿街过巷。约莫半个时辰后,方才在一处挂着红粉灯笼的秀楼前隐住身形。抬眼观瞧,门楣上的黑匾中赫然题着“天香楼”三个艳红大字。

    “这里便是丁三所说的天香楼,曹钦的儿子是在这里被人掳走的。”柳寻衣藏在墙角小声嘀咕着,“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劫走曹钦的儿子,此事和曹钦带回惊风化雨图之事绝非巧合。如我所料不错,劫走曹公子的人八成也是冲着这张图而来。这些人敢在玉龙宫的眼皮子底下绑人,定是有所准备。只要我能找出这些人,便可以顺藤摸瓜,寻出有关惊风化雨图的消息。”

    虽至深夜,但天香楼却远不如龙安客栈那般静谧,灯火通明的大堂内仍旧可以看到人影憧憧,其中欢声笑语、推杯换盏之声更是络绎不绝。

    虽然霍都城被玉虎堂闹的人心惶惶,但天香楼非但没有成为众矢之的,反而仍旧是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想来曹钦并没能在这里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天香楼内的“美人”众多,柳寻衣从丁三口中得知,昨日陪曹公子过夜的乃是一名叫“小清”的姑娘,此女也是曹公子钟爱多年的姘头。

    可眼下柳寻衣非但不知小清行踪,甚至都没见过小清的容貌。因此他若想查出线索,那就势必要先找出此女。

    柳寻衣思量片刻,斜眼看到堆摞在墙角的十几个空酒坛,这些都是从天香楼扔出来的,其中不少还留存着一些尚未倒尽的酒水,此刻正向外散发着阵阵酒腻。

    柳寻衣灵机一动,迅速摘下脸上的黑巾,将自己的衣衫松开些许,并胡乱地挽起一只袖袍,故意打扮出一副松松垮垮的模样。接着他捡起一个酒坛,伸手在坛中搅和几下,继而将沾满酒水的手,上下拍打在自己身上,弄出一身刺鼻的酒气。

    由于柳寻衣今夜在龙安客栈没少喝酒,因此略显涨红的脸色看上去倒也和醉酒的模样无二,再加上满身的酒气、松垮的衣袍和故作踉跄的脚步。眨眼的功夫,一个心明眼亮的柳寻衣已然变成了一个慵懒散漫的醉汉。

    “咣!”

    伴随着一声响动,醉眼迷离的柳寻衣一头撞开天香楼的大门,左脚拌着右脚,跌撞进大堂。

    天香楼内尽是些酩酊大醉的好色之徒,他们左拥右抱着娇艳欲滴的美人,一边被人伺候着喝酒吃肉,一边不老实地对她们上下其手,玩的不亦乐乎,因此根本没人在乎突如其来的柳寻衣。

    “这位公子面生的很,想必是头次来我们天香楼吧?”

    浓妆艳抹的老鸨没想到深夜竟还有客人上门,稍稍一愣,继而便喜笑颜开地摇曳着桃花扇迎上前去。

    她先是探头朝门外左顾右盼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大门,在转身的同时,白嫩的玉手却已主动挽住柳寻衣的胳膊,油腻娇柔的身躯此刻恨不能贴在柳寻衣身上,当她嗅到柳寻衣满身的酒气时,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几分,道:“公子想找乐子来我们天香楼就对了,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柳寻衣心存尴尬,但又不敢表现出半点异常,只好硬着头皮坏笑道:“找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来伺候本公子。”

    “瞧公子这话说的,我们这儿的姑娘都是大美人,就看公子能相中哪个了。”老鸨说罢,眼珠滴溜一转,话中话有话地笑道,“当然,公子想要金丝雀,那也得先预备个金丝笼子才是,呵呵……”

    柳寻衣当然明白老鸨的言外之意,他佯装站立不稳的样子,刚要张口说话,却突然一个踉跄,身子直接扑倒在旁边一位珠光宝气的胖男人身上,伴随着胖男人的叫骂和姑娘们的一阵娇笑,柳寻衣在老鸨的努力搀扶下,方才晃晃悠悠地重新站起身来,还一个劲地朝那胖男人作揖赔罪。

    “公子,你可慢着点。”老鸨小心提醒着。

    “喏!”柳寻衣转身便扔给老鸨一个大银锭,道,“这个够不够做个金丝笼子?”

    “够了!够了!”老鸨见钱眼开,顿时笑的合不容嘴,花枝乱颤,更加殷勤地搀扶着柳寻衣往楼上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招呼着,“好酒好菜预备上,姑娘们,出来见客了!”

    柳寻衣则在踏上楼梯时,不经意地回头轻瞥一眼那个仍旧浑然不觉的胖男人,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坏笑。

    老鸨将柳寻衣请入厢房,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上齐一桌子美味佳肴,与此同时十几个眉眼轻佻,衣不遮体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在柳寻衣面前站成一排,各自搔首弄姿,使尽媚术。

    “这些都是霍都城最漂亮的姑娘,不知哪个能入公子的眼?”老鸨站在柳寻衣身旁,出谋划策似地挨个介绍道,“这个杏儿姑娘芳龄才十八……那个紫兰姑娘能歌善舞……”

    直听的柳寻衣一个头两个大,故作醉醺醺的模样,连连摆手道:“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小清’的姑娘,号称国色天香,本公子要她伺候。”

    小清算是天香楼的头牌,因此柳寻衣听说过她的名号也不算奇怪。只是老鸨在听到“小清”二字后,脸上却是头一次流露出为难之色。

    “这位公子倒是很会挑姑娘,小清的确有本事,但……”老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尴尬地笑道,“只不过小清今天不太舒服,恐怕不能来……”

    “不舒服?”柳寻衣闻言一愣,他知道昨天晚上小清还陪着曹公子**一刻,怎么会突然不舒服呢?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老鸨的托词,故而佯装发怒道,“怎么?你是看不起本公子?还是怕本公子付不起钱?”说着,柳寻衣又从袖中扔出一锭银子,“咣啷”一声砸在桌上,直看的老鸨和一众姑娘眼泛精光。

    “怎么会呢?”老鸨一咬牙一狠心将银子拿在手中,挥手示意众姑娘退下,附耳上前对柳寻衣低声道,“只不过……今个凌晨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事,想必公子应该有所耳闻才是,小清她……她现在真的不适合见客。”

    柳寻衣醉眼迷离的盯着老鸨,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知道小清是曹公子喜欢的女人,不过她竟然人在天香楼,那就应该知道这行的规矩,难道还能放着生意不做?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来这儿只想一睹小清姑娘芳容,事后便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那个曹公子是不会知道的。”说着柳寻衣又将一块银锭塞入老鸨手中。

    “公子误会了,小清不是不能接客,只是……”老鸨的话说到一半,眼神却是陡然一狠,坦言道,“我还是把她叫来公子自己看吧!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边,这银子我收了可……”

    “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不会找你讨回来,去叫小清吧!”柳寻衣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闻听此言,老鸨顿时一喜,索性也不再犹豫,为柳寻衣斟满一杯酒后便快步离开了厢房。

    柳寻衣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老鸨才姗姗而来,而此刻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神态扭捏,面带白巾的窈窕女子。

    “公子,她就是小清。”老鸨面色为难地介绍道。

    “你可以出去了!”柳寻衣挥手道。

    “那个……”但老鸨却并未有离开的意思,仍旧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苦笑道,“不如公子先看看她的样子,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我再走。如若不然,我也好快些给公子再找个姑娘来伺候。”

    柳寻衣闻言一愣,随即目光迟疑地看向站在角落中,正瑟瑟发抖的小清,尤其是看到小清面前的丝巾时,更是忍不住心生疑惑,眉头微微一皱,道:“把丝巾摘下,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小清……小清怕吓到公子……”小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丝毫没有一个女子该有的婉转清脆,柳寻衣甚至还能明显从中听出一丝哭腔。

    柳寻衣似乎预料到什么,转头对老鸨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了,今夜我就让她伺候,你出去吧!”

    “可是公子……”

    “出去!”柳寻衣眼睛一瞪,老鸨也不敢多言,只能无奈地看了一眼小清,随后叹息一声,转而退出厢房。

    “不碍事,你摘了吧!”柳寻衣轻声安抚道。

    “让公子见笑了……”

    小清的声音中充满自卑,在柳寻衣凝重的目光下,她再三鼓起勇气,方才伸出颤抖不已的芊芊玉手,缓缓地将面前的丝巾摘下。

    顿时,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浮现在柳寻衣面前,脸上是横七竖八十几道刀口,切口之深令其脸上的皮肉纷纷外翻而出,殷红的鲜血似凝非凝地流淌的满脸都是,再加上已经与血肉凝为一体的一片片伤药,呈现红黑交错之状,眼睛、鼻子、嘴巴扭曲作一团,一片红肿的烂肉血疤之中,根本就分不清楚哪是哪?如此触目惊心的脸蛋哪里是什么美女,简直比地狱的恶鬼还要骇人。

    即便柳寻衣早有猜想,但看到这般残忍的一幕,还是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的脸这是……”面对泣不成声的小清,柳寻衣不禁感到一阵喉头发紧。

    “曹公子是因为我才会被人从天香楼掳走,所以这就是……曹堂主给奴婢的惩罚……”

    ……

第六十二章:可怜女子

    “分明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曹钦竟然把罪责全部推到你一个女人身上,实在可恶。”

    面对着容貌尽毁的小清,柳寻衣心中涌出百般滋味,为朝廷效命多年虽然谈不上刚正不阿,但最起码的正邪是非,柳寻衣还是能分清的。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作恶之人逍遥快活,而无辜之人却要枉受灾祸。

    昔日的莫岑一家三口如是,今日的小清亦如是。

    “能说出这番话,足见公子是一副菩萨心肠,自从我的脸……变成这样之后,据此还不足十个时辰,但却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小清不想让柳寻衣因为自己的容貌而害怕,故而又怯生生地将丝巾重新遮在脸上,伤心欲绝地低声泣道,“平日里那些对我甜言蜜语的客人在见到我的样子后,无一不是对我避之不及,甚至还有人对我恶语相向,就连天香楼的姐妹们见到我都是一脸嫌弃,背后闲言闲语极尽嘲讽……现在小清能听到公子说出一句公道话,就算死也值了……”小清的声音变的有些微微颤抖,她不断掉落的眼泪沾染到尚未愈合的伤口,愈发令她痛苦难忍。

    “唉!”对于小清的遭遇,柳寻衣虽心有同情,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错已铸成,他与小清素昧平生,又能多说什么呢?

    “明日小清便要离开天香楼回归乡里。”小清声泪俱下地说道,“听闻公子是专程为小清而来的,只可惜小清无用,今夜让公子失望了。”

    “这并非姑娘之错,你更不必自责。”柳寻衣叹息道,“此乃曹钦父子所造罪孽,是他们欠你的。”

    “不不不!”小清一谈及曹家父子浑身就止不住地颤抖,连连摇头道,“此事与任何人无关,都是小清咎由自取,如果要怪就只能怪小清的命不好,曹公子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我这里出了事……”

    看着小清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柳寻衣隔着数尺开外,都能感受到她内心对玉虎堂和曹家父子的恐惧,以至于明明受了委屈却不想着报仇,甚至连恨都不敢恨。

    “公子,我还是去给你找其他姐妹来伺候……”

    “不必!”柳寻衣摆手道,“你且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小清犹豫再三,最终拗不过柳寻衣的坚持,只好远远地坐在柳寻衣对面,因为她害怕自己脸上的药材味道和血腥味会让柳寻衣作呕。

    “福祸相依,你虽然经历了这样一场横祸,但却也能因此从天香楼这种地方脱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柳寻衣苦笑着安慰道。

    小清惨然一笑,道:“我本想在这里多攒些钱,日后回乡也好为年迈的父母养老送终,却不成想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攒的那点钱只怕连我的脸都医不好。”

    “难道老鸨和你那些姐妹们,没有为你凑安家的银子吗?”柳寻衣疑惑道,“毕竟你也曾是天香楼的头牌,为这里赚了不少钱。”

    柳寻衣的问话似乎又勾起小清的伤心事,惨笑道:“公子可知刚刚为何要等这么久才能见我?”

    闻听小清前言不搭后语,柳寻衣狐疑地摇了摇头,并未答腔。

    “因为我的衣服和首饰早就已经被杨妈妈收走了,她说这些都是天香楼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能带走,她能让我在这里多留一天看大夫,就已是对我仁至义尽了。”小清解释道,“因此当公子指明要见我的时候,杨妈妈才不得不从别的姐妹那儿,东拼西凑出这样一身行头让我重新穿戴上。”说着小清还自嘲似的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直到此刻,柳寻衣才突然发现小清的裙袍和首饰似乎不太合身,首饰的搭配甚至还有些奇怪,俨然是临时凑合穿戴起来的。

    “好一个无情的天香楼。”柳寻衣冷笑道,“你风光的时候把你当摇钱树,现在你有难他们非但不帮忙,反而还要落井下石。”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在霍都谁也不愿意得罪玉虎堂。”小清道,“曹堂主要惩治我,谁又敢擅自帮我?其实我能保住这条小命,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唉!”柳寻衣再度发出一声叹息,他从袖中掏出自己的钱袋扔到小清面前,道,“这些你拿回去奉养爹娘,日后远离这些是非之地,和爹娘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去吧!”

    “公子,这钱……”

    “收下吧!”不等小清拒绝,柳寻衣已是开口笑道,“这些钱即便不给你,怕是也要便宜了别人。”

    小清迟疑片刻,继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朝柳寻衣磕头道:“公子大恩大德,小清没齿难忘。”

    柳寻衣看着感激涕零的小清,心中不禁暗暗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何会如此之大?怎么会有人受了欺负却毫无恨意,反而还要对没杀自己的仇人心怀感激。人,真的可以卑微到如此境地吗?”

    “小清,我想问你……”柳寻衣收敛心神,正色道,“今日凌晨究竟是什么人掳走了曹公子?”

    小清一怔,颇为忌惮地反问道:“公子为何要问这些?难道公子是玉虎堂的人?”

    “小清,明日你就要离开这儿了,所以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柳寻衣坦言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并非玉虎堂的人。”

    小清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踌躇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人,当时房间里一片漆黑,那些人突然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直接将熟睡的曹公子从床上拽走,一切都来的太快,以至于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那……有没有什么其他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柳寻衣将从天机阁学来的盘问之术对小清一一施展,试探引导着询问,“比如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那些人的身材背影?比如他们带着什么兵刃?”

    “对了,那是一伙契丹人。”小清突然灵光一闪,急忙开口道,“因为他们说契丹语。”

    “契丹人?”柳寻衣问道,“你如何知道他们说的是契丹语?”

    “因为小女子也是契丹人。”小清解释道。

    柳寻衣一愣,随即追问道:“那你可否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小清苦笑道:“他们只说过‘快些快些’、‘你这只宋狗不要乱动’、‘找死’……之类的威胁的话,并没多说其他。”说着,小清还效仿着那些人当时的口气,用契丹语重复着这几句粗话。

    柳寻衣虽然听不懂契丹语,但他却从小清的话音之中,突然听出一种颇为熟悉的韵律,急忙叫停道:“小清,你再重复一遍那些人说的话……”

    小清依照吩咐,又将那几句粗话来来回回地重复几遍。柳寻衣突然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刚到霍都的时候,在街上不小心撞到的那个西域人所说的话,那句‘宋狗’和‘找死’简直是一模一样。”说到这里,柳寻衣顿时话锋一转,向小清问道:“你们契丹人……都喜欢称呼宋人为宋狗吗?”

    “公子不要误会,当然不是。”小清急忙澄清道,“这种称呼我也是头一次听到。”

    “那他们的样貌呢?”柳寻衣小心试探,可惜对此小清只能默默地摇头。

    “那身材……”柳寻衣的话说到一半,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揣测,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照猫画虎的学着他所见到的那个西域人的神态和语气,对着小清用契丹语大叫“宋狗”、“找死”。而后又对照着自己的身形,比划着那个西域人的魁梧身材,继而满眼期待地看向小清,问道:“那人说话的语气是不是这样?还有他的身材……”

    小清愣愣地望着柳寻衣,看了半晌之后方才颇为诧异地反问道:“公子为何能学的有模有样?”

    闻言,柳寻衣心中恍然大悟,暗想道:“那是因为我今日在街上曾不小心撞到过他们。”不过他却并未向小清解释,而是继续追问道:“他们是不是四个人?”接着又将他在街上所见的那四个西域人,身材样貌统统描述一番。

    这也是柳寻衣在天机阁学来的本事,无论是人是物,只要让他看一眼,便能过目不忘。

    “好像……”小清反复思量着当时的情景,似是而非地点头道,“好像正如公子所说……难道公子知道是谁掳走了曹公子?”

    对于小清的询问,柳寻衣自然不会如实告诉她。他迈步走到小青身边,附耳低声道:“这些话你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否则也许会有性命之忧。”

    “公子……”

    “不必多问,明日一早便速速离开霍都,曹钦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以免迟则生变。”柳寻衣好心嘱咐一番,说罢也不等小清回话,他已转身走出厢房,伴随着“噔噔噔”的下楼声和老鸨虚情假意的一阵寒暄,柳寻衣快步离开了天香楼。

    小清拿着柳寻衣留下的钱袋,静静地坐在桌边发呆,回想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内心更是久久不能平静。

    回龙安客栈的路上,柳寻衣已经对下一步有了打算,明日一早他要前往霍都的福和粮庄,找他随行而来的那支商队的管家老徐。因为今日他和那群西域人发生冲突的时候,正是老徐出面调和的。

    柳寻衣分明记得当时老徐给了那人一些银子赔罪,之后那人的同伙还凑上前来说了几句话,再后来他们就匆匆离去了。

    现在想来,他们说的应该也是契丹语不假。而那几句话的内容,对于此刻的柳寻衣来说,很可能就是极为重要的线索。

    而更重要的是,在来霍都的路上,老徐曾在闲谈中自夸他懂许多民族的语言,其中就包括契丹语。

    顺藤摸瓜找出眉目,柳寻衣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他蹑手蹑脚地溜回鸦雀无声的龙安客栈,从大堂直至二楼自己的房间,沿途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呼!”

    当柳寻衣蹑手蹑脚地将房门轻轻关上,口中这才长出了一口浊气。就在他准备上床歇息时,原本平和的眸子却是陡然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瞬间拔剑出鞘,在转身的同时,泛着寒光的剑锋已是直指房间东南的昏暗角落。

    “什么人?”

    ……

第六十三章:似敌似友

    漆黑的房间内一片死寂,静的几乎能令柳寻衣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柳寻衣背抵房门,举剑直指着角落中的黑影,冷厉的双眸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幽精光,他暴喝一声后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侧耳细细聆听着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以不变应万变。

    “柳寻衣。”

    不速之客似乎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即便面对柳寻衣的剑锋,仍旧表现的出奇平静,宛若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他。

    似曾相识的声音令柳寻衣不禁一愣,他缓缓放下宝剑,眉头微皱着朝前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同时开口询问道:“你是谁?”只可惜,这位不速之客并没有想回答他的意思,柳寻衣的声音如石沉大海一般,丝毫得不到回应。

    缓行至桌边,柳寻衣双眸仍死死盯着角落中的人影,双手在桌上胡乱摸索一番,随着“嗤”的一声轻响,突然亮起的烛火将漆黑的房间顿时照亮,四下一片幽黄。

    不速之客的面容在烛光中悄然浮现,正是曾与柳寻衣在泉州交过手的无情剑客,唐阿富。

    “是你?”

    柳寻衣万没料到深夜来客竟会是他,故而欲要收起的宝剑再度被他举至身前,目光谨慎地盯着唐阿富,试探道:“你追到这儿来,莫非是想报泉州之仇?”

    “仇?”唐阿富目光平静,语气中也不参杂一丝感情,淡淡地回道,“我要杀的人是沈东善,与你又有何仇?更何况,我若要杀你,又岂会让你活到现在?”

    虽然唐阿富的话说的颇不客气,但也确有几分道理,如果唐阿富今夜真是来杀柳寻衣的,那早在他刚刚进门的时候便会动手,以唐阿富的武功又何须等到柳寻衣完全反应过来?

    “那你这是……”

    “我今夜来此,是为了告诉你两件事。”唐阿富开门见山地说道,“在泉州时,你虽阻拦过我,但最后却也在钟离木面前放了我一马。倘若那时你答应让钟离木出手,我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柳寻衣似懂非懂地摇头道:“你与沈东善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又为何要为难你?所以那晚我既没有想阻你,也并非想救你……”

    “我此生从不亏欠于人。”唐阿富径自打断柳寻衣的话,淡淡地说道,“你曾放过我一马,我便要把这份人情还给你,也好与你两不相欠。”

    “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第一件事?”柳寻衣哑然失笑,随之收起宝剑,饶有兴致地反问道,“那你打算如何还我这份人情?”

    唐阿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幽幽地说道:“有个人……叫冯天霸,是个官差,你可认识他?”

    柳寻衣不可置否地点头道:“莫非你也认识他?”

    “自你离开平江府之后,此人就一直在暗中跟着你,如今他人就住在对面的龙福客栈。”说着唐阿富还转头朝窗外轻轻一瞥,龙福客栈就坐落在三岔路口的另一角,与龙安、龙祥互成掎角之势。

    柳寻衣心中一惊,反问道:“他为何要跟着我?”

    “不知道。”唐阿富直言道,“不过此人在你身后藏头露尾,鬼鬼祟祟,想来一定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这……”

    “不过你无需担心。”不等柳寻衣开口,唐阿富已自顾说道,“今夜我会替你去解决掉这个尾巴,算是还你人情。”

    柳寻衣眼神古怪地细细思量着,随口问道:“你打算如何解决他?”

    闻言,唐阿富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傲然之色,轻哼道:“放心,由我出手他一定活不到明天。”

    “万万不可!”柳寻衣急声反对,同时眼中还布满了惊讶与骇然。

    唐阿富似乎没料到柳寻衣竟会有这般反应,不禁一怔,狐疑道:“为何不能?他对你而言迟早是个祸患……”

    “那也是我的事。”柳寻衣心中对刚正不阿的冯天霸甚是钦佩,但他又不能对唐阿富直言相告,故而只好硬着头皮,强词夺理道,“也许他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总之你不能杀他,我也不需要你替我解决他。”

    唐阿富脸上的错愕之色一闪而过,神情冷漠地摇头道:“想不想是你的事,但我一定要杀了他,还你人情。”

    柳寻衣没想到世上竟还有如唐阿富这般死心眼的人,一时间哭笑不得,连忙解释:“你不欠我什么人情,也不必替我做什么事。更何况,你杀了他对我而言未必就是好事……”话至此处险些失言,柳寻衣又赶忙辩解道,“我的意思是冯天霸乃是官差,他跟着我定然是奉命行事,倘若不明不白的死在霍都,那我的麻烦岂不更大?”

    唐阿富若有所思地望着柳寻衣,沉寂稍许方才开口道:“你有没有麻烦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怎么还你的人情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从不亏欠任何人,对你也是一样。总之,我一定会替你杀了他,不管你需不需要,冯天霸一死咱们就算两清了。”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柳寻衣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硬逼着还人情债,仓促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说服执念深重的唐阿富,只感到又可气又可笑,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柳寻衣深知唐阿富凶名,既然他话说出口,势必会说到做到,若是真由他就此离去,冯天霸今夜必死无疑。

    “那个……”柳寻衣反复琢磨着措辞,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缓声道,“你若真想还我这个人情那就请放过冯天霸,只要你不杀他,咱们就两清,如何?”

    唐阿富眉头微微一皱,反问道:“你为何要执意救他?他现在可是在和你作对。”

    “当日在泉州我从你手中救回白霜姑娘的时候,你不也是在和我作对吗?甚至还一度使出杀招要置我于死地,可最后我不一样也放了你一马?”柳寻衣晓之以情地解释道,“我并非执意要救谁,我只是不想把与自己无关的祸事引上身。当日对你是这样,今日对冯天霸也是如此。更何况,冯天霸虽在暗中跟着我,但却并未做出任何不利于我的事,你又如何断言他一定会对付我?”

    唐阿富似乎被柳寻衣说服,思量片刻,方才缓缓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今夜不杀冯天霸,但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既然你想让冯天霸活命,那我就等他三天。三天之后他若主动离开霍都,我便放他一马,但他若还盯着你,我必取他性命。”

    “好。”柳寻衣算是领教了唐阿富的脾气,这已经算是唐阿富最后的让步,若是再得寸进尺,只怕会适得其反。更何况三天时间,柳寻衣足够去说服冯天霸离开,并且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找冯天霸问清楚,为何要一路跟着自己。

    “第一件事说完了,现在和你说第二件事。”唐阿富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他如同在为别人传话似的,目无表情,不喜不怒,“我知道你来霍都的目的不简单,但我现在可以清楚的告诉你,如果你是为了惊风化雨图而来,那最好就此收手。”

    “为何?”柳寻衣没料到唐阿富竟也知道惊风化雨图之事,但由于他不清楚唐阿富对此究竟知道多少,故而也没有冒然辩驳,而是试探着问道,“惊风化雨图与你有何关系?”

    唐阿富目光如水,静静地凝视着柳寻衣,沉默许久之后,方才淡淡的说道:“我来霍都的目的,正是为取惊风化雨图。”

    “嘶!”柳寻衣大吃一惊,急忙追问道,“你也想要惊风化雨图?为何?难不成你也对传说中的金国宝藏和金羽神功有兴趣?还是说……”柳寻衣突然话锋一转,小心试探道,“绝情谷对这张图有兴趣?”

    “你认为我会回答你吗?”唐阿富对此嗤之以鼻,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当日你出现在泉州真的只是为了刺杀沈东善吗?其实你也是为了莫岑的惊风化雨图吧?只不过在你动手之前,却被黑衣人捷足先登,所以冯天霸是追踪我而来,你却是跟踪黑衣人而来,是也不是?”柳寻衣前后思索一番,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于是开口笑道,“素问绝情谷在江湖中一向行事低调,就算被武林群雄视为异教也从未出面辩驳,这么多年一直若隐若现。你们似乎只和贤王府结过梁子,而与其他武林门派却并无仇怨,为何突然之间,竟也对惊风化雨图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感兴趣了?”

    柳寻衣此话倒是不假,绝情谷虽位列四大异教之一,但它却远不同于其他三教,天山玉龙宫、龙象山和桃花岛都曾滥杀无辜,并且对中原武林心存不轨,时不时地便会跳出来祸乱江湖,前后也得罪过许多武林中的正派人士,因此他们三派被封为异教算是实至名归。

    绝情谷却不一样,绝情谷既无称霸武林的野心,亦无祸乱江湖的举动,多年来低调行事,即便偶有谷中弟子在江湖中杀几个人,那也算不上大奸大恶。但绝情谷仍被归为四大异教之一,究其根源,只因为绝情谷曾不止一次的得罪贤王府。

    所以说如果玉龙宫、龙象山和桃花岛是因为得罪整个武林而臭名昭著的话,那绝情谷则是因为得罪了洛天瑾一人,才会沦落为异教。

    至于绝情谷和贤王府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无人知晓。据说连洛天瑾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冒出个绝情谷,时不时地与自己作对。

    “我要说的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

    唐阿富并未理会柳寻衣的困惑,转身便要离开,但却被柳寻衣先行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也想得到惊风化雨图呢?”

    唐阿富闻言,眼中寒光乍现,冷冷地说道:“若是如此,那你便是我的死敌。你最后非但不会得到惊风化雨图,而且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你这是在威胁我?”柳寻衣苦笑道,“刚刚不是还想还我的人情吗?”

    “三天之内不杀冯天霸便已经还清了你的人情。”唐阿富目无表情地说道,“一事归一事,你若敢染指我的事,我必杀你。”

    唐阿富的话终于激出了柳寻衣的怒气,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唐阿富,似笑非笑地说道:“别忘了在泉州是我放你一马,而不是你放我一马,你若真能杀我早就已经杀了。”

    “在泉州是你的运气好。”

    “在霍都我的运气也不会差。”

    “那你就试试看?”唐阿富挑衅的目光如利刃般直射柳寻衣。

    “好啊!”柳寻衣痛快地答应一声,“如果我也对惊风化雨图有兴趣的话,在下不介意与无情剑客一较高低。”

    “那你有兴趣吗?”唐阿富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谁知道?也许吧!”

    说罢,柳寻衣朝唐阿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唐阿富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寻衣,却并未再多说什么。突然转身一跃,飞身出窗,眨眼间便已消失在夜幕之中。

    ……

第六十四章:公私难分

    来到霍都的第一夜,柳寻衣就已经感到此地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善恶难分,敌友难辨,各怀鬼胎有所图谋。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是为惊风化雨图而来,柳寻衣根本看不透,如今恐怕就连曹钦也是一头雾水。

    面对如此混浊的形势,柳寻衣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虽然他在唐阿富面前表现的极为从容,但实际上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忐忑,整整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前有一个势力庞大到足可在此地只手遮天的天山玉龙宫,后有来路不明的一群契丹人劫走曹公子,半路又杀出来一个蓄谋已久的唐阿富和莫名其妙的冯天霸,以及今日所见的赤风岭几个蒙古人,再加上在龙祥客栈前一闪而过的洵溱……细细想来这些人看似好像彼此无关,但实际上却似乎又存在着某种藕断丝连的牵扯,否则又岂能如此巧合?

    这么多人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其中必有隐晦。

    要在这群虎狼中趋利避害,顺利得到惊风化雨图,而且还不能暴露身份并全身而退,现在想来简直难如登天,着实令柳寻衣倍感不易。纵使他在天机阁办差多年,也曾历经各种困境,但如今日这般复杂凶险的境遇,却也是头一遭遇到。

    最重要的是,往日的柳寻衣背后有朝廷撑腰,即便撕破脸皮也无大碍。但如今不同,柳寻衣只能依靠自己,没有朝廷这座靠山,也自然就没有多余的退路,唯有放手一搏,富贵险中求。

    突然间发生这么多事,同样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的又岂会只有柳寻衣一人?

    霍都无眠,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色蒙蒙发亮,神色凝重的雷彪带着四名弟子风风火火地赶回玉虎堂,昨夜雷彪奉曹钦之命,暗中跟踪洵溱和阿保鲁,并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以求找出被劫持的曹公子。

    整整一夜雷彪都未曾传回消息,直至此刻方才姗姗来迟。

    一夜无眠的曹钦此时心情倍感压抑,他身为玉虎堂主在霍都一向是说一不二,只有他欺负人,何人敢主动招惹他?如今洵溱竟然绑了他的宝贝儿子,此举无疑是触了曹钦的逆鳞。

    外边似亮非亮的天色就如同曹钦此刻的心情,阴郁深沉。

    “堂主,昨夜我跟踪那两个贼人到龙祥客栈,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出来过。”雷彪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毕恭毕敬地向曹钦回禀着昨夜的所见所闻,“我暗中派人细查龙祥、龙安和龙福三间客栈,但……”

    “但都没有找到公子的下落,是不是?”不等面色难堪的雷彪吞吐着把话说完,曹钦却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冷冷地说道,“你昨夜迟迟未归,我就已经料到事有不妙。那二人敢在城中绑人,还敢上门要挟,就说明他们早已做足了准备。尤其是那个女子,的确颇有胆识,她定然早就料到我会派人跟踪,又岂会傻到把人质留在身边等着你们去救?”

    “堂主所言极是。”雷彪点头道,“那两个人昨夜的确没有和公子汇合,料想公子应该被他们的同伙挟持在别处。”

    “那你还回来作甚?”曹钦眉头一皱,面色不悦地喝斥道,“你为何不继续监视他们?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不和我儿见面?”

    “这……”

    “嗯?”曹钦似乎从雷彪的犹豫中感受到一丝不妙,眉头一挑,冷声喝道,“有屁就放,不要等着我一个个的问。”

    “是。”雷彪赶忙应道,“其实并非我不想继续监视,而是我们的行踪早已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刚刚……约莫半个时辰前,他们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并告诫我不要再继续监视他们,否则……否则他们就砍下公子的一只手,以示惩戒。我担忧公子会因此受到牵连,故而也不敢再冒然僵持,所以就匆匆带人回来,请堂主定夺。”

    “果然。”曹钦出任玉虎堂堂主多年,从未感到如此有心无力,以往他对待外人都是一副视人命如草芥的铁石心肠,但今日之事关系到自己唯一的儿子,饶是曹钦昔日如何的沉着冷静,此刻也难免方寸大乱。

    “他们还让我传话给堂主,说若想让公子安然无恙,那就不要再耍花样,只需把那张图交给他们便可。”雷彪沉吟道,“若是玉龙节当日还无消息,那他们便视堂主不再关心公子的死活,就会……”雷彪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不过洵溱的意思曹钦却已经完全明白了。

    惊风化雨图和儿子,曹钦只能选一个。

    曹钦的目光忽明忽暗,眉头紧锁地喃喃自语道:“他们这是破釜沉舟,不给我留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后路。这群亡命徒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雷彪忿忿不平地附和道:“如今公子在他们手中,我们断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我早就扒了他们的皮。此事……我们该如何处置?”

    曹钦若有所思地反问道:“雷彪,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几年了,我从未把你当外人,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我难免有些乱了方寸,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

    雷彪闻言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扣头道:“雷彪这条命都是堂主的,无论堂主有何抉择,雷彪都愿意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所以你的意思是……”

    “把图交给他们换回公子!”雷彪义正言辞地朗声道,“惊风化雨图再如何珍贵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更何况这里是天山脚下,就算让他们拿到图也一定跑不远。但公子不一样,他是堂主唯一的血脉,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听着雷彪的话,曹钦心中甚是欣慰,但表面上却是佯装出一副冷漠的神情,道:“惊风化雨图是宫主所要之物,你可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是在违抗宫主之命?如此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我们主动交出惊风化雨图算抗命,但若是不小心失窃……”雷彪自作聪明地提议道,“事后我们可以说是他们偷走了惊风化雨图,这样我们就只有保护不周的过错,但却不会有抗命不遵的罪责……”

    “住口!”不等雷彪把话说完,曹钦已是厉声喝止道,“此事早已闹的满城风雨,你以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糊弄吗?到时候我们非但是抗命,而且还蓄意欺瞒,更是罪上加罪,死无葬身之地。”

    “雷彪愿替堂主行万难之事。”雷彪眼神一狠,咬牙切齿地说道,“玉虎堂内凡是知情者,杀!玉虎堂外凡有擅自提及此事者,杀!如若堂主再不放心,大可在公子平安归来之后,将我绑送天山,交给宫主,就说此事是我雷彪擅自做主,偷了惊风化雨图私下交给那伙贼人,到时候雷彪会将一切罪责一肩扛下,绝不会连累堂主和公子!”

    雷彪言之凿凿,忠心日月可鉴,令曹钦甚是感动。

    “本堂主绝不会让你替我受过。”曹钦正色道,“此事容我三思……”

    “堂主!”雷彪急声哀求,“公子不可不救啊!”

    “宫主待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没有宫主就没有我曹钦的今天,我又岂能因为私事而违抗他老人家的命令?”曹钦面色为难地叹息道,“惊风化雨图虽在我手上,但它早已是宫主之物,我又岂能以权谋私。事后就算宫主不责罚我,我又有何颜面继续留在玉龙宫?”

    “那公子呢?”雷彪惊呼道,“公子可是堂主的亲骨肉,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伙贼人……”

    “人要救,图也不能给。”曹钦不胜其烦地连连摆手道,“玉龙节在两天之后,我们还有时间另谋他计。”

    知道曹钦此刻心情不佳,雷彪也不想再为他徒增烦恼,虽然心中有万语千言,但却又不得不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我们在明,这些人在暗,我们的一举一动他们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真的不好对付……”曹钦眉头紧皱着自言自语,反复琢磨道,“不能这么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们应该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才会有几分胜算……”

    雷彪似是被曹钦的话所点醒,突然眼睛一亮,低声道:“堂主所言不错,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应当主动出手救回公子。只不过在霍都城,我们玉虎堂的目标太大,一举一动莫说是这伙贼人看得清楚,就算是寻常百姓也能知晓,所以要化被动为主动去对付他们,就不能由我们直接出手,但若是换一个人在背后出手的话……”

    曹钦眼神陡然一凝,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堂主可还记得赤风岭的苏禾?”雷彪阴笑道,“苏禾号称‘漠北第一快刀’,高居龙象榜排名第二位,比之江南陆府的陆庭湘还要靠前一位,这可是当今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想必绝非浪得虚名。倘若我们借助他的力量,再要对付那伙贼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我昨日才刚刚和赤风岭的人划清界限,今日再找他们岂不是……”

    “和赤风岭井水不犯河水的是天山玉龙宫。”雷彪辩解道,“正所谓公是公,私是私,公私理应分明才是。堂主大可放下玉虎堂主的身份,而以一个寻常父亲的姿态,找苏禾帮忙救回儿子,事后给予他足够的酬谢便是,此举算是一桩私事,与玉龙宫和赤风岭均无关系。主要是苏禾非但有这个本事,而且还是局外之人,若由他出手去对付那伙贼人,做起事来必然比我们方便的多。”

    “话虽然如此,不过……”曹钦颇有迟疑地摇头道,“苏禾肯与我结交,是因为看重我玉虎堂主的身份,倘若我与他只谈私事,怕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动他。”

    “公私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雷彪献计道,“苏禾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求见宫主吗?必要时,堂主只需帮他引见引见,也不算是什么承诺。苏禾不是傻子,我想他应该能明白其中的隐晦之处。”

    “这……”

    “堂主,我们现在只有两天时间,公子命在旦夕,事不宜迟啊!”雷彪拱手恳求道,“倘若堂主信得过我,此事就由我雷彪去找苏禾谈一谈,自始至终堂主都不必露面,只需在此静候佳音。不知堂主意下如何?”

    面对雷彪的一再请命,曹钦缩在袖中的手指反复搓动几下,眼神凝重地盯着雷彪,一眨不眨,似是在细细斟酌此事的利弊。

    约莫沉寂了一炷香的功夫,曹钦方才眼神一正,缓缓松口道:“告诉苏禾,为了犬子的周全,行事时千万要小心谨慎。此事过后,我曹钦便欠他一桩人情!”

    ……

第六十五章:各行其道

    清晨,沉寂一夜的龙安客栈又开始新一天的忙碌,霍都城的街道上也从冷清渐渐热闹起来。

    一夜无眠的柳寻衣早已收拾妥当,他重新换上那件做苦力时的破麻衣,在房间内静候天亮,待到楼下有热闹的声音传来,才起身离开客房,准备前往福和粮庄找管家老徐,探一探那四名西域人的消息。

    柳寻衣心事重重,故而行色匆匆,以至于在下楼梯时险些与迎面而上的雷彪撞个满怀。

    “滚开,瞎了你的狗眼!”

    雷彪语气急迫地喝骂一声,接着也不等柳寻衣回话,他已是大手一挥,直接将挡在面前的柳寻衣推搡到一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便带着四五个玉虎堂弟子急匆匆地奔上楼去,并未再故意找茬。

    由于柳寻衣有要事在身,故而也未作纠缠,只是颇为疑惑地转头望了一眼雷彪几人风风火火的背影,之后便轻轻摇着头朝楼下走去。

    “小老弟,这么早是要去哪?”

    柳寻衣欲要走出客栈之际,一旁却是突然传来一道油腻戏谑的笑声,但见昨夜与柳寻衣对饮大醉的丁三,此刻正翘着脚,优哉游哉地坐在角落的一张桌旁。桌上摆着两碟小菜、几个窝头和一盆米粥。当柳寻衣循声望来的时候,丁三还朝着他颇为熟络地招了招手。

    “昨夜喝的大醉,我以为小老弟今天得睡到日上三竿,没想到这么早就起来了。”丁三笑道,“昨夜你请我喝酒,今天我请你吃粥,来来……”

    “丁老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我还有事,恕不奉陪!”柳寻衣并不想在丁三这种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匆匆拱手之后便欲离开。

    “小老弟,昨夜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丁三不急不缓地笑道,“我可以帮你的那件事。”说着丁三还朝柳寻衣挤了挤眼睛,一脸狡猾的模样。

    柳寻衣脚下一滞,似笑非笑地说道:“昨夜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对你说的事也没什么兴趣……”

    “!”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丁三却是用拿着竹筷的手迅速朝柳寻衣摇晃两下,道,“话先别说太满,还有两天时间才到玉龙节,你可以慢慢考虑,这两天我都在龙安客栈,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嘿嘿……小老弟,我可以是指着这笔买卖能过个好年,希望你别让我空手而归才好。”

    “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找个靠谱的买家才是,何必找我?”柳寻衣笑道,“这岂不是找和尚卖梳子,迟早都是一场空欢喜?”

    “我做买卖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丁三笑道,“三年我都等的,更何况这两天?你有事就快些去吧,若是回来的早,我或许还能给你留碗热粥。”说罢,丁三也不再理会柳寻衣,径自低头大吃起来。

    柳寻衣狐疑地望着丁三,迟疑片刻后便迅速离开了龙安客栈。

    与此同时,龙安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内,雷彪正向苏禾表明来意,巴特尔、查干、卓雅三人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几名玉虎堂弟子神情严肃地守在门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堂主的意思我已经如实转告,但不知苏兄意下如何?”雷彪忐忑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苏禾。

    “霍都是你们玉龙宫的地盘,似乎用不着我们这些外人帮忙吧?”巴特尔嘴巴一撇,抢话道,“你们为何不直接出手收拾这伙蟊贼?”

    雷彪对乳臭未干的巴特尔擅自插话,难免心有不悦,但又碍于苏禾和赤风岭的面子不好发作,只能沉声回答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家堂主如今是关心则乱,担心自己考虑不周。”

    “所以曹堂主想请苏某帮他救出曹公子?”苏禾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正是。”雷彪回道,“这次帮忙完全是出于堂主自己的意愿,与玉龙宫和赤风岭两派无关。苏兄乃当世英豪,侠义之心更是天下人尽皆知,还请苏兄能出手相助。无论那伙贼人与玉龙宫有何仇怨,毕竟公子是无辜的。”

    “我们与你家曹堂主好像没什么交情吧?”卓玛手指轻揉着自己肩头的一缕青丝,妩媚地笑道,“我怎么感觉曹堂主找我们帮忙,好像有点……借刀杀人的意思?”

    “不错!”查干扯着沙哑而苍老的声音缓缓附和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连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又岂能冒然与人结仇?恕老夫直言,此事若是由玉虎堂的堂主开口,尚且有些分量,但若只是曹钦的私事,那我们似乎没必要插手,以免逮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

    雷彪虽然对他们的回应早有预料,但有些话未免太过直接,让人听了着实不太舒服。

    雷彪强压着心头的不满,对苏禾干笑道:“苏兄,在江湖中行走都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我家堂主如今愿意结交苏兄这个朋友,也自然懂得朋友之间理应相互扶持。倘若苏兄能救出曹公子,这对我家堂主而言无异于救命之恩,曹堂主的性子是有恩必报的,事后自然也绝不会亏待苏兄这位雪中送炭的朋友。”

    “父亲关心儿子的生死,此乃人之常情,那些贼人自侍有曹公子在手,就料定曹堂主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曹堂主有力却无处发,而且还要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正是进退两难之际。”苏禾正色道,“这件事曹堂主和玉龙宫的人的确不便出手,曹堂主在如此境遇能想到找苏某帮忙,想来也是对在下的极大信任。”

    “正是!正是!”雷彪见苏禾松口,不禁面色一喜,连连点头道,“这件事只有苏兄出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堂主对其他人甚至包括在下,都是一万个不放心啊!”

    苏禾苦笑道:“曹堂主高看苏某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自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苏某虽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回曹公子,但必当尽力而为。至于结果……”

    “有苏兄这句话就足够了。”雷彪赶忙接话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结果究竟如何现在谁也无法预料,苏兄千万不必因此而存有忧虑。你能答应帮忙,对我家堂主就已是大恩。”

    “苏大哥,你真的打算帮曹钦救儿子?”巴特尔诧异地问道。

    “昨夜在玉虎堂我已经说过,但凡曹堂主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绝不推辞,大丈夫一言九鼎,又岂能言而无信?”苏禾道,“倘若我今日拒绝了曹堂主,那岂不是成了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可对方是什么来路我们都还不清楚?”查干担忧地反驳道,“我们冒然行事,万一给赤风岭招惹麻烦岂不是……”

    “此事你们三人不必插手。”不等查干把话说完,苏禾已直言打断道,“这件事既然是曹堂主的私事,那他找我帮忙也算是我的私事,与赤风岭和你们毫无瓜葛,就算对方来者不善,真闹出什么大乱子,那也只管让他们冲我苏禾一个来,与其他人无关。”

    雷彪闻言,内心对苏禾的钦佩之情更甚,当即起身朝苏禾毕恭毕敬地深鞠一躬,感激道:“苏兄高义,雷某在此代堂主和公子先行向你道谢了!堂主说了,只要苏兄肯答应帮忙,事后他必会亲自向宫主引荐各位。”

    “如此甚好,倒也省去我们再费一番周折。”苏禾对于曹钦的承诺也不推辞,爽朗地答应一声,亲手扶起雷彪,问道,“依你刚才所言,那两个贼首如今就住在对面的龙祥客栈?”

    “正是。”雷彪小心提醒道,“只不过公子如今下落不明,所以还请苏兄千万要小心行事,最好能引蛇出洞,找到公子藏匿之地。以免打草惊蛇,逼的那群蟊贼做出极端之事。”

    苏禾轻轻点头道:“请回去转告曹堂主,此事苏某定会全力以赴。”

    ……

    霍都城南,福和粮庄。

    这里的粮庄同中原的米铺大同小异,前边是店铺,后面是仓库。

    柳寻衣绕过粮庄门面,径直来到后院,墙边依次摆放着十几辆光秃秃的板车,一个多月前,柳寻衣就是跟着它们来的,只不过当时每辆车上都摞着高高的粮桶,如今却是空空荡荡,想必都已经卸进粮库了。

    两个坐在车边歇息的苦力看到柳寻衣,主动招呼一声,而柳寻衣也颇为热情地凑上前去,这一路上他们在闲暇时没少天南地北的闲聊,因此关系也算熟络。

    “老徐呢?”寒暄过后,柳寻衣开口问道。

    “柜里算账呢!”一名年轻的苦力应道,“大掌柜说今天上午要来查账,老徐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就没闲着。老徐打算明天就启程回去,要说咱们的腿脚可还没歇够呢,这一路回去又得多磨出几个泡来。”

    “小柳子,这趟跟咱们一块回去?”另一名年纪稍长的苦力笑问道,“虽说回去不压货没工钱,但最起码一路上吃喝管饱。嘿嘿……”

    “你们走的急,我还得在这儿多留两天。”柳寻衣漫不经心地敷衍道,他的眼睛则是一个劲地朝前边的几间屋子瞧,想找到老徐的身影。

    年轻的苦力调侃道:“你这么急着找老徐,莫不是昨天他没给够你工钱?”

    “哦!够了够了,是有点别的事想……”柳寻衣话没说完,便看到满脸疲惫的老徐正抱着一摞账本,缓步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打算送去前院铺子。

    见状,柳寻衣匆匆迎上前去,主动接过老徐手里的账本,笑道,“老徐,千里迢迢来到霍都,为何不多留几天?”

    老徐见到柳寻衣先是一愣,随即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一番,耐人寻味的目光直看的柳寻衣浑身不自在,讪讪地笑道:“老徐,你该不会不认识我了吧?我是……”

    “咳咳,小柳子。”不等柳寻衣开口,老徐却是突然轻咳两声,语气古怪地幽幽开口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

第六十六章:按图索骥

    “这里不比中原,只有些粗茶,凑合喝两口吧!”

    福和粮庄的账房内,老徐亲自为柳寻衣沏了一杯热茶。

    此刻虽是日上三竿,但这间账房却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光线十分昏暗,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老徐似乎注意到柳寻衣下意识抚鼻的小动作,淡笑着解释道:“这里原本是库房,后来改的账房,由于常年不见阳光,所以味道有点……呵呵……”

    “老徐,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柳寻衣并不在意这间账房,打趣地笑问道,“那你又可否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不知道。”老徐自己端着一个缺角的大茶碗,坐在一张斑驳掉漆的破凳上,一边抖着腿一边说道,“不过我感觉你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看来咱们爷俩的缘分还没到头。小柳子,可是在霍都碰上什么难事了?大家同道而来,我不会坐视不理,不过你也知道老徐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所以……”说着老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算太瘪的钱袋,随手扔给柳寻衣,道,“别嫌少,拿去吧!”

    “这……”

    柳寻衣看着手中的钱袋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老徐以为他是来借钱的。

    面对满眼疲惫的老徐,柳寻衣也不解释,而是自己从身上摸索出两个灿灿发光的大银锭,在老徐诧异的目光下,柳寻衣将金锭塞进钱袋,而后又将这个钱袋递到老徐面前,嘴角噙着一丝善意的微笑。

    “小柳子,你这是……”

    “老徐,感谢你一路的照顾,这是小柳子孝敬你的。”柳寻衣不由分说地将钱袋塞入老徐手里,自己则是笑眯眯地盯着一头雾水的老徐。

    老徐掂了掂钱袋的分量,苦笑道:“小柳子,你才来半天就发财了?我就知道你跟外边那些苦力不一样……”

    “老徐,大掌柜到街口了,你赶紧带着账本去铺子里候着吧!”

    突然,院中传来一道伙计的呼喊声。闻听此言,老徐赶忙答应一声,转而对柳寻衣笑道:“小柳子,今天我怕是不能多陪了,我得去……”

    “老徐。”柳寻衣急忙打断道,“我来找你是想请教点事,问完就走,耽误不了一会儿。”

    “什么事?”老徐就知道柳寻衣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将钱袋放在桌上,一双老眼中泛起精明的光泽,道,“小柳子,你我之间请教就不必了,你且说来听听。”

    柳寻衣沉吟道:“昨日晌午我们刚进霍都的时候,我曾不小心撞上几个西域人,这事你可还记得?”

    老徐眉头一皱,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劝道:“小柳子,你莫不是想找他们的麻烦吧?我昨日已经劝告过你,在这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柳寻衣摇头道,“我知道你能听懂契丹话,我是想问昨天那几个西域人,彼此间说了些什么,他们才肯不再跟我计较,继而匆匆离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契丹话?”老徐不答反问。

    “我昨晚又遇到一个契丹人,是她告诉我的,那几个西域人一开始骂我说的是契丹话。”柳寻衣说着还照猫画虎似的学了几句“找死”、“宋狗”。

    老徐将信将疑地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你问我这些,是不是想找他们报复?”

    “老徐,我听你话中的意思……看来在他们昨天的对话中,的确提到了要去什么地方。”柳寻衣听音辨意,一下便从老徐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老徐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迅速闪过一抹钦佩之色,点头道:“小柳子,你比我想象的还厉害。”

    “那他们去哪了?”

    老徐摇头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问这些?”

    “因为他们昨天偷了我的东西。”柳寻衣故意撒谎,“就在我和他们撞到一起的时候,他们趁势摘走了我身上的玉佩,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我必须要把玉佩拿回来。”柳寻衣神色诚恳,言之凿凿,寻常人根本就察觉不出这番话的真假。

    “竟有这种事?”老徐似乎也十分诧异。

    柳寻衣点头道:“我也是昨夜才察觉的,不管是不是他们偷的,我都得去找一找。老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以卵击石,自找苦吃,但那块玉佩对我实在太重要了,所以……”

    老徐轻叹一声,道:“小柳子,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几个人的下落,我便告诉你吧。至于你是找玉佩也好,还是报复也罢,我都不想管。最后能不能平安无事,也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还是那句话,你要好自为之。”

    “多谢。”柳寻衣面色一喜,忙问道,“他们在哪?”

    老徐回忆一番,沉吟道:“他们昨天提到‘罗汉寺’中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等着去做,因此没时间跟你过多纠缠,于是就匆匆走了。”

    “罗汉寺?”柳寻衣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此地的一座百年古寺,在霍都城西十二三里之地,据说里面供的是一尊不知来由的铁罗汉,因此得名。”老徐道,“不过他们只提到罗汉寺的名字,但却并未多说其他,因此他们现在还在不在罗汉寺,我也说不准,也可能只是他们随口一提。”

    “多谢。”柳寻衣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打算多留,将杯中的粗茶一饮而尽后便起身向老徐告辞,“你还要找大掌柜对账,我就不多打扰了。”

    “小柳子,这事……”老徐起身送到门口,面色难堪地苦笑道,“这事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的……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柳寻衣正色道:“老徐放心,此事与你毫无关系,我不会出卖你的,明日你只管回中原便是。”

    “那就好!”

    老徐暗松一口气,再加上刚刚收了两个大银锭,心情显然十分不错,主动将柳寻衣一路送到后院门外。

    “老徐,你还打算让我等多久?”

    就在柳寻衣与老徐相互告别时,前院却是突然走来一个满身富贵打扮的中年男人,而在此人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随从。

    此人一袭绫罗,披金戴银,恨不能将十根手指戴满翡翠金戒,虽然打扮的颇为庸俗,但眉宇之间所流露而出的气质却颇为庄重,浓眉大目满脸严肃,又高又壮的身躯往那一站,远远地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霸气。

    “大……大掌柜……”

    老徐一见到大掌柜,脸上的疲惫之意顿时烟消云散,匆匆和柳寻衣道别一声,便一路小跑地朝院内而去。而大掌柜则是目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院门外的柳寻衣,随即转身步入账房。

    一向稳重的老徐则如小厮般,点头哈腰地连忙跟了进去。

    “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柳寻衣摇头苦笑道,自言自语间已是快步离开了福和粮庄。

    柳寻衣前思后想,料定曹公子十之**是被囚禁在罗汉寺中,因此他决定今晚要夜探罗汉寺,一旦能找到曹公子和绑架他的那伙西域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出惊风化雨图的线索。

    柳寻衣所做的最坏打算就是一报还一报,从西域人手中救出曹公子,继而再以曹公子为要挟,从曹钦手中取得惊风化雨图。

    一路无话,当柳寻衣回到龙安客栈时已经到了正午。

    客栈大堂内人声鼎沸,而丁三似乎始终不曾离开,吃完早饭顺带连午饭也一块吃了,还是那张桌子,还是那副令人厌恶的嬉皮笑脸。

    一看到柳寻衣,丁三便主动招呼道:“小老弟,快来快来,刚刚龙王请了一桌酒菜,我还不曾动筷,可有兴趣一起来享用享用?”

    “龙王?”

    柳寻衣如今已经找到线索,倒也不急着离开,索性走到桌旁坐下,饶有兴致地望着满满一桌美味佳肴,笑问道:“丁老兄所说的龙王可是这龙安客栈的主子?”

    “正是。”丁三抱着一坛酒,迅速打开酒封,顷刻间酒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他一边为柳寻衣倒酒,一边连连点头笑道:“龙王那可是做大买卖的人,原本我还想引荐你认识一下这种大人物,只可惜你回来的不是时候,龙王不久前才刚离开。他一个月才来这里一次,也是为了收这一个月的利钱,下回再想见他可就要看运气喽!”

    “他为何会请你吃一桌酒席?”面对丁三的盛情,柳寻衣也不客气,端过酒杯随口问道,“难不成他也认识你?”

    丁三一听这话似乎很不高兴,眼睛一瞪,煞有介事地说道:“怎么?老兄我就这么无名无姓?龙王就不能认识我?”

    “丁老兄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龙王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请你吃酒?难道你曾给过他什么好处?”柳寻衣笑道。

    丁三眉头一挑,戏谑道:“龙王是有钱人,这一桌酒席对他来说简直比九牛一毛还不如,你认为这一桌算是情分,可在龙王眼里,这桌酒菜就如同是和我打个招呼,没什么区别。”说罢,也不等柳寻衣再问,他便连连用筷子点指着满桌的酒菜,催促道,“别问了,有的吃就赶紧吃,天底下这种白吃白喝的好事可不多,能遇到可别浪费。嘿嘿……”

    说着,丁三主动和柳寻衣碰了一杯酒,二人各自一饮而尽,倒是十分痛快。

    “小老弟,刚才去哪了?”丁三一边往嘴里塞着肉菜,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出去走走,头一次来霍都,想见识见识。”柳寻衣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回答的十分随意,接着话锋一转,举杯笑道,“丁老兄,谢谢你的酒肉。来,我敬你!”

    “好说好说。”丁三笑呵呵地送酒下肚,随即一抹嘴,又道,“对了,你之前怎么没告诉过我,你怎么还有个那么漂亮的小姘头。嘿嘿……”

    “什么小姘头?”柳寻衣闻言一愣,狐疑地说道,“丁老兄可莫要取笑我!”

    “就是昨天晚上我跟你说的那个中原来的大美人。”丁三坏笑道,“你昨天还跟我装清高,说自己不认识她,是不是怕老兄我跟你抢?”

    “这……”柳寻衣彻底糊涂了,诧异道,“我实在听不懂丁老兄的话,你这到底是……”

    “小老弟莫要装糊涂,人家姑娘都指名道姓要找你了,你难不成还想提起裤子不认人?哈哈……”丁三挤眉弄眼地坏笑道,“怎么样?跟那样的大美人……感觉不错吧?”

    柳寻衣眉头紧锁着望着丁三,一脸茫然。

    “今天上午你前脚离开,人家后脚就来找你了。只可惜当时你不在,所以就走了。”丁三道,说着还伸手入怀摸索着什么,囫囵道,“那个大美人临走前,还在柜上给你留了件东西,刚才让我拿来把玩了一番。虽然看着挺值钱的,不过老兄我拿你这小老弟当忘年交,就不偷你的定情信物了。嘿嘿……”

    “嘭!”

    丁三从怀中掏出东西,随手往桌上一扔,笑道:“喏,就是这个,你现在可还敢说自己不认识她?”

    满头雾水地柳寻衣好奇地往桌上瞥了一眼,本想开口辩驳。但只此一眼,却让柳寻衣的神色顿时从疑惑变成震惊,张开一半的嘴也顿时哑声,半天说不出话来。

    桌上所放的是一支精致玲珑的金簪,赫然是白霜在鸳鸯榭送给柳寻衣的那支金簪。

    丁三口中所说的“中原美人”,指的正是白霜。

    ……

第六十七章:直言规劝

    晌午,霍都城南一间小巷中,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头露尾,时不时地探出头来朝着街对面的铁匠铺瞧上两眼,不过很快又缩回脑袋,似乎生怕被人发现。

    自从柳寻衣来到霍都,冯天霸就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今日,冯天霸跟踪柳寻衣一路从龙安客栈而来,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城中东奔西跑,穿街过巷,不到两个时辰,恨不能将霍都各个角落挨个走一遍,这种怪异的举动令冯天霸极为好奇。

    “柳寻衣到底想去哪?”冯天霸躲在墙下暗暗揣测着,“他上午去了粮庄,下午又把钱庄、茶庄、绸缎庄甚至银楼统统逛了一遍,现在他又跑到这铁匠铺来问东问西,究竟意欲何为?”冯天霸在喃喃自语的同时,还不时地朝对面的铁匠铺瞧上两眼,脸上的不解之色愈发浓郁。

    “把城中各家店铺挨个逛一遍,莫非他在找什么东西?或是在暗中联络同伙?看来等会儿我得进去问问才行……”

    当冯天霸下意识地再次举目观瞧时,原本站在铁匠铺里的柳寻衣,却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冯天霸顿时一愣,脸上迅速涌出一抹懊恼之色。

    “他娘的,难道这小子发现我了?”

    冯天霸一边嘟囔着一边匆匆走出小巷,火急火燎地跑到街上东张西望一番。苦寻无果,他不由地怒骂一声,转而欲要冲进铁匠铺询问究竟。

    正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探出,轻轻搭在冯天霸肩头,令他登时一惊。

    “冯都尉可是在找我?”

    背后的声音冯天霸早已烂熟于心,正是柳寻衣。他叹息一声,迅速转过身来,可还不等定睛细瞧,柳寻衣却是猛地大力一拽,直将猝不及防的冯天霸拖入一旁的僻巷中。

    “你他妈的……”

    “嘭!”

    不等冯天霸怒骂,柳寻衣却是突然手肘一横,直将冯天霸那壮硕的身躯狠狠顶在墙上。柳寻衣根本就不给冯天霸拔刀的机会,左肘死死顶住冯天霸的胸口,右手甩出半截银灿灿的剑锋,紧紧压住他的咽喉。

    只要冯天霸稍有异动,柳寻衣便能在瞬间将其毙命。

    “为什么跟着我?”柳寻衣目光不善地盯着气喘吁吁的冯天霸,沉声问道。

    冯天霸下意识地向后缩着脖子,压着嗓子冷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何必这么害怕?”

    柳寻衣不屑地一笑,右手将剑锋朝冯天霸的脖颈贴紧几分,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究竟是我在害怕还是你在害怕?更何况我做没做过亏心事,又何需向你交代。”

    冯天霸想要反抗,但在柳寻衣那坚如铁石的左肘钳制下,他的身体只能老老实实地贴在墙上,根本动弹不得。挣扎两下后,冯天霸脸色涨红地呵斥道:“你敢挟持朝廷命官……”

    “你最好先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要是死在这儿,恐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柳寻衣毫不客气地讥讽道,“说,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冯天霸圆睁二目,毫不畏惧地怒视着柳寻衣,沉声道:“你自己干过什么好事你心里清楚,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大丈夫?”

    “冯天霸!”柳寻衣冷喝道,“我没功夫陪你兜圈子,有话你最好直说!”

    “平江府……”冯天霸几乎被剑锋压的窒息,只好妥协道,“平江府青丝坊的周老爷……你可还记得?”

    柳寻衣眉头一皱,反问道:“那又如何?”

    “他死了!”冯天霸呛声道,“你敢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什么?”

    柳寻衣大惊,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他脑中乱成一团,思前想后也没弄懂其中的来龙去脉,一是不明白周老爷为什么会死,二是不明白周老爷之死和冯天霸有什么关系,三是不明白这件事和自己又有什么瓜葛。

    “你什么意思?”柳寻衣不解地问道,“你怀疑是我杀了周老爷?”

    “不是我怀疑你,是证据确凿。青丝坊至少有十几个伙计亲眼看到你出手伤人,周老爷在见过你当夜就死了,你说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不是你杀的还能有谁?”

    “简直胡说八道,你们怎能只凭揣测就断言我是凶手?”柳寻衣大怒。

    “你若问心无愧,那就跟我回平江府说清楚!”冯天霸挑衅道。

    柳寻衣欲言又止,稍稍转念一想,便意识到其中的古怪,疑惑道:“这件事与你何干?你是泉州大营的都尉,周老爷被人杀了,就算要查也应该是平江府的衙门来查,你一个泉州大营的都尉瞎凑什么热闹?”

    “哼!”一提起这件事,冯天霸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愤恨之色,愤愤不平道,“这件事还要拜你所赐,当夜在泉州你若肯跟我回去揭露陆庭湘的罪责,我又岂会被人降职远调?”

    “降职远调?”柳寻衣一怔,不过他很快便想通背后的缘由,轻笑道,“看来这是陆庭湘的意思。我早就告诫过你,千万不要得罪他,江南陆府你非但惹不起,而且还会拖累自己,当时你不信,现在你可信了?”

    “他娘的,说来说去他们全都是一丘之貉!”冯天霸怒骂道,“都统、知州统统受了陆庭湘的好处,合起伙来对付我。”

    柳寻衣嗤笑道:“你太高看自己了,你今天还能有个差事干,就已经算是陆庭湘格外开恩了。若他真想对付你,你以为自己今天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儿……”言至于此,柳寻衣的声音突然一顿,紧接着一个令他心底发凉的念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他缓缓放开冯天霸,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莫非……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冯天霸目光狐疑地盯着柳寻衣,他自知不是柳寻衣的对手,因此在重获自由后也没有冒然出手。

    “周老爷被杀、我被怀疑、你被降职远调,还有白霜出现在霍都,这些都不是巧合,这都是陆庭湘一手安排的。”柳寻衣眉头紧皱,沉吟道,“我终于知道白霜为什么会出现在霍都了,是陆庭湘命她来的。换言之,陆庭湘其实早就知道惊风化雨图在霍都。”

    “什么意思?”冯天霸一头雾水地望着柳寻衣,虽然他不太明白柳寻衣所说的惊风化雨图是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问道,“陆庭湘怎么会知道?”

    “青丝坊的周老爷。”柳寻衣越想越明白,轻声道,“陆庭湘曾派人跟踪我,在我见过周老爷之后,陆府的人也一定找过他询问究竟,所以陆庭湘知道黑衣人身上穿有青丝甲,也一定能想到此事与天山玉龙宫有关。陆府的人杀了周老爷,再嫁祸给我,之后陆庭湘再把你安排到平江府衙门调查此事,他深知你性情刚烈,这件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会善罢甘休。因此陆庭湘才会故意安排你来霍都,为的就是找我麻烦……”

    “等等。”冯天霸眉头微皱,嘴唇紧抿,将信将疑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被陆庭湘嫁祸的?周老爷不是你杀的?甚至连我被降职,都是陆庭湘为了对付你而刻意安排的?”

    “极有可能。”柳寻衣点头道,继而自言自语道,“可陆庭湘为什么既派你来找我的麻烦,同时又让白霜来找我?白霜找我又是何意?”

    “你……”冯天霸上下打量着柳寻衣,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以江南陆府的势力,想对付你岂不是易如反掌,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冯天霸一语惊醒梦中人,柳寻衣稍一思量便恍然大悟,点头道:“是了,陆庭湘之所以不直接杀我,其实是想利用我帮他找到惊风化雨图。他派你来捉我,是想让我麻烦缠身,继而方便白霜伺机取图。好个阴险的陆庭湘,竟还妄称什么‘武林第一君子’,此等诡计又岂是君子所为?只可惜青丝坊的周老爷,虽不是我直接所杀,但却是因我而死……唉!”提及周老爷,柳寻衣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毕竟,柳寻衣不去找周老爷,那陆府的人也不会有机会杀他。

    冯天霸瞪着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柳寻衣,将柳寻衣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尽数收入眼底,当柳寻衣再度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冯天霸时,他的脸上却是难得涌现出一丝犹豫。

    “你信不信我刚才所说的话?”柳寻衣坦言道,“周老爷不是我杀的。”

    “你虽然只有一面之词……”冯天霸犹豫不决地缓缓开口道,“但我的确在龙福客栈见过那个叫白霜的女人,她身为陆庭湘的女人,竟会突然出现在霍都,此事的确不太寻常。所以我对你所说的话……愿意相信七成。”

    “多谢……”

    “不过我现在毕竟是平江府衙门里的捕头,你到底有没有罪并非我说了算。我这次远赴霍都,就是奉命捉拿你,迟迟不肯动手也是想查清你到底还有没有同谋。既然现在你我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就跟我回去吧,一切到了衙门自有公断。”冯天霸的语气较之刚才缓和许多,不过态度却仍旧坚决。

    柳寻衣深知冯天霸的个性,因此也不恼怒,淡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

    “那你是逼着我动手了?”冯天霸右手摸上刀柄,语气开始变的凝重。

    “动手不急。”柳寻衣摇头道,“有机会我可以和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但不是今天。”

    “什么意思?”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暗中跟踪我,但我今天并非是找你的麻烦,而是来救你一命。”柳寻衣正色道,“明天日落之前,你一定要离开霍都,否则有人要杀你。”

    “嘶!”冯天霸闻言一惊,狐疑道,“你唬我?”

    “冯天霸,你不妨仔细回忆一下,你我见面的这几次我何时骗过你?哪次所说的不是肺腑诚挚之言?”柳寻衣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不想你在霍都白白送命!我现在可以答应你,等我在霍都做完要做的事,就去找你。到时候我给你机会和我打一场,你若有本事打败我,我便跟你回府衙,如何?今日就算我向你讨个人情。”

    “真的?”冯天霸仍心存顾虑,不过现在他已不再将柳寻衣视为奸猾之徒。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柳寻衣承诺道。

    “那你来霍都究竟想做什么大事?”冯天霸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与陆庭湘有没有关系?”

    柳寻衣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自己的事尚且一团乱麻,又何必管我的闲事?总之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要离开霍都。”说罢,柳寻衣便转身走出小巷,巷口前又突然驻足,头也不回地低声道:“我绝没有威胁之意,只是想多奉劝阁下一句,官府与江湖本就应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这两日你就不要再继续跟踪我了,否则我怕你惹祸上身,最终不能活着离开霍都。”

    ……

第六十八章:城西古寺

    夜幕苍穹,月明星稀。

    和煦的微风淡扫薄云,千变万化,如纱似雾。皎洁的月光倾洒大地,百媚千娇,似梦如幻。

    一身黑衣的柳寻衣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龙安客栈,潜伏出城,一路向西直奔罗汉寺。

    罗汉寺算是一座古刹,规模不大,前后总共也只有三进院。庙门内,一进院有天王殿,二进院有罗汉堂,三进院是悟禅居。

    罗汉堂外有一处占地五亩的露天法场。后面的悟禅居则是沿山而建,鳞次栉比建有禅房数十间,以供罗汉寺内的僧侣和外来的香客歇息。

    虽是古寺,但近些年由于战乱不断,香火日渐萎靡,如今更是三年也来不了一个善男信女,因此寺中僧侣还俗的还俗,游方的游方。不知何时,此处俨然变成了一座荒寺凉院。

    如今的罗汉寺内只剩下一位年过七旬老僧,每日清汤寡水,念佛入定,隔三差五将寺内寺外打扫打扫,与世无争的日子倒也过的颇为清净。

    半个时辰后,柳寻衣来到山门前,只见庙门大敞,放眼望去寺中一片漆黑,万籁俱寂,看不出半点人烟。

    迈过足有一尺来高的门槛,柳寻衣迅速将身形贴向门楼一侧,放缓步伐,小心翼翼地朝寺内前行。静息片刻,待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一个箭步直接掠过庭院,在天王殿前的台阶上陡然飞身而起,他有意绕过殿门,从虚掩的窗口鱼跃而入,动作之轻盈如清风卷絮,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一入天王殿,一股清幽的异香顿时扑鼻而来,令柳寻衣心神一凝。

    抬眼望去,但见天王殿内,四大天王分立左右,正北方位是弥勒和韦陀的正反泥胎身,不过四大天王和两尊佛像如今都已经变的斑驳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甚至连眼耳口鼻都因为年久失修,变的有些模糊。而在弥勒佛前的供台上,残破的香炉中此刻竟斜插着三根高香。

    香烟袅袅,随风而散,殿内弥漫的异香正是由此而来。

    “竟然有人上香?”柳寻衣心头一惊,急忙左右环顾一圈,却见四周漆黑一片,根本察觉不到半点生息。

    所谓进庙拜神,柳寻衣深夜闯入与理不公,遂一个跃身跪倒在佛像前,颇为地虔诚低声念道:“深夜讨饶,还望恕罪!”

    “既知是打扰,施主又为何要来?”

    突然,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广目天王雕塑脚下响起,天王殿内没有一丝烛火,只靠着窗口映射进来的月光照明,光线本就十分微弱,天王雕塑脚下更是一团漆黑。若不是有人突然开口说话,柳寻衣还真不知道那儿竟然暗藏着一个人。

    “什么人?”柳寻衣被惊的身子一激灵,顺势向后翻滚出去,与此同时宝剑也夺鞘而出,剑锋直指着远处的一团漆黑。

    “该问这句话的人应该是贫僧才是,施主深夜前来,扰了贫僧的清梦,怎地反倒问贫僧是什么人?”

    随着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柳寻衣依稀看到在天王雕塑脚下,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正缓缓坐起身来。借着朦胧月色,柳寻衣勉强能看出那是一位身着破旧僧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

    “原来是这寺中的高僧,在下冒然打扰,还望恕罪!”柳寻衣看清老僧的模样,心中甚是惊讶,以他的武功刚刚竟是没能察觉到殿中有人,心中不禁对这名面相朴素的老僧平添几分敬意,赶忙收起宝剑,拱手赔罪道,“晚辈前来绝无恶意,只是想……”

    “施主既是无心,那就请速速离去吧!”老僧径自打断柳寻衣的寒暄,淡淡地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施主从哪来,就回哪去吧!”说罢,老僧一翻身便又重新躺入一片漆黑中。

    柳寻衣没料到老僧竟会突然下逐客令,不禁哑然失笑,一边向外退着一边赔罪道:“敢问高僧,这寺中可还有其他人?”

    饶是柳寻衣再三询问,可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柳寻衣缓缓向后退了几步,随即脚下一顿,猛然跃出一个箭步,迅速绕过佛像,从天王殿的后门蹿了出去。

    柳寻衣离开天王殿后不久,漆黑的殿内却是突然传出一道淡淡的叹息。

    “难道那位高僧就是传说坚守在罗汉寺内的老和尚?”柳寻衣回想着刚才所见的老僧,自言自语地轻笑道,“老人家怕是年纪不小了,即便真有外人藏在寺中,只怕他也毫无察觉,我还是别再去惊扰他老人家为好。”

    转眼的功夫,柳寻衣已经穿过二进院的门廊,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刻满梵文的影壁墙,柳寻衣虽不识得梵文,但他却能从墙上那一道道苍劲有力的笔体上,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庄重严肃之意。站在影壁墙前,令人不禁心生敬畏,就连柳寻衣这般高手也下意识地稍稍顿足。

    影壁墙上通篇的经文宛若笔走龙蛇,恰似鸾漂凤泊,丝毫看不出刀斧凿刻的生硬与迟钝,更像是被人用笔一气呵成写出来的。

    这种奇怪的想法一冒出来柳寻衣便忍不住自嘲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以坚硬的墙壁为纸,写出这些奇怪的文字?就算有人想写,只怕天下也找不出能洞穿石壁的神笔吧?”

    影壁墙后便是露天法场,方砖铺成的地面如今已变的坑坑洼洼,砖缝中野蛮生长出许多枯黄杂草,看上去十分荒凉。

    正当柳寻衣小心观瞧左右时,猛然间发现此刻在法场正中,竟是赫然立着一根柱子,而柱子上似乎还捆绑着一道人影。

    “那是……曹公子吗?”柳寻衣看那人所穿的服饰颇为华丽,但却是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宛若死尸。柳寻衣的心顿时一沉,迅速环顾左右,随之快步朝法场中间冲去。

    就在柳寻衣急匆匆地冲出数十米后,他的眼神却是陡然一变,急忙止住脚步,暗喝一声:“不好!”与此同时他还毫不迟疑地转身向后退去。

    然而,就在柳寻衣转身的瞬间,原本漆黑寂寥的法场四周,却是突然亮起一道道火光,接着只见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刀手,各自高举着火把,满脸狞笑地朝柳寻衣逼来。

    这些人似乎早就埋伏好了,一出现便对柳寻衣形成合围之势。

    火把将法场照得亮如白昼,柳寻衣愤然转头,朝那被绑在柱子上的人影望去,却见柱子上所绑的分明就是一个穿着衣服的稻草假人。

    “嗖!”

    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哨响,柳寻衣急忙举剑提防,但见一道泛着火光的流星箭矢自夜空射来,最终扎在稻草人上,“腾”的一声登时燃起一团熊熊大火。

    “愚不可及的宋狗!老子已经恭候你多时了!”

    伴随着一阵阴狠的冷笑,只见数名西域大汉自罗汉堂内大步而出,而走在最前边的壮汉,正是当日在街上辱骂柳寻衣的人。

    “果然是你们!”柳寻衣目光阴寒地盯着四周虎视眈眈的刀手,冷声道,“是你们掳走了曹钦的公子?”

    虽然柳寻衣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此刻却是极不平静。令他最焦虑的并非是自己中了埋伏,而是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中埋伏?他的计划从头至尾都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这些西域人又是如何事先得知,并提早设伏的呢?

    此刻,柳寻衣突然回想起刚刚在天王殿,老僧劝他从哪来就回哪去。现在突然明白那些话的真正用意,其实是想救他一命。只可惜柳寻衣愚钝,没能领悟老僧话中的深意,害自己身陷囹圄。

    “柳寻衣,你为什么总喜欢破坏别人的好事?”

    突然,一道颇为悦耳的笑声自罗汉堂传出,紧接着只见一身白裙的洵溱,在阿保鲁的陪同下,缓缓出现在柳寻衣面前。

    “是你?”

    柳寻衣一见洵溱,脑中顿时一阵发懵,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心中颇不是滋味地叹息道:“他们只是傀儡,而你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其实我早在霍都见到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的出现绝非碰巧……”

    “我们算不算冤家路窄?”

    看到柳寻衣这副糟心懊悔的模样,洵溱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双清澈而明亮的眸子不怀好意地盯着柳寻衣,故作疑惑地问道:“还是应该说……你总喜欢破坏人家的好事,所以今天才会有此报应?”

    “你想怎么样?”柳寻衣小心提防着身后的刀手,手中的宝剑再度握紧几分,环视四周,伺机突围。

    洵溱婉儿一笑,故作一副娇羞模样,对柳寻衣柔声道:“不想怎么样,只是想戏弄你、羞辱你、折磨你,最后再……杀了你。”洵溱似乎很喜欢这种戏耍柳寻衣的感觉,这让她有一种报仇的快感。

    想当初在雁门关的浓雾中,柳寻衣趁乱救走贾侍郎,感觉被人愚弄的洵溱是何其愤怒?今日她将柳寻衣关门打狗,也算是大仇得报。

    “不怕死就尽管来试试!”柳寻衣面无惧色,凝声道。

    “不急!我知道你是个高手,否则也断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人来霍都。”洵溱慢悠悠地轻笑道,“我只是好奇,你这次又是奉了哪位大人的命令而来?”

    洵溱此话一出,柳寻衣顿觉心惊肉跳。洵溱话中的“大人”已经十分明显,若是再任由她继续说下去,柳寻衣的真正身份便会暴露无遗,届时他的处境定会比现在更加凶险。

    柳寻衣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灵机一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夜会来这儿?”

    “想知道你的行踪能有多难?”洵溱似笑非笑地回答道,“其实我不止知道你今夜会来这里,就连你什么时候来的霍都?住在哪间客栈?做过什么?甚至吃过什么?我统统了如指掌,一清二楚。对了,我差点忘了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说罢,洵溱轻轻拍了两下手掌,罗汉堂内随即闪出一道身宽体胖的人影,当那人走到近前,柳寻衣顿时一愣。

    来人竟是今日他在福和粮庄与老徐辞别时,恰巧有过一面之缘的粮铺大掌柜。

    “你是……福和粮庄的大掌柜?”柳寻衣诧异地望着那人,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怎么会和她……”

    “他不单单是福和粮庄的大掌柜,而且还是你所住的那间龙安客栈的大掌柜。”洵溱笑道,“你来此多时,想必一定听过霍都城第一富贾‘龙老爷’的大名吧?”

    “龙老爷?他就是龙王?”

    ……

第六十九章:身陷囹圄

    “是老徐告诉我,你向他打听罗汉寺的消息。”

    龙王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缓缓说道:“你以为自己在霍都的一举一动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在你来的那天,大小姐就已经让我在暗中盯住你了。”

    柳寻衣回想起当日自己在龙祥客栈门前,曾看到洵溱一闪而过,现在想来其实那天不止是他看到洵溱,洵溱也同样看到他。只不过他们二人当时都佯装对彼此视而不见罢了。

    柳寻衣苦笑道:“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们竟会勾结在一起,是我疏忽了。”

    以洵溱的聪慧,当龙王将柳寻衣找老徐打听罗汉寺的事告诉她,她就已经能猜出柳寻衣的用意,故而提早设伏,在此等着柳寻衣主动上门。

    柳寻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龙王竟是洵溱的人,因此就算他提早知道龙王便是福和粮庄的大掌柜,也断断不会料到自己的计划会因此败露。

    从丁三口中打听出天香楼的小清,从小清口中打探出劫走曹公子的西域人,再加上自己是偶然在街上与西域人撞到,最后再从老徐那得知罗汉寺的消息……这几件事可谓阴差阳错,彼此间毫无关系。

    柳寻衣是以变应变,每走一步自己也难以预料结果,因此绝不可能有外人能提前将它们串谋起来,所以洵溱今夜能让柳寻衣中伏,对她而言也是意外收获。

    归根结底,柳寻衣并非败给洵溱,而是败给天意。倘若在福和粮庄时,他并未被龙王看到,那老徐八成也不会主动将此事告知龙王,那也自然就不会出现眼下的困局。

    毕竟,洵溱看到自己是在龙安客栈前,对于自己如何而来并不知情。龙王虽是洵溱的人,但老徐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想来想去,柳寻衣不得不感慨‘人算不如天算’。

    “现在可以死的安心了?”洵溱挥手示意龙王退下,对柳寻衣轻蔑地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柳大人,你说是不是?”

    柳寻衣自知困局已成,自己再如何反思也是追悔莫及,索性将脑中的杂念统统抛开,剑锋一甩横在身侧,神色冷漠地盯着四周的刀手,沉声道:“既然行走江湖,那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虽然我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但你们想拿走也绝对没那么容易。不付出点血的代价,你以为只凭这几个人能对付我吗?”柳寻衣虽然狂傲,但他也的确有嚣张的资本,毕竟天机阁第一高手的名声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既然我早已料到你会来找麻烦,又岂会傻到和你以命换命?”洵溱朝柳寻衣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继而转头问向阿保鲁,“我刚刚和他说了这么多废话,时辰也该差不多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寻衣从洵溱狡黠的笑容中感到一丝不妙,但一时间却又察觉不出缘由,狐疑道,“难道你还指望我能束手就擒不成?”

    “是差不多了。”阿保鲁目无表情地盯着柳寻衣,冷笑道。

    “什么差不多了?你们……”

    柳寻衣话未说完,脑海中却是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眩晕,几乎在瞬息之间,原本神智清醒、心明眼亮的柳寻衣,只感到一波强过一波的眩晕感如山呼海啸般迅速袭来,四肢越发软绵无力,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开始出现强烈的扭曲和模糊的重影。

    这种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直令他意志消沉,身心俱疲。此时此刻,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流逝,只想席地而躺,呼呼大睡一场方才痛快。

    “我这是……这是……”柳寻衣发软的双腿开始抑制不住地踉跄起来,拿剑的右手也变的颤抖不已,平日里随手舞动的宝剑此刻竟是重如万斤,柳寻衣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将其挥动。

    五指传来一阵阵麻木之感,即便柳寻衣拼命想攥紧手指,但那五根指头却好像不是他的一样,根本就不听差遣。

    “感觉怎么样?”无数个洵溱在柳寻衣眼前晃动着,洵溱的声音传入柳寻衣的耳畔也变的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中了我的**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撑不住,对付你岂不更是小菜一碟?”

    “**香……”不知在何时,柳寻衣全身皆已经被汗水浸透,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唇齿颤抖不停,囫囵地说道,“是天王殿的异香……好生卑鄙……”

    “你想趁夜来劫走曹钦的儿子,又算什么光明磊落?”洵溱笑道,“别硬撑了,还是乖乖躺下吧!”

    “想杀我,有种就放马过来……”柳寻衣不断晃动着凌乱的步伐,如一个醉汉般胡乱挥舞着宝剑,东挥一下西砍一下,毫无章法可寻。

    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也开始渐渐失聪,以至于最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可……能……如若是……迷香……那殿中的老僧……老僧为何安然无恙……”

    柳寻衣在刚开始嗅到异香的时候,也曾想过其有可能是迷香,但老僧能从梦中清醒过来,而且还能言语清晰的与他对话,这才让柳寻衣打消顾虑,却万没料到自己最终还是着了洵溱的道。

    “先擒下他,我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等我玩够了再杀不迟!”

    洵溱一声喝令,周围的十几个刀手顿时大喝一声,一起朝柳寻衣扑去。柳寻衣在一片模糊中依稀看到周围人影憧憧,不断朝着自己逼近。

    情急之下,他发狠咬破自己的舌尖,一阵剧痛令他昏昏欲睡的神智顿时清醒几分,随即右手挥剑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刀手刺去。那刀手似乎没料到柳寻衣竟还能反抗,一时猝不及防,竟被柳寻衣一剑刺穿小腹,惨叫一声,翻滚出战局。

    “小心,这小子还能反抗。”一名刀手高声提醒道,“先卸了他的剑。”

    “嘭嘭嘭!”

    伴随着一阵凌乱的打斗声,柳寻衣凭着练武之人的本能,以及顽强的意志,硬是在耳目失明、神智模糊的情形下逼得十几名刀手难以近身。不过在逼退这些刀手的同时,柳寻衣的衣的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痕。

    碍于洵溱刚刚那句话,这些刀手出手颇有顾忌,故而谁也不敢对柳寻衣痛下死手。

    “这个柳寻衣比我想象中的还有意思。”洵溱望着混乱的战局,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除非等药效完全发作,否则只凭他们怕是很难捉到活的。”

    阿保鲁神色凝重,沉吟道:“洵溱,现在外边到处都是玉虎堂的人,他们四处搜查,我怕拖得太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要不然……”

    不等阿保鲁把话说完,洵溱已不可置否地点头道:“虽然有些可惜,不过正事要紧,杀了吧!”说罢,洵溱再度深深地望了一眼柳寻衣,而后转身朝着罗汉堂走去。

    “不必留手,杀!”

    阿保鲁大喝一声,那些刀手顿时面色一喜,纷纷咆哮着举刀挥砍上去。

    “住手!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

    “嗖!”

    突然,罗汉堂上空传来一声暴喝,接着只见一道凌厉的黑影陡然自房顶飞下,由于他的速度极快,以至于半空中留下的残影尚未消退,法场中央已是寒光闪烁,紧接着十几名围攻柳寻衣的刀手,则纷纷惨叫着倒飞而出。

    眨眼之间,地上已是鲜血四溢,再看那十几个倒地不起的刀手,其中大半竟已全然没了生机,剩下几个苟延残喘的,也纷纷用双手紧捂着小腹,以此堵住肚子上的伤口,以防自己的肠子顺着汩汩外冒的鲜血流的满地都是。

    “好快的刀!”洵溱驻足回望着法场,美目之中涌现着一抹凝重之色。

    与此同时,阿保鲁和几名西域人迅速护在洵溱身前,眼神阴狠地盯着突然杀出的黑衣人。此刻,自罗汉寺后院内又迅速涌出一大批刀手,打眼一望少说也有百余人。

    “没想到罗汉寺中竟然还藏着这么多人?看来你们是打算在霍都做件大买卖!”

    黑衣人一招杀退十几名刀手,左手架起摇摇欲坠的柳寻衣,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法场上越聚越多的刀手。

    由于黑衣人被黑巾遮面,因此谁也看不出他的真正面容。

    “尊驾何人?”洵溱挥手阻止了欲要出手的阿保鲁等人,迈步向前,目光疑惑地注视着黑衣人,随手一指柳寻衣,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黑衣人的声音亮如洪钟,不卑不亢。

    “那尊驾为何要这趟浑水?”

    “这位兄弟纵使与你们有血海深仇,你们大可光明正大的出手杀他,却不应该使出这般卑劣的小人手段。”黑衣人朗声道,“见你们先下迷药,后又以多欺少,我岂能视而不见!”

    “哪里冒出来的混账东西,竟敢在此假仁假义?他的事你管的了吗?”阿保鲁眼神一寒,暴喝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我只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滚,要么陪他一起死!”

    对于阿保鲁的挑衅,洵溱并未阻拦,只是目光不善地盯着柳寻衣。她知道今天绝不能让柳寻衣轻易离开,否则日后必当招来诸多麻烦。

    黑衣人不怒反笑,右手挥刀朝阿保鲁一指,大笑道:“好久没碰上像样的对手了,今天你可以一个人上,也可以叫上他们一起上,我都愿意奉陪!”

    “这把刀是……”洵溱看清黑衣人手中的宝刀,美目陡然一凝。

    此刀看上去颇为奇特,颜色银中带青,刀长四尺,上宽五指,下宽两指半,刀锋略弯,两侧开刃,上刃左右各有一道血槽,下刃如斧钺般甚为厚重,可砍可劈、可刺可挑。而最为奇怪的是,在这把刀的刀柄之后,竟是还长出一截短刃,锋芒毕露,此刃藏于阴手面,往往能出其不意,杀人于无影无形。

    天底下如此奇特的刀只有一把,名曰“血影”,寓意出鞘见血,杀人无影。相传此刀曾作为铁木真的马刀,随他劈荆斩棘,纵横天下。

    而血影刀如今的主人,同样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大人物,那便是“漠北第一快刀”苏禾。

    ……

第七十章:佛门血战

    “我道来的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是只鞑狗罢了。”

    阿保鲁毫不客气地对苏禾出言嘲讽,月光映射下,其脸上的三道刀疤显得尤为触目惊心。透过他对苏禾的称呼,不难听出浓浓的憎恶与鄙夷。

    阿保鲁恶狠狠地威胁道:“既是鞑狗,那今夜就一并留下自己的狗命吧!”

    苏禾早已知晓他们是契丹人,更知道他们身为大辽遗民,心底定是对蒙人恨之入骨,因此对于阿保鲁的出言不逊并不感到奇怪,反而面色镇定地回道:“既想杀我,那你们何不一拥而上?”

    “鞑狗,你太高看自己了。”阿保鲁挥手拦下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刀手,冷喝道,“都说漠北第一快刀武功了得,可我却不信。对付你这种自吹自擂之辈,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哼!”此刻苏禾的身份已被戳穿,他索性将脸上的黑巾扯去,并将昏昏欲睡的柳寻衣扶到一旁歇息。起身斜视着阿保鲁,手中血影刀一横,从容不迫地说道:“请赐教!”

    “赐你妈!”

    不等洵溱开口劝阻,阿保鲁已是怒喝一声猛地抽出弯刀,朝苏禾直扑而去。

    面对气势汹汹的阿保鲁,苏禾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眼底还闪过一抹兴奋,大喝一声:“来的好!”说罢,脚下骤然一顿,身形如猛虎般向前冲出,朝着扑面而来的阿保鲁迎了上去。

    “铿铿铿!”

    二人一交手便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猛烈对攻,没有闪躲、没有防御,更加没有胆怯,只有一波快过一波的攻势,以及一浪高过一浪的力道。伴随着如鞭炮般迅速而密集的刀锋撞击声,但见二人之间刀影霍霍,由于刀戈硬碰硬地交锋,从而迸发出一串串耀眼的火星,四溅飞射。

    “哈哈……痛快!”

    眨眼间,苏禾与阿保鲁已是近身对攻五十几个回合,面对着愈战越勇的阿保鲁,苏禾却是豪爽放声大笑起来。

    “哼!”阿保鲁冷笑讥讽道,“枉你自称漠北第一快刀,难道你的刀也只有这般速度不成?”

    “那要看看你到底能承受多快的刀?”苏禾笑道,“快刀必重,我怕你早早落败,不能与我打个痛快!”

    “苏禾,你辱我太甚!”

    阿保鲁脸上登时青筋暴起,虎目圆瞪,面色狰狞,模样宛若一只被猎物激怒的猛虎。只听他暴喝一声,弯刀猛地自身前横扫而出,顷刻间一道凌厉的刚猛劲气拦腰朝苏禾斩去。

    苏禾毫不惊慌,当那道劲气扫至身前时,他猛地向后一翻,那道劲气紧贴着苏禾的小腹擦飞而出。而当苏禾重新翻身而起的时候,其手中的血影刀已是直直地劈向阿保鲁的天灵盖。

    阿保鲁大惊,慌忙举刀格挡,当血影刀“嘭”的一声砍在弯刀上时,一道无形之力骤然冲破刀锋束缚,直接降临在阿保鲁头顶,千钧一发之际,阿保鲁下意识地将脑袋一歪,这道无形之力便重重地落在阿保鲁肩头,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阿保鲁的左肩胛骨已被这股力道生生震裂。

    “嘶!”

    钻心剧痛令阿保鲁猛吸一口凉气,迅速使出全身气力将弯刀向上一挺,奋力将苏禾逼退,自己则用弯刀护着左肩,一连向后退出十余步。

    苏禾也不追击,朗声道:“我刚才就说过快刀必重,是你太高估自己的本事了。”

    阿保鲁恶毒的目光死死盯着苏禾,现在的他听苏禾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自己的侮辱与挑衅。但他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是苏禾的对手。

    “你太心急了。”站在身后的洵溱低声提醒道,“你太想打败苏禾,心里越是着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其实以你的武功,本不该如此不堪,但现在……你的确已经败了。”

    “我还能打!”阿保鲁心有不甘地辩解道,“就算我打不过他,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苏禾如果真有本事,那就把我们统统杀光!”

    苏禾眉头一皱,正色道:“我并非有意刁难,只要你们肯放了曹公子和这位兄弟,苏某即刻离开,绝不再多言半句。”

    “真是笑话。”洵溱美目一转,冷笑道,“苏禾,你不会真以为自己一个人能杀光我们所有人吧?虽有传言说你曾以一己之力连下漠北二十四城,还曾单枪匹马在胡马帮内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但是今夜在这儿,你却未必能重振当年的威风。”洵溱此话一出,其身后的一百多名刀手纷纷向前踏出两步,以示不死不休的战意和决心。

    即便苏禾再有自信,让他今夜杀光罗汉寺中的所有人,也是断不可能的事。这与武功高低无关,而是苏禾没必要和这些来历不明的契丹人结下死仇。

    “我再给你个机会,你走吧!”洵溱向前两步将阿保鲁挡在身后,神态郑重地对苏禾说道,“一个人走。”

    “这位姑娘,你应该知道……”

    “苏禾。”不等苏禾把话说完,洵溱已是直言不讳地冷声打断道,“别以为你打败了阿保鲁就是天下无敌。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今天在场的人中,至少有十个武功不弱于阿保鲁的一流高手,他们皆是来自西域天葬峰、玲珑海和金轮寺的高手,你能力挫一个阿保鲁,那可否能以一当十?又可否能以一当百?”

    “这……”

    洵溱的话令苏禾稍稍一愣,当他听到“天葬峰、玲珑海、金轮寺”这三大西域门派时,心中就已经料定这件事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若一切真如洵溱所言,在场的人中还有至少十名武功不弱于阿保鲁的高手,那即便是苏禾,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洵溱,你不必与他废话,只要他没杀死我,那我就不算输。”阿保鲁恶狠狠地瞪着苏禾,固执地说道,“我还要继续打!”

    苏禾眉头一皱,反问道:“是不是我打赢了你,你们就肯放人?”

    “做你的春秋大梦!”

    “阿保鲁回来……”

    苏禾话音未落,阿保鲁已是全然不顾洵溱的喝止,身形登时冲天而起,半空中弯刀连翻挥舞。霎时间,万千刀影如流星陨石般朝地面的苏禾袭来。

    面对遮天蔽日的刀光劲气,苏禾已从中感受出阿保鲁欲要与自己拼死一搏的战意。当下也不敢轻敌,左脚迅速向后一撤,继而手中的血影刀自胸前竖起,左手掌心压住血影刀的刀背,如斧钺般的刀背瞬间将他掌心刺破,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淌下。

    血影刀在这一刻爆发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嗜血之气,青光之中泛出阵阵血红,苏禾凌空挥动,快若闪电,寒光嚯嚯令人眼花缭乱。一道道血光顿时自刀锋中散出,如箭矢般朝着半空中的万千刀影射去。

    伴随着一阵紧锣密鼓的轰响,自上而下的刀影与自下而上的血光纵横交错,硬碰硬地撞在一起,瞬间便已彼此消融大半。

    面对着半空中露出的巨大空隙,苏禾眼神一狠,顺势飞身而起,直接冲破重重刀光,血影刀自空中爆发出一道如鬼哭狼嚎般嘶鸣,迎头直劈阿保鲁。

    阿保鲁则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睚眦俱裂地挥刀迎向来势凶猛的苏禾,欲要玉石俱焚。

    二人在半空中轰然相撞,阿保鲁虽气势不弱,但内力与苏禾尚有差距,因此在刀锋交叠的瞬间,便被苏禾死死压制,血影刀压着浑身颤抖的阿保鲁从半空直接砸落在地。

    “嘭”的一声巨响,落地后的阿保鲁站立不稳,双膝一弯跪在地上,直将膝下的几块方砖压的粉碎。

    然而,苏禾这次却丝毫没有收敛之意,蕴含着恐怖力道的血影刀死死压着阿保鲁的弯刀,阿保鲁臂力不及,手肘一弯,便将弯刀抗在了自己的右肩上。苏禾再度施加几分力道,直将阿保鲁的肩膀压的几乎扭曲变形,双方却仍旧没有半点松懈。

    再这样僵持下去,阿保鲁的右臂迟早会被自己的弯刀连根砍掉。

    眼见苏禾已对阿保鲁起了杀心,洵溱心急如焚,脸色骤变,急忙挥手招呼众刀手,催促道:“你们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双方何不各让一步?以免徒增杀孽。”

    突然,一道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须弥之声,笼罩在这片天地之间。此声如万僧诵经般大气磅礴,洪亮庄严,其中竟是还蕴含着一抹极为浑厚的内力,深不可测,意境无穷。

    寺内众人无一不被震的耳目发空,苏禾和阿保鲁二人更是身子猛地一颤,各自的力道一泄而空。阿保鲁趁势急忙向外翻滚几圈,接着一个鹞子翻身窜了起来,而苏禾则是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双耳,向后退出半步。

    在这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冲击下,就连身中**香的柳寻衣都如醍醐灌顶一般,一片混沌的神智顿时清醒不少。

    在场之人纷纷面色震惊地左顾右盼,可无论他们如何东张西望,却始终没能找出这道声音究竟从何而来。

    “声音之中竟含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莫非是少林佛音功?”洵溱神色凝重地暗暗揣测,同时她还挥手示意众人不可轻举妄动。沉寂片刻后,方才高声询问:“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还望现身一见?”

    “走吧!”须弥之声再度响彻在天地之间,“寺庙乃清静之地,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门之中容不得有人滥杀无辜。你们竟然在佛门净地相互厮杀,玷污清修,难道非要让这片极乐净土变成无间地狱吗?”

    苏禾闻言一惊,朝天拱手道:“在下不知佛门清规,冒然出手,多有得罪。还望前辈见谅!”

    “你们从哪来就回哪去,休要再扰乱佛门圣地,也休要再打扰贫僧的清梦。阿弥陀佛!”

    闻听此言,柳寻衣和洵溱几乎同时脸色一变,因为他们二人已经从这句话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在天王殿歇息的那位老僧。

    洵溱早就知道罗汉寺内还剩下一位吃斋念佛的孤独老僧,因此她在天王殿内设下**香,一是为了对付柳寻衣,二则是为了迷晕那位垂垂老矣的孤僧。

    洵溱的人挟持曹公子来罗汉寺也有两天了,这位老僧一直不闻不问,就好像对此事毫无察觉,这才让洵溱小瞧了他。但没想到的是,洵溱颇为得意的**香,竟然在这位老僧面前毫无作用,其内力之深厚,武功之精纯,可见一斑。

    如今看来,这位老僧才是一位真正的绝世高手。有他在此,今夜谁也不敢再妄自托大。

    “念在前辈的面子上,我可以让你带走柳寻衣,但休想再得寸进尺。”洵溱主动退让一步,对苏禾说道,“否则,大家谁也别走。”

    苏禾本欲争辩,但又突然看到恶狠狠的阿保鲁和一众不畏生死的西域刀手,不禁神色一滞,沉吟片刻,方才对洵溱淡淡留下一句:“告辞!”而后又朝天拱手抱拳道:“今夜多有打扰,还望前辈海涵,晚辈就此告辞!”说罢,苏禾迅速搀扶起柳寻衣,心有不甘地离开了罗汉寺。

    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阿保鲁义愤填膺地小声嘀咕道:“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你还敢说?”洵溱怒声责备道,“若非你刚才自以为是,又岂会险些死在他刀下?”说罢,洵溱话锋一转,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四周,轻声道,“若是激怒了寺中高人,只怕我们谁也休想有好果子吃。哼!这次就算他们运气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保鲁讪讪地问道。

    “一切尚没有脱离我们的掌控,所以仍旧依计行事!”洵溱若有所思地说道,“只不过罗汉寺已经被人发现,相信玉虎堂的人马上就会找到这儿,姓曹的不能再继续留在寺中,即刻带他离开,另谋去处。”

    阿保鲁似是而非地轻轻点了点头,颇为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只鞑狗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闻听此言,洵溱不禁黛眉一蹙,她那双清澈而明亮的杏眼中,顿时涌现出一抹不悦之色。

    “看来是有人不想任凭我们摆布,动了歪心思。”

    ……

第七十一章:一波三折

    “这位兄弟,你现在感觉如何?”

    苏禾将柳寻衣带到一汪溪水旁,柳寻衣趴在岸边猛灌了几口清冽的溪水,腹中顿觉清凉无比,昏沉的脑袋随之清醒不少,耳目也渐渐明晰起来,虽然四肢仍有些发软,但较之刚刚在罗汉寺时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现在的他已是正常许多。

    冰凉的溪水打湿了柳寻衣的衣襟,但这种被冰冷刺激的感觉却令他通体舒畅,清爽无比。柳寻衣在苏禾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感激道:“小弟柳寻衣,刚刚多谢苏大哥舍命相救!”说着,柳寻衣便要起身跪拜,但却被苏禾死死托住。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苏某不过是举手之劳,柳兄弟不必在意。”苏禾义正言辞,毫无虚伪。

    柳寻衣透过苏禾的虎目看不出半点狡黠作态,唯有清明刚正,足见苏禾救他纯属仗义出手,并没有任何阴谋和企图,当下对苏禾更添几分敬佩之意,拱手道:“苏大哥真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无论如何,今夜我的命都是苏大哥救的,小弟绝非那种不念恩情之人,他日苏大哥有任何吩咐只需招呼一声,只要不违背道义,我必当竭尽所能,以报苏大哥的救命之恩。”

    柳寻衣态度极为诚恳,似是打动了苏禾。只见苏禾双手扶住柳寻衣的臂膀,大笑道:“柳兄弟言重了,苏某救你并非为了什么回报。今日之事,权当你我交个朋友。”

    “能与苏大哥这样的真英雄做朋友,实乃在下荣幸。”柳寻衣连连点头应允,顺势活动几下渐渐恢复力气的四肢,话锋一转,苦笑道,“没想到我竟会着了那女人的道,真是丢人……”

    “对了,柳兄弟今夜为何要来罗汉寺?”苏禾问道,“难不成你也是为了救曹公子?”

    “怎么?难道苏大哥是为曹公子而来?”柳寻衣不答反问,疑惑地说道,“但不知苏大哥又是怎么找到罗汉寺的?”

    苏禾一愣,道:“难道柳兄弟不是受曹堂主所托?”

    柳寻衣错愕地点了点头,他自知绝不能把真正目的告诉苏禾,以免节外生枝,故而搪塞道:“在来此之前我并不知道曹公子之事,其实我是来找那几个西域人的,昨天在街上他们偷了我的东西。”

    “原来如此。”苏禾心胸坦荡,故而对柳寻衣也没有丝毫怀疑,直言道,“我是受玉虎堂曹堂主所托,在暗中监视那个叫洵溱的女子。今日下午,龙老爷去龙祥客栈与洵溱见面,我见龙老爷神色鬼祟,故而料想他们之间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便在暗中跟踪他们,一路来到罗汉寺。”

    柳寻衣恍然大悟,暗想道:“苏禾救我果然是阴差阳错之举,看来我能逃过一劫也算是上天眷顾。倘若今夜没有苏禾,我现在只怕已经死在乱刀之下了。”

    “我也没料到他们竟会在寺中埋伏这么多人,看来事情远比我预料的还要复杂。”苏禾喃喃自语着,转而又看了一眼柳寻衣,问道,“柳兄弟,你现在可有自保之力?”

    “我已无碍。”柳寻衣点头道,说着还挥动几下双臂,失去的力道此刻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感慨道,“刚刚寺中高人的一声须弥之音,便将我所中的**香药性散去一半。只是不知那位高僧究竟是何方神圣,武功竟然如此了得!”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既相逢便是缘,柳兄弟又何必凡事都要去问个究竟?呵呵……既然你已无碍,那苏某便先行告辞了。”苏禾说罢迅速起身,朝柳寻衣拱手道,“我现在要赶去玉虎堂,将曹公子的下落告知曹堂主,好让他去罗汉寺救人。”

    “洵溱此女颇有心计,如今她已经发现我们,怕是不会再继续留在罗汉寺。”柳寻衣眉头微皱着揣测道,“苏大哥现在去玉虎堂报信,只怕为时已晚。”

    苏禾正色道:“话虽如此,但我既然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无论早晚我都要将今夜之事告知曹堂主。更何况就算洵溱能走,那位龙老爷可走不了,至于下一步如何打算,那就要看曹堂主的意思了。”

    “事不宜迟,苏大哥快些赶去玉虎堂吧!”柳寻衣不再迟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拱手辞别道,“既然我已知道龙王与洵溱是一伙的,那龙安客栈也不便多留。我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另谋去处。只是不知今夜一别,何时还能再与苏大哥相见?”

    “山水有相逢,你我有缘必能再见!”苏禾爽朗地笑道,“柳兄弟,保重!”

    “苏大哥,保重!”

    辞别之后二人分道扬镳,苏禾赶赴玉虎堂,而柳寻衣则直奔龙安客栈而去。

    夜色已深,当柳寻衣准备悄然无声地潜回客栈时,却在客栈门外遇到一个面色焦急的熟人。

    “冯天霸?”

    看着火急火燎的冯天霸,柳寻衣眉头微微一皱,快步上前将其拽到一旁的暗巷中,待确认四下无人后,方才面色狐疑地问道:“你为何还没离开霍都?难不成你仍不死心,想带我回平江府?”

    “不是,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冯天霸低声解释道,“我在泉州的时候听说……听说你和那个陆庭湘的女人关系匪浅……”

    “什么意思?”柳寻衣语气不悦地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柳寻衣突然郑重其事的质问,冯天霸不由地一怔,迅速开口解释道:“那个叫白霜的女人被人抓走了。”

    “什么?”

    “我知道你和她有些关系,故而认为此事有必要告诉你一声。”冯天霸颇有怨气地说道,“至于救不救她,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话已说完,我先走了!”说罢,冯天霸便要转身离开,但却被柳寻衣突然拽住胳膊。面对眼神复杂的柳寻衣,冯天霸语气古怪地讥讽道,“看你这副表情……莫非你还真和陆庭湘的女人有一腿……”

    “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寻衣此刻没心情理会冯天霸的调侃,急忙问道,“她被什么人抓走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半个时辰前,在龙福客栈。玉虎堂的雷彪带人抓走白霜,还杀了两个与白霜同行的人,想必应该是陆庭湘给她安排的护卫。”冯天霸道,“尸体现在还在龙福客栈,你要不要去看看?”

    “还杀了人?”柳寻衣的神色异常凝重。

    “杀了,我亲眼所见。”冯天霸点头道,“出手快准狠,一刀毙命,明显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雷彪带的几个都是好手,白霜的那两个护卫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我真想不明白,陆庭湘怎么会让自己的女人来这种地方?更想不明白为何不给她配几个像样的护卫随行?”

    柳寻衣思量片刻,脑中突然回忆起丁三曾和他说过的话。丁三说“曹钦曾有意想请一个中原来的美人去玉虎堂一叙,只是后来因为曹公子的事耽搁了。”现在想来,丁三口中的中原美人说的正是白霜不假,而曹钦派人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带走白霜,其目的……

    一想到这儿,柳寻衣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因为后面的事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他们有没有说为何要带走白霜?”柳寻衣问道。

    冯天霸缓缓摇了摇头,面带苦涩地笑道:“如果来的只是几个庸手,我倒想出手救她一救,毕竟大家都是汉人。可是来的都是些狠角色,我即便出手结果也只是多一具尸体而已,所以……”

    “此事与你无关,你能来告诉我已算是仁至义尽。”柳寻衣心不在焉地回道,“曹钦突然派人抓走白霜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虽然我并不认识白霜,但她再怎么说也是宋人,而且还是个弱女子。在霍都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鬼地方……”冯天霸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不能坐视不理,不如我和你一起杀进玉虎堂救她出来,然后连夜离开霍都,如何?”

    柳寻衣知道冯天霸的为人,他说出这番话绝不是口是心非,而是真心想出手搭救白霜。虽然心中感动,但柳寻衣却更清楚,玉虎堂绝非那种轻而易举就能闯进去的地方。如果他们硬闯,只怕非但救不了白霜,而且还会白白搭上两条性命。

    “这种事耽误不得,你若想救她就要尽快决定。”冯天霸提醒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和白霜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我能感觉到,她有事你一定不会视而不见。”

    心烦意乱的柳寻衣根本就听不到冯天霸炮语连珠似的嘟囔,沉吟片刻后,柳寻衣的神色陡然一正,急声开口道:“我现在就去玉虎堂走一趟。”不等冯天霸接话,柳寻衣的手已是死死按住他的肩头,正色道,“我一个人去。”

    “虽然在龙福客栈没能出手相助,但我冯天霸也绝非孬种!”

    “我一个人去,尚有一线生机。若我们两个一起去,则必死无疑。”柳寻衣匆匆解释道,“你且回去等我消息,我今夜若能救出白霜,那你就带她一起连夜离开霍都。我若是到天亮还没有回来,明日一早你就自己走。”

    “你一个人去简直是白白送死……”

    “我没功夫和你解释,我敢去就自有活命的法子,你且回去等我消息吧!”

    不等冯天霸再三追问,柳寻衣已转身朝着龙安客栈相反的方向迅速掠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第七十二章:硬闯虎堂

    “站住!何人胆敢夜闯玉虎堂?”

    玉虎堂府门外,两名凶神恶煞的彪形护卫一左一右,叉起双刀拦住柳寻衣的去路,在他们二人身后,还站着四名虎视眈眈的玉虎堂弟子,准备随时出手擒下不速之客。

    柳寻衣后退一步,朝几人稍稍拱手,快速说道:“在下柳寻衣,前来拜会曹堂主。”

    “堂主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一名护卫不耐其烦地摆手驱赶道,“不想找麻烦就赶紧滚,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柳寻衣为救白霜心急如焚,又见玉虎堂一个小小护卫都敢如此嚣张,顿时怒由心生,冷声道,“我没功夫在这儿和你们废话,识相的就让我进去,否则休怪我无礼!”

    “呦呵?”几名玉虎堂弟子相互对视一眼,纷纷流露出一抹嘲讽之意。一名护卫用刀背轻轻敲打着柳寻衣的胸口,挑衅道:“老子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有人敢在这里撒野,今儿算是涨见识了。来来来,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怎么无礼……”

    “呼!”

    不等护卫把话说完,柳寻衣已突然出手,只见他双指夹住刀锋,手腕一翻,只凭两指的力道硬是将钢刀从护卫手中夺了过来,还不等那护卫有所反应,柳寻衣已翻手将冷冰冰的刀刃直接抵在护卫的脖子上,吓得那护卫话未出口,唇齿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打起颤来。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且不论柳寻衣到底是什么来头,单从他敢单枪匹马夜闯玉虎堂这一节,这些护卫心中就已经明白眼前这人绝非善茬,如若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真会死在他的刀下。

    “你……你好大的胆子……”被挟持的护卫输人不输阵,尤其是在玉虎堂门前,又岂能服软?但话虽然如此,实际上他那煞白的脸色和布满汗珠的额头,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胆怯。

    “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柳寻衣将刀锋微微一斜,冰凉的刀刃瞬间在那护卫的脖子上卷起一层褶皱,吓的他连大气都不敢喘。而其身后的几人更是纷纷后退,其中一人还偷偷溜回府中求援。

    “你想问什么?”

    “约莫半个时辰前,雷彪可否带着一名女子回来?”

    “是……”

    “那女子现在何处?”柳寻衣听到护卫亲口承认,心中更是急迫。

    “府里……”护卫颤颤巍巍地回答道,“不过我只负责守门,故而只看到那女人进去,却并未看到她出来。”

    柳寻衣眉头一皱,猛然挥手将其推开,迈步欲要往玉虎堂内闯。忽见府内火光闪烁,紧接着便看到面色阴狠的雷彪,带着十几名玉虎堂弟子气势汹汹地杀了出来。

    “哪个不怕死的敢来玉虎堂闹事?”

    雷彪腰间挎着骷髅刀,手里握着一条马鞭,声音未落,人已是冲出大门,还不等他看清柳寻衣的容貌,右手已是突然扬起马鞭,朝柳寻衣劈头盖脸地狠抽下去。

    雷彪就是这么一个火爆性子,有人三更半夜硬闯玉虎堂,俨然是来找麻烦的,因此就算来的是天王老子他也不会留情,无论是谁先打了再说。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炸响在半空中响起,马鞭宛若一道黑色闪电般直劈柳寻衣的天灵盖,柳寻衣反应极快,就在马鞭落下的瞬间,身形顺势一侧,凌厉的马鞭“嗖”的一声擦着他的鼻尖落下,随着又一声清脆的炸响,柳寻衣身前的青石台阶上,顿时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

    “妈的,竟然还敢躲?”

    雷彪见状登时怒气大盛,不等马鞭上的力道卸尽,反手一甩马鞭便横着朝柳寻衣的双膝抽去。但见柳寻衣冷哼一声,右腿猛地向前踢出,迎着马鞭袭来的方向顺势一滑,马鞭顿时缠绕在其小腿上,柳寻衣脚踝一转,张牙舞爪的马即刻被其踩于脚下,力道之大直令雷彪心中暗吃一惊,饶是他如何用力回拽,竟也难以将马鞭从柳寻衣脚下抽出分毫。

    “混账东西,找死!”

    暴怒的雷彪将马鞭交于左手,右手摸向骷髅刀,随着“噌”的一声轻响,寒光一闪,凌厉无比的刀锋已朝着柳寻衣的脑袋砍来。

    见状,柳寻衣右脚猛地抬起,突然失去力道的马鞭在雷彪左手的拖拽下顿时向外弹出,令猝不及防的雷彪身子后仰,脚下一个踉跄,刀锋也随之偏离轨迹。

    当雷彪奋力稳住身形时,柳寻衣却已闪至身前,一手托住雷彪的右臂外肘,一手握住雷彪的右腕,接着双手同时用力,前后一错,雷彪的右臂便不由自主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拐去,而其手中的骷髅刀也精准无误地直接落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这一幕令周围的玉虎堂弟子纷纷止住向前逼近的脚步,为保全雷彪的性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雷彪瞪着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柳寻衣,他想用力反抗,只可惜在柳寻衣双手所使出的千斤之力面前,雷彪唯有任人宰割的份,根本无法动弹。

    雷彪怒视着面色冷峻的柳寻衣,喝道:“我认得你?在龙安客栈……”

    “白霜在哪?”柳寻衣不理会雷彪的威胁,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白霜?”雷彪先是一愣,继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戏谑道,“你说的是那个被我抓回来的女人?怎么?她是你相好的?”

    “她在哪?”柳寻衣无视雷彪的话,双手猛地用力一错,直将雷彪的小臂和肘关节生生错位,疼的雷彪闷哼一声,脸上的汗水如下雨般哗哗直流,但雷彪也不愧是个汉子,即便痛入骨髓,却仍旧没喊一声。

    “你这么紧张那个女人,看来老子猜对了。嘿嘿……”雷彪五官狰狞着,口中仍发出一阵令人恼怒的阴笑,“你在担心什么?我带她回来已经近一个时辰,你担心的事该发生的也早就发生了……额……”

    雷彪话音未落,柳寻衣骤然提膝,坚硬的膝盖狠狠撞在雷彪的小腹上,直疼的雷彪抑制不住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嘴角淌出一丝混杂着胆汁胃液的血痰。

    “小子,有种你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让你不能活着走出霍都!”恼羞成怒的雷彪不畏生死地嘶吼道。

    “住手!”

    雷彪话音未落,曹钦的声音陡然在府内响起,紧接着只见曹钦带着一众玉虎堂弟子走上前来,苏禾也随行其中。

    一见柳寻衣,苏禾不禁大吃一惊,面色狐疑地快步走到跟前,看了又看才敢相信。

    “柳兄弟?”苏禾满眼惊奇之色,疑惑地问道,“你这是……”

    “苏大哥。”柳寻衣早就知道苏禾此刻正在玉虎堂中,因此当他看到苏禾时的反应,远不如苏禾看见他时那么夸张,“让你见笑了。”

    柳寻衣之所以敢单枪匹马来玉虎堂要人,其实就是因为有苏禾的缘故,这也是他和冯天霸所说的“一线生机”。毕竟苏禾现在算是曹钦的贵客,按照常理推断,曹钦应该不会为了一个美色而得罪苏禾。

    而当柳寻衣将目光转向曹钦的时候,二人的脸上几乎同时浮现出一抹怪异之色。

    其实他们早在泉州时就见过面,只不过那时候曹钦是黑巾遮面,此刻的曹钦却是以真面目示人。

    柳寻衣看到曹钦的第一反应是:“他就是杀害莫岑一家三口的刽子手”。

    而曹钦看到柳寻衣的第一反应则是:“贤王府的人怎么在这儿?”

    虽然二人都已经认出彼此,但这层窗户纸却是谁也没有主动捅破。柳寻衣不捅破是因为他不想打草惊蛇,提早让曹钦知道自己的来意。而曹钦不捅破则是不想承认自己与惊风化雨图有关,毕竟他也不清楚柳寻衣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当日的黑衣人,故而曹钦又岂会不打自招?

    “柳兄弟,这位雷兄弟正要带人去罗汉寺救曹公子,你莫不如先放他离开?”苏禾开口向柳寻衣求情。

    苏禾开口,柳寻衣自然却之不恭,只见他双手一扭,将雷彪错位的关节重新回正。继而向前一推,直接将雷彪向外推出数步,方才在两名玉虎堂弟子的搀扶下稳住身形。

    “你这个混账……”

    “雷彪!”

    雷彪欲再次出手,曹钦却是猛地冷喝一声,惊的雷彪顿时定在原地。还不等雷彪开口辩解,曹钦却是突然扬手“啪啪”两下,狠狠抽在雷彪脸上,顷刻间十个通红的指印已浮现在他的脸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曹钦此话不知是在骂雷彪还是在指桑骂槐地暗指柳寻衣和苏禾,总之是阴阳怪气之中充满了狠戾,“还不赶快去办正事,嫌人丢的还不够吗?”

    “是。”

    面对怒气冲冲的曹钦,雷彪不敢顶嘴,唯有怯生生地答应一声,继而目光阴狠地瞪了一眼柳寻衣,随即招呼一声,带人迅速离开了玉虎堂。

    “柳兄弟,我来为你引荐,这位是曹钦堂主。”苏禾向柳寻衣介绍道,转而又向曹钦引荐道,“曹堂主,这位就是刚刚苏某提到过的柳寻衣。”

    “哦?”曹钦别有深意地打量着柳寻衣,淡淡地说道,“在罗汉寺内大难不死,柳小兄弟应该倍感珍惜活着不易,为何现在又来我玉虎堂做这些找死的事?”

    “柳兄弟,你怎么会来这儿?”苏禾见曹钦冷嘲热讽,字字针对,赶忙出面打圆场。

    “苏大哥,我来找人。”柳寻衣目光直直地盯着曹钦,目不斜视地对苏禾解释道,“我妹妹刚刚被玉虎堂的人抓走了。”

    “你妹妹?”苏禾一愣,转头看向曹钦,疑惑地问道,“曹堂主,这是……”

    “白霜是你妹妹?”曹钦似笑非笑地盯着柳寻衣,幽幽地说道,“她姓白,你姓柳,你该不会是她的情哥哥吧?”还不等柳寻衣驳斥,曹钦却是突然神色一正,直言道,“后天是玉龙节,白霜自称奉了江南陆府府主陆庭湘之命,来此为宫主祝寿,任何人敢擅自阻拦,那便是不尊重宫主,凡不尊重宫主者,皆是我天山玉龙宫的死敌。”

    曹钦这番话说的极重,事关天山玉龙宫宫主的尊严,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成为数千玉龙宫弟子的死敌。此事关系重大,以至于苏禾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前,也不敢冒然替柳寻衣求情。

    “祝寿?”柳寻衣一懵,毕竟他对周老爷的死以及白霜的真正来意,云云而而都只是自己的揣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因此也不能一口断言曹钦说的是错。

    “既是祝寿那又为何要杀了与白霜同行的人?”柳寻衣沉吟片刻,执意道。

    “雷彪告诉我,他到的时候有两个人正在找白姑娘的麻烦,因此才顺手杀了。”曹钦语气之中颇有不善,不耐地说道,“若不是看在苏兄弟的面子,本堂主又岂会向你解释?今日本堂主宽宏大量不想与你计较,你若再得寸进尺,休怪本堂主欺负你一个晚辈!”说罢,曹钦便转身朝府内走去,跨过门槛时还冷冷地留下一句:“送客!”

    “你……”

    “柳兄弟!”不等柳寻衣追上去,苏禾却是先一步拦住他,正色道,“柳兄弟,这里毕竟是玉虎堂,你也不好一意孤行地硬闯。曹堂主如今因为曹公子的事心情欠佳,柳兄弟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可是我妹妹她……”

    “我明白你的担心。”苏禾点头应道,“不过现在你和曹堂主各执一词,我也不知孰是孰非,因此不好过多干涉其中。不过我现在已经受邀留在玉虎堂中,我可以保证从现在一直到玉龙节的这段时间,你妹妹一定安全无恙,有我在绝对没人能动她一根头发。至于你与曹堂主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只等玉龙节当日让令妹见到玉龙宫主后,一切自会真相大白。若一切真如你所说,那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任凭他们欺负一个弱女子。若一切如曹堂主所言,那你也不必担心,待令妹祝寿之后,我自会将她一同带下天山,不知你意下如何?”

    从苏禾的只言片语中,柳寻衣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信任。苏禾说即便一切如曹钦所言也会力保白霜安危,但却并未质疑柳寻衣谎称白霜是自己妹妹这件事。由此足见苏禾天性纯良,君子坦荡,相比之下,曹钦与柳寻衣反倒是各怀小人之心了。

    “若有苏大哥在,小弟自然放心。”

    柳寻衣忧心忡忡地点头应允道,虽然他嘴上答应,心中却在犹豫苏禾会不会被曹钦所骗。但转念一想,苏禾既然答应此事,那必会履行承诺,留在玉虎堂中照料白霜,料想那曹钦也不会在苏禾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苟且之事。

    与其今夜硬闯白白拼出性命,倒不如回去另谋他法,顺利救出白霜。

    柳寻衣向苏禾再三拜谢,苏禾也再三保证,这才令他心中稍安,寒暄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如今柳寻衣已在曹钦面前露面,再加上洵溱在暗中虎视眈眈,以及白霜的危险处境……更重要的是,他对于自己的真正目的“惊风化雨图”至今仍毫无对策。眼下的柳寻衣已陷入重重危机之中,他已没办法再继续隐藏起来伺机而动,此刻必须设法化被动为主动,如此方能有一丝余地。

    踌躇再三,柳寻衣终究决定连夜去寻找一个人,一个在霍都或许是唯一能帮到他的人。

    ……

第七十三章:深夜求助

    “嘘!柳寻衣,我在这儿。”

    当柳寻衣匆匆赶回龙安客栈时,冯天霸突然从暗巷中钻出,一把将欲要迈入客栈的柳寻衣推至一旁。不等柳寻衣开口,冯天霸却是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目光阴沉地盯着客栈大门处,低声道:“看!”

    柳寻衣眉头一皱,举目望去,但见四名西域刀手气势汹汹地走出客栈,透过穿着打扮,柳寻衣认出他们正是洵溱的手下。

    “这是怎么回事?”柳寻衣诧异地问向冯天霸。

    冯天霸眼睛一瞪,反问道:“我正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你话都没说明白就匆匆离开,我越想越糊涂,索性就一直留在这儿,等你回来。却不料一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西域人突然冲入客栈,他们找到你的房间大肆搜罗一翻,然后才分批离开,刚才你所看到的那四个应该是最后一批。”

    “是洵溱。”柳寻衣恍然大悟道,“洵溱不甘心我轻易脱逃,所以才会派人来此追杀。”

    “他们如何知道你住在这间客栈?”冯天霸问道,“又怎会知道你住在哪个房间?”

    “龙安客栈的大掌柜‘龙王’也是洵溱的人。”柳寻衣解释道,“洵溱一定以为我中了**香,不可能完全清醒,所以才想趁机斩草除根。”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又要匆匆离开?”

    柳寻衣看着一脸认真的冯天霸,苦笑道:“一来,他们没能在客栈中发现我的踪迹,所以料想我一定不敢再回来。二来,洵溱和龙王的关系已经暴露,想必不久之后玉虎堂的人就会找到这里。他们此时不走,难道还要等着曹钦带人来瓮中捉鳖吗?”

    冯天霸满眼狐疑地盯着柳寻衣,语气古怪地说道:“我发现你真是能惹祸,在泉州的时候,江南陆府便不得安宁。到了霍都,却又把这里闹得满城风雨。你才来霍都两天而已?竟能招来这么多仇家?”

    面对冯天霸的挖苦,柳寻衣唯有苦笑不语,他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解释,以冯天霸的脑袋都不会想的明白。

    “看你一个人回来,应该是无功而返。”冯天霸突然想起白霜的事,连忙问道,“可是玉虎堂不肯放人?”

    柳寻衣叹息一声,道:“哪有这么容易,曹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我以为他会看在苏禾的面子上放了白霜,却不料他竟说白霜来此是为了给玉龙宫主祝寿……”

    冯天霸听的一头雾水,连连摇头道:“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放人对吧?”

    “算了!”柳寻衣凝视着欲要立下豪言壮语的冯天霸,正色道,“此事你不必插手,我自有打算。明日一早你还是速速离开霍都,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罢,柳寻衣转身欲要朝龙安客栈走去。

    “你想让我当逃兵?”冯天霸对着柳寻衣的背影怒声质问道,“玉虎堂如何?曹钦又如何?我冯天霸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豁出这条命的胆量还是有的。”

    “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柳寻衣站住脚步,头也不回地故意嘲讽他。

    “为了大宋子民的生死安危。”冯天霸直言道,“我是大宋朝廷的官差,就有责任保护大宋子民的安危,尤其是在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方,我更加不能坐视不理。如若我大宋人人如此冷漠,都心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避世之心,那我们日后的结局只有一个,亡国灭种!”

    冯天霸的话字字如针,直戳柳寻衣心底,听闻这番言论,想必就算是一个寻常百姓也会为之动容,更何况同为朝廷官差的柳寻衣呢?

    柳寻衣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满脸刚毅的冯天霸,一字一句地说道:“遥想昔日的杨门将、岳家军,想必也定是如阁下这般为国为民,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倘若今天我大宋能多一些你这样的官差,北定中原指日可待!”

    冯天霸万没料到柳寻衣竟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言论,愣愣地望着他,许久都未能说出话来。

    “既是如此,那你随我来吧!”思量再三,柳寻衣终究不忍打击冯天霸的忧国忧民之心,开口道,“不过你要一切听我安排,绝不能自作主张,以免误人自误。”

    “你比我有脑子,我知道有些事不能蛮干,只要不伤天害理,违背道义,我可以听你的。”冯天霸痛快地答应道。说罢,也不等柳寻衣招呼便主动跟了上去。

    “砰、砰砰!”

    客栈二楼,柳寻衣轻叩房门,伴随着房间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抹柔和的烛光缓缓在房中亮起,接着一道囫囵不清的声音悄然响起:“扰人清梦如同杀人父母,是谁这么不张眼……”

    伴随着一阵幽怨的诅咒,房门应声而开,但见蓬头散发,满脸困意的丁三,揉着惺忪睡眼出现在柳寻衣和冯天霸面前。

    一见到柳寻衣,丁三的骂声戛然而止,但仍旧颇有不满地抱怨道:“小老弟,三更半夜的,你这是作甚?”说着话,丁三已侧身让开房门,放柳寻衣和冯天霸进来。

    “丁老兄,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柳寻衣开门见山道。

    “哦?”丁三自斟自饮了一杯凉茶,脸上的睡意渐消,坏笑道,“是不是想清楚了?想找我帮忙?”

    柳寻衣苦笑道:“不过我现在可没有一千两黄金给你。”

    “哈哈……”丁三闻言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来霍都也是为了那张图,之前还不承认,今夜为何主动招了?”

    “丁老兄,其实我是为它来的。”说着,柳寻衣从怀中掏出白霜送给他的那支金簪,正色道,“它的主人现被软禁在玉虎堂内,我想救她出来。”

    丁三眉头一皱,问道:“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女人还是为了图?”

    “这有何区别?”柳寻衣反问道,“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尽量多的给你好处……”

    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丁三却是兴趣索然地连连摇头道:“如果你是为了救女人,那我可没兴趣帮你。毕竟我就算帮你把这个美人救出来,你也不舍得让她陪我逍遥一晚,是不是?”丁三坏笑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比我还穷,一定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你……”

    “但是!”不等冯天霸怒斥,丁三却是突然话锋一转,目光隐晦地盯着柳寻衣,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你是为了图,我仍愿与你合作,顺便也可以替那女人想想脱身的办法。嘿嘿……”

    柳寻衣眉头紧锁地辩解道:“就算我拿到那张图也给不了你一千两黄金,于你而言又有何区别?难不成你真以为我能找到金国宝藏?”

    丁三斜眼笑看着柳寻衣,旁敲侧击地说道:“小老弟,我丁三虽不算什么人物,但也不喜欢被人利用。你一直不肯跟我说实话,却又想利用我帮你对付玉虎堂,只凭三寸之舌,纵使说的天花乱坠又有屁用?想找人帮忙,就要学会坦诚相待。否则你对我处处遮掩,我却要尽心尽力地帮你成事,试问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这老头说的有些道理,我觉得……”冯天霸下意识地点头附和,却在柳寻衣那双欲要杀人的目光下,又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丁老兄,你这可是在赶鸭子上架?”柳寻衣道。

    “你不是鸭子,那张图也并非火架。”丁三笑道,“即便没有我,你也不会放弃那张图。你隐瞒我,无非是信不过我,亦或是担心我也觊觎那张图而已。距离玉龙节只有一天了,你我都是聪明人,小老弟你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何况,曹钦手里还有一个你想救出来的美人。嘿嘿……”

    “你这老头,说的虽有几分道理,但挤眉弄眼的样子却总给人一种奸诈狡猾的感觉。”冯天霸怒斥道,“我要是他,我也不想对你坦诚相待,不是信不过你,是看不惯你那副眉飞色舞的得意模样。别以为你攥住了我们的小辫子,没有你老子照样救人。”

    “那你们又何必深夜来找我?”丁三倒是洒脱,摆出一副浑不怕的模样,伸手朝门口比划两下,道,“门在那,两位小兄弟慢走不送!”

    “小人得志,什么东西!”冯天霸怒骂一声,拽着柳寻衣的胳膊便欲要离开,“我们走……”

    “我告诉你便是!”柳寻衣先是安抚住躁动不安的冯天霸,继而对丁三正色道,“我的确是为图而来,一直想伺机而动。只不过如今我处境堪忧,所以不得不求丁老兄出手相助。”

    丁三神色一怔,随即站起身来,目光深邃地盯着柳寻衣,道:“此话当真?”

    “如有虚言,天诛地灭!”

    “好!”丁三爽快地答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打探一下那个女人和那张图的消息,以及玉虎堂接下来的动作,方便你们行事。”

    “我等不了太久!”柳寻衣坦言道。

    “放心,明日傍晚你来这儿找我,我把消息告诉你。”丁三笑道,“不过事先说好,我只负责帮你打探消息,至于后面的事……”

    “我自己解决!”柳寻衣接话道,“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们便等你的消息了。告辞!”

    “小老弟慢走!”

    匆匆话别,柳寻衣和冯天霸便迅速离开了龙安客栈这个是非之地。

    而在他们走后,丁三却是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眸深处陡然闪过一抹冷傲之色。

    ……

第七十四章:孤注一掷

    翌日清晨,又是一夜无眠的曹钦在堂中坐立难安,目光忐忑地注视着从院中匆匆走来雷彪。

    “堂主,我……”

    “人呢?”不等步入正堂的雷彪叩拜行礼,曹钦已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道,“你此去罗汉寺可救回公子?”

    “雷彪惭愧,辜负了堂主的重托。”雷彪神色懊恼的跪倒在地,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俨然这一夜已是折腾的筋疲力尽。

    “什么?”曹钦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雷彪亲口承认,脸色还是随之变的有些难看,心力交瘁地低声问道,“你们可细细搜查过罗汉寺?”

    雷彪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道:“堂主,我们在寺中找到公子被挟持的房间,在那儿还发现了公子的玉佩,想来公子之前的确被藏在罗汉寺不假。只不过……我们去晚一步,赶到罗汉寺的时候,那伙贼人和公子都已不见了踪迹。”

    曹钦接过玉佩,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之色,幽幽地说道:“我早已料到狡兔三窟,你们此去必会扑空,果不其然……”

    “堂主。”雷彪突然眼神一狠,恶狠狠地说道,“这件事要怪就怪那个苏禾,倘若不是他故意见死不救的话,以他的武功又岂能轻易放那伙贼人离开?”

    曹钦脸色一冷,训斥道:“这番话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苏禾只是帮我们,并不亏欠我们,所以我们无权命令他做任何事。他能找到罗汉寺,就已是有恩于我。我们又岂能怪罪他?要说错,只有一个人有错,那就是柳寻衣,若非他打草惊蛇,那伙贼人又岂能逃出我的天罗地网?”

    “堂主,要不要我去龙安客栈把那姓柳的抓来……”

    “罢了。”曹钦满眼疲惫地摇头道,“眼下已经够乱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言至于此,曹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那个与贼人暗中勾结的龙王……”

    “也跑了。”雷彪怒声道,“我昨夜带人搜遍了他可能出现的地方,结果却一无所获。想必他已经逃离霍都,八成是想暂避风头。我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定要将其碎尸万段不可。”

    “龙王身份暴露是他们的失算。”曹钦喃喃自语地分析道,“他们以为昨夜有十足的把握能杀了柳寻衣,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苏禾坏了大事。看来‘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在任何人面前都一样有用。”

    “堂主,那个姓柳的到底是什么来头?”雷彪问道,“昨夜他胆敢硬闯玉虎堂,似乎他和那个姓白的女人关系匪浅……”

    “他是为惊风化雨图而来的。”曹钦冷笑道,“我在江南陆府的时候见过柳寻衣,他是贤王府的人。万里迢迢跑来霍都,想必是奉了洛天瑾的命令。”

    “难道……他识破了堂主的身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曹钦道,“他有没有识破我的身份尚不可知,但他一定知道惊风化雨图来了霍都,否则也断不会追来。还有那个白霜……我在江南陆府看到她的时候,她分明站在陆庭湘身后,怎么又会和这个姓柳的扯上关系?还闹出一个兄妹的名头,这其中定有古怪。”

    “说不定是白霜瞒着陆庭湘私通柳寻衣。”雷彪嗤笑道,“这种女人放荡不羁,专门勾引好色之徒,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雷彪话没说完便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如若白霜专门勾引好色之徒,那曹钦抓她又是为何?

    雷彪见曹钦面色不善,急忙改口道:“堂主,这个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是留着自己享用还是……”

    “话一出口便是覆水难收。”曹钦冷哼道,“昨日我在苏禾面前亲口承认白霜是来祝寿的,如若不带她一起上天山,苏禾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苏禾此人虽然武功深不可测,但却是个死脑筋,遇事不知变通,昨夜他答应柳寻衣要照看白霜,果然就一直在暗中守着白霜,就连送饭的下人也不得轻易靠近,实在麻烦。”

    “那堂主的意思是……”

    “哼!不过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本堂主不要也罢。”曹钦阴狠地说道,“不过就算我得不到,也绝不会让姓柳的逞心如意。我要把白霜献给宫主,助他修炼采阴补阳之术。”

    “堂主高明!”雷彪附和道,“白霜的确姿色不凡,倘若堂主把他献给宫主,宫主一定会重重赏赐于你。说不定三旗的宝座就能有堂主一个,哈哈……”

    雷彪所言的“三旗”,指的是天山玉龙宫“三旗十二堂”中的三旗旗主之位,三位旗主的地位仅次于宫主,高于十二位堂主之上。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先把我儿从贼人手中救出来。”曹钦摆手道,“我决意和那个女人好好谈谈,你派人去龙祥客栈……”

    “报!”

    突然,一道急促的传报声打断了曹钦的话。接着只见一名玉虎堂弟子,双手捧着一个雕刻精致的红色木盒,快步入堂,跪拜道:“禀堂主,刚刚有人送来这个盒子,说是送给堂主的薄礼。”

    “薄礼?”曹钦眉头一皱,目光狐疑地与雷彪对视一眼,揣测道,“明日是玉龙节,要送礼也应该送上天山,谁会平白无故地给我送礼?”

    曹钦话音未落,雷彪已快步上前,一边伸手打开木盒,一边随口问道:“送礼的人呢?”

    “走了……”

    “嘭!”

    不等传报弟子的声音落下,刚刚打开木盒的雷彪,却又陡然将木盒死死合上。此刻的他眼神如冰,面如死灰,就连嘴唇都在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什么东西?”不明所以的曹钦看着雷彪一动不动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什么人送来的?”雷彪并未回答曹钦的话,而是语气沉重地向传报弟子问道。

    “一个生脸……”

    “到底怎么回事?”曹钦似乎意识到不太对劲,高声质问道,“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雷彪避无可避,颤抖地双手缓缓接过木盒,面带苦涩地转过身来,神情尴尬地注视着曹钦,那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难看模样看着十分怪异。半晌一言不发,只是抱着木盒愣愣地站在堂中。

    “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曹钦眉头一挑,越发好奇,“拿来我看看。”

    “堂主……这……”雷彪身子晃动两下,但脚下却是一步没迈,脸色尴尬地吞吞吐吐道,“其实也……这个……”

    渐渐意识到事有不妙,曹钦脸上的好奇之意渐渐收起,他两步冲到雷彪面前,直吓的雷彪身子一晃,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曹钦狐疑地扫了一眼雷彪,继而出手托住木盒的锁头,向上轻轻一抬,顷刻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逸散而出。当曹钦迅速将木盒完全打开之时,一只仍在流血不止的断手,赫然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只左手,小指上带着一枚玉戒指。

    曹钦认得这枚戒指,正是他去年送给自己宝贝儿子的生辰之礼。

    换言之,这只断手是从曹钦儿子的身上砍下来的。曹钦不用问也能想到这份“薄礼”究竟是何人所送。

    “那群混账王八蛋,欺人太甚!”雷彪怒声道,“堂主,我这就带人去龙祥客栈,将那一男一女抓回来,任凭你处置。”说罢,雷彪便要转身离去,不过却被曹钦突然伸手拽住,当雷彪瞪着一双愤恨不已的虎目看向曹钦之时,却见曹钦竟已是泪流满面。

    “堂主,你这是……”

    “不必去了……”曹钦有气无力地叹息道,“这是他们给我的惩罚,惩罚我私下找苏禾跟踪他们。这伙贼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狠手辣,我以为他们只是威胁我,不敢真做出什么事……却没想到……”曹钦指着木盒中的断手,一句话恨不能接连三次哽咽。

    雷彪气的哇哇大叫,却又无可奈何。

    “不能去。”曹钦神情萎靡地摇头道,“再去只怕我儿性命不保……这些人什么事都敢做,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不相信了……”

    “那就把那个女人抓回来,逼他们一个换一个。”雷彪提议道。

    曹钦摆手道:“没用的,他们敢这样做,就已经做好有来无回的打算,这场赌局关乎我曹家唯一的香火,我不能赌,也赌不起……那个女人早就已经看透我了……”

    “那……”雷彪欲言又止,转身将传报弟子轰了出去,继而附耳上前,低声对曹钦说道,“那我们何不将惊风化雨图交给他们,现在一切都不如换回公子重要。”

    “交给他们,明天我如何向宫主交代?”曹钦早已六神无主,惶惶不安地自言自语道,“可是不交的话,我儿必死无疑……”

    “那就把图给他们!”雷彪爽快道,“大不了再抢回来。”

    “给他们?”曹钦目光犹豫着地注视着雷彪,俨然已经有所动摇。

    “给!”雷彪鼓励道,“他们拿到图也带不走,丁三爷绝不会放他们轻易离开霍都。”

    雷彪此话一出,曹钦的眼神陡然一变,急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丁三……”

    不等雷彪把话说完,曹钦却是突然挥手打断,低声道:“他在霍都?你如何知道?”

    雷彪一脸茫然地解释道:“我前天在龙安客栈见到的。”

    “他真来霍都了?”曹钦脸色变的异常凝重,眉头紧锁着反复询问道,“你看清了?”

    雷彪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和那个柳寻衣坐在一起喝酒。”

    “嘶!”

    曹钦深吸一口气,沉吟许久之后方才神色一定,转而对雷彪吩咐道:“惊风化雨图绝不能交出去。你立刻派人前往天山,向宫主禀明情况,请宫主安排高手,于明日辰时初刻,在叶子林埋伏,那是前往玉龙宫的必经之路,明日我会带着惊风化雨图在叶子林与贼人当面交易。待救出我儿之后,便将那伙贼人当场剿杀!”

    雷彪闻言大惊,忙问道:“堂主想设陷阱引他们入局?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事有疏漏,公子只怕性命堪忧。刚刚堂主不是还说这场赌局你不能赌,也赌不起吗?怎么现在又突然……”

    “你懂什么?”曹钦冷喝道,“丁三出现在霍都不是巧合,他不是冲着柳寻衣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惊风化雨图来的。我若稍有异动,只怕等不到把图从贼人手里抢回来,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雷彪听的心惊肉跳,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去办,一面派人上天山将事情禀明宫主,请他老人家安排高手明日在叶子林设伏。一面派人去龙祥客栈,通知那伙贼人,告诉他们明日辰时初刻于叶子林当面赎回公子。”

    说罢,雷彪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若有所思地静候片刻,看到曹钦迟迟不肯张口,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堂主,那女人不是傻子,我们若这么告诉她,她一定能猜到其中有诈,万一她明天不去叶子林,那公子岂不是……”

    “事到如今,我已别无选择!”曹钦的目光忽明忽暗,幽幽地说道,“只希望这伙贼人也和我一样,孤注一掷,无路可退……”

    ……

第七十五章:分道而行

    一日无话,夕阳渐落。

    柳寻衣和冯天霸如约来找丁三,经过一整天的思量,虽然他们与白霜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但如今事在眼前,却也不能不救。尤其是对柳寻衣而言,迄今为止仍在心底将白霜当做自己的妹妹柳寻玉看待。因为在鸳鸯榭时一见如故的似曾相识之感,令深爱着自己妹妹的柳寻衣,对白霜也生出几分爱屋及乌的感情。

    客房内,三人分宾主落座,此刻他们心怀三种心思,脸上也涌现着三种迥然不同的神色,其中尤其以柳寻衣的眼神最为复杂。

    “我已打听过了,白霜的确被曹钦软禁在玉虎堂。”丁三开门见山道,“不过却并非被曹钦占为己有,而是要把她献给玉龙宫主,以助玉龙宫主修炼采阴补阳之术。”

    柳寻衣沉声道:“我就知道陆庭湘绝不会主动派人来向玉龙宫主祝寿,江南陆府一向自诩名门正派,又岂会甘心和玉龙宫这等异教为伍?”

    听闻柳寻衣的话,丁三眼中顿时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寒光,不过转瞬即逝,便又被他那副狡猾贪婪的模样所遮掩,因此并未引起柳寻衣的察觉。

    “把白霜当成寿礼送给玉龙宫主,这么恶毒的点子亏曹钦想得出来。”冯天霸不屑地怒骂道,“我们干脆闯进玉虎堂要人,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我就不信玉龙宫主能不顾颜面,任由曹钦胡作非为。毕竟强抢民女这种事并不光彩,玉龙宫主再怎么说也是一派之长,总是要脸面的吧?”

    “我们若冒冒失失地冲进玉虎堂,能不能救出白霜尚未可知,不过你我却休想再活着离开霍都。”柳寻衣沉吟道,“就算把事情闹大,玉龙宫主为了保存颜面也一定会设法除掉我们,这里是玉龙宫的地盘,若是惹恼了玉龙宫主,我们和白霜皆是插翅难飞。”

    丁三望着柳寻衣,笑道:“一个女人你又何必如此在意?若是能得到那张图,你想要多少女人都有。现在和你说点正事,曹钦的计划我已经打听清楚,明天一早,他就会亲自带图上山。”

    “那他儿子不救了?”柳寻衣诧异地反问道。

    “当然救!”丁三道,“他和那伙贼人约定,明日辰时初刻,在叶子林当面交图赎人,叶子林是前往玉龙宫的必经之路。”

    冯天霸狐疑地打量着丁三,将信将疑地问道:“你如何能打听的这么清楚?”

    “这是我混饭吃的本事,告诉你我日后靠什么生活?”丁三故作神秘地嗤笑道,“中原江湖中的,干的也是我这个买卖。消息是如何打探来的,你们不必费心,总之绝对是真的。”

    “叶子林……”柳寻衣喃喃自语道,“那曹钦明天会带着白霜一起吗?”

    “既是祝寿,那就应该会带着‘寿礼’。”丁三道,“不过世事无绝对,曹钦已经知道你想救那个女人,说不定他为了明日顺顺利利,避免节外生枝,也许会把白霜留在玉虎堂,等他救出自己儿子后,再送白霜上天山。毕竟,这种事最重要的是稳妥,并不急于一时。嘿嘿……”

    闻言,柳寻衣和冯天霸不禁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抹凝重之色。

    “最重要的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明天叶子林就是你下手的最佳时机。”丁三凑到柳寻衣身前,含沙射影地怂恿道,“我料想曹钦是想在叶子林救回自己的宝贝儿子后,当即把那伙贼人杀光,之后再把图抢回来,所以明天他一定会备足人手,准备与那伙贼人撕破脸。而那伙贼人也并非愚蠢之徒,他们若敢去叶子林赴会,就一定提早做好万全准备。所以我料定明天在叶子林,曹钦和那群贼人肯定是针锋相对的局势,免不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混战。到那时候,就是你趁乱取图的好机会。”

    “趁乱取图?”柳寻衣眼神轻蔑地凝视着丁三,幽幽地说道,“我看你是想让我火中取栗吧?”

    丁三一愣,道:“怎么?你怕他们两伙人会联起手来对付你?”

    “为何不会?”

    “小老弟,你还是太嫩了。”丁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连摇头道,“你想想,那伙贼人可是送了一只断手给曹钦,他们之间是不共戴天之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可能联手。而且你不一定非要在他们交手的时候出面,也可以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行出手,以你的武功,从一群残兵败勇手里抢点东西,岂不是易如反掌?”

    面对丁三的一再游说,柳寻衣却是不为所动,只是目光忽明忽暗地凝视着丁三,似是在思量些什么。

    丁三见状,不禁眉头一皱,颇为不悦地责问道:“老兄我打听这些消息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前后也破费不少,到这个节骨眼上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我不管,总之你答应我的一千两黄金,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丁三连哄带吓地嘟囔一番,见柳寻衣仍旧没有表态,于是话锋一转,好言劝慰道:“小老弟,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种事你若不肯冒险,又岂能轻易得到那张图?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十拿九稳的好事?而且万一白霜明天也随曹钦同行,你还能顺手把她救出来,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这件事我要再琢磨琢磨。”柳寻衣神色凝重,缓缓起身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替我打听消息,倘若有朝一日我有了一千两黄金,一定会给你。”说着,柳寻衣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随手扔在丁三面前,道,“这里面的金银应该值个一二百两,先给你收着。”

    说罢,也不等丁三再次开口相劝,柳寻衣已是带着冯天霸迅速离开了龙安客栈。

    丁三拿起桌上的钱袋,刚刚还弥漫在脸上的焦急之色顿时一扫而空,以往对金钱的贪婪之意也消失殆尽,似笑非笑地发出一声耐人寻味的冷哼。

    “刚刚那袋银子,你是从哪弄来的?”

    柳寻衣跟随冯天霸回到龙福客栈,冯天霸追问了一路钱袋的来历,可柳寻衣却是一直闭口不言。

    “难道又是你偷的?”回到客房,冯天霸满脸鄙夷地盯着柳寻衣,“真是贼性不改,老子现在真后悔答应什么事都听你的。”

    “那不叫偷,只是江湖救急而已。”柳寻衣轻笑着坐在桌旁,端起茶杯自饮自酌,笑道,“若不给丁三点好处,咱们要救白霜的事,说不定他转头就会嚷嚷的人人皆知。”

    “你真的只是怕他把咱们要救白霜的事说出去?”冯天霸不怀好意地盯着柳寻衣,冷笑道,“还是怕他会把你抢惊风化雨图的秘密宣扬出去?”

    对于惊风化雨图的事,柳寻衣在冯天霸面前一直避而不谈,也并未在冯天霸面前表露出半点求图的心意,但没想到冯天霸这个大老粗,竟从丁三话中听出些端倪,甚至还懂得以此来试探柳寻衣的真正目的。

    柳寻衣神色一正,道:“你是官府中人,我是闲云野鹤,你有你的朝廷律法,我有我的江湖规矩,救白霜这件事只是你我暂时联手,待此事结束后,你我便再无瓜葛,所以对于我的私事,你最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我是兵,你是贼,你我永远不可能坦诚相对,更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冯天霸面色严肃地回道,“救出白霜后,我仍要抓你回平江府问罪,青丝坊周老爷的死一天没查出真相,你就一天逃不掉嫌疑。”说罢,冯天霸似乎还不解气,又义正言辞地厉声补充道,“还有,你少拿什么狗屁江湖规矩来搪塞我,大宋只有一个朝廷,天下也只有一种王法。如今在霍都我管不了你,但日后回到中原,你若再敢肆意妄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会食言。”柳寻衣也不恼怒,风轻云淡地笑道,“霍都之事了结后,我会给你机会抓我回去,前提是你和我,都能活着离开这儿才行。”说着,柳寻衣还不紧不慢地端起茶壶,为冯天霸斟了一杯。

    “哼!”冯天霸没好气地冷哼一横,一屁股坐在柳寻衣对面,使性子似的拿起茶杯猛地灌入口中,滚烫的茶水令他连连惨叫,同时“噗”的一声又喷了出来。一时间,冯天霸只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被烫的不听使唤了,一边张着嘴拼命地哈气,一边怒瞪着柳寻衣,看那模样恨不能要活吃了他。

    柳寻衣强忍着笑意,憋的满脸通红,还佯装出一脸委屈的样子,摆手道:“你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我。”

    “少废话,白霜你打算怎么救?”冯天霸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柳寻衣神色一正,低声道:“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曹钦要在叶子林赎回儿子,势必会将玉虎堂中的好手尽数带走。所以明日玉虎堂内定然空虚,你待曹钦带人启程后,悄悄潜入府中,倘若白霜被留在那,你便救她出来。”

    冯天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你呢?”

    “你去玉虎堂,我当然去叶子林了。”柳寻衣笑道,“丁三说的有道理,我们不知道曹钦会不会带白霜一起上路,所以叶子林和玉虎堂两边都不能放过。我们兵分两路,各自行动,无论成败与否,都无需等待对方回来,只要速速离开这里便可。”最后那句话柳寻衣明显是在嘱咐冯天霸,意思是无论冯天霸在玉虎堂是否找到白霜,出来后都要第一时间离开霍都。

    “我去叶子林,你去玉虎堂。”冯天霸突然提议道,“其他的不变,如何?”

    柳寻衣知道冯天霸的秉性,有如此提议并非他信不过自己,而是因为冯天霸深知明日的叶子林远比玉虎堂凶险,而冯天霸并不想以此欠下人情。

    “你武功比我好吗?”柳寻衣笑看着冯天霸,调侃道。

    “没正儿八经的打过,怎知胜负如何?”冯天霸满眼不服气。

    此刻,柳寻衣余光不经意地自窗外轻轻一瞥,神色先是一僵,随即漫不经心地对冯天霸说道:“此事不必再争。如今你我还是先省些力气,想分胜负,来日方长。”

    “你这是……”看到柳寻衣心不在焉地敷衍自己,冯天霸不禁一愣,继而顺着柳寻衣的目光,好奇地朝窗外望去,“外边黑乎乎的你看什么……”

    “小心!”

    不等冯天霸话音落下,一道银光却是如流星般突然自窗外射入,笔直地朝冯天霸眉心疾刺而来。

    柳寻衣眼疾手快,一把推开猝不及防的冯天霸,右手拔剑出鞘,随着“铿”的一声轻响,银光闪落在冯天霸身旁。柳寻衣几乎在同一时间飞身而起,一个空翻跃过方桌,稳稳地挡在冯天霸身前。

    “三天时间已到,我来取冯天霸的性命。”

    一阵寒风自窗口掠进客房,大惊失色的冯天霸急忙朝柳寻衣对面望去,但见一张冷漠的脸庞顿时浮现而出。

    来人正是无情剑客,唐阿富。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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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