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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乘间取利

    “你是什么人?”

    渐渐从慌乱中镇定下来的冯天霸,面对出言不逊的唐阿富,登时怒由心生,但见他虎目一瞪,“仓啷”一声拔刀而出,一个箭步凑上近前,举刀喝斥道:“哪里来的蟊贼竟敢大言不惭?”

    唐阿富并未理会冯天霸,而是将无情剑甩在身侧,目光平和地注视着柳寻衣,道:“你还要保他?”

    “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让你杀他。”柳寻衣凝声道,“因为……他现在是我朋友。”

    “何必和他解释这么多?”冯天霸颇为不耐地催促道,“你不动手让我来!”说话的功夫,冯天霸抬脚便要朝唐阿富逼去,但却被柳寻衣横出一臂,死死阻住去路。

    “柳寻衣,你这是干什么?”冯天霸诧异地望着柳寻衣,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狐疑地左右打量一番,试探着问道,“你认识他?听你们刚刚话中的意思,似乎你早就知道这个人要杀我?”

    冯天霸虽是个粗人,但有时候反应倒也不慢。

    “我稍后再和你解释,你……”

    “柳寻衣!”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冯天霸却是突然后撤一步,眼神提防地盯着柳寻衣和唐阿富,手中的钢刀也由指着唐阿富转而指向柳寻衣,冷声问道,“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之前跟我说有人要取我性命,那人八成就是他吧?”

    “冯天霸,你这是何意?”柳寻衣没料到冯天霸会突然调转矛头,心中不免有些诧异,“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在帮你?”

    唐阿富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柳寻衣,现在你看清楚了,冯天霸和你根本就不是一条心。你对他仁至义尽,可他却恩将仇报,现在我可以替你杀他了?”

    “那也不行!”柳寻衣挥剑直指着欲要出手的唐阿富,沉声道,“他现在对我有些误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允许你杀他。我刚刚已经说过,他是我朋友!”

    冯天霸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柳寻衣,难道你忘了我们刚刚说过的话吗?我是兵,你是贼,我们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说着,冯天霸举刀朝柳寻衣逼近几分,怒声道,“刚才我还在想,我与此人素昧平生,他为何要执意杀我?现在我算听明白了,原来他是要替你杀我。真正想杀我的人不是他,而是你!枉我这两日还如此信任你,却没想到竟是与虎谋皮。真正的危险不在玉虎堂,而在我身边,那个人就是你!”

    冯天霸有时聪明有时糊涂,此刻又犯了一根筋的毛病,认定了柳寻衣对自己心存杀机,无论柳寻衣如何解释,他却始终难以释怀。

    “冯天霸,准备受死吧!”唐阿富举剑直指着冯天霸的眉心,语气冰冷地威胁道。

    此刻柳寻衣剑指唐阿富,唐阿富剑指冯天霸,而冯天霸的刀却架在柳寻衣的脖子上,三个人相互挟持,相互威胁,场面倒是颇为有趣。

    冯天霸怒极而笑,面带鄙夷地盯着柳寻衣,冷笑道:“柳寻衣,你现在还敢说你和他不是一伙的?”

    “冯天霸,你真是个猪脑子!”柳寻衣气急,怒骂道,“我若想杀你又为何要等到现在?”

    “那是因为你还想利用我……”

    “胡说八道!”柳寻衣大骂道,“我想利用你又为何要催促你离开霍都?冯天霸,你就算是猪脑子也应该好好回忆一下,从头至尾我一直在催你尽快离开霍都,是你自己一意孤行,非要掺和进来。即便如此,我仍旧叮嘱你明日一定要尽早离开,难道一个要杀你的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提醒你吗?”

    “也许……也许你想等我离开霍都后再动手……”

    “霍都不是大宋,你在这儿根本不算官差,初来乍到也不会有人出面保护你,我在霍都城内杀你,和在外边杀你又有何区别?”柳寻衣叹息道,“真是个榆木脑袋!”

    “那……”冯天霸在柳寻衣的叱责下渐渐反省,犹豫片刻,又赶忙将手中的刀锋从柳寻衣转向唐阿富,道,“那你和我一起对付他!”

    唐阿富看向冯天霸的眼中充满轻蔑之意,似笑非笑地说道:“对付我?就凭你这个莽夫?真有胆量你就动一下试试,看看是你的刀先碰到我,还是我的剑先刺穿你的脖子。”

    “你……”

    “且慢!”

    柳寻衣知道冯天霸是个不怕死的火爆性子,被唐阿富如此挑衅,势必会逼的他红眼,当真会不顾一切地朝唐阿富出手。柳寻衣急声喝止道:“冯天霸,你且后退!”

    “你到底帮不帮我?”冯天霸怒意冲天,脸色涨红,恶狠狠地盯着唐阿富,向柳寻衣逼问道。

    柳寻衣怒声道:“今夜我不会让他杀他,也同样不会让你杀他。”

    说罢,不等冯天霸再度开口,柳寻衣却是突然剑锋一甩,剑身直接拍打在冯天霸的胸口上,浑厚的力道将冯天霸生生震退两步。此刻,唐阿富眼神陡然一变,举剑便要刺上去,但柳寻衣却是突然横身而出,用自己的眉心拦住无情剑的去路。

    唐阿富眉头一皱,急忙收剑,愠怒道:“柳寻衣,你找死?”

    “你不能杀他!”柳寻衣坚持道,“你与他无冤无仇,你想杀他不过是想还我人情,现在你我已经两不相欠了,所以你也不必再为难他。”

    “该说的话三天前我已经说过,我给他三天时间,是他自己不懂得珍惜。”唐阿富冷声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从来不往回收。”

    “我看你和冯天霸根本就是一种人。”柳寻衣又气又恼,“都是一根筋,一点都不懂得变通。明明是你欠我的人情,现在却要我反过来求你,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天下当然没有这种道理,所以你也不必阻拦。”唐阿富道,“我杀了他,也能了却我一桩心事,下次再见你时,我也可以不再留情。”

    柳寻衣闻言一愣,脑中灵光一闪,反问道:“你说的是……我会和你争抢惊风化雨图之事?”

    “难道不会吗?”唐阿富目光如刀,直射柳寻衣心底。

    柳寻衣回头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冯天霸,沉吟片刻,方才对唐阿富缓缓开口道:“不如这样,你要杀他便算是还了当日在泉州的人情,你我两清。现在我求你别杀他,就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柳寻衣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无比苦涩,对付一根筋也只能用一根筋的法子,如今冯天霸和唐阿富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也唯有自己吃点亏来化解这场误会。

    “你欠我人情?”唐阿富似乎对这个提议颇有兴趣,他缓缓放下无情剑,反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这……”

    对于“来者不拒”的唐阿富,柳寻衣顿感哭笑不得,一时间竟是连连语塞,刚才那番话不过是自己的一番推脱之辞,此刻却被唐阿富如此郑重其事地追问,反倒把柳寻衣问糊涂了。

    “这两天你和一个叫丁三的人多有接触,可是他帮你打听有关惊风化雨图的事?”唐阿富率先打破沉默,一开口便是绵里藏针。

    柳寻衣凌厉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古怪,反问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你若是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我,我就当你还了我的人情。”唐阿富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此话也令柳寻衣的脸色顿时变的精彩起来,只见他死死盯着唐阿富,试探着问道:“无情剑客,你到底是真的一根筋?还是故意装糊涂?”

    “哦?”唐阿富微微一笑,“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柳寻衣道,“你明知我会力保冯天霸,却执意非杀他不可,这对我算是哪门子报答?其实你并非真想杀他,而是想借此威胁我,目的就是想从我这儿得到惊风化雨图的消息。是也不是?其实从我来到霍都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给我设好了局,什么欠债还情,都是说辞。你根本是想借我之力,替你查出惊风化雨图的下落,我忙前忙后,九死一生,你却难得清闲两三日,只需此刻来这儿装装样子,便可坐收渔利,是也不是?我很好奇,难道你就不怕我真的会弃冯天霸于不顾?”

    唐阿富神色一怔,嘴角悄然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顾左右而言他地轻声笑道:“其一,你不会弃他于不顾,从那天晚上你不让我杀他,我就能断定这一点。其二嘛……其实我也不介意真的替你杀了他,我剑下亡魂无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罢了!”柳寻衣钦佩地朝唐阿富点了点头,叹息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那丁三本是霍都的地痞,在此地颇有人脉,能打听诸多消息,黑衣人就是曹钦,惊风化雨图正是他从陆府抢走的,还有这几日曹钦的独子被人绑架,目的也是为了这张图……这些事都是我从丁三那打听来的。他今天告诉我,明天辰时初刻,曹钦会带着惊风化雨图在叶子林和那伙贼人当面赎人,叶子林是前往玉龙宫的必经之路,也是趁乱抢图的最佳时机和地方……”

    柳寻衣将从丁三那得来的消息尽数告知,唐阿富听罢,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狐疑之色,道:“你也想得到那张图,为何如此轻而易举的把消息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会变成你的阻碍?”

    “我不告诉你,你也会死咬着曹钦不放,明天一样会跟去叶子林,后面发生的事也不会变。”柳寻衣坦言道,“唯一不同的是,你现在提前知道明天在叶子林,玉虎堂和绑匪之间会有一场交易,仅此而已。”

    唐阿富从柳寻衣的眼中看不出奸诈,故而缓缓点头道:“柳寻衣,我们两清了。”

    “真是谢谢你了!”柳寻衣口是心非地嘟囔道,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不客气!”唐阿富却是颇为坦然地接受柳寻衣的道谢,转而看了一眼冯天霸,道,“记住,你这条命是柳寻衣救的,若没有他,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说罢,不等满腔怒火的冯天霸开口驳斥,唐阿富已侧身飞上窗沿,在即将飞出窗口之时,却是突然回头望向柳寻衣,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柳寻衣,我知道这次所用的手段有些卑鄙,有朝一日你我若到了以命相搏的境地,我唐阿富……无论如何都会留你一命。”

    ……

番外:无情剑客(一)

    (番外故事发生在正文三年后,以“无情剑客”唐阿富视角展开,先前曾作为开篇伏笔,后觉得会引发读者混淆,故而调整至番外篇,与主线故事无任何冲突。有兴趣的书友可以一阅,如无兴趣,也可直接略过。书生拜谢!)

    深秋的急雨淅淅沥沥,已经下了足足七天七夜。

    黄昏的凤凰城,天色暗如深夜。

    “嗒嗒嗒……”

    突然,街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紧接着只听到一个粗犷的男人吆喝几声“快,再快!”继而一道道抽打马鞭的脆响便是接踵而至,眨眼之间三匹快马已如一阵疾风般从街道上呼啸而过,马蹄飞扬溅起无数水花砸向路上的行人,吓得他们纷纷朝着街道两侧闪躲,待快马飞过之后才有人咬牙切齿的骂上几句,但却仍旧不敢大声,因为他们都依稀看见那三人的马鞍上皆悬挂着明晃晃的刀剑,绝非善类。

    “吁!”

    街巷尽头,伴随着马儿的阵阵嘶鸣,三匹快马被猛地勒停在客栈门外的拴马石前。但见为首的一人仰头而望,斗笠下露出一张沾满雨水的沧桑面容,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浓眉大目炯炯有神。

    客栈大门之上悬挂着一块黑匾,上写“福来迎客”四个艳红大字。

    “这里就是福来客栈,郑少侠,我们可否耽误了时辰?”中年大汉先是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色,继而转头看向身后骑马而坐的一名黑袍男子,语气颇为急切。

    “贺前辈,不早不迟,时辰刚刚好。”姓郑的黑袍男子是武当弟子郑松仁,他的声音听上去较之中年汉子略显青涩,但却同样掷地有声,中气十足。

    郑松仁口中的贺前辈乃是龙威镖局总镖头贺虎。

    “进去!”

    贺虎一声喝令,与郑松仁先后翻身下马。但跟在他们二人之后那个身材颇为瘦弱的少年郎,此刻却仍是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青儿,你还不速速下马?”贺虎语气沉重地催促道,而他所呼唤的青儿正是自己的独子,龙威镖局七代单传的少镖头,贺青。

    “爹,我……我们还是回去吧……”贺青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甚至还有些微微发颤,好像心中蕴藏着极大的恐惧,当他抬头露出一张苍白枯瘦的面庞,满眼恳切地对贺虎说出这句请求的时候,双手还下意识地拽了拽缰绳,似乎准备着随时策马而逃,“我们回镖局,料想那人……”

    “住口!”

    不等贺青把话说完,贺虎却是陡然发出一声冷喝,而与此同时天穹尽头也响起一声惊天彻地的炸雷,直吓得贺青身子一哆嗦险些从马上摔落下来。

    贺虎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平日里爹是怎么教你的?”

    “可是一旦进去,那人定不会轻饶我,孩儿今夜必死无疑。”贺青极力狡辩,神色愈发慌张。

    “青儿,今日爹特邀武当郑少侠一同前来为你主持大局,就算不顾我龙威镖局的面子,那也要顾忌武当派的威望,无论如何爹都不会让那人伤你性命。”贺虎说着话已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伸出苍劲有力的大手猛地一拽,贺青便在一声惊呼中踉跄着翻下马来。

    挣扎中,贺虎已是不由分说地拽着贺青快步走入福来客栈,而郑松仁望着贺家父子的背影,眼神中却是不经意地泛起一丝嘲讽之色。

    客栈中只有几盏昏暗的烛台,断烛摇曳忽明忽暗将整间客栈映的朦朦胧胧。七八桌客人三五一伙的分坐在大堂各处。贺虎三人的突然闯入令原本喧闹的客栈顿时安静下来,与此同时一道道打量的目光也齐聚在他们身上,不过这种诡异的安静只持续了瞬间,很快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

    店小二匆匆收起慵懒的模样,满脸谄笑地迎上前去,道:“三位大爷,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

    战战兢兢的贺青眼神慌张地在大堂内迅速环顾一圈,右手轻轻拽了拽贺虎的衣袖,对着客栈角落一位孤零零的客人怯生生地指了一下,低声道:“爹,他在那……”

    贺虎一边收起满是雨水的斗笠,一边将冷峻的虎目直直地射向角落中的客人,目不斜视地大手一挥直将迎面而来的店小二推出数步,随之带着贺青、郑松仁大步走上前去。

    那是一个看上去平庸的没有一点特点的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既不雄壮也不瘦弱,加上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脸,如若在街上遇到,就算与此人面对面走上一百次,怕也未必能有人记住他。

    贺青之所以能一眼认出他,则全赖桌上的那把三尺三寸的宝剑,若说此人平庸到了极致,那这把剑便是奇特到了极致,锈迹斑斑的生铁剑鞘上没有半点装饰,但雕刻着龙纹的剑柄却是亮银璀璨、栩栩如生、夺目耀眼。

    精致绝伦的银剑却插在锈迹斑斑的铁鞘中,此等怪异的搭配,放眼整个江湖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

    银剑铁鞘,无情无终,此剑是无情剑,而此人便是无情剑客,唐阿富。

    唐阿富那双又细又长的丹凤眼中始终涌现着一股耐人寻味的沉静,从贺虎三人进入客栈一直到走近他身边,唐阿富的眼神都未曾闪烁半分,如陷入沉思般端着大碗静静地品尝着其中辛辣烈酒的滋味。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面对着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无情剑客,饶是一向沉着冷峻的贺虎此刻也不禁显得有几分局促。他先是眯着眼睛对唐阿富上下打量一番,而后拱手说道:“在下龙威镖局贺虎,无情剑客唐阿富的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了!”

    贺虎的龙威镖局乃贺家祖业,虽谈不上家大业大,但在江湖中也算有几分声望。按照江湖辈分来说五十多岁的贺虎要比不足三十岁的唐阿富大上不少。但江湖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尤其是和无情剑客这种名震四海的杀神,倚老卖老是肯定行不通的,因此贺虎在唐阿富面前非但不敢托大,而且还要在心怀十分忌惮之余,再多加上三分恭敬。

    对于贺虎的开场,唐阿富却是不闻不问,依旧目不斜视地喝着酒。

    “咳咳……”贺虎脸色微微一变但却并未动怒,干咳两声稍稍缓解尴尬,转而对贺青喝道,“青儿,还不过来!”

    贺青闻言一惊,此刻的他已是面如白纸,双腿不住地打着颤,但碍于贺虎的威严,他还是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走到桌边,细若蚊丝的叫了一声:“爹……”

    “我龙威镖局出了这个逆子也是家门不幸,贺青仗着自己有点三脚猫功夫便在扬州胡作非为,调戏良家女子,实在是可恶至极。”贺虎先是瞪了一眼贺青,继而转头对唐阿富说道,“贺青有眼无珠,不认识那女子乃是扬州万柳山庄的千金小姐。其实就算万庄主不找你帮忙,贺某也打算这几日就带着逆子上门向万庄主和万小姐赔罪……”

    “万庄主曾对唐某有恩,因此万柳山庄有事求我,唐某不能坐视不理。”一直默不作声的唐阿富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甚至还隐隐有几分疲惫之意,“希望贺总镖头不要让唐某为难。”唐阿富此话一出,双眸已是如利刃般直直地射向贺青,吓得贺青再度打了一个寒颤,“调戏了万柳山庄的小姐,如果说当时是不知者无畏,那事后当万柳山庄派人四处找你想要问个清楚的时候,你又为何要落荒而逃?你不逃,万庄主又何必找唐某连追一千八百里来帮他出这口恶气?”

    “我当时若被万柳山庄的人捉住还能有好下场吗?”贺青壮着胆子辩解道,“扬州又不是我龙威镖局的地盘……”

    听着贺青的狡辩,贺虎不禁眼睛一瞪,厉声道:“逆子住口,这里何时轮到你胡搅蛮缠?做出此等丑事竟然还敢强词夺理,你调戏万小姐已是大错,畏罪而逃更是罪无可恕,简直丢尽我龙威镖局的脸。”说罢贺虎再度将目光投向唐阿富,语气也随之缓和几分,苦笑道“唐少侠的意思我懂,贺某绝不能让你空手回去,在万庄主面前没法交代。”说着话贺虎还伸手入怀,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道:“这三千两银子是我龙威镖局向万庄主和万小姐赔罪的,有劳唐少侠……”

    唐阿富轻撇一眼桌上的银票,只是微微摇头却并未开口回话。

    贺虎见状脸上闪过一抹为难之意,之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郑松仁,道:“郑少侠,这……”

    郑松仁会意轻笑着点了点头,对唐阿富拱手道:“唐兄,在下武当郑松仁。家师清风道长与贺前辈乃是旧识,故而今夜特命在下来此替贺前辈向唐兄讨个人情,此地乃我武当山下,盛行德道仁爱之风,唐兄可否给我武当一丝薄面,拿了这些钱就不要再为难少镖头了。”

    对于郑松仁的求情,唐阿富却是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竟然把武当派搬出来压我?只可惜唐某想做的事就算是武当掌门人来了也休想阻挠,更何况……”唐阿富语气一滞,眼神冷漠地瞥了一眼郑松仁,幽幽地吐出一句,“现在来的是个无名小辈。”

    “你……”自信满满的郑松仁没想到唐阿富竟然连武当派都不放在眼里,被人当面称为无名小辈心中自然不悦,脸上一阵阵发烫,冷喝道,“唐阿富,别以为有绝情谷为你撑腰就敢肆意妄为,今日你敢动贺青一根毫毛,我保证你走不出武当地界……”

    “郑少侠!”看着眼神越发冷漠的唐阿富,贺虎突然开口打断道,“你的好意贺某心领了,不过此事的确是青儿有错在先,武当乃名门正派又岂能包庇此等丑事,若是因此辱没武当威名,贺某实在是罪无可恕。”说着贺虎不等郑松仁开口争辩,已是先行朝着唐阿富拱手施礼,语气谦卑地询问道:“但不知唐少侠要怎样才肯罢休?”

    “唐某今日一定要从令公子的身上取走一样东西,回去在万庄主面前才算有个交代。”唐阿富目光冷漠地盯着贺青,淡淡地说道,“只不过如果让我挑的话,这样东西一定是他的脑袋。”说罢,唐阿富转而对贺虎淡淡地说道:“不过你肯带着贺青主动来找我,算是有认错的诚意,唐某今天可以让你来挑。”

    贺虎的心猛地一沉,他先是看了看身边满眼恐惧的贺青以及愤愤不言的郑松仁,继而又看了看坐在桌旁云淡风轻模样的唐阿富,尤其是看到横放在桌上的无情剑时,脸上的肌肉都在难以自控的颤抖着,一双布满老茧的拳头缩在桌下紧了松,松了又紧,似是内心深处在极力挣扎着什么。

    唐阿富似乎看透了贺虎的心思,不以为意地轻声念道:“无情剑,剑无情,寒锋出鞘,血不及凝。贺镖头想做什么事,千万要量力而行才好。”

    短短几个字却如同重锤擂鼓般狠狠砸在贺虎的心底,令他的掌心瞬间溢满汗水。再三犹豫之后,贺虎突然挥手将半边桌上的酒菜推开,接着一把攥住贺青的左腕,还不等满眼诧异的贺青惊呼出声,贺虎却已将贺青的手掌按在桌上,“嘭”的一声闷响顿时吸引了客栈中其他人的目光。

    但见贺虎眼神一狠,右手抽刀出鞘,寒光自贺青面前一闪而过,伴随着“咔”的一声切肉剁骨的脆响,下一刻桌上已是血汤蔓延,再看贺青的左手此刻已经被一刀齐齐剁下,断腕处血流如注。贺青的脑海在短暂的空白之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袭来,令他发出一阵如杀猪般的惨叫。

    “这只手曾对万小姐不恭,你且拿回万柳山庄,算是我龙威镖局对他们的交代……”

    不等贺虎将断手扔到唐阿富面前,唐阿富却是目无表情地缓缓摇了摇头,似是并不满意。见状,贺虎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郑松仁沉声道:“唐阿富,你是替人办事,最好不要太绝,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应该替你的东家万柳山庄想想才是!”

    “江湖中多个朋友多条路。”贺虎点头附和道,“我龙威镖局虽不是什么大户,但在江湖中多少有些名望,我想万庄主也不希望因为一件小事而与我龙威镖局结下梁子吧?”

    “我从扬州到凤凰城追了八百里,为的可不是区区一只手。”唐阿富自顾自地念道,“你可以再挑一样,否则唐某自己动手。”

    “唐阿富,你欺人太甚!”

    不等唐阿富的话音落下,怒不可遏的贺青突然抽刀砍向唐阿富的脑袋,猝不及防的攻势令贺虎和郑松仁不禁心中一惊。

    在贺青抽刀的同时,唐阿富的左手已是重重拍在桌上,强横的内劲直将桌上的十几根筷子振飞而起,唐阿富出手如电,凌空屈指连弹十余下,一根根筷子便如离弦之箭般“嗖嗖嗖”地朝着贺青直射而去。第一根筷子迅如闪电,未等贺青的刀锋落下,筷子却已经先一步扎穿了他的手腕,剧烈的疼痛令贺青五指一松,钢刀脱手而飞。

    紧接着顺势而来的七八根筷子在一阵“叮叮叮”的脆响声中,直直地打在半空中的钢刀上,直将厚重坚韧的刀身硬生生地钉出七八个凹凸,内劲之大可见一斑。

    “小心!”

    贺虎毕竟是龙威镖局的总镖头,见势不妙的他随之出手,虚空中连翻挥动钢刀,伴随着“砰砰砰”几声轻响,眨眼间贺虎已是将其余的筷子尽数斩落在地,而他握刀的手也同时被震得麻痛不堪,虎口处甚至渗出丝丝血迹。见状,贺虎心中大骇,他没料到年纪轻轻的唐阿富竟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哼!”唐阿富眼皮微微一挑,眼中杀意尽显,伸手欲要摸向桌上的无情剑。但贺虎却是先一步大喝道:“贺青已知错,还望无情剑客能网开一面!”说罢,贺虎猛然翻身而起,随即飞出一脚将贺青踢至桌前,贺青身子踉跄下意识伸出双臂支撑,却不想贺虎竟然一只脚死死踩住贺青的肩头令其动弹不得,紧接着毫不留情地手起刀落,伴随着客栈中爆发出一阵惊惧的呼声,贺虎这一刀竟是将贺青的整个左臂给连根斩断。

    看着疼的死去活来的贺青在地上来回打滚,满脸是血的贺虎却是径自拿起断臂,随手扔到唐阿富面前,语气冰冷地问道:“这次唐少侠可满意了?”

    唐阿富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缓缓站起身来,在贺虎与郑松仁谨慎而凝重的目光注视下,嘴角缓缓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伸手拎起贺青的断臂,走到贺虎面前,二人对视许久之后,唐阿富方才淡淡地吐出一句:“有劳。”

    说罢,唐阿富晃晃悠悠地冒雨走出福来客栈,扬长而去。客栈中的贺虎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劫后余生般口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转而看向躺在地上几乎昏死的贺青时,通红的虎目中不禁溢出一丝疼惜的泪水。

    与此同时,在客栈另一个角落中默默注视着一切的一位锦衣男子,嘴角却是悄然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小二,结账!”男子温润如玉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听着很是舒服。

    “好嘞……”

    伴随着几个铜板洒落在桌上的脆响,当店小二兴冲冲地跑到那男人桌旁想要拿钱道谢之时,除了桌上的几个铜板外,椅子上却是空空荡荡,那锦衣男子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

番外:无情剑客(二)

    (番外故事发生在正文三年后,以“无情剑客”唐阿富视角展开,先前曾作为开篇伏笔,后觉得会引发读者混淆,故而调整至番外篇,与主线故事无任何冲突。有兴趣的书友可以一阅,如无兴趣,也可直接略过。书生拜谢!)

    风雨婆娑潇潇下,举目九天云遮月。独影酌眠刀剑陪,日复一日是江湖。

    街道上偶有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寒风肆掠而过,刮起两侧商铺的布旗发出一声声“扑扑啦啦”的声响,与天际尽头时不时响起的闷雷交相呼应,似乎在催促着街上形单影只的三俩路人早早归家。

    两侧鳞次栉比的店铺大都是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更有不少已经早早打烊。漫天雨水如断了线的玉珠般噼噼啪啪的打落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放眼望去尽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水泡涟漪。天地之间泛着一缕温凉入怀的薄雾,这场十年不遇的延绵秋雨似乎把这座西南小城的热情完全冲淡,“一场秋雨一场寒”此话倒也极为贴切。

    离开福来客栈的唐阿富独自一人飘荡在昏暗的街道上,瓢泼大雨将他的衣袍打透了一遍又一遍,他的无情剑随意地别在腰间,左手摇摇晃晃地拎着贺青的断臂,右手则是攥着一个酒壶,时不时停下脚步仰面朝天,就着冰凉的雨水“咕咚咕咚”地痛饮几口。喝罢便又迈着踉跄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片“水泊”中,此刻的唐阿富就如同一个酩酊大醉之人,手眼身法步皆是混乱迷离,哪里还有半点练武之人的矫捷?

    “独影酌眠刀剑陪,日复一日是江湖……”唐阿富嗤笑着低语着,此刻的他早已没有在福来客栈时候的冷静与沉着,取而代之的则是满心的疲惫和内心深处的痛苦。外人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但能让大名鼎鼎的无情剑客如此心灰意冷,想必在他的身上定是发生一件令其难以接受的糟心事。

    踉踉跄跄,摇摇晃晃,走三步退两步,时不时还跑到墙边大吐一番,接着便又是猛灌几口烈酒,嘟囔几句之后便是莫名的冷笑不止,这条长长的街道对于此刻的唐阿富来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呼!”不知是不是走累了,唐阿富缓缓站定在街道正中,先是晃了晃手中已经滴酒不剩的空酒壶,接着口中呼出一口浓浓的酒气,抬眼仰望夜空中密布的黑云,疾风骤雨扑面而至,冷冰冰的雨水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流淌开来,“没意思,没意思!”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唐阿富自言自语道,“他去自他去,我自乐逍遥……”

    又念叨了几句,唐阿富突然眼皮一抬,接着手中的酒壶便是“嗖”的一声顺势飞了出去,直接冲入漆黑的街道尽头,不知是不是酒壶飞的太远,竟是半晌都没有听到落地的声响,但却听到唐阿富地一声冷笑:“一路跟着我,不理会你也就罢了,竟然得寸进尺还不肯走,那何不直接现身?藏头露尾实在没意思!”

    “二十年前,江南富贾唐金的府邸遭到一伙见财起意的马贼洗劫,二十五名不速之客冲入唐府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一夜之间,江南唐家积攒了三代人的财富被这伙贼人一扫而空,唐家上下六十三口血流成河,男女老幼皆惨死于贼人刀下,年龄最大的唐老太太已经八十七岁,而年纪最小的……只有两个月。”

    一道颇为儒雅的声音从街道尽头娓娓传来,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句句却都能穿透疾风骤雨的呼啸,清晰地传入唐阿富的耳中。再看唐阿富站在街中默默地听着男人所说的话,脸上似乎涌现出极为复杂的神色,但又好像毫无表情。

    “好在这伙贼人在得到数不清的财宝之后欣喜若狂,只想早些带着财宝离开,为免夜长梦多,因此他们并没有仔细在唐府中搜罗漏网之鱼。”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与此同时黑暗尽头一道模糊的人影正缓缓朝着唐阿富走来,此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相儒雅周正,轮廓分明的脸上眉目清明、红唇齿白,简直比许多年轻男子看上去还要俊俏,一身锦衣用的皆是上等绸缎,腰间悬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白色玉佩。左手撑着一把纸伞,右手拿着的正是刚刚唐阿富扔出去的酒壶,一步一行不急不缓,步伐轻盈却又不见丝毫轻浮。

    此人正是从福来客栈一路跟随唐阿富而来的那位神秘客人。

    唐阿富目光冷漠地注视着来人,但见男子腰间的玉佩上赫然刻着一个“金”字,眼底不经意地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唐阿富的冷漠,仍旧自言自语地笑道:“那一夜,唐金夫妇自知劫数难逃,遂将五岁的儿子藏入床下暗箱之中,这才为唐家保留下一丝血脉。正所谓祸不单行,五岁幼童含泪逃离唐府后找到唐金的结义兄弟沈东善,希望沈东善能替他捉拿贼人,为唐家报仇。但却怎么也没料到沈东善竟然会蒙骗少不更事的唐家遗孤,非但没有真心帮他,反而还趁机从这位五岁遗孤的手中骗走唐家的所有商铺字号,唐家二十七家钱庄、三十一家绸缎庄、十五家米铺、十七家酒庄还有两座马场,就这样在尚不识字的五岁少年的一个个指印下,白白送给了沈东善,令他以此为本悉心经营,一手缔造出今时今日名震天下的大宋第一商号,东善商号。沈东善如今坐拥享不尽的人间富贵,而反观这一切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五岁遗孤,却被沈东善下毒之后扔到街上行乞等死,所以说上天真是不公平,好人总是历经坎坷多磨多难,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能荣华富贵,左拥右抱,锦衣玉食。”

    男子的话说到这里唐阿富冷漠的眼神之中明显闪过一丝阴寒的杀机,男子走到唐阿富面前停下脚步,此刻二人相距不过三步之遥,以无情剑客的武功,三步的距离已经能令他取走天下大部分人的性命。

    面对着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无情剑客,男子非但没有半点胆怯之意,反而嘴角的笑意变的更显浓郁。

    二人一动不动的对视着,男子笑道:“被下了毒的唐家遗孤本来只有死路一条,但却在毒发身亡之时遇到了遍寻天下武功的绝情谷主,不知道算不算天无绝人之路,绝情谷主非但救了遗孤一条小命,而且还收其为徒,并将自己一身的绝世武功倾囊相授。斗转星移,曾经的苦命少年早已涅重生,非但不会再受人肆意欺凌,反而还成了令人谈之色变的杀人魔头,并且江湖中人还送给他一个响当当的贺号‘无情剑客’!”

    直到此刻,男子终于说出了这位江南富贾唐家遗孤的真正身份,正是眼前的无情剑客,唐阿富。

    “不过很可惜。”男子故作遗憾地继续说道,“虽然绝情谷主帮你捡回一条小命,但救你的时候已经毒沁脑海,以至于你痊愈之后对过往的记忆变的断断续续模糊至极,而其中最可笑的是……痊愈之后的你非但记不起爹娘的容貌,甚至连完他们为你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男子的话说到这里,唐阿富的嘴角猛然抽动一下,这也是他从始至终第一次做出反应。

    男子道:“虽然你想不起大名,但你却清楚地记得唐家人常唤你的乳名‘阿富’,因此为了让自己永远记住身世而不再忘记,你便将阿富作为大名沿用至今,无情剑客唐阿富也由此而来。可谁又能想到,在唐阿富如此稚嫩的名讳下,暗藏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冷血之心。”说罢,男子默默注视着唐阿富,似乎是在等唐阿富自己承认刚才他所说的一切。

    唐阿富盯着男子,不间断地雨水如珠帘般将他们二人分隔开,许久之后唐阿富方才淡淡开口道:“对我的一切查探的如此清楚,不愧是金剑坞的‘神算子’宋玉。”

    被唐阿富一语道破身份,宋玉只是微微一愣,不过瞬间便又恢复淡然的模样,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无情剑客能知道宋某这种无名小辈,佩服。”

    “金剑坞四大高手之一的神算子如果都是无名小辈,那江湖中怕是没人敢自称大人物了。”唐阿富道,“不过我与金剑坞素无来往,你又有何贵干?”

    宋玉笑道:“找你谈桩生意。”说着宋玉还轻瞥了一眼唐阿富手中的断臂,道,“我知道万柳山庄的庄主曾对你略施薄恩,否则他不可能请得动你出马。万庄主出五千两请你找到调戏他女儿的人,替他出口恶气。现在看来果然没有找错人。一点恩情加五千两银子便换回龙威镖局少镖头的一条胳膊,值了!”

    “那你要谈的又是什么生意?”唐阿富冷笑道,“难不成也有人调戏了你女儿?”

    宋玉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道:“我想知道既然一条胳膊值五千两,那一颗人头又该值多少钱?”

    唐阿富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反问道:“以你金剑坞的本事想杀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又何必找我?”

    “因为只有你能杀得了他。”宋玉回答道,“我要他的人头,你只管出价,我绝不还价。”

    “你想让我杀谁?”唐阿富被宋玉勾起了好奇心,轻声问道。

    宋玉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你这么问算不算是已经答应了?”

    唐阿富冷笑道:“没人能逼我杀人,你先说出来我才能估价,如若不然阁下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唐阿富竟是不再理会宋玉,扛着贺青的断臂迈步就走,既便与宋玉擦肩而过脚下也不曾迟疑半分。

    面对唐阿富的不羁,宋玉也并未着急开口阻拦,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唐阿富走出十几步之后,宋玉方才头也不回的朗声道:“我可以告诉你。”

    宋玉的话令唐阿富停下脚步,此刻他与宋玉背对背相距十余步,这场雨似乎在这一刻下的更急了。唐阿富同样头也不回地反问道:“谁?”

    “你的老朋友,柳寻衣!”

    宋玉话一出口,唐阿富身子猛然一颤,原本冷漠的脸上此刻终于浮现出不一样的神色,其实这段时间他心神不宁,终日借酒消愁所为的也正是自己这位老朋友。

    唐阿富喉头蠕动几下似是在稳定心神,许久之后,微微颤抖的声音方才悄然响起:“你也想杀他?”

    “笑话!”宋玉笑道,“现在整个江湖又有谁不想杀他?柳寻衣的所作所为被武林各门各派所不齿,如今更是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宋玉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沉寂了许久之后方才继续说道,“现在谁要能取下他的脑袋送去贤王府,那将会意味着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唐阿富似是内心极为凌乱,他眼神飘忽地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低沉地说道:“既然如此金剑坞为何不动用自己人去找他?”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江湖中只有你唐阿富能找得到他,也只有你能杀得了他。”宋玉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想要谁的脑袋,你出价吧!”

    唐阿富冷笑一声,反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们?就算我要杀他,江湖中想要柳寻衣脑袋的人数不胜数,我想总会有人出的价比你金剑坞高。”

    对于唐阿富的刁难,宋玉似是早有准备,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去,透过几乎密不透风的瓢泼大雨,开口道:“我早料到你不会为了钱去杀柳寻衣,所以我给你的报酬,用多少钱也买不来。”

    “哦?”唐阿富强忍着内心的波动,嗤笑道,“洗耳恭听。”

    宋玉自信地笑道:“二十年前唐家遭遇不测风云,你毕生所愿就是为唐家六十三口人报仇雪恨,你所认定的仇人有两个。一个是当年血洗唐府的二十五名贼人,而另一个则是趁火打劫的沈东善。但很可惜无情剑客能医不自医,虽然你替万庄主追杀贺青易如反掌,但这么多年你却始终未能打听到那二十五名仇人的下落。与此同时,对于如今已经贵为东善商号大当家的沈东善,你也同样无能为力。虽然无情剑客的武功卓绝,但以今时今日沈东善的地位和威望,上有官府庇佑,下有无数江湖帮派与他亲近,再加上出出进进身边的高手如云,就连贤王府和我金剑坞都不愿意得罪他,你想靠近他无异于痴人说梦,想杀他更是难如登天,所以你唐阿富的血海深仇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阿富似乎不愿意被人揭这块疮疤,再加上心中想着柳寻衣的事情,故而更是心烦意乱,冷声问道,“唐某可没兴趣听你说废话。”

    宋玉道:“唐阿富快人快语,那宋某便开门见山。倘若你能替我取来柳寻衣的项上人头,那我就设法帮你除掉沈东善,并且……还可以将那二十五名贼人的下落告诉你。”

    “你……你此话当真?”唐阿富猛然转过身来,语气愈发颤抖,“你当真知道那二十五名恶贼的下落?”

    “金剑坞宋玉何时说过假话?”宋玉正色道,“柳寻衣如今已是众矢之的,无论你肯不肯,他的下场都是必死无疑。既然他是你的老朋友,那将他的死换成对你最有用的报酬,我想柳寻衣也不会反对,你又何乐而不为?”

    “我凭什么信你?”唐阿富心乱如麻。

    “你大可先取柳寻衣的人头,一旦我确定柳寻衣身死,金剑坞便会去对付沈东善,到时候我用沈东善的人头来和你换柳寻衣的人头,你意下如何?”宋玉见到唐阿富松口,赶忙趁热打铁。

    “此事……容我考虑几日……”唐阿富缓缓转过身去,语气变得愈发踌躇。

    “提着柳寻衣的人头来金剑坞找我。”宋玉看着欲要离开的唐阿富,朗声开口道,“希望无情剑客能真正做到无情无欲,到时候相信我们一定都会给彼此一个满意的答复。”

    “哼!”

    对于宋玉的游说,唐阿富却并未再理会,只留下一声冷哼,便是头也不回地大步消失在雨夜尽头。

    ……

第七十七章:密林赎人

    “呱!呱!呱!”

    青天白日,几只乌鸦当空呱噪,围绕着山路上缓缓前行的曹钦一行,来回盘旋,挥之不去,惹得本就心情凝重的曹钦更是平添几分焦虑。

    今天是玉龙节,因此天还未亮曹钦便亲率玉虎堂一百多名精锐弟子,匆匆启程前往天山。此行可谓蓄势而发,他之所以会带这么多弟子随行,主要是为了应对洵溱一伙。之前曹钦已从苏禾口中得到消息,洵溱暗藏在罗汉寺的刀手足有百余众。

    除了玉虎堂的人外,苏禾、查干、巴特尔和卓雅几人也在同行之列。

    曹钦算是言而有信,虽然苏禾没能帮他救出儿子,但毕竟也曾倾力相助,故而曹钦决意履行对苏禾的承诺,帮他们引荐玉龙宫主。

    至于苏禾,则是信守对柳寻衣的承诺,一路上寸步不离白霜左右。而白霜只顾低头前行,即便苏禾对她偶有疑问,她却也一言未发。

    离开霍都之后,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一路无话,众人无不面色深沉,脚步匆匆。所有人都知道此行的首要目的并非是拜寿,而是救人。

    “哪来的死乌鸦?真是晦气!”雷彪似乎看出曹钦的不悦,继而抬眼朝半空望去,大喝道,“拿弓箭来!”

    “算了!”曹钦面沉似水,喝止道,“我们已经进入叶子林,你带人小心戒备要紧,理会那些乌鸦作甚?”

    叶子林,其实就是半山腰的一片桦树林,由于此地气候变化较大,因此这片桦树林一年到头都是满地落叶的景象,故而得名叶子林。

    入林的时候还是春夏之景,待出林之时便能看到天山上的白雪皑皑。叶子林景色奇美如人间幻境,一步一景,一景一季。

    只可惜,对于此刻的曹钦来说,却并没有太多赏景的兴致。

    “你昨天可曾把我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告诉那女人?”曹钦站在山林之中举目环顾,漫不经心地问向雷彪。

    雷彪正色道:“今日辰时初刻,叶子林当面赎人,一字不落。”

    曹钦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又道:“那女人可曾当面答应?”

    “这……”雷彪语气一滞,颇为尴尬地苦笑道,“这倒没有,当时我看那一男一女的反应,似乎有点犹豫……”说着,雷彪神色骤变,急声问道,“堂主,万一他们不来交易,那公子岂不是……”

    “不会的!”不等雷彪把话说完,曹钦已是突然打断道,言之凿凿的模样看上去极为自信。

    雷彪闻言一愣,欲要应答,却见曹钦坚定的神色随之一变,眉眼之间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喃喃自语道:“应该……不会吧?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惊风化雨图,而不是挟持我儿,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才是……”

    “怪事。”雷彪左右顾盼着这片山林,疑惑道,“我昨日明明已经派人前往玉龙宫求援,为何却迟迟不见咱们的人出现?难道宫主不打算帮我们?”

    “这倒不会。”曹钦摇头道,“宫主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会看惊风化雨图的面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爹!”

    突然,山林深处传来一声充满惶恐的呼喊,曹钦闻声大惊,凝重的神色也随之变得有些慌张,循声望去,但见远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正被悬空吊在树杈上,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摆着。

    “是公子!”

    雷彪大叫一声,等不及曹钦下令,便快步奔袭过去。

    “瑞儿!”又惊又喜的曹钦紧随其后,口中还不停地大呼自己儿子的乳名。

    “站住!”

    就在曹钦带人赶至距离曹瑞大约五六丈远的地方时,一声冷喝陡然自林中响起,接着只见几十名刀手火速从四面八方窜出,将曹钦一众围住。

    为首的几名西域大汉,冷笑着从树后闪出,其中一人的手里还攥着一根麻绳,而麻绳的另一端,赫然就是被高高吊起在半空的曹瑞。

    此刻曹瑞的左袖已被鲜血染成一片深红,袖口之下空空如也,所缺的正是被人送往玉虎堂的那只断手。

    “再敢向前一步,我就摔死他!”为首的西域汉子凌空指着面色煞白的曹瑞,冷声喝止道,“图呢?”

    如今曹瑞的小命仍攥在贼人手中,曹钦即便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挥手示意玉虎堂弟子后退两步,继而在人群中来回眺望几眼,凝声问道:“你们主子呢?那个女人为何没来?”

    “你儿子的命现在被老子攥着,你只管交图换人,不必那么多废话!”

    “他妈的,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们堂主说话?”雷彪大怒,举着骷髅刀喝骂道,“有种你就放了我家公子,咱们明刀明枪的……”

    不等雷彪把话说完,攥着麻绳的西域汉子突然手指一松,伴随着一阵如杀猪般的惊叫,但见曹瑞的身体迅速向下坠落,速降三尺后又陡然勒紧。虽然只是一场虚惊,但还是吓得曹钦脸色煞白,浑身的血也瞬间凉了半截。

    曹瑞则更是不羁,直接裤裆一热,竟被吓的尿了裤子。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你这个儿子……”为首的西域汉子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还是说你这个做老子的,其实骨子里也是个怂包?”

    此话一出,周围的刀手们不禁发出一阵哄笑。

    “掌他的嘴!”西域汉子眼神一狠,指着雷彪对曹钦下令道,“他那张臭嘴刚刚险些要了你儿子的命。”

    苏禾不忍看这些贼人欺人太甚,故而朗声道:“你要图便要图,何必羞辱曹堂主?”

    西域汉子并未理会苏禾,仍旧阴笑着盯着曹钦,幽幽地说道:“打完他,再赎人!”

    “这……”

    “啪!”

    还不等苏禾再度开口,曹钦却是死死凝视着西域汉子,毫无预兆地突然出手,狠狠打了雷彪一记耳光。雷彪虽心中恼怒,但却没再开口,只是恶狠狠地瞪着西域汉子,将满腔怒火化作滔天杀意。

    “曹堂主,你总算是懂规矩了。”西域汉子大笑道,“知道现在究竟谁做主。”

    “少废话!”曹钦冷声道,“放人!”

    西域汉子也不恼怒,只是不紧不慢地朝着曹钦伸出手来,道:“我要的东西呢?”

    “你先放了我儿子!”

    “曹堂主,我不想把同样的话重复两遍。”西域汉子的手朝着曹钦稍稍抬了抬,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曹钦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僵持片刻后,他才满心不甘地从玉虎堂弟子手中接过一个黑色竹筒,递给西域汉子,道:“图给你,放了我儿子!”

    “好说!”西域汉子接过黑色竹筒,交给身后的同伙。同伙从竹筒内抽出惊风化雨图,细细打量一番,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你敢收了图不放人,我保证你走不出叶子林。”曹钦极为不耐地出言威胁道。

    “既然曹堂主言而有信,那我也自然会说话算话。”为首的西域汉子朝曹钦阴阴一笑,道,“不过你得先让你的手下把兵刃扔掉,否则我的兄弟如何能安心离开?曹堂主,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扔掉兵器你突然发难怎么办?”曹钦反问道。

    “你带的人几乎比我多一倍,难道还怕我发难?”西域汉子冷笑道,“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没必要再给自己找麻烦。如果你不让手下扔掉兵刃,那也无妨,我恐怕要多委屈曹公子一下,让他陪我们一起离开……”

    “不可能!”曹钦断喝道,“我让人放下兵刃便是。”

    说罢,曹钦回头朝雷彪等人使了一个眼色,此刻雷彪的眼睛恨不能瞪出血来,可即便如此,仍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中的骷髅刀扔在地上。

    有雷彪带头,一百多名玉虎堂弟子也纷纷扔下手中的刀剑。西域汉子吩咐手下迅速收敛地上的兵刃,将它们四散着扔到远处。

    “这回你可以放人了?”曹钦的耐性已经快被磨光,语气也变的异常生硬。

    “可以了!”西域汉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用契丹语高声大喝道,“兄弟们,咱们走!”话音未落,攥着绳索的汉子猛然松手,伴随着曹瑞的一阵惨叫,这群西域人已经迅速朝远处撤去。

    “瑞儿!”

    曹钦反应极快,就在曹瑞坠落的瞬间,他已飞身而出,赶在曹瑞落地前先一步出手将其接住。安稳落地后,曹瑞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一头扎入曹钦怀中,曹钦则看着自己儿子的断手,脸上又悲又恨,父子二人顿时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堂主……”雷彪快步向前,满眼急切。

    曹钦迅速抬起头来,一双已经被泪水模糊的眼中,顿时爆发出一抹阴寒刺骨的杀意,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杀!”

    闻听此言,雷彪眼神陡然一狠,只见他迅速伸手从后衣领中抽出一把短剑,指着那群西域人的背影,喝令道:“替公子报仇,替玉虎堂雪耻!堂主有令,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

    叶子林中瞬间爆发出一道惊天彻底的怒吼,紧接着只见这些已经扔掉兵刃的玉虎堂弟子,此刻竟是纷纷从背后抽出事先暗藏的刀剑,如群狼扑食,如巨浪奔涌,嘶吼着朝那群大惊失措的西域人扑去。

    眨眼间,这群已经被羞辱的忍无可忍的玉虎堂弟子,便如虎入羊群一般,直杀的那群猝不及防的西域人东奔西逃,眨眼间便已溃不成军。

    人数的绝对优势,再加上凶猛的气势,此消彼长之下,逼得那群西域刀手瞬间便到了穷途末路。

    所谓哀兵必胜,渐渐反应过来的西域刀手们也被杀红了眼,一边是格杀勿论的严令,一边是不战即死的绝路,双方皆是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信念,沉寂数日的仇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景色奇美的叶子林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呱!呱!呱!”

    乌鸦刺耳的叫声在林中再度响起,参杂着绝望的哀嚎和愤怒的嘶吼,今日的叶子林注定要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

第七十八章:趁火打劫

    苏禾几人并没有参与这场厮杀,曹瑞被劫毕竟是玉虎堂的私事,苏禾代表赤风岭而来,自然不好插手。更何况,战局双方的人数相差悬殊,也着实用不着他们出手相助。

    而对于玉虎堂弟子事先早有防备这件事,苏禾却深感诧异。当他听到曹钦向雷彪下达格杀令的时候,心中不禁一惊,又看到玉虎堂弟子竟然每个人都暗藏兵刃,便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从一开始,曹钦就没打算放这伙西域人活着离开。

    仔细想想倒也不足为奇,曹钦毕竟是天山玉龙宫的一堂之主,倘若被人欺负到家门口还不吭不响,那日后又如何能在霍都立足?若曹钦不狠、不阴、不冷血,怕是也断断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这场厮杀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双方打的天昏地暗,林中满地落叶被染成一片片血红,到处都是惨死之人,随处可见残肢断臂和被刀剑挑出的五脏六腑,尸山血海,惨烈至极。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此情此景对于白霜而言,无疑是人间地狱,吓得脸色煞白,好几次双腿发软,险些连站都站不稳。

    半个时辰的厮杀过后,林中渐渐恢复平静。

    满身是血的雷彪左手里拎着西域首领的脑袋,右手提着刚刚从血海中捡回来的骷髅刀,狞笑着带着几十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玉虎堂弟子朝曹钦走来。

    “堂主!”

    雷彪将手中的人头递到曹钦面前,大手一抹脸上的鲜血,哼笑道:“现在他应该知道这里到底是谁做主了,哈哈……”

    “伤亡如何?”曹钦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人头,转而问道,“可有落网之鱼?”

    “堂主放心,赶尽杀绝一个不留。”雷彪举手投足间不禁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的一阵咧嘴,道,“玉虎堂弟子死了三十七个,其余的大大小小都带点伤。”

    “这帮畜生还真是拼死抵抗,竟然杀了我三十七个人。”曹钦似乎没料到自己会折损这么多弟子,语气略显吃惊。

    雷彪嘿嘿一笑,转而从身后弟子的手中接过一个黑竹筒,呈到曹钦眼前,正色道:“堂主,图拿回来了!”

    曹钦似是而非地看了一眼黑色竹筒,缓缓点了点头,继而又看向哽咽不止的曹瑞,低声安抚道:“瑞儿,我先安排人送你回家养伤,待为父上天山向宫主拜寿之后,再回去陪你。”

    “爹……”曹瑞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断腕,哭丧道,“砍掉我手的是个大个子,刚才那伙人里没有他。”曹瑞所说的大个子,指的正是洵溱的近身护卫阿保鲁。

    曹钦疼惜地抚摸着曹瑞的手臂,叹息道:“先回去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日后再说,爹一定会替你报仇雪恨。”

    说罢,曹钦留下十几名伤势较轻的玉虎堂弟子随行,其余弟子则被安排护送曹瑞回霍都。

    “堂主,既然公子已经安全,你看是不是现在派人去龙祥客栈,把那对儿在幕后指使的狗男女杀了?”雷彪望着曹瑞等人远去的背影,走到曹钦身边小声提议道。

    曹钦眉头一皱,伸手点指着雷彪,道:“糊涂,那对儿男女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他们已经预料到我们会有后手,你以为现在再去龙祥客栈还能找到他们吗?简直愚不可及!”

    被曹钦指着鼻子训斥,雷彪也不敢反驳,只能讪讪地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

    “你确定那些人都死了吗?”曹钦侧目望着不远处的遍地尸骸,谨慎地问道,“可有活口?”

    “一切按照堂主的意思,刚才我已经带人挨个尸体又补了两刀,确定全都死透了。”雷彪道。

    闻听此言,曹钦的眼中方才闪过一抹如释重负之色。

    “为何不抓个活的问出主谋的下落?”人小胆大的巴特尔突然插嘴问道,“听你们刚才话中的意思,这些人只是替死鬼、小喽喽,你们不应该把他们全杀光,应该抓几个问出主谋的藏身之所,然后斩草除根!”说罢,巴特尔看向曹钦的眼中还表露出一副“鄙夷”的模样,似乎是在嘲笑曹钦太蠢。

    “住口!”苏禾喝止道,“这是曹堂主的私事,又岂容你评头论足?”

    曹钦似乎并不介意,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小兄弟言之有理,刚刚是我怒火攻心,昏了头脑。”之后,曹钦便命人将玉虎堂弟子的尸骸简单收敛入葬,并未再理会苏禾等人。

    雷彪带人在林间空地挖出一个大坑,之后将三十七名玉虎堂弟子的尸体并列排入其中,再用黄土落叶掩埋成一个大坟包,前边还竖着一截断木,上面是雷彪用剑沾着鲜血所刻写的碑文:“玉虎堂三十七英豪之墓”。

    站在坟前,曹钦若有所思地感慨道:“一下子就死了三十七名弟子,不知道宫主知道后会如何责罚我。唉!”

    “在玉龙宫主眼里,死三十七个弟子算不得什么,但你弄丢了惊风化雨图,才真是惹了大麻烦。”

    突然,一道冷漠而凌厉的声音陡然在林中响起,接着只见树林深处一片雅雀四散而飞,伴随着一阵疾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响,一道白影陡然自半空闪掠而过,在树与树之间迅速飞走,踩风踏叶,借柳行枝,轻功之高令苏禾都暗暗称赞。

    眨眼间,白衣人影便在曹钦身前的一颗桦树顶上稳住身形,目无表情地俯视着下面这座新坟。白衣飘飘随风而舞,看上去颇为潇洒,但其紧抿的嘴角,清冷的神情,尤其是手中那把无情剑,都昭示着此人来者不善。

    “无情剑。”曹钦一眼便认出了那把普天之下仅此一把的特殊宝剑,下意识地惊呼道,“你是无情剑客,唐阿富?”

    “曹堂主既知我大名,那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来意才是。”唐阿富淡淡地说道,说着其目光还朝雷彪手中的黑色竹筒轻轻一瞥。

    曹钦回身转望,顿时恍然大悟,道:“你也是为惊风化雨图而来?”

    “既然曹堂主知道唐某的来意,那就请割爱吧!”唐阿富剑未出鞘,只是居高临下地用剑鞘稍稍点指了一下黑竹筒,语气仍旧平淡如水,似乎他所说的要求是理所应当似的。

    “哼!”雷彪经历刚刚一场厮杀,此刻正是满身戾气,血气正盛的时候,他将黑竹筒递给身旁的弟子,骷髅刀直指唐阿富,喝道:“哪里冒出来一个乳臭未干的狗东西,难道你没看到那边满地的尸体吗?你不知死活,若想成为他们其中之一,老子大可成全你。”

    “难怪刚刚他们要掌你的嘴,你所说的话果然很不中听。”唐阿富不喜不怒地说道,“唐某自认是个没耐性的人,希望曹堂主不要让你我彼此为难。”

    曹钦脸色一沉,沉吟道:“久闻无情剑客唐阿富武功了得,尤其是剑法堪称当世无双,只是不知道这些究竟是浪得虚名,还是确有其事?”

    “我想曹堂主应该不希望唐某拔剑。”唐阿富轻笑道,“因为你的好奇一不小心就会害死人。”

    “狂妄!”雷彪举刀怒喝道,“有种就下来与我一较高下,江湖传说你唐阿富如何厉害,可老子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你若想打惊风化雨图的主意,那就得先问问我手中这把刀!”

    唐阿富鄙夷地俯视着雷彪,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连上来的本事都没有,还敢口出狂言,大放厥词,实在愚不可及,可怜可笑!”

    被唐阿富一通羞辱,性情火爆的雷彪直气的哇哇大叫,一时间什么难听的脏话字眼统统口无遮拦地大骂而出,恨不能将唐阿富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言语之恶毒,措辞之难听,就连曹钦都听的微微皱眉,苏禾更是好几次想劝阻,但都被查干、巴特尔给拦了下来。

    “找死!”

    唐阿富终于被激出怒火,双眸一冷,登时自树上飞身而下,半空中无情剑夺鞘而出,伴随着“噌”的一声轻响,众人只见一道璀璨夺目的银光自眼前一闪而过,顷刻间唐阿富便已落到雷彪头顶。

    “小心!”苏禾下意识大喝一声。

    “老子一刀砍死你……”

    “铿!”

    “噌!”

    “嗤!”

    雷彪的怒骂尚未脱口而出,接连三声轻响几乎同时传来,众人只见银光闪过之后,唐阿富未做半分停顿,身形在半空中翻飞一圈,稳稳落在雷彪身旁,无情剑被他甩在身侧,剑锋上寒光闪掠,光滑无比,并未见到半分血迹。

    再看雷彪,戛然而止的骂声之后,他瞪着一双快要凸出来的眼珠子,满脸的不甘与诧异,笔直地站在唐阿富身边,手中举着骷髅刀,但却一动不动。

    “雷彪?”曹钦眼神凝重地望着静立不动的雷彪,心中突生出一抹不祥之感。

    “堂……”

    突然回过神来的雷彪刚要张口回答,其脖颈处却是突然浮现出一道细若发丝的“红线”,瞬息之间,“红线”急速放大,殷红的鲜血也开始顺着这道越来越深的“红线”渗透而出。

    眨眼间,红线已经彻底裂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而雷彪的脑袋也开始诡异地向后歪去,随着血口子不断地扩大,鲜血开始由点点渗透变为喷涌四溅,一片血肉深处,森白的颈骨已经若隐若现。

    下一刻,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目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雷彪的颈骨应声而裂,其脑袋也顺势从肩膀上掉了下去,只剩下后脖颈的一点皮肉还勉强连着,这才没让雷彪人头落地。

    看着雷彪那颗突然倒吊在后背上的人头,站在其身后的玉虎堂弟子顿时吓的面无血色,接着便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好几个人都已忍不住地呕吐起来。更有人被吓的浑身发抖,嘴巴就像被什么东西赌住似的,甚至连惊呼和哀嚎都发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雷彪的眼睛仍旧是充满惊奇的怒睁着,眼中依旧能看到一丝逐渐消散的淡淡生机。

    “记着,下辈子休要再如此口无遮拦。”

    刚刚才杀了一个人的唐阿富,此刻却是心如止水,神色淡定,他如此镇定的模样简直比惨死的雷彪还要人。

    此刻,不少玉虎堂弟子在看向唐阿富的时候,已是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出剑比对手出招快,并不稀奇,但收剑比对手死的还快,这就着实有些骇人了。

    “曹堂主!”唐阿富突然转身,目光直视着面如死水的曹钦,道,“现在你相信了?”

    此话一出,曹钦的身子猛然一颤。

    “江湖中果然人才辈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唐阿富年纪轻轻,武功竟已如此了得,不管曹某愿不愿意承认……我都不是你的对手。”曹钦语气幽深,苦涩却又充满无奈。

    可还不等唐阿富接话,曹钦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咬牙切齿地说道:“可话虽如此,但你今天仍未必能如愿以偿!”

    ……

第七十九章:龙象榜争

    曹钦话音未落,却已陡然转身走向苏禾,在唐阿富和苏禾同样疑惑的目光下,曹钦站定在苏禾面前,突然毕恭毕敬地深作一揖。

    “曹堂主,你这是……”

    “曹某今日沦落进退两难之境,还请苏兄弟能助我一臂之力。”不等苏禾开口,曹钦已是头也不抬地恳求道。

    “这……”苏禾并不是一个喜欢参合别人私事的人,倘若今天唐阿富带着百八十人前来劫杀,那苏禾或许会看不惯以多欺少,继而出手相助。但如今唐阿富只是单枪匹马,反观玉虎堂却有曹钦和十几个弟子,明明是以多敌寡,苏禾怎好再冒然出手?

    至于唐阿富的武功如何高强,在苏禾看来那是人家自己的本事,曹钦打不过唐阿富是自己无能,并不算是唐阿富恃强凌弱。

    “无情剑客唐阿富,位列龙象榜第五位,乃江湖后进中的绝顶高手。”曹钦缓缓起身,解释道,“如今在场的人中唯有同在龙象榜,并且高居第二位的苏兄弟,方才能与之一战,并力挫此人。倘若苏兄弟不肯救我,那曹某今日怕是走不出这片叶子林了。”说到最后,曹钦眼中还浮现出一抹毅然之色,俨然誓与惊风化雨图共存亡,绝不会主动交给唐阿富。

    听到“龙象榜第二位”这几个字,唐阿富的神色稍稍一滞,转而望向苏禾的眼中也悄然浮现出一丝凝重之色。

    龙象榜并非自封,而是由龙象山排出,故而每一个榜上有名之人都绝非浪得虚名。

    “苏大哥。”正在苏禾左右为难之际,巴特尔突然开口笑道,“你是漠北第一快刀,而传闻中唐阿富剑法无双,算得上是中原数一数二的剑客。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你的刀快?还是唐阿富的剑快?”

    苏禾诧异地看着巴特尔,问道:“怎么?难道你希望我插手此事?”

    “老夫倒是不反对。”侏儒查干扯着沙哑的嗓子点头道,“若是曹堂主出了什么事,那谁来为我们引荐玉龙宫主?现在出手帮曹堂主,其实也算是帮我们自己。更何况……”查干侧目瞥了一眼神情严肃的唐阿富,冷笑道,“区区一个唐阿富对你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是呀!是呀!”卓雅闻听此言,顿时面露兴奋之色,连连拍手道,“苏大哥,你可是咱们草原的骄傲,也让这些汉人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省的这些人练了几招花拳绣腿,就自以为天下无敌,哼!亏他们还敢自称什么中原正统武林,简直是夜郎自大,可笑可笑!”

    “卓雅,中原武林高手如云,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的武学无不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由不得你出言不逊。”苏禾斥责道,“以后这般胡话休要再说,当心让岭主听到惩罚于你。”

    “好好好!”卓雅点头怂恿道,“只要苏大哥肯出手教训这个无情剑客,我以后就不再乱说。”说着,卓雅还朝一旁的唐阿富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似是在故意挑衅。

    苏禾看着曹钦、巴特尔、查干、卓雅几人,犹豫再三方才无奈地叹息一声,答应道:“好吧!看在曹堂主肯替我们向玉龙宫主引荐的情分上,此事苏某愿尽绵薄之力。”

    “有苏兄弟在,曹某便放心了!”曹钦连忙拱手道谢,随后便退到一旁,看向唐阿富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

    苏禾缓步走出,面对着神色冷漠的唐阿富,稍稍思量后方才拱手劝道:“这位兄弟可否给曹堂主和在下几分薄面,今日就此离去,以免有伤和气。”

    “曹钦外强中干,不过是个阴险小人,你何必帮他?”唐阿富淡淡地说道,“你名满天下,何以与此等小人为伍?你可知道,曹钦在江南陆府中抢走惊风化雨图的时候,非但杀了已经束手就擒的莫岑,而且还杀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最终害死莫岑一家三口。你帮这种卑鄙小人出头,就不怕有损你苏禾的名声吗?”

    苏禾闻言一愣,继而脸色稍稍一变,道:“过往种种苏某未曾亲眼所见,所以也无法考证真伪。但今日我已答应替曹堂主挡住阁下,还请阁下能自行离去,别让苏某为难。至于名声好坏,苏某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只求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唐阿富颇为钦佩地缓缓点头道,“既然你执意帮他,那我多说无益,想让我收手,只有你杀了我。”

    虽然苏禾早有预料,唐阿富绝不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轻易离去,但当他看到唐阿富那双狭长的眸子中,流露出不死不休的杀意时,心中还是顿感一阵苦涩。

    苏禾知道唐阿富已经铁了心要抢惊风化雨图,今日自己与唐阿富之间,恐怕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叶子林。

    苏禾与唐阿富二人本无恩怨,但此刻却要分出个你死我活,这种感觉着实令苏禾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无情剑客唐……唐阿富?”苏禾慢慢拔出血影刀,目光复杂地盯着唐阿富,道,“阁下可还有其他大名?稍后万一苏某侥幸略胜一筹,我也好知道怎么为你立碑。”

    “不必多礼,我若死在你的刀下,你只管自行离去,自有天地为我收尸。”唐阿富似笑非笑地说道,“行走江湖,谁人不是以天为被地为床,一朝生,一夕死,生与死又有何异?”

    “好个‘自有天地为我收尸’,苏某佩服!”血影刀夺鞘而出,苏禾目光凝重地盯着唐阿富,再度劝慰道,“走吧!别逼我出手……”

    “出招吧!”

    对于苏禾的好心劝慰,唐阿富却是置若罔闻,他突然冷喝一声,随即率先出手,飞身朝苏禾扑了上来。

    面对突然出招的唐阿富,苏禾却是毫不慌乱,右脚迅速后撤一步,接着脚尖顿地,身形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弹飞而出。

    剑影霍霍,刀光重重,眨眼间二人便已交上手,伴随着“铿铿锵锵”一连串的刀剑碰撞的鸣响,唐阿富与苏禾二人已是激烈地战成一团。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唐阿富与苏禾皆是毫无闪避之意,一刀快过一刀,一剑更迅一剑,直看的观战众人无不面露惊骇之色,巴特尔更是对唐阿富由衷叹服,在如此迅猛的对攻之下,一步一闪皆是凶险,一招一式尽是杀机,二人中任何一个只要稍有半点差池,便会殒命当场。

    最起码,在场观战的人中,还没有一个有把握能在如此凶险的战局中,一招一式都保持纹丝不乱。

    一盏茶的功夫,苏禾与唐阿富已近战七八十个回合,却仍旧不分胜负,双方互有往来,却谁也奈何不了谁,血影刀与无情剑更是平分秋色,分庭抗礼。

    “好刀!”唐阿富感慨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能跟上我出剑的刀客。”

    伴随着唐阿富的感慨,他的身影陡然飞天而起,一直向后斜飞出七八丈高,陡然凌空一滞,手中无情剑连翻挥舞,顷刻间银光四溅,凌厉的剑气化作疾风剑雨,如万箭齐发般朝苏禾袭来。

    “哈哈……来的好!”

    苏禾双脚猛地一沉,脚面顿时没入泥地之中,待他在电光火石间稳住下盘后,手中血影刀陡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响,接着苏禾左右交叉着急速挥刀,霎时间一道道几乎肉眼可见的青色涟漪,便是顺着刀锋呼啸而出,直接迎上遮天蔽日的漫天剑雨。

    “铿铿铿!”

    霎时间,刀光剑影轰然相撞,剧烈的金戈铁器之声和震耳欲聋的空气爆裂之音,宛若杀出千军万马的骇人气势,又好似铁骑刀枪的浴血鏖战。

    顷刻间,叶子林劲气四窜,狂风大作,这场交手足令方圆十里杀意盎然,方圆五里风声嚯嚯,方圆三里落叶漫天,方圆一里天摇地动,百米之内的树木无不损枝折干、千疮百孔,更令观战众人慌忙运力抵抗,脚下连连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周围的人群感慨二人的武功高深莫测时,苏禾的血影刀已将漫天剑雨尽数化解,半空中的那片虚无因为刚刚的动荡,似乎变的有些扭曲起来。

    唐阿富之强在于凌厉迅捷,而苏禾之强非但迅捷,而且刚猛无比。

    唐阿富对付寻常对手的优势,在苏禾这里全然没了作用,因为无论是速度、攻势、招式、内力还是经验,苏禾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唐阿富根本找不出苏禾的半点破绽。

    反观苏禾,虽然在速度与招式上难以取胜,但却能在内力上强压唐阿富一头,这便是胜机所在。

    唐阿富没料到自己的漫天剑雨竟然没能伤到苏禾分毫,反而还在电光朝露间被苏禾的血影刀尽数化解,不由心中一惊。

    但苏禾却并未打算给唐阿富留出喘息之机,趁此机会双脚猛地一震,泥地上顿时陷出两个深坑,苏禾以流星之势冲天而起,血影刀凌空挥落,爆发出一阵虎啸龙吟,直逼唐阿富而去。

    “啊!”

    “铿!”

    “噗!”

    大惊失色的唐阿富慌忙出剑抵挡,可当势大力沉的血影刀狠狠斩落在无情剑上时,唐阿富只感到一股难以匹敌的浑厚力道,陡然冲破自己的防御,将内力化出的剑气硬生生地逼回自己体内,瞬息之间内力逆转,经脉倒流,令唐阿富胸口一沉,接着喉头发甜,一大口鲜血不由自主地喷洒而出。随即身子一轻,唐阿富顺着血影刀的下沉之力,重重砸落向地面。

    “赢了!”此刻,巴特尔已是抑制不住地高声欢呼起来,“不愧是我的苏大哥,真是天下无敌。哈哈……”

    极速坠落的唐阿富眼神冷厉地凝视着半空中欲要收刀而退的苏禾,嘴角扬起一抹宁死不屈的冷笑。

    苏禾见状眼神陡然一变,他已明白唐阿富的用意,故而将收起一半的血影刀再度自身前一竖,虎目一瞪,口中发出一声暴喝,凌厉的刀尖便朝着不断下落的唐阿富,狠狠追刺下去。

    “嘭!”

    一声闷响,唐阿富狼狈落地。身形未起,血影刀已呼啸而至,刀尖在唐阿富的双眸中不断放大,但他却毫无惧色,仍旧冷冷地注视着即将刺死自己的血影刀。

    “刀下留人!”

    突然,一声大喝从林中传出,接着只见一道剑光如流星赶月般朝苏禾刺来,苏禾暗吃一惊,下意识地挥刀一扫,将剑锋挑飞,随即身形一翻,稳稳地落在唐阿富身左。

    一道迅捷的人影自林中凌空飞出,半空中顺势接下高高飞起的宝剑,接连一个漂亮的空翻落在唐阿富身右,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丝毫不显慌乱。

    “苏大哥,还请刀下留人!”伴随着来人一声略显尴尬的苦笑,苏禾紧皱的眉心顿时舒展,眼中也随之浮现出一抹错愕。

    “柳兄弟?你怎么来了?”

    ……

第八十章:横生枝节

    从苏禾刀下救出唐阿富的人正是柳寻衣,他的突然出现令本就复杂的形势,变的愈发扑所迷离。

    “苏大哥,得罪了!”柳寻衣朝苏禾拱手一拜,苦笑道,“唐阿富与在下多少有些交情,实不忍心见他殒命天山,时才不自量力,还望苏大哥见谅。”

    “哼!”曹钦冷哼一声,道,“没人想要他的命,是他自己图谋不轨,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依你所言,难不成只许唐阿富杀人,却不许有人杀他?”

    柳寻衣面露尴尬之色,侧目看向惨死在一旁的雷彪,默默叹息一声,苦涩道:“看来我还是晚来一步。”

    “既然柳兄弟与这位唐兄弟是朋友,那不如由你劝他一劝,放弃惊风化雨图,就此离去。”苏禾说道,“苏某与他萍水相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也不想徒增杀业,只要他肯离去,苏某对天起誓,绝不会横加阻拦。”

    柳寻衣面色一喜,感激道:“苏大哥慷慨仗义,在下代他先行谢过了。”说罢,柳寻衣又急忙将催促的目光投向唐阿富,可还不等他好言相劝,唐阿富却是淡淡地冒出一句:“柳寻衣,闲事莫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对此,苏禾和柳寻衣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涌现出一抹无奈之色。

    唐阿富使出鹞子翻身,灵巧地飞落到一旁,似笑非笑地盯着柳寻衣,道:“看来你果然不想放弃惊风化雨图。只不过你虽算准玉虎堂的人会伤亡惨重,但却没料到曹钦身边竟还跟着一个‘漠北第一快刀’。看来今日这幅图,你我都不会轻易得到。”

    “如此说来,你也是为图而来?”曹钦拿起黑色竹筒在柳寻衣面前晃动两下,语气中颇有戏弄之意。

    柳寻衣对唐阿富和曹钦的话置若罔闻,既不承认也不反驳。他突然看到站在苏禾身后,被几名玉虎堂弟子团团围住的白霜,眼中顿生怜悯之意。

    而白霜在看到柳寻衣后,也一改之前的消颓,奋力挣扎着欲向柳寻衣走来,但却被其身旁的玉虎堂弟子死死拦住。她满眼急迫地朝柳寻衣‘支支吾吾’,但嘴里却始终吐不出半个字来。

    苏禾见状不禁眉头一皱,恍然大悟道:“原来白姑娘是被人封住了哑穴,难怪一直不肯理睬我。”

    “苏大哥明鉴。”柳寻衣接话道,随即目光一冷,漠视着曹钦,沉声道,“曹钦,放了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曹钦表现的出奇平静,或许是因为苏禾刚才那一战带给他极大的信心,令他重拾勇气。此刻非但没有因为局势突变,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寻衣和唐阿富,肆无忌惮地戏谑调侃起来,冷笑道,“你今天来这儿到底是为了救她?还是为了惊风化雨图?”

    “人也要,图也要!”

    自从莫岑一家三口相继惨死,柳寻衣便一直对黑衣人心存蔑视,故而当他得知黑衣人就是曹钦后,自然也对其生不出半分好感。因此他对曹钦说话的语气十分生硬,甚至蕴含杀意。

    苏禾一愣,可还不等他张口,唐阿富却突然插话道:“既然如此,你我可以联手一起除掉苏禾,只要苏禾一死,惊风化雨图就是我们的。至于是归你还是归我,我们大可在离开此地之后再慢慢商量。到时候我们二人无论是谁最终得到这张图,都好过今日竹篮打水一场空。柳寻衣,你意下如何?”

    对于唐阿富的提议,曹钦的脸色顿时变的万分阴沉,厉声道:“苏兄弟莫慌,曹某定会与你并肩而战,绝不会让你腹背受敌。”

    对于曹钦的“仗义”,苏禾却一言未发,只是目光凝重地注视着柳寻衣,一双虎目如璀璨星河般清澈而深邃,虽然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十分复杂,但却丝毫看不出对柳寻衣的敌视。

    苏禾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因此在柳寻衣未亲口答应唐阿富的提议前,他绝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所有人的紧张注视下,柳寻衣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可!”

    “为何?难道你不想得到惊风化雨图?”唐阿富眼中露出一抹极为少见的疑惑之色。

    “想。”柳寻衣坦言道,“但我却万万不能与苏大哥为敌,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这……”柳寻衣的话令唐阿富顿时语塞,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见到这一幕,曹钦突然放声大笑,嘲讽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能同仇敌忾,共同进退,却没想到竟会窝里反。只凭一时之勇就想从我手中拿走惊风化雨图,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说罢,曹钦脸上猛地闪过一抹狰狞,对柳寻衣喝斥道:“惊风化雨图你得不到,人也休想带走,识相的就赶快滚,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至于唐阿富……”曹钦目光一转,冷笑道,“你杀了雷彪,我本应让你血债血偿,不过看在苏兄弟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但只是今天,所以你现在最好有多远就跑多远,因为明日一早我就会发出江湖追杀令,让你天涯海角,无所遁形!”

    “你以为只凭你三言两语我就会轻易离开?”柳寻衣面无惧色地讥讽道,“图你保得住保不住我不知道,但人你今天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说罢,柳寻衣迅速转身朝苏禾拱手一拜,正色道,“苏大哥,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与曹钦之间孰真孰假,倘若真是白霜主动来向玉龙宫主拜寿,曹钦又何必要封住她的穴道?分明就是心里有鬼,担心玉虎堂强抢民女之事败露。”

    苏禾脸色一变,怒视着曹钦,质问道:“曹堂主,果真有此事?”

    “当然不是,此事……此事容我稍后再细细告诉你。”曹钦算是领教过苏禾的一根筋,深知此人是个帮理不帮亲的拧种,万一现在就把脸皮撕破,只怕今日他根本无法脱身。

    现在的曹钦只能设法搪塞,拖延时间。只要拖到玉龙宫的高手前来驰援,到时就算苏禾也将矛头对向他,曹钦也全然无惧。

    “曹钦,放人!”柳寻衣剑锋直指着面沉似水的曹钦,言语之坚决已毫无缓转余地。

    “你要你的人,我要我的图。”唐阿富走到柳寻衣身旁,甩出无情剑,剑锋同样直指曹钦,淡淡地说道,“曹钦,交出惊风化雨图。”

    曹钦心急如焚,暗骂玉龙宫的援兵来的太慢,但眼前的情况却又令他难以继续推诿,只能将哀求的目光转向苏禾,恳求道:“苏兄弟,还请你替我拦下唐阿富,柳寻衣我自己解决……”

    “噌!”

    曹钦话音未落,苏禾身后却是陡然传出一阵响动。只见查干、巴特尔和卓雅三人竟突然拔刀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翻了一众猝不及防的玉虎堂弟子,并赶在曹钦反应过来之前将白霜救下。

    “你们这是……”见状,曹钦大惊失色,伸手连连点指着苏禾,眉眼之间是说不出的诧异与愤怒。

    和曹钦同样惊讶的人还有苏禾,他对查干三人的突然出手同样深感意外。苏禾满眼错愕地望着他们,惊呼道:“你们这是作甚?”

    “嘿嘿,苏大哥,这件事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只是我们知道你性子太直,所以才一直瞒着,不敢告诉你。”巴特尔嬉皮笑脸地解释道,“等回去之后我们再好好向你解释,现在正事要紧。”

    “什么正事?”苏禾又惊又怒地质问道。

    查干持刀向前,先对唐阿富上下打量一番,继而扯着沙哑的嗓子对柳寻衣说道:“你要的人现在在我们手里,我可以把她还给你,但你要答应带走唐阿富,并且你们二人不能再觊觎惊风化雨图。如何?”

    “你这算什么?”柳寻衣不解地问道,“威胁?还是商量?再者,我是我,他是他,我又如何能决定唐阿富的去留?如果我带不走唐阿富,你又如何?”

    “那这个女人就得死!”巴特尔戏谑道,“你可要想清楚,这么漂亮的姑娘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你……”

    “简直胡闹!”

    不等巴特尔把话说完,苏禾已是突然晃身而出,一个闪掠直接出现在巴特尔和卓雅面前,还不等他们出手反抗,苏禾已扬手在巴特尔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直打的他在原地转了两圈,脑袋发晕,眼冒金星,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卓雅则被苏禾突然散出体外的浑厚内力生生震退数步,直吓的脸色煞白,再也不敢造次。

    眨眼间,苏禾已将白霜从巴特尔和卓雅二人手中救下,并顺势为其解开穴道。

    “苏禾,不得放肆!”查干急忙喝止道,“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完成岭主交代的大事。”

    “但岭主绝不会容忍你们以一个弱女子为人质?”苏禾斥责道。说罢,他出掌将白霜推向柳寻衣,义正言辞地说道,“天大的恩怨都与这个姑娘无关,柳兄弟只管带走令妹,若是谁敢横加阻拦,那就休怪苏某翻脸无情!”苏禾最后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查干和曹钦听的,语气坚决,霸气十足。

    “罢了罢了!”查干深知苏禾为人,因此不再与他争辩,转而对曹钦说道,“曹堂主,把惊风化雨图交出来吧?眼下的局面你应该清楚,这幅图只凭你一个人根本无法保全,不如交给我们暂时保管,如何?”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曹钦目光诧异地望着查干,狐疑地问道,“你们不是代表赤风岭来向宫主祝寿的吗?为何突然倒戈?”对于曹钦的疑惑,苏禾也同样深感不解,不过他毕竟是赤风岭的人,虽不认同查干三人的做法,但却也并未故意拆台。

    “非也!”查干笑道,“我们并非倒戈,只是想暂时替曹堂主保管这幅惊风化雨图罢了。不过有一事曹堂主大可放心,这幅图我们最终也会献给玉龙宫主,绝不会落入外人之手。”

    “那你们……”

    “只不过我们千里迢迢而来,总不能空手而归才是。”查干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赤风岭与你们天山玉龙宫多年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我们突然来访,必是有事相商。但素问玉龙宫主是个不太容易接近的人,我们空手而去只怕难以说服他和我们商定大事,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暂时先替你保管这幅价值连城的宝图,待大事既成后,我们必会丝毫无损地将此图双手奉上。”

    直至此刻,曹钦总算想明白了查干几人的用意,他们是想利用惊风化雨图,要挟玉龙宫主答应他们的某些要求。事情闹到这一步,曹钦不用想也能猜到赤风岭所要求的事,对天山玉龙宫而言定然不算喜事,否则查干又岂会使出此等卑鄙手段?

    想到这些,曹钦心中不免一阵后怕,倘若他糊里糊涂地把苏禾几人引荐到玉龙宫主面前,到时他们万一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苛刻要求,难保玉龙宫主不会迁怒于曹钦这个说客。

    面对若有所思的苏禾,卓雅赶忙解释道:“苏大哥,我们并非有意欺瞒,只不过是想多一份保障而已。其实苏大哥心里很清楚,只凭三寸不烂之舌,根本就不可能说服玉龙宫主答应我们的要求。这里不是漠北,苏大哥难道还想用对付二十四城和胡马帮的方法,来收服天山玉龙宫吗?凶险有多大暂且不提,只怕我们几个白白死在天山寒岭,也无法完成岭主所交代的事。曹钦如此重视惊风化雨图,想来此图对玉龙宫主也必是十分重要,只要我们有此图在手,自然也就能多一份把握。”

    看着面露难色的苏禾,以及言之凿凿的卓雅,柳寻衣不禁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苏大哥,不知你们此行的目的究竟是……”

    “事到如今我也无需隐瞒。”苏禾苦笑道,“说来惭愧,我们此行其实是想说服玉龙宫主,让他效仿昔日的漠北二十四城和胡马帮,率领麾下弟子……投效我蒙古大汗……”

    ……

第八十一章:曹钦交图

    “什么?”

    苏禾此话一出,柳寻衣心中顿时一惊。他身为大宋朝廷中人,有些事自然比唐阿富这些江湖人看的更为透彻,蒙古朝廷这些年连连笼络江湖势力,其中以招安漠北二十四城、胡马帮和赤风岭最为昭著。

    虽然蒙古朝廷有此惯例,但以往他们只针对漠北草原上的势力,却并未插足中原武林。而今突然找上自诩为中原门派的天山玉龙宫,其用意着实耐人寻味。

    很明显,蒙古朝廷已对汉人武林动了心思,又或者说是对大宋仅剩的半壁江山再有图谋。

    曹钦浑身的血顿时凉了半截,惊呼道:“你们想让我玉龙宫变成下一个赤风岭?”

    “不错。”查干正色道,“这对你们来说其实是件天大的喜事,我们唯一担心的是玉龙宫主在此地做惯了土皇帝,不肯归顺朝廷。”

    “呸!”曹钦怒啐一声,喝斥道,“想让玉龙宫归顺蒙古大汗,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们笼络笼络漠北的门派也就罢了,如今竟打起我玉龙宫的主意,这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莫要忘了,天山玉龙宫可是中原门派,是汉人的门派!”

    曹钦虽然为人阴险狡诈,但这番话却是说的大义凌然,掷地有声。能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的如此坚决,这倒令柳寻衣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哼!”巴特尔不屑地瞥了一眼曹钦,讥讽道,“什么是漠北?哪里又算中原?你这人活的比我久,眼光却太过短浅,难道天山如今还是你们大宋的地盘吗?这里早已变成我们的疆域。我们在这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你何干?天山玉龙宫又如何?还不是在我们的地盘上讨饭吃?若是激怒大汗,管你是‘玉龙宫’还是‘玉虫宫’,十万铁骑一扫而过,到时就算把这叶子林的树都砍光,也不够给你们做棺材。大军所过,寸草不生。弯刀所指,片甲不留!”巴特尔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眉眼间流露着浓浓的自豪之意。

    由于愤怒,曹钦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着,冷声道:“就算让你们拿到惊风化雨图,宫主也绝不会屈服于蒙古大汗,你们休想得逞!”

    “那就不扰曹堂主费心了。”查干阴戾地笑道,“现在你只需把惊风化雨图交给我们便可。”

    从始至终,苏禾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做表态。其实他心里十分反感这种趁人之危的做法,认为此举有违光明磊落,乃是卑鄙小人的劣质行径。但苏禾毕竟是蒙古人,他不仅仅与查干三人是一派之亲,而且还是蒙古大汗的忠实拥趸,因此也自然不可能当众站出来反对,更不可能与查干三人翻脸。

    一时间,苏禾左右为难,只能任由查干与曹钦对峙。

    “其实你们心里都清楚,此事成功的机会不足一成。”渐渐明白了整件事的柳寻衣突然插话道,“你们之所以如此急迫地索要惊风化雨图,并非是真心想借此说服玉龙宫主,而是在提前给自己留后路。”

    苏禾眉头一皱,疑惑地看向柳寻衣,问道:“柳兄弟,你这话的意思是……”

    “苏大哥!”柳寻衣面色为难,沉吟道,“我敬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有些话本不该说。但其实你这三位朋友,心里早已料定此行根本无法说服玉龙宫主归降蒙古大汗。他们急于得到惊风化雨图,只有三成的原因是想以此威胁玉龙宫主。但玉龙宫主何许人也?纵横江湖数十载,执掌天山玉龙宫如此庞大的势力,又岂会被人随便威胁几下就乖乖就范?所以你这三位朋友心里真正的打算,其实有七成是想给自己留后路,在招降失败后,拿着惊风化雨图回去向赤风岭主交差。其实……赤风岭主或许也早就猜到这个结果,因此你们铩羽而归,他并不会感到奇怪,但你们若是将价值连城的惊风化雨图一并带回去,那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到时他非但不会责罚,反而还会重重的奖赏。”

    苏禾眉头深锁地反复思索着柳寻衣的话,缓缓点头道:“柳兄弟所言不无道理……”

    “苏大哥!”巴特尔见苏禾动摇,顿时怒由心生,急忙劝阻道,“你怎能听一个宋人胡言乱语?而且就算他猜对了又如何?难道我们将惊风化雨图拿回去不好吗?这里面可暗藏着绝世武功和金国宝藏,只要我们把图献给大汗,岂不是……”

    “住口!”苏禾怒斥道,“若想得到惊风化雨图,大可用些光明磊落的手段,又何必使出此等趁人之危的诡计?倘若这图是你们从玉龙宫主手中夺来的,我反倒不会多说什么,因为那是你们的本事,但此时此刻,你们所作所为却有趁火打劫之嫌。”

    “苏禾!”曹钦怒视着苏禾,冷喝道“你少在这里装模做样,你与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又何必惺惺作态?今天这幅惊风化雨图我就是毁了,也断不会交给你们。”

    查干眼神一冷,头也不回地对苏禾说道:“苏禾,此事你若认为不妥,那便站在一旁不要插手就是,是非对错待回到赤风岭后,我们再行争论。今日有外人在场,我们何必内讧,让他们看笑话?”

    说罢,查干手中弯刀一指曹钦,冷声道,“曹堂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今天若是死在这儿,只怕都没人给你收尸。”

    “你唬我?”曹钦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黑竹筒攥紧几分,随即后退两步,朝柳寻衣和唐阿富大喊道,“难道你们想坐视不理?”

    不等柳寻衣开口,唐阿富已是目无表情地冷笑道:“你若把图给我,我便保你一命。”

    “你也想趁火打劫?”曹钦目光闪烁地怒视着唐阿富,喝道,“你我好歹都是汉人,你怎能……”

    “你曾经杀过的人,十个有八个也是汉人,又该如何解释?”唐阿富淡淡地回道,“你想让我保你性命,那就把图给我,否则你今天只能自求多福。”

    “柳寻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贤王府的人,洛天瑾号称北贤王,难道你也想见死不救?”曹钦自知一人难敌查干三人,故而又将希望投在柳寻衣身上,他从柳寻衣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犹豫,心中便已料定柳寻衣绝非唐阿富那般铁石心肠。

    玉龙宫的强援迟迟不到,柳寻衣已成为曹钦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曹钦而言,惊风化雨图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命更重要。倘若今日这幅图真的保不住,那他也要将此图交给一个最有可能保住自己性命的人。如今看来,柳寻衣无疑便是这个人。

    “曹钦,你的废话太多了,拿图来!”

    巴特尔早已迫不及待,一个纵身冲天而起,双脚凌空而踏,直接从苏禾、卓雅和查干三人头顶飞掠而过,半空中挥动弯刀,朝曹钦的脑袋直直地劈砍下来。

    “等一下!”

    一声冷喝自柳寻衣口中吼出,只见他身形化作一道黑影,自空中一闪而过,眨眼之间已冲到巴特尔身前,出剑一挑,替曹钦挡开巴特尔的刀锋。

    “铿!”

    刀剑撞击的声响,再次搅动这片弥漫着血腥味的叶子林。在柳寻衣的剑下,巴特尔顿感力不从心,不得已飞身而退,远远飞落在查干身旁,欲要再度出手,却被查干突然挥手拦下。

    柳寻衣翻身落于曹钦身旁,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如骷髅的查干。

    “柳寻衣,你与曹钦似乎没什么交情吧?”查干问道。

    “我并非救他,而是不能眼睁睁地看你们夺走惊风化雨图。”

    对此,苏禾的眼神飘忽不定,脸色说不出的复杂。反观唐阿富,则是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看戏,丝毫没有拔剑相助的意思。

    刚刚的敌人此刻竟与自己并肩而战,而刚刚的朋友却对自己刀剑相向,斗转星移间,局势一变再变,令曹钦身心俱惫。

    “曹钦。”查干冷声威胁道,“再不交出惊风化雨图,今日你必死无疑!你应该知道,柳寻衣他自身尚且难保,更不可能保你。”说罢,他还别有深意地轻瞥苏禾一眼,话中有话地问道,“苏禾,我想你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巴特尔、卓雅死在这儿吧?”

    “当然……”

    “那就好!”查干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无需动手,只需劝一劝你这位柳兄弟,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我想他应该会听你两句。”

    当苏禾将为难的目光投向柳寻衣的时候,柳寻衣也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他刚刚出手完全是出于和曹钦的同族之义,乃无意之举。但其实在他心里,对曹钦此人却是厌恶至极,倘若没有查干三人,说不定柳寻衣会亲自出手杀了他。

    虽然苏禾和柳寻衣一言未发,但曹钦已经隐隐感到一丝不妙。他再度左顾右盼一番,仍旧没有寻到半点援手的影子,希望泯灭,心情也随之沉入谷底。为求自保,曹钦不得不重新思量手中这幅惊风化雨图的去留。

    犹豫再三,曹钦终于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他缓步走到柳寻衣面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竟是主动将黑竹筒塞入柳寻衣手中,恳切地说道:“这幅图今天我是保不住了,与其把它交给这几个蒙人,倒不如给你。”说罢,也不等柳寻衣回话,曹钦却已迅速后撤几步,俨然摆出一副与自己再无关系的姿态,转眼间变成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曹钦此话虽然说的好听,但实际上却是把烫手山芋甩给了柳寻衣,他自己落得一身轻松,反倒让柳寻衣代他成为众矢之的。

    果然,就在柳寻衣一脸茫然地接过竹筒,沉思权衡之际,查干、巴特尔和卓雅三人已是缓步上前,对他形成合围之势。查干弯刀翻动,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杀意如冰,惹人心寒。

    “柳寻衣,交图不杀!”

    ……

第八十二章:剑挑三刀

    柳寻衣撕扯下衣襟,迅速将黑竹筒牢牢地系在身后,继而举剑环视着查干三人,凝声道:“恕难从命!”

    “公子小心!”白霜满眼担忧地提醒道。对她而言,柳寻衣已是此刻唯一的依靠,倘若柳寻衣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的下场定会十分凄惨。

    “公子?”苏禾一愣,随即将错愕的目光投向柳寻衣,虽并未开口质问,但他的眼神中已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失落之意。

    曾几何时,柳寻衣信誓旦旦地告诉苏禾白霜是自己的妹妹,而如今白霜竟称呼其为“公子”。苏禾虽然性情耿直,但却不是傻子,枉他之前对柳寻衣如此信任,直至此刻才因为白霜的无心一语而幡然醒悟。

    看到苏禾狐疑的眼神,柳寻衣心情顿时一沉,可眼下的局势却令他来不及解释太多,因此只能朝苏禾强挤出一个满含歉意的苦笑,算是默认自己曾欺瞒过他。

    “柳兄弟,如今查干三人围困你一人,已算以多欺少,所以我不会再出手对付你。”苏禾语气复杂地说道,“但他们毕竟与我同出一派,我也不能帮你对付他们,所以……这幅惊风化雨图你交还是不交……但凭君意。”

    说罢,苏禾转头看向眼中略带沉思的唐阿富,道:“不过这位唐兄弟若是冒然插手,那苏某也不会坐视不理。你若想争图大可在柳兄弟与查干他们分出胜负之后,再行挑战,正所谓一事归一事,你若为柳兄弟助拳,那苏某也唯有助查干他们一臂之力。”说着苏禾还将目光轻轻瞥向曹钦,淡淡地说道,“曹堂主亦是如此。”

    “嘿嘿……”巴特尔不屑地笑道,“有苏大哥坐镇,我量他们也不敢造次。你只管站在一旁看戏,稍后我们便将惊风化雨图夺过来。”

    苏禾正色道:“我教过你,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该轻视对手,大意轻敌乃是江湖中人的大忌。”

    “知道了!”巴特尔缓缓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眼中精光涌现,小心谨慎地上下打量着柳寻衣,道,“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查干、卓雅,你们且为我掠阵,我先去探一探这小子的底。”

    巴特尔自己就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却出口称呼柳寻衣为“小子”,听上去倒也颇为有趣。

    查干和卓雅对视一眼,随即齐声说道:“小心!”

    “接招!”

    话音未落,巴特尔已是大笑着朝柳寻衣冲去,他的身法极其灵活,本来只有三五步的距离,却被他闪转腾挪,忽左忽右地整整围着柳寻衣绕了一圈,似是在寻找柳寻衣的破绽。

    柳寻衣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地防范着四处游走的巴特尔,但见其前脚还在自己眼前,一个晃身却又突然跑到自己身后,如此多变而迅捷的身法,令柳寻衣一时难以适应,只能被巴特尔牵着走,东南西北地来回闪转。

    “呼!”

    出现在柳寻衣身后的巴特尔,突然出手朝竹筒抓去,柳寻衣迅速转身,抬脚直踢巴特尔的左臂。巴特尔吃痛,左臂猛地向后一振,右手持刀却是顺势抡圆一劈,锋利的弯刀直向柳寻衣的天灵盖呼啸而来。

    “哼!”

    柳寻衣不急不缓地身形一侧,刀锋紧贴着他的鼻尖擦飞而下,柳寻衣趁机翻手出剑,剑锋轻刺巴特尔的小腹,变招之迅捷,出剑之凌厉,令一旁的唐阿富也暗暗称赞。

    面对柳寻衣突如其来的反攻,巴特尔登时大惊,连忙脚尖点地,翻身而退。但柳寻衣却并没有就此收招的意思,脚下连踏几步,顷刻间便冲到巴特尔身前,毫不犹豫地挥剑便刺。

    刚刚落地的巴特尔脚跟还未站稳,便看到延绵不绝的剑锋迅猛而至,吓的脸色一变,也顾不上自己的仪态,仓惶倒地,在一片泥泞和落叶中向后迅速翻滚,而柳寻衣的剑刃则是紧随其后,不断扫动着被巴特尔溅起的尘埃飞叶,惊的巴特尔一路翻滚出十余米,硬是没能寻机起身。

    “没想到此人竟还是个高手。”查干沉声道,“巴特尔怕是难敌其手,我们一起上,速战速决!”

    伴随着查干的一声喝令,卓雅与其同时飞身而起,一左一右朝柳寻衣扑去。

    面对左右夹击,柳寻衣不得不暂时放弃对巴特尔的追击,挥舞剑锋左右迎战。巴特尔趁势起身,恼羞成怒地挥刀直逼柳寻衣而来。

    “铿铿铿!”

    一连串的刀剑铿鸣在林中响起,柳寻衣一人一剑,游走于巴特尔、查干、卓雅三人之间,仍显游刃有余,丝毫没有慌乱狼狈之意。以一敌三竟能逼的对手难以近身,此等武功非但令战局中的三人大吃一惊,也大大出乎了苏禾的预料。

    苏禾两次见到柳寻衣,一次在客栈喝酒,一次在罗汉寺误中迷香,都未能见识到柳寻衣的手段,如今见到柳寻衣以一敌三而不弱下风,苏禾又岂能不惊?

    要知道,查干三人在赤风岭内都是排的上号的高手,能同时力战三人而不败,柳寻衣的武功无疑要远超他们任何一人。

    密林之中,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眨眼间便是五十个回合仍不分胜败。柳寻衣在交手中慢慢摸索出查干三人的路数,越打越游刃有余。

    反观查干三人,一开始还能从柳寻衣的剑法中窥伺出一些破绽,但随着交手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发现柳寻衣的剑法竟越来越娴熟,变招、出招也渐渐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久而久之竟是破绽全无,令他们三人根本无从下手。

    “好剑法。”唐阿富颇为震惊地喃喃自语道,“柳寻衣今日的剑法,比在泉州之时简直有天壤之差,短短一个多月竟有如此进步,实在匪夷所思。”

    殊不知,柳寻衣在泉州的时候,柔和各家剑法而独闯的剑招、剑势都尚不成熟,如今经过一个月的反复琢磨修习,自然是进步神速。柳寻衣自身武功极高,若非需要刻意隐瞒自己在天机阁中学来的各派武功,柳寻衣当日在泉州又何至于被唐阿富逼的剑不成剑,招不成招?

    “铿!”

    战局中,柳寻衣一剑震退在身后偷袭的查干,脚下轻点顺势冲天而起,左脚踏右脚,身形节节拔升,眨眼间已跃起三五丈之高。不等查干三人飞身追击,半空中的柳寻衣却是突然调转内力,挥手出剑,顷刻间荡出一道道凌厉剑气,所过之处无不泛起一片白色剑虹。

    查干三人不敢冒然硬接,仓促间连忙左右闪避。一道道剑气凌空而落,锋利如刀,直将林中无数枝叶齐齐斩落,漫天飘零。

    剑势如流星、如落陨,剑气坠落在泥地中竟砸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剑坑,遍地疮痍。

    在柳寻衣的攻势下,查干三人狼狈闪躲,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留下一些剑气肆虐的痕迹。

    “出圆月刀,杀了他!”

    待攻势平息,查干陡然发出一声怒喝,与此同时挥手奋力一甩,弯刀脱手而出,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飞旋着直逼柳寻衣而去。巴特尔和卓雅也随声而动,又是两把弯刀自左右飞旋而出。

    “嗖嗖嗖!”

    三把弯刀交错横飞于林间,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风声,从四面八方朝柳寻衣呼啸而来。柳寻衣翻身从两把弯刀的夹缝中纵身一跃,凌空未落却先腰马一转,出剑直将迎面而来的第三把弯刀挑飞,弯刀在半空中绕过一个大圆,最终飞回查干之手,但查干却不假思索地再度将弯刀甩出,重新射向柳寻衣。

    三把弯刀好像拥有灵性一般,非但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偷袭柳寻衣,并且三刀之间还相辅相成,互成交错,始终将柳寻衣围困于三刀组成的包围圈内,难以脱逃。

    就这样,在三把弯刀的咄咄相逼下,柳寻衣不得不兔起鹘落,上下翻飞,连连闪躲。即便柳寻衣动作迅捷,但在三把圆月弯刀绵延不断的围杀中,柳寻衣的衣袍仍不免被割开几道豁口。

    “这是什么招式?”柳寻衣急转目光,左右观瞧着凌空飞旋的三把弯刀,眼中不禁露出一抹苦涩。

    “刀再锋利也是被人所控,只要人在,这三把刀就会无穷无尽地追杀你。”唐阿富突然开口提醒道,“你怎能只和刀斗,却不与人争?”

    唐阿富一语惊醒柳寻衣,令他瞬间醒悟。反观查干三人却是眼神骤变,脸上不约而同地蒙上一层阴戾。

    柳寻衣纵身一跃,两把弯刀顷刻间自左右袭来,柳寻衣迅速挥剑将它们一一挡开,随即脚下轻点,速度再快三分,直奔距离自己最近的卓雅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第三把弯刀陡然自柳寻衣背后袭来,直逼他的后心,柳寻衣却是头也不回地突然向后跃出一个空翻,弯刀顺势自其身下飞掠而过,旋转到卓雅面前时却又方向一转,绕了半圈,再度逼向仍在半空的柳寻衣。

    柳寻衣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待他重新翻身而落的时候,弯刀恰好飞至身前,柳寻衣双脚在刀身上轻轻一踏,弯刀顿时一沉,狠狠插入地面。柳寻衣则借力一蹬,挺剑直刺近在咫尺的卓雅,直吓的其花容失色,脸色惨白。

    “卓雅小心!”

    “铿!”

    苏禾大惊,瞬间飞身而出,血影刀径直挡开柳寻衣的剑锋,苏禾也趁机将猝不及防的卓玛拽至身后。

    “咻咻咻!”

    苏禾出手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目,然而就在其出手救人的瞬间,密林深处却是陡然传出一道道轻响,可还不等众人将目光从苏禾身上挪开,忽如其来的漫天箭矢已是穿透密林,遮天蔽日,呼啸而至。漫天箭雨如疾风骤雨般,毫不留情地袭落在这片空地上。

    “噗!噗噗!”

    由于这场箭雨来的太过突然,以至防不胜防,因此查干、巴特尔、卓雅三人纷纷中箭,而苏禾虽反应够快,但他为了搭救查干三人,在闪躲之时也不幸被两根流箭所伤,一支插在其左肩,一支插入其右肋。可即便身负箭伤,苏禾却仍旧速度不减,一边挥刀抵挡着箭雨,一边分别将查干三人迅速带到树荫之下,寻求遮蔽。

    柳寻衣也在营救白霜的时候身负一箭,这一箭从其后背刺入,自小腹左侧穿出,瞬间鲜血四溢,浸透了他的衣袍。

    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箭雨下,毫发无伤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被柳寻衣及时救出的白霜,一个是藏身于树下的曹钦,另一个则是闪避及时的唐阿富。

    箭雨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待箭雨停歇时,刚刚柳寻衣他们所在的那片空地上,已是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矢。

    “嘶!”

    树下,柳寻衣一手按着小腹上的伤口,一手提剑护着白霜,眼神谨慎地盯着四周。箭伤的剧痛令他冷汗直流,身后的白霜又惊又恐,泪眼汪汪地捂嘴望着柳寻衣后背露出的半截箭矢,尤其是看到一滴滴鲜血如同不要钱似的,顺着箭杆向下流淌时,眼中更是充满痛苦之色。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的,要是有就送他们上路!”

    一声冷喝陡然自林中响起,接着只见几十个白衣汉子,提着刀剑快步朝这片空地走来。一见到他们,苏禾等人无不面色凝重,而惶惶不安的曹钦,眼中却是陡然涌现出一抹狂喜之色。

    “等了这么久,玉龙宫的援兵终于到了!”

    ……

第八十三章:临危托付

    “董堂主!”

    曹钦远远地认出那群玉龙宫弟子中,为首的中年大汉正是玉龙堂堂主,董渊。

    在玉龙宫十二分堂中,以玉龙、玉虎二堂最为得势。天山南北有两城,曹钦的玉虎堂执掌山北的霍都,而董渊的玉龙堂则提领山南的离城。无论是地位还是权势,曹钦与董渊都极为相似,因此平日里曹、董二人的私交倒也颇为亲密。

    与曹钦的蛇蝎面相不同,董渊相貌堂堂,五官端正,眉宇间散发着一股霸气,配之异于常人的魁梧身材,远远看去颇有几分统领万军的大将风范。

    只不过董渊此人的面相与品性却是大相径庭,虽然仪表不俗,满脸正气,但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对上阿谀谄媚,对下心狠手辣,其奸诈狠戾,比之曹钦有过之而无不及。

    似是听到曹钦的呼喊,董渊浓眉一蹙,故而招呼道:“曹堂主,刚刚那番箭雨没伤到你吧?董某远远听到这里有打斗声,便以为是乱贼,因此也没来的及顾虑太多。若知曹堂主在此,我断然不会下令放箭。”

    “董堂主客气了!”曹钦心中对董渊的搪塞极为不耻,但表面上仍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道,“此地除了曹某之外皆是我玉龙宫的敌人,董堂主的箭放的极好!”

    听着曹钦与董渊二人颇为亲昵的对话,柳寻衣那颗悬着的心顿时沉到谷底,但他转身看向被吓的瑟瑟发抖的白霜时,脑海中不禁由回忆起昔日柳寻玉哭喊着叫哥哥的可怜模样,暗想道:“当初玉儿被人掳走的时候,想必也是如此害怕吧?”

    一想起妹妹,柳寻衣不禁心中一痛,当他再度看向与记忆中的柳寻玉颇有神似的白霜时,顿时暗下决心,不管白霜是不是柳寻玉,今日都一定要救她脱离险境。

    “柳公子……你……你的伤……”白霜停滞在半空中的芊芊玉手不住地颤抖着,她不敢碰触柳寻衣的伤口,但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不住地顺着箭矢向外流淌,心中又难掩担忧畏惧。白霜此刻对柳寻衣伤势的关心,至少有一半是出于自身的安危,但至少也有一半是真心感激柳寻衣的救命之恩。

    “唐……唐阿富!”柳寻衣看向不远处的唐阿富,忍着剧痛缓缓开口道,“玉龙宫的强援到了,你能不能……带她走?”说着,柳寻衣还伸手推了一下惴惴不安的白霜,又道,“倘若继续留在这里,我们都得死……”

    “我为什么要求她?”唐阿富冷漠地回道,“我若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我。”

    “你太低估玉龙宫的实力了。”柳寻衣急声道,“刚刚只凭苏禾一人,你就差点死于刀下,难道……玉龙宫派来的一众高手还抵不过苏禾一人吗?这里毕竟是玉龙宫的地盘……高手如云,并且在片刻间便能源源不断地赶来驰援……她不过是一介女流,倘若落在玉龙宫手里,不知会遭受多少折磨……我求你带她离开,我替你拦下他们……”

    唐阿富一愣,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柳寻衣,道:“你求我?”

    “是……”柳寻衣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求你带她离开。”说罢,柳寻衣迅速将背后的黑竹筒摘下,递到白霜手里,继而将白霜猛地推向唐阿富,朗声道,“惊风化雨图我给你,只求你快些带她离开……”

    “卓雅!”

    对面的大树下,巴特尔的惨叫声陡然响彻在这片林中。

    只见巴特尔和查干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依偎在树旁的卓雅,苏禾面色复杂地站在一旁,目光深邃,沉默不语。此刻的卓雅满身鲜血,一动不动。其胸口、小腹和大腿上各自插着几支已被鲜血浸透的箭矢,如此重伤,俨然已是一命呜呼。刚刚巴特尔的那声惨叫也足以印证她的噩运。

    “董堂主,图在那小子身上,这些人一个都不要放过,格杀勿论。”曹钦一副小人得势的可憎模样,向董渊点指着柳寻衣几人。

    董渊只是若有似无地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冷冷地看了一眼柳寻衣,大手一挥,下令道:“杀了他们,把图拿回来!”

    “我拦下他们,你带白霜走!”

    柳寻衣眼神一狠,也顾不上唐阿富的反应,猛地将犹豫不决的白霜拽至唐阿富身前,继而左手捂着小腹的伤口,右手提剑,朝迎面扑来的几名玉龙宫弟子杀去。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大腿中箭的巴特尔瞪着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全然不顾苏禾的劝阻,挥起弯刀已冲入一群玉龙宫弟子中,发疯似的与他们厮杀起来。

    查干腹背中箭,已无力再战,只能委身在卓玛的尸体旁,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战局。

    至于苏禾,则是徒手将自己身上的两根箭矢,硬生生地从体内拔了出来,饶是剧烈的疼痛一浪高过一浪,袭遍他的全身,苏禾却从始至终都未曾吭过一声,甚至在拔出箭矢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苏禾随手甩飞两根沾满自己鲜血的箭矢,直接扎穿两个迎面扑来的玉龙宫弟子的脖子,令他们当场殒命。

    “惊风化雨图在那个女人那,快给我拿回来!”曹钦大喝一声,随即亲率十几个弟子朝白霜和唐阿富冲去,可还不等他们冲到近前,半路却突然杀出个满身鲜血,宛若恶鬼的柳寻衣,一通剑花闪过,七八名玉龙宫弟子应声倒地,而后与曹钦战成一团。

    “唐阿富,你还不带她走!”战局中的柳寻衣不忘对唐阿富急声催促道,“你不是不喜欢欠别人吗?我现在用图换她的命,你我便是两不相欠。”

    看着与曹钦等人苦苦鏖战的柳寻衣,唐阿富再度环顾战局,见到越来越多的玉龙宫弟子从远处赶来,当即下定决心,一把夺过白霜手中的黑竹筒,继而在白霜惊恐而担忧的眼神注视下,唐阿富稍稍犹豫,方才迅速出手揽住白霜腰肢,挥剑斩杀两个欲从背后偷袭的玉龙宫弟子,顺势飞身而起,双脚在树间连翻点踏几下,眨眼间二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密林尽头。

    曹钦和董渊见状,不由地面露急迫之色,但他们二人一个被柳寻衣死死缠着,另一个却在苏禾的攻势下应接不暇,手忙脚乱,根本无法抽身去追杀唐阿富和白霜。

    “苏大哥小心!”

    柳寻衣飞身来到苏禾身边,挥剑刺翻一名欲要偷袭的玉龙宫弟子。苏禾刀锋一扫,直将紧追着柳寻衣而来的曹钦逼退。刚刚还互为对手的二人,此刻却患难与共,同仇敌忾,着实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柳兄弟!”

    苏禾见柳寻衣伤势不轻,眼神骤然一变,猛然大喝一声,还不等柳寻衣回应,血影刀已闪过一道寒光,自柳寻衣身后直劈而下,伴随着“咔”的一声轻响,箭尾已被齐齐切断。

    苏禾转而来到柳寻衣身前,一手握住沾满血迹的箭头,一手抵住柳寻衣的小腹,正色道:“柳兄弟,忍着点!”

    柳寻衣迅速将宝剑咬在口中,朝苏禾重重点了点头。

    “噗嗤!”

    “哼!”

    苏禾出手极快,当他把半截箭矢从柳寻衣的小腹抽出来的时候,柳寻衣只感到一阵钻心剧痛瞬间袭来,疼的他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口中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苏大哥小心!”

    柳寻衣刚刚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就看到董渊已举剑从苏禾背后杀来,当即暴喝一声,双手拽住苏禾臂膀,腰马一转,瞬间踢出一脚,狠狠踹在董渊的胸口上,直将猝不及防的董渊踹飞数米,最后在曹钦的接应下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负隅顽抗,还真碰上两个难啃的硬骨头。”董渊用手揉着胸口,眼神阴狠地盯着柳寻衣和苏禾,口无遮拦地喝骂道,“曹钦,你从哪招惹来这两个茅坑里的石头?简直又臭又硬!”

    曹钦闻言一笑,戏谑道:“莫非宫主只派你一人来接应我?若今日只有咱俩,恐怕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当然不是。”董渊冷哼道。

    “那还有谁?”

    “还有……”

    “还有我!”

    不等董渊回答,便听到一阵含糊粗哑的笑声陡然从林间响起,紧接着一道黑影快若闪电般冲入战局,电光火石间便将混战中的巴特尔击倒在地。

    此人的右脚蛮横地踩在巴特尔的脑袋上,笑盈盈地转头对柳寻衣和苏禾说道:“不想他死就休要乱动,只要肯乖乖听话,我保你们今日平安。”

    看到此人的面容,柳寻衣顿时一愣,一抹难以置信的诧异之色瞬间涌上他的脸庞。他呆若木鸡地盯着这位突如其来的高手,以至于周围的玉龙宫弟子迅速冲上前来,将刀剑架在他脖子上,柳寻衣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是你?丁三?”

    以雷霆之势击败巴特尔的人,正是与柳寻衣在龙安客栈把酒言欢的那个市井无赖,丁三。

    “丁三是你叫的吗?”董渊怒声喝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柳寻衣诧异地望着董渊,继而又转头看向丁三,只感到脑中一片混沌,始终没能想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老弟,咱们又见面了。嘿嘿……”丁三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戏谑道,“只不过看眼下的局势,你的事情似乎办的不怎么顺利?看来我的一千两黄金,八成也要泡汤了。”

    “你……”

    “你什么你?”曹钦冷声道,“这位乃是我天山玉龙宫金麟旗主丁傲,是你有眼不识泰山,才会不认得三爷大驾。”

    丁傲是丁三的本名,由于他在家中行三,因此熟悉他的人都称呼其为“丁三”或是“丁三爷”。

    “金麟旗主?”柳寻衣久闻天山玉龙宫有三旗十二堂,金麟乃三旗之一。换言之,这位其貌不扬、面目可憎、邋里邋遢的小老头,竟然就是天山玉龙宫除了宫主外,地位最高的三个人之一。

    丁傲看着满地尸骸,对苏禾点头笑道:“不愧是名震漠北的人物,身负重伤,在如此逆境之下,竟还能杀的我玉龙宫弟子毫无还击之力,老朽佩服。”

    “丁三爷,何不杀了他们?”曹钦恶狠狠地提议道。他现在最希望丁三能杀人灭口,毕竟他曾和苏禾有过一场交易,此事若被玉龙宫主知晓,只怕曹钦难以交代。

    “那倒不必,今天是宫主大寿之日,不宜动刀动枪。”丁傲摆手笑道,“赤风岭的几位朋友远道而来,宫主请几位上山一叙。至于柳老弟嘛……也请跟我走一趟吧,山上还有位老朋友正想见你。嘿嘿……”

    ……

第八十四章:暗中勾结

    天山之巅有一岭,名曰“寒岭”,寒岭之上有三池,名曰“天池”。

    左右天池为小,中央天池为大。

    左天池树一旗,名曰“青龟”。右天池树一旗,名曰“火凤”。大天池树一旗,名曰“金麟”。

    百里寒岭乃天堑险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大天池后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弘的宫殿,富丽堂皇,高耸入云。

    此宫左有青龟,右有火凤,前有金麟,后面则是立壁万仞的无尽深渊,就连鸟儿都飞不上来。因此这座坐落于天山之巅,踏雪穿云的磅礴宫殿,绝对称的上固若金汤。

    此宫即是传说中的天山玉龙宫。

    玉龙宫依山而建,前后共有三座大殿,分为前殿、正殿和后殿。彼此之间皆修建着三条悬空飞廊相互连接,雕梁挂栋,精巧之至。左右亭台林立,楼阁无数,云雪相依,薄雾萦绕,再加上大天池暖意升腾,致使仙气袅袅,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世外仙境之感。

    天山玉龙宫虽被视为异教,但如此气势却比中原六大门派也不遑多让,甚至更为霸气。

    今天是玉龙节,依照惯例玉龙宫三旗十二堂的弟子皆要赶来庆祝。因此,今日的玉龙宫一改往日清净,天池四周大排筵宴,熙熙攘攘的弟子们彼此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可谓热闹非凡。

    可无论外边如何喧闹,后殿内却是十分清净,出出入入的弟子皆是小心翼翼,屏息凝神,慢步轻声,恨不能踮起脚尖走路,生怕一不小心发出响动,惊扰玉龙宫主的清修。

    殿内十分空旷,并未摆设任何桌椅,地上铺设着三尺见方的金边黑玉石,宛若明镜,一尘不染。大殿两侧依次排列着十二生肖的巨大铜像,每一尊都有近两丈之高,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分别代表着玉龙宫麾下的十二分堂。

    大殿正中是四尊相互环绕的金玉雕像,中间是白色玉龙,周围则是金色麒麟、青色玄龟和赤色火凤,它们所代表着便是玉龙宫及麾下三旗。

    休看此殿气势不凡,但其实只是一条通道而已。玉龙宫主真正的清修之地,则在这座大殿之后的缥缈阁。

    缥缈阁小巧精致,宛若江南人家。此阁只分前后两间,中间被一道密不透风的白纱所隔。外阁迎客,内阁清修。依照玉龙宫的规矩,除宫主之外,任何人不得踏入内阁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玉龙宫主常年隐居内阁,几乎从不踏出半步,即便是玉龙节这般大喜之日,玉龙宫主也不会现身。因此天下虽大,但真正见过玉龙宫主庐山真面目的,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在江湖中,一个人越是神秘,就越发显的深不可测。

    能进入缥缈阁的无一不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甚至连玉龙宫的弟子们,也极少有人能亲耳聆听玉龙宫主的教诲。

    此刻,殿外觥筹交错,水陆毕陈,但缥缈阁内却是恬淡寡欲,清净悠然,宛若两个世界。外阁中有三人正襟危坐,两右一左,其中右边所坐的乃是一男一女。

    男人面似凶罗刹,狰狞狠戾,脸上横肉纵生,坑洼遍布。身如黑金刚,壮硕魁梧,手臂比寻常人的大腿看上去还要粗壮几分,四十来岁的年纪,如狮子般硕大的脑袋上,却像抹满铜油似的锃光瓦亮,一根头发都寻不到。此人往那一坐,宛若一尊活脱脱的金刚铁罗汉,架势甚是骇人。

    女人则是一身艳红裙袍,钗头凤尾打扮的花枝妖娆,柳眉轻黛,杏核媚眼,脸上涂抹着恰如其分的粉红胭脂,白里透红,红中透粉,粉中透亮,浑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一股惹人心猿意马的魅惑幽香,傲人的身材令其风姿绰约,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千娇百媚,风韵正浓。

    此二人能稳坐缥缈阁,身份定然不俗。男人乃是天山玉龙宫青龟旗旗主,呼延霸。女人则是火凤旗旗主,董宵儿。

    值得一提的是,玉龙堂堂主董渊,正是董宵儿的亲哥哥。

    董渊位极玉龙堂主,已算大有作为,但其妹却是青出一蓝而胜于蓝。年纪虽轻,但武功、城府皆在董渊之上,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力压其兄一头。因此董渊在外人面前见到董宵儿,都要尊称一声“董旗主”,他们只有在私下才会以兄妹相称。

    此时坐在呼延霸和董宵儿对面的,则是一位与柳寻衣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面如冠玉,身如直松,言谈风趣,举止儒雅,此人正是金剑坞四大高手之一,“神算子”宋玉。

    宋玉身为金剑坞的人,今日却出现在异教之中,其二者之间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

    “曹钦在泉州之所以能全身而退,阁下功不可没。”

    内阁中悄然传出一道清幽浑厚的声音,此声正是出自玉龙宫主之口。只听其声,似老非老、似幼非幼,似喜非喜,似怒非怒,饶是宋玉这般聪明绝顶之辈,也难以透过其声,辨析其人。

    宋玉谦逊道:“曹堂主是奉任宫主之命前往泉州,而任宫主则是受我家坞主所托,帮忙玉成此事,故而在下帮曹堂主,便是在帮我金剑坞。至于‘功不可没’之说,实在令在下诚惶诚恐,万万不敢承受。”

    宋玉口中的“任宫主”,指的正是天山玉龙宫的宫主,任无涯。

    其实一个多月前,事先在江南陆府内埋下硫磺硝石,故意制造混乱的“内鬼”,正是宋玉。

    金剑坞一向自诩名门正派,如今竟做出此等不耻之事,若将此事宣扬出去,必会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金坞主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成就,提领武林半壁,志在天下寰宇,老夫对他甚是赏识。”金剑坞主如今已年过四旬,却仍被任无涯说成“年纪轻轻”,足见他的年纪远在金剑坞主之上。

    闻听此言,宋玉赶忙拱手拜谢:“在下替坞主多谢前辈厚爱。此次若非前辈鼎力相助,只怕我们也难以取回惊风化雨图。”

    宋玉极其聪慧,出口便将“任宫主”改为“前辈”,看似无意之举,实际上却在暗中拉近两家关系。

    “金坞主送来黄金万两,美玉十车,老夫又岂能拒绝?”任无涯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金坞主对惊风化雨图如此喜爱,老夫也自当助他得到此图。”

    “如此甚好。”宋玉迟疑片刻,面露一丝尴尬之意,轻声问道,“但不知这图现在……”

    董宵儿一双媚眼上下打量着仪表不凡的宋玉,不等宋玉把话说完,已抢先笑道:“宫主一言九鼎,说让你今日取图,就一定会让你把图带走,宋公子不必心急。何不细细品尝一番天山寒岭独有的雪茶?”说着,董宵儿端起茶杯朝宋玉稍稍一敬,故作神秘地问道,“宋公子可知这雪茶是如何采来的?”

    “愿闻董旗主教诲。”

    “不敢当。”董宵儿伸出一根芊芊玉指,绕着茶杯慢慢转动,细长的指甲沁入茶水之中轻轻一挑,便将一片茶叶挑在指尖,她神色陶醉地将其缓缓送入口中,一边品味着茶叶的清香,一边解释道,“我亲选出一百名尚未出格的妙龄女子,她们采茶不可用手,而是用贝齿,一片片地将茶尖轻咬下来。从采茶一直到宋公子将其喝下,这些茶叶均未沾染过半点污尘,皆是……”话说到这儿,董宵儿突然伸出红润细滑的舌尖,极具魅惑地轻轻舔了一下红唇,似笑非笑地说道,“口口相传。”

    “咳咳……”

    宋玉闻言顿时猛咳几声,刚刚送入口中的茶水也险些喷洒出来。

    领教了董宵儿的“厉害”,宋玉也不敢再去招惹她,只是干笑两声,迅速将目光转向白纱,迟疑道:“宋某在来的路上,听闻一些消息,说有人已知晓惊风化雨图的行踪,并且还追至霍都,但不知……”

    “你说的可是曹钦儿子被绑之事?”任无涯淡淡回道,“你且放心,我已传令,只要曹钦踏入玉龙宫,便会即刻赶来缥缈阁。到时候他若交不出惊风化雨图,那老夫便会当场毙其性命,非但退还一切所收之物,并且以三倍之价补偿金剑坞。这是老夫对金坞主的承诺,绝不食言。”

    “前辈误会了,就算曹堂主弄丢惊风化雨图,我们也断不敢有丝毫怪罪,更不敢让前辈将所收之物退回,权当是金剑坞送给前辈的寿礼便是。”宋玉似乎从任无涯的话中听出一丝不悦,急忙解释道,“刚刚是在下失言,还望前辈恕罪……”

    “公子大可放心,宫主今日一早便派出高手下山接应曹钦,定能万无一失。”董宵儿笑道。

    “金麟旗丁傲,求见宫主!”

    “玉虎堂曹钦,求见宫主!”

    突然,缥缈阁外传来丁傲和曹钦的声音,宋玉面色一喜,暗道:“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此时的丁傲一改往日的戏谑模样,神情严肃,眉头紧皱,看上去心情颇为沉重。而身后的曹钦,则是战战兢兢,眼神飘忽不定地在宋玉几人身上来回闪烁着。

    见此情形,宋玉、呼延霸、董宵儿三人同时暗吃一惊,脸色也随之变的有些古怪起来。

    “宫主天保九如,万寿无疆!”丁傲和曹钦跪在白纱前恭敬叩拜,语气之中颇有怯意。

    “一路可还顺利?”任无涯问道。

    “这……”闻言,丁傲的脸色更显难看,他惶惶不安地跪在白纱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再三,方才吞吞吐吐地艰难开口道,“回禀宫主,惊风化雨图在叶子林……被人抢走了……”

    ……

第八十五章:真真假假

    丁傲此话并未引来预料中的轩然大波,董宵儿和呼延霸神色凝重地对视一眼,却并未开口询问究竟。

    至于宋玉,更是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品茶,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宋玉心里清楚,这件事不需要他责问,任无涯定会主动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丢了?”任无涯沉声问道,语气中颇有几分狐疑。

    “回禀宫主,当时的情形是……”丁傲在任无涯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故而也不等任无涯追查,便主动将叶子林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同时还将发生在霍都,曹钦之子被劫等事也一并和盘托出。

    说罢,丁傲又赶忙补充几句:“宫主,曹钦纵使亲儿子被劫,也断不敢违抗宫主之命,相反还设计引蛇出洞,最终在叶子林诛杀一众贼人,其忠心可见一斑。至于弄丢惊风化雨图,完全是因为赤风岭一行人临阵倒戈,曹钦寡不敌众,最终不得已才……还望宫主明鉴!”

    听到丁傲为自己开脱,曹钦心中暗自庆幸:“丁三爷果然是宫主派来监视我的,还好我当初没有自乱阵脚。若是让他抓住把柄,今天我注定难逃一死。”

    “呼延霸。”听完丁傲的解释,任无涯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径自开口道,“把曹钦带下去,家法伺候。稍后将他的人头装好拿来献给宋公子。董宵儿,你命人将金剑坞送来的东西全部封箱,并准备好三倍之物一并送去中原。你亲自押送并面呈金坞主,就说是老夫有眼无珠,错用了手下,有负金坞主重托。如有必要,你可代我向金坞主赔罪,不惜以任何方式。”

    “是!”对于任无涯的命令,呼延霸和董宵儿毫不犹豫地齐声应道。

    呼延霸猛地伸出大手,一把揪住曹钦的胳膊,欲要将他拖出去行刑。

    “前辈还请手下留情。”宋玉见任无涯果真要杀曹钦,赶忙起身劝阻道,“此事我已经听的明白,回去之后必当如实转达坞主,天山玉龙宫上下至诚,前辈更是大公无私,此事之过不在于玉龙宫任何一个人,要怪就怪那临阵倒戈的赤风岭一行,以及半路杀出的唐阿富。这些都是无法预料之事,断然与曹堂主无关。前辈明理公正,有目共睹,在下深受感动,至于惩罚曹堂主与退还所赠之物……在下斗胆请前辈收回成命,我若真将曹堂主的人头和那些礼物带回中原,坞主是万万不会饶过在下的。”说着,宋玉还满眼诚恳地朝任无涯深深一拜。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任无涯语气冷漠地说道,“错就是错,赤风岭的人是曹钦带来的,即便他们临阵倒戈,那也是曹钦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宋公子不必多言,这是我玉龙宫的私事,你就不必替他求情了。”

    呼延霸冷声喝问道:“曹钦,既知犯下死罪,又有何面目上山来见宫主?为何不在弄丢惊风化雨图之后便自尽谢罪?莫不是贪生怕死?心存侥幸?”

    “不敢不敢!曹钦断断不敢有此贪生之念!”曹钦惶恐地解释道,“倘若我真的有负宫主之命,必会自行了结,绝不敢来此惹宫主不悦。”

    “哦?”董宵儿黛眉微蹙,疑惑地问道,“听你话中的意思,似乎你不认为自己有负宫主之命?”

    “曹钦!”丁傲怒叱道,“大丈夫敢作敢当,莫非你还想狡辩不成?”

    “不不不!”曹钦赶忙摆手,说道,“宫主、三位旗主、宋公子,你们且看这是什么。”说罢,曹钦出手挽起自己的左裤腿,顿时一根黑色竹筒浮现而出,此竹筒竟与唐阿富拿走的那根一模一样。由于这根黑竹筒被绳子绑在腿上,因此在衣袍的挡住下,外人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宫主,唐阿富抢走的是假图,这才是真正的惊风化雨图。”曹钦解释道,“我早就料到会有人半路刁难,故而才特意准备了一个赝品,以做障眼之法。为的就是鱼目混珠,保住真图。曹钦不敢辜负宫主之命,又岂能不做好万全准备?这一真一假,本是想对付那些劫持我孩儿的贼人,却没想到最终会被唐阿富劫走。”

    “曹堂主果然心思缜密,处事周全,宋某佩服!”宋玉见到惊风化雨图没有被劫,心中顿时暗松一口气,口中更是连连称赞。

    “果真如此?”内阁中,任无涯的声音听上去仍旧阴沉可怖。

    “曹钦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弄丢宫主所要的东西,又岂敢说假话?”曹钦如捣蒜般在地上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

    丁傲半信半疑地将黑竹筒接过来,呈到白纱前,道:“宫主,这图……”

    “不必给我,直接交给宋公子。”任无涯淡淡地说道。

    宋玉顿时一喜,赶忙伸手接过黑竹筒,小心翼翼从中抽出一卷斑驳不堪的画卷,眼神激动地迅速打量一番,随即又仓促地收敛起来,拱手谢道:“多谢前辈赠图之恩!”

    “呼!”白纱内似乎传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任无涯道:“惊风化雨图无恙,老夫也算没有白白收金坞主的厚礼。此图你拿走吧,我安排弟子送你下山,一路小心。”

    “如此甚好。”宋玉点了点头,施礼告辞道“在下负命在身,不敢过多打扰,这就动身赶回金剑坞交差。”

    “替我向金坞主问好。”任无涯并未挽留,只是淡淡地寒暄一句。

    “一定!前辈保重!”

    说罢,宋玉便转身离开了缥缈阁,匆匆带人下山去了。

    “宫主,难道就这样让他把惊风化雨图拿走?”董宵儿难以置信地问道。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任无涯淡淡地说道,“区区一张图而已,有何不舍?”

    “可是……”董宵儿沉吟道,“传闻此图暗藏着金国宝藏和绝世的内功心法,江湖中无数人对它朝思暮想,如今好不容易被我们得到,却又把它拱手送人,实在是有点……”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张图究竟有没有传闻中那么神乎其技,谁也不知道。就算真的藏着了不起的秘密,那一般人怕是也解不出来,否则此图留在莫岑身边二十几年,也不会如此籍籍无名。”任无涯淡笑道,“没人能解出来的秘密,就如同没有这个秘密。你可明白?”

    董宵儿先是缓缓摇了摇头,继而又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

    “玉龙宫屹立数十载,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一统江湖,执武林之牛耳。什么六大门派、四大世家,日后江湖中只会奉一个门派为尊,那就是我玉龙宫!”任无涯幽幽地说道,“大宋朝廷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天下迟早要大变,而我在这个时候结交金剑坞,未来必将大有裨益。”

    董宵儿恍然大悟道:“江湖中有秘密传闻,说金剑坞主的真正身份是金国皇族后裔,莫非此事……”

    “赤风岭的人在哪?”不等董宵儿把话说完,任无涯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向丁傲问道。

    “他们一行四人,乱箭中死了一个女人,如今还剩下三个,其中一个伤势较重,已被我送到医馆,另外两个在来的路上简单收拾过伤口,此刻正被押在殿外,等候宫主发落。”

    “可是‘漠北第一快刀’苏禾?”任无涯道。

    “他正是其中之一。”

    “唤他进来。”

    片刻之后,苏禾在丁傲的带领下进入缥缈阁。因为临阵倒戈之事,以至于曹钦一看到苏禾就忍不住满眼恨意,而苏禾却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洒脱模样,身上的两处箭伤对他而言,就如同擦破皮似的,根本毫不在乎。

    “你是苏禾?”

    内阁中传出任无涯的声音,令苏禾微微一愣。他目光狐疑地望着面前的白纱,沉吟道:“我是苏禾,里面的人可是玉龙宫主任前辈?”

    任无涯不答反问:“苏禾,你们为何而来?”

    “想与任前辈商议,可否率领玉龙宫上下投效蒙古大汗之事。”苏禾一向不会绕圈子,故而一针见血,他的直言不讳令董宵儿和呼延霸不禁一愣,二人看向苏禾的目光也变的愈发有趣起来。

    “此事不必商量。”任无涯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老夫对投效一事不感兴趣,但如果你想效仿昔日对付漠北二十四城和胡马帮那般来对付我,倒也大可一试,不过结果恐怕会比你空手而归更加凄惨。”

    “任前辈名震江湖,晚辈又岂敢造次?”苏禾拱手道,“但不知任前辈为何不肯答应?还请告知晚辈,也好让晚辈回去可以交差。还有,前辈尚未听取蒙古大汗开出的条件,便急着一口否认,会不会太……”

    “与条件无关。”任无涯打断道,“老夫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听闻你们在叶子林时想抢走惊风化雨图,继而以此图来威胁我乖乖就范?只凭这一节,我不杀你们已是格外开恩,至于其他的都是些后话,无需再谈。”

    闻听此言,苏禾不禁暗道可惜,听任无涯话中的意思,本来此事是有机会商量的,但因为查干他们自作聪明,想以强制强,反而弄巧成拙,惹来任无涯的反感。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苏禾缓缓点了点头,道:“任前辈言之有理,此事是我们无礼在先,现在的确没资格再和前辈谈什么条件。”说罢,苏禾稍稍思量一番,又道:“晚辈回去之后,必将此事如实告知岭主,但不知前辈是否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下一次……”

    “等你们什么时候学会了诚意和规矩,什么时候再来吧!”不等苏禾把话说完,任无涯已是模棱两可地开口道,“这次你们虽犯了我的规矩,但也付出了一条性命的代价,老夫可以不再追究。倘若再有下次,定叫你们有来无回。”任无涯最后一句话低沉阴狠,暗藏着滔天杀意。

    “前辈的意思是……愿意放我们离开?”苏禾面露诧异,他不敢相信任无涯竟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放他们离开。

    任无涯嗤笑道:“难不成你们还想在我玉龙宫养好伤再走?”

    “不敢!”苏禾急忙应道,待他沉吟片刻,方才鼓足勇气开口说道,“前辈,我还有一位朋友也被你们一起带上天山,但不知……”

    “柳兄弟是我的客人,不是犯人。”丁傲笑道,“他的去留就不扰你操心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可是……”

    “呼延霸、董宵儿,替我送客。”苏禾犹豫不决,但任无涯却已下达逐客令。呼延霸和董宵儿不由分说地迎上前来,连推带请地将苏禾带出缥缈阁。

    片刻之间,缥缈阁内只剩下任无涯、丁傲和曹钦三人。

    沉寂稍许,丁傲陡然转身,朝曹钦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神秘兮兮地说道:“刚刚的苦肉计演的不错,想那宋玉已经信以为真。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还不速速把东西拿出来?”

    闻言,曹钦下意识地左右环顾几眼,继而快步走到白纱前,动作轻缓地拉开右裤管,此刻在他的右腿上,竟是还绑着一根黑色竹筒。

    ……

第八十六章:左右逢源

    天色近晚,夕阳渐落。前来拜寿的三旗十二堂弟子陆续下山,玉龙宫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丁傲在殿前闲庭散步,不时还和那些欲要下山的弟子们寒暄几句,再笑呵呵地目送他们离开。直至夕阳西下,天色完全暗下来,丁傲方才突然扭转步伐,低头快步朝侧堂走去。

    “砰、砰砰!”

    伴随着几道沉闷而颇有韵律的敲门声,漆黑的侧堂内突然亮起一丝昏黄,透过门窗可以看见堂中人影晃动。片刻间,脚步声临近,同时传出一道低沉的问询:“什么人?”

    “丁三。”丁傲快速回答道。

    沉寂片刻,房门方才打开一道细缝,丁傲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之后房门又“嘭”的一声死死关上。

    “丁三爷,我可是在这儿犄角旮旯里,足足等了你一天。”

    一道颇为幽怨的女子声音悄然自帐帘后响起,继而在丁傲愧疚的目光下,一道白色倩影自帘后缓步而出,当丁傲看到她的时候,二人的脸上几乎同时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此女,竟是绑走曹钦儿子的主谋,洵溱。而刚刚给丁傲开门的男人,正是阿保鲁。

    “大小姐,你这一天可没有白等。”丁傲嘿嘿一笑,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根黑色竹筒,递到洵溱面前,神秘地笑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决不食言。”

    “哦?”

    洵溱一见黑竹筒,顿时眼泛精光,伸手便要接下,但丁傲却是故意吊人胃口似的,突然将竹筒向怀里一收,别有深意地笑问道:“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那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呢?”

    洵溱面不改色,缓缓从腰间摸索出一块玉牌,说道:“这块就是大辽玉简,日后有难你只需拿出此简,必会得到我大辽举国之力的帮助。”

    “大辽已经亡国了,又谈何举国之力?”丁傲笑道,“我玉龙宫之所以想用惊风化雨图来换取这块玉简,其实主要是想结交你这位大小姐,以及大小姐背后的势力。大家做个朋友,日后有什么事也好彼此帮衬。这幅惊风化雨图和这块玉简,权当是我们两家交好的信物,以诚换诚。大小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嘿嘿……”

    洵溱微微一笑,应道“此玉简总共只有七块,如今我能拿出一块送给玉龙宫,应该足以表示我们的诚意了吧?”

    “那是!那是!”丁傲连连点头笑道,“我和大小姐相识已有数年,对大小姐的为人自然是再相信不过。”说着,丁傲便主动将手中的黑竹筒交于洵溱,而后便要顺手接过玉简,但这次却轮到洵溱刁难他了,故意将玉简捏着不放。

    面对一脸错愕的丁傲,洵溱似笑非笑地问道:“只不过……我们有诚意,却不知道玉龙宫的诚意又有多少?”

    “大小姐这是何意?”丁傲缓缓收回自己的手,狐疑地问道,“若非我主动将惊风化雨图的事告知你们,你们又如何知道它的下落?倘若我们没有诚意,又岂会自找麻烦?还有曹钦的致命弱点是他那个宝贝儿子的消息,也是我亲口告诉你的,否则你又靠什么要挟曹钦?”

    “可是曹钦最终并没有受我要挟。”洵溱故作幽怨地说道,“他非但没有用图换回自己的儿子,而且还在叶子林设下埋伏,将我的一众手下杀的片甲不留。这笔账,我又该找谁算?”

    “曹钦有可能会以图换子,也有可能不会妥协,这件事一开始我就提醒过你。”丁傲不服气地反驳道,“虽然曹瑞是曹钦的命根子,但曹钦毕竟是玉虎堂的堂主,效忠宫主多年,其赤诚忠心自然不容小觑。究竟是儿子重要,还是遵循宫主的命令重要,此事谁也拿捏不准。我当初告诫过你,你用曹瑞要挟他,成功的机会只有七成,至于用不用这一招皆由你自己决定,如今失策又怎好反怪于我?我也没料到曹钦会如此忠心,为了遵循宫主之命,竟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弃之不顾。”

    丁傲的话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急声道:“你不要忘了,曹钦来玉龙宫求援,要在叶子林设伏对付你们,这件事也是我告诉你的。如若没有我,只怕今天惨死在叶子林的人不止是你的手下,更会是你。我昨日就提醒过你,千万不要去叶子林。可你一意孤行,虽然没有亲自出面,可仍不甘心就此错过惊风化雨图,最终还是派手下前往叶子林用人换图,可惜最终全军覆没,说到底这还是你的失误,怪不的我。即便如此,你们今天突然上山,我还是设法将惊风化雨图送到你们手上,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表示我们的诚意吗?其实就算你今天不上山,明日我也会亲自将图给你们送去。”

    “既然玉龙宫有如此诚意,那为何从一开始要大费周章?”阿保鲁冷声质问道,“任无涯大可直接命令曹钦将图交给我们,又何必让你从中周旋,结果却闹出‘绑架曹瑞’、‘叶子林换人’……这些毫无必要的糗事?”

    “这……”听闻阿保鲁的质问,满脸怒气的丁傲却是突然一阵语塞,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此事我家宫主自然有他的考虑……总之无论中间如何曲折,现在我不是把图给你们带来了吗?虽然让你们折损了一些手下,但我玉龙宫也死伤了不少弟子,大家算是扯平了。”

    “我看未必吧?”洵溱撇嘴摇头道,“任宫主既让你来结交我们,又给曹钦传下死令,让他必须将图带上天山,如此自相矛盾,难免不会惹人怀疑。丁三爷,曹钦之所以不中我们的计,我看不是他不想救自己儿子,而是不敢救。”

    “此话何意?”丁傲迟疑道,“他为何不敢?”

    “还不是因为你丁三爷从中作梗?”洵溱嗤笑道,“依我之见,你突然出现在霍都,表面上是为了接应我们,实则却是为了暗中监视曹钦的一举一动。有你在一旁盯着,莫说是我们绑了他儿子,就算我绑了他祖宗,只怕曹钦也不敢轻举妄动。”

    阿保鲁怒声道:“你家宫主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对我们若即若离,一面让你帮我们出谋划策,一面又让你监视曹钦不许他轻举妄动,一个戏本两家唱,这到底算是有诚意还是没诚意?莫不是故意在我们面前演戏吧?”

    “甚至还把我们当成了戏子,配合你们一起出丑。”洵溱点头附和道。

    “这……”丁傲没想到洵溱在见到惊风化雨图后,竟然还会如此机警,不由地心生唐突之意,尴尬地笑道,“此事断断不会,其实这件事……之所以要如此折腾一场……其实……宫主他老人家有自己的考虑……而且曹钦虽然没有交图,但最后宫主还是让我把图拿来送给你们……看似之前的折腾没有必要……其实结果还是一样的……”

    丁傲说话已有些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是做贼心虚。

    “这些日子丁三爷对我们十分坦诚,并且也帮了小女子不少忙。”洵溱见丁傲急的额头冒汗,主动开口笑道,“其实我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顾虑,只因今日上午,我初到玉龙宫时,竟在无意间看到了一个人。也正是因为此人的出现,才不得不引起我诸多揣测。”

    “谁?”丁傲精神一震,面色凝重地问道。

    “宋玉!”洵溱脸上笑容缓缓收敛,正色道,“金剑坞四大高手之一,‘神算子’宋玉。丁三爷,你别告诉我他来此是为了向任宫主贺寿?若非今日我不请自来,只怕到死也不会想到,这件事竟还有金剑坞的人掺和进来。”

    “这……”

    宋玉来玉龙宫之事,丁傲本不想告诉洵溱,从始至终也没打算让他们碰面。可今天上午洵溱和阿保鲁却突然不请自来,为免尴尬,丁傲才特意将洵溱二人带到偏堂静候。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宋玉还是被眼光毒辣的洵溱看到了。

    “事已至此,难道丁三爷还不想和我们说实话吗?”洵溱冷笑道,“既然丁三爷不肯说,那不妨让小女子来猜一猜。玉龙宫主志在一统江湖,此事早已是天下人尽皆知,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玉龙宫不惜以任何手段壮大自己的势力。但江湖中大小门派多如牛毛,一山更比一山高,哪怕玉龙宫做到今时今日这般地步,可在偌大的中原武林面前,仍旧只能算是一方强势,甚至还被武林正统视为四大异教之一,想以一派之力抗衡整个中原武林,难如登天。既然江湖之事不能在江湖了断,那任宫主便打算声东击西,为成霸业而另谋他计。”

    听到洵溱的话,丁傲脸上变颜变色,好不精彩。

    洵溱一双美目紧紧注视着丁傲的反应,心中料定自己猜的**不离十,故而继续说道:“于是,任宫主就将心思投向国家间的争斗,当下最强势的乃是大蒙古国,但大蒙古国麾下却有塞北三大门派,就算他日平定中原,坐镇江湖的也只能是塞北三大门派之一,而很难轮到天山玉龙宫。正所谓为‘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所以任宫主退而求其次,就把目光投向已经覆灭的金国和大辽,他深知金国和大辽虽在名义上亡国,但实际上却暗涛汹涌,残余势力仍十分庞大,说不定哪天就会东山再起,举兵复国。丁三爷找到我,是因为我背后有大辽旧部支持,以及西域三大门派鼎力相助,他日一旦大辽举兵东进,天山玉龙宫必会趁势杀入中原,借改朝换代之机,一统江湖。到时候我们为稳固大局,势必会动用西域三大门派的力量,而那时玉龙宫便可趁虚而上。我们做庙堂之主,玉龙宫便能成就江湖之尊,是也不是?”

    “这……”对于洵溱的揣测,丁傲只是苦笑不语。

    “任宫主不愧是江湖前辈,果然有勇有谋,懂得为自己留好后路。”洵溱继续说道,“他不止把希望放在大辽,而且还同时结交金国旧部。坊间传闻,金剑坞主乃是金国皇族后裔,此事无论是真是假,我想都不会妨碍任宫主试上一试,反正……多个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阿保鲁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瓮声道:“所以你让我们故意折腾这么一场,就是为了做场戏给金剑坞的人看?好让金剑坞对你们深信不疑?”

    “大小姐心思缜密,冰雪聪明,老朽惭愧……”

    “哈哈……”就在丁傲吞吞吐吐地承认之际,原本一脸不悦的洵溱却是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惹的丁傲和阿保鲁同时一愣,二人皆是满头雾水。

    “大小姐为何发笑?”

    “分兵两路,多给自己留条后路乃是人之常情。”洵溱笑道,“其实任宫主的做法并没有错,我也能够理解任宫主的用心良苦。换做是我,这么重要的事也断然不会孤注一掷,势必会给自己多留一些选择的余地。”

    “如此说来,大小姐并不怪我们有意欺瞒?”丁傲颇为意外的问道。

    “当然。”洵溱将玉简主动递到丁傲手中,笑道,“我并不在意任宫主结交多少朋友,只希望玉龙宫能对我坦诚相待,就像我对贵派一样。更何况,我有绝对的自信,辽必强于金。至于金剑坞……对我们而言根本不足为惧。”

    “那是!那是!”丁傲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其实我家宫主结交金剑坞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逢场作戏罢了。玉龙宫真正想要结交的朋友,从始至终都是你们。”

    “如此甚好!希望日后你我两家不要再有所欺瞒,毕竟咱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洵溱晃动着手中的黑竹筒,古怪地笑道,“如我所料不错,你们应该会送给宋玉一幅假的惊风化雨图,只不知我手中这幅又……”

    “我丁三以性命担保,给大小姐的这幅图绝对是真的!”丁傲不是傻子,当然明白洵溱话中的意思,赶忙拍着胸脯保证道,“今天宋玉拿走的那幅的确……嘿嘿……这几日之所以要费尽心思,大费周章,目的就是为了瞒过金剑坞的人,倘若曹钦不历经千难万险,直接把图送到宋玉面前,只怕这个‘神算子’断不会轻易相信。所以迫不得已之下,我们只好委屈大小姐配合演一场戏。呵呵……早知大小姐如此通情达理,我也不必费心隐瞒,早早告诉你们便是。”

    “!若是早告诉我,这戏就演的不真了。丁三爷对小女子坦诚,那小女子也不敢再有任何怀疑。毕竟相互信任,才是交朋友的前提。”洵溱摆手笑道。

    说罢,洵溱也不打开竹筒查看,便直接将其收了起来,此举令丁傲颇为感动。

    “今日天色已晚,大小姐你看是否歇息……”

    “不必!还是早早把图拿回去交差的好。”洵溱苦笑道,“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再辛苦也只好忍着,呵呵……”说着,洵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丁三爷,在走之前我还想见一个人……”

    “早就准备好了。”不等洵溱把话说完,丁傲已抢先应道,“算那小子命大,那一箭没射中要害,嘿嘿……我这就带你们去见他。”

    ……

第八十七章:生死由天

    柳寻衣被软禁在一间客房中,他所受的箭伤已被丁傲派人处置妥当。虽未伤及要害,但由于失血过多,以至于脸色略显惨白。

    夜色渐浓,柳寻衣斜靠窗边,抬眼遥望星河月色,心中反复盘算着逃脱之计。

    整整一天外边都是人声鼎沸,直到傍晚才渐渐清净下来,柳寻衣打算多等几个时辰,待夜半三更再设法脱身。

    “小老弟,我玉龙宫的饭菜可还合口味?”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丁傲引着洵溱和阿保鲁来到门前,他颇为热情地主动与柳寻衣寒暄,似乎柳寻衣真是他“请”来的贵客。

    守门弟子打开门锁,丁傲推门而入,笑道:“小老弟,有位老朋友想来见见你。”话音未落,洵溱和阿保鲁已先后步入房中。

    当满眼疑惑的柳寻衣看到洵溱时,虽然眉头微微皱起,不过脸上却并未表现出丁傲和洵溱预料的那般惊讶。

    并非柳寻衣镇定自若,而是因为之前经历过放荡不羁的痞子“丁三”,摇身一变成了金麟旗主“丁傲”的怪事,故而对于洵溱突然出现在玉龙宫,柳寻衣虽心中诧异,但却多少也有些见怪不怪。

    “柳寻衣,我们又见面了。”洵溱嘴角噙着一抹略显得意的微笑,配之近乎完美的脸蛋,和白璧无瑕,吹弹可破的雪肌,在烛火映射下,美人更显娇媚无限。

    “你?他?”柳寻衣伸手点指着洵溱和丁傲,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早就认识……难怪霍都的龙老爷敢为了你和曹钦作对,原来是你背后有金麟旗主撑腰。”

    “现在知道也不晚。”洵溱反客为主,径自走到桌边坐下,还伸手朝柳寻衣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故作温柔地望着他,颇为担忧地问道,“从一开始就被人当成棋子任意摆布,你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柳寻衣一愣,苦笑道:“技不如人,也只好愿赌服输。”

    此刻柳寻衣也不再拘泥,颇为洒脱地与洵溱对面而坐,言谈举止中颇有几分坦荡之意。

    丁傲来到柳寻衣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头,戏谑道:“小老弟,那晚在龙安客栈,我拿着‘秦半两’去找你的麻烦,也是大小姐的意思。”说着丁傲又转头看向洵溱,笑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柳寻衣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大小姐对他如此重视,非但让我盯住他,而且还让我千方百计地引诱他去争夺惊风化雨图?”

    “唉!”虽然柳寻衣心中早有预料,但此时听到丁傲亲口承认自己是受洵溱指使,心中依旧有些苦闷,暗想道:“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亏我还一直自作聪明。现在想想,实在既可笑又可怜。”

    洵溱紧紧注视着面色复杂的柳寻衣,目不转睛地说道:“从小到大只有我戏弄人,从来没人能戏弄我。但是在雁门关的时候,我却栽在你手里。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策。我不甘心,所以一定要从你手里讨回颜面。”

    柳寻衣眉头一挑,苦笑道:“讨回颜面的意思就是费尽心机地引我上钩?”

    “杀你易如反掌,但这并不能让我雪耻。”洵溱不可置否地轻笑道,“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很满意。”

    “也就是说,其实在罗汉寺那晚,即便没有苏禾出手救我,你也不会杀我?”柳寻衣问道,“因为你还没耍够我,还没过瘾。”

    “那次是你太差劲,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当日在龙祥客栈,其实我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为的就是让你看到我,再跟你好好地玩一场。只不过你实在太鲁莽,竟然跑到罗汉寺自投罗网。我真是想不明白,当初在雁门关,我怎么会栽在你这样一个愚夫手里。”洵溱轻哼道,“不过你也不必太高估自己,在我眼中你和一只丧家犬没有任何区别,杀与不杀,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现在你赢了。”柳寻衣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的确是败在洵溱手上,叹息道,“我输的心服口服。”

    闻听此言,一脸得意的洵溱却是突然杏目一瞪,颇为不满地娇喝道,“柳寻衣,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竟然就这么轻易认输了?”

    “不然呢?”柳寻衣左右环顾着丁傲和阿保鲁,耸肩道,“很显然你和玉龙宫关系匪浅,我已被你们软禁于此,插翅难飞。不是输了又是什么?”

    “没骨气!”洵溱似乎对柳寻衣这种随遇而安,不怒不争的态度很是气愤。

    “我知道了。”柳寻衣突然眼前一亮,大笑道,“你想看到我因为被你戏耍而痛苦万分的样子,恨不能我睚眦俱裂,捶胸顿足,你看了才会过瘾,才会有挫败我的成就感。而现在我表现的如此平静,你反而不能解气,是不是?”

    柳寻衣表现的越是淡然,洵溱就越是恼怒,娇声喝道:“你的命都在我手里攥着,亏你还笑的出来。”

    “既然明知是死,何不死的痛快一点?”柳寻衣道,“笑死总比气死好,大小姐你说是不是?”

    “你……”

    “洵溱,不要与他逞口舌之争?不如让我一刀杀了他!”阿保鲁冷视着柳寻衣,开口问向丁三,“丁三爷,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丁傲立即摆手笑道:“当然,人是你们要的,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插手。”说着,丁傲还朝柳寻衣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戏谑道,“小老弟,咱们有缘一起喝过酒,等你死后我会多烧些纸钱给你。放心!放心!”

    “我还是不太明白。”柳寻衣狐疑道,“既然你们是一伙的,那为什么还要绑曹钦儿子?难道曹钦不是你们的人吗?”

    “这就不扰你费心了。”丁傲笑道,“你不如想想自己死后想埋在哪?叶子林如何?”

    洵溱目不斜视地盯着柳寻衣,道:“既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你还有什么遗愿?不如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心情好能答应你。”

    “遗愿?”

    柳寻衣从未如此正儿八经地想过自己的身后事,虽然他此刻还能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笑看生死的从容姿态,有模有样的与洵溱、丁傲谈笑风生。但其实柳寻衣的心早已沉到谷底,倘若洵溱真要他死,以眼下的局面,他断无活路。

    当丁傲把他带来玉龙宫,并派人替他疗伤时,一度令柳寻衣自信不会丧命于此,但似乎这次他又猜错了。琢磨再三,洵溱和丁傲皆与他非亲非故,的确没必要再留他活命。

    柳寻衣长这么大,虽饱经磨难,但却从未想过“死”这件事。

    一切大好前程和无限期许,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显的苍白而无力。戛然而止的人生,令这一刻的柳寻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恍惚。

    一想到这些,柳寻衣渐渐收起脸上的笑意,眼中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怎么?现在开始怕了?”洵溱似乎很满意柳寻衣忧心忡忡的模样,笑容变的愈发浓郁。

    柳寻衣笑而不语,伸手入怀缓缓摸索出两样东西,轻轻放在洵溱面前。那是一方手帕和一支金钗。手帕,是赵馨送给他的定情信物。金钗,则被柳寻衣视为自己妹妹送给自己的唯一礼物。

    洵溱望着它们不禁黛眉微蹙,但却并未开口询问。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帮我,但似乎现在……”柳寻衣声音微微颤抖,并稍显哽咽,“但似乎现在我也只能把这些东西交付于你。”

    临死之前,身边竟连个值得托付遗命的人都没有,柳寻衣越想越替自己悲哀。

    “这是女子的物件。”洵溱拿起手帕和金钗细细端详着,抬眼问道,“是你妻子的?”

    柳寻衣缓缓摇头,轻声道:“如果有可能,请把这金钗交还给泉州溯水阁的白霜姑娘,而这方手帕……”柳寻衣言至于此,脑中不禁浮现出赵馨的模样,顿觉心中一痛,哽咽道,“罢了,这方手帕就与我一起下葬吧!”

    “看来这两件东西不是一个人送的。”洵溱饶有兴致地嗤笑道,“真看不出来,你竟还是个多情花心种。”

    柳寻衣并未理会洵溱的调侃,而是缓缓闭上双眼,正色道:“我自知在劫难逃,你们动手吧!”

    柳寻衣这副毅然决然的模样,倒有几分英勇赴死的豪迈气魄。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对“死”的恐惧,但却能看到对“生”的强烈不舍,以及一抹不知是对谁的深深愧疚。

    “你……为什么要争惊风化雨图?”洵溱并未急着出手,而是突然话锋一转。

    “想必你早已将我的来意查的清清楚楚,又何必再问?”

    “我想听你自己说。”洵溱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迟疑,似乎有些话她不好当场说出口。

    闻言,柳寻衣脑中登时闪过一抹灵光,猛地睁开双眼,死死凝视着洵溱。二人对视,他的眼中涌现着疑惑,而她的眸中则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沉思。

    “北贤王。”柳寻衣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道,“我是奉了北贤王之命而来的。”

    “我早就料到,当日曹钦从江南陆府夺走惊风化雨图后,武林各门各派一定不会甘心。”丁傲插话道,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屑。

    洵溱若有所悟地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将目光转向丁傲,直看的丁傲不由一愣,苦笑道:“大小姐,你是想让我替你动手?”

    “不!”洵溱婉儿一笑,柔声道,“我想请丁三爷将此人交给我……带走。”

    “带……带走?”丁傲显然没听懂洵溱的意思。

    “是,我要带他离开天山玉龙宫。”

    ……

第八十八章:心意难测

    柳寻衣跟随洵溱、阿保鲁一道离开玉龙宫,借着朦胧月色下山,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直至叶子林。

    “你们要杀便杀,休想让我变成你们的傀儡。”柳寻衣难忍心中疑惑,终于开口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寂。

    此刻,柳寻衣被五花大绑,脖子上还架着阿保鲁的弯刀,俨然一副受制于人的姿态。

    头前带路的洵溱缓缓停下脚步,神色古怪地望着柳寻衣,道:“我没有杀你,难道你不该对我心存感激吗?”

    柳寻衣眉头一皱,摇头道:“可有些事比杀了我更屈辱。”

    “你指的是……”

    “你不杀我,无非是想像对付贾大人那样对付我,利用我达成你们的某种目的。”柳寻衣正色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柳寻衣宁死也不会妥协。”

    “砰!”

    柳寻衣话音未落,阿保鲁突然用刀柄狠狠砸向他的脑袋,伴随着一声闷响,登时鲜血四溢。阿保鲁怒喝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就尽管动手……”

    “柳寻衣。”洵溱突然开口,眼神中涌现着一抹鄙夷之色,冷笑道,“柳大人,莫非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你究竟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我们?”

    “那……你们为何不杀我?”柳寻衣一愣,不禁面露狐疑之色。

    洵溱微微一笑却并未作答,而是别有深意地左右环顾几眼,似笑非笑的对柳寻衣说道:“半夜三更,荒山野岭,此地只有我们三人。以你的武功如若拼死反抗,应该能有几分胜算。”

    说罢,洵溱朝阿保鲁使了一个眼色,阿保鲁虽不甘心,但还是慢慢将弯刀从柳寻衣的脖子上挪开。

    “现在你只要挣脱绳索,就有机会杀了我们两个,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霍都。”洵溱柳眉微挑,语气古怪地怂恿道,“我要是你,现在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柳大人,你还在等什么?”

    “你……”

    洵溱此话令柳寻衣又惊又疑,他实在想不明白洵溱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洵溱费尽心思引他入局,但最后关头却不杀他。非但将他救出龙潭虎穴,而且现在还故意给他制造反杀脱逃的机会。

    洵溱的种种行径无一不透着蹊跷古怪,柳寻衣虽然不明真相,但他敢肯定,此事绝不会像洵溱所说的那么简单。他与洵溱虽接触不多,但对于此女的阴毒手段,柳寻衣算是深深领教过了。

    “你在犹豫什么?”洵溱故作不解地询问道,“莫非你挣不开身上的绳索?还是担心自己身负箭伤,不能以一敌二?”

    “你究竟想做什么?”柳寻衣眉头紧锁,凝声问道,“你设计害我又不杀我,现在反而怂恿我反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或者说,你又想如何戏耍我?”

    “莫非你们中原男子都喜欢说这么多文绉绉的废话?”洵溱冷哼一声,突然迈步向前,“噌”的一声顺腰间拔出匕首,在柳寻衣眼前来回晃动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幽幽寒光。

    洵溱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到底反抗还是不反抗?你若反抗,我便给你机会。你若不反抗,那我现在就杀了你!”说到最后,洵溱突然将匕首朝柳寻衣的眉心虚晃一下,直吓的柳寻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洵溱却是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怕了?”洵溱将冷冽的匕首轻轻贴在柳寻衣的脸颊上,“既然你这么怕死,那就选择活命吧!用你的内力挣脱绳索,然后杀了我和阿保鲁,一了百了。”

    “我不会杀你们……”柳寻衣感受着匕首上传来的寒意,满眼疑惑地注视着“玩世不恭”的洵溱,下意识地解释道,“我可以走,但不会杀你们。”

    “走?”洵溱手腕一翻,将匕首向下一滑,锋利的刀刃顿时贴在柳寻衣的脖子上,笑问道,“你走的了吗……”

    “当然!”

    洵溱话音未落,柳寻衣原本被死死捆绑在身后的双臂,已是突然发力,瞬间将麻绳挣断,还不等阿保鲁有所反应,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右手,一把攥住洵溱的皓腕,左手轻推一掌打在洵溱肩头,直将她向后逼退两步。与此同时,柳寻衣攥着洵溱皓腕的右手猛地反向一挥,洵溱毕竟是个女人,其力道又如何能与柳寻衣相比?故而挣扎不及的她眨眼就被自己手中的匕首,死死压在自己的玉颈上。

    由于柳寻衣攥着洵溱的脉门,故而洵溱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发出半分力道,无奈只能任他牵制。

    “柳寻衣,你敢……”

    “别动!”不等怒不可遏的阿保鲁出手,柳寻衣却是突然轻喝一声,匕首顺势下压,洵溱黛眉骤蹙,直吓的阿保鲁慌忙停下自己的动作,又气又恨地瞪着一双血红大眼,恨不能将柳寻衣剥皮抽筋。

    反观洵溱却是处之泰然,面无惧色。除了刚刚在柳寻衣突然动手时她稍显惊慌之外,便是再也看不出半点慌乱之意。

    “我就知道你有这本事。”洵溱淡淡地说道,“现在杀了我们,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面对不卑不亢的洵溱,柳寻衣眼中闪过一抹古怪之色。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一个平静如水,一个却是犹豫不决。

    月夜山林,柳寻衣与洵溱不知僵持了多久。

    突然,柳寻衣口中发出一声轻叹,缓缓松开钳制着洵溱的手,在洵溱和阿保鲁目光下,他将双手举在胸前,缓缓后退两步,示意自己不会再对洵溱出手,同时出言道:“在玉龙宫你未杀我,现在我也不会杀你。”说着,柳寻衣又朝洵溱露出一丝苦笑,戏谑道,“我们中原男子是不是文绉绉的,我不知道。但我们一定懂得是非对错,恩怨分明。虽然你设计害我,但毕竟也从丁三手中救了我,所以我不杀你们,但也不会再继续受你们挟持,这样算是扯平了!”

    “你想的美!”阿保鲁横身将洵溱护在身后,继而口中发出一声冷喝,“还不现身?”

    一声喝令,漆黑一片的叶子林中,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道道急促而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在柳寻衣周围,一道道火光迅速燃起。眨眼间,至少有过百名手持火把的西域刀手,从林中窜出,将洵溱、阿保鲁和柳寻衣三人围的水泄不通。

    柳寻衣面色诧异地左右顾盼着,大惊道:“原来你们早有埋伏?”

    “不然我又岂敢轻易尝试?”洵溱满脸得意地从阿保鲁身后走出,轻笑道,“柳寻衣,你又被我骗了一次。”

    面对着千思万绪、哑口无言的柳寻衣,洵溱笑的愈发灿烂,戏谑地问道:“是不是很后悔刚才轻易放过我?是不会很后悔没有出手杀我?”

    “你若想杀我,在玉龙宫时大可动手,又何必等到现在?”柳寻衣这回不再糊涂,大义凌然地站在一群恶狼般的西域刀手中,冷笑道,“你刚刚算准我不会杀你,现在我也算准你同样不会杀我。”

    “这么肯定?”洵溱目光狡黠地反问道。

    “是!”柳寻衣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拿下他!”

    伴随着洵溱的一声娇喝,四道人影突然从人群中飞出,眨眼间便逼到柳寻衣近前。

    见状,柳寻衣欲要出手还击,但这四人的武功却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原以为他们都是不堪一击的莽夫,但这四人却是个顶个的高手。

    轻敌大意的柳寻衣在猝不及防之下,三五个回合便被这四人逼的手忙脚乱,再加上伤势未愈,故而短暂交手后,他便被这四人牢牢擒住。

    “难怪你不怕我刚才会反抗,甚至会杀了你们。”柳寻衣气喘吁吁地说道,“原来你早已埋伏好高手候命,就算刚刚我决意杀你,他们也会在我动手之际,先一步出手将你救下。洵溱啊洵溱!我倒真是小瞧你了,你早就给自己留好后路,以防不测。”

    “看错一次不要紧,两次也没关系,你不妨现在再猜一次。”洵溱笑道,“我会不会杀你?”

    面对心机变化莫测的洵溱,柳寻衣已经隐隐感受到一丝故意戏耍自己的意味。

    洵溱因为雁门关之事对柳寻衣耿耿于怀,所以一直在伺机报复,并以肆虐践踏柳寻衣的“尊严”为乐。此情此景,柳寻衣知道就算他猜对洵溱的心思,只怕洵溱也会故意改变决定,目的就是不让柳寻衣得逞。

    想到这些,柳寻衣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故作一副生死由命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要杀便杀,我……猜不到!”

    “死心了?”

    “我斗不过你,死心了。”柳寻衣满眼苦涩地点头承认。

    “那你告诉我,你之前还是东府天机阁的柳少保,为何突然摇身一变又成了贤王府的人?”洵溱问道,“休想胡编一些理由来搪塞我,贤王府是贤王府,天机阁是天机阁,我虽不是你们中原人,但却也知道朝廷官差和江湖势力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根本不可能混为一谈。”

    柳寻衣心中一惊,他最怕的就是洵溱问及此事,但现在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你杀了我吧!”柳寻衣猛地扭过头去,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姿态。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洵溱似笑非笑地说道,她缓步走到柳寻衣面前,当着众人的面与柳寻衣附耳贴面,口中轻吐幽兰,用一抹极具温柔的声音缓缓说道,“柳寻衣,你身上可是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千万要记得守口如瓶,就连做梦……都不要乱说话。”说罢,洵溱在柳寻衣诧异而惊骇的目光下,满脸笑意地缓缓而退,并挥手示意左右将柳寻衣放开。

    “你……”

    “你可以走了。”洵溱道,紧接着又讳莫如深地补充一句,“回洛阳贤王府。”

    “我……”

    “放心,我不仅不会为难你,而且还希望你能帮我转送两件礼物,送给洛府主。”洵溱道,“告诉他,这是少秦王所赠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少秦王?”柳寻衣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当下有些好奇。

    “你无需知道太多,转告洛府主,他自会知晓。”洵溱道,“第一件礼物是一个消息,莫岑金盆洗手之日,在江南陆府内与曹钦里应外合的内奸,乃是金剑坞的宋玉。”

    “嘶!”柳寻衣闻言大惊,如此惊天秘密却被洵溱风轻云淡地说出来,柳寻衣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既然你已知道我与玉龙宫关系匪浅,那这第二件礼物想必也应该明白其来历……”洵溱并未理会柳寻衣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只见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缓缓抽出丁三交给她的黑色竹筒,继而随手扔给柳寻衣,笑道,“第二件礼物就是这幅玉龙宫刚刚送给我的‘惊风化雨图’!”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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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