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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三章:不负时光

    “寻衣,你可知昨夜偷袭云牙镇的是一伙什么人?慌乱中,我听他们大喊什么‘杀光鞑子狗’、‘北定中原’之类的话,似乎是一群民间义士。”

    “即使来自民间,昨夜那些人也并非义士。”

    “为何?”

    “我……”柳寻衣似乎不想将徐广生吃里扒外的消息告诉赵馨,故而话锋一转,敷衍道,“若是义士,岂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杀一通?殊不知,他们在云牙镇折腾一夜,日后会为朝廷和大宋百姓带来多少麻烦?”

    “什么意思?”

    望着天真无邪的赵馨,柳寻衣微微一笑,解释道:“蒙古人这些年十分强横,遇事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哪有吃亏的时候?如今,八百名蒙古军士不明不白地死在大宋地盘,此事非同小可,试想蒙古大汗岂肯善罢甘休?”

    “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这……”柳寻衣眉头一皱,沉吟道,“蒙古大汗以此为由,正式发兵攻伐大宋,而我们不得不被迫应战,以至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应该就是最坏的结果吧!”

    “可我们也是受害者……”

    “你以为蒙古大汗会听我们的解释吗?”

    说话的功夫,赵馨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柳寻衣回到他们昨夜歇息的地方。

    刚刚,二人已在水边将所有的心结统统解开。

    虽然柳寻衣的内心隐隐作痛,但出于对赵馨的保护和尊重,仍欣然允诺她的一切恳求,并承诺日后不再提“私奔”之事,高高兴兴地护送她走完最后一程。

    细细想来,赵馨的想法不无道理。既然二人不可能长相厮守,与其每日深陷于痛苦之中,倒不如洒脱做人,欢欢喜喜度过最后一段日子。

    至少,他们能为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我先扶你过去坐一会儿,再去找些草药和吃的。”

    “馨儿,你自幼养尊处优,何时来过荒郊野岭,还是让我去……”

    “你的脚伤未愈,难道想伤上加伤吗?”

    “可是……”

    “不必可是!天快黑了,再耽搁一会儿我们可要饿肚子了。”

    此刻,赵馨宛若一个抱怨自己丈夫不懂爱惜身体的小媳妇,故作“强硬”地将忧心忡忡的柳寻衣“押解”到青石旁。

    “咦?”

    然而,原本空空如也的大青石上,此时竟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衣袍、一双靴子、一些干粮、野果及两瓶金疮药。

    见此一幕,柳寻衣和赵馨同时一愣,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

    “这是……”赵馨从衣袍下抽出一张字条,迟疑不决地念出上面的文字,“‘江湖救急,请君笑纳。无名氏敬上’。寻衣,谁是无名氏?”

    面对满眼困惑的赵馨,柳寻衣缓缓摇头,而后将寻觅的目光投向四面八方。

    任二人左顾右盼,四周依旧静谧无声,根本不见半点人影。

    “想必是昨夜在暗处放箭救我们的朋友。”柳寻衣拿起干粮和金疮药小心嗅探,确认无疑后方才绽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馨儿,看来我们有贵人相助,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这位贵人朋友倒是十分贴心,知道你衣衫褴褛,专程送来一套新衣。”赵馨一边说着,一边帮柳寻衣换上衣袍,而后拿起一个硬邦邦的窝头在青石上敲了几下,故作抱怨,“只是干粮又冷又硬,如何下咽?”

    一连半月愁眉不展,甚至是以泪洗面,今日难得看到赵馨一本正经地出言调侃,柳寻衣不禁一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赵馨,半晌舍不得挪开。

    “怎么?是我说的笑话不好笑……还是我脸上有脏东西?”赵馨见柳寻衣如痴如呆的模样,不禁心生尴尬,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态度有些羞涩。

    “不,你的脸上没有脏东西……”柳寻衣心不在焉道,“只是有点……”

    “有点什么?”闻言,赵馨眼神一变,立刻提起精神,同时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庞,生怕柳寻衣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口中急声追问,“我的脸上究竟有点什么?在哪儿?”

    “有点……”望着惶惶不安的赵馨,柳寻衣忍俊不禁,又赶忙轻咳两声,故作一副惆怅模样,伸手指着赵馨的脸蛋,煞有介事地说道,“这里有点漂亮、这里有点温柔、这里有点可爱、这里有点优雅、这里有点……”

    “你……坏人!”

    未等柳寻衣把话说完,恍然大悟的赵馨登时脸颊一红,匆忙转过头去,虽然嘴里不停地抱怨,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羞涩欢喜之意。虽然紧抿红唇,却仍抑制不住一丝由内至外的幸福笑容。

    “好你个柳寻衣,从哪里学的油腔滑调?难怪能将什么潘姑娘、洛姑娘迷的神魂颠倒。”

    “什么潘姑娘、洛姑娘?”柳寻衣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的眼里、心里、脑袋里、肚子里统统只有一个赵姑娘。”

    “你……”被柳寻衣花言巧语地挑逗,赵馨又羞又恼,嗔怒道,“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秦卫的话了,说不定你真和潘姑娘、洛姑娘有过什么山盟海誓!又说不定,除了潘姑娘、洛姑娘之外,还有什么钱姑娘、孙姑娘、李姑娘、周姑娘、吴姑娘……”

    “够了、够了!”柳寻衣吓的冷汗直流,连连摆手,“一个赵姑娘就已经让我束手无策,再来几个钱姑娘、孙姑娘、李姑娘,岂不是让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束手无策?”赵馨杏目一瞪,下意识地伸手拍打着柳寻衣的胸口,故作不满地质问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让人束手无策的女人?”

    “嘶!”

    赵馨的玩闹之举,却不小心碰到柳寻衣的伤口,疼的他猛吸一口凉气。

    见状,赵馨的眼神悄然一变,脸上浮现出一抹浓浓的担忧之色。她想出言安抚,却见柳寻衣仍是一副委屈模样,似是并无大碍,方才暗松一口气。同时心中又气又笑,竟然一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看见赵馨露出久违的笑容,柳寻衣心中一暖,跟着她一起傻笑起来。

    “贵人朋友,你听到没有?我们的公主殿下嫌你送的干粮太硬,下次记得送些山珍海味,琼浆玉液。”

    “嘘!”见柳寻衣朝着四周的山林大呼小叫,赵馨手忙脚乱地匆匆阻止,“你别乱说,当心贵人朋友生气。”

    “气就气,比起贵人朋友生气,我更害怕公主殿下不高兴。”柳寻衣戏谑道,“大不了贵人朋友一气之下放几道冷箭,就像昨夜他放箭射死那些黑衣人……呜!”

    柳寻衣话音未落,眼神忐忑的赵馨已将手中冷冰冰的窝头塞进他的嘴里,同时向四周空空荡荡的山谷赔罪道:“贵人朋友大人大量,千万别生气!柳寻衣口无遮拦,他不是有心的!”

    说罢,赵馨还似模似样地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拱手抱拳朝四周连连作揖,模样十分滑稽。

    “他们都说江湖大侠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当心真的惹恼人家。”赵馨怯生生地说道,“而且他们都是千里眼、顺风耳,无论多远都能听见别人说自己的坏话。”

    “谁告诉你的?”柳寻衣想笑又不敢笑,狐疑道,“莫非你见过江湖大侠?”

    赵馨缓缓摇头,而后将柳寻衣拽到身前,附耳道:“是赵禥告诉我的,还有他的江湖朋友也这样说。”

    “噗!”

    赵馨言之凿凿的笃定模样,令柳寻衣既疼惜又可怜,一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笑意,在赵馨欲要杀人的目光下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馨儿,练武之人的目力、耳力或许高于常人,但绝对达不到千里眼、顺风耳的境界。天下倒是有类似‘千里传音’的武功,但也达不到真正的千里。”柳寻衣解释道,“至于小王爷认识的那些江湖朋友,十之**都是临安街头的小混混,胡乱吹嘘,骗吃骗喝罢了。”

    “寻衣,你的武功……在江湖里算不算厉害?”今日的赵馨,似乎已彻底敞开心扉,故而不再坚守昔日的矜持与庄重,反倒像是一个涉世未深,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小姑娘,“我见过你教赵禥,拳脚、剑法的动作倒是很漂亮,但不知道你的武功在真正的高手中算什么层次?”

    “怎么?你对武功感兴趣吗?”

    “只是有些好奇,毕竟你们练武之人总能做到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就像……杂剧戏班里的那些人都有绝活一样。”

    “绝活?”柳寻衣苦笑道,“馨儿,武功和杂耍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杂耍绝活是为向客人讨彩头,而我们练武功是为……”

    言至于此,柳寻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本想告诉赵馨武功是为“杀人”而生,但又觉得不妥,故而改口道:“是为保境安民。”

    “那你算不算高手?”赵馨似乎并不在意柳寻衣的解释,自顾问道,“那位蒙古使者苏禾,他又算不算高手?”

    “苏大哥被誉为‘漠北第一快刀’,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柳寻衣答道,“至于我,也算是吧!”

    “苏禾的刀法很厉害?”

    “这是自然。”

    “那你呢?你哪种武功厉害?”

    “我……每种武功都懂一点。”

    赵馨黛眉微蹙,迟疑道:“可我听人说过‘百样通不如一样精’,你每种武功都懂一点,岂不是每种武功都不厉害?”

    “谁说的?”柳寻衣胸口一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我也很厉害!”

    “是吗?”

    “馨儿,你这是什么眼神?”面对赵馨将信将疑的审视目光,柳寻衣不禁心生慌乱,“你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

    “你就是不相信我!”

    柳寻衣气哼哼地嘟囔一声,而后捡起一颗石子,在赵馨疑惑的目光下,他屈指一弹,石子登时冲天而起,不偏不倚地打中一只恰巧飞过上空的云雀。

    “哇!”

    望着从天而降的云雀,赵馨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转而看向洋洋得意的柳寻衣,眼中充满崇拜之意。

    “寻衣,你真厉害!”

    “那是!”柳寻衣骄傲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天下最厉害的武功是哪一种?”

    “最厉害的武功?这个问题就有点复杂了,其实对我们练武之人而言,天下只有最厉害的人,没有最厉害的武功。为什么呢?因为真正的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而莽夫纵使给他一千本武功秘籍也是徒劳。因此,每一种武功练至大成境界都能成为一流高手,但若学艺不精,任何武功施展出来都是三脚猫……”

    面对赵馨的百般疑惑,千般好奇,柳寻衣不厌其烦的对答如流,侃侃而谈。

    二人就这样依偎而坐,守着篝火,吃着生冷的干粮和野果。热情洋溢,兴致勃勃地从下午一直谈笑到深夜。即使在临安,他们也未曾像今日这般潇洒惬意。

    这是离别前的相聚,是悲恸前的狂欢。

    其实,他们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结局,但谁也不去捅破窗户纸。正如赵馨期盼的那样,将一切烦恼悲伤深埋于心底,高高兴兴、无忧无虑地度过他们相伴的日子。

    这一刻,柳寻衣只是柳寻衣,赵馨只是赵馨,不再有其他羁绊。

    仿佛,他们要将一辈子的陪伴与幸福,永远定格在此时、此刻。

    尽管十分短暂,亦要用心珍惜。

    因为十分短暂,更要加倍珍惜。

    ……

第七百三十四章:贵人现身

    夜色渐深,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夜幕苍穹,透过繁茂的树林映入幽静的山谷,与熊熊燃烧的篝火遥相呼应。

    夜风清凉,徐徐而来,撩动火焰变幻出不同的形状,拂过依偎在柳寻衣怀中的佳人,令她的三千青丝缓缓飘动,为睡梦中的赵馨更添一丝恬静动人。

    赵馨是在与柳寻衣的谈笑中渐渐睡去,因此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反观柳寻衣,宛若一尊泥塑般一动不动,生怕惊扰赵馨的好梦。

    此刻,他只要静静地凝视着赵馨的脸庞,细细观察着她的五官神情,便已感到万分幸福。

    他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凝固在这一刻,让他一直抱着赵馨直至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茫茫秦岭,仿佛一处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彼此相爱的一对眷侣。

    至少在这一刻,充斥在柳寻衣内心的幸福与满足是他有生以来感受的最强烈的一次,对光阴的依恋也是迄今为止最渴望的一回。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柳寻衣喃喃低语着刚刚他与赵馨吟诵的诗句,故作镇定与欢愉的心情终究因为赵馨的睡去而渐渐陷入低谷,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浓浓的失落与惆怅。

    “何事长向别时圆……”柳寻衣伸手轻抚着赵馨的秀发,指尖不小心触碰到赵馨白璧无瑕的如脂肌肤,心头再度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与悲凉,“上天为何如此残忍?为何让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在分别时才能感受到圆满幸福的滋味……别时圆、别时圆……难道这就是造化弄人吗?”

    就这样,眼含泪光的柳寻衣痴痴地望着熟睡的赵馨,不知不觉忘却时间的流逝。

    天地间似乎连风儿、鸟儿、花儿、草儿都纷纷陷入沉睡,山林中愈发静谧,直至鸦雀无声。

    “出来吧!”

    突然,柳寻衣的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精光,眉宇间的恍惚之意眨眼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谨慎提防。

    “阁下听也听了、看也看了,现在该轮到我一睹庐山真面目了。”柳寻衣目不转睛地望着幽暗僻静的山谷,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出手救我,便是柳某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又何必藏头露尾?”

    “本不想打扰二位的浓情蜜意,无奈柳寻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令在下无处藏身。惭愧!惭愧!”

    伴随着一阵略显尴尬的笑声,一道模糊的身影自黑暗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此人如鬼魅般破空而出,一招漂亮的蜻蜓点水跃过篝火,轻盈地飞落在柳寻衣面前。

    黑巾遮面,一身夜行衣,隐藏在黑暗中着实令人难以分辨。

    然而,最令柳寻衣感兴趣的是,此人身后背着一张造型奇特的铁弓,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既然现身,又何必遮遮掩掩?”

    在柳寻衣的试探下,来人稍作犹豫,而后将脸上的黑巾缓缓扯下,露出一张白净俊朗的面庞。

    “是你?”

    柳寻衣一眼认出他的身份,此人正是龙象山护法唐轩的关门弟子,黎海棠。

    柳寻衣与黎海棠虽有数面之缘,但二人并无交情,故而面对黎海棠的突然出现,柳寻衣不禁感到十分诧异。

    “怎么?我的出现令你很失望?”黎海棠戏谑道,“不知你希望救自己的人是谁?”

    “我……”

    柳寻衣刚欲开口,依偎在他怀中的赵馨突然黛眉微蹙,口中发出一声轻吟,似是被二人的谈话惊扰,吓的柳寻衣赶忙闭上嘴巴,同时朝黎海棠连连挥手,示意他退到篝火旁等待。

    柳寻衣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赵馨放倒在青石上,并褪下自己的衣袍轻轻盖在她身上,而后一丝不苟地为她掖好衣角,又蹲在一旁静候片刻,待赵馨眉心舒展,气息均匀,方才如释重负般暗松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朝黎海棠走来。

    “真看不出来,杀人不眨眼的柳寻衣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黎海棠席地而坐,将双手伸在篝火前取暖,见柳寻衣姗姗而来,不禁出言调侃,“既然你这么在乎她,何不趁此机会带她远走高飞……”

    “噌!”

    然而,未等黎海棠的话音落下,柳寻衣突然拔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锋抵住黎海棠的脖颈,冷声道:“昨夜的黑衣人,是不是与龙象山有关?”

    “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黎海棠万没料到柳寻衣竟会毫无预兆的翻脸,故而当即一愣,心思忐忑地望着面沉似水的柳寻衣,委屈道,“如果是龙象山做的,我为何放冷箭射杀自己人?再者,龙象山与蒙古人无冤无仇,又为何平白无故地替自己树敌?”

    “天知道云追月在打什么算盘!”柳寻衣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不善地审视着黎海棠,“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难怪江湖盛传柳寻衣是恩将仇报,自私冷血的伪君子,今日看来……果不其然。”黎海棠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愤愤不平道,“昔日,洛天瑾栽培你,你反而害死洛天瑾。如今,我好心好意地冒险救你,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杀我,真是一点道义都不讲……”

    “少废话!”柳寻衣手腕一坠,剑锋再度朝黎海棠的脖颈压迫几分,“如果云牙镇的血案与龙象山无关,你为何突然出现?”

    “我……我是跟着你来的。”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羞恼,黎海棠的声音听上去竟有几分颤抖,“从临安开始,我就一路跟着你。”

    “什么?”

    “你好好回忆一下,我在临安的西湖阆苑救过你一次。”黎海棠眼珠一转,提醒道,“那次你被人堵在酒楼,是我放箭射杀那些想要对你出手的人……”

    “什么?”柳寻衣稍作回忆,登时恍然大悟,惊诧道,“当日放箭的人是你?”

    “当然!”黎海棠连忙点头,“难不成你以为是你那位耍小聪明的朋友?”

    “耍小聪明?”柳寻衣狐疑道,“你说的是……秦卫?”

    “应该是吧!”黎海棠撇嘴道,“他在街上扔了一把铜钱,惹得来往行人纷纷哄抢,故意制造混乱场面,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原来如此。”柳寻衣若有所思,呢喃道,“我一直以为当日放冷箭救我的人是秦卫,原来是你。而秦卫说的‘略施小计’是扔钱制造混乱,故意营造一种自己带来两千援兵的假象……”

    “现在你相信我了?”黎海棠怯生生地用手指轻轻推了推压在脖子上的无极剑,干笑道,“刀剑无眼,你能不能先把它拿开?凭你的武功,想杀我易如反掌……”

    沉吟片刻,柳寻衣缓缓收回无极剑,迟疑道:“你用的箭标新立异,我早已识得。但你这两次救我,以及给我报信时用的都是寻常箭矢,而非你常用的箭。”

    “不愧是柳寻衣,果然观察入微。”黎海棠笑道,“万幸我也不傻,换箭就是怕你过早识破我的身份,因此才……”

    “罢了!”柳寻衣对黎海棠的箭矢毫无兴趣,颇为不耐地摆手打断,“你为什么跟着我?又为什么暗中保护我?既然怕被我识破身份,今夜又为何乖乖现身?”

    “我跟着你、保护你是因为奉了圣主的命令,不得不从。”黎海棠倒是十分痛快,对柳寻衣有问必答,“至于我为何现身?是因为你今非昔比,送亲的队伍散了,你也失去了精兵悍将的保护,因此后面的路程势必杀机四伏。既然如此,你肯定需要我的保护,也一定不会轰我走,我再躲躲闪闪将毫无意义,索性与你坦诚相待。更何况,凭你的武功,迟早发现我的踪迹,万一你一不小心将我当成图谋不轨的坏人,不给我解释的机会直接痛下杀手,那我岂不是死的很冤枉?”

    “云追月为什么让你保护我?”柳寻衣眉头一皱,思忖道,“我倒是有许多困惑想找他问清楚,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既然你来了,不如你告诉我?”

    “我?”黎海棠自嘲道,“你太高估我了,我在龙象山人微言轻,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岂敢问东问西?”

    “这……”

    黎海棠信誓旦旦,神情坚定,不似撒谎,故而柳寻衣也没再强人所难。

    “那个……”柳寻衣话锋一转,惴惴不安地问道,“云姑娘还好吗?”

    “云姑娘?”黎海棠一怔,“你是问萍儿?”

    “是。”柳寻衣满眼激动地望着黎海棠,语气中满含期待与紧张。

    柳寻衣如此怪异的举动,令黎海棠的心里不禁犯嘀咕,反问道:“你为何关心萍儿?她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柳寻衣现在分不清黎海棠是善是恶,故而不敢冒然坦白,搪塞道,“我只是觉得云姑娘有些面善,于是随口问问。”

    “萍儿很好,不劳你挂念。”黎海棠似乎对柳寻衣刚刚的威胁仍心存忌惮,故而言谈举止多少有一些唯唯诺诺,“那个柳……柳大哥,你现在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应该不会再杀我吧?”

    柳寻衣目不斜视地盯着如坐针毡的黎海棠,沉默半晌,方才神情一缓,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谢了!”

    只此一言,令心神不宁的黎海棠心弦一松,豁然开朗。

    “既然你昨夜向我通风报信,想必应该知道黑衣人的事。”柳寻衣又问道,“那些黑衣人究竟受谁指使?”

    “我倒是认出一个熟人,曾在武林大会上见过。”黎海棠回忆道,“天山玉龙宫的董宵儿。”

    “那个女人!”柳寻衣立刻想起昨夜的蒙面女子,不禁幡然醒悟,“我说她的声音为何有些熟悉,原来是玉龙宫的董宵儿……不对!她现在已转投金剑坞,也就是说……昨夜那伙黑衣人其实是受金复羽指使?”

    “还有徐广生,他和金复羽暗中勾结。”黎海棠插话道,“没有徐广生里应外合,金复羽的人又岂能恰合时宜地发动奇袭?”

    “不错!不错!”柳寻衣心中激动,连连点头,“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我将徐广生与金复羽暗中勾结的消息上奏朝廷……”

    “他们不会相信的!”黎海棠一脸苦涩地打断道,“无凭无据,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揭发,反而会认为你在推卸罪责。”

    “怎会无凭无据?只要找出徐广生……”

    “徐广生已经死了!”黎海棠再度泼柳寻衣一盆冷水,“非但徐广生死了,他率领的三百禁卫营也一并被大火烧成焦炭。换言之,云牙镇昨夜发生的一切,如今皆已付之一炬,荡然无存。”

    ……

第七百三十五章:古刹相逢

    翌日清晨,当大梦初醒的赵馨见到素昧平生的黎海棠时不禁心生骇然,柳寻衣赶忙从中引荐,谎称黎海棠是自己在江湖中的“朋友”,此番在云牙镇偶遇并仗义出手。

    至于黎海棠的真正身份及他和柳寻衣之间的渊源,柳寻衣并未向赵馨解释太多,以免令她徒生烦扰。

    得知黎海棠是友而非敌后,赵馨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方才踏实下来。毕竟,云牙镇的一场风波,令她对陌生人变的十分敏感。

    黎海棠的出现,无疑为伤势未愈的柳寻衣和身子柔弱的赵馨带来诸多方便。三人于茫茫秦岭中结伴而行,为免被黑衣人追杀,他们不敢走翻山大道,而是专挑一些偏僻小路迂回北上。

    由于柳寻衣昨夜再三提醒,故而今日在赵馨面前,黎海棠只说一些无关紧要亦或荒诞无稽的笑话哄赵馨高兴,至于云牙镇血案、徐广生叛变及宋蒙时局紧张等消息却是一字不提。

    黎海棠十分机灵,极善察言观色,哪些话题能引起柳寻衣和赵馨的兴趣,哪些话题会触犯忌讳,他在三言两语间便能试探清楚。

    此行,他只是奉命保护柳寻衣,并无其他目的,故而也没有什么歪心思,不会给人一种口蜜腹剑的厌恶感觉。

    一来二去,年纪相仿的三人渐渐熟络起来,黎海棠甚至变成柳寻衣和赵馨的“开心果”,从早到晚滔滔不绝地讲一些光怪陆离的江湖奇闻,惹得赵馨既惊讶又好奇,忍不住刨根问底。

    柳寻衣只要能看见赵馨忘却烦恼、开怀大笑的轻松模样,便认为一切都值得。至于黎海棠口若悬河地编造一些江湖奇闻,他自是不会相信,却也不会戳穿,反而会陪着赵馨一起惊讶、一起紧张、一起大笑……

    黎海棠凭借一身惊世骇俗的箭法,在山林中射杀一些飞禽走兽简直易如反掌,令柳寻衣和赵馨大饱眼福的同时亦大饱口福,不少野味二人都是生平第一次尝到。

    值得一提的是,赵馨被黎海棠神乎其技的箭法深深折服,故而在吃饱喝足之余的笑谈中,常常表露出钦佩之意。柳寻衣则故作“不服气”的愤愤模样,非要当着赵馨的面与黎海棠比试箭法,虽然他也是箭无虚发,但比起黎海棠的“一箭双雕”甚至是“一箭三雕”,柳寻衣的箭法却是捉襟见肘,相形见绌。

    赵馨兴致勃勃地替二人记下每一箭的结果,并煞有介事地宣布输赢,惹得柳寻衣满心不甘,嚷嚷着要和黎海棠比试其他武功。黎海棠见势不妙,故作委屈地连连求饶。

    二人“装腔作势”的卖力表演,逗的赵馨捧腹大笑,甚至拍手起哄。

    在大是大非面前,赵馨能顺天承命,甚至比柳寻衣更加深明大义。但在日常生活中,自幼家教严苛的她却是十分单纯。如今日这般不矜持、不体面、不庄重的“嬉闹”,在她以往的生活中是根本不可能想象的。

    花红柳绿之间,碧水青山之畔,柳寻衣三人似游山玩水般无忧无虑,笑语欢声,倒是十分痛快。

    只可惜,越是开心惬意的日子,流逝的越发迅而无息。反之,艰难困苦的生活却是度日如年,寸刻难捱。

    两天后,柳寻衣三人历经千折百回,崎岖偏僻,终于走出秦岭山脉,并顺利找到位于秦岭北麓的法隆寺。

    傍晚,当柳寻衣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山门外时,一名在寺门前扫地的小僧不禁一愣,而后眼神一变,赶忙扔下扫把急匆匆地朝他们迎来。

    “阿弥陀佛!”小僧双手合十,颇有礼数,“敢问三位施主可是从南边来的?”

    只此一言,柳寻衣便料定苏禾和冯天霸已经抵达法隆寺,并将自己的情况告知寺中的僧人,因此小僧才会有此一问。

    心念及此,柳寻衣也不再兜圈子,直言道:“我们是从云牙镇来的,专程拜会空慧大师。”

    闻言,小僧的双瞳陡然一凝,而后上下打量着柳寻衣三人,迟疑道:“可师父说南边来的只有两位施主……”

    “这位是我们在半路遇到的朋友。”柳寻衣朝黎海棠一指,又道,“敢问小师傅,苏大侠他们到了吗?”

    “果然是苏施主的朋友!”小僧恍然大悟,同时面露喜色,“苏施主和冯施主今日上午已抵达鄙寺,眼下正在寺中与师父论禅。三位施主请!”

    在小僧的引领下,柳寻衣三人步入法隆寺,直奔禅室而去。

    这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古刹,寺中的一砖一瓦、一瓶一罐无不透着古朴的韵味。可寺庙的规模并不大,只有前后两进院落,二进院左右各有一间偏院。佛殿、禅室、僧舍加在一起也不过寥寥数间,僧人自上而下亦只有六人而已。

    “砰……”

    “吱!”

    小僧欲举手叩门,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拽开。紧接着,满眼欣喜的苏禾及伤痕累累的冯天霸相继闯出房间。

    “远远地听到脚步声,我一猜就是你们到了!”

    苏禾上上下下地将柳寻衣和赵馨打量一遍,当他看到赵馨安然无恙后,略显紧张的面色方才渐渐舒缓下来,同时眼中浮现出一抹浓浓的欣慰之意。

    他先朝赵馨毕恭毕敬地拱手施礼,而后将感激的目光投向柳寻衣,低声道:“柳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苏禾此言别具深意,旁人听不出来,柳寻衣却听的明白。

    俨然,对于柳寻衣是否会趁乱带走赵馨这件事,苏禾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当他看见赵馨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心中既感动又羞愧。感动的是柳寻衣言而有信,没有将自己置于不仁不义之境。羞愧的是自己对柳寻衣心存怀疑,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若非苏大哥替我们挡住那些杀气腾腾的追兵,小弟又岂能轻易脱身?”柳寻衣知道苏禾的想法,故而朝他展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微笑。

    “王妃无恙,实乃蒙宋之大幸!”苏禾望着神情复杂的赵馨,口中不禁发出一阵感慨。与此同时,他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一旁的黎海棠,登时一愣,狐疑道:“这位朋友是……”

    “苏大哥,这位是黎海棠,亦是在云牙镇暗中放箭救我们的人!”

    “黎海棠……”苏禾眉头微皱,喃喃自语,似是努力回忆着什么,“这个名字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苏大侠或许是在颜岭主的口中听过我的名字。”黎海棠自荐道,“龙象山圣主是颜岭主的朋友,在下曾有幸随师父在丰州的九州客栈拜会过颜岭主。当时,苏大侠因为在河西秦府力王狂澜而身负重伤,因此没有在场。在下也见过漠北的不少豪杰,什么龙羽、胡震、霍彪、裘狰等等,皆是顶天立地,声名赫赫的大英雄,却唯独没机会一睹‘漠北第一快刀’的风采,实在是天大的遗憾。今日,有幸见到漠北豪杰中的翘楚人物,在下三生有幸!呵呵……”

    “是了。”苏禾幡然醒悟,连连点头,“你是‘鬼手罗刹’唐轩的亲传弟子,岭主曾不止一次地称赞黎兄弟,说你的箭法独步天下,举世无双。”

    “颜岭主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

    “原来,三天前在云牙镇救我们的人是黎兄弟,当时我还和柳兄弟说过,一旦找到此人,定要好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真想不到上苍如此厚待,这么快就让我见到你。”言至于此,苏禾神情一禀,而后双手抱拳,朝黎海棠深深作揖,“黎兄弟,请先受苏某一拜……”

    “万万使不得!”黎海棠大惊失色,赶忙双手托住苏禾,谦逊道,“苏大侠这一拜,在下万万承受不起,我只是……碰巧途径云牙镇,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罢了。”

    黎海棠并未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告知苏禾,一者是毫无必要,二者是不希望节外生枝。

    对此,柳寻衣自是没有异议。

    “好一个‘路见不平出手相助’,黎兄弟真是一位侠肝义胆,豪气干云的真英雄!”苏禾满眼钦佩地望着黎海棠,正色道,“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黎兄弟的恩义苏某铭记于心,他日若有用得到苏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苏某断不推辞!”

    “能得到苏大侠的承诺,能令柳寻衣欠我人情,恐怕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人有此殊荣吧?”

    “哈哈……”

    伴随着黎海棠的戏谑,苏禾、柳寻衣、冯天霸不禁相视一眼,从而放声大笑起来。

    “佛门净地无酒无肉,否则今夜定要与几位痛醉一番!”苏禾热情道,“来,我为你们引荐寺中的主持空慧大师。对了!柳兄弟,寺里刚刚来了两位你的老朋友!”

    “老朋友?”柳寻衣一怔,迟疑道,“是谁?”

    “进去便知道了!”

    伴随着苏禾爽朗的笑声,心思忐忑的柳寻衣跟着赵馨、冯天霸、黎海棠缓缓步入禅室。

    禅室内烛火昏黄,两位老僧盘膝而坐,一名小僧候在一旁。

    坐于主位的老僧身形佝偻,白眉白须,脸上布满褶皱,双目浑浊而略显无神,俨然年事已高。此人,正是这座法隆寺的主持,亦是苏禾的故交,空慧大师。

    坐在空慧对面的是一位精神饱满,体态端庄的僧人,透过他悠长的气息及深邃明亮的双眸,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位练武之人。

    站在一旁的是一位态度诚恳,举止恭敬的小僧。看他一本正经,小心谨慎的谦卑模样,似乎在悉心聆听两位前辈的教诲。

    苏禾口中,柳寻衣的“老朋友”正是除空慧之外的两名僧人。

    一位是少林达摩院的长老,缘苦。另一位是少林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悟禅。

    ……

第七百三十六章:抑强扶弱(一)

    “是少林的人!”

    刚一踏入禅室,满面春风的黎海棠登时辨认出缘苦和悟禅的身份,不禁脸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下弓箭,并一连抽出两支箭矢搭于弦上,寒光四射的箭头分别指向神思凝重的缘苦及一脸愕然的悟禅。

    “黎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苏大侠有所不知,现任武林盟主清风已向中原各派发出江湖追杀令,凡见到柳寻衣者,必全力将其诛杀。”黎海棠解释道,“少林、武当同气连枝,他们势必将清风的命令视作金科玉律。”

    “竟然有这种事?”

    不明真相的冯天霸面露惊骇,后知后觉的他迅速意识到局势的不妙,从而不假思索地抽出钢刀,闪身将柳寻衣和赵馨护于身后,与黎海棠同仇敌忾。

    “我说为何刚刚提起柳寻衣时,你们的语气变的有些古怪,原来根源在这里。”冯天霸虎视眈眈地盯着缘苦、悟禅,沉声道,“柳大人是朝廷命官,他对付洛天瑾亦是奉命办事,你们若敢挟私报复,便是公然与朝廷为敌,我冯天霸第一个不答应!”

    “柳施主,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你一出现便要动刀动枪,岂非罪过?”沉默良久的空慧缓缓开口,“若不能心平气和,坦诚相待,老衲只能失礼请你们离开鄙寺。”

    “老和尚,你好生偏心,明明是双方的恩怨,为何只逐我们出去?”冯天霸不悦道,“要出去就一起出去,岂能偏心……”

    “冯施主此言差矣。”空慧处变不惊,语气依旧平淡如水,“老衲只看见你们拔刀相向,并未看见缘苦和悟禅口出恶言。倘若他们和几位一样满身戾气,老衲同样会请他们离开法隆寺。”

    “这……”

    “柳兄弟,你误会了!”苏禾伺机圆场,“不久前,邓州迦叶寺的主持玄悲大师圆寂,他曾在少林寺出家,与少林方丈玄明师出同门,故而玄明方丈遣缘苦大师率十名僧人赶奔迦叶寺参加法会,送玄悲大师往生极乐。法会结束后,缘苦大师听闻云牙镇的噩耗,知道法隆寺要为无辜苍生诵经祈福,于是携众僧匆匆赶来。”

    “不错!”空慧接话道,“他们此行是为消除业障,而非增加业障。法隆寺并非江湖势力,凡入寺者只能诵经念佛,积德行善,纵使柳施主与少林寺有什么过节,也不该在这里生事。”

    见苏禾、空慧信誓旦旦,又见缘苦、悟禅神情坦荡,柳寻衣稍作犹豫,而后伸手将冯天霸和黎海棠的兵刃按下。

    “柳大人……”

    “不必担心,如果他们真想对付我,早在我踏入寺院的时候便设下埋伏,又岂会等到现在?”

    其实,柳寻衣对缘苦的名声素有耳闻。在少林缘字辈高僧中,确有一些性情耿直,甚至睚眦必报的人。但缘苦与昔日死在徐州的缘机大师性情相同,皆属菩萨心肠,品性柔和,谦逊下士,虚己受人的那一类。

    “这……”黎海棠与冯天霸对视一眼,踌躇再三,最后缓缓收起刀箭。

    “如果老衲没有猜错,这位应该是馨德公主!”

    空慧徐徐起身,颇为恭敬地朝赵馨合十作揖。缘苦、悟禅紧随其后,相继向赵馨施礼。

    面对这些方外之人,赵馨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而后偷偷瞄了一眼柳寻衣。只可惜,此时的柳寻衣心怀他想,并未看到赵馨求助的眼神。

    “佛门高僧不愧是佛门高僧,果然宽宏大量,宅心仁厚。”黎海棠话里有话地说道,“当年,有蒙古人从中作梗,差点害的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发生厮杀,如今云牙镇死伤的大多是蒙古人,你们非但不计前嫌,反而主动帮他们诵经超度,这份气魄真是令人敬佩。”

    “蒙人也好,汉人也罢,皆是芸芸众生。”空慧道,“佛曰‘众生皆平等’,小施主又何必有这么大的区别心?”

    “话虽如此,但你们也不要将少林误会成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卑微小人。”缘苦纠正道,“我们之所以匆匆赶来,并非替那些死于混战厮杀的军士超度,而是为枉受牵连的无辜百姓祈福。”

    “什么意思?”柳寻衣似乎没听懂缘苦的话,狐疑道,“什么无辜百姓?什么枉受牵连?难道……那些黑衣人非但偷袭送亲的队伍,而且还迁怒于云牙镇的百姓?”

    “不可能!”黎海棠笃定道,“黑衣人并未滋扰百姓,他们只焚烧了三间邸店和宋蒙军士的尸首,天亮前便已悄无声息地离去。”

    “无辜百姓并非被那场厮杀牵连,而是被大宋官府迁怒。”悟禅解释道,“出事后的第二天,均州知州便下令将云牙镇的百姓全部关入牢房。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以‘通敌’罪论处,等待朝廷发落。”

    “什么?”柳寻衣和冯天霸异口同声,脸上布满惊诧与愤怒。

    “他们为什么这样做?”赵馨心中一惊,难以置信道,“云牙镇的百姓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官府为何说他们通敌?再者,区区两三天的时间,恐怕查都没有查清楚,均州知州岂敢盲目定罪?”

    “因为均州官府要给朝廷一个交代,朝廷也要给蒙古人一个交代。”当柳寻衣说出这番话时,看向苏禾的眼神变的愈发苦涩,“八百名蒙古精锐、三百五十名大宋兵马,再加上公主的随从、奴仆及丢失的十车‘陪嫁’,这份罪责大到任何人都不敢站出来承担,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找替罪羊。蒙古大汗会找朝廷的麻烦,朝廷必然找均州官府的麻烦。均州官府为求自保,只能将罪名强加在云牙镇的百姓头上,说他们通敌叛国,蓄意破坏宋蒙和睦,以此减轻自己的罪过。”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赵馨仍旧不敢相信,心有不甘地问道,“会不会是谣言?有人故意破坏官府的名声……”

    “不会!”空慧答道,“昨日,鄙寺中有僧人从南方归来,途径云牙镇时亲眼见到镇中已是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皆被官军、贼寇翻的底朝天,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

    “这……”

    赵馨在临安时倒是听人说过百姓对官府颇有不满,但大都是捕风捉影的传言,她从未想到地方官府竟会蛮横无礼到如此地步。无视大宋律法,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无辜百姓定罪,甚至堂而皇之地抄家,此等行径简直与强盗无异。

    “那可是一镇的百姓啊!”赵馨羞愤交加,嗔怒道,“不行!此事我一定要告知父皇,让他颁旨还云牙镇的百姓一个公道。”

    由于赵馨已被皇上收为义女,故而她称皇上为父皇并无不妥。

    然而,柳寻衣心里明白,真正能扭转乾坤的人并非大宋皇帝,而是蒙古大汗。

    只要蒙古大汗不追究,大宋皇帝自然也不会深究。反之,莫说让云牙镇的百姓做替死鬼,就算搭上均州所有百姓的命,皇上为江山稳固也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最令柳寻衣感到良心不安的是,云牙镇的百姓遭此大难与“送亲”脱不了干系,可谓天降横祸,无妄之灾。

    换言之,如果云牙镇的百姓因此被朝廷屠戮,那柳寻衣、赵馨、苏禾、冯天霸等每一个与送亲有关的人都是元凶之一。

    “苏大哥!”

    心念及此,柳寻衣将恳切的目光投向苏禾,虽未多言,但苏禾已对他的心思了然于胸。

    “只要我们在六月初一前,将王妃平安送到京北大营,河西王就会相信云牙镇的事绝非大宋朝廷的罪责,而是另有奸贼趁机捣乱。”苏禾若有所思,安抚道,“到时,由河西王在大汗面前求情,或许能平息此事,不会让云牙镇的血案成为蒙宋大战的开端。”

    “河西王真能说服蒙古大汗吗?”冯天霸担忧道,“那可是八百名蒙古铁骑,不是阿猫、阿狗。即使在一场战争中,八百铁骑战死也绝非一件小事,更何况他们在云牙镇是受到偷袭而死,死的十分屈辱。纵使蒙古大汗相信这件事与朝廷无关,也势必会向朝廷讨要一个交代。到时,皇上若找不到罪魁祸首,又想要息事宁人,说不定仍会依照均州知州的办法,将云牙镇的百姓推到风口浪尖!”

    “这……”面对冯天霸的忧虑,苏禾愁眉紧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苏大哥,此事关系到数百条无辜百姓的性命,其中不乏耄耋老人与嗷嗷待哺的婴孩,若他们因我们‘路过’而死,我等于心何忍?”柳寻衣恳切道,“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这个险不能冒!”冯天霸附和道,“河西王求情即便有九成把握也不行,必须要想出一个有十成把握的办法。”

    “世上哪有这么多十全十美的事?”黎海棠撇嘴道,“这种事……既然无力反抗,也只能自求多福。”

    “一派胡言!”冯天霸虎目一瞪,怒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混账东西,不想办法就算了,竟还敢说一些风凉话,简直厚颜无耻!”

    “我……”

    “十成把握的办法倒也不是没有。”突然,踌躇不决的苏禾幽幽开口,“只不过,这个办法我们中只有一人能用。”

    “谁?”

    在柳寻衣和冯天霸的异口同声下,苏禾将纠结的目光缓缓投向心神不宁的赵馨。

    ……

第七百三十七章:抑强扶弱(二)

    “我?”赵馨一脸茫然,“苏大侠的意思是让我向父皇求情?”

    “不!”苏禾神情凝重地缓缓摇头,“不是向大宋皇帝求情,而是向你未来的夫君求情。”

    此言一出,柳寻衣和赵馨不约而同地脸色一变。俨然,二人听到“未来夫君”这般字眼,心里皆受到极大的冲击。

    “你们有所不知,王爷与大汗乃一奶同胞的骨肉兄弟,如果由他开口向大汗求情……”苏禾一边在心中反复思量,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不!根本不需要求情,只需知会一声,大汗必会欣然允诺,再不会提起此事。然而,能说服王爷插手这件事的人……唯有王妃。”

    “原来如此。”赵馨心乱如麻,眼神飘忽不定,口中喃喃低语,“若能救回一镇百姓,我当然愿向忽烈求情,只怕……”

    “王妃放心,在蒙古大汗没有给出答复前,大宋朝廷一定不会轻举妄动。”苏禾明白赵馨的担忧,故而信誓旦旦地出言保证。

    “如此最好……”

    望着郁郁寡欢,心不在焉的赵馨,柳寻衣的心中酸楚苦闷,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未能开口。

    “看来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冯天霸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是白白便宜了那群黑衣人,明明是他们闯的祸,结果却要公主收拾烂摊子……不行!待我回到临安,一定向丞相大人请命,将此事彻查到底!”

    “那些黑衣人在云牙镇留下血书,上写‘宁死沙场复北国,不生苟且祈蛮夷’。”悟禅回忆道,“此言道出不少民间义士的心声。”

    “无论他们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该逆着朝廷胡作非为。”冯天霸固执道,“连朝廷派出的送亲队伍都敢截杀,简直狂妄至极,无法无天。若不严惩这群狂徒,何以严正朝纲法纪?”

    “最令我想不明白的是,那些黑衣人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踪和安排?又是如何提前在云牙镇设伏,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苏禾费解道,“他们懂得用少数人拖住东、西两家邸店,大队人马直奔王妃与河西王下榻的北街店,分明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数以千计的黑衣人令行禁止,混而不乱,俨然训练有素,不像是临时招募的乌合之众。”

    “更奇怪的是,我们住的北街店明明紧挨着秦岭山脉,若想靠近必然要通过东、西二街,可为何徐将军和陶副将没有丝毫察觉?”冯天霸顺势提出自己的质疑,“当夜的黑衣人成百上千,就算他们再如何隐秘,也不可能在徐将军和陶副将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难道……徐将军和陶副将上上下下数百人都睡的像死猪一样?这未免太奇怪吧?”

    “不错!”苏禾不可置否,“但凡徐将军和陶副将察觉到一丝蹊跷,我们也能早早地做出反应,不至于被人杀的措手不及。凭隋将军多年征战的经验,反杀他们也未可知。问题究竟出在哪儿?那些黑衣人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踪?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绕过徐将军和陶副将的防守?”

    冯天霸眼珠一转,低声道:“会不会……有内奸?”

    “不会!”未等苏禾应答,柳寻衣抢先开口,“送亲的行程乃朝廷机密,一路上的安排只有两个人最清楚,一个是隋将军,一个是徐将军。除此之外,其他人包括公主、我、苏大哥在内,都是临到一个地方的前一天才知道具体安排。如果有内奸,最大的可能就是隋将军和徐将军,可他们都是受害者,徐将军更是……惨死在云牙镇,怎么可能是内奸?”

    当柳寻衣极口否认内奸一事时,黎海棠看向他的目光不禁涌现出一丝同情之意。

    柳寻衣并非包庇徐广生,而是为顾全大局。徐广生毕竟是朝廷钦点的护卫将军,如果让蒙古人知道他是云牙镇血案的帮凶,大宋朝廷必然难辞其咎。纵使能避免战祸,只怕也要再赔上数以亿计的真金白银才能平息蒙古人的怒火。

    事关国体荣衰,朝廷颜面,柳寻衣断不敢轻易冒险。

    至于他为何不供出金复羽,则是因为自己无凭无据,即便说出真相,蒙古大汗也未必相信,反而认为柳寻衣是替大宋朝廷开脱,故意嫁祸给自己昔日的仇家。

    更何况,如今的柳寻衣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只要金复羽稍一狡辩,中原武林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对柳寻衣口诛笔伐。一个连汉人自己都不相信的“真相”,蒙古人又岂会相信?

    到时,他的一番坦诚非但不能解救大宋于水深火热,说不定会越抹越黑,越陷越深。

    更重要的是,唯一能牵出金复羽的铁证是徐广生,而徐广生已死,死无对证。因此,即便在大宋朝廷内部,也未必有人相信他的“揭发”。

    眼下的局势足以令人焦头烂额,能设法搪塞已是万分不易。至于追查真相,在无凭无据及后果难料的情况下,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柳寻衣实在不敢冒险,更不愿节外生枝,乱上加乱。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解决一事是一事的悲凉心态,柳寻衣明知真凶逍遥法外,却只能含羞忍辱,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然委屈,却也无奈,只能奢求平息宋蒙风波后,再找机会灭一灭金复羽的嚣张气焰。

    “阿弥陀佛!”见众人心事重重,沉默不语,空慧幽幽开口道,“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仍应以解救云牙镇的无辜百姓为重中之重。”

    “既然馨德公主是唯一的希望,那将公主平安送到京北大营则至关重要。”缘苦纠结道,“但……眼下仍有一事比较棘手。”

    “什么事?”

    “柳寻衣身负江湖追杀令,如今失去宋蒙兵马的护卫,势必引来各路豪强的觊觎。若由他护送公主北上,只怕……”

    “能否让柳施主与公主分道而行?”空慧提议道。

    “不可!柳大人是皇上钦点的‘和亲使’,在公主与蒙古王爷成亲之前,他不能离开半步!”冯天霸坚决摇头,“更何况,护卫将军已死,倘若和亲使也走了,又成何体统?”

    “这……”

    “其实,京北大营距此不远,只要我们沿途小心谨慎一些,凭苏某的武功,再加上冯统领和黎兄弟的帮衬,护卫王妃的周全应该不难。”苏禾权衡道,“我们可以乔装改扮,低调赶路,不再像以前那般大张旗鼓,也许……”

    “此事不仅仅关系到云牙镇百姓的生死,更关乎大宋的存亡,万万大意不得。”缘苦惆怅道,“你们虽是高手,但江湖中不乏亡命之徒,只怕你们能挡住一个、两个,挡不住八个、十个。虽然江湖群雄大都心存道义,恩怨分明,不会向无辜的公主发难,但凡事只怕万一……”

    “师叔祖!”未等缘苦把话说完,站在一旁的悟禅突然怯生生地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出家人更应慈悲为怀。既然此事关乎许多人的生死,小僧……也愿尽绵薄之力。”

    “你的意思是……”

    “小僧愿随公主与柳施主等人同行,一路护送公主至京北大营,谨防师叔祖刚刚说的‘万一’。”

    “素闻悟禅小师傅的《易筋经》已练至如火纯青的高深境界,放眼当今武林能与之匹敌者屈指可数。”黎海棠揶揄道,“若有悟禅小师傅同行,我们一行人中便有足足四位龙象榜的高手,行走江湖又何惧威胁?只不知……缘苦大师意下如何?会不会嫌弃在下是昔日的异教弟子,因而不屑与我为伍?”

    “既是生死攸关,自然以天下苍生为重!”缘苦反复权衡利弊,终而点头应允,“更何况,洛盟主在世时已将龙象山归入武林正统,又谈何异教?如此也好,有悟禅随行,那些欲对公主图谋不轨之人也会念在少林的威名上忌惮三分。此事的利害贫僧自会向方丈禀明,也算我少林为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贡献一份绵力。”

    “缘苦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果然慈悲为怀,深明大义……”

    “但有一节,贫僧必须言明在先!”苏禾话音未落,缘苦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复杂地望向柳寻衣,纠结道,“少林终究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不杀你并非忤逆清风盟主的号令,而是出家人不开杀戒。因此,我们对于中原武林盟主的号令纵使不听从,也断然不能背道相驰。”

    “缘苦大师不必兜圈子,有话但说无妨!”柳寻衣隐约猜出一丝端倪,故而直言追问。

    “那好!”缘苦神情一禀,正色道,“悟禅此行代表少林,是为家国大义,为云牙镇的百姓,为大宋的兴衰,绝不是为某个人,亦或某种目的。因此,他只有当公主的性命受到威胁时才能出手相救。除此之外,面对其他恩怨悟禅一律不许出手,尤其是……当江湖群雄与柳施主发生争斗时,无论胜负生死,皆属江湖恩怨,悟禅断不能染指分毫,以免辱没少林清誉,树敌于天下英雄。”

    ……

第七百三十八章:北上江陵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五月二十二,上午。

    天高云淡,风恬浪静,一叶轻舟顺江而下,迂转千峰百嶂,荡漾碧波万顷,于江天一色间缓缓而来。江面清风徐徐,波光粼粼,两岸草木榛榛,鹿豕狉狉。

    花红柳绿,水碧山青。疏风淡月,流水行云。此情此景,宛若一幅意境深远的泼墨山水画,令人魂牵梦萦,回味无穷。

    身披紫金大氅的金复羽静静地伫立在船头,望着山清水秀,柳媚花明,听着流水潺潺,燕语莺声,感受拂面而过的阵阵江风参杂着沁人心脾的花草芬芳,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心旷神怡的笑容。

    宋玉、冷依依毕恭毕敬地站在金复羽身后,二人静如泥塑,一言不发,似乎谁也不敢打扰金复羽的雅兴。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船渐渐停靠在一片略显荒芜的岸滩。

    碎石铺地,杂草丛生,一面环水,三面环山,这里俨然是一处远离嘈杂,人迹罕至的幽远僻静之地。

    此刻,温廉、丁傲、董宵儿三人面色焦急而忐忑地站在岸边,他们已在此恭候多时。

    一见金复羽走下船头,温廉三人匆忙迎上前去,一齐跪倒在地,叩首道:“拜见坞主!”

    “久等了!”金复羽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三人,淡笑道,“不必多礼,起身吧!”

    “谢坞主!”

    然而,听到金复羽的回应后,只有温廉拱手领命。丁傲和董宵儿依旧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脑袋深深地埋进杂草碎石之中。

    “二位,起来吧!”金复羽的语气听上去略显几分戏谑,“这一趟辛苦你们了。”

    “我二人有负坞主重托,未能将坞主交代的差事办妥,反而白白折损数百人马,实在罪该万死!”丁傲的声音满含愧疚,甚至夹杂着一丝惶恐,“若非我二人无能,惹得陆公子大发雷霆,坞主也不必亲自赶来江陵替我们善后……”

    “意料中的事。”金复羽满不在乎道,“一个是大宋的公主,一个是蒙古的王爷,岂能轻易死在你们手里?他们若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也就不配坐拥偌大的江山。因此,你们未能杀死赵馨和按陈,我并不奇怪。至于柳寻衣……在按陈和赵馨逃走后,杀他也变成赔本的买卖,你们没有穷追猛打是明智之举,我非但不会怪你们,反而要记你们一功。”

    “记功?”董宵儿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望着讳莫如深的金复羽,“坞主莫不是在说笑吧?”

    “我与陆庭湘有约在先,杀了柳寻衣后一切好处尽归他手。”金复羽风轻云淡地笑道,“如果你们放走按陈和赵馨,反而将柳寻衣杀了,那我们就彻底沦为陆庭湘的傀儡,变成他借刀杀人的工具。正如你们最担心的,损兵折将的是我,坐收渔利的是他,这并非我想看到的结局。”

    “坞主明鉴!”

    “云牙镇一场血战,虽然没有解决按陈和赵馨,但杀光八百名蒙古铁骑足以令宋蒙关系变的岌岌可危。料想……大宋朝廷上上下下如今已乱作一团,正千方百计地设法补救。虽然蒙古大汗尚未回应,但纸里包不住火,此事终究会掀起一场风波。”

    “坞主,我们遵照你的意思将徐广生除掉,却没想到陆庭湘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温廉尴尬道,“本以为他也想借我们的手除掉隐患,不料竟大发雷霆。我们前去赔罪,并向他讲明利弊要害,谁知他非但不肯体谅,反而出言不逊,甚至差点对我们出手……”

    “你们如何回应?”金复羽眉头一挑,反问道,“是否与他发生冲突?”

    “不敢!无论陆庭湘如何叱责,我们始终笑脸相迎,并且一个劲儿地赔罪。”

    董宵儿嘟囔道:“本以为‘武林第一君子’是个温文尔雅,通情达理之人,却不料他竟如此执拗。非但对我们的歉意视若无睹,反而变本加厉,越闹越凶。他说我们三个没资格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即便赔罪也轮不到我们,甚至扬言……让坞主亲自向他解释。”

    “呵呵……”金复羽不怒反笑,摆手道,“你们不必介怀,他大发雷霆不是因为你们杀了徐广生,而是因为你们放走柳寻衣,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呕心沥血的折腾一大圈,结果非但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反而白白损失了一个朝廷的内应,而且此人还是他的亲戚。这笔买卖怎么算都赔的底朝天,陆庭湘当然不会高兴。他不依不饶,无非是想借题发挥,让我们欠他一个人情,方便日后与我讨价还价,能多要一些好处。”

    “坞主一针见血,我等佩服!”

    “你们可知云牙镇事发后,陆庭湘为何没有返回泉州,反而故意留在江陵等我来?”金复羽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问道,“不妨猜猜,陆庭湘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如我所料不错,陆庭湘不肯南下,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死心。”宋玉揣度道,“至于为何留在江陵?是因为江陵地处南北之间,上可突袭漠北,下可退守江南。”

    “有道理!”金复羽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再猜猜,他坚持要我亲自前来,又意欲何为?”

    “陆庭湘想和坞主牢牢地绑在一根绳上,以免他失去价值后,被我们无情抛弃。”丁傲沉吟道,“除此之外,他还想敦促坞主继续践行你们之间的承诺,完成我们在云牙镇未能完成的使命。”

    “你的意思是……”董宵儿若有所思,小心试探,“陆庭湘仍想借我们的手追杀柳寻衣?”

    “正是。”丁傲冷笑道,“上次在云牙镇,他作壁上观,只依靠我们,结果未能如愿以偿。如我所料不错,这一次他将亲自出手。”

    “如今的局势与昔日大不相同,以前柳寻衣身边有宋蒙的精兵悍将团团保护,江湖群雄大都忌惮朝廷和蒙古人,因而不敢轻举妄动。眼下,柳寻衣已沦为孤家寡人,想必会有不少人在暗处蠢蠢欲动,伺机将这块肥肉吞入口中。”宋玉思忖道,“如果说陆庭湘以前的绊脚石是宋蒙的兵马,那他如今的绊脚石则是虎视眈眈的各路豪强。”

    “因此他才想和坞主绑在一根绳上,凭借金剑坞与江南陆府两大势力的威望,震慑那些欲和他争抢柳寻衣的人。”丁傲接话道,“至少,寻常的江湖势力不敢公然与我们为敌。少林地位超然,应该不会出手。武当是清风的本家,他贵为武林盟主应该也不会和其他门派抢功。湘西腾族一向与贤王府不和,料想腾三石没兴趣替洛天瑾报仇。河西秦氏从一开始就没有遵奉‘盟主令’,如今更不必提。至于贤王府,洛天瑾之死令他们元气大伤,至今仍是苟延残喘,恐怕也无力相争。除此之外,剩下的无非是昆仑、青城、崆峒、峨眉、唐门这些门派,至于绝情谷和龙象山,他们对洛天瑾的死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替他报仇?因此,金剑坞和江南陆府一旦联手,必然是争夺柳寻衣的最大希望。”

    “既然你们已将陆庭湘的心思琢磨清楚,又可否想出应对之策?”金复羽饶有兴致地望着宋玉和丁傲。

    如今,在金剑坞的八名高手中,此二人无疑最具眼光与城府。金复羽时常抛出一些“难题”,宋玉和丁傲亦在一次次的出谋划策中暗暗较量,争做金复羽麾下的第一智囊。

    “回禀坞主,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挑拨宋蒙关系,破坏两国修睦。”宋玉神情一正,言之凿凿,“因此,我们不应该被陆庭湘牵着鼻子走,更不该陪他冲动行事,以免被他所累,横生枝节。”

    “你的意思是……拒绝与陆庭湘联手?”金复羽反问道,“你可知,金剑坞与江南陆府极有可能因此分道扬镳。”

    “不会的!”宋玉笃定道,“昔日,我们之所以拉拢陆庭湘,是因为在金剑坞的对岸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贤王府。如果我们不拉拢他,江南陆府就会转投洛天瑾的阵营。此消彼长,会破坏坞主统一武林的大业。但今时不同往日,洛天瑾一死,贤王府必然江河日下。放眼天下,试问还有谁能与我们正面抗衡?休看清风如今坐在武林盟主的宝座上,但他年事已高,武当后继无人。我敢断言,中原武林迟早变成坞主的掌中物。只要陆庭湘不蠢,他就不敢和我们撕破脸,因为一旦得罪坞主,他在江湖中将再无立锥之地。我意,借此机会挑明利害,让陆庭湘彻底明白究竟谁是主?谁是从?”

    “宋玉此言,老朽不敢苟同!”丁傲反驳道,“眼下,我们在江湖中的威望不够,羽翼未丰,还不是和江南陆府撕破脸的时候。恰恰相反,我们现在亟需陆庭湘的支持,并要给予他极大的好处。以此昭告天下英雄,凡与金剑坞亲近者,必然不会被我们亏待。坞主宏图远大,志在江山社稷,又岂会在乎眼前的蝇头小利?就算帮陆庭湘解决柳寻衣,将所有的好处都给他又能如何?到头来,坞主仍是坞主,陆庭湘仍是陆庭湘。他得到的不过是一个虚有其名的‘副盟主’罢了。莫要忘记,坞主想要的是手握实权,真正能号令天下的盟主之位!”

    “柳寻衣好歹是朝廷命官,我们刚刚才在云牙镇大闹一场,如果此时对柳寻衣出手,难免惹人起疑。万一朝廷顺藤摸瓜找到我们血洗云牙镇的蛛丝马迹,岂非得不偿失?”宋玉据理力争,步步紧逼。

    “此言差矣!”丁傲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如果其他人都去找柳寻衣的麻烦,唯独我们按兵不动,岂非此地无银,不打自招?”

    “坞主明鉴!”

    “坞主……”

    “好了!”金复羽微微一笑,缓缓摆手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此事我早有打算,二位就不必再争了。”

    “坞主的意思是……”

    “丁傲!”金复羽无视宋玉的困惑,迈步朝停在不远处的两辆马车走去,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今晚,你陪我去见陆庭湘!”

    “遵命!”

    此言一出,丁傲不禁面露喜色。反观宋玉,心中登时一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然而,未等宋玉从恍惚中清醒,金复羽优哉游哉的声音再度响起:“宋玉,今晚你替我去见另一位‘朋友’,他带来的麻烦可一点也不比陆庭湘少。”

    言罢,金复羽在冷依依、董宵儿的陪同下钻入其中一辆马车,兴致勃勃地与他们谈论起江陵美食。

    伴随着一阵轻松惬意的谈笑,马车渐渐离开岸滩,沿着崎岖山路“吱扭吱扭”地朝斜谷而去。

    ……

第七百三十九章:怀恨来投

    傍晚,宋玉依照金复羽告诉他的地址,来到位于江陵府东城闹市的中天客栈。

    中天客栈,算是江陵一带最奢华、热闹的客栈之一。其名“中天”,取自诗圣杜甫的《望江陵狭隘》中的最后两句“青山各在眼,却望峡中天”。

    当宋玉穿过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的夜市,来到宾客盈门,车水马龙的中天客栈时,心中不禁暗暗泛起嘀咕:“坞主行事一向低调,为何他的‘朋友’会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与他约见?”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当宋玉怀着满心困惑踏入客栈大门时,一名尖嘴猴腮的伙计满脸谄笑地迎上前来,未等宋玉回应,伙计已主动拽出腰间的麻布,为他掸去靴子上的灰尘。

    “我来找一位朋友,他住在天字丙号房。”宋玉一边环顾着熙攘嘈杂的客栈大堂,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他请我来的。”

    “天字丙号房……客官可是金大爷?”伙计若有所思地问道。

    “正是。”说话的功夫,宋玉随手扔给伙计二两银子,道,“劳烦小二哥头前带路。”

    “得嘞!大爷楼上请!”

    伙计见钱眼开,对宋玉的态度愈发恭敬,点头哈腰地引着他直奔客栈二楼。

    “砰、砰砰!”

    “客官,金大爷到了!”行至门前,伙计小心翼翼地向灯火通明的房间喊话。

    “再送十盘羊肉、两坛好酒,日后和房钱一起结算。”房中传出一道略显“妩媚”的回答。

    令宋玉诧异的是,这道妩媚的声音似乎并非来自女人,而更像是一名男子。

    “小的这就去准备!”伙计答应一声,轻轻推开房门,对宋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虽然心思忐忑,但既来之,则安之。宋玉未再犹豫,迈步进入热气腾腾,酒香四溢的房间。

    此刻,一道削瘦身形坐于烟雾缭绕的铜锅后,不时从滚滚浓汤中夹出几块令人垂涎欲滴的羊肉,吃的津津有味。

    “我请的人是金复羽,为何来的人是你?”

    当宋玉缓缓绕过铜锅,眯起双眼欲透过层层雾气辨清此人的容貌时,那道“妩媚妖娆”的声音再度响起。

    言罢,那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口中发出一道心满意足的饱嗝,而后将筷子扔在桌上,转头望向进退狐疑的宋玉。

    “是你?”

    四目相对,宋玉登时辨认出此人的身份,竟是昔日桃花剑岛的弟子,今日大宋朝廷的宦官,丁轻鸿。

    宋玉与丁轻鸿虽然相识,却并不相熟。

    “宋公子请坐!”

    面对大惊失色的宋玉,丁轻鸿的反应倒是出奇平静,优哉游哉地伸手朝桌旁的空凳一指,热情寒暄:“天色已晚,想必宋公子尚未用膳。今夜丁某做东,阁下千万不要客气。”

    “坞主说的朋友就是你?”宋玉将信将疑地矮身入座,目光谨慎地上下打量着阴阳怪气的丁轻鸿,狐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宋公子没有听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丁轻鸿反问道,“云牙镇一场突袭,丁某侥幸从死人堆里逃出来,应该算大难不死吧?既是大难不死,我当然要找一找自己的‘后福’。”

    “什么意思?”宋玉心头一紧,表面上仍故作镇定,“宋某才疏学浅,听不懂阁下的高谈阔论。不如……你我开门见山,有什么话大可直言不讳。”

    “丁某诚心相待,却不料宋公子竟然揣着明白装糊涂,莫非欺我年轻稚嫩?”丁轻鸿揶揄道,“云牙镇的血案谁是幕后主使,别人或许不知,但丁某却一清二楚。”

    面对丁轻鸿挑衅的目光,宋玉面无表情,一字不发。

    “不知是我命不该绝,还是上天庇佑。当夜,我刚刚睡下却突然腹痛难忍,不得不摸黑去外边出恭,不料在茅房中被我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丁轻鸿诡笑道,“原来,金坞主早就心存复国之志,而且在江南藏兵十万欲伺机而动。没想到宋蒙和亲,令本来有利的局势急转直下,因此才派人偷袭云牙镇,欲截杀按陈和赵馨,从而破坏两国交好。”

    丁轻鸿此言,令宋玉心惊肉跳,全身的血仿佛瞬间凝固,掌心更是忍不住地冒汗。

    “你可知是谁如此不小心泄露秘密?”丁轻鸿故意卖关子,“正是昔日天山玉龙宫的两位旗主,丁傲和董宵儿。若非我侥幸听到他们的谈话,并早在他们动手前先一步逃出云牙镇,恐怕我也会像那些蒙古人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被窝里。”

    此刻,宋玉的心中七上八下,眼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一抹凌厉杀机。

    “听说……阁下如今已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在皇宫内混的风生水起……”

    “咔嚓!”

    宋玉话音未落,丁轻鸿突然眼神一狠,手中的酒杯被他捏成粉碎。

    见此一幕,宋玉不禁眉头微皱,眉宇间浮现出一抹隐晦莫名的思量之意。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朝廷,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皇宫!丁轻鸿一改之前的镇定,露出咬牙切齿的阴戾模样,“他们欺我太甚,我迟早要他们血债血偿!”

    俨然,对于自己被西府出卖,又被万仞山强迫变成阉人,丁轻鸿表面上逆来顺受,实则内心深处一直将他们视若仇寇,恨入骨髓。

    望着毛发倒立,目眦尽裂的丁轻鸿,宋玉默不作声,悉心观察,心中的不安反而渐渐踏实几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随着丁轻鸿态度的转变,宋玉也一改刚刚的冷漠,主动为其斟倒一杯新酒,劝慰道,“既然阁下不想旧事重提,我们不说便是。”

    “如今铁证如山,宋公子不会再极口否认云牙镇的事吧?”丁轻鸿平复心绪,再度向宋玉发起逼问。

    “这……”稍作沉吟,宋玉忽然话锋一转,不答反问,“是与不是,又和今天的见面有什么关系?”

    “我刚刚已经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是你们害我差点死在云牙镇,因此‘后福’……也自然该向你们讨要。”

    “哦?”宋玉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此说来,阁下是来向我们讨债的?”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丁轻鸿接过宋玉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是来找你们共谋荣华富贵的。”

    “什么意思?”宋玉脸色一变,直言道,“你究竟想干什么?直说吧!”

    “痛快!我知道金复羽的野心,也知道你们为什么偷袭云牙镇。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加入你们,共谋大事。”

    “加入我们?”宋玉在心中反复盘算,表面上却故作懵懂,“莫非你想投靠金剑坞?”

    “宋公子不必装模作样,你明白我的意思。”言罢,丁轻鸿话锋一转,戏谑道,“只不知,这件事你能否做主?”

    “为什么?”宋玉并不回应丁轻鸿的暗讽,依旧自顾试探,“若论荣华富贵,阁下如今已是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又何必冒险改旗易帜?”

    “一者,大宋王朝朝不保夕,甚至连皇上也风光不了多久,更何况我们这些下人?二者,朝廷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屡屡利用我插手江湖事,甚至利用我除掉宇文修,令桃花剑岛土崩瓦解。最后,他们非但不论功行赏,兑现承诺,反而将我当成一件‘礼物’赠予万仞山这个阉贼。对我百般虐待,令我受尽屈辱,以至沦为今日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妖人模样。此仇不报,我愧对祖宗、愧对师门,更愧对自己。我要亲手推翻大宋王朝,杀尽临安朝廷中的每一个人。若不如愿,我丁轻鸿誓不为人!”

    虽是三言两语,但宋玉足以感受到深埋于丁轻鸿内心深处的仇恨种子,以及非大开杀戒而不能湮灭的滔天怒火。

    “我对阁下的遭遇十分同情,但……”宋玉语气一滞,从而神情一正,毫不客气地反问道,“但这些事与我金剑坞何干?我们又为何接受你?难道只凭你刚刚说的‘秘密’?你以为会有人相信吗?”

    “我虽不聪明,却也不是傻子,不会蠢到用一个毫无证据的‘真相’去威胁大名鼎鼎的金复羽。”丁轻鸿自嘲一笑,“我明白宋公子的意思,你无非想知道我能为金剑坞带来什么好处,是不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个道理,想必阁下应该明白。”

    “我能为你们充当大宋朝廷的内应。宋公子刚刚说过,我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如果你们接受我,我保证金坞主能比任何人先一步知道皇上的心思和朝廷的下一步举措。”

    “这……”

    “你们费尽心机的破坏和亲,是因为惧怕宋蒙罢兵言和。”丁轻鸿别有深意地说道,“因为宋蒙一旦修睦,金坞主将没有机会坐收渔利。换言之,你们的复国大业也将变的遥遥无期。”

    “你……”

    “没有我,你们只能被动地在送亲途中发动奇袭。但如果有我相助,你们就能在宋蒙和亲前,先一步破坏两国和谈。如此一来,你们的机会非但更多,而且胜算更大。”

    不得不说,丁轻鸿开出的条件着实令宋玉动心,但由于他只是奉命前来相见,事先并未得到金复羽对此事的明确态度,因此不敢冒然做出决定。

    一时间,房中陷入一片沉默。二人各怀心思,彼此踌躇不决。

    “金某对丁少侠的提议很有兴趣,愿与阁下坦诚布公,促膝长谈。”

    突然,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笑声,登时令二人一愣。

    门分左右,面带微笑的金复羽缓步而入,他的双手分别拎着一盘羊肉,一坛美酒。

    “二位客官,你们要的酒肉来了!难得酒逢知己,今夜定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

第七百四十章:顺水推舟

    “金坞主长材茂学,嘉言懿行。既有经天纬地之能,亦有匡国济时之志,堪称天下之柱,斗南一人!”

    酒过三巡,丁轻鸿已有三分醉意,白皙无暇的脸上泛着如桃花般片片红晕。刚刚他与金复羽推心置腹,相谈甚欢,更被其志冲斗牛,气吞山河的宏远气魄深深折服,故而口中不住地连声赞叹:“丁某只恨未能早些结识金坞主。如若不然,又何至于沦落如此境地?”

    “今日能与丁少侠把酒言欢,亦是金某一大幸事。”金复羽举酒而笑,热情洋溢,“从今往后,丁少侠之苦便是金某之苦、丁少侠之痛便是金某之痛、丁少侠之仇便是金某之仇、丁少侠之死敌便是金某之死敌!放心,大宋朝廷有负于你的那些人,金某一个都不会放过,迟早有一天让他们统统跪在你面前,听凭你的发落。”

    “金坞主……”丁轻鸿不知是真心感动,还是逢场作戏,在听到金复羽一番慷慨承诺后,眼圈竟不由自主地红润几分,哽咽道,“丁某从小到大,从未听到过如金坞主这般贴心的话,甚至连我师父也未曾让我如此感动……今日,千言万语不足以表达丁某对金坞主的感激与敬佩,唯有将自己这条贱命交到金坞主手中。素闻姬侯、扶隐两位前辈如今已投入金剑坞麾下,若金坞主不弃,自今日起丁轻鸿也愿对你惟命是从,马首是瞻!”

    “甚好!”金复羽满眼激动,连连应允,“金某若能得到丁少侠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恭喜坞主又得到一位年轻俊才!”

    宋玉伺机举酒庆贺,三人大发豪情,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气氛愈发融洽。

    “轻鸿,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渐渐地,金复羽对丁轻鸿的称呼由“丁少侠”变成“轻鸿”,无意间将二人的距离再度拉近几分。

    同样,丁轻鸿既已拜入金复羽门下,再称其为“金坞主”难免有些见外,故而顺势改口。

    “坞主有何高见?”

    丁轻鸿十分聪明,知道金复羽看似随口一问,实则暗藏玄机,故而并未直言作答,而是摆出一副“听命行事”的卑微姿态。

    “如果你想见一见姬侯、扶隐,与他们叙叙旧,我可以带你回金剑坞。”金复羽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多谢坞主体谅,不过此事不急。”丁轻鸿知道金复羽只是寒暄,于是颇为识趣地摇头拒绝,“眼下,我已是金剑坞的人,迟早有机会与两位前辈见面,又何必急于一时?”

    “如今公主下落不明,你是否赶回临安报信?”宋玉试探道。

    “这……”丁轻鸿面露迟疑,“如果我现在赶回临安,恐怕……不会有好结果。毕竟,徐广生已死,公主又下落不明,我若单独回去,皇上定将我视作贪生怕死的逃兵,说不定会一怒之下拿我问罪。”

    “依我之见,你应尽快北上,找到柳寻衣和公主的下落。”金复羽装出一副替丁轻鸿着想的模样,语气甚为诚挚。

    闻言,丁轻鸿的眼中精光一闪,忙道:“坞主所言极是,在下即刻动身!”

    “且慢!”金复羽若有所思地摆摆手,“我……还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请坞主示下!”

    “其一,当你找到柳寻衣后,希望你能将他的行踪及时透露给江南陆府的人,必要时……与他们里应外合,除掉柳寻衣。”

    “嘶!”

    丁轻鸿暗吸一口凉气,诧异道:“坞主的意思是……将斩杀柳寻衣的功劳拱手让给陆庭湘?听说清风和凌潇潇发出江湖追杀令,并许下诸多好处……”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我自有分寸。”

    “是!”被金复羽无情打断,丁轻鸿脸色骤变,匆忙领命,“坞主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妥。敢问……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更重要。”金复羽神情一禀,低声道,“我希望你在赵馨抵达和林前,找机会除掉她。”

    “什么?”丁轻鸿大惊失色,“坞主要我谋害公主?”

    “她不死,宋蒙的矛盾就会有缓和的余地。”金复羽风轻云淡地笑道,“只有赵馨殒命,宋蒙才能鱼死网破,不共戴天。”

    “这……”

    “丁轻鸿,你是不想?还是不敢?”宋玉面色一沉,话里有话地问道,“你是不是想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于是脚踏两只船,既和我们亲近,又不想和大宋朝廷闹翻?”

    “断断不是!”丁轻鸿诚惶诚恐,迅速出言反驳,“我既已归顺坞主,又岂会朝三暮四?”

    “那……”

    “我只是担心,一旦自己对赵馨出手,事后又如何回临安替坞主打探消息?”

    “事后,你只说赵馨被柳寻衣的仇家害死,她是受到柳寻衣的连累,如此便可将罪责推的一干二净。”

    “这……”

    “放心!”金复羽宽慰道,“到时我们会在江湖中放出消息,佐证你的言论。”

    犹豫再三,丁轻鸿索性将心一横,拱手道:“既然坞主有令,丁某自当义不容辞!”

    “如此甚好!”

    商议作罢,三人又寒暄一阵。直至深夜,金复羽和宋玉才走出中天客栈。

    “坞主!”

    见金复羽略有醉意,脚步踉跄,守在客栈外的温廉和冷依依赶忙迎上前去。他们一人帮着宋玉搀扶金复羽,另一人将早已备好的大氅小心翼翼地披在他身上,为其抵挡夜里的风寒。

    “坞主极少喝酒,今夜是怎么回事?”冷依依质问宋玉,语气中满含责备。

    “丁轻鸿知道我们的秘密,此人被阉后变的喜怒无常,愈发丧心病狂。如果坞主不降尊纡贵地拉拢他,难保丁轻鸿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坞主为顾全大局,只能委屈自己,投其所好。”

    “丁轻鸿?”温廉一愣,思忖道,“昔日桃花剑岛的弟子?”

    “正是!”宋玉鄙夷道,“此人口蜜腹剑,狡猾阴险。先背叛宇文修,后背叛大宋朝廷,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言至于此,宋玉忽然看到金复羽的表情略显不耐,登时心中一沉,声音戛然而止。

    “对了!坞主今夜与陆庭湘议事,为何早早收场?”为免尴尬,温廉赶忙转移话题。

    “既然对彼此的心意了然于胸,又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见面自然开门见山,又何必耽搁时间?”金复羽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宋玉和温廉,闲庭信步般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真正在意的并非徐广生的‘死’,而是柳寻衣的‘生’。因此,当他见到我后,连徐广生三个字都未提,直接向我讨要柳寻衣的首级。”

    “那……坞主又是如何答复陆庭湘?”宋玉忐忑不安地问道,“是采纳我的建议与其挑明利弊,还是用丁傲的办法……”

    “宋玉,你又犯妒忌了。”金复羽头也不回地打断宋玉的试探,声音虽然平静,却暗藏训诲,不怒自威,“刚刚在中天客栈与丁轻鸿相谈时,我已说出答案,难道你听不出来?”

    “我……”

    “你是听不出来?还是不肯死心?”

    “并非我嫉妒丁傲,只不过……我们在横山寨时,坞主曾有言在先,欲借柳寻衣这个天赐良机,令金剑坞重回巅峰,并伺机夺下武林盟主之位。”宋玉辩解道,“坞主教诲,宋玉字字谨记,不敢遗忘。正因为坞主早有计划,因此我才不希望将诛杀柳寻衣的功劳白白让给陆庭湘……”

    “你若因此与丁傲意见不一,我深感欣慰。”金复羽语气一缓,轻笑道,“不错!昔日我确实说过借柳寻衣之机重回江湖,但柳寻衣带来的好处,却远远不止清风和凌潇潇承诺的那些虚名。曾几何时,我也被‘副盟主’、‘号令群雄’这些眼前的利益深深吸引,一度认为只有将柳寻衣占为己有,才能抓住天赐良机,实现宏图霸业。可经我再三思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柳寻衣带来的最大好处并不是人所共知的那些虚名,而是隐藏在虚名下的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正如丁傲所言,一次收服天下英雄之心的机会。”金复羽讳莫如深道,“刚刚,我已经答应与陆庭湘联手,即将堂而皇之地昭告武林各派,让天下人人都知道金剑坞是江南陆府的靠山。如此一来,当陆庭湘得到柳寻衣带来的那些好处时,天下英雄也将笃定一件事,凡与我金复羽亲近者,非但不会受到亏待,反而会在我的鼎力相助下获得前所未有的机遇和令人垂涎三尺的利益。”

    “坞主此举,意在天下归心!”温廉恍然大悟,感慨道,“若能赢得天下英雄人人来投,长远的好处远比一个小小的柳寻衣大的多。”

    “话虽如此,但也要陆庭湘有本事和手段才行。”金复羽不骄不躁,淡然道,“他若没本事解决柳寻衣,那我刚刚说的‘机会’也将荡然无存,沦为一纸空谈。到时,我仍要觊觎清风和凌潇潇的‘悬赏’。虽然徒有虚名不如天下归心,但总好过鸡飞蛋打,水尽鹅飞。”

    “坞主所言甚是,如果陆庭湘欺世盗名,毫无真才实学,那我们与他绑在一根绳上将毫无意义。”冷依依赞同道,“坞主大可借此机会,试一试陆庭湘的深浅。”

    “不错!我已和陆庭湘达成约定,由我为他找出柳寻衣的行踪,再将丁傲、董宵儿暂时借给他调遣。”金复羽诡笑道,“至于最后动手的事,则由陆庭湘亲自安排。”

    “难怪坞主明知丁轻鸿是利欲熏心之辈,卖主求荣之徒,却不戳穿他的虚情假意,反而陪他逢场作戏,原来是想顺水推舟,为自己省些麻烦。”宋玉幡然醒悟,钦佩道,“坞主这招借力打力,在下佩服!”

    “丁轻鸿……”金复羽仰首望月,语气意味深长,“此人天生反骨,却颇有手段,犹如一柄利剑,双刃开锋。如果大意不察,极有可能伤到自己,甚至累及性命。但若能驾驭得当,也许……可堪大用。”

    ……

第七百四十一章:潜滋暗长

    五月二十五,正午。

    西京府,秦府大堂内聚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绿林好汉,他们三五成***头接耳,打眼望去少说也有五六十人。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自从云牙镇出事后,几乎天天都有人登门拜访。一波接一波,从天亮到天黑一直来人不断,恨不能将咱们秦府的门槛踢破。”

    “可不是!客人络绎不绝,咱们就不得歇息,一直守在这儿伺候。”

    “不停地端茶倒水,害的我的两条腿、两条胳膊又酸又痛。话说这些人的脸皮也真够厚的,府主不肯见他们,他们就死赖着不走,连吃带喝倒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懂什么?这叫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狗屁不拘小节,分明就是来咱们府上蹭吃蹭喝……”

    “嘘!你们小点声,当心被里面的人听见。”

    候在堂外的几名下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怨声载道,不时朝堂中偷瞄一眼,脸上尽是轻蔑之意。

    “你们几个不干活,聚在这里说什么闲话?”

    突然,一道满含不悦的声音自几名下人身后响起,登时令他们脸色一变,匆忙转身施礼。

    “拜见大爷、二爷!”

    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两名彪形大汉,正是秦大、秦二。

    “再让我看见你们偷懒嚼舌根,老子割了你们的舌头!”

    “大爷息怒,我们再也不敢了……”

    说话的功夫,几名手足无措,心胆俱裂的下人捣蒜似的朝秦大、秦二连连作揖,从而作鸟兽散。

    “混账东西,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秦大怒视着四散而逃的下人,眉宇间布满阴沉之气。

    “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秦二揶揄道,“秦苦本就是一个吊儿郎当、肆意妄为的人。如今由他做家主,执掌秦氏大权,下面的人自然也越来越放纵,越来越不懂规矩。上一次,一名弟子和府里的丫鬟通奸,被我抓个现行,依照秦家的规矩,二人都要被重杖八十,逐出秦府。结果我将他们押到秦苦面前,我们的家主非但没有责罚他们,反而怪我棒打鸳鸯。最后赐给他们一些金银玉器,让他们留着日后成亲用。大哥你说,这不是胡闹又是什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从秦苦回来后,他在外边学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市井习气也被一起带入秦家。如今,府里上上下下越来越没有尊卑礼数,晚辈弟子也越来越胆大妄为,这些都是被秦苦惯出来的。照此以往,河西秦氏非闹出大乱子不可!”秦大沉声道,“其实,我早想和秦苦好好谈谈,他若改不掉身上的恶习,便将赏罚大权交给懂规矩的人。绝不能由着他的心情想赏就赏,想罚就罚。此事不能解决,秦家永无宁日。”

    “大哥,我说一句犯忌讳的话……如今由秦苦主持大局,河西秦氏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皆远不如昔日家主在时那般严正威风。”

    闻言,秦大的眼神悄然一变,似是心中犹豫些什么,不过终究未作回应。

    “唉!”

    伴随着秦二的一声叹息,秦大迅速收敛心神,大步流星地朝大堂走去。

    “秦某来迟,让诸位久等了,敢请海涵!”

    一入大堂,秦大连忙向众宾客拱手赔罪。反观众人,却如饿狼扑食般“呼啦”一下子统统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向秦大问东问西。

    “秦大爷,秦府主何在?”

    “我们已经等了整整一上午,秦府主也该出来见一见我们吧?”

    “一上午算什么?我已经接连来了七天,可至今仍未见到秦府主的影子。”

    “秦大爷,是不是我等人微言轻,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如河西秦氏,因此秦府主瞧不起我们,于是故意躲着不见?”

    “昔日秦明在任时,也不曾有如此大的架子!秦苦年纪轻轻,岂敢怠慢来访之客?”

    “莫非这就是秦家的待客之道?”

    ……

    望着义愤填膺,滔滔不绝的众人,秦大和秦二不禁对视一眼,二人皆满脸苦涩,心乱如麻,脑袋被吵的嗡嗡作响。

    “大哥、二哥,你们可算回来了!”在堂中招待宾客的秦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秦大、秦二面前,低声问道,“府主呢?”

    话未说完,秦三已透过秦大、秦二复杂而尴尬的表情猜出答案,不禁心中一凉。

    秦大并未回应秦三的询问,而是不停地挥动双手示意众宾客安静,朗声道:“大家千万不要误会,家主身体不适,因此才不能出来见客。河西秦氏能有今时今日,全赖各路江湖朋友的抬爱,又岂敢怠慢贵客?今日家主确实身体抱恙,望诸位多多体谅……”

    “我们体谅秦苦,可秦苦却不肯体谅我们!”人群中爆发出不满地质疑,“云牙镇一场厮杀,正是我们替洛盟主报仇雪恨的天赐良机。柳寻衣仓惶北逃,必然经过河西一带,这里是秦家的地盘,难道你们会眼睁睁地错失良机?依我之见,秦苦之所以避而不见,不是他不想对付柳寻衣,而是不愿将柳寻衣的行踪公之于众,担心我们抢走他的功劳!”

    “误会!”秦大心中苦涩,连连摆手,“说出来不怕诸位笑话,我家府主与柳寻衣曾有些交情,虽然憎恶他的所作所为,却不忍对他痛下杀手。因此,秦家从一开始就没有插手这件事,也从未派人追杀过柳寻衣。若说我家府主想独揽功劳,更是无稽之谈。至于柳寻衣的下落,我们真的不知道……”

    “秦大爷莫非将我等当成三岁孩童?”另一人驳斥道,“江湖中谁不知道河西是秦氏的根基?这里到处都是秦家的眼线,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你们的耳目。若说你们不清楚柳寻衣的行踪,谁能相信?”

    “这……”

    “即便你们不清楚柳寻衣的行踪,只要动用秦家的眼线,半日之内便能找出他的下落。”又有人附和道,“既然秦府主宅心仁厚,不忍杀昔日的朋友,我们也不再勉强。不如这样,你们只需查出柳寻衣的下落,然后将结果告诉我等,再由我等去为洛盟主报仇,不劳秦家出手,如何?”

    “好主意!”此提议一出,立即招至一片赞同,“诛杀柳寻衣是武林盟主下达的江湖追杀令,即便你们不听从,也不该帮着柳寻衣与武林盟主作对才是。秦大爷、秦二爷、秦三爷,你们都是闯荡多年的江湖老手,应该明白与武林盟主作对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

    被众人咄咄相逼,秦氏三杰不禁面面相觑,一阵语塞。

    其实,他们早想对柳寻衣出手,只不过秦苦严令秦家弟子不许插手此事,因而一误再误。

    如今,柳寻衣流落河西,无疑是送上门的待宰羔羊,若说秦氏三杰不心动,那是假的。

    “诸位且听我一言!”见秦大阵脚已乱,秦三主动开口解围,“秦氏大权概由家主一人执掌,调动秦家的力量搜寻柳寻衣的下落,必须得到家主的首肯,并由他亲自下令。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无权调动秦家的一兵一卒。因此,今日诸位提议之事,我们兄弟三人无法做主,必须将此事如实回禀,而后由家主决断。”

    “不错!”秦二接话道,“诸位的提议我等甚为认同,只可惜家主久病不愈,卧床不起,有时候甚至神志不清。我们纵使想向他回禀此事,也不得不先等他的身体好些才行。其中难处,望诸位英雄体谅!”

    “诸位先请回!”秦大被眼下的局势惹得心烦意乱,语气不禁变的有些生硬,“生老病死皆天意,我们也没有办法。待过两日家主的身体好些,再与诸位商议不迟!”

    “这……”

    见秦氏三杰口径一致,并且态度坚决,众宾客饶是心中明白他们在故意搪塞,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面露失望地摇头叹息。

    毕竟,在秦家的地盘和秦家撕破脸,一旦闹僵谁也不好下台。

    出于人情世故的考虑,众人未再坚持,相继与秦氏三杰拱手告辞,心灰意冷地陆续离开。

    望着众人萧瑟落寞的背影,秦二忍不住感慨:“这一次,我们可得罪了不少人。”

    “秦苦上任后,我们得罪的人还少吗?自从我们拒绝了清风发来的三道书信,坚持不派人前往临安诛杀柳寻衣后,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几乎都不再和我们往来。至于近日轮番上门的这些人,不过是一些在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与少林、武当、昆仑、峨眉这些名门正派相比,根本不值一哂。”秦三话里有话地讥讽道,“我们已经得罪了武林中的各大门派、世家,眼下连这些小角色也要得罪。继续下去,河西秦氏几十年辛苦积攒下的人脉,很快就会被秦苦败的一干二净!”

    “我受够了!”秦大神情一禀,正色道,“无论是出于秦家弟子的身份,还是出于秦苦叔伯的辈分,这件事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秦苦一错再错,将整个秦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既然他执迷不悟,我们必须替他悬崖勒马,重振家风!”

    闻言,秦二、秦三心中一惊,谨慎道:“大哥,你……想干什么?”

    “眼下,河西秦氏因不听从武林盟主的号令而备受冷落,非但清风对我们十分不满,各门各派亦对我们颇有微词。若想挽回秦家的声望和地位,只凭我们一味地规劝秦苦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找一位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助我们一臂之力。”

    “举足轻重的人物……”秦二一脸愕然,“大哥的意思是……”

    “明晚,你们陪我去映天楼见一位老朋友。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

第七百四十二章:招风揽火

    一日无话,翌日傍晚。

    “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二人出门时,没有引起秦苦的怀疑吧?”

    熙熙攘攘的夜市中,一辆马车徐徐而行,车厢内坐着神情各异,心思忐忑的秦氏三杰。

    “大哥放心,我们与秦苦的关系你还不清楚?若无要事,三五天也不会见面。他早嫌我们管东管西,干涉他的逍遥快活,因此巴不得我们走的远远的,千万不要在他耳边唠叨。”秦二的语气中既有不满亦有无奈。

    “你们出来时秦苦在干什么?”秦大似乎仍不放心,忍不住再三追问。

    “他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后院赌钱。”秦三鄙夷道,“前阵子他夜夜流连于烟花柳巷,整日与一群风尘女子混在一起,玩的忘乎所以。最近又迷上赌钱,在赌坊玩不过瘾,索性将赌局开在府中,天天拉着府中弟子和城里的一些地痞混混在后院赌钱,将府里搞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唉!”秦二叹道,“说句不该说的,秦苦的行径与小人暴富无异。昔日他流落在外,吃喝嫖赌无一不沾,染上一身恶习,但苦于囊中羞涩倒也算抑制一些。如今不同,有秦家做靠山,手里攥着花不完的金银,自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穷奢极恀,挥霍无度。长此以往,秦家就算有座金山也会让他败光。与其如此,我倒真希望他像我们搪塞外人时说的那般一病不起,神志不清……”

    “罢了!罢了!”秦三颇为不耐地摆手道,“说这些只会徒生闷气,还是不说了!总而言之,大哥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秦苦那小子现在玩的天昏地暗,乐不思蜀,根本不会在意我们的去向。”

    言至于此,秦三眼珠一转,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谨慎道:“大哥,你带我们去映天楼究竟见什么人?”

    “这……”

    秦大脸色微变,迟疑道:“我们是骨肉兄弟,天下最亲的人,大哥有任何事都不会瞒着你们。但我想在挑明前最后问你们一次,顺便听听你们的想法。”

    “问我们什么?”

    “如果……”秦大神思凝重地缓缓开口,声音压的极低,“我是说如果!如果秦苦……铁了心将河西秦氏拽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你们怎么办?”

    “这……”

    秦二、秦三相视一眼,二人面露沉思,谁也没有冒然开口。

    “换一种问法!”秦大见二人似懂非懂,索性将心一横,直言道,“如果大哥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秦家一步步堕落,决定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为此不惜……违背现任家主的命令,甚至……与现任家主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你二人……又当如何?”

    “嘶!”

    秦大此言非同小可,虽然他们是秦苦的长辈,在秦家的资历与威望甚高,甚至可以称为河西秦氏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但是,家主就是家主,自秦罡创立河西秦氏以来,家主在家族中的超然地位与绝对权威便是不可撼动的存在,此等金科铁律延续数十年如一日,从未有人敢质疑分毫。

    甚至连秦苦替父报仇,诛杀秦明,亦打着“血脉正宗”、“推翻篡位者”的旗号。

    由此足见,秦家自上而下的正统理念与血脉传承,早已深深沁入每一位秦家子弟的骨髓中。

    因此,今日秦大提出与家主背道而驰的言论,无异于明目张胆地打破秦氏延续几十年的传统,又岂能不令秦二、秦三感到万分震惊。

    “你们应该知道,大哥这么做绝非出于私心,完全是为秦氏子孙及秦家的未来着想!”秦大信誓旦旦地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推举秦苦担任家主是我们三人极力促成的结果。但事实证明,秦苦除拥有‘玄水下卷’外,并无其他过人的本事能执掌秦氏大局,反而生性顽劣,疏庸愚钝,若不及时纠正,秦氏基业迟早断送在他手中。因此,我们三人犯的错,也该由我们三人弥补,如此方能无愧于秦家的列祖列宗。”

    “大哥不必再说!”秦三眼神一正,毅然开口,“既是兄弟,当然相信大哥。无论你想做什么,小弟必当鼎力相助。”

    “我也一样!”秦二附和道,“无论日后遇到任何事,我们兄弟三人皆戮力同心,共同进退。”

    “大哥,你就直说吧!”秦三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今夜要见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我们……”

    “大爷、二爷、三爷,映天楼到了!”

    未等秦大应答,帘外陡然传来车夫的传报。

    “二弟、三弟,你们随我进去便知!”

    言罢,秦大不再犹豫,与秦二、秦三携手揽腕,大步流星地朝映天楼走去。

    由于安排妥当,因此他们未在大堂停留,而是直奔楼上雅间。

    “大爷、二爷、三爷,你们可算来了!”

    二楼走廊内,秦虎、秦豹兄弟兴冲冲地迎上前来,先后朝秦氏三杰拱手施礼。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秦二、秦三面面相觑,眉宇间不禁浮现出一抹惊诧之意。

    “是我安排他们在此守候。”秦大解释道,“我们的身份在西京府太扎眼,因此很多事不便亲自出马。秦虎、秦豹是我们一手栽培的心腹,办事自然放心。”

    “看来大哥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秦二恍然大悟,故作不悦道,“却没料到,连秦虎、秦豹都知道的秘密,我和三弟竟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若说我对秦苦心有不满,确实时间不短了。但今日这件事……大哥也是近几天才开始谋划,秦虎、秦豹不比你们早知道几天。”秦大尴尬一笑,赶忙解释,“我不告诉你们,并非防着自家兄弟,而是此事八字还没一撇,我怕白白折腾你们,于是才等到今天向你们和盘托出。”

    “哦?”秦三若有所思地反问道,“如此说来,大哥谋划的事即将大功告成?”

    “只是有些眉目,至于能否大功告成,则要看两位兄弟肯不肯仗义出手。哈哈……”

    伴随着三兄弟的谈笑,三人在秦虎、秦豹的引路下,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外。

    “大爷,你约的朋友此刻就在房中。”

    “甚好!”秦大神情一禀,迅速收敛内心的浮躁,向秦虎、秦豹吩咐道,“你二人在外边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打扰。如果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敲门禀告。”

    “是!”

    秦虎、秦豹眼神一正,齐声领命。

    “久等、久等!恕罪、恕罪!”

    收敛心神,推门而入。双方尚未见面,秦大已煞有介事地嚷嚷起来。

    此时,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静静地坐在桌旁,左手捻着茶盖,右手端着茶杯,一袭月白袍下左腿搭在右腿上,脚尖若有似无地微微晃动,一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

    此人,正是江南陆府的大管家,司空竹。

    站在司空竹身后的年轻人,是江南陆府的弟子,亦是陆庭湘的本家兄弟,陆遥。

    一见司空竹,秦二、秦三登时一愣,二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俨然,他们万没料到秦大欲与秦苦分道扬镳,为此约见的老朋友竟是司空竹。

    “夜市人多,马车缓慢,因此耽搁少许。让竹老久候,秦大在此向前辈赔罪!”

    说话的功夫,秦大竟装模作样地欲朝司空竹拱手作揖。

    “欸!在河西地界让秦家的人行此大礼,老夫可万万担待不起。”

    司空竹匆忙起身,满面笑容地与秦大逢场作戏,同时不忘朝秦二、秦三拱手施礼。

    三言两语,寒暄作罢,几人相继落座。

    “恕老夫直言,这一次我来到河西,感觉与前几次可是大有不同。”

    见司空竹率先“破题”,秦二顺势接话:“哦?敢问有何不同?”

    “昔日,河西一带的江湖人乃至寻常百姓对秦家可谓毕恭毕敬,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提及秦氏,言语间必是崇拜恭敬之辞。”司空竹别有深意地笑道,“但这一次老夫再来西京府,却无意间听到不少人对秦家满口抱怨,一肚子牢骚……呵呵,言谈举止非但少了许多恭敬,甚至多了几分……戏谑。”

    司空竹虽然语气轻松,将这番言论当作谈笑,但他话里话外无不参杂着揶揄讥讽,令秦氏三杰的心里五味杂陈,脸上更是变颜变色。

    然而,司空竹此言却又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如若强行辩解,反而越描越黑。

    如此一来,令本就心情欠佳的秦氏三杰变的愈发苦闷。

    “竹老洞若观火,我等佩服!”秦三强挤出一丝干笑,苦涩道,“常言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们秦家也一样。昔日家主秦明的行事风格,与今日的家主便有极大不同。上任家主以慎为键,以忍为阍,做任何事都是一板一眼,恪守规矩。现任家主则是能断大事,不拘小节。河西一带的朋友大都熟悉上任家主的行事风格,故而面对现任家主……难免有些不适应。”

    “现任家主秦苦固然聪明,却多是一些小聪明,难登大雅之堂。他年轻气盛,武功高强,若论单打独斗,搏命拼杀,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论负山戴岳,运策决机……则难免有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言至于此,司空竹似乎察觉到秦氏三杰的尴尬,故而话锋一转,又道,“刚刚这些话,老夫是在来的路上听别人说的。如有冒犯之处,绝非老夫本意,敢请三位海涵!”

    “竹老,你千里迢迢从泉州跑到西京,莫非只为奚落秦氏的现任家主?”秦大轻咳两声,语气不善地反问道,“既然大家都明白今夜为何坐在这里,你我又何必故弄玄虚?直说吧!江南陆府能帮我们秦家做什么?又想从我们手里换取什么好处?”

    ……

第七百四十三章:乘间投隙

    “哈哈……”

    面对秦大的直言不讳,司空竹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秦大爷不愧是昔日家主的同宗兄弟,果然与秦明的直爽脾气如出一辙。”

    “既然竹老知道我们兄弟三人的脾气秉性,又何必含糊其辞?”秦三插话道,“来此之前,大哥说要带我们见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可以帮秦家挽回在江湖中的声望和地位,此时想来……这位大人物应该就是前辈。”

    “老夫何德何能?岂敢妄称什么‘大人物’?”司空竹谦逊道,“今日相见,老夫并非代表自己,而是代表江南陆府。因此,你们口中的‘大人物’,应该是指我家公子。”

    “陆公子年轻有为,声名远播,我等皆钦佩不已。”秦二谄笑恭维,而后话锋一转,“但不知……陆公子为何帮我们?”

    “武林四大世家亲如兄弟,情同手足,如今秦家正逢多事之秋,我家公子又岂能坐视不理?”司空竹的笑容十分诚挚,“昔日,洛天瑾一直在千方百计地搅局,甚至将四大世家分为不同的宗级,其目的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方便他日后逐个击破。殊不知,中原武林四大世家无论是根基还是势力,都无法与武当、少林这些名宗大派相提并论。唯有风雨同舟,守望相助,方能在群雄割据的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我家公子早就说过,四大世家犹如唇齿相依,必须同心同德,乃至同仇敌忾,方能纵横捭阖,傲视武林。反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必然唇亡而齿寒。”

    “陆公子不愧是‘武林第一君子’,果然洞幽烛远,明心见性。更难能可贵的是,在武林各派都急于和我们划清关系的敏感时刻,仍能顾全大局,甚至不惜冒着得罪武林盟主的凶险主动与我们交好。此等仗义之举,真是令我等……不知所言。”秦大感激道,“竹老所言不错,秦家如今正逢多事之秋,甚至可以说‘内忧外患’。我等身为秦家弟子无不痛心疾首,却又苦于才疏学浅,德薄能鲜,故而无法扭转乾坤,只能望而生叹。”

    “正因为我家公子知道秦家有难,今日才会派老夫前来与三位密会。秦家之难分为内忧和外患。其中,内忧乃秦家的家事,我等外人不便插手。因此,我家公子更愿意帮秦家解决外患。”

    此言一出,登时令秦氏三杰眼神一变,三人相视一眼,脸上皆是一抹复杂之色,似乎在惊诧中参杂着些许狐疑、些许忐忑,当然,更多的仍是兴奋与期待。

    “陆公子的意思是……”

    “秦家的外患,根源在于秦苦拒绝听从武林盟主的号令,故而令秦氏一脉陷入进退两难的泥沼,以至如今的江湖各派皆不愿与秦氏走的太近,担心被你们连累,殃及池鱼。”司空竹一语道破秦氏三杰的症结所在,言辞更是毫不避讳对秦苦的鄙夷,以及对秦家未来的担忧,“虽然清风眼下没有针对秦家,但谁也不能保证他日后不会报复。毕竟,清风这位武林盟主是‘半路出家’,说句不妥当的,他是托了洛天瑾横死的福。因此,清风的当务之急是替洛天瑾报仇雪恨,从而稳固自己的地位。一旦他坐稳武林盟主的位子,必会腾出手来收拾那些曾与他作对的人。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晋武林盟主……亟需杀人立威。回想当初的洛天瑾,一上任便将偌大的天山玉龙宫赶尽杀绝,其目的正是杀鸡儆猴。如今的清风亦是如此,他若想坐稳武林盟主的宝座,也必然会找一个‘倒霉鬼’祭旗。当然,这个‘倒霉鬼’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太强的清风未必是对手,也许杀鸡不成反蚀把米。太弱的又没有威胁,不足以震慑天下英雄。思来想去,屡屡不给他面子的河西秦氏,既非少林、昆仑之强宗,亦非阿猫、阿狗之弱派,无疑是清风杀一儆百的最佳人选。”

    “嘶!”

    司空竹的一席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中秦氏三杰的软肋,令他们的脸色变的愈发难看。

    秦二故作镇定:“清风乃修道之人,多年来一直积德累善,施仁布恩,料想他……应该不会像洛天瑾那般心狠手辣才是。”

    “此等违心之言,恐怕连三位自己都不肯相信?”司空竹不以为意地笑道,“能坐上武当掌门的位子,并将偌大的宗派执掌的井井有条,一直立于江湖不败之地。这般人物,若说毫无权谋手段,一心只想积德行善,你们信吗?”

    “这……”

    “再者,清风若真的没有争名逐利之心,又为何趁洛天瑾横死之际一举夺下武林盟主的宝座?”司空竹又道,“连同样是武林副盟主的腾三石也斗不过他,可想清风在高山景行,与世无争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心机与城府?”

    “这……”

    “更何况,清风于众目睽睽之下发出江湖追杀令,天下英雄无论是真心投诚还是逢场作戏,至少在表面上都会奉命行事。唯独河西秦氏,非但对他的命令不屑一顾,甚至连他一连送来的三道书信都置之不理,此举无异于在天下人面前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莫说他现在是武林盟主,哪怕他只是武当掌门,也断断咽不下这口气。”

    “竹老言之有理,这……正是我们一直担心的。”秦三终于敞开心扉,不再在司空竹面前故作沉稳,坦言道,“自从我们无视清风的三道书信后,他既不向我们讨要交代,也不向我们兴师问罪,反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至今再无音讯。可越是这样,我们的心里越不踏实,总觉得清风不作回应并非宽容大度,而是他现在自顾不暇。待时机一到,清风会将自己受到的屈辱,让我们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不错!”秦大虎目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眼下,不仅仅我们有这样的感觉,武林各派对秦家的态度愈发冷漠,甚至连昔日与我们称兄道弟的朋友也开始渐渐疏远。种种迹象表明,大家都已猜到清风将河西秦氏当做‘杀一儆百’的倒霉鬼,因此早早与我们划清界限,以免到时替我们陪葬。”

    “这件事不能怪清风,要怪只能怪……”司空竹欲言又止,但下文秦氏三杰却心知肚明。

    “竹老不必忌讳,我们心里清楚,河西秦氏是自己将自己一步步逼上绝路的。”秦二的眼中寒光闪烁,愠怒道,“说到底,秦家沦落险境皆拜秦苦所赐。若非他顾念与柳寻衣的狗屁情义,我们又岂会傻乎乎的得罪清风?秦苦因一己之私,一人之过,令秦家满门遇险,根本是亲疏不分,愚蠢至极……”

    “二弟!”

    见秦二愈发口无遮拦,秦大打断道:“事已至此,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我们应该在最坏的结果发生前,想尽一切办法化解危机。”

    言罢,秦大将凝重的目光投向司空竹,拱手道:“竹老,陆公子……真的愿意帮秦家渡过危机?”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司空竹笃定道,“我家公子愿以江南陆府的名誉和地位替河西秦氏作保,从中极力斡旋,彻底消除秦家与武林盟主之间的误会。并且,他还愿以‘中间人’的身份,帮河西秦氏恢复与武林各门各派的和睦往来,保住秦家的声誉及来之不易的江湖地位。”

    “这……”秦二心念一转,迟疑道,“并非在下小觑陆公子在江湖中的威名,只因江南陆府与武当派昔日的关系……似乎也不太融洽。因此,我担心清风未必肯给陆公子情面。”

    秦三见司空竹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不禁心中一沉,赶忙圆场:“竹老千万不要误会,我二哥的意思是……武当毕竟与贤王府是一丘之貉。武林四大世家与他们一向不和,后来洛天瑾划分宗级时,故意将唐门和腾族划为地宗,反而将我们秦家与江南陆府划为玄宗,因此……”

    “哈哈……秦二爷快人快语,说明他已将老夫当成自己人。”司空竹满不在乎地摆手道,“秦二爷的顾虑不无道理,只凭我江南陆府一家,确实没多少把握能改变清风的心意。说出来不怕三位笑话,我家公子若无十成把握,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秦家交好。毕竟,秦家得罪的可是手握大权的武林盟主,这件事一不小心就会赔上自己的性命,甚至赔上家族基业,断断不是闹着玩的。”

    “听竹老的言外之意,似乎陆公子的背后另有靠山?”

    “金剑坞!”司空竹神情一禀,正色道,“关于金剑坞的实力,老夫不必多言,想必三位一清二楚。实不相瞒,如今的江南陆府与金剑坞已是生死与共,休戚相关的‘一家人’。我家公子与金坞主更是松柏寒盟,金石至交。为此,金坞主不惜放弃江湖中人人垂涎的天大好处,心甘情愿地帮我家公子达成夙愿。此一节,想必你们三位应该有所耳闻。”

    “这……”秦大与自己的两位兄弟相视一眼,压下心中忐忑,狐疑道,“竹老说的‘天大好处’是……”

    “柳寻衣!”司空竹双瞳一缩,讳莫如深,“这也是我家公子愿意出手帮秦家渡过危机的唯一条件。”

    “竹老的意思是……”

    “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河西秦氏不是蛇,而是一头实实在在的猛虎。呵呵,河西一带是秦家的地盘,黑白两道无人敢驳你们的面子。”司空竹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我家公子知道秦苦与柳寻衣相交莫逆,也料定他一定不会动用秦家的力量找出柳寻衣的下落。因此,柳寻衣的踪迹我们自己找,找到后也由我们自己动手解决。只不过,在整个过程中势必会遇到诸多麻烦和绊脚石。毕竟,觊觎柳寻衣的大有人在,远远不止我们一家。因此,无论是官府里的麻烦,亦或是江湖中的绊脚石,都希望三位能代表秦家帮我们清一清、扫一扫。简言之,让我们可以在你们的地盘上安心对付柳寻衣,再无其他后顾之忧。无论如何,柳寻衣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江湖‘大彩头’,我家公子要定了!”

    ……

第七百四十四章:窃势拥权

    “竹老,秦氏三杰会相信我们吗?”

    深夜,秦氏三杰离开映天楼后,一夜沉默的陆遥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向老谋深算的司空竹连番追问:“既然公子想让秦家帮我们扫除后顾之忧,竹老为何不直接去找秦苦,反而找秦氏三杰?殊知,秦苦才是堂堂正正的秦氏家主,而秦氏三杰再如何位高权重,终究只是一介家臣。”

    “其一,秦氏三杰非但会相信我们,而且一定会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司空竹胸有成竹地笑道,“眼下,河西秦氏已经和武林盟主闹的不欢而散,若无中间人调和,纵使秦苦提着柳寻衣的人头去见清风,想必清风也不会原谅他之前对自己的无礼。至于中间人……武林各派没有落井下石已是大发慈悲,又岂会冒着费力不讨好的风险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现在除了我们,江湖中没人敢接近秦家,更没人敢帮着他们与清风作对。因此,秦家若想顺利渡过危机,除与我们合作之外,别无他选。其二,秦苦虽是家主,但贪财好色,恣情纵欲,故而秦家上上下下皆由秦氏三杰一手操持。论对河西一带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的掌握与调度,初来乍到的秦苦更是远不如经验丰富的秦氏三杰。秦苦自幼离开秦家,并且是含恨离开,故而他与秦家的关系除血脉相承外,并无太多感情。因此,年轻气盛的他在‘秦家大局’和‘兄弟情义’间往往会冲动行事,做出愚不可及的抉择。如果我们直接找他,秦苦即便不当场拒绝,也会阳奉阴违。如此一来,非但不能帮到我们,反而会在背后为我们平添诸多阻碍。”

    “竹老所言甚是,只不过……我们今夜的做法多少有些挑拨离间之嫌。”陆遥小心观察着司空竹的反应,心中反复措辞,“我的意思是……秦苦与秦氏三杰毕竟是同宗亲族,关系肯定比我们亲近。万一他们开诚布公,向秦苦据实交代,那……我们非但前功尽弃,而且还会得罪秦苦。”

    “不错!”司空竹赞许道,“能想到这一节,足见你有些长进。”

    “谢竹老谬赞,只是……”

    “不必担心!”司空竹摆手道,“来此之前,老夫已派人反复打探过秦家的底细,知道秦氏三杰与秦苦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和睦。恰恰相反,自秦苦上任后,他们之间屡屡发生争执,并且他们对秦苦的所作所为一直深怀不满,甚至不止一次地当众抱怨‘秦苦一意孤行,率性冲动,迟早将秦家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由此足见,他们之间的矛盾与日俱增,如今已到不可调和的尴尬地步。”

    言至于此,司空竹忽然面露诡笑,低声道:“休看他们一口一个‘家主’的叫着,实则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已将秦苦视作贪欢逐乐,玩日愒时的败家子,巴不得将他从家主的位子上赶下来。秦苦常年孑然一身,早已养成玩世不恭的习性作派,他做秦家家主一为替父报仇,二为荣华富贵,三为风光无限。常年忍饥挨饿的他只在乎实实在在的好处,至于声誉、脸面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其实他并不在意。若论对秦家未来的重视,秦氏三杰远胜秦苦,他们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秦家衰败。”

    “如此说来,秦苦只是一个不足与谋的愚夫蠢汉?”

    “此言差矣!”司空竹话里有话地说道,“其实,公子并不希望秦苦执掌秦家大权。他更希望秦家的生杀大权旁落在秦氏三杰手中。比起思路刁钻古怪,行事不依常理的秦苦,秦氏三杰更容易掌控。”

    “什么意思?”陆遥眉头紧锁,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如今,武林各大门派的掌权人中,我们公子年纪最轻,即便比之春秋鼎盛的金复羽亦年轻十多岁,却能与那些老狐狸分庭抗礼,平起平坐。试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江湖格局又将如何?”司空竹反问道,“到时,那些老狐狸大都驾鹤西归,新晋的掌权人无论是阅历还是手段,又有几人能与我们公子相提并论?到时……中原武林由谁主持大局,又由谁执掌沉浮?”

    “嘶!”司空竹一针见血,令陆遥大惊失色,面露沉思。

    “秦苦并不愚蠢,相反极其聪明。此一节,通过他孤苦无依的童年非但没有饿死,反而凭借自己的本事习得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并在血雨腥风的江湖混的风生水起,足可窥见一斑。”司空竹的眼睛忽明忽暗,幽幽地说道,“他现在之所以不得人心,并非他愚昧无知,而是因为他尚未开窍。秦苦初掌秦家大权,尚未厘清执掌家族与独来独往的不同,亦未学会门派间明争暗斗的规则。可他一旦开窍,权谋、手段必将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最重要的是,秦苦的年纪……比我们公子还要小上几岁。如果让他发迹,此人必将变成公子未来最大的威胁。”

    “于是乎……公子欲借此机会,将秦苦这位未来的江湖枭雄,提早扼杀在摇篮中。”陆遥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竹老挑拨秦氏三杰与秦苦的矛盾,意在逼秦家祸起萧墙,甚至在暗中推波助澜,将秦苦从秦家家主的位子上赶下来……”

    “正是!”司空竹冷笑道,“今日的江南陆府与河西秦氏,一南一北,朝气蓬勃,是不是像极了昔日的金剑坞与贤王府?如果我们对秦氏置之不理,或许在十几二十年后,公子与秦苦就是下一个金复羽和洛天瑾。因此,亡羊补牢不如未雨绸缪,公子年纪轻轻却能高瞻远瞩,着实令老夫敬佩。”

    “原来如此!”

    陆遥从未想过一场对柳寻衣的追杀,其中竟参杂着另一个天大的阴谋,并且浑然一体,相辅相成。

    不得不说,陆庭湘在这件事上反应之迅捷,思路之清晰,决断之果敢,下手之凌厉……皆远超江湖同辈,比较年轻时的洛天瑾和金复羽只怕也不遑多让。

    ……

    昏暗空荡的街道上,马车自映天楼缓缓而出,慢慢悠悠地向秦府驶去。

    车厢内漆黑如墨,兄弟三人相邻而坐,相互看不见面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凝重而悠长的呼吸。

    俨然,此刻的秦氏三杰个个千头万绪,心乱如麻,极不踏实。

    “大哥、二哥!”

    不知沉默多久,秦三的声音率先打破黑暗中的僵局,令心事重重的秦大、秦二不禁一怔。

    “对于司空竹今夜的提议,你们意下如何?”

    面对秦三的询问,秦大、秦二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道叹息。

    “既然与司空竹密会,便已经做出选择,难道不是吗?”秦大的声音悄然响起,“从始至终,我的心志不曾动摇分毫。为秦家大局计,我们必须答应司空竹的条件,与江南陆府和金剑坞联手。”

    “如此一来,我们等于主动放弃柳寻衣背后的好处。”秦二犹豫道,“河西毕竟是我们的地盘,柳寻衣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如果自己不吃,反而送给别人……我心里多少有些憋屈。他江南陆府想借此机会一飞冲天,难道我们河西秦氏不想吗?”

    “秦苦一日不点头,谁敢打着河西秦氏的名义追杀柳寻衣?”秦三苦笑道,“就算让我们杀了柳寻衣,秦苦不认,好处同样不会落在秦家头上。小弟愚见,柳寻衣的命归谁,并不是我们眼下最大的烦恼。当务之急是……我们如何权衡此事的利弊得失?”

    “三弟所言不错!”秦大赞同道,“眼下,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其一,将此事向秦苦如实交代,设法劝他妥协。其二,瞒着秦苦擅自行事,先斩后奏。”

    “第一条路的最大隐患是,如果秦苦执意不肯,此事将陷入僵局,说不定我们会和他提早发生火并,后果谁也无法预料。”秦三分析道,“第二条路与第一条路截然相反,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在暗中推进此事,拯救秦家。坏处是一旦让秦苦知晓真相,我们与他必然闹的势同水火,甚至闹到不能并立的地步。”

    “我听大哥的!”秦二将心一横,果断道,“我们三兄弟一条命,大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秦苦在府中虽然不得人心,但他手里毕竟攥着‘玄水下卷’,那可是延续秦家命脉的关键。一旦鱼死网破,秦家弟子未必会站在我们这边。”秦三提醒道,“我们千万要慎重考虑,三思而后定。”

    “三弟,你……听不听我的?”黑暗中,秦大的虎目反射着一道骇人的幽光。

    “我……”秦三一愣,犹豫片刻,而后眼神一正,重重点头,“我听大哥的!”

    “那好!”秦大语气一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意已决,瞒着秦苦与陆庭湘、金复羽合作。只要能帮秦家摆脱江河日下的局面,即便东窗事发我们斗不过秦苦,甚至被他逐出家门,我也在所不惜!”

    “大哥打算怎么办?”秦二、秦三心头一紧,二人异口同声。

    “让秦虎、秦豹多找一些美女、美酒、赌鬼之流,昼夜陪在秦苦身边,变着花样地哄他玩。最好让他玩的天昏地暗,忘乎日月,如此才能方便我们行事!”

    ……

第七百四十五章:蔚州客栈

    “砰、砰砰!”

    五月二十七,凌晨。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蔚州客栈的宁静瞬间打破。

    然而,夜深人静的蔚州客栈早已鼾声四起,故而面对沉闷的敲门声久久未作回音。

    “砰砰砰!”

    门外的人仍不死心,沉寂片刻,再度叩响大门。只不过,这一次叩门的力道比刚刚加重许多,似乎夹杂着些许焦急之意。

    “谁呀?”渐渐地,客栈内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被吵醒的伙计扯着慵懒尖细的嗓音,语气不耐地连声抱怨,“三更半夜,是谁在外边‘报丧’?”

    “吱!”

    话音未落,客栈大门已被人缓缓拽开一道缝隙,一名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伙计手里举着烛台,气冲冲地朝门外望去。

    此时,蔚州城的街道上漆黑一片,空空荡荡。而客栈门前站着几名持刀带剑,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与四周的景象显的格格不入。

    “你们……”伙计见对方人多势众,又带着兵刃,故而溜到嘴边的脏话被他生生咽回腹中,只用目光上下打量着这群人,问道,“三更半夜,几位有何贵干?”

    “伙计,我们要住店。”

    伴随着一声应答,为首之人缓缓摘下戴在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端庄而刚毅的脸庞。

    此人,正是苏禾。

    站在苏禾身后的分别是冯天霸、悟禅和黎海棠,再后面则是乔装改扮过的柳寻衣和赵馨。

    此刻,赵馨似乎身体抱恙,被柳寻衣小心搀扶着。面色苍白,神情萎靡的她,一副奄奄一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

    实则,为避免节外生枝,柳寻衣一行一连数日昼伏夜出,仓皇赶路。赵馨乃金枝玉叶,身子娇弱,实在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折腾,状态每况愈下,如今已抱病在身。

    “住店?”伙计一愣,再度朝几人打量一番,迟疑道,“看几位神色匆匆,形迹可疑,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是小本生意,不想招惹麻烦……”

    “胡说八道!”冯天霸斥道,“哪条律法规定半夜不许投宿?废话少说,快让我们进去。”

    “放心,该给的房钱我们一文也不会少。”苏禾见伙计欲与冯天霸争论,赶忙出面圆场,同时将一锭银子递到伙计面前,“深夜打扰,是我们的不是,剩下的钱权当请小兄弟喝酒。”

    闻言,伙计将信将疑地接过银子,稍稍掂量几下,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罢了!来者是客,几位里面请!”

    伙计将银子塞入怀中,而后将柳寻衣一行让进客栈,并送他们上楼歇息。

    “砰、砰砰!”

    当一切安排妥当,满心窃喜的伙计攥着银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大门外却再度传来一阵敲门声。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半夜的一个接一个敲门?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虽然满口抱怨,但伙计刚刚才拿到苏禾的好处,故而心中对门外的人再度升起一丝贪欲。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这一次,客栈外只站着一个人,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怪人。

    身着桃花袍,手拎桃花剑,一双堪比狐妖的媚眼于月光下精光四射,令人浑身不自在。

    来人,正是丁轻鸿。

    “客官是……”

    “住店。”

    丁轻鸿并不像苏禾那般客气,未等伙计把话说完,他已径自推开大门,闲庭信步般朝客栈内走去。

    “客官,你这是……”

    “小二,向你打听几个人。”丁轻鸿在昏暗的大堂内左右环顾一圈,而后将凌厉的目光投向猝不及防的伙计,阴阳怪气地问道,“近一两日,有没有奇怪的人投宿?”

    “什么奇怪的人?”似乎被丁轻鸿的气势唬住,刚刚油嘴滑舌的伙计此刻竟变的有些结巴,“客官究竟是住店……还是找人?”

    “既住店,也找人。”丁轻鸿优哉游哉地走到伙计面前,用剑鞘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再度问道,“这些人有男有女,既非蔚州城的熟人,也非常来常往的商贩,皆是生面孔。其中,女子花容月貌,言行举止温婉端庄,是大家闺秀。而男的……身上大都有伤。对了,他们随身带着兵刃,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这……”

    其实,丁轻鸿一开口,伙计便想到刚刚投宿的那几名不速之客,但他并未直言相告,反而想从丁轻鸿身上捞些好处,于是佯装懵懂地答道:“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我怎么记的清楚?”

    “不急,慢慢想!”

    见丁轻鸿“不识时务”,伙计不禁心生不悦,装模作样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搪塞道:“我被你生生吵醒,脑袋里一团浆糊,实在想不起来。如果……客官能帮我提提神,或许……”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朝丁轻鸿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坏笑。

    见状,丁轻鸿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了然之色,从而似笑非笑地应道:“好,我帮你提神!”

    “真的?”

    “来,你过来!”

    “客官不必太破费,多少给点……”

    “噌!”

    “嗤。”

    “啊!”

    见丁轻鸿欣然允诺,伙计大喜过望。然而,未等他伸手,丁轻鸿竟以迅雷之势拔剑出鞘,从而手起剑落,瞬间割下伙计的左耳,令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如何?”丁轻鸿的动作一气呵成,眨眼收剑入鞘,同时笑眯眯地问向疼的撕心裂肺的伙计,“现在清醒没有?”

    “你……”

    “如果依旧想不起来,我可以再帮你提一次神。”

    “不……不用了……”

    伙计被丁轻鸿的心狠手辣吓的浑身颤抖,甚至连裤裆亦情不自禁的温润几分,双手捂着耳朵拨浪鼓似的拼命摇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快说!”丁轻鸿眼神一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奸懒馋滑的狗东西,竟敢算计到我头上,是不是活腻了?”

    “大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人对不对?乖乖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丁轻鸿揪住伙计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再不说实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说!我说……”伙计惶恐之至,再也顾不上耳朵的疼痛,颤颤巍巍地伸手朝二楼一指,“小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大爷想找的人……”

    闻言,丁轻鸿的眼眸深处陡然闪过一抹激动之色,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抬眼朝二楼望去。

    此刻,昏暗幽静的二楼走廊,柳寻衣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默默注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霎时间,四目相对,目光交织,二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两种迥然不同的神态。

    “丁公公,别来无恙?”柳寻衣神情凝重,平淡如水的声音中略显一丝试探之意,“云牙镇一场风波,丁公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令人担心。”

    丁轻鸿反手将伙计打晕,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意,道:“那日云牙镇四面楚歌,火光冲天,我本想在混乱中救出公主,却不料被数不清的黑衣人围攻,打着打着就打散了。那日过后,我一路向北打探公主的消息,急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柳大人啊柳大人,你们可让咱家找的好苦?”

    言至于此,丁轻鸿突然脸色一变,故作担忧模样,忙道:“公主何在?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吓坏了?我要面见公主……”

    “不必了!”柳寻衣拒绝道,“公主舟车劳顿,身子不适,刚刚已经睡下。”

    “身子不适?”丁轻鸿惊诧道,“公主乃千金之躯,你们为何不悉心照料?岂能令公主生病?”

    “王妃只是太过劳累,并无大碍!”

    苏禾自客房走出,与柳寻衣并排而站,居高临下,看向丁轻鸿的目光中略含一丝审视之意,问道:“云牙镇出事时,丁公公何在?”

    “我刚刚已经说过,被黑衣人冲散了。”

    “是吗?”苏禾对丁轻鸿的解释颇有怀疑,“可当日我们都住在北街店,为何苏某、隋将军、冯统领都未曾看到阁下的身影?”

    “那晚我腹痛难忍,于是去院中茅厕,不料出恭出到一半,北街店四周已是人声鼎沸,火光四起。”丁轻鸿将早已烂熟于心的说辞娓娓道出,神情不卑不亢,“当时,你们都被黑衣人堵在店内,我在外边与他们厮杀,因此未能碰面。”

    “既然如此,你怎知我们是死是活?”

    “云牙镇的噩耗不胫而走,第二天已传的天下皆知,咱家稍一打听,便将云牙镇的结果问的一清二楚。”丁轻鸿慢条斯理地解释,“传闻,云牙镇只找到陶阿木和徐广生的尸体,并未发现河西王与公主的下落,除非被烧的面目全非,否则……但我坚信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没有公主的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因此,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北上寻找公主的下落,即使一路找到和林,也绝不放弃。”

    言尽于此,丁轻鸿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欣慰道:“幸亏老天爷待我不薄,让我在这里找到你们,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望着丁轻鸿矫揉造作的笑容,柳寻衣与苏禾不禁对视一眼,眉宇间皆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思量之意。

    同为送亲的人,与丁轻鸿重逢本应是一件好事,但柳寻衣和苏禾却在隐约之间感到有些古怪,但又一时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古怪。

    ……

第七百四十六章:通风报信

    西京城外约三十里,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孤零零地立于茫茫荒野之中。

    这里曾是金国的兵马驿站,金国覆灭后蒙古人在此修建马场,将驿站作为马倌们的营舍。后来,段天鸿接手蒙古马场,一干人等陆续进驻段家堡。

    久而久之,这座宅院渐渐荒废下来,四周水草耗尽,不再适合养马,马场不得不迁徙他处,周围也变的愈发冷清。

    今日,陆庭湘携陆家弟子暂借荒宅落脚,一者此地隐蔽,大批人马潜伏其中不易被人察觉。二者,西京府近在咫尺,方便与秦氏三杰互通有无。

    上午,风和日丽,万里晴空。陆庭湘坐在杂草丛生的天井内,一边喝茶,一边翻阅着遗落在荒宅中的几本书卷,一时间竟是看的津津有味。

    “茶凉了,我替公子换一杯。”

    董宵儿晃动着水蛇般的腰肢缓缓来到陆庭湘身旁,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

    却没料到,陆庭湘竟是头也不抬地攥住她的皓腕,顺势一拽,将其拉入怀中,柔声道:“霜儿你看,这本书上写着……”

    言至于此,陆庭湘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并非在陆府,怀中的女人也并非与自己朝夕相伴的白霜,登时眼神一变,匆忙将猝不及防的董宵儿推开,同时仓惶起身,与笑而不语的董宵儿四目相对,气氛尴尬无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董姑娘,刚刚陆某……”

    “陆公子专心致志,看的忘情,刚刚误将小女子认作白姑娘,亦是人之常情。”董宵儿并不恼怒,语气中反而参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逗之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白姑娘真是好福气,陆公子与她相隔千里仍念念不忘,真是羡煞旁人。”

    “董姑娘通情达理,陆某甚为感激。”

    “如若公子不弃,在河西的这几天就让小女子代替白姑娘为公子端茶倒水……更衣暖被。至于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舞枪弄棒尚可,伺候人又岂能细心?”

    说话的同时,董宵儿那双充满媚惑的大眼睛不断地朝陆庭湘投去别有深意的目光。

    论年纪,董宵儿比白霜年长,甚至比陆庭湘还大几岁。论姿色,她也远不如白霜那般仙姿玉质,国色天香。

    但董宵儿天生带有一种令男人难以抗拒的特殊魅力,似妩媚、似妖娆、似浓艳……她蛊惑男人的手段更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因而,面对与白霜迥然不同的另一种女人的引诱,血气方刚的陆庭湘难免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这……”

    “咳咳!”

    未等陆庭湘应答,一阵轻咳突然自二人身后响起。紧接着,满眼狐疑的司空竹目光不善地审视着董宵儿,快步朝陆庭湘走来。

    “竹老?”

    陆庭湘一怔,恍惚的精神瞬间清醒,当他再度看向风情万种的董宵儿时,心中不禁暗暗惊诧:“此女的媚术果然厉害!”

    “公子,丁轻鸿的消息到了。”

    司空竹将一只信鸽递到陆庭湘手中,同时横身站在他与董宵儿之间,似是故意将二人分隔一段距离。

    “终于来了!”

    陆庭湘面色一喜,赶忙将信打开,细细观阅一番,脸上的笑容变的愈发深邃。

    “今日凌晨,丁轻鸿已找到柳寻衣的下落,他催促我们尽快动手。”

    “在哪儿?”司空竹和董宵儿异口同声地问道。

    “蔚州客栈。”陆庭湘应答,“丁轻鸿在信上说,赵馨身体抱恙,他们决定在蔚州客栈歇息两日,并于五月二十九赶赴京北大营,真是天助我也!”

    说话的功夫,丁傲、陆遥等人闻讯赶来,得知柳寻衣的下落后,一个个不禁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京北大营?”司空竹沉吟道,“那里是隋佐的地盘,据说驻扎着五万蒙古精兵。”

    “蔚州距京北大营不过一日路程,并且沿途多有蒙古兵马巡查。如果让他们从蔚州客栈启行,我们截杀柳寻衣的机会将变的十分渺茫。”董宵儿思忖道,“事不宜迟,我们应尽快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丁轻鸿给我们的建议也是如此,今日部署已是来不及,他的建议是明日深夜动手。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还有一个麻烦!”丁傲插话道,“追杀柳寻衣的江湖人大都聚集在西京周围,既然丁轻鸿能发现柳寻衣的踪迹,想必其他人也能陆续察觉到蛛丝马迹。万一有人耐不住性子提前动手,岂不是打草惊蛇?一旦让柳寻衣知道蔚州客栈不再安全,他们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有道理!”面对丁傲的担心,陆庭湘不可置否,“此事对我们来说或是一桩麻烦,但对河西秦氏而言却是小菜一碟。”

    “陆公子的意思是……”

    “竹老!”陆庭湘不理会董宵儿的追问,径自向司空竹吩咐道,“告诉秦氏三杰,让他们以秦家的名义放出消息,就说柳寻衣明日会在……西京府现身,以此吸引江湖群雄的注意。”

    “公子想调虎离山?”

    “不错!我不管秦氏三杰打谁的旗号、以什么名义、用什么方法,总之我要他们在明日傍晚前帮我彻底清场,让一切碍手碍脚的人统统远离蔚州客栈。”

    “还有官府!”丁傲提醒道,“蔚州毕竟是蒙古人的地盘,柳寻衣又打着送亲的名义,难免与地方官府勾结……”

    “此事不必担心!”陆庭湘打断道,“经过云牙镇一场风波,送亲的队伍只剩寥寥数人,他们一路上乔装改扮,并未惊动任何府衙,想来……他们已信不过人多眼杂的官府,更不想重蹈云牙镇的覆辙。因此,只要柳寻衣他们坚信自己的行踪没有暴露,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一定不会主动联络蔚州府衙。”

    “如此甚好!”丁傲坚持道,“但为以防万一,最好……让秦家秘密买通蔚州府衙,讲明是江湖私怨,与他人无关。让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明晚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干涉。”

    “丁轻鸿负责找出柳寻衣的下落,我们负责动手,秦氏三杰负责善后,只要我们三家通力合作,势必无往而不利。”陆庭湘神情傲然,言辞笃定,“兵贵神速!我意,即刻清点人马连夜赶奔蔚州设伏。我从府中足足抽调了一百名精锐弟子,再加上金剑坞两位高手鼎力相助,就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柳寻衣。这一次,我绝不能空手而归!”

    ……

    中午,秦大应邀与司空竹于映天楼密会。一个时辰后,二人相继离开。

    满心凝重的秦大一回到秦府,便将秦二、秦三召至自己的房间,向他们传达陆庭湘的意思。

    “我本以为此事再快也要十天半月,却没料到陆庭湘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当秦二、秦三听完秦大的转述后,二人的脸上皆充满惊愕之意。尤其是秦三,毫不掩饰自己对陆庭湘的钦佩:“此人年纪虽浅,但行事做派却十分老辣。他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果决,也更大胆。”

    “以前我们怎么没发现陆庭湘如此狡猾?”秦二哭笑不得,呢喃自语。

    “昔日,江湖中有两座大山,一个是洛天瑾,一个是金复羽。他二人跺一跺脚,整个中原武林都要抖三抖。有他们在,莫说江南陆府,纵使少林、武当也不敢太过招摇。那时,天下英雄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二人身上,隔三差五就会闹出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彼时的陆庭湘少年得志,根基未稳,故而一直潜伏于金复羽之下,自是不显山、不露水。”秦大感慨道,“一场武林大会,紧接着一场‘内奸’叛乱,先后令金剑坞、贤王府元气大伤,原本相互制衡的武林格局被彻底打乱。对江湖各方而言,眼下之乱既是机会,亦是挑战。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跳出来折腾,无不希望借江湖动荡之际替自己博一个好前程。武当掌门清风年近古稀,一向自诩清静无为,如今不也满心欢喜地坐在武林盟主的宝座上?更何况年纪轻轻的陆庭湘,又岂肯安于现状?”

    “我不知道陆庭湘用什么法子说服金复羽在背后帮他,但我敢肯定一旦此次功成,江南陆府在江湖中的地位必定扶摇直上。”秦三苦涩道,“反观我们秦家,自从秦苦上任后可谓江河日下,一蹶不振。同是名门之后,同是年纪轻轻,同是武功盖世。为何秦苦与陆庭湘的差距竟会如此巨大?一个不思进取,安于现状,置家族兴衰于不顾。另一个则鸿骞凤立,气充志定,一心想着壮大祖业。唉!”

    言至于此,秦三将踌躇的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秦大、秦二,别有深意道:“大哥、二哥,其实我们应该有自知之明,无论是武功还是权谋,都与真正的霸主枭雄相去甚远。单单一个司空竹,足已将我们兄弟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更何况陆庭湘?乃至腾三石、唐轩、殷白眉……甚至清风、金复羽之辈?有朝一日若与他们交手,仅凭我们三人的手段,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老三,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些丧气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秦二眉头一挑,语气颇有不悦。

    “我的意思是……如果秦苦肯回归正途,他的潜力未必小于陆庭湘……”

    “废话!”秦二勃然大怒,登时将手中的茶杯摔在桌上,愤懑道,“如果秦苦能堪大任,我们兄弟三人又何必在此长吁短叹?他再如何不济,终究是我们的侄儿。依你刚刚所言,仿佛指责我们利欲熏心,一心想推自己的亲侄子去死?”

    “二哥,我绝无此意……”

    “行了!”秦大面色一沉,挥手打断二人的争执,“眼下,既然我们已搭上陆庭湘和金复羽的船,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如果现在后悔,则是里外不讨好,两面不是人。因此,其他的事等解决柳寻衣后再议不迟。”

    秦大此言在情在理,令秦二、秦三面露羞愧,迅速将心中的杂念抛诸九霄云外。

    “昨夜,秦苦在后院玩的通宵达旦,此刻尚在呼呼大睡,正好方便我们做事。”秦三思量道,“我马上派人放出消息,将江湖群雄引来西京府。”

    “我准备一份厚礼,而后亲自走一趟蔚州府衙。”秦二附和道。

    “不仅如此!”秦大若有所思,一字一句地说道,“常言道‘送佛送到西’。二十九日深夜,我们也要率人赶奔蔚州客栈,助陆庭湘一臂之力。至少……我要让金剑坞的人亲眼看到,河西秦氏对金坞主充满诚意。”

    秦三暗吃一惊,反问道:“大哥是担心陆庭湘过河拆桥?”

    “相比陆庭湘,我更相信金复羽。毕竟,秦明在世时,我们与金剑坞的关系一直是四大世家中最亲密的。时至今日,我仍想保持这种牢靠。金剑坞在武林大会后深受巨创,而今东山再起,正值用人之际,只要我们与财雄势大的金复羽搭上线,就不怕诡计多端的陆庭湘卸磨杀驴!”

    ……

第七百四十七章:纨绔子弟

    一夜逍遥,令浑浑噩噩的秦苦在晴天白日里蒙头大睡,直至日头西斜才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来。

    然而,大梦初醒的秦苦一如既往的无所事事,先与府中弟子插科打诨一番,而后在一群狐朋狗友的簇拥下离开秦府,兴致勃勃地朝翠香楼走去。

    翠香楼,乃西京府最大的青楼。其规模、奢华及勾栏美人的姿色皆属上乘,纵使放在秦淮以北也是数一数二的烟花柳地。

    秦苦初任秦氏家主时,第一次尝到有权有势,财大气粗的美妙滋味,隔三差五就要去翠香楼快活几天,享受被环肥燕瘦,桃夭柳媚争相邀宠的惬意感觉。

    渐渐地,秦苦对翠香楼失去兴趣,开始赌钱取乐。今天之所以心血来潮,是因为翠香楼新来了几名波斯美人,秦苦被他的狐朋狗友说的心痒难耐,蠢蠢欲动,最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随他们连夜赶奔翠香楼而去。

    不出意外,秦虎、秦豹为监视秦苦的一举一动,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美其名曰“保护家主的安全”。

    “张顺,你千万不要骗我,如果翠香楼的那些波斯美人不像你说的那般美艳无双,老子可不轻饶你。”马车上,满心期待的秦苦向一名獐头鼠目的年轻人再三确认,“我好不容易才找来西京府几大商贾一起赌钱,今夜本想狠狠宰他们一回,现在却被你一句话骗到翠香楼,如果那些波斯美人不是惊艳而是惊悚,老子今夜‘损失’的油水,你可要赔给我!”

    张顺本是秦苦儿时的玩伴,二人小时候经常聚在一起偷鸡摸狗,调皮捣蛋。后来秦家家变,秦苦为求活命被迫远走他乡,自此与张顺断了联络。

    张顺的家境不比秦苦,父母皆是老实巴交的穷苦人,既不能教他修文,也不能教他习武,只能任由他和一群游手好闲的同龄人一起厮混。久而久之,疏于管教的张顺愈发不务正业,整日好吃懒做,吊儿郎当,一心只知斗鸡走狗,寻欢作乐,被街坊四邻嫌弃诟病。

    当秦苦重回西京后,张顺第一时间赶来投奔。为谋求一份差事,他千方百计地替秦苦找乐子,生怕有朝一日秦苦发现自己百无一用,再将其打回原形。

    其实,张顺虽然小毛病不少,但本质并不算坏。他厮混市井,的确做过不少坑蒙拐骗的下流勾当,但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至于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类恶行,张顺从不敢染指半分。

    秦苦在张顺身上,仿佛看到曾经流落江湖的自己,故而心生恻隐,将其留在身边。虽不能令他光宗耀祖,荣华富贵,但至少能让他安家立业,衣食无忧。

    “放心吧!我骗谁也不敢骗你。”

    面对秦苦的“威胁”,张顺虽口口声声地答应着,但他的一双小眼睛却一直在滴溜乱转,不时撩开车帘向外张望一番,似乎另有心事。

    此时,为他们驾车的人正是秦虎、秦豹,二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竖着耳朵细细聆听秦苦与张顺的谈话。

    “你怎么了?”秦苦似乎意识到张顺的反常,突然伸脚朝他的下身虚晃一下,戏谑道,“是昨夜输钱太多心情不好?还是马上要见到波斯美人心里激动?”

    “啊?”

    张顺一惊,愣愣地望着满眼好奇的秦苦,语无伦次地敷衍道:“那个……都有!都有!”

    “拿着!”

    未等张顺话音落下,秦苦已将一沓银票塞进他手中,叮嘱道:“下回赌钱的时候机灵点,别脑袋一热把棺材本都押上。这些钱拿去置办田地,老大不小的人,竟连二亩田都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你爹娘虽然死了,但你不能总抱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心思混日子,要替日后打算。过段时间我找人替你做媒,成亲后少在外边瞎混,安安分分地做点小生意,尽早替你们老张家延续香火。”

    “秦大哥!”张顺脸色一变,惊慌道,“你要赶我走吗?”

    “胡说!”秦苦撇嘴道,“我只是提前替你打算,趁着……我现在还有本事帮你。”

    “什么意思?”

    “休看我现在风光,其实人在江湖很多事都难以预料。”秦苦自嘲道,“好比当年,谁能想到我会在一夜之间从秦家的阔少爷沦为孤苦伶仃的穷孤儿?秦明也一样,数月前他还是不可一世的秦家之主,如今老子大权在握,秦明的尸骨埋在哪儿都没人关心。因此,明天的事谁也无法预料,说不定哪天我又会变成穷困潦倒的孤家寡人,甚至一不小心被人乱刀砍死也不无可能。嘿嘿……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我趁自己风光的时候多帮你一些,也不枉你叫我一声‘秦大哥’。张顺,你必须明白,跟在我这样的人身边,一天、两天或许是福气,但十年、八年必然是灾祸。”

    “秦大哥,你……是什么样的人?”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整日刀口舔血的人。”秦苦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不是江湖人,不了解江湖事。干我们这一行,风光的时候就像我现在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周围全是巴结自己的人。可一旦时运不济,一夜之间就会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最重要的是,江湖地位无论是高是低,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恰如……去年如日中天,风头无两的洛天瑾,不也说死就死了?而且死的毫无预兆。因此,打打杀杀,争名逐利,一点意义都没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随时有可能失去。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更喜欢及时行乐,今天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好比什么前程命运都重要。”

    其实,秦苦这番话不仅仅说给张顺听,多少有些“提点”秦虎、秦豹的意味。

    “既然秦大哥是江湖人,那我也愿做江湖人……”

    “省省吧!”秦苦蔑笑道,“你要武功没武功,要心机没心机,进入江湖只有死路一条。张顺,你天生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少掺和江湖中的事,当心自己被人玩死。以后该吃吃、该喝喝,如果缺银子就找我要。但你一定要记住,玩归玩、闹归闹,千万别拿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我不希望你事到临头才后悔莫及。”

    秦苦此言似乎别有深意,令张顺不禁脸色一变,眉宇间闪过一抹淡淡的紧张之色。

    与此同时,张顺也渐渐明白秦苦的良苦用心,不由地眼圈一红,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冒出来,嘴唇更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秦苦一脸嫌弃地望着满眼纠结的张顺。

    面对外冷内热的秦苦,张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猛然抓住秦苦的胳膊,吞吞吐吐道:“秦大哥,其实我……”

    “什么其实?”秦苦不耐道,“其实你应该把眼泪鼻涕抹干净,当心人家波斯美人看不上你,到时有钱也白瞎。只能在外边眼馋老子逍遥快活,自己干着急。哈哈……”

    “不是,其实我想说……”

    “到哪儿了?”

    秦苦再一次打断张顺的话,而后撩开车帘,迫不及待地问道:“离翠香楼还有多远?我怕去晚了,波斯美人都被别人挑走喽。”

    闻言,秦虎、秦豹不禁对视一眼,脸上充满鄙夷之色。

    “都快点!”

    心急如焚的秦苦朝跟在马车后的一群狐朋狗友招呼一声,而后一屁股坐在秦虎、秦豹中间,亲自挥舞着马鞭,令马车的速度再快三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秦苦一行人来到门庭若市,灯火通明的翠香楼。

    “美人在哪儿?”

    一踏入莺歌燕舞的翠香楼,秦苦全然不顾众美人、宾客诧异的目光,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起来。

    见状,张顺不禁脸色微变,稍作犹豫,而后凑上前去,低声道:“秦大哥,二楼雅间都安排好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机灵。”秦苦一脸坏笑地拍了拍张顺的肩膀,“快带我去!”

    言至于此,秦苦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而望向面面相觑的秦虎、秦豹,狐疑道:“你们要不要一人挑两个美人带上楼?”

    “咳咳……”秦虎一脸尴尬,连连摆手,“那个……我们在楼下等着就行,不上去了。”

    “也罢!好酒好菜随便点,记在我账上。”

    言罢,秦苦不再犹豫,一边催促着张顺带他上楼,一边搓动着双手,脸上一副垂涎欲滴的贪婪模样。

    “哼!胸无大志,贪财好色,真想不明白当初大爷他们为何推举他做家主。”望着秦苦臃肿的背影,秦豹的眼中毫不掩饰对他的藐视,“打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谁家的家主向他这般坐享其成,饱食终日。”

    “秦苦手里攥着‘玄水下卷’,那是令我们秦家弟子打破短命厄运的唯一办法。”秦虎无奈道,“有求于人必受制于人,现在连大爷他们都不敢和秦苦撕破脸,我们也只能忍着。”

    “我看问题不在秦苦身上,而是他身边那些狐朋狗友。”秦豹抱怨道,“整天带着他吃喝嫖赌,一点正事都没有!我猜,这次来翠香楼八成又要玩上一个通宵。”

    “如此正好!”秦虎面露得意,奸笑道,“大爷他们明日凌晨启程前往蔚州,秦苦最好在翠香楼多玩两天,省的让他回去发现蹊跷。”

    “他今夜肯定喝的酩酊大醉,就算回去也是倒头酣睡。等他彻底清醒至少也要两天,时间足够。待他一觉醒来,柳寻衣的脑袋估计都到贤王府了,哈哈……”

    “翠香楼没有后门,我们只要守住这里,管他在楼上干什么都无所谓!”

    “大事要紧,女人就算了,省的意乱情迷。不如让老鸨上些酒菜,我们兄弟边吃边等。”

    “也好!”

    秦虎、秦豹目送秦苦和张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雅间,又招呼人准备酒菜,从而肆无忌惮地谈笑起来。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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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