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血蓑衣TXT下载血蓑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血蓑衣全文阅读

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刀俎鱼肉

    “惊风……化雨图?”

    柳寻衣满眼震惊地望着手中的黑竹筒,此竹筒竟是与他交给唐阿富的那个一模一样。而最令他费解的是,此刻在唐阿富的竹筒中也同样装着一幅“惊风化雨图”。

    如果说洵溱现在给他的这幅才是真正的惊风化雨图,那唐阿富手里的又是什么?

    “这……”柳寻衣心中疑惑重重,但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发问。

    “你只需转告洛府主,说此图乃是任无涯赠予少秦王的礼物,相信洛府主自会明白其分量。”洵溱说道,“此图是金麟旗主丁傲奉任宫主之命,亲自交予我手,如今我再把它交给你,希望你也能亲手将其交于洛府主。”洵溱这番言辞颇为恳切,眉宇间丝毫寻不到半点戏谑之意。

    “如此说来……这幅才是真正的惊风化雨图?”柳寻衣诧异道,“那今天曹钦在叶子林拿出的那幅……”

    “自然是假的。”洵溱淡笑道,“叶子林的一场血战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我派人挟曹瑞来此,与曹钦当面换图,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能活着离开。”洵溱言至于此,不免有些感伤,毕竟死的那些人都是对她忠心耿耿的手下。

    但有些事却又断断不能告诉柳寻衣,因此洵溱只能压下心中的唏嘘,佯装出一副视人命如草芥的冷血模样。

    “难怪你没有出现。”柳寻衣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原来从一开始你们就串通好了,故意用一幅假图充当诱饵,可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柳寻衣不解地问道,“曹钦难道不是为了对付绑架自己儿子的劫匪吗?难道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唐阿富和我也觊觎此图?所以设局是为了引我们上当?”

    对于这种揣测,柳寻衣自己都感觉破绽百出,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即便事先准备一幅假图是想以防不测,那也没必要牺牲那么多人?你的手下加上玉虎堂的弟子,那可是一百多条性命,我想无论是唐阿富还是我,都不值得你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吧?”

    洵溱颇为不耐地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知道此图是真迹便可。”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要将此图拱手送给洛府主?”柳寻衣下意识地追问道。

    “因为少秦王想与洛府主真心诚意地交个朋友。”洵溱正色道,“既是交朋友,那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少秦王知道洛府主对惊风化雨图钟情已久,故而以此当做见面礼,略表心意。”

    柳寻衣眉头微皱,刚要张口,洵溱已是面色一沉,冷声道:“你究竟还有多少问题?”

    柳寻衣一愣,稍稍思量片刻,伸手笑道:“最后两个!其一,你口中的少秦王究竟是何许人也?我料想他应该是你们的主子吧?”

    “此事与你无关。”洵溱冷哼道,“有关少秦王的事,你大可回去向洛府主打听,恕我无可奉告。”

    “那第二个。”柳寻衣碰壁之后仍不死心,再次问道,“你为何让我送图?难道就不怕我私藏此图?”

    洵溱神秘一笑,摇头道:“其一,我刚刚已经试过你的为人,你所坚持的‘恩怨分明’足以证明你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你既奉北贤王之命来此找图,那我也相信你定会将此图带去给他。其二,无论是少秦王还是北贤王,对你而言都是招惹不起的一方强势,倘若你敢私藏他们的东西,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结果都会必死无疑。你不是傻子,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其三,你除了贤王府弟子的身份外,还有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真正身份。而这两种身份之间一定蕴藏着一个巨大阴谋。如我所料不错,你的真正目的……远远不是一幅惊风化雨图可以比肩。柳大人,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柳寻衣每次听到洵溱称呼自己为“柳大人”,心都会跟着紧缩一下,生怕此事张扬出去。

    “我明白了。”柳寻衣心中虽有诸多不解,但相比于自己的好奇心,他此刻更不愿意继续面对诡计多端的洵溱,故而匆匆将黑竹筒收入袖中,而后左右环顾着虎视眈眈的西域刀手,试探着问道,“那……我可以走了?”

    “当然。”洵溱微微一笑,挥手命众人为柳寻衣让出一条通道,临行还不忘寒暄道,“一路保重,柳少侠!”

    柳寻衣看到洵溱迷人的笑容,却感到心底一阵阵发冷。再度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柳寻衣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叶子林,消失在月夜尽头。

    “就这么放他走了?”阿保鲁望着柳寻衣远去的方向,心有不甘地问道,“你真的相信他?”

    “现在杀他,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洵溱笑道,“相反,留着他却对我们日后大有裨益。柳寻衣身上的秘密,如今只有我们知晓,说不定有朝一日,他会成为我们的一记杀招,所以有关他与大宋朝廷的事,我才没透露给丁三和玉龙宫。”

    “那图……”

    “我们用一幅图去和洛天瑾换份交情,值了。”洵溱幽幽地笑道,“任无涯想一石二鸟,在和我们结盟的同时,还不忘讨好金剑坞。那我们也学学这位老谋深算的任宫主,不能在玉龙宫一棵树上吊死。北贤王在中原武林树大根深,远非天山玉龙宫此等异教可以媲美,若是能靠上洛天瑾这颗大树,那我们日后再做任何事,必将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看着苦思冥想的阿保鲁,洵溱莞尔一笑,轻声道:“更重要的是,今日发生的一切,柳寻衣都一清二楚,待他见到洛天瑾后,必当如实禀告。所以无论事实如何,在洛天瑾面前,我们都是最具诚意的‘老实人’。即便发生任何‘意外’,那也是任无涯这只老狐狸从中作梗,洛天瑾绝不会怪罪到我们头上。你可明白?”

    闻听此言,阿保鲁疑惑的目光中陡然闪过一抹恍然大悟之色,面色钦佩地朝洵溱拱手说道:“大小姐运筹帷幄,真乃神算子。和你相比,那个宋玉简直是浪得虚名,连真图假图都分不出来,废物一个。我阿保鲁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

    “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迟则生变。”洵溱正色道,继而她又回望一眼天山之巅若隐若现的玉龙宫,美目中精光涌动,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念道:“我早就说过,从小到大只有我摆布别人,从来没人可以戏耍我。除了雁门关栽在柳寻衣手里那一次,今后再不会有人能算计我……”

    说罢,洵溱嘴角竟突然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继而带人朝着与玉龙宫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

    子时将过,玉龙宫缥缈阁外突然闪出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片刻之后,一道谨慎而低沉的声音陡然自阁外传来:“宫主,曹钦求见!”

    “吱!”

    曹钦话音未落,缥缈阁的大门已是毫无预兆地打开一道细缝,曹钦小心翼翼地左右观瞧几眼,随即迅速步入阁中。

    “宫主。”曹钦来到白纱外,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

    “你来了。”任无涯不怒自威的声音自内阁响起,“东西带来了吗?”

    “曹钦谨遵宫主之命,不敢有一丝懈怠。”曹钦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索出一根红色竹筒,双手呈至白纱帘外,“早在小人前往泉州之前,宫主就曾特意交代,真正的惊风化雨图暂时存于我手,待玉龙节过后再寻找时机……单独……单独呈给宫主!”

    “聪明!”任无涯的语气听上去颇为满意,赞许道,“我果然没看错人。”

    “都是宫主平日教导有方!”曹钦连连点头道,“为了顺利将惊风化雨图交于宫主之手,小人特意准备了四张图。其中三张赝品放入黑竹筒内,真迹放入红竹筒内。唐阿富抢走的、宋玉带走的,还有宫主让小人当面交给丁三爷的,都是装着赝品的黑竹筒。只因小人始终谨记宫主之命,不到单独见面时,绝不会将真迹拿出来。”

    “好!”任无涯淡笑道,“你这次的事做的很好。我听丁三说,你儿子被人绑走,你宁可放弃自己宝贝儿子的性命,都要誓死保住惊风化雨图,此等赤胆忠诚我都已看在眼里,如今成功骗过绝情谷、金剑坞和少秦王,可谓一箭三雕,你居功至伟。”

    “不敢不敢!全赖宫主多年栽培之恩!”曹钦闻言大喜,扣头道,“儿子对我固然宝贝,但宫主之命对我而言更是比命还重要,就算瑞儿死于非命,我也绝不敢辜负宫主的信任。”

    “这次让曹瑞受苦了,日后我自会设法补偿他,不会让他白白断送一只手。”任无涯轻声道。

    “多谢宫主!多谢宫主!”一听到任无涯要亲自栽培曹瑞,曹钦顿时喜不自禁,险些得意忘形。待心情稍稍平复后,方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只不过……此事宫主一连瞒着三位旗主,小人总觉得……”

    “不瞒着他们,他们又如何能将戏做的逼真?”任无涯笑道,“呼延霸和董宵儿以为你给宋玉的图就是真迹,所以我便让他们去商议与金剑坞结盟之事,他们自以为金剑坞得到真的惊风化雨图,必当自信满满,交涉之中也断然不会引起金剑坞的怀疑。而我让丁三将你藏起来的另一张赝品送去给洵溱,目的也是为了让他能在洵溱面前,表现的足够自信,甚至是大义凌然,以此博取少秦王对玉龙宫的信任。”

    “可万一他们回去后发现图是假的,那……”

    “就算他们发现是假的,也断不会怪罪到玉龙宫的头上,因为他们都知道,惊风化雨图从未经过老夫之手,我对一切也毫不知情,就算发现图是假的,也只会……”任无涯言至于此,语气突然一滞,在曹钦紧张的目光下,沉寂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只会以为是你曹钦出了纰漏,惊风化雨图在你手中时出了问题,而与玉龙宫毫无关系。我要给他们的是诚意,只要有诚意便算有了人情,只要他们承下这份人情,对老夫而言就足够了。因此即便吃了哑巴亏,他们在接图的那一刻也已咽下肚子,想吐也吐不出来。只不过……要委屈你一些。”

    曹钦听的心惊肉跳,满眼骇然,久久不能醒过神来。

    上一刻曹钦还以为自己真为玉龙宫立下不世之功,但水落石出后,他竟变成任无涯的替罪羊。任无涯得了一箭三雕的好处,但他却要替任无涯承受所有恶果。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惊风化雨图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江湖中又有几人能分辨出来?”任无涯淡淡地说道,“此事就连玉龙宫的三位旗主都被蒙在鼓里,如今真相也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抵死不承认,那金剑坞和少秦王也不能凭空冤枉赝品是我们给的。他们都是聪明人,就算有朝一日看出赝品并非真迹,也断不会为此来找我玉龙宫的麻烦。”

    “宫主放心,此事曹钦就算死也不会泄露半句!”曹钦不是傻子,当然知晓其中利害。眼下更是吓的冷汗直流,连忙对天起誓道,“我会将此事一直带到棺材里,绝不泄露半句。”

    “我相信你。”任无涯似笑非笑地应答道,“相信你一定会将此事带进棺材……”

    “嘭!”

    任无涯话音未落,一道凌厉无比的劲气已是猛然自内阁射出,还不等曹钦有所反应,其胸口处却是突然一沉,紧接着后心处的衣衫瞬间撕裂。这股劲气瞬间贯穿曹钦身体,将其五脏六腑震成一滩烂泥,全身筋脉骨骼亦是尽碎无余。

    曹钦的身体并未因此而四分五裂,即便死不瞑目地轰然倒地,其身躯仍旧保持着完整不散,这一切还要归功于他贴身所穿的那件青丝甲。

    “嗖!”

    一道柔和之力自曹钦尸体旁扫过,直将那红色竹筒卷入白纱之内。

    外阁中,曹钦瞪着一双满含诧异与不甘的眼睛,胸口伴随着出气而变的愈发干瘪,夹杂着脏器骨骼碎屑的血肉,自其身下缓缓流淌而出。不一会儿的功夫,整间缥缈阁便已笼罩在一片刺鼻难闻的血腥味中。

    诡异的气氛,恐怖的缥缈阁,只有白纱内传出阵阵满含激动的喘息声。除此之外,整间缥缈阁,静如死楼。

    “这……这不可能……简直欺人太甚!”

    不知道过了多久,内阁中陡然传出一道怒不可遏的嘶吼,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那支红色竹筒便被任无涯狠狠砸在地上,顺着白纱下沿滚落到曹钦尸体旁,而与之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一卷被撕扯的支离破碎的“惊风化雨图”。

    任无涯之所以如此动怒,是因为……红竹筒内的惊风化雨图,竟也是假的!

    ……

第九十章:移花接木

    玉龙节前夜……

    夜深人静,一身夜行装扮的曹钦,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玉虎堂,一路直奔霍都城东,那里有片僻静的桦树林。

    “曹钦在此,你也速速现身吧!”

    站在昏暗的桦树林中,曹钦突然凭空呼喊,阴戾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宛若平地炸雷,又如泥牛入海,余音回荡不止,却久久没有回应。

    “这么大声,曹堂主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一道戏谑的女子声音陡然自曹钦身后响起,只见一位黑衣人自树后缓缓走出,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核大眼,其中涌现着一抹狡黠的精光。

    “三更半夜,荒山野岭,连鬼影都没有,又岂会有人?”曹钦语气冷漠地轻哼道,“既然来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难道你也怕被人认出来?”

    女子闻言不禁发出一声轻笑,继而伸手摘下黑巾,顿时露出一张俊俏而精致的脸庞,此刻她的嘴角还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此女,正是洵溱。

    “你不该约我来这儿。”曹钦看到洵溱的一刹那,眼中顿时涌现出滔天杀意,恶狠狠地说道,“你今日送来我儿的断手,还敢在三更半夜约我出来单独见面,难道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送去一只断手,总好过送去一颗人头,曹堂主是聪明人,又岂会分不清其中利弊?”洵溱丝毫不理会曹钦的威胁,摇头淡笑道,“曹堂主舍不得杀我,因为我死了,你的宝贝儿子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你……”

    “闲言少叙,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不等曹钦发怒,洵溱却是神色一正,开门见山地问道。

    闻言,曹钦怒哼道:“曹某答应过你的要求吗?”

    “虽然曹堂主嘴上没有答应,但你今夜能来这里见我,就足以说明一切。”洵溱不急不缓地笑道,“在你心里,自己儿子的命,终究重于那幅根本不属于你的惊风化雨图。”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曹钦水火不进,坚持道,“那你早该知道我的答案,我不可能把图给你。”

    “为何?”洵溱柳眉轻挑,好奇地问道。

    曹钦神色复杂的注视着洵溱,沉默许久,方才极不情愿地开口道:“一开始我的确有意将图交给你换回瑞儿,那时我以为此图对宫主并不重要。可后来我发现宫主竟派丁三爷亲自来霍都监视我……换言之,我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宫主尽收眼底,倘若我与你妥协,那日后见到宫主,我根本无法交代。到时候有难的就不只是瑞儿一个人,而是我整个曹家。擅自违抗宫主之命,招来的必是灭顶之灾。换做是你,两者孰轻孰重,想必也能分的很清楚吧?”

    “既然如此,那曹堂主今夜为何还是来了?”洵溱不动声色地问道。

    “因为……”曹钦犹豫再三,一改之前的愤怒之色,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浓浓的忧虑,吞吞吐吐地恳求道,“因为我想求你放了瑞儿,除了惊风化雨图,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曹家一脉单传,倘若瑞儿真出了什么岔子,那对我曹家而言就意味着绝后,所以我才……”

    “儿子你想要回去,但惊风化雨图你却不想交。只凭你红口白牙,低声下气地求我两句,我便将数日的心血付诸东流。”洵溱似是而非地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美目一转,笑问道,“曹堂主,换做是你,你认为天底下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只要你愿意放回瑞儿,我曹钦愿为你当牛做马……”

    “那就将惊风化雨图交给我,我保你儿子明天能平平安安地出现在你面前。”洵溱不由分说地回绝道,“否则,曹堂主就等着替自己儿子收尸吧!”

    “你信不信我先替你收尸?”曹钦登时大怒,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怒视着洵溱,张牙舞爪着拉开架势,似乎准备随时向洵溱出手。

    “你敢轻举妄动,你儿子必死无疑。”洵溱面无惧色地冷声道,“而且,你未必杀得了我!”言至于此,洵溱不经意地朝左右扫了几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愤怒的曹钦连连喘着粗气,手指的关节被他攥的咔咔作响。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敢向洵溱出手,并非他畏惧洵溱会在周围暗藏埋伏,而是不敢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做赌注。

    “丫头……你不要欺人太甚!”曹钦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现在如此逼我,无异于让我在失去儿子,和满门被诛之间做出选择。你应该清楚,这两者无论哪一个结果,我曹钦都绝不能接受。”

    “曹堂主。”洵溱语气一缓,劝慰道,“你之所以不能答应我的要求,无外乎是因为任无涯派丁傲来监视你,其实这也是我为何约你出来单独见面的原因:避开外人视线,给曹堂主一个台阶。此时此地,你将惊风化雨图交给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似是受到洵溱蛊惑,又或者曹钦本就意志不坚,他竟开始有些犹豫。

    反复思量过后,曹钦方才眉头紧皱着开口道:“如果你有办法……能让我不受宫主责罚,那我便将图……给你。”

    对于这个结果,洵溱似乎早有预料。只见她颇为满意地点头笑道:“其实在约曹堂主来此之前,我就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件礼物,一件足以保你高枕无忧的礼物。”

    “是什么?”

    在曹钦疑惑的目光下,洵溱从袖中抽出一幅样式古朴的画卷,道:“曹堂主可认得这是什么?”

    曹钦满眼疑惑地摇了摇头。

    洵溱将画卷缓缓展开,顿时一副与惊风化雨图极为相似的古画,浮现在曹钦眼前。与真正的惊风化雨图相似的是,此画中所画的也是山水经脉,所写的亦是金国文字,无论样式还是破旧程度,都似模似样,对于就从未见过惊风化雨图的人而言,怕是很难分出孰真孰假。

    曹钦诧异地惊呼道:“你这是……”

    “这便是送给曹堂主的‘惊风化雨图’,你大可用此图向任无涯交差。”洵溱解释道,“非但任无涯没见过真正的惊风化雨图,我想整个天山玉龙宫,能亲眼见过惊风化雨图的人也只有你曹堂主一个而已。因此你说哪幅图是真的,它就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你说哪幅图是假的,它便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

    “这……”曹钦被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呆若木鸡地直直盯着洵溱手中的假图。

    “我已经拿出诚意,不知曹堂主意下如何?”洵溱似笑非笑地问道,“倘若曹堂主愿意和小女子交换,那便是我们的朋友。对于朋友,我又岂会眼睁睁地看你受难?除此之外,我还有薄礼相赠,定让曹堂主有备无患。江湖中多个朋友多条路,曹堂主是聪明人,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枉死,还是结下小女子这个朋友,相信你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在洵溱一再怂恿下,曹钦再三迟疑,最终还是拗不过内心对儿子的疼爱,伸出颤抖不已的手,自怀中将真正的惊风化雨图缓缓取出。

    一看此图,洵溱的眼中顿时迸发出一抹激动之色。

    “瑞儿何在?”曹钦脸色难看地急声询问道。

    “如今的事已闹的沸沸扬扬,我若今天就将儿子还给你,你又如何向任无涯解释?”洵溱道,“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曹堂主肯把图给我,那我就帮你做足全套戏码,保你天衣无缝。”

    “什么意思?”此刻的曹钦早已是心思烦乱,六神无主,哪里还有什么主见?

    “你不是派人通知我,明日辰时初刻在叶子林当面赎人吗?”洵溱道,“我明日便派人带着令公子前去叶子林。”不等曹钦追问,洵溱已主动保证道,“放心,在此期间令公子一定不会再少一根汗毛。曹堂主,我的目的是惊风化雨图,倘若我能拿到此图,你认为我还会再给自己招惹更多麻烦吗?令公子对我而言毫无用处,如果我不还给你,你又岂会轻易放过我?我不痴不傻,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曹钦狐疑道。

    “曹堂主怕是误会了。”洵溱笑道,“现在不是你帮我,而是我在帮你。倘若曹堂主不需要小女子帮忙,那我现在便回去将令公子带来,你稍后便能带他回家。如何?”

    曹钦心中思量再三,虽然内心渴望马上救出曹瑞,但他更明白倘若今夜把曹瑞带回去,势必无法和外人交代,并且稍有不慎就会漏洞百出,反而惹人怀疑。与其这样,倒不如再多等一日。

    “那……我明日再将这幅图给你……”

    “曹堂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暗中通知玉龙宫,明日在叶子林设伏的事吗?”洵溱眼神一冷,轻哼道,“难不成事到如今,曹堂主还想与我耍心思?明日我派人去叶子林,他们定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为了帮曹堂主演这出戏,我已经仁至义尽,倘若曹堂主再推三阻四,那我们便各行其是吧!”说罢,洵溱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曹钦赶忙阻止道,“刚刚是我失言,还求你不要伤害瑞儿。这幅惊风化雨图……我给你便是!”说着,曹钦一咬牙,索性将图扔给洵溱,口中随之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洵溱将惊风化雨图展开并细细端详,许久之后方才颇为满意地将其收起,继而将赝品扔给曹钦,笑道:“曹堂主,愿我们都能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你刚刚说如果我把图给你,你还有薄礼相赠,指的是什么?”曹钦道,“不会只是配合我演场戏吧?”

    “当然不止那些。”洵溱说罢,便又从袖中掏出三幅画卷,尽数扔到曹钦面前,笑道,“这里还有三幅赝品,曹堂主一并收下吧!”

    曹钦见状不禁面露苦笑,自嘲道:“怎么?难道你打算想让我去卖假画?”

    “明日与我的人交易,总需要一张图吧?”洵溱笑道,“而且除了交易之外,应该还有人在暗中窥伺惊风化雨图,说不定明日也会伺机动手。我多为你准备几幅图,别无他意,只求有备无患。而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反而更能获得任无涯信任,说不定他还会夸赞你处事小心谨慎。如此一来,曹堂主岂不是又能得到一笔好处?”

    曹钦稍稍思量,将四幅假图尽数收下,沉声道:“我只关心瑞儿的安危,今夜我姑且信你一次,希望你言而有信。如若不然,就算我曹钦冒着被处死的危险,也定会将此事禀明宫主,到时候天山玉龙宫发出江湖追杀令,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小女子深知曹堂主虎威,万万不敢再耍心机!”洵溱佯装出一副颇为乖巧的模样,连连点头道,“小女子对天起誓,明日辰时初刻,曹公子必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叶子林。”

    曹钦深深看了一眼洵溱,继而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四幅假图,脸上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迟疑再三,方才低声问道:“有一事……如果你愿说就说,不愿说就算了!”

    “曹堂主请讲!”

    “惊风化雨图真真假假……见过真迹的人并不多……”曹钦沉吟道,“你又如何辨别我给你的一定是真迹?难道你不怕我也用假图骗你?亦或者你之前见过真迹?如若不然也断不能将假图模仿的惟妙惟肖……”

    “为了做出这几幅赝品,我的确煞费苦心。”洵溱淡笑道,“既然曹堂主愿意相信我,那我也不再有所欺瞒。其实惊风化雨图中暗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可以助人辨析真伪。图中山路经脉皆是黑线描绘,唯有左下角的一阙,约莫指甲大小,乃是青线勾勒,因为颜色极为相近,所以不知道的人根本察觉不到,就算察觉到了,恐怕也会误以为是年代久远,故而颜色稍有变旧而已。还有图中的金国文字,多是明黄之色,唯独第二个字和倒数第二个字,乃是用金丝纹上去的。所以只要认清这三处,即便之前没见过真迹,是真是假也能一目了然。”

    “那你又如何知晓这些秘密?”

    “曹堂主,有些事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洵溱似笑非笑地搪塞道。

    “既然你能知道辨析真伪的秘密,那宫主他会不会也知道?”曹钦仍心存疑虑。

    “有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洵溱似是而非地回答道,“就像你赌我会放了你儿子一样,任无涯是否知道这个秘密,曹堂主也需要赌一把!更何况,你赌赢的机会远远大于输。”

    见到洵溱顾左右而言他,曹钦也深知事到如今自己已别无选择,故而将心一横,朝洵溱重重地拱了拱手,转而快步离去,消失在黑暗尽头。

    “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殊不知我给你的这几张假图中,还有明日玉龙宫要送给我的那幅。”洵溱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曹钦啊曹钦,明日你将最后一张图交给任无涯时,无论那图是真是假,你都会性命不保。这是你注定的劫数,从你奉命去泉州时,就已注定命不久矣。所以你这次没选错,在临死前能用一幅身外之物,救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命,也不算亏了。唉!”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洵溱把惊风化雨图小心收好,继而将黑巾重新遮在脸上,脚下一轻登时飞身而起,几个闪掠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

第九十一章:各奔东西

    与洵溱辞别后,柳寻衣不敢有片刻迟疑,连夜逃出霍都,一路向东,直奔玉门关方向。

    在茫茫荒原中足足奔袭一个昼夜后,柳寻衣方才进入“坂城”地界。

    坂城是霍都以东第一座城镇,在茫茫西域戈壁,城与城之间相隔遥远。如坂城与霍都这般,相距一天一夜的脚程,已算是很近了。

    踏入坂城,柳寻衣并未找客栈落脚,他怕此地有玉龙宫的眼线,继而暴露自己行踪。虽然洵溱从丁三手里救了他,但柳寻衣总有一种莫名的担忧,感觉杀身之祸近在咫尺,容不得他有半点懈怠。

    夕阳渐落,柳寻衣在坂城马场选了一匹西域漠马。漠马有着与汗血宝马相近的特性,虽不能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但一日一夜也足以跑上六七百里。

    漠马在西域颇为常见,价钱较之汗血宝马,连其百分之一都不及。故而想在茫茫戈壁中千里疾行,漠马因其惊人的耐力和低廉的价格,无疑成为多数人钟情的宝马良驹。

    夕阳下,柳寻衣头戴斗笠,一手提着宝剑,一手牵着漠马,低头行走于坂城的街道上,俨然一个常年混迹西域的江湖人打扮。

    在跟随老徐的商队途径坂城时,柳寻衣得知此地夜市繁荣。因此他并不急着出城,而是在城中到处闲逛,直至夜市开张,才去买些干粮水酒,以备路上充饥。柳寻衣打算趁夜离开,然后在荒野中找一处僻静凹谷歇息几个时辰,再一鼓作气赶到玉门关。只要能入关,那就算彻底逃离了玉龙宫的势力范围。

    坂城无话,直至月起星河,柳寻衣方才自城东而出。今夜明月当头,清风阵阵,是个难得行马赶路的好天气。

    缓缓行至大道,不等柳寻衣策马飞奔,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待他回头张望,但见两人两骑正朝着自己徐徐而来。

    前边的人替后面的人牵着缰绳,而后面那匹马则是晃晃悠悠,马上的人也跟着左右晃动,看上去十分别扭,显然骑术不精。

    “你果然有本事,被玉龙宫擒住,还能安然无恙地逃出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前边的马上传来,柳寻衣闻言一愣,将眼前的斗笠稍稍掀起,此刻那两人已来到近前,柳寻衣颇为意外地惊呼道:“唐阿富?”目光一转,又看到后面那匹马上所坐之人,正是薄纱遮面的白霜。

    自昨日上午在叶子林分别之后,柳寻衣以为唐阿富定会带着白霜和“惊风化雨图”昼夜赶路,却没料到竟会在坂城外与他们相遇。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柳寻衣迅速恢复镇定,好奇地问道,“玉龙宫的人可曾追杀你们?”

    “我既受你所托,本想带她一路赶回中原,然后再分道扬镳。”唐阿富淡淡地说道,“可到坂城后,我却突然改了主意,决定在此等你一天,你若不来再走不迟,却没想到你竟真的来了。”

    “等我?”柳寻衣不明所以,疑惑道,“为何要等我?”

    “一是想把这个累赘还给你。”唐阿富轻轻一拽白霜那匹马的缰绳,马儿便驮着晃晃悠悠的白霜朝柳寻衣走来。此刻的白霜脸色苍白,神情疲惫,显然跟随唐阿富的这段时间,她过的并不轻松。

    唐阿富道:“她的骑术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差的。若非如此,或许我也不会在坂城等你一天。”

    柳寻衣知道这些只是唐阿富的说辞,倘若没有其他理由,无情剑客又岂会真的因为一个不懂骑术的女人,而耽误自己的行程?

    “不管怎么说,昨天你能带她脱离险境,我还是应该谢谢你!”柳寻衣拱手笑道。

    “在叶子林不是我帮你,而是你帮我。”唐阿富道,“你先在苏禾刀下救我一命,之后又帮我拖住玉龙宫的人,好让我能逃出生天。昨天先后你救我两次,而我救她只算是帮你一次,算起来,我还欠你一份人情。”

    “所以你就留在坂城等我?”柳寻衣早已领教过唐阿富的执念,不禁苦笑道,“就是为了向我当面道谢?”

    唐阿富沉默片刻,待柳寻衣欲要再度开口时,他才突然说道:“不止如此。我的想法是,在坂城等你一天,倘若没等到你,你我便互不相欠,我将她带回中原,也算对你仁至义尽。可若是等到你,那便将她交还于你,同时还要……把此物一并还给你。”

    说罢,唐阿富迅速从马鞍中抽出一支黑竹筒,毫不犹豫地扔给柳寻衣。

    与柳寻衣诧异的反应迥然不同的是,白霜在看到竹筒时,那双疲惫的美目中分明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这是什么意思?”柳寻衣拿着黑竹筒,一头雾水地望着目无表情的唐阿富,“难道你不想要它?”

    “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取,不需要你施舍。”唐阿富冷冷地说道,“我虽利用过你,但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我始终做不出来。与其拿着它良心不安,倒不如将它还给你,一了百了。也算还清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柳寻衣眼神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唐阿富,问道:“你把图给我,回去后如何交代?”

    “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必你费心。”唐阿富道,“本来在此地等你,只是出于恻隐之心,却没料到你真能从玉龙宫逃出来,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有些东西注定是你的,不管历经多少曲折,始终都是你的。”言尽于此,唐阿富的嘴角极为少见的扬起一抹笑意,只不过是苦笑。

    经此一节,柳寻衣不禁对唐阿富平添几分好感,他虽知竹筒中的惊风化雨图是赝品,但唐阿富却对此毫不知情。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还能将到手的东西拱手送人,单凭这份胸襟和气魄,就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

    “前边的可是柳兄弟?”

    就在柳寻衣与唐阿富闲谈之际,苏禾的声音陡然自远处传来,接着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两人分别是苏禾和巴特尔,车中还躺着一个身负重伤的莫干,至于惨死于乱箭下的卓雅,早已被他们在叶子林入土安葬了。

    “苏大哥?”柳寻衣面色一喜,几乎和苏禾异口同声地向彼此问道:“你没事吧?”

    闻言,二人同时一愣,而后便相视大笑起来。

    “玉龙宫没有为难你实在难能可贵,当初丁傲说有位朋友想见你,我本以为是借口,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说罢,苏禾转而看了看伤痕累累的巴特尔和奄奄一息的莫干,面色愧疚地向柳寻衣赔罪道,“当日在玉龙宫,若非顾忌他们的安危,苏某说什么也要替你在任宫主面前讨个人情。事后我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一路上愧疚难当,不过好在柳兄弟你并无大碍,苏某也可以放心了。”

    “苏大哥不必客气,你与我非亲非故,还能对小弟如此关心,我已是感激不尽,又岂敢让你为了我去招惹玉龙宫?”柳寻衣含笑回礼,对于苏禾这位顶天立地的真汉子,他一直是由衷的钦佩。

    柳寻衣与苏禾一见如故,颇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微妙之感。

    苏禾爽朗一笑,转而看向唐阿富,眼中陡然闪过一抹谨慎之色,凝声问道:“敢问阁下,今日你是否又想找柳兄弟的麻烦?”

    “苏大哥误会了!”

    不等唐阿富开口,柳寻衣赶忙解释道:“唐兄与小弟素有几分交情,他今日并非来找麻烦,而是来还我的人情。”说着,柳寻衣还将手中的黑竹筒朝苏禾稍稍一举。

    面对此物,苏禾倒是波澜不惊,反观巴特尔的脸色却是瞬间激动起来。可还不等他有所行动,苏禾已出手死死按住他的肩头,正色道:“巴特尔,休要忘了卓雅是怎么死的?正所谓贪心不足蛇吞象,此物本不属于我们,你若执意强求,莫非是想步卓雅后尘不成?”

    “可是我……”

    “住口。”苏禾轻喝一声,转而朝柳寻衣和唐阿富先后拱了拱手,朗声道,“柳兄弟,唐兄弟,我们还要赶回赤风岭为查干医治,他的伤势不容耽误,所以就此与二位告辞!”

    “苏大哥一路保重。”柳寻衣神色一正,颇有不舍地拱手还礼道,“但愿我们还能后会有期!”

    “哈哈……”苏禾大笑几声,坦言道,“山水有相逢,我相信有朝一日我们定能再见,到时我再与柳兄弟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场!两位保重,苏某告辞!”

    “一言为定!”柳寻衣道,“苏大哥保重!告辞!”

    短暂的寒暄过后,苏禾已挥鞭策马朝东北方向扬长而去。

    “我也告辞了!”唐阿富淡淡留下一句,拽动缰绳便要纵马离开,但却被柳寻衣突然叫住。

    “这东西你拿回去吧!”

    说罢,柳寻衣将手中的竹筒主动递到唐阿富面前。

    对此,唐阿富只是漫不经心地轻瞥一眼,淡淡地说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此物不是我的,我就算今天收下,早晚还会被他人抢去,说不定还会因此遭受无妄之灾。”

    此刻,柳寻衣态度诚恳,唐阿富云淡风轻,唯有白霜紧紧瞪着一双满含担忧的眸子,神色紧张地盯着竹筒,一双纤纤玉手死死攥着缰绳,看上去似乎心中极为忐忑。

    唐阿富扫了一眼面色怪异的白霜,拽动缰绳行至柳寻衣身旁,淡淡地留下一句:“柳寻衣,在江湖中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以心换心,有时你用真心换来的或许是……别有用心,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告辞!”

    说罢,唐阿富轻喝一声,马儿骤然飞奔而出,一骑绝尘。原地只留下内心五味陈杂的白霜,以及神色迟疑,略有所思的柳寻衣。

    ……

第九十二章:贼心不死

    江湖易逝,岁月无痕。

    当柳寻衣与白霜进入玉门关,已是深秋时节。十五日后抵达平凉府,迎来今年第一场冬雪。

    玉门关与平凉府相距三千里,若是柳寻衣单人独骑或可七八日抵达,但由于白霜不善骑术,再加上身体柔弱不宜奔波,故而三千里路程,二人走了足足半月之久。

    银装素裹的平凉城内,百姓们早已换上冬衣,街头巷尾灯笼高挂,已经依稀能看到一丝辞旧迎新的年味。

    平凉城西尽是贫瘠陋院,住户多是穷苦之人,一旦稍有发迹便会举家搬离,因此长年累月之后,西城纵横交错的窄巷内,留下不少荒废的破院。

    清晨,一道人影匆匆穿过城西街巷,在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巷子尽头的破院跑去。

    在破院中仅存的一间还算完整的北屋内,地上架着一盆熊熊燃烧的柴火,五六个青壮汉子围着火盆席地而坐。

    虽然一个个都裹着厚厚的棉衣,但还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冻的瑟瑟发抖。他们围坐在火盆前,烘烤着快要冻僵的双手,不时还灌上几口烈酒祛寒。

    几个汉子脚边都撂着刀剑,俨然不是善茬。

    “六子回来了。”

    随着院门一阵轻响,一个被冻的浑身打颤的年轻汉子,一边跺着脚,一边搓着手,快步闯入房间。一进门也顾不上掸去身上落雪,径自冲到火盆边暖和起来,口中还哆哆嗦嗦地喝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什么日子竟然下起大雪?老子差点被活活冻死在外边。”

    “六子你还是见识太少,平日里总缩在泉州,当然不适应这北方的天气。”一名相貌粗犷的中年汉子笑骂道,“这里好歹有间屋子让你栖身,殊不知我们曾在冰天雪地中走了整整三天三夜,也不曾有片刻歇息。”

    “为何不歇息?”六子好奇地问道。

    “屁话!在那种地方只要有一盏茶的功夫不动弹,活人就会被冻成冰棍。”粗犷汉子哼笑道,“相比之下,你这已是享大福了。”

    “六子,东西找到了吗?”

    似乎被外屋的动静所惊扰,里屋缓缓走出一人,内着青衣,外披绒氅,苍老的脸上带着一抹喜怒不形于色的严肃。

    “竹老!”

    一见此人,几个汉子纷纷起身行礼。这人正是江南陆府的大管家,司空竹。

    “找到了!”六子赶忙迎上前去,伸手入怀掏出一块枯树皮,在树皮上还刻着一道颇为奇怪的符号,看上去隐约像是一个变形的“陆”字。

    司空竹接过树皮,沉吟道:“不错,看来柳寻衣和白霜昨夜已经进入平凉府。此地距离兴元府不过一日路程,到了那里便是回到大宋地界,定会有各方势力的眼线探子混杂其中。所以我意在此地动手,夺下惊风化雨图。”

    六子嘿嘿一笑,连连点头道:“咱家公子真是慧眼识珠,没想到各路高手争破头都没争到的惊风化雨图,却被白姑娘一介女流之辈,轻而易举地纳入鼓掌之中。”

    “自进入玉门关后,白霜便在沿途给我们留下诸多记号,算她聪明,知道我们会在暗中跟着,也不枉公子对她的一番栽培。”司空竹淡淡地说道,“我迟迟不肯动手,是为了以防柳寻衣身边暗藏着贤王府的高手,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洛天瑾似乎根本就不相信柳寻衣能以一人之力拿回此图,故而连一个接应他的人都没安排。”

    “那柳寻衣岂不是瓮中之鳖?”六子阴狠地笑道,“只要竹老一句话,我们随时可以去杀了他,把图夺回来。”

    “这个记号是在哪发现的?”司空竹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闻言,六子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不悦之色,抱怨道:“按照之前我们和白姑娘的约定,记号应该留在他们所住的客栈附近,方便我们提前设伏。但这次我把平江府的所有客栈挨个走了一遍,却都没有找到记号。之后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足足用了半宿的功夫,才在城门口找到这个。”

    “城门口?”司空竹一愣,继而眉头轻挑,追问道,“只找到这一个?”

    “只有这一个。”六子言之凿凿地回道,“我知道规矩,如果柳寻衣连夜离开平凉城,白姑娘一定会在他们离开的城门外,再留下一个记号。但平凉城的四座城门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的确只有这一个。”

    “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昨夜进的平凉城,而且至今都没有离开。”司空竹眉头微皱,语气幽深地思量道,“换言之,柳寻衣和白霜现在还在城中……”

    “那白姑娘为何不在客栈外留下记号?”六子不解地问道,随即眼神一变,惊呼道,“会不会是白姑娘……被柳寻衣发现了?”

    司空竹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白霜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更何况他们二人已相处十余日,若有异常柳寻衣应该早就察觉,但一路走来却始终平安无事,所以白霜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露出马脚。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司空竹陷入苦思,六子等人也不敢妄加揣测。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剩下火盆里燃烧的柴禾,偶尔发出的几道“噼噼啪啪”的声响。

    “那你可否按照事先约定的法子,给她留信?”司空竹突然问向六子。

    “留了。”六子赶忙点头应道,“就在白姑娘留记号的地方,我已经留了信儿,把我们的行踪告诉她。”

    司空竹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相信用不了多久,白霜会亲自来此给我们一个解释。”

    虽然司空竹的话没有挑明,但他那双阴晴不定的眼中,已是隐约浮现出一抹‘看破究竟’的意味。

    一日无话,直至深夜,沉寂一天的破院才再度传出动静。

    “砰、砰砰!”

    “吱!”

    敲门声尚未落下,院门已开,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婀娜倩影快步走入屋中。

    “你终于肯现身了?”

    恭候多时的司空竹用一抹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来人。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倾世容颜,正是与柳寻衣相伴而行的白霜。

    “竹老!”白霜毕恭毕敬地朝司空竹欠身施礼,随即又侧目看了看围在自己左右,一个个面色凝重的持刀大汉,轻声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司空竹淡淡地回道,“只要柳寻衣和那幅图没有离开平江府,一切就不算晚。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些事?”

    白霜并不愚钝,司空竹话一出口她便已猜出一切,没有一丝犹豫,“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恳求道:“白霜想请竹老饶柳公子性命。只拿图,不杀人!”

    “哼!”司空竹早就料到缘由如此,不禁冷哼一声,沉声问道,“白霜,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知道!”白霜赶忙解释道,“白霜生是陆公子的人,死是陆公子的鬼,生生世世都不会背叛陆公子。”

    “既然你记得自己是公子的女人,那就应该知道,有些话……你不该说出口。”司空竹冷声训斥道,“尤其是为另一个男人求情。”

    “白霜心里只有陆公子一人,竹老千万不要误会。”白霜急的泪珠在眼眶中来回打转,苦苦哀求道,“只是柳公子他……柳寻衣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在天山玉龙宫,若是没有柳寻衣舍命相救,只怕我……我再也没机会回去见陆公子了……”

    “他对你有救命之恩,所以你打算以身相许?”司空竹冷笑道。

    “万万没有此事。”白霜神色一变,顿时泪流满面,急声道,“我发誓自己绝没有做出对不起陆公子的事……”

    “罢了!”司空竹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大手一挥,喝问道,“柳寻衣住在哪间客栈?”

    “不……”白霜连连摇头,“我求竹老能放过柳寻衣一马,白霜愿意将惊风化雨图偷出来。”

    司空竹眉头一挑,嗤笑道:“你以为柳寻衣是溯水阁里那些浪荡公子吗?只凭你几句花言巧语,随便施展几招媚术,就能轻而易举地哄他上当?”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岂能恩将仇报?”

    “从你在玉门关留下第一个记号开始,你就已经出卖了他。”司空竹怒声道,“事到如今,你告诉我不能恩将仇报,那当初你又为何要出卖他?”

    “我……”在司空竹的质问下,白霜百口莫辩,只能连连摇头,泣而不语。

    司空竹却是咄咄逼人:“既然已经出卖了他,那就不能再有妇人之仁。取他性命并非我意,而是公子的命令,难道你想背叛公子吗?”

    “不……”白霜最听不得有人说自己背叛陆庭湘,对她而言,生命的意义就是陆庭湘,她心此生是为陆庭湘而活,倘若陆庭湘对她弃之不顾,那她将彻底失去活着的价值。

    至于柳寻衣,白霜完全是因为救命之情而心存感激,是一种发自良心的感恩。

    见到痛苦不堪的白霜,司空竹稍稍思量一番,继而缓缓收起自己的严词厉色,换上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轻声道:“白霜,你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公子,现在只是不想做一个恩将仇报的蛇蝎妇人,是不是?”

    “正是。”白霜大惊,赶忙应道,“求竹老大发慈悲,饶柳寻衣一命,自此之后,我与他再无相欠!”

    司空竹目光深邃地注视着白霜,见到白霜声泪俱下,他不禁轻叹一声,颇为不甘地点头应答道:“那……好吧!不过只此一次,日后你休要再与此人有任何来往,以免伤了公子的心。”

    白霜大喜,连连点头道:“此事之后,我绝不会再和柳寻衣有任何瓜葛。”

    “那你打算如何把惊风化雨图偷出来?”

    “这个……”白霜不禁语塞,却又苦思无果。

    司空竹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扔给白霜,道:“柳寻衣武功极高,以你的本事根本不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偷走惊风化雨图。这瓶是蒙汗药,你设法骗他服下,也好方便你行事。”

    “这……”白霜担心玉瓶中是毒药,但又不敢直说,因此神色有些犹豫。

    “放心,我既已答应你,就绝不会害他性命。”司空竹淡淡地说道,“你若不信,大可找条狗来试毒,看看这是不是毒药?”

    “是我多心了,竹老莫怪。”白霜赶忙赔罪。

    “去吧!”司空竹点头笑道,“我不杀他,也不再逼问你柳寻衣在哪,你只管去将惊风化雨图拿来,我在这里等你。”

    “柳寻衣想在此地准备御寒之物,因此他明天会继续留在平凉城。我想明晚动手,如果事情顺利,子时之前便能带着惊风化雨图回到这里。”白霜沉吟道。

    司空竹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笑道:“快去快回,公子还在府里盼着你呢!”

    提起陆庭湘,白霜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柔情。她迅速答应一声,匆匆向竹老告辞,连夜离开城西破院。

    “竹老,难道真的放过柳寻衣?”白霜刚刚出门,六子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司空竹眼中精光闪烁,沉吟道:“刚才你们没看到吗?若是再逼她,只怕会坏了大事。如果不能将白霜安抚妥当,她回去后必会引起柳寻衣察觉,到时就算我们找到他的住处,又能如何?一旦动起手来,万一惊动当地官府,我们能不能全身而退暂且不提,只怕会将此事闹的天下皆知,我江南陆府日后必将麻烦不断。如此一来,岂不是舍本逐末?”

    “所以竹老的意思是……”

    “先让白霜把图拿到手,剩下的事自然就简单多了。”司空竹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奸诈阴狠之色,转而看向满头雾水的六子,快速说道,“六子,你还得再辛苦一趟。悄悄跟着白霜,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待你找到柳寻衣的住所后,马上赶回来告诉我。”

    “六子领命!嘿嘿……”

    ……

第九十三章:仁至义尽

    翌日傍晚,平凉府翰轩楼,天字客房。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了房间内举杯独饮的柳寻衣。

    “是我,白霜。”

    白霜的声音自悄然传来,柳寻衣稍作迟疑方才缓缓起身。房门外,白衣飘飘的白霜正含笑而站,双手还托着一盘酒菜。

    柳寻衣眉头一皱,狐疑道:“白姑娘,你这是……”

    “明日我们便回能到大宋,我今夜特来向柳公子道谢。”白霜婉儿一笑,柔声道,“一来感谢公子屡次三番救我于水火之中,二来感谢公子一路上悉心照料。”

    说着,白霜还难得露出一副俏皮的模样,将手中的酒菜朝柳寻衣稍稍一举,故作生气道,“柳公子好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想让我这个弱女子举着这么重的东西在门外站多久?”

    “哦,白姑娘请进!”柳寻衣来不及多想,侧身将白霜让入房中。自己则满腹疑惑地琢磨片刻,方才转身跟了进去。

    房间内,柳寻衣与白霜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两壶热酒。其中有一壶是柳寻衣自己喝的,另一壶才是白霜拿来的。

    “咳咳……”

    虽然已经相处十几日,但柳寻衣和白霜一直刻意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每日除了三两句寒暄外,几乎没说过其余的话。

    如今白霜突然登门,着实令柳寻衣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此刻坐在白霜对面的他,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所言,只能通过不停地干咳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着神态古怪的柳寻衣,白霜黛眉微蹙,好奇地问道:“公子何以要咳个不停?莫非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柳寻衣赶忙回道,“只是白姑娘突然如此盛情,令在下有些受宠若惊。”

    “公子心中已有朝思暮想的伊人,又岂会因为小女子的盛情而受宠若惊?”白霜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说着还侧目轻瞥一眼桌上酒杯,又道,“公子与其在房中独饮,不如由我陪你饮上几杯,如何?”说罢,也不等柳寻衣应答,白霜却已主动端起酒壶,为柳寻衣和自己各斟满一杯。

    “明日还要赶路,白姑娘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公子莫非忘了小女子出身何处?”白霜在说话的同时还朝柳寻衣微微一敬,继而将杯中热酒一饮而下,淡笑道,“在溯水阁时,我哪一日不饮酒?虽不敢自诩千杯不倒,但区区几杯还是喝得下的。”

    柳寻衣摇头苦笑,举杯道:“白姑娘好酒量,是在下担心自己酒量不济,扫了白姑娘的兴致。”说着,柳寻衣也将杯中酒毫不犹豫地送入腹中,似乎从始至终他都没对白霜产生任何怀疑。

    “这十几日我与公子朝夕相处,但却总见你愁眉不展,少有欢颜,可是有什么心事?不知可否说与我听听?”白霜为柳寻衣夹了一筷菜,幽幽地问道。

    “我的心事白姑娘又如何明白?”柳寻衣苦笑道,“倒是白姑娘这几日似乎也一直心事重重,可否与在下说说?”

    白霜闻言一愣,搪塞笑道:“女儿家所思所想,无外乎一个‘情’字罢了,莫非公子也是为情所困?”

    柳寻衣深邃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白霜,直看的白霜从神态自若慢慢变的有些扭捏起来,最后甚至不敢再与他对视。

    “公子为何要这么看我?”白霜的手轻轻抚摸在自己的脸颊上,顾左右而言他,“难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柳寻衣不为所动,意味深长地说道:“说是情也是情,说不是情也不是情,只不过是此情非彼情而已。”

    白霜神色一滞,缓缓抬头望向面色复杂的柳寻衣,突然开口道:“公子所说的可是兄妹之情?”

    柳寻衣一惊,忙问道:“白姑娘何出此言?”

    “我被软禁在玉虎堂时,曾听曹钦偶然提起。”白霜回忆道,“后来在叶子林,你们在只言片语间也曾说过,好像公子已经将我错认成妹妹。”

    “那你……”柳寻衣神情激动,一边用理智拼命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波动,一边尽量压抑着略显颤抖的声音,再三吞咽吐沫之后,方才一字一句地凝声问道,“那你是吗?”

    看到柳寻衣惊慌不已的模样,白霜竟只是愣愣地望着他,却许久没有开口回答。

    “你……”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此刻的柳寻衣难免有些情难自已,“你是玉儿吗?”

    面对再三追问自己的柳寻衣,白霜眼中波光流转,垂目低语道:“我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像柳公子这样的哥哥,我也希望自己就是公子心心念念的‘玉儿’。拥有一个如此疼爱自己的哥哥是何其幸运?只可惜……白霜没有这么好的福分……”说到最后,白霜竟是拂袖轻拭眼角,似乎刚刚的几句话令她自己也颇为动容。

    白霜的回答明明白白,柳寻衣听的清清楚楚,他那颗火热激动的心也随着白霜的一字一句,如先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再被推入无尽深渊,寒冷如冰、悬空无依。

    “糊涂……糊涂……”柳寻衣颇为自责地伸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苦笑道,“我与玉儿是孪生兄妹,她走失那年应该也记事儿了。如果你是她,又岂会不记得我?”说着,柳寻衣似是借酒消愁,再度灌下一杯酒。

    看着强颜欢笑的柳寻衣,白霜却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是在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已经相处了十几天的男人。她只觉的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越看越模糊,他时而神秘如纱,时而清澈如水,时而冷漠如冰,时而温润如玉。

    此时此刻,眼前的柳寻衣更像是一个与自己至亲走散的孩子,彷徨无措,孤苦无依,只能故作镇定地茫然四顾。

    “没关系!”柳寻衣自顾自地摆手笑道,“虽然你不是玉儿,但我们也算是有缘做了一场‘兄妹’,这一杯为兄敬你。”话音未落,柳寻衣已是一饮而尽。

    眼睁睁地看着柳寻衣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自己准备的酒,白霜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强压下心中的忐忑与不忍,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从容模样。

    “能做公子的妹妹,也是白霜此生一大幸事。”白霜逢场作戏般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与那陆公子……”柳寻衣突然话锋一转,此刻他的舌头已经开始有些难以自控的打结,眼前的事物也渐渐模糊起来,言语变的含糊不清,“我是说你与陆庭湘真的是……”柳寻衣并未把话说透,而是用两只手轻轻击了一下掌,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嗯。”提起陆庭湘,白霜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娇羞之色,轻声道,“陆公子待我情深义重,我与他也是痴心相付。”

    柳寻衣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陆庭湘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般正人君子,但白霜已经如此露骨的把自己的心意挑明,他自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笑问道:“那陆公子打算什么时候把你明媒正娶进陆府?”

    白霜神色一暗,苦笑道:“快了,很快……”

    看着白霜那副期许却又无奈的可怜模样,柳寻衣只有摇头叹息。

    “柳公子。”白霜突然神色紧张地问道,“如果……如果我有事骗了你……或者说利用了你,你……会不会怪我?”

    柳寻衣拼命晃了晃自己那愈发沉闷的脑袋,随口答道:“我希望你不会……”说罢,柳寻衣出手朝自己脑袋狠狠敲了两下,自言自语道,“怪事怪事,我今天怎么才喝了两杯就醉了?不行,我要去清醒一下……”

    说着,柳寻衣已经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先是朝欲要向前搀扶他的白霜挥了挥,示意她不必理会自己,继而踉跄着步子朝床旁的清水盆走去。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柳寻衣一边走,嘴里还一边不停地嘟囔道:“我希望你不会……因为玉儿就不会骗我……希望你也不会……”

    听到此话,白霜脸上变颜变色,眼眶更是不争气地红了一圈。

    “我……我醉了……”柳寻衣艰难地来到床边,还不等他的手碰到水盆,便已翻身倒在床上,口中还含糊不清地留下两句,“我先小睡一会儿……白姑娘请……请自便……”话音未落,鼾声已起,再看柳寻衣已是昏睡的不省人事。

    白霜见状,先是轻唤两声,待确认柳寻衣毫无反应后,方才神情紧张地快步走到柳寻衣的包袱旁,双手颤抖着在包袱中胡乱翻动着,找出唐阿富还给他的黑竹筒,匆匆朝竹筒内看了一眼,而后便哆哆嗦嗦地将竹筒迅速塞入袖中。

    “柳公子……对不起……”

    慌张地留下一句满含愧疚的道歉,白霜逃也似的离开了客房,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瀚轩楼。

    “啊!”

    然而,就在白霜跑出街口时,却迎面与人撞了一个满怀,吓的白霜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

    “嘘!是我!”

    司空竹的声音突然在白霜身前响起,此刻站在司空竹身后的,还有几名持刀带剑的陆府弟子,其中六子正一脸坏笑地盯着白霜。

    “竹老?”白霜诧异地望着司空竹,错愕道,“你们这是……”

    “图到手了?”司空竹突然打断白霜的话,语气甚是凝重。

    白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同时还将藏在袖中的黑竹筒递到司空竹手中。

    司空竹满意地笑道:“做的好,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了。”

    “竹老这话是什么意思?”白霜不解地望着司空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急忙回身望向瀚轩楼,惊呼道,“你们要杀他?竹老,你昨日答应过我会放他一马……”

    “动手!”

    司空竹大手一挥,直将白霜推到一旁,一声喝令便带着几名陆府弟子,气势汹汹地朝瀚轩楼奔去。

    “昨天我都已经查清楚了,柳寻衣住在天字客房。”六子一边走一边快速说道,“现在柳寻衣肯定已经被麻翻了,咱们要取他性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不!不行,你们昨天答应过我会放过他……”白霜一路紧跟在司空竹身后,不断地苦苦哀求着,但司空竹却是对她毫不理会,快步直奔天字客房。

    “就是这间!”六子确认无误后,朝司空竹用力点了点头。

    “不……不行……”

    “嘭!”

    在白霜的哀求声中,司空竹一脚踹开房门,六子和几名大汉抢先闯了进去。

    然而,此时的客房内却是空空荡荡,里里外外根本寻不到半点人影。但桌上的酒菜仍尚有余温,很显然他们并没有走错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司空竹勃然大怒,喝问道,“人呢?被麻翻了难不成还能逃走?”

    和司空竹同样不解的还有白霜,她愣愣地环顾着房间的各个角落,一切都和她刚刚离开时一模一样,唯独床榻上少了一个呼呼大睡的柳寻衣。

    “竹老,这有张字条。”

    六子眼尖,看到桌上留有一张字条,而压着这张字条的,正是白霜送给柳寻衣的那支金钗。

    白霜迅速冲过去,急忙拿起金钗,转而看向司空竹手中的字条,顿时内心百感交集,不禁泪流满面。

    “金钗仁义尽,相逢陌路人!”

    ……

第九十四章:洛阳王府

    洛阳城,乃中原腹地,昔日大宋繁华之所在。

    自“端平入洛”铩羽之后,洛阳城便被牢牢地控制在蒙古手中。

    从宋至金,再至蒙古,当权者的一变再变,曾令洛阳城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最初几年洛阳百姓惶惶不得安宁,洛阳百业俱衰,繁华凋零。

    随着岁月流逝,曾经的战乱在斗转星移间已过去二十个春秋。对寻常百姓而言,二十载掠过的不止是光阴,更是整整一代人。在这二十年中,洛阳城渐渐从战乱的伤痛中喘息过来,虽不敢再提繁华如旧,但也算是一片太平乐土。

    洛阳城今日的安定兴盛,并不能归功于蒙古朝廷的吏治,而应归功于此地的第一大江湖势力,贤王府。

    从上而下、震白慑黑、崇文尚武、经商务农,贤王府当属洛阳一带的集大成者。

    正因为贤王府的存在,当地官府才不敢为所欲为,绿林匪帮才不敢烧杀抢掠,各行各业皆遵守着由贤王府定下的种种规矩,彼此间才得以相安无事。

    洛阳百姓非但财源滚滚,而且家家户户人丁兴旺,人人都能睡个安稳觉。

    因为贤王府通天彻地的手段,以及循规一切的魄力,故而没人敢在此地放肆撒野,逐步成就今日的洛阳盛世。

    洛天瑾的“北贤王”之名可谓当之无愧,他非但在武林中地位超然,更深得百姓拥戴。久而久之,他已成为洛阳城内真真正正的第一人。

    在洛阳城,或许会有人不知道府衙的门朝哪开?但一定人人皆知贤王府所在何处。故而柳寻衣踏入洛阳地界后,稍稍打听,便轻而易举地找到坐落于城南的洛阳第一大府邸,贤王府。

    洛阳曾是十三朝旧都,底蕴殷实,坐北朝南乃是上尊之位,但洛天瑾却偏偏将贤王府建于城南,坐南朝北。

    一者,是为了与城北的紫薇宫遥相呼应。二者,是一种自谦之举,寓意贤王府的地位永远不敢与昔日的皇宫媲美。

    其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洛天瑾此举意在给蒙古朝廷一个交代,暗示贤王府只是江湖势力,权势永远不会高于朝廷正统。

    正因洛天瑾处处小心谨慎,才能安居洛阳二十载,而没有招来蒙古大军的讨伐。

    贤王府气势恢宏,广亮大门外铺设着十三级汉白玉阶,玉阶前是一片青砖铺成的广场,广场中矗立着一座气势宏伟的‘三间四柱七楼’的琉璃牌楼。牌楼正中是一块湛蓝石匾,上雕四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紫气东来”。

    这四个字是‘武当掌门’清风道长亲笔所书,二十年前赠于洛天瑾的新婚贺礼。

    至于清风道长在二十年前,为何会题字送给一个晚辈?原因亦是人所共知,洛天瑾的夫人凌潇潇,乃是清风道长的独生女儿。

    洛天瑾得以在武林中平步青云,并深受六大门派支持,除其自身手段过人外,更有凌潇潇的缘故。换言之,是武当掌门人鼎力扶持的缘故。

    两尊三丈有余的龙虎石雕分别坐落于大门两侧,门楼正中悬挂着一块巨匾,上题“贤王府”三个古朴大字。

    十三级玉阶上,每隔一级左右便各站着一名彪形大汉,踏阶而数,左右各站七名守卫,在府门内外还分别站有四名护卫。仅仅是贤王府的大门,就有足足二十二人昼夜把守,此等架势比之东西二府也不遑多让,不可谓不霸气。单凭这座气势磅礴的府邸,就足以令常人望而生畏。

    柳寻衣来到贤王府前,顿时被惊的哑口无言。他本以为江南陆府的气势就已经够骇人了,却没想到与贤王府一比,终究还是小巫见大巫。

    正值晌午,阳光璀璨,令贤王府更显几分宏伟壮阔。

    “贤弟!”

    不等柳寻衣靠近,林方大激动的声音陡然在府内响起。满脸喜色的林方大在四名弟子的陪同下夺门而出,一路小跑着朝柳寻衣冲来。

    林方大自玉阶上一跃而下,还不等柳寻衣招呼,他已猛地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给了柳寻衣一个大大的熊抱,大笑道:“贤弟,你终于来了!”

    “大哥!”

    自从柳寻衣与林方大义结金兰后,林方大便一直对他掏心掏肺,但柳寻衣却始终心存间隙,毕竟他最初是想利用林方大。故而林方大对他越是赤诚,柳寻衣心里就越发愧疚,同时也越发感动。

    感受着林方大那双如钢钳般结实的手臂死死搂着自己,柳寻衣不由心生伤感,笑道:“小弟无能,让大哥担心了!”

    “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林方大将柳寻衣推开,瞪着一双激动的虎目在柳寻衣身上忙不迭地打量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查看一遍。见柳寻衣身无大碍,方才咧嘴大笑起来:“好好好,你能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这两个月我整日提心吊胆,不该让你自己去追查黑衣人的下落。万一你真出点什么事,那我如何对得起兄弟之谊?”

    林方大言辞恳切,柳寻衣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反手揽住林方大肩头,笑道:“小弟这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吗?这是洛府主对我的考验,此事若由大哥帮忙,小弟又如何能获得洛府主信任?”

    “日后你我兄弟齐心协力为府主办差,再也不分开了。”林方大爽朗地点头笑道。

    “大哥怎知我今日会到?”柳寻衣话锋一转,颇为好奇地问道,“难不成只是碰巧?”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林方大苦笑道,“府主下过严令,除非你自己来贤王府,否则我们谁也不能出去找你。我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每天都来这儿候上几个时辰,盼着你能早点来。”说着,林方大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眉头一挑,迅速凑上前去,贴耳问道,“贤弟,府主要的东西你可找到了?”

    “若是没找到,我又岂敢来自讨没趣?”柳寻衣答道,“大哥放心,惊风化雨图此刻就在我身上。”

    “如此甚好!”林方大一喜,急忙拽住柳寻衣胳膊,亲昵地笑道,“府主今日出去了,估计很晚才回来。我先带你进去歇息,晚上再去拜见府主。”

    府门外,四名弟子正规矩矩地侯在那,林方大将他们招至近前,对柳寻衣说道:“贤弟,这四个是我一手培养的兄弟,凝语给他们取名叫“福寿康宁”,现在都是我休门弟子。”

    贤王府下设八门,生、死、惊、休、杜、景、开、伤,林方大正是休门之主。

    “你们四人记住,这位就是我之前经常和你们提起的结拜兄弟柳寻衣,以后你们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柳大哥’。”林方大煞有其事地叮嘱道,“回去也告诉其他兄弟一声,以后见了他要像见了我一样,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

    “谨遵门主之命。”福寿康宁齐声答应,转而又一起朝柳寻衣拜道:“见过柳大哥!”

    “万不敢当,在下柳寻衣,日后还望各位兄弟多多照应。”柳寻衣初闻这四人名讳顿觉好笑,但又碍于自己初来乍到,因此只能强忍笑意,颇为谦逊地依次回礼。

    “我已备好酒菜,你先去洗澡换身衣服,之后大哥好好为你接风!”

    林方大心情极好,言语间难掩激动之色,说话的同时已拽着柳寻衣,迫不及待地朝府内走去。

    “柳寻衣!”

    然而,就在他们欲要入府时,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陡然从牌楼下传来。柳寻衣眉头一皱,急忙转身回望,但见牌楼下正站着一道魁梧的身影,头戴斗笠,双手抱怀,右手还握着一把刀。

    “难道你忘了对我许下的承诺吗?”

    此人缓缓抬起头来,斗笠下露出一张布满横肉的凶恶大脸,来的正是冯天霸。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不等柳寻衣开口,林方大已伸手点指着冯天霸,苦思冥想着朝他走去,而与此同“福寿康宁”也纷纷提剑跟了上去。

    林方大眼中精光一闪,恍然大悟道:“你不是那个泉州的什么冯都尉吗?”林方大神色一变,戏谑道,“冯大都尉不好好在泉州巡街,怎么有闲情逸致跑到洛阳来了?”

    冯天霸眼中闪过一抹愠怒,却不理睬林方大,径自向柳寻衣质问道:“柳寻衣,你应该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吧?”

    “冯都尉这话我听不明白。不管我兄弟他对你说过什么,现在在我的地盘上,一切都得按我的规矩来。”林方大颇为不屑地嗤笑道,“算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给你两条路,要么我给你凑点盘缠,恭送冯都尉回泉州。要么冯都尉就在我贤王府住下,这辈子都甭走了,我保你吃的好,住的好!”说罢,林方大头也不回地下令道,“你们先带柳兄弟进去歇息,这事用不着你们插手。”

    冯天霸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他虽鲁莽,但也不是傻子。在洛阳城敢找贤王府的麻烦,无异于自寻死路,这一节冯天霸还是明白的。

    “还不滚?”林方大看着犹豫不决的冯天霸,虎目一瞪,在提高嗓门的同时语气也瞬间变的狠戾起来,“信不信老子把你剁了喂狗?到时候我他妈可不管你是冯都尉还是马都尉……”

    “大哥且慢!”就在林方大威胁冯天霸时,柳寻衣却突然上前,伸手按住林方大肩头,目光凝重地注视着脸色铁青的冯天霸,缓缓开口道,“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会食言。我原想先把差事交了再去找你,不过你既已迫不及待地追到这里,那我就先履行对你的承诺。只要你能打赢我,我就跟你回平江府衙门。”

    ……

第九十五章:忠义存心

    “为何要随他回平江府?”

    面对林方大的疑惑,柳寻衣苦涩一笑,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与冯天霸解决恩怨后,再慢慢告诉大哥。现在还请大哥帮我寻一处空地,让我与冯天霸切磋一二。”说罢,柳寻衣举目环顾四周,又道,“这里毕竟是贤王府的正门,在此胡闹难免有失体统。”

    林方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囫囵道:“你们随我进来,府内有很多地方让你们折腾……”

    “不必!”林方大话音未落,冯天霸却突然大手一挥,沉声道,“贤王府深宅大院,只怕是好进不好出。柳寻衣,你可敢与我去城外一战?”

    林方大眉头一皱,冷声道:“寻衣与你交手何需跑那么远?随便三招两式就能把你打的满地找牙。再者,你把我贤王府当成什么地方?什么叫好进不好出?我若想对付你,大可直接将你拿下,又岂需耍什么‘请君入瓮’的手段?”

    “柳寻衣,你到底敢不敢随我去?”冯天霸不理会林方大的冷嘲热讽,径自问向柳寻衣。

    “你……”

    “大哥。”柳寻衣劝阻道,“稍安勿躁,我随他去就是了。”说罢,柳寻衣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递于林方大之手,解释道,“这是我从天山玉龙宫带回的东西,请大哥替我交于洛府主,并告诉他‘柳寻衣幸不辱命’。”

    “东西我先替你收着,不过却要你晚上亲自交给府主。”林方大将包袱接下,快速说道,“我带人随你一同去,以防这小子耍诈。”

    “大哥莫要忘记洛府主的严令,在我将此物交于洛府主前,大哥只能在贤王府等我,却不能出去找我。你若与我一起离开,岂不是抗命?”

    “你人都来了,现在出去又有何妨?”

    “大哥说的正是,我人都来了,多等片刻又何妨?”柳寻衣笑道,“两个时辰内,我定会回来与大哥把酒言欢。”

    林方大谨慎地瞥了一眼林方大,低声叮嘱道:“那……你千万小心,稍有不对劲儿就赶快回来。只要进了城,量他也不敢撒野。”

    “大哥放心。”

    ......

    城南十里便是洛水,如今寒冬已至,洛水河畔已寻不到半点绿色,冻土荒芜,满地枯草,河面上结着一层薄薄冰晶,有趣的是,在冰面下仍能看到汩汩流动的鱼水。

    “你应该清楚自己绝非我的对手。”柳寻衣跟随冯天霸行至河边,好心提醒道,“又何必再自找皮肉之苦?”

    冯天霸面朝洛水,背对着柳寻衣,一言不发地缓缓拔刀出鞘,阳光折射在刀锋与冰面之间,二者皆泛着幽幽寒光。

    “倘若打不过就不打,那朝廷还养兵何用?”冯天霸头也不回地说道,“蒙古铁蹄纵横千万里,战力远在我大宋军马之上,但我们能因为打不过就眼睁睁地看着国破家亡吗?昔日的岳家军一往无前,敢与强敌一较生死,方能将那些虎狼迎头痛击。曾有撼山易而撼岳家军难,今有杀我冯天霸易,但想令我不战而退,难!”

    静静聆听着冯天霸的肺腑之言,柳寻衣突然对他既钦佩又同情,钦佩他的忠义和刚正,同情他的生不逢时和人微言轻。

    “朝廷的事在我眼中从来没有大小之分,昔日我在北方战场杀敌,昨日我在泉州大营练兵,今日我在平江府衙门查案,与我而言都是职责所在。”冯天霸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凝重地注视着柳寻衣,一字一句地说道,“既是职责所在,那我自当尽忠职守,刻不容缓!”

    柳寻衣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劝慰,你都不会放弃,我再怎么解释,你也不会相信周老爷之死与我无关。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遵循在霍都时的约定,只要你能打赢我,我便任你处置。”

    “废话少说,看招!”

    话音未落,冯天霸已是凌空跃起,自上而下,挥刀朝柳寻衣的脑袋狠劈而来,速度奇快,气势凶猛,其中蕴含的力道也同样不俗。

    对于冯天霸的突袭,柳寻衣却是摇头轻叹。他手腕一翻,宝剑自头顶一横,伴随着“铿”的一声脆响,冯天霸的刀重重砍在柳寻衣的剑鞘上,瞬间弹开。

    冯天霸倒飞而出,半空中接连几个翻转,落地后不等稳住身形便又是一声暴喝,再度举刀朝柳寻衣扑去。

    “铿!铿!铿!”

    面对冯天霸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势,柳寻衣竟连双脚都未曾挪动半分,宝剑也未曾出鞘。只凭借迅捷而灵活的防守,便足以将冯天霸的攻击一一化解,并将其牢牢抵挡在两尺之外,无论冯天霸如何拼命,却始终难以靠近分毫。

    “柳寻衣,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天霸怒声道,“你看不起我?”

    “你连我的剑都逼不出来,又如何抓我?”

    柳寻衣深知冯天霸性子刚烈,再多好话也无法改变他的心志,与其苦口婆心地相劝,倒不如以高屋建瓴之势狠挫他的锐气。

    被柳寻衣当面讽刺,冯天霸直气的连声咆哮,出手一招快过一招,一刀狠过一刀。

    即便冯天霸使出浑身解数,在柳寻衣面前仍是微不足惧,二者的武功实在是天壤之别。

    冯天霸出手靠的是凶狠,一招一式都是不怕死的蛮招,他这种从万人厮杀的战场中练就出来的打法,气势固然勇猛无敌,但其实并没有太多技巧可言,对付一般兵勇足够,但当他面对真正的高手时,自己千疮百孔的破绽一眼便会被人看穿。故而,单论武功之精妙,冯天霸根本不值一哂。

    柳寻衣则截然不同,虽然出招没有冯天霸的气势,但却稳中多变,一招一式皆是行云流水,游刃有余。任他狂风暴雨,我自巍然不动。

    二人交手,柳寻衣的打法颇有四两拨千斤之妙。

    “刀出如猛虎,剑走如飞凤。”柳寻衣剑身一斜,将冯天霸的刀锋挡下,剑鞘紧贴着刀刃划了出去,待行至刀尖处,柳寻衣猛地将剑鞘向上一挑,借着冯天霸自身的力道将钢刀弹飞,紧接着手肘一撤,剑鞘一竖,再顺势向前一推,剑尾狠狠地戳在冯天霸的小腹上。

    冯天霸发出一声哀嚎,双手捂着肚子连连后退数步,顿觉胃中翻江倒海,令他苦不堪言,张着嘴连连干呕,但却连口吐沫都没吐出来。

    “刚刚那一剑我若出鞘,你已经死了。”柳寻衣收剑而立,淡淡地说道,“冯天霸,这种比武不适合你。相比于江湖,你更适合战场,我劝你还是回泉州带兵去吧!”

    “再来!”

    “铿!”

    “噗!”

    冯天霸满眼不甘地再度挥刀扑来,但这次柳寻衣却没再给他留半点情面,剑鞘一挥,直将他的钢刀震飞,迅速抬腿向前一蹬,势大力沉的一脚狠狠踹在冯天霸的小腹上,将他整个人踹飞数米,远远地跪落在地,随之“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夹杂着血丝的胆汁胃液。

    此刻,冯天霸感觉全身就像散架了似的,五内俱焚,痛不欲生,尤其是小腹中,犹如肝肠寸断,一阵阵钻心绞痛,豆大的汗珠瞬间溢满他的额头。

    “咳咳……”冯天霸用刀撑地,猛咳几声,愤然转身一拳砸开冰面,将自己的脑袋直接浸入冰窟窿里,在冰凉刺骨的河水冲击下,他的神智方才清醒几分,腹中疼痛也得以稍稍缓解。

    “还是那句话,我敬你是条汉子,不会杀你。”柳寻衣正色道,“听我一言,朝廷让你做衙门捕头,绝对是大材小用。你曾久经杀场,必定与朝中的将军们相识,你可以去求他们,把你重新调回营中,哪怕回不去泉州大营,也可以去别的地方。以你的魄力和本事,迟早有一天能坐上都统之位。”

    “我若私下找熟络的大人将我调回军中……那与陆庭湘和李季此等暗中勾结之人……又有何异?”冯天霸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一是一,二是二,我冯天霸虽没什么本事,但明人不做暗事,结党营私、上下勾结这种卑鄙勾当……我宁死不做……”

    “你……”

    “不必多说,我既已败于你手,那就不再强迫你跟我回去。”不等柳寻衣开口,冯天霸突然大手一挥,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稍稍舒展几下筋骨,朗声道,“不过周老爷之死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倘若有朝一日我发现你就是凶手,一旦证据确凿,那我就算打不过你,也定会派人围捕你,总之绝不会任你逍遥法外。”

    “我也希望你能早日还我清白。”柳寻衣正色道。

    冯天霸目光复杂地盯着柳寻衣,沉寂片刻,缓缓开口道:“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说,在霍都时你救过我的命,所以……谢了!”

    说罢,冯天霸毅然转身朝远处而去,甚至连告辞的话都没留下一句。

    柳寻衣望着冯天霸渐行渐远的背影,许久之后,口中方才发出一声耐人寻味的叹息。

    “柳兄为何如此惆怅?用不用我去帮你摆平那个不懂事的小捕头?”

    就在柳寻衣收拾心情准备赶回贤王府时,一道戏谑的声音陡然在他身后响起。

    闻声,柳寻衣身子猛地一颤,迅速转过身来,眼中瞬间涌现出一抹罕见的惊慌之色。

    “秦卫,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柳寻衣的生死之交,东府天机阁少保,秦卫。

    ……

第九十六章:秦卫传话

    “三个月前,你不声不响地离开天机阁,连声交代都没给我留下,亏我还整日为你提心吊胆,却没想到你竟独自出来逍遥快活。”秦卫故作抱怨地挖苦道,“有这种好事为何不想着我这个好兄弟?”

    柳寻衣此刻丝毫没有和秦卫斗嘴的兴致,神色紧张地四下打量一番,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方才神经兮兮地一把拽住秦卫的胳膊,在他的“哀嚎”声中,将其拽到洛水河畔一处低洼谷地。

    “你想害死我不成?”看着自顾自怜地揉着胳膊的秦卫,柳寻衣快速问道,“你怎么突然跑到洛阳来了?”

    “我已经来了三四天,可一直没打探到你的下落,本打算今天赶回临安复命,却没想到竟在这儿遇到你。”

    “复命?”柳寻衣眼神时不时地左右顾盼着,低声询问道,“是……咳咳,是侯爷让你来的?”

    “你所做的差事乃天机阁第一机密,若非万不得已,侯爷断不会告诉我你的行踪。”秦卫点头应道,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羡慕之意,“若非我与你是生死之交,侯爷也不会派我来找你。”

    柳寻衣暗吃一惊,急忙问道:“可是天机阁出了什么事?”

    “放心,天机阁一切安好。”秦卫嘿嘿一笑,转而神色一禀,迅速凑上近前,嘘声解释道,“我来是替侯爷向你传达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由于事出紧急,所以侯爷三令五申一定要当面见到你之后,再亲口把消息告诉你。”

    “什么消息?”

    “数日前侯爷得到密报说……”秦卫欲言又止,下意识地东张西望一番,继而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密报说蒙古鞑子有意渗透中原各方势力,意在逐步瓦解大宋根基,让大宋不战而自乱,更妄想日后能够里应外合,助他们的铁骑一路南下,荡平宋廷。”

    “竟有这种事?”秦卫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令柳寻衣听的心惊肉跳。他眉头紧锁,目光复杂,默默思量片刻,又问道:“你说‘渗透我大宋各方势力’是……什么意思?”

    “就是武林中的各大门派、世家、帮派之流。”秦卫神情愈发严肃,“说白了,鞑子想拉拢江湖势力,让大宋朝廷与武林门派彼此内讧,逐步蚕食,最终彻底覆灭大宋江山。”

    “简直荒唐可笑!”柳寻衣冷声道,“中原各门各派虽立场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炎黄子孙,又岂会被外族所利用?更不会自灭其族!”

    秦卫正色道:“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此密报绝非无的放矢,皇上和东西二府全都所有耳闻,否则侯爷也断不会让我来冒险找你。听闻这两年鞑子一路向西,越打越远,战线拉的太长,难免令军饷物资后继无力,以至于首尾不能相顾,一时间难以调配大量兵马南犯,所以才想出这一招,欲挑拨汉人自相残杀。”

    虽然柳寻衣心中不耻,但终归理智大于感性,再联想到天山偶遇赤风岭苏禾等人之事,一切似乎都变的顺理成章。他眉头紧锁着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侯爷是什么意思?”

    “江湖中哪家势大?哪家势小?根本就不是秘密,所以蒙人也一定对武林格局了如指掌。”秦卫沉吟道,“侯爷料想,倘若密报属实,那鞑子所要笼络的众多江湖势力中,洛阳的贤王府定会首当其冲。其一,贤王府在武林中名声显赫,树大根深,实力雄厚。其二,北贤王江湖地位极高,若能拉拢到他,几乎就等于拉拢到六大门派,甚至于中原武林的半壁江山,可谓一举多得。其三,贤王府位于洛阳城,而如今洛阳一带尽归鞑子之手,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近水楼台,无论是利诱,还是威逼,都易如反掌。有此三点缘由,侯爷难免心有担忧。”

    “侯爷言之有理。”柳寻衣不可置否地点头应道,“倘若蒙古朝廷真有此意,那贤王府必是他们首先拉拢的对象。”

    “这正是侯爷最担心的事。”秦卫先是重重点了点头,随即眉头一挑,好奇地问道,“柳兄,你来洛阳城究竟办什么差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柳寻衣一愣,心中暗想:“原来侯爷只让这小子来传话,却并未告诉他缘由。想来侯爷做事果然十分谨慎。”想到这些,柳寻衣不禁微微一笑,一脸神秘地反问道:“怎么?难道侯爷没告诉你?”

    “我问了,但却被侯爷狠狠训斥一顿。”秦卫委屈地说道,“我哪敢再问?所以想从你这儿探点消息,看看有什么好事能带上我,也让我捞点功劳。日后你若吃肉,兄弟也能跟着喝口汤不是?嘿嘿……”

    柳寻衣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煞有介事地点头道:“理解,理解。不过以秦兄你的智慧,就算我不说,你也一定能猜出究竟。”

    秦卫和柳寻衣自幼相识,因此当秦卫听到柳寻衣这般回答后,心中便已明白一切,满脸失望地嘟囔道:“风尘仆仆、长途跋涉地跑了这么远,好歹也让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否则稀里糊涂的来了,又稀里糊涂的走了,实在觉的冤枉。”

    “侯爷派你送信,足以说明他老人家重用你的心思。”柳寻衣宽慰道,“相信用不了多久,侯爷定会对你委以重任,到时你还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吗?”

    “真的?”闻听此言,秦卫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激动的光泽,满脸期许地笑道,“都说乱世出英雄,当今天下风云有变,也该轮到我秦卫成就一世功名了!”

    “当然!”柳寻衣鼓励道,“仇大哥是侯爷的心腹吧?为何此事不让仇大哥来而让你来?”

    秦卫喜不自禁,洋洋得意,一把揽住柳寻衣的肩膀,笑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回去如何向侯爷回禀?”

    在洛阳城附近,柳寻衣可不敢与秦卫表现的太过亲近,赶忙出手将秦卫推开,凝声道:“你回去转告侯爷,就说我已经明白他老人家的担忧,我会见机行事,尽快办好差事。同时,我也会竭尽所能地阻止侯爷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如今……如今我已完成最艰难的第一步,接下来相信会顺利许多。”

    “柳兄,有句话我知道也许不该说,但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你一句,以免你太过意气用事,最终误人误己。”秦卫迟疑道,“你刚才所言不错,虽然我们同为汉人,但你莫要忘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有时那些表面上大义凌然的武林豪杰,很可能背地里正在做着偷鸡摸狗的下流勾当……”秦卫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柳寻衣的反应,继续道,“所以……如果鞑子真给他们开出极为丰厚的条件,那背叛大宋或许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秦兄,你到底想说什么?”柳寻衣直言问道。

    “我的意思是……”秦卫犹豫再三,吞吞吐吐地说道,“洛天瑾虽号称北贤王,但他未必真的是圣贤。”

    经过泉州和霍都一连串变故后,柳寻衣已不再像当初那般无知懵懂,天真的认为江湖中人人皆是大侠豪杰,人人都是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他已经看到武林第一君子的“小人”一面,也看到各门各派是如何表面冠冕堂皇,但私下却勾心斗角的残酷现实。因此今日的柳寻衣,在听到秦卫诋毁武林豪杰的言论后,并没有出现往日那般强烈的反感。

    “秦兄,有劳你千里迢迢来告诉我这些,日后我定会加倍小心。”柳寻衣诚恳地谢道。说罢,他还颇为无奈地苦笑道:“不过今日碍于你我的身份和各自的使命,我不能与你把酒言欢,甚至连多留你一会儿叙叙旧都不敢,实在是……”

    “!”秦卫通情达理地摆手笑道,“等你办完差事回天机阁,你我兄弟莫说把酒言欢,就算是彻夜痛饮,再大醉他三天三夜又何妨?哈哈……”

    “正是!”柳寻衣笑道,“我也盼着能早些回去与兄弟们团聚。”

    “是与馨德郡主团聚吧?”秦卫不怀好意地取笑道,不等柳寻衣责骂,却又赶忙将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刚刚那个自称平江府捕头的人是谁?”秦卫指着冯天霸离开的方向,狐疑道,“他是不是妨碍你办差?要不要我回去后禀明侯爷,下令把他调去琼州守海,省的碍手碍脚。”

    “那倒不必!”柳寻衣回忆起刚正不阿的冯天霸,苦笑道,“那人名叫冯天霸,原在阵前效力,后因立功而被调到泉州大营任都尉,因为得罪了江南陆府而被降职远调,现在平江府做捕头,简直倒霉透顶。”

    言至于此,柳寻衣突然神色一正,沉吟道:“虽不必将他调去守海,但他也的确不适合继续留在平江府衙门。秦兄,劳烦你回去后替我向侯爷求个情,冯天霸为人忠义正直,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实在不该埋没这样一条好汉。我建议将此人推荐给西府,至于安顿何职,那就要看枢密院的意思了。”

    秦卫似懂非懂地点头道:“既然是你推荐,那我就如实回禀侯爷,至于他能不能官复原职,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嘿嘿……”

    “如此甚好。”柳寻衣说罢,朝秦卫拱手告辞道,“秦兄,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尚有要事在身,今日就此别过,他日临安再见。保重!”

    “柳兄,保重!”

    二人稍作寒暄后便匆匆告辞,一人南下直奔临安,另一人则收敛起内心的五味陈杂,换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潇洒模样,迈步朝洛阳城走去。

    ……

第九十七章:登堂入府

    傍晚,贤王府中堂内,洛天瑾端坐首席,身子微微倾向一旁的三叉烛台,眉头微皱,细细打量着柳寻衣献上的“惊风化雨图”,迟迟未曾出声。

    他身旁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虽已年过四十,却仍风韵犹存,尤其是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双瞳剪水,波光粼粼,似乎蕴藏着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这双眼睛柳寻衣曾在洛凝语脸上看到过,简直如出一辙,只是洛凝语眼中更显单纯清澈,相比于这位妇人要逊色不少。

    妇人正是洛凝语的娘亲,武当掌门清风道长的掌上明珠,洛天瑾的夫人,凌潇潇。

    二十年前的凌潇潇,也是一位名满江湖的大美人,当时人称其为“风华绝代,貌美无双”。其中虽有几分对清风道长的阿谀,但却也从侧面印证了凌潇潇过人的美貌与气质。

    堂中左手边坐着两人,其中一个算是柳寻衣的老朋友,贤王府七雄之一,邓长川。

    另一人则是个貌不惊人的干瘦男人,五十岁上下,宽厚饱满的额头与干瘦褶皱的下巴形成鲜明对比,脑袋的形状宛若一个倒扣的斗笠,十分滑稽。身材不过五尺有余,骨瘦嶙峋,即便身着厚厚的冬衣,可看上去仍旧十分松垮。尤其是他端着茶杯的手,五根手指皆是皮包骨,一根根又细又长,给人一种稍一用力便会折断的错觉,甚是骇人。

    在刚刚进入中堂时,林方大就已低声提醒过柳寻衣,千万莫要小看此人,其来头一点也不比邓长川小,乃是贤王府七雄中的另一位,江一苇。

    贤王府七雄皆有一身高深莫测的独门武功,诸如谢玄的达摩指,邓长川的九节鞭法皆是名震江湖。江一苇轻功盖世,相传他的“一苇渡江”,比之武当梯云纵和少林水上漂还要厉害,江一苇对此也十分自傲,自诩江湖中能在轻功上跟与之争锋的人,屈指可数。

    在邓长川和江一苇对面,还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是洛凝语,男子则是洛凝语的亲哥哥,洛鸿轩。

    洛鸿轩的年纪比柳寻衣稍长两三岁,与其父洛天瑾一样,品貌非凡,仪表堂堂。只不过身材却稍显削瘦,但也为其平添了几分书卷之气。

    柳寻衣和林方大站在堂中,心中忐忑,但却又不敢出言打扰正在细心赏图的洛天瑾。

    “咳咳……”

    许久之后,洛天瑾终于发出两声轻咳,打破了堂内如死水一般的沉寂。

    “瑾哥,此图真是传闻中的惊风化雨图吗?”凌潇潇好奇地问道,“那你又能否看出其中所蕴藏的奥秘?”

    洛天瑾微微一笑,却并未正面回答凌潇潇的话,而是向柳寻衣问道:“这幅图真是少秦王派人送给你的?”

    “是。”柳寻衣毫不迟疑地回答道。说罢,还下意识地追问一句:“敢问洛府主,这位‘少秦王’究竟是何许人?”

    “少秦王是……”

    “不过是西域一带的枭雄罢了。”不等邓长川开口解释,洛天瑾却是突然高声打断,淡笑道,“少秦王让你把图亲自交予我手,只是想与我交个朋友?”

    “他们是这么说的。”柳寻衣回忆道,“至于是真是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洛天瑾缓缓将图卷起,颇为满意地笑道,“少秦王这个朋友我暂时交下了。”

    柳寻衣稍稍一愣,开口补充道:“他们还让我转告洛府主一个消息,说当日在江南陆府捣鬼的人,正是金剑坞的宋玉。”

    “宋玉。”洛天瑾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我早就料到金剑坞是内鬼,当日在陆府,宋玉对莫岑咄咄相逼,一直催促其亮出惊风化雨图,想必就是在为曹钦铺路。”

    邓长川眉头紧皱着问道:“既知是金剑坞在暗中捣鬼,那我们何不将此事告知天下?然后趁机号令群雄,一举将金剑坞……”邓长川欲言又止,同时用手轻轻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意欲明显。

    “不可。”凌潇潇思量片刻,出言反驳道,“只凭一句空口白话就断定是金剑坞所为,未免太过武断。而且就算是金剑坞捣鬼,我们也拿不出任何证据,只怕到时金剑坞会倒打一耙,我们非但打不到狐狸,还反惹来一身骚。瑾哥,你的意思呢?”

    “夫人言之有理。”洛天瑾不可置否地应道,“此事无凭无据,由不得我们信口雌黄。更何况金剑坞在南方树大根深,多年来与我们南北对立,又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与金剑坞撕破脸。”

    江一苇附和道:“不错,金剑坞与武林四大世家一向关系匪浅,如今宋玉在陆府捣鬼,这可是自己人砸自己人的场,相信陆庭湘绝不会视而不见。我们虽不便将此事挑明,但却可以暗中放出风声,搅一搅这趟浑水,就算不能让他们反目,起码也能让陆府和金剑坞两家相互猜忌。”

    洛鸿轩道:“江三叔所言甚是,就算金剑坞倒打一耙,诬陷我们是内鬼也无妨。反正我们与江南陆府一向也没什么交情。”

    “不会!”柳寻衣沉思道,“陆庭湘暗中派人跟踪我去霍都,最后还使诈将我身上的假图骗走,因此他对我在霍都的一举一动可谓了如指掌。故而陆庭湘心里很清楚,贤王府与天山玉龙宫绝不可能是一伙的,否则我又岂会跑去天山历经九死一生?”

    “如此甚好!”洛凝语拍手笑道,“一切就依江三叔所言,暗中放出风声,让他们自己内讧。哈哈……有趣有趣,此事不如让我去做吧!”

    “咳咳!”见到洛凝语兴奋的模样,凌潇潇不禁轻咳两声,低声责备道,“语儿,你又没规矩了!一个姑娘家,要学的矜持些,不要总参和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娘也是江湖儿女,还和爹一起打拼出贤王府,为何有些事娘做得,女儿却做不得?”洛凝语不服气地辩解道,说罢还撒娇似的朝洛天瑾哭诉道,“爹,娘又想把我关在房里学绣花了。”

    洛天瑾宠溺地朝洛凝语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胡闹。转而又将目光转向邓长川和江一苇,正色道:“此事就交由江一苇去办,切记小心行事,不可招惹麻烦。”

    “是!”江一苇起身领命。

    “府主,既然柳兄弟已把惊风化雨图带了回来,那他是不是通过了考验?”林方大见时机已到,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他是不是可以留在府中了?”

    洛天瑾注视着柳寻衣,别有深意地笑道:“我从不食言,只是不知道柳少侠愿不愿意屈尊纡贵,成为我贤王府的人?”

    “承蒙洛府主看得起,在下愿效犬马之劳!”柳寻衣早就对此求之不得,故而也不再犹豫,马上跪拜在地,拱手领命。

    “好!”洛天瑾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色道,“既入贤王府,那日后就要谨遵我贤王府的规矩,不可懒散轻慢、肆意妄为。至于府内种种规矩,下去之后林方大自会一一告诉你。”说罢,洛天瑾神色微缓,淡笑道,“寻衣,从今以后你就是贤王府弟子,我深知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也不强行将你归入下三门。我愿给你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不知你希望加入府中哪一门?”

    凌潇潇解释道:“贤王府有生、死、惊、休、杜、景、伤、开八门,其中生、休、开为上三门,主要负责门面功夫,与五湖四海的同道朋友礼尚往来,维系贤王府在江湖中的名声和地位。死、惊、伤为下三门,主要替贤王府解决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杜门和景门为中平二门,负责家务事,诸如看家护院、修葺府邸,以及一年始末府里上上下下的诸多杂事安排。”

    洛凝语柳眉一挑,戏谑道:“上三门都是些光说不练的场面事,中平二门大都是我洛家族人,唯有下三门才有你一展所长的机会。柳寻衣,你武功不错,最适合与人打打杀杀。更何况,按照贤王府以往的规矩,新来弟子一般都入下三门……”

    “语儿不要插嘴。”凌潇潇轻喝道,“你爹有言在先,让柳寻衣自由选择,你不必替他费心。”

    柳寻衣颇为尴尬地看了看身旁的林方大,转而又看了看朝他挤眉弄眼的洛凝语,迟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

    “那柳兄弟就来我休门吧!”不等柳寻衣把话说完,林方大却已突然开口道,“我们是结拜兄弟,我这个做大哥的理应多多照顾,还望府主成全。”

    洛天瑾不动声色地淡笑问道:“不知寻衣是否也有此意?”

    “如若可以,我当然愿意与大哥终日为伴。”柳寻衣迟疑片刻,方才答应下来。

    其实柳寻衣心里清楚,在贤王府八门之中,下三门虽然凶险,但却最容易出头。

    不过林方大也是一番好意,他不想柳寻衣整日刀山火海,打打杀杀,故而主动将其招至麾下。对此,柳寻衣虽心有不甘,但却也不能不答应。毕竟,他只是初来乍到,又怎好驳林方大的面子?

    洛天瑾与凌潇潇对视一眼,淡笑道:“那你就跟着林方大吧!寻衣,年轻人要懂得勤勉上进,日后才能有所作为。”

    简单寒暄后,洛天瑾便命林方大和柳寻衣退下了。

    离开之后,柳寻衣心中百感交集,他原以为自己为贤王府立下大功,定能一举获得洛天瑾青睐,但却万没料到,最后竟稀里糊涂的成了休门弟子。更有甚者,洛天瑾今夜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毫无亲近之意,就好像他拼了性命拿回来的惊风化雨图,是一张一文不值的废纸,丝毫提不起洛天瑾的兴趣。

    枉费柳寻衣在求见洛天瑾前还信誓旦旦,满怀信心。如今的结局未免令其黯然失落,不免心中暗暗感慨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位‘北贤王’,只不知今夜我一入休门,何时才能再有机会接近洛天瑾。欲要劝服他归顺朝廷,必先要成为他的心腹亲信,可现在看来……我连接近他都是遥遥无期,想说服他接受招安,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马月……唉……”

    ……

第九十八章:器欲难量

    “瑾哥!”

    夜深人静,洛天瑾在书房中细细参详“惊风化雨图”,一时间忘却了光阴流逝,看的入神,甚至连凌潇潇推门而入都未曾察觉。

    凌潇潇端着一杯参茶缓步行至洛天瑾身旁,直到她将茶杯轻轻推到其面前,埋头沉思的洛天瑾这才恍然惊醒,转头看到满面笑意的凌潇潇正站在身旁,不禁面露愧色,苦笑道:“夫人在这儿站了多久?是我怠慢了。”

    凌潇潇温柔一笑,迈步绕至洛天瑾身后,为他轻轻按揉起肩膀来。凌潇潇的手柔若无骨,温润如玉,令洛天瑾倍感舒畅,仿佛一整天的疲惫也随之消散殆尽。

    “瑾哥,我见你今日一直心有旁顾,可是有什么心事?”凌潇潇关切地问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洛天瑾反手轻握住凌潇潇搭在自己肩上的玉手,叹息道,“金刀门和铁掌帮今日联合在杏花楼设宴做东,夫人可知所为何事?”

    凌潇潇黛眉微蹙,思量道:“莫不是年关将至,他们依礼问候?”

    “非也。”洛天瑾摇头笑道,“他们是来替人做说客的。”

    “说客?为何人做说客?”

    面对凌潇潇的疑惑,洛天瑾只是伸手朝北方一指,正色道:“北边。”

    “鞑子?”凌潇潇心思缜密,心中稍一思量便已洞悉一切,能让‘北贤王’如此苦心惆怅的,在北边也唯有蒙古朝廷。

    凌潇潇犹豫道:“那他们是何意?”

    “他们想让我率贤王府上下归顺蒙古大汗。”洛天瑾解释道,“看金刀门和铁掌帮的架势,他们两家如今俨然已是鞑子的走狗了。”

    “这……”凌潇潇从未料想此事,当下有些不知所言,只好谨慎地低声询问道,“那瑾哥又是如何答复他们的?”

    “我乃汉人,又岂会背祖叛宗?”洛天瑾神色一正,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宋朝廷虽有负于我,但我也绝不会因此做出里通外国的卑鄙行径。”

    听到此话,凌潇潇的脸色方才缓和些许,急忙应道:“瑾哥所言不错,我们既为汉人,又岂能背弃祖宗而做外族鹰犬?只不过……”凌潇潇语气一滞,颇为忧虑地望着洛天瑾,惆怅道,“如此一来,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洛天瑾苦笑道,“所以今日我既没答应,也没回绝,只是陪他们逢场作戏而已。蒙古朝廷想让我归顺,无非是想利用我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声望,助他图谋大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与我翻脸。更何况,就算让我归顺,也不该派金刀门和铁掌帮这两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来,所以今日他们两家的目的,只是想替鞑子探一探我的口风罢了。至于日后……也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凌潇潇神色略显难堪,忽而眼中一亮,急声道,“此事用不用找爹商议一下对策?”

    “如今风平浪静,还是先静观其变,日后再做定夺不迟。”洛天瑾婉拒了凌潇潇的好意。

    其实当年洛天瑾在一步步壮大贤王府时,没少依仗武当掌门庇佑,可如今的他早已是今非昔比,故而也不想再依靠他人。这不仅关乎贤王府的颜面,更事关洛天瑾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凌潇潇与洛天瑾夫妻一场,又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因此也未再多言,只是顺从地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她又将目光转向书案上的惊风化雨图,柔声问道:“瑾哥,这幅图你看了一夜,可否看出什么蹊跷?”

    洛天瑾苦笑道:“此图在莫岑手里二十几年,也未曾被他发现其中奥秘,我不过看了一会儿,又岂能看出蹊跷?”

    “不急!”凌潇潇宽慰道,“反正图已经拿回来了,瑾哥你日后可以慢慢琢磨。”

    “倘若真能破解此图所蕴藏的秘密,说不定我能化被动为主动,至少不会再被人牵着鼻子走。”洛天瑾突然冒出来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感慨,“当然,前提是这张图是真的惊风化雨图。”

    凌潇潇知道洛天瑾今日心情不佳,自然不会寻根问底惹他心烦,而是不断地转移着话题,又道:“这个柳寻衣……瑾哥对他的态度不同于以往的外来弟子,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似乎......颇有偏爱。”

    “哈哈……”洛天瑾放声大笑道,“年纪轻轻就敢单枪匹马远赴西域,并且在各方人马的混斗中保住一条命,最终还将惊风化雨图带回来,试问当今江湖后辈之中又有几人能做到?夫人以为如何?”

    “确有几分胆识。”凌潇潇淡淡地回道,可不知为何,听她的语气似乎对柳寻衣并无好感。

    “正是,此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加以磨练,日后或能成就大器。而且……夫人难道没看出来我们宝贝女儿,在这个柳寻衣面前,似乎出奇地喜欢胡闹?”

    凌潇潇一愣,不过她很快想明白洛天瑾的话外之音,面色诧异地说道:“瑾哥的意思是语儿她对这姓柳的小子有……”

    “!”不等凌潇潇把话说完,洛天瑾却是先行摆手笑道,“所谓女大不中留,女儿如今已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柳寻衣有些好奇,甚至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都不足为奇。呵呵……语儿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又岂能轻易将她委身于人?至于柳寻衣究竟是龙是虫,现在我还不能妄下判断。”虽然洛天瑾话说的客气,但凌潇潇还是从中听出了他的真正深意。

    洛天瑾是想将柳寻衣培养成大器后,方才甘心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他。

    凌潇潇面露难色,反问道:“瑾哥,你我都清楚方大一直对语儿倾心爱慕,而柳寻衣又是方大的结拜兄弟,如此一来,岂不要他们兄弟反目?”

    “夫人,你我是过来人,深知男女之事讲求的是‘缘分’二字。”洛天瑾解释道,“方大虽是我一手养大,我也一直视其为子,但语儿却对他只有兄妹之谊,全无男女之情。这种事难道我们还能强迫吗?更何况,方大虽然品性纯良,为人豪爽,但终究缺少真才实学,倘若语儿嫁给他,我只怕……只怕日后会跟着他受委屈。”

    洛天瑾最后这句话说的极不情愿,显然他对林方大颇有感情。但也正因如此,洛天瑾才更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无奈与失落。

    “柳寻衣这小子却不同。”洛天瑾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此子的武功、心智在我所见过的晚辈中,皆属翘楚。虽然我与他只有在江南的一面之缘,但却从此子身上看到了不可估量的潜力,更甚至在他身上……我似乎还看到了一些自己当年的影子。”

    洛天瑾的一席话令凌潇潇心中大惊,虽然她看的出来洛天瑾对柳寻衣别有偏爱,但却万没料到他竟会对其做出如此之高的评价。

    凌潇潇深知洛天瑾性格孤傲,天下能让他看上眼的人本就不多,晚辈中更是寥寥无几。甚至就连江南陆府的陆庭湘,在洛天瑾看来也是因为受祖蒙荫,才能有今日成就。

    今天,洛天瑾突然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柳寻衣寄予此等厚望,如若不是他糊涂了,那就一定是柳寻衣果真有些过人之处。

    “瑾哥,我已经好久没见你如此严肃地谈及一个晚辈了。”凌潇潇语气古怪地说道,“上次还是在轩儿行弱冠之礼的时候,你也曾如此严肃地对轩儿谆谆教诲过。”

    “是吗?”洛天瑾略显尴尬地微微一笑,解释道,“或许是当今江湖中的年轻俊才实在少如凤毛麟角,偶尔被我遇到一个,一时爱才心切,故而才会有些忘乎所以吧?呵呵……”

    凌潇潇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虽是第一次见到柳寻衣,但从你和语儿的口中,也算对他有些了解,今日再亲眼看见他的言行举止,倒也算不错。如能令其归心,日后未必不能委以重任。”

    “哦?”洛天瑾饶有兴致地望着凌潇潇,反问道,“难道夫人也看出此子的心还不够坦诚?”

    “在瑾哥身边侍候这么多年,多少也能学到一些度人之术。”凌潇潇笑道,“他进入贤王府看似喜不自禁,但实际上却暗藏着其他心思,以至于不能对我们坦诚相待,今天他眉宇间至少流露出三次迟疑,足见此子别有心事。”

    “不错!”洛天瑾正色道,“这也正是我对他最大的顾虑。我有心栽培他,不仅仅是因为语儿对他芳心暗许,更是为了我们的轩儿。轩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日后我的一切都要交付于他,如若不能给他栽培几个有勇有谋的帮手,只凭轩儿文绉绉的性子,我怕其日后难以继承家业。”

    “所以瑾哥的意思是想拉拢柳寻衣,非但有意招他为婿,而且还要让他永远留在贤王府辅佐轩儿?”凌潇潇恍然大悟道。

    “正是。”洛天瑾应道,“若真能如此,轩儿和语儿日后定能兄妹同心,我们百年之后也就可以放心了。”

    凌潇潇无奈地说道:“只怕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既然柳寻衣有如此才能,那他又岂会甘心居于人下?更何况,我们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他究竟有没有暗藏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有没有祸心,我们同样不得而知。瑾哥,你曾教导轩儿,欲收人才,必先收人心,越是才能出众之人,其心就越难收服。你认为柳寻衣的心……可以收服吗?”

    “所以今日我才要挫其锐气。”洛天瑾轻笑道,“柳寻衣自以为找回惊风化雨图,为我贤王府立下大功,理应受到重赏。但我偏不赏他,反而还故意冷落他,先将他放在林方大身边做些平淡无奇的差事,磨些时日,等他锋芒尽收之后,我再亲自调教他。”

    “那……瑾哥可否信他?”

    “如若信他,我又岂会只让他做些无关紧要的杂事?”洛天瑾讳莫如深地笑道,“这段日子我不仅要磨他的锐气,而且还要派人去好好探一探他的底细。如若他来历无疑,那不过就是一匹心高气傲的野马,只要方法得当,必能将其降服。但若他来历有疑,就算他再有才干,我也绝不能留在身边,以免生患。”说到最后,洛天瑾眼中分明闪过一抹阴寒之意,“而且此子若不能被我所用,也绝对不能被别人所用。”

    “原来瑾哥早有全盘打算,看来是我多虑了。”凌潇潇钦佩地说道,“我相信你的眼光,语儿有你这个爹庇佑,日后一定不会受委屈。只不过……柳寻衣若真有心隐瞒,寻常人只怕查不出他的底细,不知瑾哥打算把这件差事交给谁?”

    闻言,洛天瑾反手轻轻揽住凌潇潇的腰肢,温柔地说道:“夫人难道忘了,今日我故意将一个与泉州之事毫不相干的人,也召来见了见柳寻衣?”

    凌潇潇眼中精光一闪,恍然大悟道:“瑾哥说的是……江一苇!”

    ……

第九十九章:君子两面

    十天后,泉州。

    司空竹与白霜一行回到陆府,陆庭湘早已恭候多时。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十天内,江湖中却是风闻四起,各种流言蜚语闹的沸沸扬扬。

    “见过公子!”

    清晨,崇武堂内,风尘仆仆的司空竹等人纷纷向陆庭湘见礼,并将“惊风化雨图”呈上。陆庭湘接过图后并未急着打开,而是径直走到白霜面前,亲手将其搀扶起来,面带感激地柔声说道:“霜儿,这一趟辛苦你了。”

    千言万语,满腹的心酸,无尽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一股脑地爆发出来,白霜在陆庭湘温情的目光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凄楚,“呜嘤”一声扑倒在陆庭湘怀中,失声恸哭起来。

    白霜突如其来的哭泣,令司空竹和同行的几名陆府弟子无不面露尴尬之色,一个个左右股盼着,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陆庭湘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直接将白霜那柔若无骨的娇躯揽在怀中,伸手轻轻擦拭着白霜脸上的泪水,极尽温柔地附耳倾诉道,“告诉我,是不是有人让你受了委屈?”

    闻听此言,白霜哭的愈发伤感,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

    陆庭湘怀抱着白霜,抬眼看向司空竹几人,眼中蕴含着一抹不喜不怒的审视之色。

    “怎么回事?”

    面对陆庭湘的质问,司空竹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将一路上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如实告知陆庭湘。至于在霍都城内发生的事,司空竹知道的不多,因此只能挑拣着回禀。

    “公子,白霜幸不辱命,把惊风化雨图给你带回来了。”白霜依靠在陆庭湘肩头,低声哽咽道。

    “做的好。”陆庭湘微微一笑,安抚道,“下去好好休息,稍后我去陪你。”

    虽然陆庭湘已经知道白霜和柳寻衣曾单独相处十几日,甚至最后还为了救柳寻衣一命,不惜破坏与司空竹定下的暗号。但对这一切,陆庭湘却是只字未提,这令白霜在忐忑的同时,心中也深受感动。

    在她看来,陆庭湘不提此事不是因为他不在意,而是因为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对他的忠诚与情义。

    陆庭湘百般抚慰后,白霜在恋恋不舍中退出崇武堂,陆庭湘一直含情脉脉地目送着她,直至其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方才缓缓收起脸上的温柔之色。

    “公子,我们……”

    “啪!”

    还不等司空竹开口,陆庭湘却是猛然回身,甩给六子一记狠狠的耳光,直打的不明所以的六子一头雾水,脸上火辣辣的疼,脑袋嗡嗡作响,但却又不敢吱声。

    就这样,在司空竹复杂的目光下,陆庭湘将同行的陆府弟子挨个赏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片刻间,除了司空竹外,其他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五道深红指印,更有甚者嘴角已渗出丝丝血迹。

    “一群废物!”陆庭湘怒斥道,“连个人都看不住,我养你们何用?”

    闻听陆庭湘责骂,六子几人满脸委屈,但却又不敢还嘴,只能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司空竹。司空竹老脸微微变色,硬着头皮轻声询问道:“不知公子说的人是白姑娘还是……”

    “当然是柳寻衣!”陆庭湘面沉似水,声寒如冰,“你们一路从玉门关跟到平凉府,有多少次下手的机会?不必我挨个数给你们听吧?为何到了平凉府却又被他逃了?”

    “公子,此事要不是白姑娘她不按约定留下记号……”

    “啪!”

    “你还敢说?”面对六子的辩解,陆庭湘反手又是一记耳光,直打的六子眼冒金星,两腿发软。陆庭湘伸手点指着六子几人,沉声道:“你们这么多人竟连一个柳寻衣都看不住,如今反倒怪一个女人?难道就不觉得害臊吗?”

    此事其实是司空竹为防不测,故意迟迟不肯出手。不过碍于司空竹的身份和眼下的处境,六子几人谁也不会傻到把责任推到司空竹身上,只好硬着头皮承担下来。

    “公子,不管怎么说图总算拿回来了,你看……”

    “竹老,你为何如此天真?”陆庭湘毫不客气地打断司空竹的话,随手将竹筒打开,粗鲁地抽出里面的“惊风化雨图”,“啪”的一声甩在地上,怒声道,“难道你真以为这是惊风化雨图?我都无需检验就能断言,此图定是假的!”

    “什么?”司空竹听的两耳发昏,急声问道,“公子何以断言这幅惊风化雨图是假的?”

    陆庭湘轻叹一声,似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图是怎么来的?”

    “白霜从柳寻衣那偷来的。”司空竹快速答道。

    “又是怎么偷的?”

    “就是下蒙汗药把柳寻衣麻翻,之后再……”

    “那柳寻衣人呢?”不等司空竹把话说完,陆庭湘已直截了当地喝问道,“既然你们说柳寻衣被麻翻了,那人在哪?你们为何没杀了他?”

    六子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怯生生地插话道:“我们闯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跑了,算他命好……”

    “你有没有脑子?”陆庭湘一听六子说话就来气,伸手狠狠敲着六子的脑袋,怒声道,“被麻翻的人能跑吗?他能跑就说明他根本没有中计。换言之,他一开始就知道白霜给他下了药,而且还知道你们会紧随其后地去杀他,否则他又何至于跑?”

    “那……那只能证明他没有被麻翻,也不能证明这张图是假的……”六子愤愤不平地低声辩解道。

    “混账!”

    陆庭湘扬起胳膊狠狠甩向六子的脖颈,六子只感到自己如同被一辆马车撞了似的,身子一轻,“嘭”的一声栽倒在地,陆庭湘冲上前去一把拽住六子的衣领,冷笑地问道:“如果换做你是柳寻衣,你在知道自己会被人下药,而且还会被人伏杀的情况下,还会把真的惊风化雨图放在那儿等着你偷吗?”

    “实不相瞒,其实老朽这一路上也一直忐忑不安,怀疑这张图的真伪。”司空竹终于道出了一直存于心中的疑虑,他刚才不开口是因为害怕扫了陆庭湘的雅兴,却没料到陆庭湘在见到图后并没有盲目高兴,反而早已洞察一切。

    “公子的意思是……惊风化雨图还在柳寻衣身上?”六子心中大惊,也顾不上身上的痛楚,急忙问道,“那我们再去把他抢回来。”

    陆庭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没再理会,而是面色茫然地转过身去,幽幽地说道:“在你们来之前我还得到一个消息,江湖传闻莫岑金盆洗手当日,在陆府内与黑衣人里应外合的内鬼是……金剑坞的宋玉。而且前些日子宋玉也去过天山玉龙宫,想来应该是与任无涯商议如何分赃吧!”说到最后,陆庭湘的语气中明显带有一抹苦涩。

    “莫非惊风化雨图不在柳寻衣手上,当日唐阿富劫走的图压根就是假的,以至于后来白霜一直误将假的当成真的?”司空竹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也就是说真图至今仍在玉龙宫。”

    “也有可能被宋玉带回了金剑坞。”陆庭湘缓缓点头道。

    “还有一种可能。”司空竹悉心盘算道,“柳寻衣身上有可能藏着两幅图,一真一假,我们拿回来的是假图,而真图此刻已被他送到贤王府。而这一切都是洛天瑾从中捣鬼,金剑坞私通玉龙宫的消息,也是贤王府故意放出来的流言。”

    陆庭湘怒极而笑,道:“我最生气的并不是你们拿回一张假图,而是明明拿回的是假的,却还要替人背黑锅。柳寻衣知道我们偷走一幅假图,此事定会被洛天瑾大肆张扬,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江湖都会知道惊风化雨图在我们手里。至于金剑坞,倘若真图在他们手里或者还在玉龙宫,那金剑坞就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佯装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坐看我们的笑话。但倘若他们手里也没有真图,那难免就会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我们。如此一来,我们就真成洛天瑾的替罪羊了。”

    “哼!金剑坞和玉龙宫私通,闹的我陆府不得安宁,这件事我还没去找他们算账,他们又凭什么找我们麻烦?”司空竹冷声道,“就算他们不来,我也要去找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此事是真是假未曾可知。”陆庭湘凝声道,“万一也像我们偷走惊风化雨图这个消息一样,只是贤王府故意施的障眼法呢?那我们与金剑坞反目,岂不是自相残杀?正中洛天瑾下怀!”

    司空竹一怔,狐疑道:“公子是说金剑坞有可能也被洛天瑾算计了?”

    “有这种可能,不过也不能断言。”陆庭湘沉吟道,“为今之计,我们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切不可轻举妄动,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别人圈套。金剑坞也好,贤王府也罢,他们都有可能是捣鬼之人。我们与金剑坞交情不浅,所以现在就惊风化雨图这件事而言,我更怀疑是洛天瑾在幕后使诈。”

    “挑拨离间。”司空竹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我们既已被人利用了一次,就绝不能再被利用第二次。公子所言不错,为今之计的确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切不可轻举妄动。”言至于此,司空竹突然眼泛精光,转而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派人去一趟金剑坞,把情况和他们说明白?”

    “不可!”陆庭湘摇头道,“金剑坞也未必是好人,既然江湖中有人传闻是他们与玉龙宫里应外合,那我们就不得不多一分提防。就算是捕风捉影,也定然有其根据所在,所以现在不是要我们去判定金剑坞的好坏,而是要他们金剑坞自证清白。这一节我们能想到,金剑坞也一定能想到,我们且看他们下一步如何打算,就不难猜出究竟谁才是鬼。”

    “如果金剑坞不为所动又当如何?”司空竹问道。

    “如果金剑坞什么都不做,那他就一定是偷惊风化雨图的贼。”陆庭湘冷笑道,“只有做贼心虚,才会任由江湖中风闻四起而不为所动。”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有所动作,那金剑坞就是被人冤枉的?”

    “也不一定。”陆庭湘眼睛微微眯起,幽幽地说道,“如果他们有所动作,那只能说明金剑坞也中了别人的圈套,并没有拿到真正的惊风化雨图。我们从头至尾只是白忙活一场,然而金剑坞如果真是内鬼,那他们找玉龙宫帮忙就一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最终非但没有拿到真图,而且还被人撕破了遮羞布,可谓输的一败涂地,处境甚至比我们还难堪百倍。所以我们不妨来猜猜金剑坞会如何抉择?”

    “老朽愿闻公子高见?”

    “很简单,要么做贼心虚,不为所动。要么狗急跳墙,和玉龙宫鱼死网破,如此便是不打自招。要么自证清白,主动向我解释,并且伺机报复,找贤王府一雪栽赃之耻!不过无论金剑坞如何选择,对于这个朋友……日后我们都不能再尽信了……”

    ……

第一百章:完颜孤子

    “地暖无秋色,江晴有暮晖。空余蝉,犹向客依依。村小犬相互,沙平僧独归。欲成西北望,又见鹧鸪飞。”

    蜿蜒清水碧,延绵峦山青。有着天下第一等的山水美景,宛若天河云山降临凡间,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忘返。此地正是传闻中与贤王府齐名,撑起半壁武林的南天一柱,金剑坞之所在,静江府。

    静江府北有一座三面环水的千丈孤峰,名曰:鸠摩崖。

    鸠摩崖东、西、北三面皆是立壁千仞,唯有南麓连着延绵青山,修筑着一条九盘十八绕的石阶山道直通崖顶,金剑坞正坐落于鸠摩崖顶之上。

    崖上建有一座青天阁,金剑坞主金复羽常在阁中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自诩为当世英雄。

    与其他掌门人不同,在金复羽身上,几乎寻不到半点江湖人的豪气,亦或是不拘小节的粗犷。恰恰相反,金复羽更像一位王孙公子,举止优雅,行为端庄。

    头戴金冠,将满头黑发打理的纹丝不乱,内着紫金祥云袍,外套金缕青薄衫,脚下黄缎青底银纹靴,腰间系金镶玉带,下悬一块如雪玉佩,中间镂空出一个“金”字。虽已年过不惑,但他那副干净俊朗的面容,却丝毫不亚于二十多岁的年轻儿郎。

    金复羽之貌虽不敢与潘安、卫比肩,但也绝对算得上潇洒俊逸,尤其是他眉宇间那抹自然流露的优雅气质,独有魅力。

    南北齐名,年纪相仿,同样胸怀韬略,喜怒不形于色,又同是武林翘楚,执掌一方强势,但与洛天瑾不同的是,金复羽为人更加内敛。

    金复羽从来不以江湖中人自居,他的嗜好,也是大多江湖人看不上的酸腐之物。相较于威风凛凛的刀枪剑戟,更喜欢婀娜多姿的长袖善舞。相较于大碗喝酒,更喜欢小杯饮茶。相较于在武场中舞刀弄枪,更喜欢在棋盘内行车走马,在宣纸上泼墨挥毫。

    正所谓物以主人像,金复羽如此性情,以至于整座金剑坞也同样处处透着儒雅之气,雕栏玉砌,朱阁青楼,风亭月榭,雾阁云窗,宛若一座悬浮于半空的江南园林。

    金剑坞弟子,上至名震江湖的四大高手,下至寻常门生,一个个皆是儒生模样,白衣负剑,飘逸非凡。许多弟子年纪轻轻便已有几分超凡脱俗的“仙气”,知道的金剑坞是个武林门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间圣人书院。

    缘由一切,只因金复羽的身世,与寻常江湖人大不相同。他乃落魄凤凰,江湖传闻他是金国后裔,其实确有其事。

    金复羽本名“完颜复羽”,其父正是金国末主‘完颜承麟’。论资排辈,金复羽本应是金国太子,不料金国在宋蒙联手围攻下土崩瓦解,这位幸存的皇族后裔,非但没有选择避世求存,反而长驱南下,扎根于大宋腹地。

    完颜复羽改名金复羽,隐于江湖,召集金国旧部创立金剑坞,意欲积攒实力,期望能有朝一日光复天下。故而金剑坞的核心弟子,皆是金国后裔,只不过早已改名换姓,佯装成汉人罢了。

    对于金剑坞此等亡国旧部,大宋朝廷其实早该下旨清剿。无奈的是,当金复羽的名声传入朝廷时,金剑坞已成武林强势,且不提自身实力如何,单说它与武林四大世家交情匪浅,就足以让官府不敢轻举妄动。

    若无真凭实据,朝廷一旦对付金剑坞,势必会遭到江湖群雄联手抵抗。眼下强敌压境,虎视眈眈,大宋的钱粮军马本就十分匮乏,又岂能再分出精力整治内患?一不小心造成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的局面,对朝廷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甚至是致命一击。

    当初东府欲联手贤王府,招安武林群雄效命朝廷,为的也是借助江湖力量巩固大宋国基,与此同时还能借洛天瑾之手,铲除金剑坞。只可惜半路被西府搅局,到头来落的里外不是人,两头不靠岸,如今更是忧患重重。

    晨曦碧日,大好晴空。清风徐来,水波不惊。

    青天阁内,金复羽凭栏而坐,放眼眺望漓江山水,眼中涌现着一抹沉思之色。

    阁中,还有一窈窕女子轻抚瑶琴,琴声悠扬,在鸠摩崖四周萦绕回荡,久久不绝于耳。琴声中饱含凄凉之意,如泣如诉,令人在魂牵梦萦的同时,不禁泪染青衫。

    “坞主!”

    从天山归来的宋玉,直奔青天阁复命。此刻在他手中,还拿着一幅“惊风化雨图”。

    金复羽恍然惊醒,微微一动,片刻后方才缓缓转过身来。抚琴女子见状,自觉地将琴弦按下,琴声悠扬的青天阁顿时陷入沉寂。

    “一路辛苦了。”金复羽注视着宋玉手中的惊风化雨图,点头应道。他的声音如外貌一般,文雅清秀。

    “托坞主之福,一路太平无事。”宋玉说罢,双手将惊风化雨图呈到金复羽面前。金复羽将图慢慢翻开,待上下打量后,又重新合上,却并未从宋玉手中接过来。

    “果真是太平无事。”金复羽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喜不怒。

    闻听此言,宋玉顿时面露愧疚之色,叹息道:“是。当时玉龙宫内形势逼人,由不得我不将这副假图收下。”

    宋玉此言足以表明,当日在玉龙宫,从曹钦手里拿到这张图时,他就已经看出图是假的。

    金复羽点了点头,轻声道:“任无涯老谋深算,贪婪狡猾,我早料到他不会轻易守诺,却没想到他脸皮竟会如此之厚,敢找一幅假图来糊弄我。只可惜我那黄金万两,十车美玉。”

    “任无涯表面上不曾经手,就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把一切罪责推到曹钦身上。”宋玉沉声道,“若非坞主临行前特意交代,不要与玉龙宫撕破脸,我又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惊风化雨图乃我皇族之物,是真是假我一眼便知。任无涯心里也清楚这一节,但他仍要圆这么大一个谎,你说其目的何在?”金复羽问道。

    宋玉沉吟片刻,揣测道:“任无涯也不想与我们撕破脸,他想结交我们。”

    “是。”金复羽轻笑道,“世人谁不知道任无涯的野心?他想入主中原,一统江湖,想借我们的势力来达成所愿。恰好,我也想借他的力量做些事。”

    “可是任无涯此人奸猾狡诈,我们用这种人会不会太……”

    “非奸猾狡诈又岂能做成大事?”金复羽摇头道,“奸也好,狡也罢,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威胁,因为我们和他目的不同。彼此非但没有冲突,而且还能相互利用,这也是我为何不让你与他们撕破脸的缘由。”

    宋玉迟疑道:“莫非坞主从一开始就猜到,任无涯不会把惊风化雨图给我们?”

    “七成。”金复羽笑道,“事先我只有七成把握任无涯会使诈,如今果不其然。看来任无涯的心思没能逃出我的意料,自此之后,天山玉龙宫已不足为惧了。”

    宋玉面露钦佩之意,直言道:“原来坞主是想借惊风化雨图为桥梁,真正意图是想试探任无涯的态度,看看能否与其联手,又能否与他共谋大事。”

    “惊风化雨图固然重要,但只要它没被人解开其中奥秘,就永远只是一张废纸。”金复羽道,“比起这张废纸,我更喜欢得到实际的好处。”

    “坞主高见,宋玉佩服!”宋玉说罢,突然话锋一转,面带难色地开口道,“只不过我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些……一些谣言……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你说的是莫岑金盆洗手当日,你与曹钦里应外合之事吧?”金复羽淡笑道,“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而且都去过天山。除了你和玉龙宫的人外,你想想还有谁出现在西域?”

    宋玉一愣,一边回忆着一边沉吟道:“据我暗中打探,出现在霍都的有贤王府的柳寻衣,绝情谷的唐阿富,赤风岭的苏禾,江南陆府的白霜,以及一个官差,叫冯天霸,他好像是冲着柳寻衣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伙不知什么来历的契丹人,他们绑了曹钦的儿子。”

    “这些人中,谁又曾出现在江南陆府?”金复羽再度问道。

    宋玉眉头一挑,似乎明白些什么,迅速回答道:“柳寻衣、白霜、冯天霸!”

    “你认为这个消息又是谁放出来的?”

    “柳寻衣……洛天瑾!”宋玉恍然大悟道,“冯天霸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白霜是陆庭湘的女人,这件事传出去有损陆府颜面,倘若陆庭湘知道此事,他应该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而不会傻到自己放出流言,招惹非议。所以想来想去,只能是洛天瑾,有意放出风声,从中挑拨我们与江南陆府的关系。”

    对于宋玉的种种揣测,金复羽却是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等待宋玉自己抽丝剥茧,水落石出。

    “流言传的天下皆知,陆庭湘也应有所耳闻,可他为何一言不发?”宋玉不解地嘀咕道,“这不像陆庭湘的性格,即便只是传闻,他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他不开口就是最大的表示。”金复羽神色一正,幽幽地说道,“陆庭湘不是傻子,这次在天山吃了大亏,他已经学乖了,不会再轻举妄动,而是要等着我们自证清白。”

    “那陆庭湘手里有没有图?”宋玉狐疑地问道,“还有洛天瑾手里?会不会也有一幅?”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也不知道,任无涯究竟准备了多少假图来鱼目混珠,又分别给了谁?现在谁手里拿着假图,谁手里才是真图,无人知晓。”金复羽轻声道,“任无涯喜欢故弄玄虚,那我们就借他这把火,多加一捧柴,让事情变的玄之又玄。也好借此机会,投石问路,看看到底谁藏的最深?”

    “坞主的意思是……”

    “去把这幅假图抄印三千份。”金复羽神秘地笑道,“一夜之间,我要让江湖中处处都有惊风化雨图。至于贤王府,既然敢暗放流言加害我,那我也自当送还洛天瑾一份大礼!”

    ……

第一百零一章:梅花一曲

    居诸不息,岁月如流。转眼间柳寻衣已进入贤王府一月有余。而在这段时间,柳寻衣终于体会到何为无所事事?何为游手好闲?

    林方大为尽地主之谊,带着柳寻衣把洛阳城可以吃喝玩乐的地方,几乎逛了一遍。

    柳寻衣除了偶尔陪同林方大,应酬洛阳城各大商号的掌柜外,就再无半点正事可言。

    洛阳城在贤王府的庇佑下,非但风平浪静,甚至是一派繁荣。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似乎与这里毫无关系,迫在眉睫的战乱纷争也好像远在天边。

    足足一个多月,柳寻衣甚至连洛天瑾的面都没见到。他虽心中焦急,但表面上却又不敢表现出半点异常,只能佯装出一副兴致大好的不羁模样,和林方大一尽兄弟之情。

    数日前,洛阳城的东海茶楼来了一对儿卖唱父女,自称家乡闹饥荒,故而慕名来到洛阳城,想谋求一份生计。

    父亲姓刘,早年因患眼疾而双目失明,但却精通音律,一手古琴倒是弹的不错,茶楼里的人都叫他“刘老汉”。女儿名叫梅花,年不过二十,非但模样俊俏,声音更是动听如天籁。

    自从这对儿卖唱父女来后,原本生意平平的东海茶楼这几日可谓客似云来。按照掌柜的话说,自打东海茶楼开张以来,生意还从未这么好过。

    对洛阳城了如指掌的林方大自然也得到消息,因此在梅花父女入驻东海茶楼的第二天,他便带着柳寻衣和“福寿康宁”,前去东海茶楼听曲。

    原本只是图个新鲜,却没想到他们这一听,竟是足足五天没有间断。甚至就连洛凝语和洛鸿轩,也被梅花父女的名声吸引,跟着林方大和柳寻衣来东海茶楼凑热闹

    不得不说梅花父女的唱曲的确精彩,就连曾在天机阁听惯了宫廷礼乐的柳寻衣,也不禁被他们的江湖小曲深深吸引。因此相对于前些日子的赌场、酒楼之流,柳寻衣更愿拽着林方大一起来茶楼听曲。

    晌午刚过,柳寻衣、洛凝语、洛鸿轩和林方大几人已是早早地坐在二楼雅间,等着梅花父女上场献艺。

    今日的东海客栈又是人满为患,楼上楼下全部坐满茶客,掌柜的和伙计们忙的不亦乐乎,挨桌伺候着。楼下大堂中不时传出一阵阵催促的起哄声,由此也不难看出,梅花父女何其受人欢迎。

    突然,琴声悠扬而起。对于这个曲调,柳寻衣和在座的茶客们一样,早已耳熟能详,恨不能可以哼唱出来。

    梅花父女每次现身,都是由这个曲调开场。

    千呼万唤始出来,随着琴声渐落,刘老汉和梅花二人缓步登上戏台,双双鞠躬施礼,茶楼内顿时一片叫好声。

    “我父女二人逃荒至此,承蒙诸位客官格外开恩,赏我们爷俩儿一口饭吃,这才没在寒冬腊月被冻死、饿死。老朽,在此谢过各位大爷了!”刘老汉倒是个场面人,三两句话说的甚是漂亮。他深知在座众人的来意,因此也不再多言,转而摸索着走到琴边坐下,双手抚琴,悠扬渐起,与此同时他还朝着自己女儿的方向,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女子梅花,只会唱两个小曲儿,换众位大爷几个铜板的赏赐。”梅花谦逊地从左至右,从上至下依次欠身施礼,“这些小调都是跟我娘学的,可惜我娘走的早,否则就能多学几曲送给各位客官了。”言至于此,梅花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失落,手帕轻拭眼角,继续说道,“我娘给我取名梅花,只因我娘生平最爱唱的曲子,就是晋时桓伊官人的《梅花引》。今日小女子献丑,为各位客官唱上一曲我娘生前最爱唱的……梅花三弄。”话音未落,已是隐隐能看到一丝泪光在她眼中打转,晶莹闪烁,甚是动情。

    琴声渐起,袅袅悠长,原本喧闹的茶楼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就连来回跑着端茶倒水的小伙计,此刻都下意识地站在原地,一个个拎着茶壶,愣愣地望着戏台上的梅花,意欲聆听今日这曲“梅花三弄”。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

    随着琴声抑扬有序,梅花的歌声也在茶楼内悄然响起,她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满含幽怨之情,一尽相思之苦,只听得茶楼内的一众客官,无不深陷梅花三弄的一网深情之中,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

    一曲梅花引,直令柳寻衣瞬间坠入过往的种种记忆之中,伴随着梅花的歌声,他与赵馨的一幕幕往事,仿佛又重现在眼前。情到深处,情难自已,甚至眼眶已不知不觉地红润起来。

    “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笑梦笑谁痴。”洛凝语细细聆听着梅花的唱词,一改往日的戏谑模样,取而代之的则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与凝重,“真是好美的词……”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我有意连君归日,君有情盼早日归,莫离莫离话别离,梅花飞下又三弄……”

    这一刻,东海茶楼内的所有人似乎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忘却了时间,甚至忘却了自己。偌大的茶楼内,唯有梅花的歌声绕梁而转,荡漾在众客官心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洛凝语缓缓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柳寻衣,却见他一副失魂模样,听的如梦如痴,俨然已经忘却了周围的一切,也没有注意到洛凝语复杂的目光,唯独留给她一道俊朗的侧脸,和一抹深情的眼神。

    虽然柳寻衣的深情并不是对洛凝语,但洛凝语还是下意识地看的发痴。

    目光微转,洛凝语看到柳寻衣放在桌上的右手,手中端着茶杯,但却半晌没有挪动分毫。不知是不是受到琴声和歌声的陶醉,令洛凝语有些心神荡漾,她竟是鬼使神差地缓缓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慢慢朝着柳寻衣的手探去。

    与此同时,她的脸色也变的愈发红润,呼吸也没来由地变的愈发急促,心中好似小鹿乱撞,越跳越快。

    不经意地侧目,却让林方大将洛凝语失态的一幕尽收眼底,他原本感动的心情,仿佛瞬间坠入无底深渊,久久沉不到底。

    林方大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眼中的失落之情难以名状,红润的眼眶此刻恨不能滴下泪来。

    但林方大又不敢打扰洛凝语的情不自禁,因为他已从洛凝语双眸的顾盼流光中,看出她对柳寻衣的一番心意。

    林方大不敢相信,之前他也毫未察觉,只认为洛凝语一直有意和柳寻衣过不去,这段时间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故意刁难,甚至还主动跑来找柳寻衣麻烦。林方大原以为洛凝语和柳寻衣是一对儿天生格格不入的冤家,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欢喜冤家。

    要怪只怪林方大是个榆木脑袋,天生不懂女人心,不知道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越是故意刁难,往往就越是芳心暗许的表示。

    只不知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又是否有意恋落花?

    当林方大将目光转向柳寻衣时,却见柳寻衣竟对洛凝语全无半点察觉,只是目光痴痴地注视着楼下唱曲的梅花,听的忘乎所以,早已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许久之后,歌声渐落,琴声也渐渐隐去,但茶楼内仍是鸦雀无声,所有人依旧沉浸在惹人心碎的梅花三弄中。

    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梅花一弄断回肠,梅花二弄残雪泪,梅花三弄花弄影,伊人痴痴盼归郎……”

    沉浸在曲中的柳寻衣默默念着,两行清泪不知何时已悄悄落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刻,茶楼内的客官们各有思量,而梅花也颇为懂事地静静站在戏台上,一言不发,给客官们留足回味的功夫。

    不知不觉中,洛凝语的指尖马上就要碰触到柳寻衣的手背。

    这一刻,洛凝语只感觉时间静止,仿佛空气都瞬间凝固。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砰砰砰”的紧张心跳声。

    这一刻,柳寻衣痴醉依旧,眼前、心里、脑海中,尽是赵馨的一颦一笑。

    这一刻,林方大肝肠寸断,心如刀绞,痛的忘乎所以,但却又拼命强忍着,明明眼睛一个劲地朝洛凝语看,但却仍要佯装出一副毫无察觉的淡定模样。

    “咣啷!”

    突然,一阵银盘落地、茶杯破碎的声音陡然在一楼大堂响起,这道不和谐的声音瞬间惊醒了所有沉浸在曲中的人,也令柳寻衣和洛凝语同时一怔。

    柳寻衣下意识地起身向楼下眺望,而洛凝语则是脸色通红地赶忙将手缩了回来。

    “小丫头片子,谁让你在洛阳城卖唱了?唱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想唱风花雪月大可到青楼唱去,在这儿卖弄什么风骚?走走走,跟我们回去说清楚!”

    伴随着一道刺耳难听的喝骂,只见七八个官差大步流星地朝梅花父女走去,为首一人跃上戏台,一把抓住梅花的胳膊欲要将其拉扯出去,刘老汉跌跌撞撞地跑前上来劝阻,却被另外一个官差一脚踹出三米之外,趴在一旁不停地苦苦哀求。

    一时间,东海茶楼内一片混乱。

    “这些是鞑子兵,府主有令,咱们最好不要招惹蒙古官府的人!”福寿康宁中的王寿在看清楼下的局势后,凑到林方大耳边快速低语道。

    “砰!”

    万没想到的是,林方大却是一改往日对洛天瑾言听计从的态度,重重的一拳直接砸在桌上,将偌大的方桌生生砸出一个窟窿。

    还不等神色惊诧的洛凝语开口,却见林方大涨红着脸,“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气冲冲地走向围栏,在柳寻衣惊奇的目光下,他瞪着一双充满怒火的虎目,朝楼下的蒙古官差们毫不留情地破空大骂。

    “一群狗娘养的!老子听曲你们也敢来捣乱,都活腻了吧?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否则我宰了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

    ……

第一百零二章:小王驾到

    “呦呵!还真有不怕死的敢替人出头?大爷倒想看看到底是谁活腻了?”

    大堂的官差们听到林方大的喝骂,登时怒上心头,为首之人下意识地松开梅花的胳膊,仰头朝二楼望去,叫骂道:“刚才是哪个混账东西口出狂言?”

    “我砸死你!”

    话音落下,林方大已迅速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向楼下的官差。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官差在慌乱中闪躲不及,被飞来的茶杯砸中脑门。在茶杯碎裂的同时,他的脑袋也随之“开花”,一缕缕殷红的鲜血顺着额头淌落下来。

    “噌!噌!噌!”

    见状,随行的官差们纷纷抽出腰刀,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林方大。

    一亮刀剑,东海茶楼内顿时一片哗然,客官们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惊慌四散,欲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给我把大门封了,就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受伤的官差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一手挥舞着钢刀,怒喝道,“竟敢和官府公然作对,今日若不严惩,他日还不反了这群刁民?”说罢,他用刀直指二楼满脸怒意的林方大,喝令道,“弟兄们,把那个混账东西抓下来,我要亲手割了他的舌头!”

    “是……”

    “用不着费事,老子亲自下来和你们打!”

    官差们尚未有所动作,林方大却是陡然暴喝一声,径直从二楼飞跃而下,一招猛虎跳涧瞬间将大堂中的两个官差踢翻在地。转而一个箭步冲上戏台,使出一招猛虎扑食,直将那受伤的官差吓的两眼发昏,双腿发软,身子一轻便被林方大狠狠撞翻在地。

    紧接着,势大力沉地一脚重重踏在官差的胸口上,令其动弹不得,只能气的哇哇乱叫。周围的几名官差见状,赶忙提刀冲至近前,对林方大形成合围之势。

    “都住手!”

    就在双方欲要大打出手之即,一道清冷傲慢的声音陡然自角落中响起,继而一位身着蒙古贵族服饰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上前来。

    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皮肤白净,体态慵懒,神情傲慢,贵气逼人。全身上下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其腰间所悬挂的佩刀亦是璀璨生辉,镂金镶玉。不难猜出,此人定是家世显赫之辈。

    在这位蒙古公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汉人。一个是三十出头的白脸小生,一个是年逾五旬的精壮大汉。

    其实这两人与林方大是老相识,年轻男子名叫诸葛武,乃洛阳金刀门的少主。年长的汉子名叫徐铁崖,乃洛阳铁掌帮的二当家,此人在洛阳一带颇有名声,传闻其掌力苍劲,可以开山劈石,因此名震河南府,当地人称之为“混元铁掌”。

    蒙古公子一露面,原本气势汹汹的官差们顿时偃旗息鼓,纷纷转身朝蒙古公子叩拜行礼:“见过小王爷!”

    此刻,柳寻衣和“福禄寿喜”四人已来到近前,目光谨慎地提防着这伙官差。当柳寻衣听到官差们称呼蒙古公子为“小王爷”时,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异样的精光。

    “稍安勿躁!诸位且稍安勿躁!呵呵……”

    不等场面陷入尴尬,徐铁崖已满面笑容地走上前来,充当起和事佬。一见林方大,他眼里不禁展露出一抹古怪之色,随即大笑着拱手寒暄道:“哎呀呀!这不是贤王府的林方大兄弟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哈哈……”

    “徐二当家,你认得他?”蒙古公子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审视着一脸狠戾的林方大,语气不悦地质问道,“他是何人?为何敢打官府的差人?”

    “狗屁官府的差人!”林方大又犯了牛脾气,直言不讳地怒喝道,“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妇女,莫说是几个小小官差,就算是官老爷来了,老子也照打不误!”

    “哦?”蒙古公子面露嘲讽之色,轻蔑道,“真是好大的口气。”

    “徐二当家、诸葛公子。”林方大伸手一指脸色难堪的徐铁崖和诸葛武,朗声道,“你们告诉这个鞑子,这里是谁的地盘?又是谁说了算?”

    说罢,也不等徐铁崖和诸葛武设法圆场,林方大突然抬脚将受伤的官差踢下戏台,自己则在台上来回踱步,向大堂中的众人骂骂咧咧地埋怨道:“洛阳城能有今日之盛靠的是谁?这里人尽皆知!又有谁不知道这一片归老子管?他们这群王八蛋胆敢在老子的地盘上闹事撒野,你们说老子能视而不见吗?”

    “不能!”茶楼内有不少人认得林方大,知道他是贤王府弟子,背后有洛天瑾这座大靠山。因此林方大话一出口,周围顿时传来一片附和。

    林方大所言“这片归他管”,实则是指洛天瑾下令休门弟子,守护这几条街的生意商铺,以防有人破坏贤王府定下的买卖规矩,说到底是为稳固洛阳安定。不过今天这番话从林方大口中说出却变了味,而且还当着官府差人的面,其中的深意就难免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徐铁崖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蒙古公子,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归你管?”蒙古公子冷笑道,“简直是笑话!这里是我蒙古铁蹄,用弯刀利弩打下来的江山,何时轮到你这个汉人来管?猖狂之极,不知天高地厚!”

    此刻,受伤的官差仿佛找到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到蒙古公子身旁,添油加醋地怂恿道:“小王爷,此人名叫林方大,平日里就极其嚣张,他和他背后的势力,多年来一直在洛阳横行霸道,目无法纪。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官府作对了……”

    “啪!”

    官差的话尚未说完,蒙古公子却是突然扬手一甩,给了他一记狠狠的耳光。

    蒙古公子冷声训斥道:“我让你们来请梅花姑娘过府一叙,你们又是怎么办事的?今天若非我跟来看看,不知你们还要捅出多少篓子?现在人家姑娘只怕已把我们当成土匪恶霸,我看平日里横行霸道的人应该就是你自己吧?”

    “小王爷息怒,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也不知这位“小王爷”究竟是何身份,他的几声训斥,竟吓的那群官差纷纷跪倒在地,捣蒜似的连连磕起头来,直磕的地板“砰砰”作响。

    众人见状无不面露惊奇之色,刚刚出言附和林方大的人中,此刻已有不少心生悔意。他们原以为林方大的身份已是不俗,但现在看来,这位“小王爷”的来历似乎更不简单。

    蒙古公子不曾理会这些磕头认罪的官差,径自将目光转向戏台上惶惶不安的梅花,淡笑道:“梅花姑娘,小王汪清术,对姑娘这几日所唱的小曲甚是喜爱,同时也对梅花姑娘你十分仰慕,所以想请姑娘到府上一叙,不知你意下如何?”虽然汪清术的措辞十分客气,但他的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恭敬,反而更像是在念一段无关紧要的寒暄对白。

    “是啊!”诸葛武陪笑道,“小王爷前几日刚从和林远道而来,初入中原第一眼便看上了……哦不,应该是听上了梅花姑娘的小曲。难得小王爷如此抬爱,这对你们父女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千万莫要错失良机才是。”

    “小王也不妨直言相告,我不仅喜欢梅花姑娘的小曲,也喜欢梅花姑娘的脸蛋。”汪清术满不在乎地轻笑道,“倘若你肯随我回府,小王保你们父女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如何?”

    “什么意思?莫非你想用钱收买我中原女子吗?”

    突然,楼梯上传来一道极尽讽刺之意的调侃,但见洛凝语在洛鸿轩和几名贤王府弟子的陪同下,自二楼缓缓而下。

    洛凝语与梅花同为女子,她最见不得汪清术这种纨绔子弟,自以为有钱有势便想为所欲为。尤其是用钱收买女人,更是洛凝语不能容忍的小人行径。

    “哎呀!这不是洛公子和洛小姐吗?”

    一见洛鸿轩和洛凝语,徐铁崖顿时一惊,紧接着便热情地上前寒暄道:“前些日子我还随大当家一起拜会过洛府主,今日能见到洛府主的公子、千金,实在是徐某之幸。呵呵……”

    “在和林时小王就曾听说,中原女子不同于蒙古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一个比一个有趣,也一个比一个俊俏……”

    “那个……小王爷,这两位是贤王府洛府主的公子洛鸿轩,千金洛凝语。”徐铁崖深知洛凝语远非寻常女子,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言轻薄的。虽然汪清术身世显赫,但贤王府的千金小姐也绝非浪得虚名,尤其是在洛阳城内,洛天瑾的手段和势力,远远大于这位蒙古小王爷。

    “既是误会,那便各自散了吧!”洛鸿轩心智成熟,远非林方大可比。虽然贤王府家大业大,但有时也要懂得分寸,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更重要的是,洛天瑾曾在一个月前三令五申,对蒙古人定要敬而远之,绝不可主动招惹。

    因此,洛鸿轩见徐铁崖和诸葛武都有意从中调和,自然愿意就坡下驴,淡笑道:“刚刚是我府上的人冲撞了小王爷,还望小王爷见谅!”

    说罢,洛鸿轩朝站在林方大身旁的王寿使了一个眼色。王寿在“福禄寿喜”四人中最为激灵,见到洛鸿轩示意,赶忙笑呵呵地走上前来,朝汪清术拱手赔罪道:“小王爷,刚刚是我家门主他喝多了,一时兴急才不小心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一个喝醉的人一般见识……”

    “放你娘的屁!”林方大闻言登时火起,全然不顾洛鸿轩的脸色,开口怒骂道,“王寿,你小子就知道满口放屁,老子刚刚在楼上只喝了几杯茶,你见谁喝茶能喝多?能喝醉?”说罢,林方大又向梅花父女安慰道:“别怕!今天有老子在这儿,看谁敢动你们一根汗毛?”

    “不错!”洛凝语帮腔道,“本小姐也会保护你们!想在洛阳城仗势欺人,那得先问问本小姐同不同意?”

    洛凝语天生的大小姐脾气,自幼傲慢刁钻,她“不识时务”也不是一两次了,并不稀奇。真正令柳寻衣奇怪的是,一向对洛天瑾的命令言听计从的林方大,今日为何也如此的“不分轻重”?

    当柳寻衣看到汪清术愈发冷厉的眼神时,心中不禁暗道一声:“大事不妙!”

    “如果小王今日一定要请梅花姑娘过府一叙……”汪清术冷冷地说道,“你们又能如何?”

    “那你就试试!”林方大恶狠狠地挑衅道,“不过老子要事先提醒你一句,刀剑无眼,我手里这把刀可不管你是王爷还是王八,只要你敢硬来,它一定照砍不误!”

    由于林方大的执念,好不容易稍稍缓和的气氛又瞬间跌入冰点。

    这一刻,东海茶楼内山雨欲来,静如死寂。

    ……

第一百零三章:大有来头

    “你……”

    “小王爷息怒,且让徐某和洛公子说两句话!”

    徐铁崖见势不妙,赶忙好言安抚汪清术,转而对洛鸿轩拱手道:“洛公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洛鸿轩从徐铁崖复杂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不妙,故而也不迟疑,转身和徐铁崖走到一旁。

    “洛公子,再僵持下去你们可要闯下大祸了!”

    徐铁崖开门见山的一句话,令洛鸿轩微微一愣,语气不悦地反问道:“徐二当家何出此言?刚才的情形你也看的明白,分明是他们强抢民女在先,林方大方才仗义相助,熟错熟对有目共睹,徐二当家却为何要单单指责我的人?”

    虽然洛鸿轩刚才有意让林方大退让,想息事宁人。但其实在他心里,此事并非什么大不了的祸事,他选择退让也绝非惧怕汪清术,只是不想招惹麻烦罢了。

    不惹麻烦并不代表怯懦,洛鸿轩毕竟是贤王府的少主,为人处世虽不及洛天瑾那般沉稳老辣,但眼下这点风波对他而言,应付起来却也是绰绰有余。

    正因如此,当洛鸿轩听到徐铁崖的指责时,心中方才生出一丝愠怒。

    “洛公子千万不要误会,徐某此话绝非有意恐吓,而完全是替贤王府着想!”徐铁崖解释道,“洛公子可知这位小王爷的来历?”

    “八成是蒙古的哪位王孙吧?”洛鸿轩处变不惊地揣测道,“这些年来过洛阳城的蒙古王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徐二当家何必大惊小怪?”

    “他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徐铁崖苦涩地说道,“如若不然,我与诸葛公子又何须寸步不离地小心作陪?洛公子可知在两个月前,洛阳城新调来一位蒙古将军?”

    洛鸿轩若有所思地点头应道:“此事听我爹提起过。”说罢,他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徐铁崖,似笑非笑地说道,“而且我还听说,这位新来的蒙古将军才上任不久,金刀门和铁掌帮便先后效忠归顺。真不愧是老江湖,果然懂得见风使舵,风闻蒙人准备举兵南下,图谋大宋,所以这么快就先给自己找了一个新主子,以免日后遭受池鱼之殃。”

    洛鸿轩话里话外极尽讽刺之意,徐铁崖并非傻子,又岂会听不出来?

    虽然被一个晚辈当面嘲讽,心中有所不满,但碍于洛鸿轩的身份,徐铁崖只能强忍着怒意,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转而说道:“新调任的洛阳将军名叫汪绪统,眼前这位小王爷汪清术正是他的独子。”

    “那又如何?”洛鸿轩不以为意地轻笑道,“莫非徐二当家以为我贤王府会惧怕洛阳将军?别忘了他虽名为将军,实则却只是城吏而已。麾下兵马不过千人,剩下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官差衙役,一群酒囊饭袋罢了。只凭这点本事,怕也只能吓唬吓唬金刀门和铁掌帮之流,想和我贤王府作对,他还远不够资格。”

    洛鸿轩三两句话都离不开嘲讽挖苦,徐铁崖心中怨气甚重,语气不免有些生硬起来:“洛公子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料想不日之后,贤王府的下场未必会比铁掌帮和金刀门更好。”

    “徐二当家,别忘了你是在和谁说话?”洛鸿轩眼神一冷,一抹彻骨寒意自眉宇间一闪而过。

    徐铁崖虽心中气愤,但仍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目前而言,贤王府想取他性命仍是易如反掌。想到这些,徐铁崖赶忙脸色一变,连连赔罪道:“洛公子勿怪,刚刚是徐某失言了!”

    “哼!”洛鸿轩轻哼一声,转而望向不可一世的汪清术,淡淡地问道,“难道徐二当家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徐铁崖急忙解释道,“洛公子且听我说,汪绪统虽是籍籍无名之辈,但他有一义兄,想必洛公子一定有所耳闻!”

    “谁?”

    “汪德臣!”徐铁崖正色道,“蒙古大汗身旁的心腹大将,汪德臣!”

    “这……”对于汪德臣的大名,洛鸿轩的确早有耳闻。此人乃蒙古大汗的近臣心腹,是蒙古朝廷中为数不多,真正手握大权的将军之一。相传其不仅位高权重,而且悍猛无比,骁勇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威。

    贤王府再厉害也只是一方江湖势力,若真招惹到汪德臣这般人物,他只需动一动兵符,便能麾使数十万铁骑转瞬杀来。到时莫说贤王府,就算是踏平整座洛阳城,也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而已。

    看到洛鸿轩这般反应,徐铁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得意之色,点头笑道:“汪绪统与汪德臣同出于汪古部,亲如手足兄弟,故而汪绪统的儿子,便是汪德臣宠爱的子侄,那可是能自由出入大汗皇宫的亲贵。洛公子不妨仔细想想,之前来洛阳城的那些王孙公子,又能否与今日这位小王爷相提并论?”

    “这……”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铁崖低声提议道,“不过是个卖唱女而已,洛公子与他们父女素昧平生,又何必因为两个外人而招惹小王爷呢?眼下局势如何,洛公子心如明镜。在这个节骨眼上,洛府主自己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洛公子身为人子,怎能不想着替父分忧,反而还要为其徒增烦恼?”

    “这……”

    “该说的徐某都已说完。”不等洛鸿轩迟疑,徐铁崖突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似笑非笑地说道,“铁掌帮与贤王府相交多年,一向和睦。今日之事徐某绝不会坐视不理,只要……洛公子能管好令妹和府中的下人便可!”说罢,徐铁崖在洛鸿轩凝重的目光下,转身而去。

    僵持许久,贤王府的人终于等到洛鸿轩姗姗来迟。

    一见愁眉不展的洛鸿轩,洛凝语率先忍不住问道:“哥,他和你说什么?”

    “没什么。”洛鸿轩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继而抬眼看向气势汹汹的林方大,淡淡地说道,“去向小王爷赔罪。”

    “鸿轩,你这……”

    “快去!”

    洛鸿轩一向儒雅,极少对人严词厉色。他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不禁令林方大一愣,就连洛凝语也被吓的身子一颤。

    林方大自幼在贤王府长大,与洛鸿轩和洛凝语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再加上洛天瑾对他偏爱有加,故而林方大虽在名义上是贤王府弟子,但实际上却和洛鸿轩、洛凝语亲如手足,以至于放眼整个贤王府,除了洛家人和贤王府七雄外,也唯有林方大敢肆无忌惮地直呼洛鸿轩与洛凝语的名讳。

    “我……”林方大气哼哼地瞪着汪清术,转而又满眼费解地看了看洛鸿轩,赌气道,“我不去!我没错!”

    “就是!明明是他们不对,为何要让我们道歉?”洛凝语点头附和道,“要道歉的是他们!”

    徐铁崖领教过林方大和洛凝语的脾气,故而笑呵呵地走到汪清术身旁,恭维道:“小王爷,这位林兄弟毕竟是贤王府的门主,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如今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呵呵……林兄弟脸皮薄,未免有些难堪。小王爷英雄气概,定不会拘泥小节……”

    “今天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不等徐铁崖把话说完,汪清术已淡淡开口道,“毕竟是我的人失礼在先,我是小王爷,不是小霸王。”

    “是是是!”徐铁崖和诸葛武连连点头附和。

    “不过此人太过狂妄自大。”汪清术话锋一转,蓦然伸手一指林方大,沉声道,“小王若就此离去,外人还以为是我怕了你,还以为我这个小王爷敌不过你这个莽夫。所以赔罪可以免,但我再也不想在洛阳城看见你,滚吧!”

    “你让谁滚……”

    “凝语住口!”洛鸿轩虽然愤怒,但理智仍大于冲动,猛然喝止洛凝语的驳斥,沉声道,“是贤王府的人,现在就跟我走!执意不肯走的……那这辈子也别再回去了!”

    洛鸿轩此话分量极重,令林方大等人登时心中一惊。

    “不怕!”洛凝语快步走到面色茫然的梅花身前,伸手挽住其胳膊,倔强道,“妹妹,你们父女随我回府,我看谁还敢再为难你们?”

    闻听此言,梅花父女顿时面色一喜,慌忙收拾东西,欲要跟随贤王府的人一起离开,但汪清术却突然横身拦住他们的去路,冷冷地说道:“贤王府的人可以走,但他们不能走!”

    “为何不能走?”林方大本就憋着一口气,恨不能抓住半点机会就想发飙,“人家又不欠你们的,难道你‘请’人家不去,现在还要硬‘抢’不成?”

    洛凝语嘲讽道:“亏你刚刚还自诩什么小王爷,不是小霸王,讲什么礼数,现在竟又想耍无赖!”

    “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无论她是何人,都要千方百计地得到她!”汪清术冷笑道,“这是男人该有的野心和魄力,当年成吉思汗也会不惜一切地去得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对我是一种斗志!”

    “我呸!”林方大怒啐道,“狗屁斗志,老子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人家不喜欢你,你就要用强,那和强盗有何区别?”

    “谁的天下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汪清术嗤笑道,“你们大宋不也一样?我再说一次,其他人可以走,但梅花姑娘一定要留下!”

    “我若不肯呢?”林方大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那你们谁也休想离开!”

    “放你娘的屁!”

    “林方大住手……”

    “大胆!”

    林方大怒喝一声,骤然挥掌朝汪清术的面门拍去,还不等洛鸿轩开口喝止,徐铁崖已晃身而出,出掌带起一道凌厉刚猛的劲气,直直地迎上林方大的掌势。

    “嘭!”

    双掌相撞,林方大登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戏台边沿,狼狈地滚落在一片凌乱的桌椅中。

    “此人屡次辱我,你们替我杀了他!谁敢阻拦,谁就是我大蒙古的敌人!”

    在洛鸿轩和洛凝语的惊呼下,汪清术已下达死令。徐铁崖和诸葛武二人没有丝毫犹豫,趁着林方大尚未完全清醒,他二人已以迅雷之势,一左一右猛扑而上。

    刚刚汪清术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洛鸿轩听的,意在震慑。以至于恍惚之间,洛鸿轩犹豫不决,未能及时出手相救。

    “休伤我大哥!”

    千钧一发之际,柳寻衣身随意动,快若一阵疾风般在堂中闪掠而过,后发先至,赶在诸葛武和徐铁崖之前,先一步冲到林方大身边。

    面对气势凶猛的攻势,柳寻衣毫无惧意,手中一晃,剑鞘甩出,如一道流星般掠过半空,将武功平平诸葛武瞬间逼退。

    “无名小卒也敢逞强,看我一掌将你震成四分五裂!”

    厉声转瞬而至,柳寻衣面对近在咫尺,面色狰狞的徐铁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挥掌硬接,施展出他自创的寻云掌,针尖对麦芒般正面迎向徐铁崖的成名绝技,混元一气掌。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333/ 第一时间欣赏血蓑衣最新章节! 作者:七尺书生所写的《血蓑衣》为转载作品,血蓑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血蓑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血蓑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血蓑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