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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一章:小痴大黠

    “武当、昆仑、峨眉、青城、河西秦氏、蜀中唐门、江南陆府……”

    入夜,洛阳城南四喜客栈的一间客房内,一位眉清目秀的“漂亮公子”坐在桌旁,伸出青葱玉指在桌上轻轻划动,似乎在细细盘算着什么。

    “大小姐,你在数什么?”

    坐在对面的是一位面目凶狠,膀大腰圆的中年大汉,也是近段时间洛阳城各大茶楼酒肆、青楼赌坊的熟客,贤王府府主谢玄新结识的一位“志趣相投”的朋友,“上京四府”之一庆州雷府的家主,雷震。

    至于雷震口中的“大小姐”,正是迎面而坐的“漂亮公子”,女扮男装的洵溱。亦是今日下午出现在东海茶楼二楼走廊的“白衣公子”。

    “我在数今天下午出现在东海茶楼的门派、世家的眼线。”洵溱回道,“东海茶楼乃龙蛇混杂之地,流言横飞之所。秦苦与严顺一唱一和,非但成功激怒朝廷的鹰犬,更将武当派的孤月拉下水,就差将秦卫的身份当众挑明。虽然洛阳城群雄汇聚,免不了大大小小的争斗,但以往都是一些不入流的绿林匪帮闹得欢实,极少有名门正派下场较量。今日这趟浑水一连牵扯武当、秦氏、贤王府三大势力,影响非同小可。势必一传十、十传百,在洛阳城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如此一来,洛阳城的局势岂不是变得更乱?”雷震惊诧道,“虽然秦苦没有当众挑明秦卫的身份,但中原各派不是傻瓜,难保不会浮想联翩,心生猜疑。”

    “我要的就是一个‘乱’字。”洵溱凝视着不断摇曳的烛火,别有深意地说道,“清风暗中勾结朝廷,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要看看他如何向贤王府和天下英雄交代?”

    “清风老奸巨猾,一定会找借口替自己搪塞。恕我直言,大小姐这步棋……恐怕对清风构不成致命威胁。”

    “我从未想过一击毙命,也很清楚此事难不倒他。”洵溱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只想借秦卫给清风添点麻烦,最好让他忙的焦头烂额,在‘锄奸大会’前无暇顾及其他。”

    “顾及其他?”雷震似懂非懂地问道,“但此事……好像不在我们原来的计划中……”

    “洪寺来信,他的侄子洪洋在南方失踪数月。他派人四处寻找,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洵溱幽幽地说道,“洪洋知道我们太多秘密,如今他下落不明……难保不会引发变数。为防万一,我不得不多做一些打算,以备不时之需。”

    “多做一些打算?”雷震若有所思,“大小姐的意思是……除借秦卫给清风制造麻烦之外,你还有别的准备?”

    “是……”

    “砰、砰砰!”

    未等洵溱解释,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紧接着,门外传来阿保鲁低沉的声音:“洵溱,秦苦和严顺到了。”

    “进来。”

    “吱!”

    话音未落,房门已应声而开,阿保鲁领着吊儿郎当的秦苦与一本正经的严顺步入房间。

    “如何?今天这场戏够不够精彩?”

    一进门,未等洵溱起身寒暄,秦苦已大摇大摆地坐在桌旁,毫不客气地端起雷震的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罢,似乎察觉到雷震的不悦,秦苦讪讪一笑,连忙将空茶杯递到嘴边,煞有介事地问道:“大哥,喝你一杯茶而已,又不是杀你全家,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要不然……我吐出来还你?”

    望着厚颜无耻的秦苦,雷震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冷冷地问道:“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招人稀罕?”

    “噗!”

    话一出口,洵溱刚刚喝下的一口茶险些没忍住呛出来。阿保鲁、严顺更是强忍笑意,紧绷的脸颊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秦苦的脸皮比城墙更厚,被雷震当面嘲讽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拍手大笑,连连称绝:“妙极!妙极!我要记下仁兄这句金玉良言,下次骂别人一个狗血淋头。哈哈……”

    “你……”

    “我来为你们引荐!”雷震性情暴躁,秦苦任达不拘,如果由着他二人的性子斗嘴,非打起来不可,故而严顺连忙上前圆场,“这位是庆州雷府的家主,雷震。这位是河西秦氏的府主,秦苦。”

    阿保鲁趁势附和:“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

    “欸!”秦苦摆手纠正,“我今天帮你们对付秦卫完全是念及柳寻衣的情面,而且我对秦卫这种卑鄙小人也确实厌恶。柳寻衣是我朋友,帮他出气义不容辞。但和你们做‘自己人’……秦某高攀不起。”

    “这……”秦苦的“不识抬举”,令阿保鲁、严顺分外尴尬。

    “如果我没有猜错,严老爷是你……故意安插在河西的眼线。至于目的嘛……八成与我有关。”秦苦毫不避讳地点指着笑而不语的洵溱,撇嘴道,“我们是‘老相好’,有什么事可以当面解决,何必兜这么大圈子?”

    闻言,严顺不禁老脸一红,笑容变得愈发不自然。

    “念在昔日的交情上,这一次就算了。”秦苦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最好不要有下一次,因为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言罢,秦苦眼珠一转,一脸坏笑地问道:“今天下午,贤王府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东海茶楼?是不是你派人通风报信?”

    “你说呢?”洵溱不答反问,“江湖上认识秦卫的人不多,如果我不找几位‘明眼人’识破他的身份,今日这场戏演得毫无意义。”

    “谁说的?”秦苦小眼一瞪,心有不甘地抱怨,“你认识他,我也可以说自己认识他,想揭穿他不过一句话的事,能有多难?若非你提前告诉我不能拆穿他,我今天非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我一看那小子矫揉造作的模样就浑身不舒服,再想到他将柳寻衣害的那么惨,心里就更不痛快。唉!纵使你不让我杀他,至少让我赏他几个大耳光出口恶气,总好过陪他嬉皮笑脸地逗闷子。”

    “你今天指名道姓地骂他‘乌龟王八蛋’,秦卫一声不吭只能默默忍受,最后气得脸都绿了,难道还不解气?”洵溱回忆今天下午发生在东海茶楼的戏剧一幕,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看你骂的十分过瘾,不比打他几个耳光更解气?”

    “妇人之见!”秦苦怨妇似的喋喋不休,“相比于‘卖嘴的’,我更喜欢做‘手艺人’,骂得再狠也没有大耳刮子扇的痛快。”

    “我不是包庇秦卫,只是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洵溱将戏谑之意渐渐收敛,慢条斯理地解释,“如果由我们出手杀他,反而帮清风解决一个大麻烦,这笔买卖不划算。因此,让贤王府的人揭穿秦卫,远比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更有价值。”

    “听不懂!”秦苦将手中的空茶杯扔在桌上,缓缓起身,慵懒地舒展着腰肢,心不在焉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在密谋一些不可告人的计划,不过我天资愚钝,胸无大志,因此既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帮你挑衅秦卫,同时替柳寻衣出口恶气,咱们也算互不相欠。我走了……对了!别再让严老爷跟着我,我不习惯被男人色眯眯地盯着屁股。嘿嘿……”

    言罢,秦苦不顾面面相觑的严顺和阿保鲁,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

    未等秦苦拽开房门,洵溱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平淡如水,不急不缓:“你说错了,我们并非互不相欠。”

    “怎么?”秦苦眉头一挑,头也不回地问道,“难道你们打算向我收利息?”

    “别误会!不是你欠我们,而是我们欠你。”

    “你们欠我?”秦苦一愣,“欠我什么?”

    “洛天瑾遇害不久,我们的身份被清风父女透露给蒙古人,他们在西去的关隘要塞设下重重阻碍。当时,若不是秦府主仗义相助,我们怎么可能顺利出关?”洵溱笑道,“我们能安然无恙地返回西域,全仗秦府主的大恩大德。救命之恩,岂敢不报?”

    “对对对!”

    经洵溱一番提醒,恍然大悟的秦苦登时眼冒精光。蓦然转身,满脸堆笑地走回桌旁,细细回忆道:“我记得……不仅仅送你们出关,而且请你们吃过一顿酒菜,花了我不少银子。”

    “不错!”洵溱欣然承认,“此事过后,宁王爷至今仍念秦府主的好。”

    “欸!大家相识一场,不必放在心上,我帮你们从未想过回报。只不过……”言至于此,秦苦故作为难模样,一个劲儿地抓耳挠腮,言辞变得吞吞吐吐,“我知道你们都是有恩必报的英雄豪杰,如果不报恩心里一定不舒服,我也不希望你们一直心怀愧疚。要不然……随随便便给我送几车金银珠宝,或者……送一百几十位西域美人意思一下?千万不要劳师动众,给我树碑立传、铸庙烧香什么的……太见外!”

    “雷某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痴心妄想,厚颜无耻之徒!”

    “仁兄好文采,这句小弟也记下来,回头骂别人。”秦苦反应极快,未等雷震话音落下,他已对答如流。直气得雷震七窍冒火,五脏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你要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一些俗物,金山银山总有花光的一天,绝色美人也有人老珠黄的时候。”洵溱美目一转,从而狡黠一笑,“我想送你一份可遇而不可求的大礼……其价值远非那些俗物可以相提并论。”

    “什么大礼?”秦苦眉头一皱,似是将信将疑。

    “眼下,你最关心什么?”洵溱神情一禀,正色道,“直说吧!‘锄奸大会’的主角是你的好朋友,他现在大难临头,你想不想救他?或者说……你敢不敢救他?又或者……你们的交情仅限于替他骂几句秦卫?”

    “你究竟想说什么?”秦苦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再也寻不到半点儿戏,一字一句地问道,“难道你能救他?就凭……你们几个?”

    “我救他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否则他也不可能活着逃出临安。”洵溱信誓旦旦地说道,“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想救他的人绝不止我们几个,更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大人物,足以抗衡武林盟主。此事不仅仅出于江湖道义或者朋友义气,更关乎我们每个人的生死荣辱,存亡兴衰。”

    “此话怎讲?”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非但能救出柳寻衣,而且能成就自己,甚至能彻底改变……中原武林的现有格局。到时,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莫说金银珠宝挥霍无尽,娇艳美人享受不完,更能率河西秦氏跻身中原武林巅峰之列,千秋昌盛,万载无虞。”

    ……

第一千零二章:情理之争(一)

    “无论如何,此事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给你交代?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贤王府弟子,也敢向武林盟主讨要交代?真是天大的笑话!”

    “贤王府弟子如何?武林盟主又如何?难道武林盟主就可以破坏江湖规矩?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连武林盟主都做不到恩怨分明,各门各派势必上行下效。如此一来,中原武林岂非变成一群乌合之众肆意妄为的腌臜之地?还谈什么‘匡扶正义’、谈什么‘为国为民’,简直大言不惭!”

    “林方大,你太放肆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

    ……

    翌日清晨,贤王府中堂内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令守在堂外的一众弟子心乔意怯,目瞪口呆。

    堂中,以林方大为首的贤王府弟子与以郑松仁为首的武当弟子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清风、孤月、谢玄、慕容白、凌潇潇、雁不归一言不发地坐在两侧,默默聆听着双方的争论,一个个眉头紧锁,神思各异。

    面无表情的秦卫单独坐于角落,身后站着目光警惕,手按刀柄的褚茂、屠龙、屠虎等天机阁武官。

    双方弟子皆满腔怒火,针锋相对亦彼此克制。虽然一个个咬牙切齿,咒天骂地,看架势恨不能将对方生吞活剥,但他们却仅限于唇枪舌剑,并没有大打出手。

    毕竟,清风、凌潇潇、谢玄坐在一旁,由不得他们胡作非为。

    “啪!”

    你来我往地争吵持续约一炷香的功夫,凌潇潇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道刺耳声响,令喧嚣的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闹够没有?”面沉似水的凌潇潇用如刀似剑的凌厉目光,依次审视着林方大、郑松仁等人,愠怒道,“武当与贤王府一脉相承,手足同心,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地商量,非要急赤白脸地吵架?干什么?是在比谁的嗓门更高?倘若被外人听到,清风盟主与谢府主颜面何存?武当与贤王府如何立足?两家弟子又该如何自处?”

    “夫人,我求你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看清楚那人是谁?”林方大怒指着一脸冷傲的秦卫,急声道,“他叫秦卫,曾是赵元的鹰犬,府主遇害他难辞其咎。此人是贤王府不共戴天的死敌,清风盟主非但不杀他,反而与他同流合污……”

    “林方大!”凌潇潇面色一沉,冷冷地问道,“你说谁‘同流合污’?”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林方大吓得脸色一变,慌忙解释,“我没有侮辱清风盟主的意思,我只是想不通清风盟主为何胳膊肘向外拐?”

    “不错!清风盟主包庇杀害府主的凶手,就是在侮辱贤王府。”

    林方大此言一出,立刻招至贤王府众弟子的高声附和,刚刚肃静的场面再度喧闹起来。

    “难道你们想造反不成?”凌潇潇气得脸色煞白,厉声训斥,“清风盟主是瑾哥的恩师、是我的父亲、是鸿轩与凝语的外公。没有他,就没有今时今日的贤王府。你们说他侮辱贤王府,岂止是忘恩负义?简直是禽兽不如!”

    “夫人,我们……”

    “你们吵来吵去,无非想要一个交代。其实,老夫昨夜已向谢府主解释清楚,他也认同老夫的想法。”清风轻轻拽了拽凌潇潇的衣袖,示意她不必大发雷霆,从而将目光投向面面相觑的林方大几人,不急不缓地说道,“今日,老夫不介意再和你们解释一遍。众所周知,谋害天瑾的罪魁祸首是柳寻衣和赵元,秦大人当时只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实则,他与天瑾素不相识,更无仇怨。然而,事后若非秦大人刚正不阿,大义灭亲,赵元不可能一命归西,柳寻衣也不可能被朝廷定为钦犯。虽然这些只是秦大人的“无心之举”,但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替天瑾报了仇,也间接帮我们扫除了障碍,让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柳寻衣。算起来,秦大人对中原武林是有恩的,至少……恩大于仇。再者,我们诛杀柳寻衣是替天瑾报仇雪恨,替中原武林惩恶除奸。秦大人追剿柳寻衣是替兴元三府的百姓出口恶气,替大宋朝廷明正典刑。在对付柳寻衣一事上,中原武林与大宋朝廷虽初衷不同,但立场和目标却毫无二致。殊途同归,终究是为家国大义,人间正道。朝廷听说我们抓住柳寻衣,立刻派人向老夫及中原武林表示感谢。老夫邀秦大人参加‘锄奸大会’也是顺水推舟,意在修睦。此举,不仅有助于我们与朝廷消除误会,化干戈为玉帛。更能向天下百姓彰显中原武林的高风峻节,江湖英豪的侠肝义胆。老夫深思熟虑,笃定此事对中原武林百利而无一害,因此……”

    “恕我直言,清风盟主此举……有见利忘义,趋炎附势之嫌。”清风话音未落,林方大已心有不忿地小声嘟囔,“昔日,府主宁死都不肯率领天下英雄归顺朝廷。如今,清风盟主‘新官上任’,非但不知一雪前耻,反而忙着结交权贵……照此趋势,想必用不了多久中原武林就会变成朝廷的走狗……”

    “林方大,你找死!”郑松仁勃然大怒,一把揪住林方大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掌门何时说过归顺朝廷?何时忙着结交权贵?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煞有介事地含血喷人!”

    “如果清风盟主没有此意,又何必急着出卖贤王府?”林方大性情刚烈,原本对自己的直言不讳心存一丝忌惮,此时被郑松仁一通怒斥,反而怒火中烧,变得无所顾忌。他奋力推开郑松仁的钳制,愤愤不平地吼道,“就算秦卫不是主谋,至少也是帮凶。如今,清风盟主对他以德报怨,是不是有些‘慷他人之慨’,又将贤王府置于何处?”

    “啪!”

    “放肆!”

    见林方大越说越离谱,孤月忍无可忍,立时拍案而起,叱责道:“清风盟主是中原武林的盟主,不是贤王府一家的盟主。他做任何事都要顾及中原武林的兴衰,权衡天下英雄的利弊,岂能因为贤王府一家的恩怨而影响武林大局的稳定?自命清高,誓死与朝廷不相往来……哼!说的容易,可一旦遭遇生死关头,谁能护佑中原各派?谁能扛起武林大旗?难道是你?你护得住吗?扛得动吗?自己有多少斤两莫非心里没数?整天纸上谈兵又有何用?”

    “孤月道长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承认自己没有本事,护不住中原各派,也扛不动武林大旗。”林方大羞愤道,“什么武林兴衰、什么天下兴亡,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听不懂,也不想懂。昔日,柳寻衣也曾口口声声‘家国大义’,结果他照样是卖主求荣的叛徒,满腹祸心的奸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有屁用?我只知道,人活一世必须快意恩仇。说一千、道一万,秦卫害死府主,无论是不是主谋,都是贤王府的死敌。你们就算说出大天,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总而言之,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说得好!杀了秦卫,替府主报仇!”

    “杀了秦卫,替府主报仇!”

    在林方大激昂慷慨地煽动下,贤王府众弟子无不热血沸腾,连声怒吼,场面愈发不可控制。

    “都给我住口!”

    见林方大“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贤王府众弟子不识时务地煽风点火。又见秦卫的眼中寒光尽显,褚茂等人已暗暗推刀出鞘。再见清风、孤月、凌潇潇、雁不归的脸色愈发阴沉。谢玄担心再闹下去一发不可收拾,于是虎目一瞪,沉声喝断振振有词的林方大:“此事我与夫人反复斟酌,皆认为清风盟主此举实为顾全大局,并无不妥。秦……秦大人虽然不是我们的朋友,但他毕竟是清风盟主请来的客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尔等休要庸人自扰,邑犬群吠!”

    “二爷,府主含恨而死,我们与大宋朝廷势不两立,你怎么替他们说话……”

    “够了!”凌潇潇蓦然起身,严词厉色,“今天我索性开门见山,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赵元已死,柳寻衣在劫难逃,瑾哥与朝廷的恩恩怨怨即将了结。待‘锄奸大会’结束后,往日一切犹如过眼云烟,谁也不必再提。未来的贤王府,我只希望安安稳稳,踏踏实实,不希望与任何人结仇,也不希望与任何人为敌,都听清楚没有?”

    “夫人……”

    “林方大,你要体谅清风盟主的良苦用心。”雁不归话里有话地提醒道,“邀秦大人来此,不仅为‘锄奸大会’,也是为化解贤王府与大宋朝廷的旧怨……”

    “你们……你们简直疯了!”林方大难以置信地望着凌潇潇、谢玄、雁不归,悲愤交加地放声怒斥,“武当弟子不知内情,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就罢了。你们可是贤王府的人,是府主生前最亲密、最信任、最器重、最仰仗的挚爱亲朋,岂能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眼下府主尸骨未寒,你们竟然……竟然忘记血海深仇,若无其事地和死敌交朋友,简直是一群薄情寡义、厚颜无耻的白眼狼……”

    ……

第一千零三章:情理之争(二)

    “混账!”

    “啪!”

    林方大话未说完,忍无可忍的凌潇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挥手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不仅将口出不逊的林方大打得晕头转向,更将义愤填膺的贤王府众弟子惊得心头一颤,无不面露惶恐。

    霎时间,五道殷红的指印在林方大的脸颊缓缓浮现,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淌出。

    然而,相比于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内心的绝望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林方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宛若木雕泥塑,愣愣地望着恼羞成怒的凌潇潇,眼泪不知不觉滚落而下。

    “小时候……每次我练功偷懒被府主责罚,都是夫人护着我……”林方大似哭似笑,喃喃自语,“我自幼孤苦无依,是府主和夫人将我一手养大……在我心里,府主就是爹,夫人就是娘……”

    不知是被林方大的肺腑之言感动,还是回忆起当年的幸福记忆,凌潇潇身体一僵,举在半空的手情不自禁地抖动起来。唇齿颤抖,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说不出下文。

    “夫人打我……就算打死我,我也无怨无悔。但让我忘记府主的血海深仇,方大宁死也做不到……”

    “做不到就忍着!”

    不知何时?谢玄已走上前来,不胜其烦地打断林方大的抱怨,同时朝众弟子一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喝令道:“贤王府的事轮不到你们做主,我和夫人自有分寸。记住,出去后管住你们的嘴巴,谁敢私下议论秦大人一句,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谢玄的威吓,令贤王府众弟子诚惶诚恐,不知所言。

    “都是哑巴不成?”

    “遵……遵命……”谢玄一声暴喝,贤王府众弟子无不心惊肉跳,断断续续地拱手领命。

    “这一次,念在你们对‘先府主’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和夫人可以不追究你们的犯上之罪。再有下次,一定严惩不贷!”谢玄环顾众人,怒叱道,“除林方大之外,其他人统统滚回去反思己过。林方大目无尊卑,出言不逊,是可忍孰不可忍……”

    “府主,林方大也是出于对‘先府主’的一片孝心,一时失言才……”

    “你休要替他求情!”谢玄大手一挥,语气不善地打断慕容白的解释,“他刚刚说的混账话你听的一清二楚,若不严惩,贤王府规矩何在?我……”

    “谢府主,林方大虽有过错,但……忠心可嘉。望你念其读的书少,加之年轻气盛,不知分寸,姑且饶他一次。”

    见清风开口求情,谢玄的脸色稍稍缓和几分,踌躇再三,沉声道:“念在清风盟主的情面上,我姑且饶你一条小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书房跪守待罪,我一会儿慢慢和你算账!”

    “是……”

    一声令下,林方大和所有参与闹事的贤王府弟子无不心灰意冷,面如白蜡,踉踉跄跄地朝堂外走去。

    “等一下!”突然,凌潇潇眼神一动,连忙叫住失魂落魄的林方大,追问道,“语儿在哪儿?”

    “这……”林方大一愣,俨然没听懂凌潇潇的意思,“夫人,我昨日才刚刚回府,尚未见过凝语,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你们和武当弟子在地牢发生摩擦的那一晚,谢玄派你们出去办差,语儿亦于当夜失踪。”凌潇潇将信将疑地注视着一脸茫然的林方大,狐疑道,“难道……她没有和你们一起偷跑出去?”

    “有这种事?”

    林方大万分震惊,迅速回忆当晚的情形,登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将惊愕的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谢玄,久久未吭一声。

    “我在问你,你看谢玄作甚?”凌潇潇不悦道,“语儿自幼喜欢和你们混在一起胡作非为,你帮她掩饰过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一次……你们是不是又在故技重施?”

    “没……没有……”心慌意乱的林方大语无伦次地应答,“凝语没有和我们一起出去……”

    “你当真不知道语儿的下落?”

    “我对天发誓,真不知道……”

    凌潇潇知道林方大对洛凝语情深义重,此刻见他满眼忧虑,不似撒谎,故而眼神一缓,若有似无地点点头,心不在焉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可是……”

    “行了,你先下去吧!”慕容白担心林方大言多有失,故而趁势开口,“夫人不必担忧,小姐八成又跑去什么地方散心,等她玩够了自然会回来,一定不会有事。”

    慕容白此言看似说于凌潇潇,实则说于林方大。

    毕竟,当晚从贤王府抱走昏迷不醒的洛凝语的人,正是慕容白。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凌潇潇忧心忡忡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松仁,带师弟们下去吧!”

    “遵命!”

    见林方大等人离开,孤月吩咐郑松仁率武当弟子退下。

    “啪!啪!啪!”

    “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伴随着一阵聊胜于无的掌声,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秦卫缓缓起身,似笑非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色复杂的清风,揶揄道:“清风盟主邀我来此,本侯以为一切已安排妥当。殊不知……你们连‘自家人’都没有摆平。”

    “你说什么?”

    “咳咳!”孤月干咳两声,打断慕容白的质问,同时朝秦卫拱手一拜,“刚才,贤王府弟子冲动鲁莽,多有得罪,万望秦大人海涵。”

    “罢了!本想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结果……‘锄奸大会’尚未开始,本侯的身份已闹得人尽皆知。”秦卫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自嘲、有些酸涩、有些不满,“想当初,柳寻衣潜伏在贤王府数年之久,始终神不知鬼不觉。相比之下,本侯真是……不如他。”

    “林方大性子直,谢某替他向秦大人赔罪。”谢玄伺机转移话题,“真想不到,区区两年,秦大人已鱼跃龙门,摇身一变成为朝廷重臣,实乃可喜可贺。”

    “承蒙皇上厚爱,侥幸而已。”秦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昔日,本侯与贤王府有些误会,虽不像清风盟主说的‘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是‘皇命在身,别无选择’。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殊不知人在庙堂,同样身不由己。呵呵……两年前,我们各为其主打的不死不休。如今,我们仍是各为其主,却此唱彼和,谈笑风生。如果洛盟主在世,想必也会感慨世事变化之无常,实乃匪夷所思,鬼神难料。”

    “秦大人年纪轻轻已有如此成就,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欸!只要我们不再鹬蚌相争,朝廷与武林能够上下一心,共保大宋江山。本侯纵使解甲归田,又有何妨?”

    秦卫含沙射影,暗藏“招安”之心。谢玄、清风各怀鬼胎,二人相视一笑,谁也未再接茬。

    “本侯现在的处境……颇为尴尬。这里毕竟是你们的地盘,敢请诸位赐教,本侯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秦大人不必介怀,既然纸里包不住火,索性堂堂正正地站出来。”清风明白秦卫的担忧,故而豪气十足地保证,“接下来,老夫与少林、昆仑、崆峒等门派的掌门暗中通气,让他们明白秦大人来此绝无恶意,再由他们将消息散出去。放心!只要有老夫和谢府主坐镇,洛阳城没有人敢动你们一根头发。”

    “如此……有劳清风盟主与谢府主多多照应。”秦卫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谢玄,从而话锋一转,小心试探,“本侯总有一种感觉……东海茶楼的闹剧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尤其是秦苦,表面上装疯卖傻,其实别有用心……”

    “秦苦性情古怪,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一向难以捉摸。”清风笑盈盈地望着谢玄,讳莫如深地问道,“谢府主以为如何?”

    “秦苦找茬肯定是故意的,但他的用心……应该不像秦大人猜想的那般复杂。”谢玄处变不惊,从容作答,“谢某愚见,秦苦只是借机替柳寻衣报复秦大人罢了。毕竟,他二人交情匪浅,秦苦又十分仗义……”

    “等等!”秦卫眉头一皱,缓缓摇头,“就算秦苦想替柳寻衣出口恶气,可他怎么会认识我?本侯……不记得见过他。”

    “这……”谢玄一怔,“也许秦苦暗中派人打探过秦大人的消息。”

    “也有道理。”秦卫似是而非地轻轻点头。

    “实不相瞒,自从老夫继任武林盟主,秦苦没少与我作对。”清风苦笑道,“柳寻衣屡次逃脱老夫布下的天罗地网,这位秦府主……没少在暗中帮忙。有些事老夫不说,不等于不知道。我之所以留他活到今天,一是惜才,希望他能及早认清现实,不要自寻死路。二是……此子一向狡猾,很多事我们明知与他有关,却苦于找不到任何证据。眼下,老夫根基未稳,如果贸然向河西秦氏发难,势必遭到天下英雄的非议……”

    “钱大人嘱咐过,江湖上的事让我不必过问,一概由清风盟主做主。当然,对于你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恩怨怨,本侯也没有兴趣知道。”言至于此,秦卫的眼中寒光乍现,阴阴地说道,“我只说一句,秦苦辱我太甚,本侯要他……不得好死。”

    “秦大人放心,此人表面忠厚,内心奸诈,老夫屡次三番给他机会改过自新,他却执迷不悟,冥顽不灵。如今,老夫已对他彻底失去耐心。只要柳寻衣一死,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言罢,清风心念一转,试探道,“秦大人,你与柳寻衣好歹同僚一场。眼下,他就被关在贤王府地牢,与我们近在咫尺。你想不想……见他一面?”

    闻言,秦卫的脸色悄然一变,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浓浓的纠结之意。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他沉默良久,内心挣扎再三,终究眼神一狠,缓缓摇头。

    “昔日,我们岂止是同朝为官的同僚,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如今我是兵、他是贼,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我与柳寻衣早已划清界限,再见面也无话可说,不如……不见。”

    ……

第一千零四章:集腋成裘(一)

    “拜见府主、七爷……”

    “林方大何在?”

    “在书房……”

    “门口守着。”

    “遵命……”

    “吱!”

    伴随着院中一阵简短而急促的对话,书房的门陡然被人推开,谢玄与慕容白先后步入房中。

    一脸悲愤的林方大直挺挺地跪在书案前,纵使听到谢玄与慕容白推门而入,依旧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见状,心如明镜的谢玄脚步微微一滞,口中发出一道耐人寻味的叹息。他一边示意慕容白关上房门,一边抬脚朝林方大走去。

    “不必跪着,站起来说话。”

    “不!我煽动弟子闹事,当众顶撞长辈,而且……出言不逊,实乃罪大恶极、罪恶滔天、罪孽深重、罪无可恕、罪……总之,我应该跪着领罚。”

    面对谢玄的宽仁,林方大非但不领情,反而炮语连珠似的自我解嘲。听上去貌似知错认错,实则阴阳怪气,口服心不服,更无一丝忏悔之意。

    “休要赌气!”

    慕容白将一杯茶递到谢玄面前,而后对林方大一本正经地教训道:“就凭你刚刚的表现,倘若府主秉公办事,你不死也要脱层皮。不要以为整座贤王府只有你林方大对‘先府主’知恩图报,更不要将自己的莽撞当成英勇。你可知,这般肆无忌惮地当众撒泼非但会害死自己,更会连累其他弟子?”

    “七爷教训的是!我不该当众撒泼,也不该说那些大逆不道的废话。”林方大眼圈通红,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承认自己以下犯上,也承认自己有罪。但有罪不等于有错,我只是言别人不敢言,替死去的府主说几句公道话……”

    “几句公道话既不能令府主死而复生,也不能替府主报仇雪耻,反而会彰显自己的孱弱与无知。”满眼疲惫的谢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一次,若非清风盟主出面求情,我也无法宽恕你。”

    “二爷,我不怕死……”

    “那也要死的有价值!”见林方大执迷不悟,谢玄不由地面色一沉,不悦道,“你以为凭自己三言两语,便能将清风盟主请来的‘贵客’置于死地?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一旦此事闹得僵持不下,清风盟主纵使与贤王府翻脸,也不会和朝廷翻脸。更确切地说,清风盟主不会与贤王府翻脸,只会……和你翻脸。刚才,夫人的一记耳光就是前兆,你再敢‘向前一步’,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这……”林方大暗吃一惊,将信将疑道,“既然清风盟主心向秦卫,又为何替我求情?”

    “他不是替你求情,只是不希望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节外生枝。”慕容白轻蔑一笑,“‘锄奸大会’近在眼前,天下英雄纷至沓来。值此关键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么意思?”透过谢玄与慕容白的一唱一和,林方大隐约猜出一丝端倪,“听你们的语气……似乎同样对秦卫暗怀不满?”

    “既然知道‘暗怀’,就不该表现出来。”谢玄讳莫如深地答道,“你以为的只是你看到的,而你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自诩洞若观火,实则盲人摸象,更可笑的是自以为是,大言不惭。记住!从今往后你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休要仗着自己资历老便信口开河,为所欲为。”

    “二爷,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糊涂也没有什么不好。”谢玄打断林方大的追问,“一会儿出去领三十重棍长长记性,今天的事姑且作罢。”

    “这……”

    “怎么?嫌少?”慕容白眉头一挑,审视着欲言又止的林方大,“府主对你已格外开恩,你休要不识好歹。”

    “我……认罚!”踌躇再三,林方大将心一横,重重点头,“我相信二爷和七爷绝不是见利忘义之徒,你们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你不必故意试探我们,管好自己就够了。”

    “是……”

    被谢玄一语拆穿自己的心思,林方大不禁面露尴尬。他朝谢玄和慕容白一连三拜,而后迅速起身,义正言辞道:“其他的事我可以不问,但有一事……敢请二爷和七爷直言相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林方大话音未落,谢玄已淡淡回答,“语儿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

    “凝语失踪果然与你们有关?”林方大脸色骤变,紧迫的目光直直地投向神情冷峻的慕容白,全然不顾谢玄的告诫,一意孤行地问道,“七爷究竟将凝语藏在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将她藏起来?夫人知不知道……”

    “我对语儿视若己出,难道会害她不成?”谢玄眉头一皱,语气愈发不耐,“我只能告诉你,语儿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样样都好。从今天开始,一直到‘锄奸大会’结束,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有关语儿的任何事。”

    “可是……”

    “林方大,府主的意思难道你听不明白?”慕容白话里有话地提醒,“从现在一直到……‘锄奸大会’结束,他不希望你再提起小姐。”

    “七爷的意思是……凝语会在‘锄奸大会’结束后回家……”

    “行了!”未等幡然醒悟的林方大猜破谜题,谢玄已不胜其烦地摆手打断,“现在轮到我问你,我让你和许衡、凌青他们前去接应三义帮,你为何自己跑回来?”

    “三义帮?坏了!”

    面对谢玄的质问,林方大先是一愣,从而脸色一变,忙不迭地说道:“三义帮的兄弟已于昨日上午抵达洛阳城外……”

    “这么快?”

    林方大此言一出,谢玄和慕容白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惊愕之意。

    “他们在哪儿?”谢玄诧异道,“我怎么没看到?”

    “他们尚未入城……”

    “尚未入城?”望着吞吞吐吐的林方大,谢玄疑惑更甚,“为何?”

    “是薛帮主和马副帮主、尹副帮主一起决定的,我也不清楚原因。他们让我先行入城通禀,自己率众在城外等候消息。我和许衡、凌青反复劝说,可三位帮主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犟,任我们磨破嘴皮也于事无补。万般无奈,我不得不独自回府……”

    “什么?你为何不早说?”谢玄大惊失色,斥道,“你可知他们是‘府主’的义兄?是贤王府的恩人?你竟让人家在城外足足等候一天一夜?”

    “二爷息怒,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林方大满脸羞红,愧疚不已,“我昨天中午入城,在街上听说东海茶楼有人闹事,并得知七爷已率人前往,于是赶过去帮忙。却不料,遇到秦卫那个王八蛋,一时怒火攻心,一门心思和他纠缠,因此将三义帮的兄弟给……给忘了……”

    “混账!”谢玄勃然大怒,挥手将茶杯摔在地上,点指着唯唯诺诺的林方大,气得语无伦次,吐沫横飞,“林方大,你……你岂止是糊涂?简直是愚不可及,蠢笨如猪……”

    “府主,此事我也有错。”慕容白惭愧道,“我昨天见到林方大时也是一头雾水,但一进东海茶楼看见秦卫就走神了。如果当时我多问一句,也不会耽搁至此……”

    “罢了!罢了!”谢玄头大如斗,心乱如麻,语气不善地连连催问,“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三义帮的人现在在哪儿?他们来了多少人?”

    “薛帮主的意思是……他们在城外等候二爷的安排。”林方大忸怩道,“一共……八百位兄弟。”

    言至于此,林方大似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怯生生地问道:“二爷、七爷,其他门派参加‘锄奸大会’大都二三十人,为何三义帮一下冒出这么多人?”

    “薛胡子、马如风、尹三刀是府主的生死之交,论对‘锄奸大会’的重视,他们不比贤王府逊色。”谢玄心猿意马,随口敷衍,“更何况,他们常年混迹绿林,劫富济贫、争抢地盘、招兵买马、攻杀山头……早已习惯遇事一哄而上,行事作风与江湖中的名门正派自然大不相同,不必大惊小怪。”

    “是。”由于林方大一时疏忽犯下大错,因此不敢对谢玄的解释提出质疑,只能硬着头皮接话,“二爷打算如何安顿他们?这么多人……府里根本住不下。”

    “我知道!”谢玄虎目一瞪,气冲冲地盯着不知所措的林方大,愠怒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猪脑子,天大的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你现在最好想清楚如何向三位帮主解释,倘若因此令他们对贤王府滋生不满,我定亲手拆散你的骨头!”

    “是……”

    “我有一策!”慕容白沉吟片刻,计上心头,“府主生前曾向沈东善借下城北的丹枫园,府主遇害后我们一直忙于他事,以至丹枫园至今仍未归还东善商会。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不如……让三义帮的兄弟暂时住进丹枫园?”

    “也好!这么一座大宅子空着也是浪费,府主当初借它的时候……”话一出口,谢玄忽然意识到身旁的林方大,眼神悄然一变,匆匆改口,“闲言少叙!林方大,你速去城外接迎三义帮,陪他们一起前往丹枫园。慕容白,你马上赶去丹枫园准备,待见到三位帮主替我向他们问好,并告诉他们……一切尽在计划中,请他们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

第一千零五章:集腋成裘(二)

    “锄奸大会”日益临近,令洛阳城变得愈发热闹。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洛阳街头,随处可见三五成群,持刀带剑的江湖人。相比之下,洛阳城的百姓好像“人间蒸发”。似乎他们在潜意识中达成默契,如无必要,尽量闭门不出。以免与那些刀口舔血,喜怒无常的亡命徒发生交集。

    然而,有人担忧就会有人欢喜,虽然寻常百姓不喜欢这些“英雄豪杰”,但洛阳城的商贾们却敲锣打鼓地喜迎八方来客,因为他们从中看到商机,无不铆足干劲准备大赚一笔。

    几乎在一夜之间,洛阳城冒出数十家新客栈。伴随着“锄奸大会”的临近,涌入洛阳城的江湖人越来越多,新客栈的数量也在与日俱增。

    这些“新客栈”并非临时修建,而是富贾巨商们花重金向城中百姓临时租借的民宅。

    他们在城外搭建大量草屋,供百姓们暂时栖身,并以寻常百姓辛苦劳作五年乃至十年都赚不到的钱作为诱饵,令他们心甘情愿地出租自己的房屋宅院。

    毕竟,“锄奸大会”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不过半月而已,委屈十五天换取几年的“收成”,对于劳苦大众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更重要的是,将民宅租于富贾巨商经营,百姓们既不用担心收不到钱,也不用担心与那些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发生矛盾。可谓“趋利避害”、“旱涝保收”,实乃寻常百姓最心仪的一种“谋生手段”。

    利用人性的懒惰、贪婪与怯懦另辟蹊径,发现如此巧妙的商机,开创先河的正是大宋第一商号,东善商会。

    由于东善商号名气最大、招牌最响、实力最强、出手最阔……因此,洛阳城新兴的“民宿客栈”十之七八归于其手。剩下一些地势偏僻、院落残破的“边边角角”被他们弃之不租,也算留给其他商贾一席之地。

    这段时间,凡进入洛阳城的江湖人大都自觉地向自己仰仗的势力依附靠拢,分别聚集在东、南、西、北四城。

    聚在一起的人多少有些交情,但并不代表他们生死与共,只是相较于其他人亲近一些罢了。

    相比多如牛毛的江湖过客,真正有资格住进贤王府的人少之又少。以武当为首,主要是少林、昆仑、崆峒及蜀中唐门。

    聚在北城的多是绿林好汉,二三流的地方势力,其中以住在丹枫园的三义帮最为出名。

    聚在东城的是以金剑坞为首,包括江南陆府、峨眉、青城在内的南方豪侠。

    聚在西城的是绝情谷、龙象山及湘西腾族。

    当然,更多的末流帮派及江湖游侠并未收到武林盟主的英雄帖,他们来此只是凑凑热闹,找不到攀附的势力,只能分散于洛阳城的各个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洛阳城今日的“群聚划分”与洛天瑾昔日的“宗级划分”不谋而合。除湘西腾族与三义帮较为特殊外,“地宗门派”与“玄宗门派”似乎自觉对立,最明显的区别是……“地宗门派”除湘西腾族外,其余的全部住进贤王府。

    毋庸置疑,眼下住在贤王府的几大门派势力最大? 实力最强。尤其是武当派? 既是这场“锄奸大会”的发起者,也是天下英雄的号召者,更是手握武林大权的裁决者。再加上少林、昆仑、崆峒、唐门从旁震慑? 绝非外边那些“散兵游勇”、“乌合之众”可以相提并论。

    今时今日的洛阳城? 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早已暗流涌动。

    洵溱和清风皆心知肚明? 这场“锄奸大会”看似是中原武林对柳寻衣的最终审判,实则是江湖中新旧两股势力的生死角逐。

    因此,在各路人马满腔热血地期待“锄奸大会”之际,洵溱和清风亦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自己的计划? 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闪失? 尤其是……计划中的关键环节。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已是五月初二,距万众瞩目的“锄奸大会”不足三日。

    傍晚,于洛阳闹市游逛一天的云剑萍? 在黎海棠、常无悔与“白面青衣俏八绝”的陪同下,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西城的一间民宅。

    洛阳春色花红柳绿,繁华市集车水马龙,令久居清净的云剑萍大开眼界,流连忘返。

    自从他们踏入洛阳地界,云追月、萧芷柔、腾三石一连三天闭门不出,反而云剑萍、黎海棠、常无悔这些年轻弟子整日早出晚归,恨不能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游逛一遍。

    有趣的是,云剑萍每次外出都会“满载而归”,房间里堆满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昔日,云追月对云剑萍尚有约束。如今,在萧芷柔与腾三石的庇佑下……尤其是在腾三石几乎“有求必应”的宠溺下,涉世未深的云剑萍有许不完的愿望、花不完的金银、享不尽的宠爱。被人无时无刻“捧在手心”的幸福感觉,是她在龙象山从未体会过的,同时令她对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愈发珍惜。

    “外公,快来看看这件衣裳!”

    一进院门,云剑萍迫不及待地放声呼喊,双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袭青绸长褂快步朝房间走去。

    房中,萧芷柔、云追月、腾三石围桌而坐,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在议论什么?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一脸兴奋的云剑萍与笑容尴尬的黎海棠、常无悔几人相继出现在萧芷柔三人面前。

    “萍儿,你又在胡闹!”云追月沉声训斥,“为何不敲门?我教你的规矩……”

    “老夫的孙女讲什么规矩?”腾三石蓦然起身,一边朝面色窘迫的云剑萍迎去,一边煞有介事地替她解围,“没看见萍儿手中抱着东西?她又没有第三只手,拿什么敲门?”

    “义父,萍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太娇惯……”

    “谁说不是?”腾三石虎目一瞪,不悦道,“在老夫心里,莫说萍儿是不懂事的孩子,你和柔儿同样也是孩子。更何况,她是女儿家,娇生惯养有什么错?”

    “这……”

    “乖孙女,你怀中抱的是什么?”腾三石不顾云追月与萧芷柔的反应,满眼慈爱地望向手足无措的云剑萍,“是不是送给外公的礼物?”

    “是我为外公挑的一件衣裳。”云剑萍将长褂递到腾三石的手中,目光忌惮地望了一眼云追月,讪讪地吐了吐舌头,“不知道外公喜不喜欢?”

    “喜欢!萍儿送什么外公都喜欢!”腾三石一边点头应答,一边不假思索地将身上的外衣褪去,又将长褂囫囵着套在身上,哪怕长褂的样式与颜色与他的穿着打扮极不搭配,腾三石仍兴致勃勃地抻拽着衣袖,心满意得地张开双臂,“好看!好看!外公已有许多年未曾穿过如此好看的衣裳,萍儿真是好眼光。”

    言罢,腾三石转过身去,炫耀似的向萧芷柔与云追月问道:“如何?老夫穿上这件衣裳是不是精神许多?”

    “颜色太艳,义父穿着有些不稳重。”云追月幽幽作答,“萍儿,去换一件……”

    “你懂什么?”腾三石颇为不耐地打断云追月的建议,“问你也是白问,根本看不出美丑。”

    言罢,腾三石宛若穿上新衣的孩子,不顾体面地在云剑萍面前手舞足蹈。滑稽的模样令云剑萍将刚刚的郁闷一扫而空,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同时令黎海棠、常无悔等人面露惊愕,哑然失笑。

    祖孙之亲,天伦之乐,足以令宠辱不惊,老成持重的腾三石摒弃仪态,返璞归真。此情此景,不知又会羡煞多少旁人?

    “萍儿,今天去哪儿了?”萧芷柔好奇道,“有什么趣事?”

    “今天我们去了北城。”云剑萍兴趣缺缺地答道,“可无论走到哪儿、遇到什么人,三句话离不开‘锄奸大会’。”

    “哦?”云追月眼神一动,狐疑道,“他们说些什么?”

    “听他们说……柳寻衣自从被贤王府的人抓住后,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没日没夜地遭受毒打……”

    “啪!”

    云剑萍话音未落,萧芷柔的身体猛然一颤,紧接着一声脆响,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直将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

    “娘……”

    “萍儿!”腾三石横身挡住云剑萍得视线,故作漫不经心地笑道,“玩了一天想必又累又饿,外公已命人备好饭菜,都是你爱吃的,快去吧!”

    “我娘她……”

    “为娘没事,你去吃饭吧!无悔、海棠……你们陪萍儿一起去。”

    “是!”

    听到萧芷柔的吩咐,黎海棠与常无悔快步上前,小声催促着将信将疑的云剑萍,陪她一起离开房间。

    就在云剑萍几人走出房间的一刹那,腾三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浓浓的悲愤之意。

    “萍儿他们已大张旗鼓地在洛阳城游逛三天,成功牵制各路人马的注意。期间,老夫暗中派人将洛阳城的局势打探清楚,清风和凌潇潇安插在四周的眼线亦被唐轩、司无道他们逐一‘挖’出来。眼下,只要我们略施小计,就能轻而易举地避开一切麻烦,直捣黄龙。寻衣处境堪忧,我们多耽搁一刻,他便多受一刻折磨。依老夫之见……不必等到‘锄奸大会’,我们应该提早动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集聚精锐,一举杀入贤王府,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寻衣!”

    ……

第一千零六章:集腋成裘(三)

    “我赞成爹的想法……”

    “等等!”未等忧心如焚的萧芷柔当场允诺,云追月连忙开口,“眼下,清风仍是名正言顺的武林盟主,代表武林正统。如果我们提早动手,将会失去在天下人面前揭穿清风父女真面目的机会。一旦发生拼杀,我们必然被清风诬陷为武林叛逆,到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襄儿,老夫记得你曾说过……清风极有可能已猜破寻衣的身世,他只是出于某种顾忌刻意避而不谈。”腾三石回忆道,“既然如此,清风为保全自己的声誉也好,为保住凌潇潇的家业也罢,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置寻衣于死地。”

    “话虽如此,可他派人为我们送来‘英雄帖’,又令我对自己当时的猜测产生怀疑。”

    “你的意思是……清风也许不知道寻衣的身世?”

    “不无可能。”面对萧芷柔的疑惑,云追月直言不讳,“如果他知道柳寻衣是洛天瑾和……和你的私生子,又岂敢大张旗鼓地派人送帖?”

    “也许……清风以为我们不知道。”腾三石缓缓摇头,似乎不认同云追月的想法,“老夫毕竟是中原武林的副盟主,绝情谷和龙象山也是一方强势。清风广邀天下英雄,却偏偏不请我们……岂不是惹人怀疑?料想,清风本不想邀请我们参加‘锄奸大会’,但他见我们不请自来,自知阻拦无用,于是临时派人给我们送帖,一者做个顺水人情,二者避免落人口实。”

    “倘若清风不知道我们的行踪,他应该派人前往腾族、绝情谷和龙象山送帖,又岂会在半路截住我们?”萧芷柔趁机插话,“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清风一直在密切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试想,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数不胜数,清风为何对我们如此‘关心’?‘锄奸大会’召开在即,他竟有闲情逸致盯着我们?若说心里没鬼,打死我也不信。”

    “论对盟主宝座的觊觎和对清风父女的威胁,我们远不如野心勃勃的金复羽。”经萧芷柔提醒,腾三石愈发笃定自己的揣测,“我们一直被清风防贼似的秘密监视,金复羽却早早收到‘英雄帖’,此事确实反常。”

    “如果清风知道寻衣的身世,此事非但不奇怪,反而合情合理。”萧芷柔轻蔑道,“我们与寻衣素不相识,对清风的威胁自然不如金复羽。可如果我们与寻衣血浓于水……清风无疑将我们视作心腹大患?”

    “言之有理!”云追月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看来清风是故意缄口不言……”

    “清风老奸巨猾,早已将每一步算得清清楚楚。如果寻衣的身份公之于众? 他就不能大张旗鼓地率人追杀? 更不能将杀害洛天瑾的罪过一股脑地推到寻衣身上。”腾三石愠怒道,“更重要的是,寻衣身世复杂? 牵一发而动全身? 清风父女稍有不慎就会玩火**。与其临渊而行,不如趁寻衣身世不清,杀之而后快。只有死无对证,清风父女才能心安理得地颠倒黑白,从而在中原武林呼风唤雨? 作威作福。”

    “用我儿的性命掩饰他们犯下的罪孽,实乃天理难容。”萧芷柔的眼中寒光乍现,语气阴冷如冰。

    “义父、柔儿? 越是紧要关头你们越要沉住气。如果我们贸然杀入贤王府? 纵使救出柳寻衣也不能化解危机? 反而会连累腾族、绝情谷与龙象山……”

    “我儿危在旦夕,你却担心自己受到连累?”萧芷柔目光不善地盯着振振有词的云追月? 嗔怒道,“你听着? 我们母子生也好、死也罢? 一切由我们自行担待,绝不会连累外人。你最好和我们划清界限,免遭池鱼之殃……”

    “柔儿,我绝无此意!”见萧芷柔误会自己,云追月眼神一变,连忙辩解,“我不是贪生怕死,更不是怕受连累……”

    “老夫相信襄儿绝不会见死不救。”腾三石沉吟道,“柔儿,你不要冲动,且听他说下去。”

    “两人结仇,不死不休。其中一人若想高枕无忧,最好的办法不是隐藏自己,而是……杀死对方。”云追月低声解释,“我们与清风势同水火,彼此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纵使我们今日占到便宜,他们明日也会千方百计地讨回来。常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不想一辈子提心吊胆,唯有将他们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如何连根拔起?”萧芷柔怒气难消,故而将信将疑。

    “依我之见,柳寻衣虽然受尽皮肉之苦,但在‘锄奸大会’开始前绝不会有性命之忧。”云追月含情脉脉地望着愤愤不平的萧芷柔,耐心地将自己的心思娓娓道出,“如果清风迫不及待地取走柳寻衣的性命,何必费时费力地举办什么‘锄奸大会’?柳寻衣身陷囹圄,他随时可以手起刀落,送其归西,又何必等到今天?”

    “清风此举……意在借寻衣挽回声誉,树立威信。”腾三石一语道破玄机,“追剿寻衣一年有余,屡次三番铩羽而归,清风在天下英雄面前颜面尽失,备受争议。如果他不举办这场‘锄奸大会’向天下英雄证明自己绝非沽名钓誉之徒,欺世盗名之辈,他这位‘武林泰斗’必然晚节不保。到时,非但清风名声扫地,就连武当也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义父一语中的!”云追月眼前一亮,重重点头,“如果我是清风,明知你们来者不善,并且矛盾无法调和,我更希望你们早点出手,以免当众出丑。正因如此,我们绝不能中其下怀。恰恰相反,我们要等!等到‘锄奸大会’、等到大庭广众、等到功过是非摆上台面,一切阴谋诡计统统施展不出来的时候,于众目睽睽之下揭穿清风父女的丑恶嘴脸,让他们一败涂地,永不翻身。”

    “揭穿他们的丑恶嘴脸?”腾三石眉头一皱,“如何揭穿?”

    “义父休要忘记,洛天瑾被杀时……我也在场。”言至于此,云追月语气一滞,为难道,“只不过……让我说出真相不难,但澄清柳寻衣的清白必须公开他的身世,由此也将揭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尤其是……柔儿与洛天瑾私定终身……此事不仅会‘诋毁’柔儿的清白,更会影响湘西腾族在江湖中的声誉……”

    “相比于寻衣的性命,我的清白算什么?更何况,你说的都是事实,根本算不上诋毁……”萧芷柔一边说着,一边将复杂的目光投向腾三石。

    “寻衣不仅是老夫的外孙,更是湘西腾族的未来。”腾三石大义凛然,掷地有声,“老夫不可能一辈子不与外孙相认,如今正是天赐良机。”

    腾三石此言,令萧芷柔深受感动,同时为自己刚刚的担忧而羞愧不已。

    其实,早在腾三石与萧芷柔父女重逢的那一天,他的性情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是年近迟暮,也许是饱经沧桑,也许是心有余悸,也许是看透世态炎凉,在今时今日的腾三石的心里,天下没有任何事比至亲骨肉更重要。

    虚妄名利更如过眼云烟,不值一哂。

    “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恐怕没有人相信。”萧芷柔心念一转,提醒道,“毕竟,你我出身异教,中原各派一直对我们心存芥蒂,论人脉与威望……我们远不如清风。一旦清风抵死不认,我们也无可奈何。”

    “义父前些日子找昆仑掌门殷白眉、崆峒掌门钟离木、唐门总管唐辕‘叙旧’,顺势打探洛天瑾遇害的真相,不知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云追月并未回答萧芷柔的担忧,而是将讳莫如深的目光投向心乱如麻的腾三石,话里有话地问道,“若遇万急时刻,不知他们肯不肯站出来……”

    “指望他们……我们必死无疑。”腾三石面色铁青,缓缓摇头,“这些人都是口蜜腹剑的老狐狸,前脚与老夫称兄道弟,后脚就和清风狼狈为奸,根本信不过。说穿了,他们只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哪边势力大?哪边形势强?他们就替哪边呐喊助威。让他们锦上添花可以,但让他们雪中送炭……无异于痴心妄想。”

    “这……”

    腾三石此言一出,萧芷柔与云追月不禁相视一眼,眉宇间皆是一抹纠结之意。

    “当下,清风将少林、昆仑、崆峒、唐门邀入贤王府。朝夕相处,同食同寝,俨然已与他们腹心相照,形影相随。非但如此,他还利用武林盟主的身份整日与人攀交,到处收买人心,现已将中原武林各路人马拉拢的七七八八。甚至连和他有过节的金复羽、陆庭湘都暂时搁置恩怨,给足面子前来参加‘锄奸大会’。如此情形……对我们十分不利。”云追月无奈道,“柔儿说得对,仅凭我一面之词恐怕难以服众。那些见风使舵得‘墙头草’纵使心里明白,也会忌于清风的威慑而佯装糊涂……”

    “咔嚓!”

    云追月话未说完,房间外陡然传来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轻响,登时令萧芷柔三人眼神一变,不约而同地朝窗外望去。

    “什么人敢在窗外偷听?找死!”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一声如雷暴喝,腾三石身形一晃,眨眼掠至窗边。但听窗外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腾三石耳朵一动,眼神一狠,右手凝气聚力,猛然出拳朝窗边的墙壁砸去。

    “砰!”

    “啊……”

    一声巨响,腾三石势大力沉的一拳将厚实的墙壁生生砸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拳成爪,向前一送,不偏不倚地将那名仓惶逃窜的“不速之客”的咽喉死死掐住。

    “腾族长饶命……是我……洪寺……”

    ……

第一千零七章:集腋成裘(四)

    “洪老爷?”

    听墙外战战兢兢的求饶声十分耳熟,腾三石不禁脸色一变,穿过墙壁的右手向前一推,但闻“哎呦”一声,险象环生的洪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云追月快步走出房间,粗暴而蛮横地将挣扎起身的洪寺拽入房中。

    “襄儿……”

    “砰!”

    不顾腾三石与萧芷柔的劝阻,云追月如拎小鸡崽似的将身材魁梧的洪寺拖至桌旁。右手一挥,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狠狠扇在洪寺的脸上,未等他惨叫求饶,云追月的五根手指骤然一扣,压着洪寺的脑袋向下猛甩。伴随着一声闷响,洪寺被云追月死死按在桌上。

    “铿!”

    就在洪寺的脑袋砸向桌面的一刹那,云追月反手抽出一柄利刃,不假思索地插在桌上,刀锋距洪寺的眼睛不足一寸之遥。

    微微颤抖的刀身及寒光涌动的刀刃,令猝不及防的洪寺三魂不见七魄,立时吓出满头大汗,身体情不自禁地剧烈抽搐。

    “你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窗外偷听?”

    云追月一手按着洪寺的脑袋,一手慢慢转动匕首,刀锋与桌面摩擦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当刀身横过来的时候,冷森森的刀刃几乎碰到洪寺的眼皮,令其脸上的肌肉抑制不住地颤抖,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眉毛、眼皮、睫毛淌落而下。

    这一刻,洪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的细微动作一不小心“撞上”刀口,轻则双目失明,重则一命呜呼。

    “洪某……洪某是……”

    “千万别告诉我你只是路过。”云追月用一双阴森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神湛骨寒,语无伦次的洪寺,嘶哑的声音在洪寺听来宛若地狱恶鬼的哭嚎。

    “洪某来此……是有要事找腾族长商量……”对于云追月的凶名,洪寺早有耳闻。因此在他面前,洪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耍什么花样,“我知道……你们想救柳寻衣……我可以帮你们……”

    此言一出,云追月、萧芷柔、腾三石无不眼神一变,彼此相视,尽是一脸愕然。

    “你先放开他。”腾三石缓步上前,将云追月轻轻推开,“在我们三人面前,一百个洪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言罢,腾三石亲自斟茶倒水? 递到惊魂未定的洪寺面前,试探道:“洪老爷,你刚刚在窗外是不是听到什么?”

    “说来惭愧? 洪某连一句话也没有听全……就被你们发现了。”洪寺将茶水一饮而尽,自嘲道? “我早该料到? 你们三位是中原武林最顶尖的高手。凭洪某的本事……怎么可能趴你们的墙根?简直是自不量力。”

    “如果你没有偷听,又怎么知道我们想救柳寻衣?”萧芷柔半信半疑地审视着气喘吁吁的洪寺? 冷声道,“莫非……你是清风派来监视我们的?”

    “不不不!”洪寺心头一紧? 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 “洪某对天发誓,我绝不是清风和武当的爪牙。若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雷劈? 不得好死!”

    “不是清风的人? 却知道我们想救柳寻衣……”萧芷柔思忖道,“你自称泰州洪府的家主? 那……你有没有在关外见过柳寻衣?”

    萧芷柔曾收到唐阿富的密信? 虽然信中对“上京四府”与柳寻衣的关系只字未提,但对柳寻衣在长白山养伤的事却直言不讳。

    由于长白山与“上京四府”同在关外? 再加上洪寺的古怪反应? 令萧芷柔灵光一闪? 方才有此一问,意在窥探虚实。

    “萧谷主果然慧眼如炬。”洪寺先是一愣? 从而面露钦佩,“不错!洪某非但见过柳寻衣,而且与他……颇有渊源。”

    “什么?”萧芷柔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顾矜持地拽住洪寺的胳膊,心急如焚地连番追问,“你与他有什么渊源?你怎么知道我们想救他?你率人投奔湘西腾族究竟有什么目的?”

    “柔儿!”

    云追月眼神一凝,不着痕迹地将萧芷柔的手从洪寺的胳膊上挪开,安抚道:“放心!我一定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不必心急。”

    “萧谷主的意思我明白,云圣主的意思……我也明白。”见云追月看向自己的目光愈发阴戾,洪寺回忆起刚刚的一幕,不由地心生惶恐,“三位放心,你们不用对我严刑逼供,我也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我投奔腾族长的目的……就是等待时机成熟,将关于柳寻衣的秘密告诉你们。”

    “什么意思?”

    洪寺的解释令一头雾水的萧芷柔三人越听越糊涂。

    “洪老爷,何为时机成熟?”腾三石疑惑道,“秘密……又是什么?”

    “时机成熟就是……”洪寺一边说着,一边顺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就是大小姐的命令!她让我什么时候亮明身份,我就什么时候亮明身份。”

    “大小姐?亮明身份?”萧芷柔心急如焚,语气愈发不耐,“究竟什么意思?”

    “其实……”洪寺神情一禀,正色道,“上京四府早已合而为一,现为‘西律武宗’中原四大分舵。洪某不才,正是四大分舵之一的洪门舵主。你们口中的柳寻衣……乃是‘西律武宗’副宗主,执掌中原武林四大分舵。”

    “什么?”洪寺此言犹如惊天奇闻,令萧芷柔三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大小姐是副宗主的……红颜知己。如今,副宗主龙困浅滩,西律武宗在中原的一切事宜皆由大小姐代为处置。”洪寺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初让洪某投奔湘西腾族,正是副宗主和大小姐的意思。”

    “西律武宗?中原四大分舵?本事不大,口气不小。”云追月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和柳寻衣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如何变成你们的副宗主,但如果你们真有本事,‘上京四府’也不会偏安一隅数十载。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你们想和中原武林盟主作对……简直是以卵击石。”

    “上京四府的实力确实不如中原门派,洪某才疏学浅,本事也远不及中原各派的掌门人。但副宗主和我们不一样,他文武双全,来者居上,侠肝义胆,壮志凌云。由他率领我们,西律武宗必然蒸蒸日上,欣欣向荣。”洪寺心有不忿,又不敢正面顶撞云追月,于是搬出柳寻衣做挡箭牌,“今日,洪某奉大小姐之命向三位说出真相,一是彰显赤诚,二是希望与三位精诚合作,同仇敌忾,一起救副宗主于水火。”

    “一群无胆鼠辈也配与我们同仇敌忾?”云追月轻蔑道,“开口‘大小姐’、闭口‘大小姐’,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位大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承蒙云圣主抬举,‘神圣’万万不敢当,小女子只是看不惯清风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压良善。因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仅此而已。”

    云追月话音未落,一阵银铃般的悦耳笑声陡然从院中传来。

    紧闭的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位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在几名魁梧大汉的陪同下,优哉游哉地步入房间。

    来人,正是女扮男装的洵溱。跟在她身后的几名护卫分别是阿保鲁、苏忽、萧阳、荀布道。

    “拜见大小姐!”

    一见洵溱,心慌意乱的洪寺登时面露狂喜,连忙跪地叩拜。

    “你就是洪寺口中的‘大小姐’?”萧芷柔的一双美目细细端详着形夸骨佳,眉清目朗的洵溱,话里有话地问道,“柳寻衣的……红颜知己?”

    闻言,一向宠辱不惊的洵溱稍稍一愣,一丝若有似无的羞恼之意自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与其说‘红颜知己’,不如说‘志同道合’。”洵溱莞尔一笑,不卑不亢地拱手施礼,“小女子洵溱,久仰三位前辈威名,今夜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云追月暗吃一惊,意味深长地说道:“洵溱在中原武林的名气,比我们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前任武林盟主洛天瑾视你为‘奇才’,现任武林盟主清风却将你视作‘妖女’。甚至连自命清高的金复羽也在你手里吃过亏,鸠摩崖一场大火令金剑坞元气大伤,至今难以恢复。眼下,你又和柳寻衣扯上关系,摇身一变成为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得不说,洵溱姑娘真是高深莫测,神通广大,不愧是……少秦王的得力干将。”

    “素闻龙象山圣主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对江湖中的英雄豪杰、恩怨情仇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连小女子这般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都探得清清楚楚。佩服!实在佩服!”

    “你若是‘小人物’,试问世上还有谁敢做‘大人物’?”

    “真正的‘大人物’,眼下就站在小女子面前。”面对云追月不阴不阳地试探,洵溱处变不惊,从容应答。

    短短一个照面,三两句“寒暄”,却令见惯大风大浪的萧芷柔三人出乎意料,并对年纪轻轻的洵溱刮目相看。

    且不论“小女子”急智超群,口才过人,单凭举手投足间这股子心如止水,稳若泰山得气度,足以羞煞世间无数自诩‘精贯白日,气凌霄汉’的大男人。

    ……

第一千零八章:集腋成裘(五)

    “丫头,江湖盛传是你从临安救走柳寻衣。一开始老夫并不相信,但今日看来……你确实有些本事。”腾三石上下打量着洵溱,一双老眼布满赞许之意,“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过人的手段,料想少秦王培养你一定花费不少心血。”

    “前辈何出此言?”洵溱柳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问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你怎知小女子有过人的手段?”

    “方圆十里之地,早已被老夫布下明岗暗哨,常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眼下,你却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由此足见,你的本事远胜武当和贤王府那些眼线……”

    “前辈谬赞,晚辈不胜惶恐。”洵溱谦逊道,“其实,并非小女子手段过人,而是柳寻衣的江湖朋友一个比一个厉害。今夜若无他们相助,小女子纵使插上翅膀也休想飞到三位前辈面前。”

    “柳寻衣的朋友?”腾三石与萧芷柔相视一眼,眉宇间尽是惆怅之意,“现在……还有人敢做他的朋友?”

    “当然!”洵溱神情一正,重重点头,“不可置否,自从他被大宋朝廷视为‘国贼’,被中原武林视为‘巨奸’,可谓功名蹭蹬,书剑飘零……犹记得,我从临安救出他的时候,他已失去一切,心灰意冷。功名、权势、兄弟、女人……那些曾令他引以为傲的人、令他牵肠挂肚的人、令他誓死捍卫的人,无不弃他而去,各奔前程。那时,他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有的只是累累伤痕,斑斑血迹。”

    当洵溱提起柳寻衣的悲惨往事时,萧芷柔与腾三石无不悲从中来,心痛如绞。

    尤其是萧芷柔,当她得知自己的孩儿饱经折磨,受尽屈辱,眼圈不由地一红,泪水渐渐模糊视线。

    “万幸天无绝人之路,柳寻衣在江湖闯荡的那段日子,虽然没有攒下金银珠玉? 也没有攒下奇珍异宝? 更没有攒下江湖声望,但他却攒下一些比金山银山更难得的东西,人心。”洵溱似乎看出萧芷柔与腾三石郁结难舒? 故而话锋一转? 戏谑道,“因此,今时今日的柳寻衣别的东西没有,唯独朋友……特别多。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些朋友皆是恩怨分明? 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他们不畏强权,不避生死,更不会屈服于武林盟主的淫威。而且……”

    言至于此? 洵溱眼珠一转? 狡黠道:“而且? 他们很有兴趣和三位前辈一起……共商大事。”

    “嘶!”

    对忧心忡忡的萧芷柔而言,洵溱的一席话犹如雪中送炭? 令苦恼于敌众我寡的她在黑暗中看到一丝曙光,在绝望中重燃一团希望。

    “义父、柔儿? 此女在江湖中的名声并不光彩。素以诡计多端? 唯利是图而著称。”云追月目光不善地盯着侃侃而谈的洵溱,走到腾、萧二人身旁低声提醒,“眼下,她是敌是友、是善是恶,以及来此的真正目的我们都一无所知。我意,先不要轻易相信她,更不要对她委以心腹,以免误中圈套。毕竟,她曾与贤王府走的很近。洛天瑾虽然死了,但贤王府仍屹立不倒,万一她和清风父女暗中勾结……”

    “不会的!”萧芷柔黛眉微蹙,缓缓摇头,“如果她和清风父女沆瀣一气,又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铤而走险?”

    “柔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腾三石沉吟道,“襄儿的担忧不无道理。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疏忽,依老夫之见……先打探清楚为妙。”

    言罢,腾三石朝洵溱拱手一拜,朗声道:“恕老夫愚钝,不知洵溱姑娘说的‘共商大事’……指的是什么?”

    “腾族长何必明知故问?”洵溱不答反问,“莫非……你们不相信我?”

    “你又何尝相信我们?”云追月伸手朝洪寺一指,淡淡地说道,“倘若你没有私心,何必在我们身边安插一个内应?”

    “洪舵主不是内应,只是替我们牵线搭桥……”

    “一派胡言!”云追月愠怒道,“据我所知,清风身边……似乎也有一位‘上京四府’的朋友?如果洪寺是替湘西腾族‘牵线搭桥’,袁孝岂不是替武当‘牵线搭桥’?你可不要告诉我,洪寺和袁孝不一样。”

    “云圣主洞若观火,小女子万分敬佩。”洵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咄咄逼人的云追月,“不过很可惜,云圣主刚刚说的……正是小女子想说的。袁孝,确实是我和柳寻衣安插在清风身边的内应。除他以外,腾族长身边的洪寺、秦府主身边的严顺,甚至……谢府主身边的雷震,都是替我们牵线搭桥的‘自己人’。”

    “你的意思是……”腾三石狐疑道,“贤王府的府主谢玄也是……‘自己人’?”

    “是。”洵溱直言不讳,“倘若没有谢府主与我们里应外合,这场‘锄奸大会’……就会变成一场贼喊捉贼,杀人灭口的闹剧。”

    “这……”

    洵溱的一席话,令萧芷柔、腾三石、云追月同时一愣。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三人无不满眼震惊。

    “你……想说什么?”萧芷柔不顾云追月的劝阻,一步步走到洵溱面前,与其迎面而站,相隔仅一步之遥,“又知道什么?”

    “萧谷主,你知道的事,我统统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四目相对,洵溱在此时此刻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丝毫不逊于武功盖世的萧芷柔,“我再说一次,洪寺是替我们牵线搭桥的‘自己人’,我和你也是‘自己人’,恰如……萧谷主和柳寻衣同样是‘自己人’。也许我们背景不同、立场不同、使命不同……但我敢肯定,这一刻我们的目标绝对相同。我还敢肯定,萧谷主若想一切顺利,亟需我们出手相助。只有我们联手才能事半功倍,达成所愿。现在,你是选择相信我?还是……让我继续说下去?”

    “洵溱,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

    “洵溱姑娘!”

    未等云追月出言训斥,萧芷柔忽然眼神一动,一字一句地说道:“将你的朋友……不!应该是寻衣的朋友,统统请进来吧!”

    “柔儿,你……”

    “爹,我相信洵溱姑娘是来帮我们的。”萧芷柔打断腾三石的忧虑,正色道,“端阳佳节近在眼前,我们的时间已然不多,必须尽快商定营救寻衣的计划。”

    “你真的相信她?”腾三石将萧芷柔拽到一旁,提醒道,“虽然她救过寻衣,但我们毕竟只是道听途说,而非亲眼所见。万一她图谋不轨……我们将全部计划告诉她,会不会太冒险?”

    “其实,洵溱姑娘已经知道寻衣的真正身世,也知道我们来洛阳城的真正目的。”

    “什么?”萧芷柔此言一出,腾三石险些惊掉下巴,“怎么可能?难道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女人的直觉。”萧芷柔轻轻挽住腾三石的胳膊,恳切道,“爹,洵溱的意图也许不纯,但为救出寻衣,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这……好吧!”

    踌躇再三,腾三石将心一横,点头应允,从而朝洵溱拱手赔罪:“丫头,刚刚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生气。”

    “小女子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大礼?既然你们已经相信我的诚意,我也该将柳寻衣的朋友叫出来,以免‘锄奸大会’混淆不清,被‘自己人’误伤。”

    “如此甚好,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究竟有多少本事!哈哈……”

    “啪!啪啪!”

    在腾三石豪爽的笑声中,洵溱快步走出房门,迎空连击三掌,清脆的掌声在静如死寂的夜晚显得分外响亮。

    “夜色已深,人困马乏,站着都能打盹儿。你们若再谈不拢,我们可要回去睡觉了!”

    伴随着一道慵懒地哈欠抱怨,一阵凌乱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由远及近,如潮水般迅速朝民宅涌来。

    片刻之间,以秦苦为首的秦氏弟子、以雷震为首的雷家弟子、以严顺为首的严家弟子、以袁孝为首的袁家弟子、以薛胡子为首的三义帮……浩浩荡荡百余人陆续而来,将狭小的庭院挤得密密麻麻,满满当当。

    如此阵仗,必然引起周围院落的惊觉。

    于是,腾苍、腾琴儿、唐轩、司无道、无名、邵元庆、黎海棠、徐仁、常无悔、风无信等数十位腾族、龙象山、绝情谷的弟子闻风而至,争相前来。

    “萧谷主、腾族长、云圣主,你们以为如何?”洵溱将萧芷柔三人引至门前,朝心潮澎湃的众人挥手一指,淡笑道,“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今夜来的都是义士中的义士、亲信中的亲信、手足中的手足,是经过千挑万选,重重考验的‘自己人’。然而,这些不过是沧海之一粟,九牛之一毛。待到‘锄奸大会’,我们与谢府主里应外合,势必一呼百应,群雄奋起。到那时,三位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嫉‘恶’如仇,惩恶除‘奸’?”

    “这……”

    腾三石满眼激动地望着一众义士,忽觉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率人杀上贤王府。

    “萧谷主,其实除眼前这些人之外,还有两位名震江湖的义士。只不过,他们担心柳寻衣在贤王府遭遇不测,于是一直暗中保护,不敢轻易抽身。否则,我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和你们兜圈子。”

    “为何?”

    “因为其中一位义士只要一现身,纵使我一言不发,萧谷主也会相信我们是‘自己人’。”

    “哦?”萧芷柔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追问道,“不知洵溱姑娘说的是谁?”

    “萧谷主的关门弟子,‘无情剑客’唐阿富。另一位是常年占据龙象榜第二位的‘漠北第一快刀’,苏禾。”

    “他们……”

    “虽然他们没来,但我们来了!希望萧谷主、腾族长、云圣主可以放下昔日的成见,千万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芷柔话未出口,一道清朗得笑声陡然自院外响起。

    紧接着,以慕容白、邓泉为首,林方大、许衡、凌青、廖川、廖海为主的贤王府弟子在众人惊奇而错愕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朝洵溱走来。

    “眼下,贤王府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府主集‘万千瞩目’于一身,实在不方便脱身。因此,他密令我们前来与诸位共商‘锄奸’大计!”

    ……

第一千零九章:苍蝇见血

    今夜,各路人马齐聚洛阳西城。

    洵溱耗时数月,苦心编织的一张“大网”徐徐展开,露出真正面目。

    虽然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怀着不同的心思,但在这一刻他们却搁置恩怨,摒弃隔阂,彼此求同存异,坦诚以待。

    竭尽所能地献计献策,共商“锄奸”细节,皆因大家笃定同一个目标,即全力以赴地救出柳寻衣,不惜一切代价铲除清风父女。

    一旦大功告成,中原武林的格局势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此,真正将这些人牢牢地拴在一起共同进退的,不止是他们对柳寻衣的“情义”,更有柳寻衣为他们带来的“利益”。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洵溱,或者说她背后的少秦王,正是未来最大的获益者。

    在洵溱的引荐下,各路人马相继自报家门,袒露自己在这场“好戏”中扮演的角色。伴随着众人相互结识,大家由最初的惊诧、狐疑渐渐转变为欣喜、亢奋。

    一场“密谋”从深夜持续到拂晓,众人方才意犹未尽地彼此道别。

    当云追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住处时,神思凝重的唐轩匆匆迎上前来。

    “圣主!”

    行至近前,唐轩毕恭毕敬地朝云追月拱手一拜,而后将飘忽不定的目光朝四周望去。

    “何事?”云追月察觉到唐轩心神不宁,故而直言不讳,“放心!左右住的都是龙象山弟子,这里没有外人,你有话但说无妨。”

    “遵命!”虽然唐轩欣然允诺,但他仍下意识地凑到云追月身前,同时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几分,“圣主,有一位‘不速之客’已在房中恭候多时。”

    “不速之客?”云追月眼神一变,狐疑道,“难道是……”

    “不不不!”似乎知道云追月欲说何人,唐轩连忙摆手,“是……武当的人。”

    “武当?”云追月暗吃一惊,沉吟道,“这个时候他们竟敢找上门来,若不是居心叵测,就是清风老糊涂了。”

    “圣主所言极是!窃以为,清风此时派人求见实属居心不良,图谋不轨。此事如果让萧谷主和腾族长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唐轩眉头紧锁? 小心试探? “不如……我轰他走?”

    “不!过门是客,且听他说些什么?”

    言罢,云追月神情一禀? 将满身倦意一扫而空? 大步流星地朝房间走去。

    唐轩极为识趣地守在门口替云追月望风,以防外人打扰。

    房内一灯如豆,昏暗朦胧。云追月推门而入,但见一道削瘦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若非一双精光涌动的眸子于烛影下若隐若现? 倒真像是一尊木雕泥塑。

    “云圣主,临安一别已有数月,不知近来可好?”四目相对足有一炷香的功夫? 一道苍老的声音率先打破寂静而诡异的气氛。

    “孤月道长? 别来无恙。”云追月的语气平淡如水? 听不出一丝感情,“足下突然到访? 不知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凑一凑你们的热闹。”孤月似笑非笑地答道? “虽然相隔甚远? 但贫道坐在这里,仍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百米之外的‘群英荟萃’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呵呵……热火朝天地议论一宿,想必云圣主一定累坏了。”

    孤月此言一出,云追月的心里“咯噔”一沉,眼中闪过一道震惊而骇然的幽光。与此同时,他缩在袖中的右手暗暗运力,一团浑厚精纯的内力气旋自掌心凝聚而出。

    “孤月道长何出此言?”云追月不动声色地反问,“云某为何听不明白?”

    “难道云圣主非要让贫道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孤月故作无奈,摇头苦笑,“也罢!洵溱辛辛苦苦地将你们聚在一起,不正是为商议如何对付我家掌门?却不知,你们商议的结果如何?又打算何时动手?”

    “嘶!”

    孤月的开门见山,令云追月大惊失色,同时对他的来意愈发迷惑,对他的杀心愈发强烈。

    “云圣主是不是想杀我灭口?”孤月一眼洞穿云追月的心思,却依旧面不改色,谈笑自如,“其实,贫道并非故意挑衅,而是……表示诚意。因为只有我们彼此敞开心扉,才能继续谈下去。否则,你就算杀了我,也无法改变你们计划败露的事实。”

    “谈下去?”云追月的眼睛微微眯起,毫不客气地问道,“龙象山与武当素无往来,我与清风更是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好谈?”

    “欸!云圣主莫要忘记,当初在临安城郊,我家掌门可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才放过萧谷主一马。”孤月别有深意地提醒,“明明是君子之交,岂能说素无往来?”

    “不必兜圈子!”云追月颇为不耐地大手一挥,“直说吧!你们知道什么?”

    “柳寻衣、萧芷柔、腾三石、洵溱、苏禾、秦苦、袁孝、严顺、洪寺、雷震……当然,还有谢玄、慕容白、邓泉、薛胡子、马如风、尹三刀……”

    孤月的眼神忽明忽暗,不急不缓地掰着手指逐一点名。他每念出一个名字,便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云追月的心底,令其重足屏息,掩面失色。

    “这些人暗结珠胎,沦为一丘之貉,打定主意向武林盟主挑战,简直自寻死路。”孤月严辞正色,字字铿锵,“云圣主,不知……贫道说的有没有遗漏?”

    “原来……清风早已知晓一切……”心乱如麻的云追月死死凝视着面无表情的孤月,断断续续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们还在等什么?要么马上杀了柳寻衣,要么将我们逐一铲除,要么……仓惶逃命。”

    “其实,掌门早就料到你们会和洵溱狼狈为奸。然而,从他宣布举办‘锄奸大会’的那一刻,便已经骑虎难下,退无可退。”孤月神情一暗,摇头叹息,“在你们正式‘造反’前,仍是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如果掌门将你们逐一铲除,岂非落人口实?被天下英雄视为暴戾恣睢,滥杀无辜的嗜血魔头?可如果选择退缩,意味着不打自招,不战而降。如此一来,岂非白白便宜你们?到时,心思歹毒的洵溱一定会乘胜追击,怂恿天下英雄将我们赶尽杀绝,令我们永世不得翻身。结果是洛天瑾的死因仍旧大白于天下,掌门与武当仍旧名声扫地,沦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武林败类。如果真有那一天,苟且偷生……远比一死了之更加痛苦。”

    “所以你们宁肯等我们率先出手,于‘锄奸大会’决一死战,也不敢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拆穿我们?说来说去,是清风自己的愚蠢将自己逼入绝境,以至现在腹背受敌,进退两难。”云追月心念一转,试图用言语激怒孤月,于是冷笑一声,揶揄道,“清风此举,倒是将‘自欺欺人’与‘束手待毙’阐释的淋漓尽致。”

    “云圣主此言差矣!这是掌门深思熟虑的决定,并非‘束手待毙’,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孤月面色一沉,义正言辞地纠正,“既然是‘决一死战’,则生与死、成与败的机会对双方是一样的。不可置否,你们有可能侥幸取胜,鸠占鹊巢。可同样……你们也有可能全军覆没,一败涂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掌门决定举办‘锄奸大会’,就要说到做到,有始有终。唯有如此,掌门才能树威于天下英雄,傲立于中原武林。当然,和你们决一死战固然凶险莫测,却也并非全是坏处。既能铲除异己,又能震慑八方,也算一箭双雕。”

    “听你的语气似乎胸有成竹,莫非……清风已想出对付我们的办法?”云追月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秘密,难道不怕我告诉其他人?又或者……”

    言至于此,云追月的眼神陡然一寒,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在虚张声势,企图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令我们心生怯意,主动收手。如此一来,你们就能不战而胜,逃过一劫。”

    “云圣主此言,未免有些托大。”孤月嗤笑道,“何以见得贫道虚张声势?又何以见得我们必死无疑?云圣主不会天真地以为,凭一群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真能与中原武林盟主分庭抗礼吧?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卵击石的道理,云圣主不会不知道。”

    “孤月,你休要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洵溱与谢玄早有勾结,就应该清楚柳寻衣是故意被贤王府擒下,更应该明白他们的目标就是借‘锄奸大会’之机扳倒清风。至于他们的真正杀招,并不是你口中的那群‘乌合之众’,而是洛天瑾遇害的真相!”云追月轻蔑地打量着言之凿凿的孤月,冷笑道,“待到‘锄奸大会’,他们必定联手揭穿洛天瑾遇害的真相。我就不信,当中原各派得知清风父女的卑鄙行径后,仍会不知羞耻地站出来帮你们?如果没有其他门派相助,就凭你们……呵,今夜的‘热闹’你听得一清二楚,究竟有多少路人马打算对付你们,足下应该心知肚明。纵使一人吐一口吐沫,也能将你们活活淹死,又谈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谈何‘置之死地而后生’?简直大言不惭,贻笑大方。”

    “云圣主所言不错,此一节……确实令我们万分棘手。”被云追月戳中软肋,孤月苦涩一笑,缓缓点头,“但也正因如此,上天才会赐予云圣主一次千载难逢得机会,同时也是贫道今夜冒昧叨扰的原因。”

    “千载难逢的机会?哼!”云追月的语气中满含不屑,“我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恕贫道斗胆直言,掌门派我连夜前来,是为奉劝云圣主……弃暗投明,共图霸业!”

    ……

第一千零一十章:饿虎吞羊

    “混账!”

    云追月勃然大怒,暴喝一声,直将孤月吓得身子一颤。

    “大胆孤月,你以为云某是趋炎附势之徒,见利忘义之辈?”云追月怒指着欲言又止的孤月,眼神阴狠如狼,语气冷厉如冰,“竟敢游说我背叛萧谷主和腾族长,信不信我一掌拍碎你的脑袋?滚回去告诉清风,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云圣主稍安勿躁,且听贫道细说缘由。如果你对掌门开出的条件不满意,再杀我也不迟。”孤月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江湖前辈,面对气势骇人的云追月虽然心生忐忑,但并未表现出太多慌乱,“只要云圣主弃暗投明,掌门愿与阁下平分江湖大权,令你坐拥半壁武林……”

    “孤月,莫非你在嘲讽我?”

    话音未落,云追月已凭空消失。未等猝不及防的孤月面露惊愕,一只“黑手”骤然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掐住他的咽喉,令其于电光火石之间凝聚于掌心的一股内劲迅速消散,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与清风有约在先,我不干涉他追剿柳寻衣,他也不要干涉我保护柳寻衣,大家各行其是,愿赌服输。如今,是清风自己愚蠢,稀里糊涂地坠入洵溱设下的陷阱,眼看大势已去,死到临头,于是派你来挑拨离间,妄图骗我反水,拉我垫背。哼!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有何资格僭居中原武林盟主之位?”

    云追月越说越生气,指间的力道猛然增大几分,登时令孤月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五官狰狞的他痛苦万分,肉眼可见其额前青筋暴起、眼珠外凸、鼻孔放大,嘴巴艰难地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什么‘共图霸业’?无外乎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和世俗追捧的名利,他是不是许给我金银珠宝、武功秘籍、神兵利器……这些东西对别人或许价值不菲,对我……却是一文不值。你们竟敢拿这些东西亵渎我与萧谷主的感情,简直不知死活!”云追月望着垂垂将死的孤月,嘴角扬起一丝令人心悸的冷笑,“我以为名扬天下的‘清风盟主’究竟有多高明?原来也只会用一些俗不可耐的手段收买人心。我对他开出的条件毫无兴趣,现在是不是可以送你一程?他派你来游说我,有没有算到你会死在我手里?”

    “云……云圣主……求你……再听我说……最后一句……”

    孤月恨不能使出全身的力气,方才从被死死掐住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丝声音。

    “我不想再听你废话……”

    “别……”孤月用双手连连拍打着云追月的胳膊,含糊不清地苦苦哀求,“最后……最后一句……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云追月似乎被孤月的一再坚持勾起兴趣? 五指稍稍松缓? 留给他一丝喘息之机。

    “你想说什么?”

    面对云追月的质问? 孤月来不及调整紊乱的气息,忙不迭地答道:“云圣主重情重义,视名利如浮云,贫道万分敬佩。那些庸俗之物……不提也罢。但有两样东西? 相信云圣主一定很感兴趣。”

    见孤月信誓旦旦? 不似胡言乱语? 云追月心生好奇? 迟疑道:“什么东西?”

    “人!”孤月煞有介事地说道? “两个人!”

    “两个……什么人?”

    “一位是云圣主的心上人,一位是……云圣主的心头刺。”见云追月面露不耐,孤月连忙解释? “心上人是萧谷主,心头刺是柳寻衣……”

    “你敢耍我?”

    “不不不!”云追月刚欲发怒? 孤月的双手连忙攥住他的手腕,急切道? “云圣主扪心自问,你……真的想救柳寻衣吗?休要忘记,他可是……”

    言至于此,孤月的眼神悄然一变,死死盯着被金色面具遮挡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可是洛天瑾留下的孽种!”

    “嘶!”

    此言一出,云追月登时心头一紧,右手下意识地松开孤月,踉跄着后退两步,心不在焉地呢喃自语:“果不其然,清风早已猜破柳寻衣的身世……”

    “柳寻衣岂止是孽种,更是一个活脱脱的‘小洛天瑾’。言行举止、性情做派,无一不与他爹一模一样。因此,留他活在世上一天,萧谷主就一天忘不掉洛天瑾。有道是‘触景生情’、‘睹物思人’。一提起洛天瑾的名字,萧谷主尚且心神荡漾,更何况让她整日面对自己与洛天瑾生下的孽种?岂非更忘不掉昔日的孽缘?殊知,萧谷主一日忘不掉洛天瑾,便一日无法接受云圣主……”

    孤月小心翼翼地朝窗边挪步,尽可能远离喜怒无常的云追月。万一情况有变,他也能破窗逃生。

    然而,云追月的心思早已被“萧芷柔”、“洛天瑾”、“柳寻衣”彻底填满,再也顾不上孤月的小动作。宛若一具行尸走肉的他摇摇晃晃地坐在桌旁,眼神空洞而呆滞地凝视前方。

    “说下去!”

    沉默良久,云追月方才发出一道愤懑而惆怅的催促。

    如履薄冰的孤月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添油加醋:“更重要的是,柳寻衣对云圣主一直心怀不满,甚至心怀怨恨。毕竟,是你害得他兄妹分离、是你害得他饱受苦难、是你害得他父子成仇,就连洛天瑾的死……也与云圣主脱不了干系。云圣主对柳寻衣的脾气秉性应该有些了解,此子有恩未必报恩,但有仇一定报仇。如果这一次让他全身而退,纵使他念及腾族长和萧谷主的情面,暂时不找你报仇,相信也不会与你化干戈为玉帛。窃以为,他八成会与云圣主划清界限,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若真如此,试问萧谷主何去何从?她是舍弃自己的‘宝贝儿子’陪你一起生活?还是……弃你而去,与自己的‘宝贝儿子’共叙天伦?”

    孤月字字如刀、句句似剑,将云追月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捅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与此同时,亦令他渐渐回忆起这段日子腾三石与萧芷柔对自己的态度。

    不提柳寻衣的时候,他们尚且将云追月视为“家人”。可一旦提起柳寻衣,腾三石一口一个“亲外孙”,萧芷柔更是舔犊情深,容不得旁人说柳寻衣半句不好。云追月立时变成一个“外人”,在腾三石与萧芷柔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再琢磨孤月的最后一问……

    不!根本不需要琢磨,萧芷柔必然选择和柳寻衣一起生活,而且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砰!”

    心念及此,云追月不由地怒从心起,妒火中烧,一掌将桌子震得四分五裂。

    “圣主,出什么事……”

    “滚出去!”

    未等大惊失色的唐轩冲进来一探究竟,云追月一声怒叱,将其生生吓退。

    “相比之下,云剑萍被云圣主一手养大,她对你只有无尽的感激,没有一丁点仇恨。因此,她就是你和萧谷主最好的‘红娘’。无论云圣主犯下什么‘过错’,只要由她向萧谷主求情,相信萧谷主都会网开一面。而且,由云剑萍从中牵线,你和萧谷主就能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直至日久生情。”见云追月信念动摇,孤月心里忍不住一阵窃喜,连忙趁热打铁,“再看柳寻衣,他非但会从你身边抢走萧谷主,而且会在云剑萍面前谗言诬陷,挑唆你们父女的感情,令你们渐生裂隙。更有甚者,柳寻衣的背后有少秦王暗中扶持,又有谢玄、慕容白、邓泉这些江湖经验老道的高手从旁辅佐,再加上苏禾、唐阿富、秦苦这些年轻高手与他称兄道弟,其势力必然越做越大,未来的成就超过昔日的洛天瑾也不无可能。然而,一个男人越强大,对自己身边的人、事、物占有欲就越强烈,同时对觊觎他东西的人也越排斥、越厌恶、越仇视。长此以往……唉!”

    孤月言有尽而意无穷,目的是搅乱云追月的心绪,令他与柳寻衣彻底对立。

    “你所言……不无道理。只不知……清风打算如何帮我?”

    听云追月松口,孤月不禁眼前一亮,忙道:“掌门欲借‘锄奸大会’之际,一举解决与柳寻衣牵扯的所有麻烦。实不相瞒,其中也包括绝情谷、龙象山和湘西腾族。但只要云圣主答应助我们一臂之力,掌门非但不会动龙象山一根汗毛,而且可以对萧谷主既往不咎。至于绝情谷和湘西腾族……是杀是留全凭云圣主一句话。我们可以安排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先斩断萧谷主的所有羽翼,让她和云剑萍沦为一对相依为命的苦命人,再由云圣主出面施恩……”

    “你想让我趁人之危?”

    “当年,洛天瑾就是趁人之危才将云圣主得女人据为己有。如今,云圣主只是略施小计,意在照顾她们母女一生一世,又有何不可?”孤月早已替云追月想好借口,大义凛然道,“萧谷主是你心爱的女人,云剑萍被你视若己出,难道你会害她们不成?”

    “这……”

    面对孤月的连番怂恿,心烦意乱的云追月再一次陷入沉默。

    待雄鸡报晓,天际泛白。孤月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欲拱手告辞,云追月的眼神陡然一凝,终于狠下决心。

    “说吧!清风让我……如何助他一臂之力?”

    ……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老谋深算(一)

    五月初三,正午。

    贤王府内,面沉似水的凌潇潇一路穿堂过院,火急火燎地赶奔清风的住处。

    沿途无论遇到贤王府、武当的弟子恭敬施礼,或者少林、昆仑、崆峒、唐门的客人热情寒暄,她统统点头示意,不予过多理睬。从始至终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在众人错愕而惊奇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师姐,你……你怎么来了?”

    一见凌潇潇,守在院中的郑松仁等十余名武当弟子无不神情一怔,面露惊诧。

    “我为何不能来?”

    凌潇潇目光不善地审视着面面相觑的众人,狐疑道:“贤王府是自家地盘,何需这么多人守在门口?难道……你们担心爹会遇到不测?”

    “师姐不要误会,贤王府固若金汤,岂能有什么不测?我们只是……只是奉命行事。”见凌潇潇“来者不善”,郑松仁的心里不由地感到一阵忐忑,故而匆匆搪塞,“对了!师姐有没有用过午膳?要不要我派人去厨房……”

    “郑松仁,你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凌潇潇毫不客气地打断郑松仁的关心,“我是来向你要人的!”

    “要人?”郑松仁的眼神悄然一变,佯装糊涂地问道,“师姐要什么人?”

    “我的贴身婢女,欢儿。”凌潇潇开门见山,“每日清晨都是欢儿伺候我起床更衣,可今天早上却迟迟等不到她。欢儿做事一向细心,入府多年从未犯过这种错误。我派人寻她一上午,恨不能将府中的犄角旮旯统统搜查一遍,却仍寻不到她的踪迹。直至刚才,有人告诉我是你昨天夜里将她从丫鬟房掳走,自此一夜未归。郑松仁,你给我老实交代,究竟对欢儿做过什么?现在又将她藏在什么地方?”

    “我……”

    面对凌潇潇的咄咄逼问,郑松仁不禁心生惶恐,脸上变颜变色,支支吾吾半晌却说不出下文。

    “我什么我?”凌潇潇眉头一皱,愠怒道,“是不是你见色起意? 欲对欢儿……行不轨之举?郑松仁? 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生平最恨好色之徒!你竟敢在贤王府冒出邪念,而且将主意打到我的婢女身上? 我……”

    “冤枉!天大的冤枉!”此等罪名? 直将郑松仁吓得脸色一变? 连忙辩解,“我虽然算不上正人君子? 但也不是卑鄙小人。师姐? 我对天发誓? 自己对欢儿绝对没有一丝歹念。如若不然? 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如此说来……你承认自己掳走欢儿?”凌潇潇一下揪住郑松仁的话柄,不悦道,“既然你不是见色起意? 又为何掳走她?据我所知,你与欢儿素昧平生,似乎没有什么仇怨。”

    “我……我……”

    郑松仁似有难言之隐? 几次欲言又止? 终究一言未发。

    “为什么吞吞吐吐?”凌潇潇举目环顾? 见房门紧闭,故而别有深意地小心试探,“看你们今日的阵势……此事是不是与爹有关?”

    “师姐恕罪,我……什么也不能说……”

    “难道是爹对欢儿……”

    心念及此,凌潇潇的脸色骤然一变,再也顾不上含糊其辞的郑松仁? 径自推开挡在身前的众弟子,怒气冲冲地朝房间走去。

    “好好好!既然你们什么也不能说,那我去问能说的人……”

    “师姐,掌门刚刚吩咐过,任何人不许进去打扰!”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希望师姐不要为难我们。”

    “不如师姐先回去休息,事后我们一定及时通禀……”

    见凌潇潇埋头硬闯,众弟子无不面露惊慌。

    清风严令,他们不得不恪尽职守。但碍于凌潇潇的身份,他们又不敢动粗,故而一窝蜂地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好言劝阻。

    “统统让开!”凌潇潇一边推搡众人,一边怒声训斥,“你们拦我作甚?爹究竟在房里做什么?欢儿是不是也在里面?”

    “师姐,你千万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能辱没掌门的清誉,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又何必鬼鬼祟祟,遮遮掩掩?”

    由于凌潇潇被洛天瑾伤的太深,于是对“男女之事”格外敏感,甚至有些……偏执。

    在她的内心深处,男人无论年纪大小、地位高低,都是薄情寡义、喜新厌旧的“好色之徒”。

    正因如此,当她意识到欢儿的失踪极有可能与清风有关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见色起意”。再看院中的‘严阵以待’、众弟子的‘百般阻挠’、郑松仁的“难以启齿”,无一不在加深凌潇潇的怀疑。

    凌潇潇对这种事本就难以容忍,再加上对方是自己最亲近、最敬重、最依仗的父亲,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压抑愤怒。

    一时间,五味杂陈,怒火攻心,令她的脾气变得愈发暴躁。

    “再不让开,休怪我翻脸无情!”凌潇潇怒视着左右为难的众人,一字一句地问道,“要不要我将雁不归叫来?”

    “师姐,我们……”

    “潇潇,难道为父在你心中……真的如此不堪?”

    未等心慌意乱的郑松仁开口解释,一道满含不悦的质问陡然自房间传出。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面无表情的清风在哭笑不得的孤日、孤月的陪同下,缓缓走出房间。

    “爹?二位师叔?你们这是……”

    一见清风三人,凌潇潇先是一愣,紧接着懊悔不已。心中暗暗谴责自己不该以卑鄙龌蹉的念头怀疑自己的父亲。

    “潇潇,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爹息怒,女儿只是……”面对清风的责备,凌潇潇似乎越描越黑,故而言辞反复,语无伦次,“欢儿是我最喜欢的丫头,当我得知郑松仁将她掳走,一时生气才……”

    “语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她离家出走多日也不见你如此失态。一个使唤丫头,何至于兴师动众?潇潇,分明是你自己心里有根刺,容不得身边有任何关于‘男欢女爱’的事情发生。”

    “爹教训的是,女儿……知错了。”

    “唉!”

    望着面容憔悴,精神萎靡的凌潇潇,清风难免心生恻隐,不忍再出言苛责。踌躇片刻,方才眼神一缓,口中发出一道苦涩叹息:“罢了!进来说话。”

    “是……”

    清风此言一出,众弟子迅速让开一条通道,目送神郁气悴的凌潇潇快步走入房间。

    “你们继续在院里守着!”

    “遵命。”

    孤日吩咐作罢,又将房门“砰”的一声死死关上。

    “爹、孤日师叔、孤月师叔,你们这是……”

    “有些事……爹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担心。”清风挥手打断凌潇潇的疑惑,不急不缓地说道,“可惜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既然你是贤王府真正的主人,又是这场‘锄奸大会’的主角之一,爹瞒得了你一时,却瞒不了你一世。”

    “这……”凌潇潇一头雾水,“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什么事不让我知道?”

    “小姐,你有没有察觉贤王府近来……越来越不对劲?”孤月没来由地反问,“尤其是以谢玄为首的‘守旧派’,他们行事是不是越来越蹊跷?屡次三番忤逆你的意思,是不是越来越明目张胆?远的不提,就说守卫地牢一事,当初谢玄明明答应由武当弟子全权负责,可后来却发生许衡、凌青率人硬闯的闹剧。近日,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愈演愈烈?什么意思?难道又有人前去闹事?”

    “不是闹事,而是打着‘有备无患’的旗号,干涉地牢的守卫。”孤日解释道,“现在,贤王府的地牢有两拨人共同看守,一拨是武当弟子,另一拨是贤王府弟子。有趣的是,两拨弟子各行其是,互不通融。当贤王府的人欲进入地牢时,武当弟子会全力阻拦。当武当的人欲进入地牢时,贤王府弟子也会寸步不让。当有人拿着掌门或者谢玄的手令进入地牢时,两拨弟子虽然不敢阻挡,但也会一步不离地紧紧跟着。眼下,与其说‘共同守卫’,不如说……‘彼此监视’。”

    “这……”凌潇潇大惊失色,“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爹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操心劳累。至于谢玄为什么不告诉你……”

    言至于此,清风的眼中陡然闪过一道骇人精光。沉默半晌,方才笃定心思,开诚布公,“因为谢玄是‘内奸’,和你我根本不是一条心!他派人看守地牢确实是‘有备无患’,但不是替我们‘准备’,而是替柳寻衣‘防患’。名为看守,实为……保护。”

    “嘶!”

    清风的直言不讳,令凌潇潇心神一颤,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久久回不过神来。

    “可是……爹上次说谢玄‘精明强干,老成练达,是中原武林不可多得的辅弼能臣’。并一再叮嘱女儿一定要珍惜,斥责我不该疑神疑鬼……”这一刻,凌潇潇千头万绪,心乱如麻,炮语连珠似的连连追问,“为何今日……又说他是‘内奸’?”

    “其实,上次是爹故意抬举谢玄。一是为你宽心,二是……防止你身边的‘内鬼’将我们的计划泄露出去。”

    “什么?”凌潇潇眼神骤变,惊骇而愕然,“我身边的‘内鬼’……是什么意思?爹为什么……”

    话未说完,凌潇潇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恐怖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涌入心田。令其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脸上的肌肉由于情绪震荡而微微颤抖。

    “难道……难道欢儿她……”

    “唉!”

    一声叹息,清风拂袖一挥,一道内劲化作一股疾风,登时将立在房中的一扇屏风高高掀飞。

    屏风后,一位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衣衫凌乱、满身血污,并被麻绳五花大绑的妙龄少女,赫然呈现在凌潇潇得眼中。

    此女,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贴身婢女,欢儿。

    ……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老谋深算(二)

    “欢儿,真的是你……”

    凌潇潇难以置信地望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欢儿,一时间既愤怒又痛心,一双精光涌动的眸子蕴含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感情。

    “潇潇,现在你应该知道谢玄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过我们的试探,并对我们的每一步计划了如指掌……”

    “为什么?”凌潇潇踉跄上前,满眼纠结地望着战战兢兢的欢儿,“难道我对你不好?难道我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你?枉我将你收在身边,枉我对你深信不疑,你竟然出卖我?”

    “啪!”

    言至于此,凌潇潇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羞愤,一巴掌狠狠扇在欢儿的脸上,怒不可遏地叱问:“说!谢玄究竟给你什么好处?他用多少钱收买你?”

    “夫人,对不起……”望着气急败坏的凌潇潇,欢儿泪流满面,呜咽不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潇潇,她说自己‘不知道’,其实……也不算撒谎。”清风担心凌潇潇气大伤身,故而好言抚慰。

    “这……”凌潇潇一怔,“什么意思?”

    “因为谢玄没有给她任何好处,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孤日耐心解释,“此女对慕容白暗怀情愫,因此在慕容白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正图谋不轨的人是谢玄,他利用欢儿对慕容白的感情骗取消息。这丫头……只是稀里糊涂地被人蛊惑。她被我们抓住时仍一头雾水,不知情由。”

    “慕容白?”凌潇潇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慕容白已彻底沦为谢玄的傀儡?甘心供他驱使?”

    “不错!”孤月重重点头,“慕容白一向恃才傲物,颇有主见。利用女人套取消息这种卑鄙伎俩,他根本不屑一顾。之所以心甘情愿地替谢玄哄骗欢儿,原因只有一个,替洛天瑾报仇雪耻。”

    “你的意思是……谢玄已将真相告诉慕容白?”

    “不止慕容白,应该还有邓泉。毕竟,谢玄再有本事,孤家寡人也难成气候。”清风沉吟道,“他要拉拢一批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而且誓死效忠洛天瑾的心腹,慕容白和邓泉自是不二人选。然而,想拉拢他们必须开出足够的条件,但慕容白、邓泉绝非金银美色可以轻易收买。除非谢玄替他们找到一个不能推辞的理由,比如……替洛天瑾报仇。”

    “这些是爹的猜测?还是……证据确凿?”

    “后天就是‘锄奸大会’,值此生死攸关之际,爹若无真凭实据岂会冤枉‘自己人’?”

    言罢,清风将凝重的目光投向孤月,叹道:“事已至此,隐瞒无意。你将袁霆说出的秘密,以及昨夜发生在洛阳西城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潇潇。”

    “袁霆是谁?”凌潇潇愣愣地望着孤月,好奇道? “昨夜又发生什么事?”

    “小姐,其实……”

    在清风的授意下,孤月理清思绪,将袁霆、袁孝、上京四府、柳寻衣、洵溱、谢玄暗中勾结? 以及昨夜发生在洛阳西城的“一场密谋”原原本本地告知凌潇潇。

    当凌潇潇得知“惊天秘闻”后,忽觉脑中一团混沌,眼前一片昏黑? 若非清风及时搀扶,方寸大乱的她非瘫软在地不可。

    “这……这……这……”

    一连几次欲追问真伪,却终究抵不过内心的剧烈激荡? 令凌潇潇喉咙生涩? 舌头打结? 唇齿不听使唤地张张合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 连为父也没有料到? 洵溱这盘棋竟然下的这么大。”清风将凌潇潇搀到桌旁落座,无奈道? “或者说……少秦王才是真真正正操纵大局的人。”

    “既然爹已经知道他们的阴谋,又何必自投罗网?”思忖半晌? 凌潇潇终于理清错综复杂的关系? 渐渐恢复一丝神智?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 我们何不杀了柳寻衣,以绝后患?”

    “其一,柳寻衣表面上被我们囚于地牢,实则早已在他们的重重保护之中,不是我们想杀就能杀的。其二,为父毕竟是中原武林盟主,过去的一年本就因为追剿柳寻衣不利而遭到诸多非议,如果这场‘锄奸大会’再出现任何意外,爹辛辛苦苦几十年树立的威信必将毁于一旦。到时,受难的何止爹一人?更有武当与贤王府。因此,这一次爹必须说到做到,必须在天下英雄面前挽回自己的声誉,绝不能再落人口实,更不能再让人看笑话。眼下,我们与洵溱一伙早已不是暗中较量,而是明刀明枪地拼杀。彼此心照不宣,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一场阴谋变为阳谋,双方皆成骑虎之势,只能破釜沉舟,决一死战,断无退路可言。”

    “决一死战?”清风的一席话令凌潇潇心惊肉跳,后脊发凉,“可他们人多势众,一旦当众揭穿我们……其他门派势必袖手旁观。到时,我们……如何斗得过他们?”

    “小姐不必担心,掌门早已想出应对之策。”孤月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昨夜,老夫已与龙象山圣主云追月达成约定,必要时他愿临阵倒戈,与我们里应外合。他们要揭穿洛天瑾的真正死因,必须找前年腊月初七出现在贤王府的人作证,否则空口无凭,不足为信。然而,前年腊月初七出现在贤王府的人,大部分被夫人的迷药放倒,睡得天昏地暗,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一些人重伤昏迷,对当夜情形一知半解,比如慕容白和邓泉。真正从始至终保持清醒的,无非朝廷的赵元、柳寻衣、秦卫,龙象山的云追月一伙,再加上一个‘半黑半白’的谢玄,剩下的皆是我们自己人。其中,赵元已死,不提也罢。秦卫皇命在身,断不会帮柳寻衣说话。我们自己人更不必多言。因此,真正有可能在‘锄奸大会’与我们‘唱对台’的无非柳寻衣、谢玄和云追月一伙。眼下,老夫已说服云追月‘弃暗投明’,只要他肯站出来帮我们说话,仅凭柳寻衣和谢玄……根本不可能逆转乾坤。”

    “他们人微言轻,纵使挑明柳寻衣的身世,我们也可以抵死不认。反说他们暗藏祸心,捏造事实,意图串通西域少秦王荼毒中原武林。”孤日附和道,“再加上我们手中的‘人质’,相信一定能说服天下英雄。”

    “昨夜,为父与玄明方丈秉烛夜谈,彼此心照不宣。”清风似笑非笑地补充,“前年腊月初七发生的事,玄明一清二楚。一旦东窗事发,为父名声扫地,玄明同样脱不了干系。纵使他不是元凶,也是帮凶。为自身清白和少林基业,玄明一定会在暗中帮衬我们。因此,老夫不求力压洵溱、谢玄他们一筹,也不求云追月开口帮我们说话,只要他暂时保持缄默,让我们与洵溱各执一词,僵持不下。让玄明有机会、有借口帮我们说话,为父就有信心坐稳武林盟主的宝座。只要我们牢牢握住‘武林正统’这杆大旗,必能号令天下英雄摘奸发伏,讨逆除暴。”

    “爹计出万全,女儿心服口服。只不过,其他人我不担心,唯独云追月……”凌潇潇似乎顾虑重重,“他对滕柔那个贱人一片痴心,料想不会轻易就范……”

    “正因为他对萧芷柔一片痴心,我们才有机会策反。”孤月蔑笑道,“救出柳寻衣,等于断送他和萧芷柔的感情,他一定不会甘心。”

    “话虽如此,但……云追月阴险毒辣,反复无常,爹不可不防!”

    “哈哈……”

    闻听此言,清风忽然放声大笑,看向凌潇潇的眼中涌现出一丝赞许之意。

    “爹笑什么?”

    “你能有此见识,爹十分欣慰。”清风满意道,“你以为爹真想拉拢云追月?你以为爹真会相信他?不!我只是竭尽所能地瓦解他们的‘联盟’,不奢求他帮我们,只要他不帮柳寻衣,对我们而言就是一件好事。其实,爹从未想过将云追月收为己用。”

    “爹的意思是……”

    “合纵连横,逐个击破,方可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清风狡黠一笑,不急不缓地说道,“潇潇,你的忧虑也许在两日之后,但为父的忧虑却在两年乃至五年、十年之后。其实,龙象山、绝情谷、湘西腾族是因为与柳寻衣息息相关,才会被为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归根到底,他们只是疥癞之疾,而非心腹之患。三家联手,自然不容易对付。可若一一击破,为父谈笑间便可令他们灰飞烟灭。待我铲除绝情谷与湘西腾族,区区龙象山……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原来在爹的计划中……不仅萧芷柔和腾三石必死无疑,云追月同样不会有好下场。”凌潇潇恍然大悟,看向清风的眼神愈发钦佩,“如果他们只是疥癞之疾,不知……谁才是爹的心腹大患?”

    “为父最大的敌人,莫过于野心勃勃的金复羽。如今,为父虽然名义上是中原武林的盟主,实际上却只能执掌半壁江湖。剩下一半……被金复羽牢牢攥在手中。且不论金复羽招降天山玉龙宫与桃花剑岛的残余势力后,令金剑坞得实力日益壮大。单说峨眉、青城、江南陆府及南方诸多门派……眼中根本没有武林盟主,只对金复羽马首是瞻。再加上传说中被他秘密隐藏的十万大军,此人不仅仅是我们的心腹巨患,同样是朝廷的心腹巨患。因此,‘锄奸大会’过后,为父必须养精蓄锐,上借朝廷之力,下御武林群雄,方能与金复羽一决胜负。只要顺利解决金复羽,为父非但在中原武林再无敌手,甚至连大宋皇帝也要对我忌惮三分。到时,为父才算达成毕生所愿,真真正正地傲视天下,唯我独尊!”

    “爹……”

    “砰、砰砰!”

    清风的“宏图壮志”令凌潇潇大惊失色。然而,未等她发出感慨,紧闭的房门陡然被人叩响。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清风神情一禀,投向房门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诡谲之意,“金复羽的威胁再大也是后话。眼下,‘锄奸大会’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闻言,孤日、孤月相视一眼,二人脸上无不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激动之色。

    “爹,外边是……什么人?”凌潇潇将信将疑地望着清风三人,“难道……”

    话未说完,门外已传来一道毕恭毕敬的应答。

    “在下袁孝,奉清风盟主之命……前来拜见。”

    ……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深藏不露(一)

    五月初四,天蒙蒙亮。

    一辆马车迎着清凉的晨风,踏着晶莹的朝露,快速穿梭在雾气蒙蒙的洛阳街道,眨眼飞驰出城,奔赴洛水河畔。

    “吁!”

    半个时辰后,伴随着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停在距洛水河畔约百步之外的草地上。

    不远处,也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两人,一高一矮,十分扎眼。看他们百无聊赖的慵懒模样,似乎已等候多时。

    “圣主,约你的人……好像已经到了。”

    驾车的是一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黑面大汉,勒紧缰绳后他头也不回地朝车厢内招呼一声,而后拎着一柄铜锤跳下马车,一双恶狠狠的眼睛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不远处的两人,不时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一舔龟裂的嘴唇,嘴角噙着一丝嗜血狞笑。

    此人,正是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的“南山恶虎”,邵元庆。

    能被邵元庆称为“圣主”,普天之下只有云追月一人。

    果不其然,在邵元庆的招呼下,车帘被人缓缓撩开,金色面具、一袭黑袍的云追月不急不缓地钻出马车。

    纵使看见云追月,不远处的两人依旧优哉游哉地站在原地,既没有上前招呼,更没有热情寒暄。其中,“大个子”仍像刚刚那般愣愣地望着天空,“小个子”却用一道清冷的目光审视着云追月。

    对视半晌,“小个子”漫不经心地朝洛水河畔一指,意思不言而喻。

    从始至终,双方只有眼神接触,并无一句废话。

    “呸!什么东西!”

    见对方傲慢无礼,邵元庆勃然大怒,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不认识他们,我却认识。”云追月的反应远不如邵元庆那般激动,非但没有一丝恼怒,反而饶有兴致地望着不远处的两人,“他们在漠北乃至中原武林皆是大名鼎鼎,凶名赫赫。‘小个子’名叫龙羽,漠北二十四城的第一高手。此子嗜血如命,杀人如麻,被人戏称为‘疯子’。如今的他排在龙象榜第六位……还是我亲自定下的。龙羽身边的‘大个子’名叫哑坤,此人没有练过武功却天生神力,疯疯癫癫却对龙羽忠心不二,是一位难得的‘忠仆’。他们和昔日的苏禾一样? 是蒙古大汗最器重、最信任、最忠勇的部下。不过龙羽一向排斥苏禾,将其视为自己最大的对手。苏禾在时,龙羽一直得不到重用。如今苏禾‘失宠’? 恰是他上位的最佳时机。”

    “如此说来? 这小子有些本事?”邵元庆眼前一亮,兴奋道? “圣主,我能不能和他们打一场?大不了……以一敌二? 让他们一起上……”

    “日后也许有机会? 但……不是今天。你且在此等候? 不要生事。”

    留下一句平淡如水的答复? 云追月不再理会心有不甘的邵元庆,抬脚朝洛水河畔走去。

    天光大亮? 红日初升。一缕朝霞七彩斑斓? 映入潺潺洛水,与周围的桃红柳绿,鸟语花香融合为一,更显初夏之生机,清晨之恬淡? 自然之美韵。

    水天一色,美不胜收。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当云追月缓步来到洛水河畔时,一位青袍素衣,须发苍苍的老者蓦然转身,满面春风地朝他拱手一拜:“云圣主,别来无恙!多日未见,老夫甚是挂念。”

    “托颜岭主洪福,云某和龙象山诸弟子方才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得以苟活至今。”

    此刻,站在云追月对面的老者,正是漠北赤风岭的岭主,颜无极。

    “与其说颜某救云圣主,不如说云圣主救自己。呵呵……”颜无极摆手笑道,“前年的武林大会,隋佐在西麓大营被‘奸人’打昏。当时,若不是云圣主暗中救他一命,恐怕隋佐早已沦为冢中枯骨。一旦隋佐殒命,颜某纵使长着一千张嘴,恐怕也无法说服大汗放过龙象山。殊知,驻守大理的统兵将军‘兀良合台’一向看不起如你我这般江湖人。他曾不止一次地向大汗谏言,欲率军踏平龙象山,将云圣主及麾下弟子一网打尽。万幸大汗兼听则明,慧眼识珠,知道云圣主非但有效忠蒙古之心,更有将功赎罪之志、韬光养晦之能、扭转乾坤之力,于是驳回兀良合台的恳求,听取颜某的建议,再给云圣主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当颜无极说到“戴罪立功”四字时,语气刻意加重几分,深意不言而喻。

    当初,云追月与颜无极暗中勾结,却不料双方各怀鬼胎,皆没有遵循对彼此的约定。以至数万大军的精心筹备前功尽弃,双方也因此产生裂隙。

    如今,蒙古统帅兀良合台对龙象山虎视眈眈,命大军将哀牢山围得水泄不通,令龙象山上上下下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而龙象山最大的依仗“大理段家”早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追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步步沦为笼中困兽。

    生死攸关之际,颜无极不计前嫌,替龙象山在蒙古大汗面前极力斡旋,终于求得一纸赦令。

    于是,摆在云追月面前的选择从“死路一条”变成“生死两重天”。

    要么豁出性命与兀良合台的大军决一死战,争取突破重围,从此亡命天涯。

    要么接受颜无极的条件,再度向蒙古人“投诚”。

    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云追月心知肚明,虽然自己武功盖世,龙象山弟子大都身手不俗,但以区区百人之力抗衡兀良合台的数万大军,仍是飞蛾扑火,蚍蜉撼树,根本没有一丝胜算。更何况,兀良合台何许人也?东征西讨,戎马半生。其排兵布阵、运智铺谋几乎天衣无缝,云追月想从他的围追堵截中“逃出生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万般无奈,权衡再三的云追月为求一线生机只能选择与颜无极合作。

    只不过,“此合作”非“彼合作”。

    昔日,蒙古势力尚未渗透大理全境,蒙古大汗仍需段家帮自己扫清障碍,段家仍需龙象山替自己冲锋陷阵。云追月身为龙象山圣主,可谓如日中天,风头正劲。那时的他高高在上,游刃有余,是进是退尽凭心意,根本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与颜无极合作更是你情我愿,利益交换的结果。

    可如今,云追月及麾下弟子已成丧家之犬,与颜无极合作乃走投无路的唯一选择。

    因此,上一次合作他们地位相等,是正儿八经的“盟友”。这一次合作他们已尊卑有别,纵使算不上“主仆”,至少也有“主次”之分。

    今天,他们再度站在彼此面前,云追月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谦逊。颜无极则多了几分傲然,少了几分阿谀。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事到如今,颜无极仍是颜无极,但云追月已不再是云追月。

    其实,颜无极替云追月在蒙古大汗面前求情,并非出于好心,而是出于自保。毕竟,蚕食大宋的功劳只有一份,如果颜无极不取,自然有其他人去取。

    俨然,颜无极不愿将这份天大的功劳拱手让人。

    更重要的是,颜无极不想失去在蒙古大汗心目中的地位,更不想被蒙古大汗视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无用庸才。

    缘由于此,当颜无极正式“招降”云追月后,派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率众离开龙象山,进入中原另谋发展。

    颜无极此举,用意有二。

    其一,彻底断绝云追月的后路,让他孤注一掷,不敢再心生杂念。

    其二,云南大局已定,龙象山留在大理非但毫无益处,反而徒增隐患,不如转战中原另谋大业。纵使云追月无法掌控中原武林,至少……可以作为蒙古的内应,以备不时之需。

    为此,颜无极处心积虑为云追月安排一场好戏。劳烦兀良合台假意围剿龙象山,造成云追月“穷途末路”、“死里逃生”的假象,以此骗取中原各派的信任。

    事实证明,当腾三石派人暗中查探云追月为何“举家”迁徙中原时,也确确实实收到龙象山“失时落势”,云追月“虎落平阳”的消息。

    为此,腾三石对云追月心念旧情,慷慨相助,令龙象山入主中原顺利迈出第一步。

    至于云追月与蒙古人的真正关系,除颜无极、龙羽等少数蒙古人之外,只有云追月及龙象山四大护法知晓,其他人一无所知。

    “大汗对龙象山恩重如山,云某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云追月信誓旦旦地表明忠心。

    有趣的是,昔日云追月称蒙古大汗为“蒙古大汗”,今日在颜无极面前却只称“大汗”,绝口不提“蒙古”二字。

    虽然只有区区两字之差,却足以窥见,云追月已将自己视为蒙古大汗的“麾下”,而非“盟友”。

    “颜某早就说过,云圣主是中原武林最识时务得聪明人。”颜无极颇为满意地点头微笑,“懂得大势所趋的道理,不做以卵击石的蠢事,何愁得不到大汗的赏识?天下即蒙古,蒙古即天下。只要云圣主对大汗忠心耿耿,无论你想要什么?大汗都会毫不吝啬地赏赐给你。财富、权力、地位……只要云圣主敢想、敢要、敢做、敢拼,颜某以性命担保,你一定应有尽有!”

    ……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深藏不露(二)

    “若非颜岭主从中牵线搭桥,区区云某岂能得到大汗的垂青?龙象山又岂能逃过一劫?”似乎被颜无极的承诺戳中心坎,云追月的眼中涌现出一抹极为罕见的贪婪之色,“劳烦颜岭主回禀大汗,云某和龙象山弟子的命皆因大汗仁慈方才得以保全。云某虽然算不上知恩图报的仁人义士,却知道利害深浅,懂得孰轻孰重,更知道一而再、再而三背叛大汗会有什么下场。云某发誓,绝不会重蹈‘武林大会’覆辙。从今往后,全心全意为大汗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颜无极连连感慨,“这里没有外人,恕颜某说句对大汗不敬的话。其实,无论我们忠于谁?结果都是忠于自己。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成就,又能成就什么千古功名?云圣主昔日依附湘西腾族,结果腾三石将你视为草芥,宁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伪君子也不肯嫁给你。你入主龙象山,依附大理段家,结果段家只是一尊虚有其表的‘泥菩萨’。任你刀山火海,披肝沥胆,到头来却是‘一将不成,累死千军’。堂堂段家连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成就你?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你已漂泊半生,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草率。如果这一次你再选错,势必虚度一生,追悔莫及。因此,无论是炎黄子孙、民族大义,还是父慈子孝、鹣鲽情深,皆是无用虚名,过眼云烟,断不能成为你的羁绊。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只有谁能帮你达成所愿、谁能替你解决麻烦、谁能助你一飞冲天……谁才有资格做你的靠山,谁才值得你倾尽所有,托付终生。”

    “这……绝不是一句‘不敬的话’,而是一句‘大实话’。”追忆往昔,云追月愈发替自己感到不值,愈发认同颜无极的肺腑之言,“无论我们忠于谁?结果都是忠于自己。说得好!说得真好!如果云某能早些明白这番道理,也不会被世俗教条束缚,被七情六欲羁绊,更不会……活的如此卑微、如此狼狈。”

    “你们汉人有句古语‘朝闻道,夕死可矣’。云圣主现在迷途知返,其实一点也不晚。”颜无极讳莫如深地笑道? “你没有为‘舍生取义’断送自己的性命,没有为‘汉人江山’舍弃自己的前程。及时认清现实,投效蒙古? 为大汗尽忠,绝对是你此生此世做出的最英明的抉择。”

    “命是我的? 江山是皇帝的,凭什么让我替他陪葬?”云追月冷漠道? “一切如颜岭主所言,谁能成就我,谁才值得我倾尽所有? 托付终生。这天下……早晚归于蒙古大汗? 云某与他为敌? 即是与天下为敌。在不久的将来,不止云某要效忠他? 世人皆要效忠他。”

    “说得好!”颜无极大喜过望,拍手称赞,“云圣主有此觉悟? 必会竭尽所能为蒙古建功。他日入阁登坛,拜将封侯,既能坐拥高官厚禄,享受荣华富贵。亦能光耀祖宗门楣,福荫子孙后人。”

    “云某浪迹江湖数十载? 只会舞刀弄枪? 打打杀杀。不谙帝王心术,人臣之道。因此,日后有劳颜岭主在大汗面前多多提携……”

    “云圣主尽管放心,大汗英明神武,不会被任何花言巧语蛊惑,更不会被任何奸佞小人蒙蔽。只要你忠心效命,大汗一定不会亏待你。蒙古之所以日渐强盛,正因为上上下下无不恪守‘能者上、庸者下’的金规铁律。否则,如颜某这般出身微寒之人,又岂能得到重用?”颜无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至于云圣主担心的事……更是不值一哂。大汗功过分明,赏罚有度,只要云圣主为蒙古建立功勋,无需任何人提携,大汗自会论功行赏,对你有求必应。倘若云圣主一事无成……纵使颜某磨破嘴皮,恐怕大汗也不会高看你一眼。因此,云圣主究竟能不能功成名就?不在于颜某肯不肯提携,而在于云圣主有没有本事。”

    言至于此,颜无极心念一转,抬眼朝洛阳城的方向眺望一番,别有深意地笑道:“眼下,一个绝佳的建功机会就摆在云圣主面前。只不知,云圣主有没有兴趣?”

    “哦?”云追月的眼神悄然一变,不动声色地问道,“愿闻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过在颜某开口前,我想先听听洛阳城的局势。”

    其实,早在云追月向蒙古投诚时,他为彰显自己的诚意,已将洛天瑾之死及柳寻衣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知颜无极。进入中原后,更是常常与颜无极暗通书信。

    因此,颜无极对这场“锄奸大会”的始末及腾三石、萧芷柔营救柳寻衣的计划了如指掌。

    “实不相瞒,洛阳城的局势……有些出人意料的变化。”云追月不假思索地答道,“正如颜岭主事先预料,洵溱从临安救走柳寻衣并非误打误撞,而是少秦王的精心安排。非但如此,现任贤王府府主谢玄……也参与其中。”

    “参与其中?”颜无极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是谢玄背叛清风和凌潇潇,暗中勾结少秦王救走柳寻衣?”

    “正是!一切都是他们精心设计的圈套,包括柳寻衣被擒。”云追月在颜无极面前未有丝毫隐瞒,“非但谢玄与洵溱暗中勾结,而且牵出关外的‘上京四府’……不!今时今日,应该称之为‘西律武宗’。”

    “西律武宗?”颜无极暗吃一惊,“究竟怎么回事?”

    “前夜,洵溱不请自来,与我们共同商议如何对付清风父女……”云追月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向颜无极和盘托出。

    “事情果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得知真相的颜无极思绪万千,咂舌不已,“原以为‘锄奸大会’只是中原武林的一场内斗,却不料……背后竟牵出西域的少秦王。”

    “不仅如此!”云追月轻蔑一笑,“武当派的孤月主动向我示好,千方百计地游说我临阵倒戈。”

    “竟有这种事?”颜无极稍作沉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想来……倒也在意料之中。腾三石与萧芷柔,一位是柳寻衣的外公、一位是柳寻衣的生母,他们不可能动摇心志。唯独你……先与洛天瑾的旧怨不清,后与柳寻衣的矛盾不断,而且亲自参与围剿洛天瑾,又深得腾三石和萧芷柔的信任,在双方的计划中皆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是最容易策反,也最有必要策反的关键人物。如果我是清风……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拉拢你。”

    “因此,这场‘锄奸大会’看似是柳寻衣一派与清风一派的争斗,实则是西域势力与中原武林的较量。”

    “不错!”被云追月一语道破要害,颜无极的脸色微微一变,好奇道,“不知……云圣主有没有答应清风的条件?”

    “云某……并未拒绝。”

    “这……”颜无极一愣,似是将信将疑,“你真的打算帮清风对付柳寻衣?依云圣主的城府,应该能看出清风并不是真的相信你,他只是利用你削弱柳寻衣一派的力量,稳固自身武林盟主的地位。一旦柳寻衣身死,萧芷柔、腾三石也好,谢玄、秦苦也罢,统统沦为武林叛逆,江湖公敌。待他们被清风逐一清算,龙象山将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到时,万一清风翻脸,你和你的龙象山……恐怕劫数难逃。”

    “颜岭主一针见血,云某佩服。”

    见云追月处变不惊,颜无极不禁心生踌躇,迟疑道:“莫非……云圣主早已看出清风居心叵测?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答应与他合作?”

    “答应,可以反悔。可一旦拒绝,将再无还转的余地。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做出错误的选择。”

    “颜某十分好奇,究竟云圣主……更倾向于哪一方?”颜无极死死盯着云追月的眼睛,话里有话地问道,“如果帮柳寻衣,有可能失去萧芷柔。如果帮清风……有可能变得一无所有。”

    “反过来想,也许我能感化柳寻衣,与柔儿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可能得到清风的信任,一举坐上中原武林的第二把交椅。”云追月淡然一笑,不答反问,“不知……颜岭主有何高见?”

    “云圣主对萧芷柔用情至深,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再经受一次骨肉分离之苦。”颜无极试探道,“因此,云圣主更倾向柳寻衣。不知颜某猜的对不对?”

    “颜岭主说对就对,颜岭主说不对就不对。”

    “此话怎讲?”颜无极一头雾水,心中疑惑更甚。

    “云某早已率龙象山归顺蒙古,兹事体大,岂敢自作主张?一切……自当听从大汗的命令。”云追月望北而拜,义正言辞,“颜岭主侍奉大汗多年,深知他老人家的心思。容我斗胆一问,不知……大汗更希望我帮哪一方?”

    ……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深藏不露(三)

    “这……”

    今日的云追月态度谦恭,言辞谨慎,与昔日那位自高自大,予智予雄的龙象山圣主简直判若两人。

    见状,颜无极不禁在心里暗暗犯嘀咕:“云追月究竟是真的被自己驯服?还是故意示弱,降低自己对他的戒备?亦或……急于表现忠心,谋求晋升之道?”

    心念及此,颜无极决定借机试探一番:“原以为‘锄奸大会’只是中原武林的内斗,是清风父女和腾三石父女的私人恩怨,却不料竟牵出越来越多的麻烦,甚至连西域的少秦王也掺和进来。其实,清风早已沦为大宋朝廷的鹰犬,少秦王狼子野心,更不必多言。他二人都不是草原的朋友,也不会变成草原的朋友。因此,对大汗而言……他们都是敌人,无论哪一方倒霉,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同样,无论哪一方获益……对我们都是一件坏事。常言道‘世事无常,变化万千’。清风和少秦王谁的实力更雄厚?谁的城府更深?谁的**更强?谁的手段更阴毒?日后谁对蒙古的威胁更大?现在下定论……也许为时尚早。更何况,大汗远在和林,对中原的局势不甚了解。因此,颜某希望听听云圣主的高见。”

    “这……”

    颜无极的高谈阔论,听似在情在理,实则说了等于没说。

    虽然云追月对颜无极的“含糊其辞”十分不满,但表面上却佯装一副深受教诲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分析:“论实力,少秦王曾勾结洛天瑾密谋造反,料想实力不俗,绝非江湖门派可以相提并论。论**,一个志在天下,一个志在武林,二者高下立判。论城府,清风绝对是老奸巨猾,少秦王深藏不露,也是一只不可小觑的老狐狸。论手段……虽然二人都是杀伐果决之辈,但清风连自己的女婿都能残忍杀害,事后不仅明目张胆地接任武林盟主,而且在天下人面前装的若无其事,大张旗鼓地贼喊捉贼,如此阴险无耻,实乃人间罕见。”

    “中肯!”颜无极不可置否地缓缓点头,“既然云圣主将二人的强弱看的清清楚楚,想必对于他们谁的威胁更大,心中早有答案。不知……可否赐教?”

    “这……”踌躇再三? 云追月终究拗不过颜无极的坚持? 沉吟道,“少秦王志在天下? 威胁自然不小? 但他远在西域,纵使有意插手中原……一时也是鞭长莫及。依眼下局势,少秦王对我们的威胁……甚至不如暗藏韬晦的金复羽。”

    云追月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边细细观察颜无极的反应。

    “清风的实力和野心虽然不及少秦王? 但他毕竟是中原武林盟主? 背后又有大宋朝廷撑腰,一旦让他得势……接受宋廷招安不过是早晚的事。如此一来,清风及中原武林将变成蒙军南下最直接、最难缠甚至……最顽强的一股阻力。因此? 为大汗一统天下计? 解决眼前的麻烦……才是当务之急。”

    “云圣主说得好!眼下的局势确实如你所言? 清风的威胁……比柳寻衣更大。”虽然颜无极赞同云追月的观点,但语气听上去似乎不太满意? “只不过? 柳寻衣毕竟是洛天瑾和萧芷柔的骨肉? 留下他……云圣主不会后悔?”

    “当然后悔!”云追月随机应变? 从容应答? “但为大局着想,云某宁肯含羞忍辱,也不能耽搁大汗的千秋霸业。”

    “云圣主深明大义,颜某佩服!”颜无极朝云追月拱手一拜,从而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只不过……颜某不希望云圣主舍小为大,更不希望云圣主含羞忍辱。”

    “这……”云追月一愣,俨然没听懂颜无极的弦外之音。

    “清风的威胁固然不小,但他毕竟是半截入土的老东西,纵观武当年轻一辈……似乎难成大器。”颜无极半认真半戏谑地提醒,“柳寻衣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前程……不可限量。”

    “颜岭主的意思是……”

    “后生可畏啊!如果任由柳寻衣一天天壮大,其威胁……必在清风之上。”颜无极不急不缓地说道,“颜某与此子打过交道,对他的脾气秉性有些了解。早在少秦王勾结洛天瑾之前,颜某曾派人前往洛阳拉拢洛天瑾。正是由于柳寻衣的百般阻挠,方才令‘招降’化为泡影,为此……赤风岭折损两名高手。再者,龙羽处心积虑挑拨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的矛盾,眼见大事将成,又是柳寻衣站出来横插一杠。由此足见,他对‘家国天下’、‘民族大义’的执念根深蒂固。其心、其志、其言、其行……无一不与大汗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格格不入。如果让他得势,纵使没有大宋朝廷的怂恿,他也会主动站出来与我们誓死抗争。云圣主现已归顺蒙古,日后如何与他相处?如果让他知道云圣主是大汗的‘心腹’,他又会如何对你?颜某为云圣主的终身幸福着想,实在不希望你与萧芷柔的感情因为柳寻衣而分崩离析。”

    “颜岭主一番好意,云某不胜感激。”云追月似是而非地轻轻点头,并未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

    “刚刚说的都是‘官话’,除此之外……还有几句‘私话’。”见云追月犹豫不决,颜无极向前一步,低声道,“虽然大汗没有下达明确的旨意,但汪总帅曾私下吩咐颜某,此行一定要替忽烈王爷……排忧解难。”

    “忽烈王爷?”云追月暗吃一惊,幡然醒悟,“难道传闻是真的?王妃赵馨对柳寻衣余情未了……”

    “嘘!”

    话未说完,颜无极的脸色登时一变,连忙摆手打断:“云圣主慎言,当心祸从口出!”

    “我明白了!”

    云追月诡谲一笑,别有深意地问道:“想必……这就是颜岭主刚刚说的‘绝佳的建功机会’吧?”

    对此,颜无极笑而不语,权当默认。

    “颜岭主有所不知,柳寻衣早已今非昔比。非但营救他的高手难以对付,其自身的武功更是突飞猛进。”云追月苦笑道,“其实,无论是清风还是柳寻衣,想将他们当场斩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云某不敢妄下承诺,只能……尽力而为。”

    “云圣主所言甚是。”颜无极狡黠道,“最好的结果,是让他们双方斗得两败俱伤,再由我们坐收渔翁之利,这也是大汗最希望看到的结局。毕竟,击垮一方,成就另一方……对我们意义不大。还有……无论如何云圣主都要好好保护自己,断不可‘出师未捷身先死’,令大汗痛失悍将,令颜某痛失知音。”

    “颜岭主放心,为稳妥起见……云某会在‘锄奸大会’当日见机行事。”云追月厚着脸皮承下颜无极的虚情假意,煞有介事地允诺,“无论如何,云某都会留下一条小命继续为大汗尽忠。”

    “如此甚好!”

    颜无极暗骂云追月“狡猾”,表面上却与他一拍即合。

    “对了!苏禾眼下也在洛阳城……”

    “这个叛徒!”一提起苏禾,颜无极不由地心生愠怒,沉声道,“犯错不知悔改,反而与柳寻衣狼狈为奸,枉我悉心教诲他多年。如果他敢在‘锄奸大会’上碍手碍脚……云圣主尽管秉公处置,不必有任何忌讳。”

    “好……”

    “刚刚说完第一件事,现在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颜无极似乎不愿过多提起苏禾,突然话锋一转,令心猿意马的云追月有些猝不及防,“何事?”

    “眼下,云圣主毕竟是替蒙古办事,我们岂能让你孤军奋战?万一事情进展顺利,他们拼的两败俱伤,云圣主势单力薄又如何坐收渔利?再者,大汗对‘武林大会’的事耿耿于怀,我们一直想找机会挫一挫中原武林的锐气。”

    “这……这是何意?”

    “实不相瞒,隋佐半月前已秘调五千精锐分批潜入洛阳一带。云圣主放心,洛阳地处中原,四通八达,根本不适合大规模围剿。因此,隋佐此行的目的与当初在华山时迥然不同。此行不为剿杀中原各路人马,只为配合云圣主的行动,在必要时出手相助……”

    “什么?”云追月大惊失色,“这么大的事……我为何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经过上次的教训,隋佐这一次格外谨慎。莫说云圣主没有收到风声,就连颜某……也不知道他们的行军细节,其他人更是毫无戒备。算起来,此事也有‘洛阳将军’一份功劳。”

    “洛阳将军?”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云圣主是自己人,颜某也不必遮掩。其实,早在清风决定举办‘锄奸大会’前,凌潇潇便以贤王府的名义向‘洛阳将军府’送去十大箱金银珠宝,意图收买洛阳将军,让他对即将到来的‘锄奸大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颜无极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变得愈发不善,“果不其然,洛阳将军收下凌潇潇的好处后,非但对城中与日俱增的江湖人不闻不问,而且帮着贤王府欺上瞒下,对‘锄奸大会’秘而不报。若非云圣主与颜某一直互通书信,大汗也许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哼!现任洛阳将军利欲熏心,尸位素餐,简直比前任将军‘汪绪统’相差十万八千里。若非时间紧迫,大汗非杀他祭旗不可。”

    “这……”

    “好在‘错有错着’,令颜某可以将计就计,借这头蠢驴迷惑前来参加‘锄奸大会’得各路人马,让清风和凌潇潇误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如此一来,倒也方便我们秘密行事。”颜无极的嘴角微微上扬,诡异的笑容令人望而生畏,“毕竟,如‘锄奸大会’这般汉人自相残杀的‘好戏’,我们可不想白白错过。”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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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