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血蓑衣TXT下载血蓑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血蓑衣全文阅读

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锄奸大会(二十六)

    “这……”

    云追月出人意料的举动对本已渐渐式微的柳寻衣一伙,无异于雪上加霜。

    相比于羞愤交加的腾三石与萧芷柔、目瞪口呆的秦苦与薛胡子、愁眉不展的谢玄与洵溱,以及面面相觑的玄明、殷白眉、钟离木、唐辕与茫然无措的围观众人。

    此时此刻,孤日、孤月的眉宇之间已难以掩饰地浮现出一抹欣喜之意。有趣的是,清风却一直眉心微皱,似乎……心有迟疑。

    “素闻云圣主与腾族长、萧谷主有旧,当年在武林大会亦是腾族长力保云圣主与龙象山回归正统。阁下今日之举着实令我等……一头雾水。”

    面对左弘轩暗含嘲讽的疑惑,未等云追月答腔,满心窃喜的孤月已抢先替他解围:“左掌门此言差矣!虽然云圣主与腾族长、萧谷主有些交情,但人情归人情,道义归道义,切不可混为一谈。云圣主在大是大非面前秉公灭私,以义断恩,何错之有?”

    “不错!”孤日应声附和,“值此关键时刻,云圣主能不畏强势,主动站出来替清风盟主说几句公道话,实乃我辈之楷模。”

    被孤日、孤月一唱一和地反驳,左弘轩不禁老脸一红,漫不经心地出言搪塞:“二位道长言重了!老夫只是有些费解,并未说云圣主有错……”

    “如此说来,武当派承认龙象山曾于前年腊月初七夜出现在贤王府?”妙安似乎看出左弘轩的尴尬,伺机岔开话题。

    “事实即事实,由不得我们承认不承认?”踌躇再三,清风方才幽幽开口,“再者,此事不仅武当知晓,小女、秦大人、谢玄、柳寻衣皆亲眼所见。纵使老夫不想承认,恐怕他们也不会答应。”

    言至于此,清风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面沉似水的谢玄与柳寻衣,故作诚恳地问道:“云圣主怎么说也是你们的‘朋友’,相信这一次……二位不会再‘抵死不认’吧?”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万万没有料到你竟然事先串通云追月。”谢玄恼羞成怒,恨得咬牙切齿,“我更加没有料到,云追月竟会被你们说服……”

    “此事错在老夫对杜襄疏于防范,怪我……太相信他。”见谢玄、萧芷柔、柳寻衣满心愤懑却又无从辩驳,万分懊恼的腾三石忍不住连连自责,同时向云追月再三逼问,“杜襄,此刻回头为时未晚,你可要想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云某自幼承蒙义父教诲,恪守‘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的古训。今日,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为何要回头?”

    “你……”望着振振有词的云追月,腾三石一时急火攻心,额前青筋暴起,险些气得吐血。

    见此一幕,孤日、孤月相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地扬起一丝轻蔑笑意。

    “清风盟主,龙象山与武当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我之间更无利益纠葛。云某今日站出来只为还原真相,不徇私情,更不会故意偏袒,此事你承不承认?”云追月枉顾腾三石的暴怒,无视萧芷柔的怨恨,径自走到清风面前,一本正经地问道,“前年腊月初七夜,云某替赵元助拳前往贤王府,但云某到时洛天瑾大势已去,因此我并未对其出手,此事你承不承认?当夜,云某及麾下弟子亲眼目睹洛天瑾一命归西的经过,此事你又承不承认?”

    清风知道云追月一连三问的真正用意,无外乎向自己表达“诚意”,欲在天下英雄面前替自己作证,将柳寻衣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又不想因此背上行刺洛天瑾的罪名,令龙象山深陷泥沼。

    因此,云追月故意在清风及天下人面前“卖乖”,一来彰显自己立场中庸,不偏不倚。二来向身为中原武林盟主的清风讨一道“赦令”,不再追究自己参与行刺洛天瑾的事,免得他过河拆桥。

    其实,云追月今日之举,颇有“坐地起价”之嫌。然而,面对云追月的“精打细算”,清风虽有一些不满,却也感到愈发心安。

    正因为云追月在事到临头的节骨眼上向自己“讨价还价”,恰恰说明他是诚心实意地与自己合作,而非虚以委蛇。

    心念及此,清风又将审视的目光在柳寻衣、谢玄、腾三石、萧芷柔几人身上来回打量,见他们睚眦俱裂,怒气冲天,清风渐渐放下戒心,从而神情一禀,于万众瞩目之下重重点头:“云圣主所言不错,老夫……愿替他作保!且不论当初他因何与赵元沆瀣一气,单凭他今日肯站出来大义灭亲,给含恨而死的洛盟主及天下英雄一个交代,足以感天动地,将功补过。”

    “清风盟主深明大义,云某佩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云追月颇为满意地朝清风拱手一拜,转而望向愤愤不平的谢玄,挑衅道,“前年腊月初七夜,我们在贤王府中堂内真刀真枪地较量一场,此事……料想你应该不会忘记?”

    “云追月,好一个卑鄙小人……”

    虽然谢玄骂得凶狠,但并未极口否认。

    如此一来,从云追月口中道出的“真相”,极有可能成为决定真凶“花落谁家”的关键证词。

    “真是‘千年道行一朝丧’。我们辛辛苦苦折腾半天,却不料关键时候竟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这下全完了!”

    眼睁睁地看着大势将去,垂头丧气的秦苦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不停。

    “洵溱,你意如何?”忧心忡忡的阿保鲁凑到洵溱身旁,低声问道,“此事可有转机?”

    “如果只有秦卫一人作证,柳寻衣尚可狡辩几句。可如今再加上一个云追月……恐怕无力回天。”洵溱黛眉微蹙,一双美目紧紧注视着青石广场的势态发展,语气中满含苦涩与无奈,“云追月的身份既敏感又特殊,实在辩无可辩。如果腾三石、萧芷柔事先与他泾渭分明,此事也许有些转机。然而,众所周知他们三家的关系千丝万缕,同气连枝,现在又被清风冠以‘大义灭亲’的美誉,无疑大大加重他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与分量。如果他一口咬定柳寻衣就是杀死洛天瑾的凶手,局势必然对我们十分不利。唉!此事并非我思虑不周,而是意志不坚。其实,我曾细细琢磨过每一位参与者的变数,其中也包括云追月。只不过,我太执着他对萧芷柔的感情,认为谁都有可能背叛,唯独云追月不可能背叛萧芷柔……”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小姐不必过于自责。”萧阳恶狠狠地说道,“既然解释不清,干脆不再解释。反正我们兵强马壮,大不了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就不信在场之人全部和清风穿一条裤子,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我们要人有人、要刀有刀,打起来胜算更大……”

    “你以为谢玄不知道自己的胜算?现在根本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以什么名义去打?”洵溱颇为不耐地打断萧阳的义愤,沉吟道,“如果名不正、言不顺,清风动手就是‘惩奸除恶’,我们反抗就是‘祸乱江湖’。一旦污名坐实,纵使我们今天大获全胜,西律武宗日后也休想在中原立足。”

    “这……”

    “现在,诸位可愿听云某说几句大实话?”青石广场上,云追月傲视四方,态度不卑不亢,语气不急不缓,“刚刚你们已经看到清风和谢玄对我的态度,相信不会再有人质疑云某的真假。”

    “既然清风盟主和谢府主皆不否认云圣主说的话,想必此事千真万确。”唐辕左右顾盼,见玄明、殷白眉、钟离木踌躇不语,又见孤日、孤月胸有成竹,故而将心一横,决意替清风加一把火,“有劳云圣主为天下英雄答疑解惑,将洛盟主遇害的真相公之于众。”

    “不知清风盟主……”

    “云圣主大可直言不讳,老夫断无异议!”

    面对云追月的试探,清风故作大义凛然,闲庭信步般走向一旁,看似将众人的焦点留给云追月一人,实则刻意与其保持一段距离,表明自己并未与云追月“眉来眼去”地唱双簧。

    “难得清风盟主如此信任,云某定不负所望。”

    云追月皮笑肉不笑地恭维一句,而后将诡谲的目光投向神思凝重的柳寻衣、谢玄、腾三石与萧芷柔。在他们视若仇寇,恨入骨髓的怒目中,在四周众人屏息凝神,翘首跂踵的期待下,云追月的眼神骤然一狠,一字一句地说道:“云某及麾下弟子亲眼所见,前年腊月初七夜于贤王府东院布下天罗地网,并对洛天瑾赶尽杀绝的人,就是……”

    言及于此,在场之人无论亲疏敌友、男女老幼无不将心提到嗓子眼。

    “她!”

    当云追月掷地有声地吐出最后一个字时,其右臂猛然向后一挥,甩出两根手指朝与柳寻衣截然相反的方向指去。

    剑锋所指,矛头所向,正是因猝不及防而怛然失色,以至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绽放即瞬间凝固的……凌潇潇。

    ……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锄奸大会(二十七)

    “嘶!”

    出乎预料的结局令全场一片哗然,四周众人无不大惊失色,纷纷愣神。

    “这……”

    本以为稳操胜券的清风在听到云追月的答案后,先是一怔,随即幡然醒悟,羞恼而愤懑的眼神颤抖不已,幽怨而懊悔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徘徊于孤日、孤月之间,似乎在向他们寻求交代。

    毕竟,拉拢云追月的事由孤月一手操办,孤日一直从旁怂恿。如今出现差错,清风不找他们找谁?

    再看孤日、孤月,二人似乎仍处于惊诧错愕的懵懂状态,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同样感到万分震惊的,还有不明真相的柳寻衣、谢玄、腾三石、萧芷柔等人。

    得知云追月背叛,他们刚刚已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只待清风放马过来,即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却万万没有料到,笃定叛变的云追月竟在最后关头反戈一击,不仅令清风一伙方寸大乱,同样令柳寻衣一众骤不及防。

    “云追月,你……你什么意思?”

    渐渐从恍惚中清醒的孤月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铁,语气又急又怒:“我们明明已达成一致,你岂能言……岂能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其实,孤月本想质问云追月岂能“言而无信”,但碍于眼下的场合,他又忽觉不妥,故而匆匆改口。

    毕竟,让天下人知道他们事先串谋,绝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刚刚可是清风盟主亲口允诺,让我直言不讳,他断无异议。”云追月似笑非笑地反问,“孤月道长,云某谨遵清风盟主的教诲,实话实说……有何不妥?”

    “你……”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宜乱说。让气急败坏的孤月在电光火石之间因时制宜,趋利避害,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因此,深知说多错多的孤月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强压着满腔怒火,对故作谨慎的云追月怒目而视。

    这一刻,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恐怕云追月早已在瞬息间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其实,云某只是赵元临时找来‘搭戏’的外人,以防他在贤王府遭遇不测。而真正与他狼狈为奸,里应外合的‘盟友’,乃是与洛天瑾同床共枕的夫人,凌潇潇。”

    未等众人从一波三折的局势中辨清前因后果,云追月已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并将孤月暗中策反自己的事一并公诸于世,直听得在场之人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俨然,在云追月的内心深处,孤月的“威逼利诱”固然在情在理,蒙古人的“暗中授意”固然分量十足。然而,相比于萧芷柔的爱恨情仇……它们仍不值一哂。

    不可置否,云追月阳奉阴违地骗取清风的信任确实聪明,可只是“小聪明”。相较不择手段成就江湖霸业的“大智慧”,他仍抵不过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紧紧束缚。

    任其武功再高、手段再强、心肠再狠,却永远逃不出“萧芷柔”的情网。也许,“为情所困”就是云追月斗不过洛天瑾的原因。也许,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孽缘与宿命。

    见此一幕,如释重负的阿保鲁看向洵溱的眼中浮现出一抹钦佩之意,低声道:“你并没有看错云追月,在他心里……萧芷柔永远排在第一位。”

    “云追月这一招将计就计不仅骗过清风,更骗过我们所有人。”

    不知为何?面对局势逆转,本应由衷欣慰的洵溱竟然黛眉深锁,看向云追月的目光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满含狐疑之色。

    “大小姐,你在担心什么?”心思缜密的荀布道察觉出洵溱的异样,不禁面露好奇,“云追月欺骗我们固然不对,却也在无意间促成这场计谋。刚刚若不是我们表现的愤愤不平,料想清风也不会轻易上钩,更不会主动开口替云追月作保。”

    “我并没有怪罪云追月欺骗我们,而是……没有料到他竟有这般逢场作戏的本事。”洵溱缓缓摇头,一双精光涌动的眸子来回审视着似懂非懂的阿保鲁、萧阳、苏忽、荀布道,意味深长地问道,“云追月可以将一件事瞒的滴水不漏,同样可以将十件事瞒的天衣无缝。你们说……除今日之事外,他有没有其他的事瞒着我们?或者说……瞒着腾三石和萧芷柔,乃至所有自以为与他同坐一条船的人。”

    “嘶!”

    洵溱的大胆揣测令阿保鲁几人倒吸一口凉气,彼此相视,尽是一脸茫然。

    “洵溱,你的意思是……云追月不可信?”

    “也许吧!”

    虽然洵溱并未正面回答阿保鲁的问题,但在她的内心深处,无疑对云追月又平添一丝猜忌。

    不可置否,云追月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的瞒天过海几乎无懈可击,却也在无意间暴露出自己的致命弱点。

    这是云追月聪明却不够聪明的一种表现。亦或说,是他坠入情网而失去俯瞰大局能力的一种体现。

    其实,论刚毅、论坚韧、论眼光、论手段……云追月与其他武林枭雄相比皆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一节,从他远赴大理加入龙象山,饱经折磨渡过“三换”之关,一跃成为圣主。并将区区百余人的龙象山治理的蒸蒸日上,能与少林、武当、贤王府、金剑坞这些实力雄厚的名门正派平起平坐,足可窥见一斑。

    然而,萧芷柔的出现,即成就了云追月,也禁锢了云追月。

    可笑的是,云追月明知萧芷柔是自己唯一的羁绊,却无论如何也闯不过这道情关。因为从他有感情意识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坚信自己是为萧芷柔而活。一旦失去她,杜襄也好、云追月也罢,皆如行尸走肉,灵魂不复存在。

    今日这场“将计就计”的好戏,正是云追月为萧芷柔精心筹备的一份大礼。虽然他希望柳寻衣死在清风手里,虽然他担心柳寻衣会成为自己与萧芷柔的阻碍,但一想到失去柳寻衣会令萧芷柔痛不欲生,他便再也狠不下心肠。

    “好啊!闹了半天原来是贼喊捉贼!”就在四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际,辨明局势的腾三石突然高声发难,猛然向前一步,怒指着面沉似水的清风,叱问道,“清风匹夫,云追月可是你极力推举的人证,刚刚你亲口承诺愿替他作保。如今他道出实情,揭开洛天瑾遇害的缘由真相与你们这对贼父女的丑恶嘴脸,看你如何狡辩?”

    “诸位,现已真相大白,分明是清风事先买通秦卫与云圣主替他作伪证。却不料,云圣主良心未泯,临阵倒戈,方才洗脱柳寻衣与谢某的冤屈,揭穿清风父女倒行逆施,欺天罔地的卑鄙罪行。”谢玄义正言辞地趁热打铁,“天下英雄慧眼如炬,孰真孰假、孰是孰非想必已了然于胸。我意,即刻罢黜清风的武林盟主之位,再依照江湖规矩对这对道貌岸然的贼父女严惩不贷。”

    “一派胡言!明明是你们串通一气,故意使诈……”

    “孤日道长,你现在反咬一口,是不是有些晚了?如果你们没有与云圣主事先串通,刚才你们怎么可能信誓旦旦地替他作保?”见孤日极口否认,洵溱冷笑驳斥,“你们明知云圣主与腾族长、萧谷主交情匪浅,却仍敢明目张胆地将他推举为人证,足见尔等腹有鳞甲,心怀鬼胎。眼下,见云圣主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便诬陷我们串通一气,岂不是前后矛盾,自取其辱?”

    面对洵溱的咄咄逼问,孤月慌忙搪塞:“其实……其实是云追月主动找我们……”

    “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见腾三石与谢玄“兴师问罪”逼得他们自乱阵脚,又见洵溱“一针见血”令孤月口不择言,本已灰心丧气的秦苦顿时来了精神,扯着嗓子替柳寻衣呐喊助威:“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你们心里没鬼,纵使云圣主主动勾引你们,你们也应该不屑一顾,又岂能与他‘达成一致’?无论你们谁先谁后,能令泾渭分明的武当与龙象山一个鼻孔出气,背后的利益交换肯定见不得光。单凭一款‘私相授受’的罪名,我们的清风盟主就有负‘德高望重’的美誉,有负天下英雄的信任,更不值得我们拥护。”

    “说得好!”薛胡子瓮声附和,“这次可是你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休以为天下英雄都是猪油蒙心的瞎子、聋子,现在绝不会有人再听信你们的谗言!”

    薛胡子此言颇具“江湖话术”,先一步堵死武当众人及其拥趸的后路。

    此刻,纵使有人想替清风狡辩几句也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一旦开口就会变成薛胡子口中“猪油蒙心”的瞎子、聋子。

    如此伎俩虽然有些幼稚低劣,然而在关键时刻却能收获奇效。尤其是在见风使舵,人云亦云的混乱场合,看似经不起推敲的言论往往能煽动群情,进而左右大局,乃至杀人于无影无形。

    今日这场“锄奸大会”的对立双方,皆不乏通幽洞微,知机识变,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雄辩高手,一旦露出破绽,定会被对方死死揪住马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高手过招,无论文武,胜负往往取决于方寸之间,毫厘之差。

    清风正是如此,因为一时糊涂而贪图冒进,非但令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前功尽弃,反而沦落被动。

    此刻,他再想扭转乾坤只怕十分不易。毕竟,对于可遇而不可求的关键机会,他的对手断不会白白错过。

    如此来之不易,稍纵即逝的胜机,清风一伙与柳寻衣一伙皆如久旱盼甘霖,彼此早已如饥似渴,蓄势待发。

    ……

    ads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锄奸大会(二十八)

    古语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对于将名声与信誉看的比性命更重要的江湖人而言,仅凭清风与云追月“暧昧不清”的微妙关系,足以摧毁其辛辛苦苦几十年树立的“言而有信”、“行不逾方”的光辉形象。

    千不该、万不该,清风不该利用云追月这柄“双刃剑”为自己搭桥铺路。

    对此致命隐患,清风一直慎之又慎。依照他最初的想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掀开云追月这张底牌。这也是他刚刚推举人证时只说秦卫,却对云追月只字不提的原因。

    怕的就是画蛇添足,枉生变数。

    可清风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尚未下定决心将云追月拖下水,他竟主动撕开“遮羞布”,跳出来替自己站脚助威。

    清风认为云追月碍于萧芷柔的情面,肯定不希望当众挑明与自己的关系。因此,当云追月毫无预兆地挺身而出时,清风难免有些措手不及,以至千头万绪,杂乱无章,短时间内难以理清利弊得失。

    可笑的是,清风尚未辨清局势,自诩胸有成竹的孤日、孤月已信心满满地与云追月一唱一和,将踌躇不决的清风硬生生地拽入无法回头的窘迫境地。

    彼时的清风,再想反悔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再加上云追月装模作样地“讨价还价”,腾三石、萧芷柔等人煞有介事的“义愤填膺”,直令进退维谷,心神不宁的清风稀里糊涂地信以为真,不知不觉踏上云追月的贼船,自此再无全身而退的机会,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最终落得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

    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清风老谋深算,本欲借云追月替自己留一招后手,却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非但没有将云追月玩弄于股掌之间,反而被他算计的哑口无言。

    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令清风羞愤不已,哭笑不得。

    此刻,清风知道无论自己如何狡辩,都不可能挽回几成定局的形势,更不可能打消众人心头的疑虑。

    毕竟,自己刚刚与云追月的一拍即合有目共睹,临时反口……实在丢脸。

    “哈哈……”

    就在谢玄、腾三石、秦苦、薛胡子等人不依不饶,穷追猛打之际,身处漩涡中心的清风突然仰天大笑,令神思迥异的众人纷纷一愣,无不面露愕然。

    “好好好!好一个大伪似真,大奸似忠的云追月,想不到竟连老夫也被你骗得团团转。”清风强颜欢笑,言不由衷,“只为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女人,竟然心甘情愿地弃自己的安危与宗门的前程于不顾。佩服!实在佩服!”

    “如此说来,你承认自己与云圣主事先勾结?”洵溱伺机发问。

    “是又如何?老夫身为中原武林盟主,一心以大局为重。非但对臭名昭著的云追月不计前嫌,反而给他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有什么问题?”清风发出一道满不在乎地冷笑,“只可惜,云追月天良丧尽,执迷不悟,根本不懂得珍惜老夫给他的机会,执意与柳寻衣、谢玄、腾三石、萧芷柔狼狈为奸,自寻死路……”

    “清风!”腾三石虎目一瞪,厉声斥责,“死到临头,你以为现在还会有人相信你的胡搅蛮缠?老夫劝你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过,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

    “这句话应该由老夫送给你们!”清风面色一正,沉声道,“归根到底,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任尔等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也无法抹去你们与异域外族相互勾结的事实。你们以为巧舌如簧就能混淆视听?你们以为靠云追月耍一些小聪明就能拆老夫的台?真以为天下英雄是瞎子不成?”

    言尽于此,清风枉顾面面相觑的众人,径自走到玄明、殷白眉、钟离木、唐辕四人面前,大义凛然地拱手问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四位,你们可否愿意身先士卒,为天下英雄做表率,助老夫一臂之力,将这些里通外国的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守护我中原武林不受外族袭扰?捍卫我华夏正统不遭蛮夷迫害?”

    “这……”

    休看清风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清风此举已是气急败坏,甚至有狗急跳墙之嫌。他想趁自己尚有一丝威望,尽可能地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打着“武林盟主”的旗号,以“惩奸除恶”的名义与柳寻衣一伙拼个鱼死网破。

    毕竟,时间耽搁越久,局势对清风越不利。

    一旦天下英雄听信柳寻衣一伙的“蛊惑”,令清风失去武林盟主的地位,那时的后果才是真真正正的不堪设想。

    虽然这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并且胜负未知的豪赌,虽然清风极不情愿出此下策,更不甘心豁出自己的性命与他们混战厮杀,但至少……现在的他尚有一搏之力,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不至于身败名裂,束手待毙。

    清风想的很清楚,今日最坏的结果无非一死。但他至少可以名垂千古,为自己博得身后美誉,为武当留下名门正派,长盛不衰的机会。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他能以中原武林盟主的身份号令群雄,向柳寻衣一伙发起这场“捍卫正义、惩奸除恶”的讨伐。

    “名正言顺”四个字,正是谢玄极力阻止柳寻衣意气用事,千方百计地与清风斗智斗勇的根本原因。

    清风本以为秦卫与云追月能坐实柳寻衣的“不赦之罪”,却不料局势一变再变,非但令其优势渐失,反而颓势尽显。

    此时此刻,留给清风“笑到最后”的机会已然不多。如果他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企图“以理服人”,下一步……他极有可能失去最后的筹码。

    到时,纵使他想以死相拼,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至于被清风攥在手中的最后筹码,无非是柳寻衣与少秦王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最重要的是,近在咫尺的洵溱,恰是清风迫使柳寻衣不顾一切地与自己“血拼”的要害,更是他兴师讨伐的最大借口。

    不得不说,这场“锄奸大会”双方针锋相对,奇招频出,令胜利的天平左右摇摆,亦令青石广场上的局势一变再变,闹到这一步皆已耗尽心神,精疲力竭。

    同样,柳寻衣、洵溱、谢玄、腾三石、萧芷柔、云追月费尽心机地将清风逼到这一步,也实属不易。

    双方在你来我往之间屡次三番地发生激烈矛盾,险些酿成巨变,终究被各自的理智生生克制。

    时值此刻,误中圈套的清风终于忍无可忍,于是在反复权衡之后决意率先捅破这层窗户纸,欲豁出一切与柳寻衣一决生死。

    胜败,在此一举。

    然而,清风虽然狠下决心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身为他的“盟友”,玄明、殷白眉、钟离木、唐辕却左右为难,进退不决。

    他们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对清风的一再隐瞒深感不满。

    毕竟,被人利用的滋味极不好受,寻常人尚且心怀芥蒂,更何况玄明、殷白眉这些位高权重,独掌一方的大人物?

    似乎看出玄明几人的犹豫,清风眉头一皱,再度逼问:“怎么?莫非你们心生怯意?不敢与这些武林败类为敌?”

    “清风盟主,并非我等不遵号令,只是今日的争论尚存诸多疑点,洛盟主的真正死因尚未查清,如果贸然激起争斗……是不是有些草率?”

    “天瑾之死姑且不论,他们与少秦王暗中勾结可是铁证如山,无从狡辩。”清风朝远处的洵溱一指,头也不回地说道,“洵溱是少秦王的心腹,此事人尽皆知。刚才,谢玄已亲口承认自己暗通少秦王,柳寻衣更是毫不避讳地袒护洵溱,这些你们都听的清清楚楚。难不成……你们见乱臣贼子人多势众,于是心生怯懦,故意在此指东道西,装聋作哑?”

    被清风当众揶揄,玄明几人无不心生唐突,老脸泛红。

    “清风盟主所言甚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绝不会错杀一个无辜,也不会放过一个奸贼。”孤日沉声附和,“刚刚谢玄欲大包大揽,以死谢罪……好啊!倘若他真有诚意,即刻出手杀死洵溱妖女,然后再拔剑自刎。若能如此,我们就相信柳寻衣受人蒙蔽,一时糊涂才与少秦王勾结在一起。至于他的‘勾结外族,图谋不轨’之罪……也可以暂时不予追究,如何?”

    “这……”

    “早就知道你们在逢场作戏,蒙骗世人。”见谢玄闪烁其词,孤月不禁冷嘲热讽,而后伺机怂恿众人,“诸位,现在你们应该看清楚究竟谁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谁又是虚情假意的小人?”

    “你……”

    “如果与少秦王交朋友就是勾结外族,图谋不轨?就要被你们判以十恶不赦的死罪,恐怕今天该‘以死谢罪’的……远远不止谢玄与柳寻衣。”

    未等柳寻衣开口驳斥,一阵戏谑的笑声陡然自半空传来。

    紧接着,一袭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众人头顶,伴随着阵阵惊呼,来人倏忽而至,于青石广场上空诡异悬停,身如柳絮般摇摇摆摆、慢慢悠悠地飘落在剑拔弩张的广场之中。

    “这人似乎看着有些眼熟?”

    “不错,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想起来了!前年在华山之巅,此人曾与洛盟主、金坞主他们力争武林盟主的宝座。”

    “是了!此子年纪轻轻,孑然一身,却能与一众枭雄分庭抗礼,在武林大会上大显神威,技惊四座。”

    “不知诸兄说的是……”

    “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巅峰,常年占据龙象榜第一位的天之骄子……吴双。”

    ……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不速之客

    “吴大哥?”

    “吴兄?”

    “吴双!”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黑发如瀑,白衣胜雪,举手投足潇洒飘逸,邪魅浅笑俊美无双。他的出现,非但令在场的年轻男子们自惭形秽,甚至令不少妙龄女子相形见绌。

    稍显蓬松的发髻被一根红绳紧紧勒住,绳下悬着一对指甲大小的精致玉玦,一块镶着金纹,另一块镶着银纹,正是吴双的打扮。

    恍惚间,又惊又喜的云剑萍、始料未及的柳寻衣、茫然无措的秦苦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道惊呼,一语道破此人的身份,令鸦雀无声的场面迅速沸腾。

    在场之人不一定人人见过吴双,但一定人人听过他的大名。

    毕竟,吴双是唯一一位单枪匹马参加武林大会,并且堂而皇之地与洛天瑾、金复羽、云追月、任无涯、宇文修这些雄霸一方的高手争夺盟主宝座的年轻人。

    且不论他在华山之巅力拼慕容白、邓泉、谢玄三大高手的傲人战绩,单论其睥睨天下的胆量与气魄,足以名扬四海,威震八方。

    更重要的是,武林大会过后中原群雄遭到蒙古大军的围困,幸得吴双暗中相助方才侥幸逃过一劫。

    若非吴双,中原各派势必死伤惨重,今日这场“锄奸大会”也不可能如此热闹,因为至少会有一半人丧命当时,根本活不到今天。

    如此算来,吴双不仅仅是一鸣惊人的龙象榜首,更是中原群雄的救命恩人。

    尤其是当年参与“行刺”隋佐的萧芷柔、唐轩、黎海棠、唐钰、龚清、秦三、慧秋几人,今日再度见到曾一起同生共死的吴双,内心的波澜远比旁人更加激荡。

    如此富有传奇的人物现身“锄奸大会”,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自是情理之中。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无不大肆谈论着有关吴双的各种流言蜚语。

    而与他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柳寻衣、谢玄、慕容白、邓泉、云追月、云剑萍……甚至金复羽,他们看向吴双的眼神更是喜忧参半,意味莫名。

    有趣的是,任由吴双在人群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可洵溱、阿保鲁、萧阳、苏忽、荀布道却出奇的冷静,似乎……他们对吴双的“粉墨登场”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曾在武林大会上亲眼见识过吴双的惊人手段,又碍于他曾施恩中原武林的事实,故而面对不请自来且破坏自己好事的吴双,清风的表现既不过分热情,亦不过分冷漠。始终秉持着武林盟主应有的风度,以及江湖前辈应有的稳重,云淡风轻地向吴双拱手寒暄:“吴少侠,华山一别老夫甚是想念,今日重逢实乃意外之喜。不知……近来可好?”

    “托尊驾的福,迄今为止……在下一切安好。”

    吴双含笑应答,听似平淡无奇的“场面话”却蕴藏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深意。

    尤其是他那句格格不入的“迄今为止”,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清风似乎听出吴双的弦外之音,眼皮微微抖动几下,淡笑道:“吴少侠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老夫本欲邀请你参加‘锄奸大会’,却不知将英雄帖派往何处?呵呵……”

    “如此百年难遇的江湖大事,即使没有收到邀请,在下也会慕名而来。”

    清风与吴双皆话里有话,前者讽刺吴双“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后者则挖苦清风“没有向自己发出英雄帖”。

    当四周众人心生尴尬,为虚情假意,相互揶揄的清风与吴双暗中捏着一把汗时,吴双却蓦然转身,全然不顾清风审视的目光,颇为熟络地与柳寻衣、谢玄、腾三石、萧芷柔等人拱手抱拳,嘘寒问暖。

    谈笑间,风流倜傥的吴双甚至不忘朝场边激动不已的云剑萍抛去一道“诱惑十足”的媚眼。直惹得情窦初开的云剑萍心神荡漾,又羞又喜,一抹红晕恨不能从脸颊红到耳根。

    见此一幕,萧芷柔与柳寻衣同时一愣,二人看向吴双的眼神瞬间变得莫名……谨慎。

    一直站在远处,默默关注一切的洵溱看到吴双、云剑萍、柳寻衣、萧芷柔几人迥然不同的反应,竟一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引来一阵侧目。

    “多日未见,吴少侠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行事做派一如往常,我记得当初在武林大会上,吴少侠也和今天一样‘从天而降’,赚足眼球。”

    面对金复羽的调侃,吴双哈哈一笑,却未搭茬。

    “咳咳!你刚刚说‘今天该以死谢罪的远远不止谢玄与寻衣’……”萧芷柔轻咳两声,似乎没有心思和吴双谈笑叙旧,开门见山地问道,“此言何意?”

    “何意?”吴双一愣,一本正经地回答,“就是字面意思。如果和少秦王交朋友也是死罪,那该死的人绝不止谢玄和柳寻衣。”

    “什么意思?”透过吴双的语气,清风听出一丝“来者不善”的意味,不动声色地问道,“依吴少侠之意,莫非这里除谢玄、柳寻衣之外,还有其他人暗中勾结外族,图谋不轨?”

    “尊驾此言,似乎对‘外族’有些偏见。”吴双眉头微皱,俨然对清风的论调颇有不满,“交朋友,不等于暗中勾结,更不等于图谋不轨……”

    “吴双,你少在这里插科打诨!”断定吴双是敌非友,孤月面色一沉,出言质问,“说!你是不是柳寻衣找来故意捣乱的?”

    “无凭无据,你可不要乱说。”吴双煞有介事地辩解,“我只是凑凑热闹,顺便……就事论事。”

    “何为‘就事论事’?”清风一脸狐疑,“老夫知道吴少侠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不请自来究竟所为何事?烦请直言相告,不要故弄玄虚。”

    “尊驾快人快语,在下也不兜圈子。依我之见,任何人与少秦王交朋友……都不是过错,更不是死罪。尊驾身为中原武林盟主……不不不!应该是‘暂代’中原武林盟主,断不该以此对柳寻衣和谢玄相要挟,更不该拖置身事外的洵溱下水,尤其不该……避实就虚,借此逃避自己谋杀北贤王的罪行。”

    “放肆!吴双,休以为你是‘龙象榜首’就能在此大放厥词。”面对出言无忌的吴双,孤日勃然大怒,“借你刚刚的一句话,无凭无据,你可不要乱说!”

    “我一直给你们留有情面,你们可不要不识好歹。”吴双对孤日的威胁嗤之以鼻,“如果将话挑明,我担心你们后悔莫及。”

    “天下英雄在此,你有什么话不必藏着掖着,大可直言不讳。但如果你敢信口雌黄,企图混淆天下英雄的耳目,贻误我们诛杀奸贼的时机,那……”

    “直言不讳?”吴双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怒气冲冲的孤日,“难道不怕我说出一些令你们害怕的事?牵出一些令你们顾忌的人?”

    “危言耸听,哗众取宠!”孤月严辞正色,大义凛然,“我看你分明是故意捣乱……”

    “如果我说出来,你们能否一视同仁?”吴双不给孤月叱责自己的机会,言之凿凿地问道,“会不会厚此薄彼?同样是和少秦王交朋友,对谢玄和柳寻衣斩尽杀绝,对其他人却……网开一面?”

    “只要你说出来,并且拿出确凿的证据……”似乎意识到吴双在引自己上钩,清风的心里油生出一丝不祥之感。但碍于吴双的威名及当下的场合,他既不敢公然喝止,又不敢顾左言他,故而思虑再三,只能硬着头皮接话,“老夫身为中原武林盟主必然大公无私,不会对任何人徇私包庇……”

    “但愿如此!”吴双兴趣缺缺地摆摆手,漫不经心道,“尊驾有没有刺杀北贤王我不知道,但在中原武林,与少秦王交朋友的人……却远远不止谢玄与柳寻衣,此事我有凭有据。”

    清风心头一紧,试探道:“还有谁?”

    “别人说不准,但他们……”言至于此,吴双猛然将凌厉的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玄明,一字一句地说道,“堂堂少林,便与少秦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精神一颤,怛然失色。

    莫说少林众僧骤不及防,就连清风、柳寻衣、谢玄这些人同样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吴少侠,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殷白眉挺身而出,欲替少林解围,“少林乃中原武林名门正宗,岂能与异域外族勾结有染?纵使阁下想帮谢府主与柳少侠化解危机,也不必将少林拉下水,此举……着实有些不光彩。”

    “岂止不光彩,简直卑鄙下作!”孤月愠怒道,“吴双分明在挑拨武当与少林的关系,其人可恶、其意可憎、其心可诛。”

    深知吴双绝非疯癫之人,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少林指名道姓,必然有备而来。

    心念及此,暗怀忐忑的清风挥手打断孤月的驳斥,一双深邃而精明的老眼微微眯起,一眨不眨地盯着笑而不语的吴双,沉吟道:“你……有何证据?”

    “我!”吴双昂首挺胸,缓缓张开双臂,“我就是证据。”

    “这……”

    吴双放浪形骸,言语没头没尾,令人忍俊不禁的同时亦感到愈发迷惘。

    “你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是证据?吴少侠莫不是在说笑……”

    “他没有说笑!”

    未等殷白眉设法缓解尴尬,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悄然在场边响起。

    紧接着,洵溱在众人惊诧而狐疑的目光中缓步上前,讳莫如深的目光依次扫过满脸错愕的谢玄、腾三石、萧芷柔、清风、孤日、孤月……待她与一头雾水的柳寻衣擦肩而过时,四目相对的瞬间,洵溱的步伐稍稍一滞。

    然而,未等欲言又止的柳寻衣有所表示,洵溱突然收敛目光,快步走到吴双面前。

    此刻,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竟出人意料地绽露出一抹迷人微笑,从而朝玉树临风的吴双盈盈一拜,并于静如死寂的天地间发出一声诚挚而亲切的呼唤。

    “见过兄长!”

    ……

第一千零五十章:名门之后

    “兄……兄长?”

    “拜见公子!”

    未等众人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以阿保鲁为首的萧阳、苏忽、荀布道等数十名西域高手一齐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朝吴双叩拜施礼。

    “嘶!”

    一声意味深长的呼唤,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礼,直令不明真相的众人心潮腾涌,震惊不已。一时间,数以万计的江湖儿女瞠目结舌,呆若木雕,脸上布满讶异之情。

    谁能料到,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吴双与洵溱……竟以“兄妹”相称。

    吴双枉顾四周惊奇而诡异的目光,旁若无人般向前一步,满眼宠溺地伸手在洵溱的头上轻轻一揉,戏谑道:“妹子,数月不见真是越长越漂亮,也不知日后便宜哪个臭男人?”

    “兄长休要乱说!”

    被吴双当众调侃,饶是心智过人的洵溱亦忍不住心生羞臊,脸颊绯红。

    “妹子,愚兄来的不算晚吧?”

    “不晚,就是差一点闹出大乱子。”面对玩世不恭的吴双,心有余悸的洵溱送给他一记大大的白眼,“你此番前来……”

    “放心,后面的事尽管交给我!”

    此时,人们大都沉浸在洵溱与吴双的“兄妹”关系中,以至千头万绪,遐想连篇。

    值得一提的是,有两人在惊诧之余不禁回忆往昔,忽觉灵光一闪,一直困于心底的疑惑于电光火石之间迎刃而解,看向吴双的眼神变得愈发耐人寻味。

    一位是秦苦,当年洵溱找他帮忙避开蒙古守军的重重戒备,设法出关时,曾在无意间提到隋佐于华山吃过“易容术”的亏,因此在西去的要塞关隘摆设一盆清水,供来往之人洗脸卸妆,以防有人靠着“易容术”蒙混过关。

    当时,秦苦便对洵溱的“无所不知”深表诧异。

    毕竟,洵溱奉洛天瑾之命,率人前往静江府偷袭金剑坞,因此并未参加武林大会。但她却对华山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此事一直令秦苦倍感困惑。

    时至今日,当他得知吴双是洵溱的“兄长”后,自是恍然大悟。洵溱之所以明察秋毫,并不是因为她神机妙算,而是因为吴双向她通风报信。

    另一位解开心中疑惑的人是金复羽,他曾试图拉拢年轻有为的吴双。然而,当时的吴双看向金复羽的眼神却蕴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憎恶。虽未明言,但如此刻骨铭心的杀意却令心思缜密的金复羽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昔日,金复羽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与吴双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为何对自己心怀杀意?直至今日方才恍然大悟,一切并不是错觉,吴双是真真正正地仇视自己。

    根源在于吴双是辽人,而金复羽是金人。

    辽金之间存在亡国之仇,灭族之恨。因此,吴双对金复羽暗藏杀心亦在情理之中。

    不远处,柳寻衣愣愣地望着有说有笑的吴双与洵溱,心里始终不敢相信他们是兄妹,甚至不敢相信他二人……竟然早就认识?

    “原来……吴少侠是辽人?”

    幡然醒悟的谢玄同样大感意外,不过他深知场上的局势波谲云诡,瞬息万变。因此,他迅速辨清形势,洞悉吴双的来意,并且先发制人。

    阴阳怪气的一句话,表达的不仅仅是谢玄的感慨,更是向清风的挑衅。

    “谢玄,你想说什么?”

    老奸巨猾的清风已经隐约猜出谢玄的意图。休看他面无表情,似乎临危不乱,波澜不惊,其实他的内心早已风起云涌,翻江倒海。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腾三石强压着内心的狂喜,不急不缓地解释,“武林大会上,玄明方丈亲口承认,吴少侠与少林玄字辈四位高僧乃忘年之交。正因如此,他才能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而不受阻拦。众所周知‘出家人不打诳语’。显而易见,吴少侠与少林的关系非比寻常。”

    言至于此,腾三石又将得意的目光投向神思凝重的玄明,继续道:“既然吴少侠是洵溱姑娘的兄长,必然也是少秦王的人。如此一来,少林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高僧与少秦王的关系……”

    腾三石顾忌少林的颜面,并未将话挑明,可他的言外之意却是人尽皆知。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一愣,看向少林众僧的眼神变得愈发古怪。

    此时,一众和尚的脸色由惊转怒,再由怒转哀。尤其是玄明,内心五味杂陈、眼神飘忽不定、面色阴晴无常,一副欲说还休,不知所措的纠结模样。

    “中原武林不是穷山恶水,不可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既然少林寺的高僧可以和少秦王的人交朋友,柳寻衣和谢府主凭什么不可以?纵使兴师问罪,也该一视同仁,要么都该死,要么都无罪。”秦苦趁势起哄,后又恍然大悟般狠狠一拍脑门,连忙朝面沉似水的玄明及少林众僧讪讪一笑,“那个……秦某年幼无知,读书也少,有时说话难免口无遮拦。其实,我对少林十分敬仰,对诸位高僧也十分钦佩,绝无一丁点恶意……希望各位大师宽宏大量,慈悲为怀,念在佛祖普渡众生的伟大宏愿上……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和小弟一般见识。”

    若说秦苦年幼无知,恐怕在场无人相信,他只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秦府主话糙理不糙!”薛胡子沉吟道,“如果和异域外族交朋友也是罪过,少林第一个脱不了干系。谁人不知少林寺的藏经阁乃江湖禁地,连本派弟子都不能轻易出入,可吴双却能来去自如。由此足见,他与四位高僧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至少……不会比寻衣侄儿与洵溱姑娘的交情浅。”

    “秦府主、薛帮主仗义执言,老夫不胜感激!”腾三石目不转睛地盯着踌躇不语的玄明,别有深意地笑道,“不过兹事体大,我们还是应该听听玄明方丈意下如何?”

    “这……”

    “尔等休想避实就虚,鱼目混珠!柳寻衣、谢玄岂能与少林高僧相提并论?两件事更不能混为一谈!”见少林被吴双拖下水,孤日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故而沉声辩驳,“一者,虽然洵溱称吴双为‘兄长’,但不等于吴双是辽人。二者,即使他是辽人,也不等于是少秦王的人,更未必像洵溱那般对少秦王惟命是从。因此,吴双与少林四位高僧乃君子之交淡如水,柳寻衣与洵溱才是小人之交甘若醴……”

    “强词夺理,厚颜无耻!”谢玄怒极而笑,“昧着良心妄谈什么‘君子之交’?什么‘小人之交’?你以为天下英雄都是愚夫蠢汉不成?”

    “无论如何,柳寻衣是洵溱一手推举的‘西律武宗’副宗主,直接隶属少秦王,此事无从辩驳。至于吴双……”

    “柳寻衣是‘西律武宗’的副宗主不假,可他只统领中原四大分舵。至于中原以外的其他地方,目前由‘西律武宗’的另一位副宗主掌管,而他……同样隶属少秦王。”孤日话未说完,洵溱已不瘟不火地幽幽开口。

    “咕噜!”察觉到事态愈发错综复杂,殷白眉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洵溱姑娘口中的另一位‘副宗主’是……”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洵溱神情一禀,伸手指向满面春风的吴双,正色道,“他,就是‘西律武宗’的另一位副宗主,既与柳寻衣同属一宗,也和我一样受命于少秦王。最重要的是,他本名‘耶律无双’,乃‘西辽宁王’耶律钦的公子,是与少秦王血脉相连的亲侄儿。倘若说他不是少秦王的忠实拥趸,试问谁能相信?”

    “嘶!”

    得知吴双的惊人出身,人群中再度爆发出一阵惊呼。

    万千惊诧之余,不少江湖儿女的心里油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与伤感。

    堂堂“龙象榜首”,寓意武林年轻一辈的无上巅峰,不是汉人也就罢了,竟是西辽皇族后裔。

    霎时间,一种交织年龄、地域、王朝乃至民族的强烈挫败感,令一向以华夏正统而自豪的中原群雄愈发惆怅。

    与此同时,不少人看向柳寻衣的眼神变得愈发炙热。

    自己虽然技不如人,不敢与吴双一争高下。但同为汉人,且同样风华正茂的柳寻衣,无疑可以成为他们最大的寄托,乃至替汉人夺回荣耀的最后希望。

    阴差阳错的一场比较,令柳寻衣在中原群雄心中的地位与分量稀里糊涂地扶摇直上,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于柳寻衣,此刻全然没有与吴双一决雌雄的念头,因为他的心思……只有洵溱。

    他和耶律钦打过交道,知道洵溱绝非耶律钦之女。可她却称吴双为“兄长”,那么……洵溱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如何?现在谁还敢说吴双和少林四位高僧是……君子之交?他与同为‘西律武宗’副宗主的柳寻衣又能不能混为一谈?”

    “这……”

    洵溱的直言不讳,彻底堵死少林的退路,同时堵死清风“挽回”少林的诸多借口。令众人心慌意乱,亦令青石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

    少林,何许门派?那可是天下武宗,绿林鼻祖。

    江湖中素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说法,其威望、地位比同为“武林二宗”之一的武当更胜一筹。

    虽然少林僧人吃斋念佛,清心寡欲,极少参与江湖争斗。虽然少林的地盘不是很广、规模不是很大、弟子不是很多。虽然少林在过往的江湖恩怨中一向保持中庸,给人一种“独善其身”乃至“消极避世”的印象。但风风雨雨数百年,却始终无人能够撼动它在江湖中的超然地位。

    少林的姿态,恰如大雄宝殿内那尊金身大佛。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三缄其口、一声不吭,虽然表情僵固、一动不动,却丝毫不影响其坐拥无数善男信女的感恩推崇,顶礼膜拜。

    好勇斗狠,争名逐利的江湖门派数不胜数,一如春秋交替,繁花凋零。反而一向无欲无求、清静无为的少林,渐渐成为天下公认并且当之无愧的武林正宗。

    如今,身为“武林始祖”的少林,却陷入与异域外族纠缠不清的丑闻,难免人心思变,流言四起。

    这一刻,莫说自命清高的少林众僧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甚至连置身事外的武林同仁亦感到万分尴尬,颜面无光。

    ……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拖人下水

    如果少林真的背上“勾结外族,图谋不轨”的罪名,丢脸的将是整个中原武林。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吴双的半路杀出,无异于死死掐住清风的七寸要害,令其猝不及防的同时,亦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清风之所以敢向“兵强马壮”的柳寻衣发起挑衅,仰仗的绝不是武当自己的力量,而是以少林为首的诸多门派的鼎力支持。

    其中,少林作为中原各派的“领头羊”,一举一动皆是信号,直接左右其他门派的动向。

    事关生死,清风再也难以保持最初的风度,于众目睽睽之下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棺材脸”。尤其是他那双阴郁十足的眼眸,更是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谢玄、柳寻衣、吴双的深恶痛绝。

    “恕我冒昧,现在的少林……是否依旧认同清风的意思?认为谢玄、柳寻衣与少秦王有染,即是图谋不轨,十恶不赦?”腾三石趁热打铁,不给清风喘息之机,炮语连珠似的向心乱如麻的玄明咄咄逼问,“倘若执意认同,便请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高僧出面解释一下自己与吴少侠乃至少秦王的关系,给天下英雄一个满意的交代……”

    “四位高僧与吴双只是私交,焉能牵扯整座少林?”孤月恼羞成怒,说话难免有失分寸,“正如谢玄是贤王府的府主,我们向他问罪,却没有株连贤王府其他弟子……”

    “可以!”萧芷柔当机立断地接话,“如果少林肯与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划清界限,玄明方丈仍可率少林弟子力挺清风,我们……绝无二话。”

    “不错!只要玄明方丈当众承诺将玄云四僧逐出少林,我们就相信少林与此事无关。”薛胡子趁机煽风点火,“薛某粗人说粗话,没有羞辱出家人的意思。只不过……如果你们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一边帮清风诬陷谢府主和寻衣侄儿,一边对自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两头都占’的好事,恐怕说不过去。”

    “你们……你们……”

    见腾三石、萧芷柔这些人铁了心将谢玄、柳寻衣与玄云四僧的命运绑在一起,孤日、孤月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玄明曾亲口承认吴双与玄云四僧交情匪浅,尤其是他能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更是在天下英雄心中蒙上一层“不足为外人道”的神秘面纱。

    事已至此,少林再一口咬定玄云四僧“清者自清”,恐怕无人相信,真真切切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究竟是‘君子之交’还是‘小人之交’,敢请玄明方丈给大家一句痛快话!”

    “谢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西辽宁王的儿子,竟然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入少林第一禁地?柳寻衣与洵溱的关系再亲近,恐怕也达不到将自己的秘密向对方无偿公开的地步。既是铁证如山,又谈何欺人太甚?没理由和哥哥交朋友的玄云四僧是‘君子’,和妹妹交朋友的柳寻衣就是‘小人’。”

    ……

    “够了!”

    就在谢玄、腾三石与孤日、孤月争论不休,四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清风陡然发出一声如雷暴喝,登时令喧闹的场面安静下来。

    他满眼悲愤地望着心猿意马的玄明,声音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玄明大师,关于吴双的真正身份……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高僧可否事先知晓?你与其他僧人……又是否知晓?”

    “什么意思?”萧芷柔黛眉微蹙,语气愈发不善,“难道你指望少林用一句轻描淡写的“不知道”搪塞天下人?”

    “萧施主,常言道‘捉贼拿赃’,我少林清誉岂容你这般诋毁?”站在玄明身后的缘空忍不住出言辩驳,“不可置否,吴施主与四位师叔有些交情,也确实得到四位师叔的恩许,可以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甚至……说吴施主是唯一一位可以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的外人亦不为过。然而,关于他是辽人,乃至他与少秦王是亲戚……这些事少林众僧一概不知。”

    “不错!”缘苦双手合十,沉声附和,“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等确实不知道吴施主的真正身份。刚刚与诸位施主一起得知此事,贫僧也感到万分诧异。”

    “你们不知道,不代表玄明不知道,更不代表玄云四僧不知道!”洵溱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方丈,您快替少林说一句公道话……”

    未等缘空催促玄明表态,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只因他看到玄明此刻的表情,竟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纠结。

    见此一幕,缘空、缘苦暗吃一惊,支支吾吾半晌也未能说出下文。

    不是说不出,而是不敢说。虽然玄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但他的“一言不发”,恰恰是一种鲜明的立场,更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俨然,玄明对吴双的出身来历……远比其他僧人知道的多。只是碍于某些原因,玄明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罢了。

    “难道……玄明大师早就知道吴双不是汉人?”

    这一刻,清风的心脏宛若被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攥住,令其血流凝固,呼吸骤停,布满皱纹的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贫僧……”犹豫再三,身处风口浪尖的玄明自知避无可避,于是鼓足勇气,满眼羞愧地向清风苦涩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对吴施主的来历……多少知道一些。”

    “嘶!”

    玄明话一出口,全场一片哗然。众人无不重足屏息,掩面失色。

    “你……”

    此时的清风明明满腔怒火,却不知为何喉咙生涩,舌头打结,欲大发雷霆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一字半句。

    与此同时,心弦紧绷的柳寻衣、洵溱、谢玄等人纷纷暗松一口气。彼此相视,眼中尽是一抹如释重负之意。

    “玄明方丈,你明知吴双是辽人、是少秦王的侄子,又为何与他……走的那么近?”碍于玄明的江湖地位,以及武当与少林的同道之谊,孤日心有怨气却不敢出言太重,花甲老人表现出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懊恼模样,看上去分外凄楚可怜,“甚至让他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究竟……究竟算怎么一回事?”

    “其实,无论是汉是辽,依贫僧之意……少林禁地断不能向外人开放。只不过,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师兄执意对吴施主网开一面。贫僧虽是少林方丈,但在少林辈分最高的四位师兄面前亦不敢执意忤逆。因此……”

    “如此说来,此事皆由玄云四僧引起,与玄明大师及少林众僧无关?”清风心念一转,话里有话地谨慎试探,“玄明大师有没有问过四位高僧为何如此?”

    “这……”

    “会不会是……四位高僧年事已高,有时难免心智糊涂。故而一时不察,被吴双的花言巧语所蛊惑?”

    “这……”

    玄明当然明白清风的言外之意,但让他将所有过错全部推到玄云四僧的身上,玄明多少有些顾虑。

    “准许一个外人……而且是外族之人,自由出入少林藏经阁,随意翻阅珍藏数百年的少林秘籍,此事听上去根本不合情理,更不合规矩。料想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高僧乃得道大师,世外高人,岂能蓄意破坏少林规矩?轻易向外泄露天机?”清风并未强迫玄明推卸责任,而是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指“罪魁祸首”吴双,大义凛然地向他兴师问罪,“细细想来,问题一定出在此子身上。说!你究竟对四位高僧施展过什么妖法?竟让他们稀里糊涂地掉进你的圈套?速速从实招来!”

    “清风,你……”

    “欸!”

    未等洵溱怒斥清风倒打一耙,吴双却先一步将其拦下:“我刚刚说过,后面的事交给我。”

    言至于此,吴双又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愤愤不平的柳寻衣,戏谑道:“记住,你又欠我一份人情。”

    “吴兄……”

    “哈哈……”

    未等柳寻衣接话,吴双已仰天大笑转身而去,在成千上万道迥然不同的目光注视下,闲庭信步般朝心神不宁的玄明走去。

    “吴双,你想干什么……”

    “怕什么?这么多高手坐镇,难道我会吃了老和尚不成?”吴双故作不满地打断孤月的质问,说话的功夫已来到玄明近前,“你是不是好奇玄云四僧为何对我另眼相待?我现在告诉你答案。”

    不知为何,面对吴双的开门见山,向来古井不波的玄明竟莫名其妙地心泛忐忑,如坐针毡。

    “老和尚,算你对得起出家人的清规戒律,没有昧着良心帮清风撒谎。”吴双先朝如临大敌的缘空、缘苦及少林众僧轻瞥一眼,从而邪魅一笑,于万众瞩目之下伸手入怀,用两根手指夹出一封书信,不急不缓地递到玄明面前。

    “瞧瞧吧!”

    “这是……”

    “来此之前,在下专程前往少林拜会你的四位师兄。这是……他们写给你的信。”

    ……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众叛亲离

    “这……真是四位师兄写给贫僧的信?”

    玄明满眼狐疑地盯着似笑非笑的吴双,犹豫片刻,方才将信将疑地接过书信。凝重而谨慎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吴双俊朗的脸上缓缓挪开,同时将仓促拆开的信笺送到眼前。

    此时此刻,青石广场方圆数里鸦雀无声,静如死寂。

    满心好奇的众人无不全神贯注地望着默默阅信的玄明,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当柳寻衣将迟疑的目光投向洵溱,欲向她探明缘由时,洵溱却故作神秘地笑而不语,只用眼神示意柳寻衣不必担忧,只需静观其变。

    场上,心有不忿的孤日、孤月欲上前窥探究竟,却被表情肃穆的清风挥手拦下。

    休看清风表面上处变不惊,稳若泰山。其实,他的内衬早已被汗水浸透不知几回。

    再看身为全场焦点的玄明,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紧迫而焦灼的目光在一行行文字之间快速穿梭,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精彩。

    最初是狐疑,后由狐疑转变为好奇、再由好奇转变为错愕、再由错愕转变为震惊……最后,他的脸上竟然布满浓浓的骇然之意。

    这一幕,令不明就里的众人疑惑更甚,同时期待更甚。

    “方丈……”

    未等茫然无措的缘空开口问询,呆若木鸡的玄明突然将已经读完一遍的书信再度细细观阅一番,而后于旁人惊诧的目光中将信纸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又一遍。当他笃定此信确确实实出自玄云四人之手后,玄明看向吴双的眼神竟满含前所未有的惊慌与激动。

    “老和尚,看清楚没有?”

    吴双此言,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打断玄明的所有思绪,令心情跌宕的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嘶!”

    伴随着四面八方阵阵惊呼,由于内心紧张而抑制不住地眼神剧烈颤抖的玄明,几乎拼尽全力方才平复自己惶惶不安的心绪,在满面笑容的吴双注视下,颤颤巍巍地艰难开口:“原来……原来你是……”

    “欸!”

    未等玄明道出实情,吴双突然伸手按住玄明紧攥着书信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更何况……”

    言至于此,吴双俯身向前,凑到玄明耳畔低声问道:“雷池半步,已是山呼海啸。倘若雷池一步,岂非天塌地陷?这件事……你真的想让天下人知道吗?”

    “这……”

    经吴双一番提醒,玄明似乎恍然大悟。他愣愣地望着煞有介事的吴双,几次欲言又止,却终究不知如何开口。

    “现在,你应该知道如何抉择?”

    “贫僧……知道。”面对吴双的追问,玄明先是一怔,从而苦涩点头。

    “那好……”

    “等一下!”

    未等吴双转身离去,玄明突然拽住他的衣角,而后于大庭广众之下与其窃窃私语一番。

    “老和尚,你果然有把柄在人家手上……”

    “这是贫僧能做的最大让步,希望吴……吴施主体谅。”

    “这……好吧!”沉吟片刻,吴双颇为无奈地点点头,“让一步,总好过一步不让。”

    言罢,吴双不再与玄明过多纠缠,于一众迷惘的目光中走回柳寻衣身旁。

    “吴兄,你们刚刚谈论些什么?少林……”

    “阿弥陀佛!”

    柳寻衣话未说完,一声苍老而低沉的佛号悄然响彻在天地之间,令交头接耳的众人心神一凝,略显嘈杂的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玄明大师,吴双他……”

    “清风盟主不必多言,贫僧……已有决断。”被玄明无情打断,清风不禁一愣,心中担忧更甚。

    “哦?”腾三石虎目如炬,掷地有声地问道,“敢问玄明方丈作何决断?究竟是将玄云四僧逐出少林,任其自生自灭。还是……”

    “玄云、玄风、玄山、玄海四位师兄乃禅宗高僧,少林柱石。他们的一言一行皆与少林休戚相关,亦是少林众僧佛心所向,断……不能割舍。至于划清界限,逐出少林,更是无妄之谈。贫僧既无胆量亦无资格左右四位师兄的心意,故而只能……谨奉遵行。因此,贫僧决定敝派上下即刻起不再插手‘锄奸大会’任何纷争。清风盟主也好,柳施主、谢施主也罢,敝派概不议论。至于功过是非,善恶对错……相信在场众位施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自有公断。今日贫僧只说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愿诸位施主……好自为之。”

    “嘶!”

    玄明此时的态度与刚刚截然不同,如此坚定而果决地退出纠纷,令浮想联翩的众人大惊失色,啧啧称奇。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感慨、有人唏嘘……玄明的抉择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刚刚他与吴双那场“讳莫如深”的谈话,注定玄明不可能再做出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判断。

    尤其是他那句“断不能割舍”,无疑向天下人阐明少林的最终立场。尊重玄云四僧的心意,捍卫他们的选择,并且“谨奉遵行”。其中,当然包括他们与吴双乃至少秦王的……神秘关系。

    此时,心情最为复杂的人莫过于大势已去的清风。当他听到玄明的抉择后,阴沉如铁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一双颤抖不已的老眼布满失落之意。

    似乎在一瞬间,他又苍老十岁不止。

    虽然玄明没有正面回答与异域外族“交朋友”算不算十恶不赦,但他袒护玄云四僧的做法,足以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态度。

    至于“不再插手任何纷争”、“概不议论”云云而而,不过是玄明为清风留下的最后一点情面。

    保持中立,既不与清风为敌,亦不与柳寻衣作对,就是玄明对吴双承诺的“最大让步”。

    究其根源,皆因玄明授人以柄,自身不够光明磊落。

    当初,清风父女设计对付洛天瑾时,玄明虽未亲自参与,但也并非一无所知。他纵然算不上帮凶,却难逃“冷眼旁观”的事实。

    显而易见,玄明此举与少林推崇的“慈悲为怀”背道而驰。

    因此,秉持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江湖秩序。为免清风狗急跳墙,当众揭自己的短,为少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玄明不得不有所保留,继续与柳寻衣保持距离。

    不得不承认,玄明此举多多少少有一些“做戏”的成分。佯装自己受人胁迫,为少林清誉不得不与清风“分道扬镳”。

    然而,事实究竟如何?那封信里究竟写些什么?玄明是迫于无奈还是顺水推舟?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一言以蔽之,玄明……亦或少林,不再掺和清风与柳寻衣的恩怨。

    这样的结果,对柳寻衣未必是慷慨的帮助,但对清风绝对是天大的打击。

    “由于此事牵扯到贫僧的四位师兄,因此少林不得不暂时避嫌。”

    就在众人千头万绪,五味杂陈之际,玄明再度开口辩解一番:“清风盟主为谢施主、柳施主定下的罪责,贫僧不敢妄言对错,更不敢左右众位施主的决定。因此,诸位作何决断尽凭心意,切不可顾念少林的情面而委曲求全。”

    玄明的一席话乍一听或是一片好意,为挽回清风的颜面,主动替他笼络其他门派。可实际上却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之感。

    尤其是他最后那句“切不可顾念少林的情面而委曲求全”,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句鼓励,反而更像是一句……威胁。

    混迹江湖而不死的人,大都有些“慧根”。虽然玄明口口声声“尽凭心意”,可一旦他们认同清风的观点,讨伐柳寻衣与谢玄的同时,无疑也在讨伐少林与玄云四僧。

    眼下,柳寻衣、谢玄与少林之间似乎形成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纠葛。说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许有些夸张。但至少在某种形式上,他们确确实实属于同一类人。都算是……少秦王的“朋友”。

    在清风难以名状的目光中,在玄明虚情假意的怂恿下,殷白眉、钟离木、唐辕彼此顾盼,眉宇间皆浮现出一抹浓浓的踌躇之色。

    纠结再三,仍是殷白眉率先打破沉默:“玄明方丈言重了!既然少林四位高僧能与吴少侠成为忘年之交,想必吴少侠绝非居心叵测的卑鄙小人,料想少秦王……也并非传闻中那般穷凶极恶。既然如此,我们理应一碗水端平,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不宜对谢府主和柳少侠贸然冠以‘勾结外族,图谋不轨’的罪名。”

    “不错!”钟离木重重点头,“如今,连少林都不再掺和此事,我等又岂敢妄自托大?至于清风盟主与谢府主、柳少侠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说得清楚,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添乱的好。”

    “这……”

    见殷白眉、钟离木为保全自己而落井下石,一向支持清风的唐辕纵使心有不甘也不敢擅自出头,以免沦为众矢之的,为唐家引来灭顶之灾。

    思忖再三,独木难支的唐辕深深看了一眼万念俱灰的清风,终究叹息一声,未再多言。

    唐辕的沉默,宛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筋疲力尽,神劳形瘁的清风五内翻腾,气血上涌,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团混沌、耳畔一阵轰鸣。

    紧接着,他的双腿抑制不住地阵阵发软,在凌潇潇、孤日、孤月及一众武当弟子的惊呼中“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掌门……”

    “爹……”

    任由旁人放声疾呼,清风却目光呆滞,神情木讷,只有微微颤抖的唇齿,有气无力地张张合合:“天助‘贼’而不助我,老夫……命将休矣……”

    ……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四面楚歌

    常言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当少林、昆仑、崆峒、唐门这些与武当同舟共济的“盟友”纷纷弃他而去,眼见清风日暮途穷,无力回天。那些隐藏在人群中起哄架秧子的“忠实拥趸”渐渐偃旗息鼓,那些对“清风盟主”惟命是从,马首是瞻的“义士豪杰”更如风卷残云般迅速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以西律武宗、湘西腾族、河西秦氏、贤王府、绝情谷、龙象山、三义帮为首的众人伺机推波助澜,煽动惊魂未定的江湖儿女,掀起一阵阵对“巨奸清风”、“毒妇凌潇潇”的大肆声讨。

    最终,清风为柳寻衣列举的四大罪状无一落实,反而在柳寻衣、谢玄、洵溱、腾三石、萧芷柔、云追月、吴双的轮番攻讦下,令其坠入万劫不复。

    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失时落势来势凶猛,身败名裂近在眼前。

    前一刻仍是万众敬仰的武林泰斗,转眼已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此时的清风,莫说振臂一挥,一呼百应。纵使他挥断胳膊,在场数万之众恐怕也找不出两三人肯为其站脚助威,摇旗呐喊。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风吹雨打,雪压霜欺……昔日,柳寻衣含羞忍辱吞下的辛酸滋味,今日将如数奉还于它们的始作俑者。

    见时机已到,洵溱不动声色地向场边蠢蠢欲动的洪寺、严顺、雷震施以眼色。

    见状,千余名西律武宗弟子率先抽出刀剑,气势汹汹地朝武当众人逼去。

    与此同时,湘西腾族、河西秦氏、绝情谷、龙象山、三义帮弟子纷纷打着“替洛盟主报仇雪耻,替中原武林清理门户”的旗号从四面八方奋勇而出。与浩浩荡荡的西律武宗弟子融合交汇,一齐向以清风、凌潇潇为首的武当势力形成合围之势。

    没有多余的争论、没有多余的辩解、没有多余的废话……

    洵溱未经柳寻衣、谢玄的同意即一意孤行地发出围剿信号。如此迅若闪电,雷厉风行的强势姿态,不仅令身处漩涡中心的武当弟子方寸大乱,令心猿意马的围观众人暗吃一惊,更令始料未及的柳寻衣感到一阵错愕。

    “他们……”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洵溱不由分说地打断柳寻衣的疑虑,“难道你还嫌清风不够狡猾?还想给他喘息之机,让他继续蛊惑众人,栽赃于你不成?”

    “这……”

    “趁其病,要其命!若想事半功倍,必要时……唯有先发制人。”洵溱郑重其事地说道,“正因为清风优柔寡断,没有第一时间除掉你,方才令你有绝地反击的机会。我们不是他,更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说得好!”腾三石满眼赞许地望着有条不紊的洵溱,不可置否地重重点头,“对付清风父女这般卑鄙小人,我们不必拘泥任何规矩,否则根本斗不过他们。”

    “眼下,人人都对清风怀有猜忌,他的盟主之位已然有名无实,正是我们一鼓作气的好机会。”

    听到洵溱、腾三石、谢玄的解释,早已对清风父女恨之入骨的柳寻衣缓缓点头,不再多言。

    此刻,场边有两拨人的心情最为复杂。

    一是以玄明、殷白眉、钟离木、唐辕为首的少林、昆仑、崆峒、唐门四大门派。过去的一年多,他们一直是武当的“忠实盟友”,是清风的“手足兄弟”。甚至在一炷香的功夫前,他们仍与武当同坐一条船。

    然而,此时的他们为明哲保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清风身陷囹圄,武当四面受敌。虽然他们对清风的诸多隐瞒十分不满,对今日一再变化的局面应接不暇,对柳寻衣背后的势力心存忌惮,但他们毕竟与清风相交一场,也曾立下至死不渝的“山盟海誓”。眼下,本应与清风同仇敌忾的他们却选择临阵脱逃,袖手旁观,若说内心毫无波澜……想必不可能。

    另一拨人是以金复羽、陆庭湘、左弘轩、妙安为首的“中立派”。

    他们千里迢迢来此,目的就是“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来此之前,金复羽有言在先,无论清风和柳寻衣谁输谁赢,对他而言都算一件好事。

    不同的是,眼下的结局距金复羽期待的“两败俱伤”乃至“同归于尽”相去甚远。此一节,或是金复羽此行唯一的遗憾。

    当然,陆庭湘擅自违背金复羽的告诫,暗中帮柳寻衣说话……无疑也在金复羽的心中留下一丝芥蒂。

    复杂的心情尚可慢慢平复,但死到临头的恐惧……却是无法消除。

    眼见清风大势已去,全场最惶恐不安的……除武当弟子外,莫过于以凌潇潇为首的部分贤王府弟子,以及乘兴而来,自诩“万无一失”的秦卫和他的一众随从。

    “府主,怪我们一时糊涂,误信清风父女的弥天大谎。这段时间处处与你作对,实在罪该万死,恳请府主责罚……”

    混乱中,以苏堂、洛棋为首的一群贤王府“旧部”慌不迭地跑到谢玄面前,一窝蜂地跪倒在地,捣蒜似的叩首赔罪。

    “哼!清风父女变成强弩之末,你们才想起弃暗投明,早干什么去了?”谢玄冷漠道,“一群随波逐流的势利小人,愧对府主生前对你们的知遇之恩,谢某留你们何用?既然你们与清风、凌潇潇亦步亦趋,今日索性陪他们共赴黄泉!”

    “府主饶命!府主饶命!”谢玄杀意十足的一席话,直令心慌意乱的苏堂一众心头一沉,面如死灰。

    望着诚惶诚恐,痛哭流涕的众人,一向顾念旧情的慕容白难免心有不忍,于是轻咳两声,别有深意地出言提醒:“你们是真愚蠢还是装糊涂?府主现下怒气正盛,焉能饶过你们?此时此刻,究竟谁才能说服府主对你们网开一面?谁才能保住你们的小命,甚至让你们继续留在贤王府当差?难道……你们真不知道?”

    “这……”

    闻言,苏堂、洛棋不禁一怔,稍作思量登时恍然大悟。于是,一群人连滚带爬地扑倒在柳寻衣周围,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求少主开恩……求少主开恩……”

    “这……”

    望着这些为求活命而不顾体面的“老相识”,猝不及防的柳寻衣忽觉五味杂陈。轻蔑、鄙夷、愤怒、怨恨、冷漠、迷惘、怜悯、苦涩、无奈……一股脑地涌上心间。

    前一刻,他的杀念远远大于仁慈。可后一刻,渐渐恢复理智的柳寻衣又觉得这些人虽然可恨可恶,但终究不知内情,罪不至死。

    “唉!”

    发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叹息,柳寻衣一言未发,只是将纠结的目光投向面沉似水的谢玄。

    见状,谢玄似乎心有领悟,冷冷地扫了一眼苏堂、洛棋等人,从而怒哼一声,颇为不耐地沉声催促:“若想继续留在贤王府,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我无暇理会你们,统统滚下去反思待罪!”

    “多谢府主……”

    “谢我作甚?”

    “是是是……多谢少主!多谢少主!”伴随着谢玄的一声怒斥,幡然醒悟的众人连忙将感激的目光投向神思莫名的柳寻衣。

    “清风盟主、夫人,我们……如何是好?”

    眼睁睁地看着贤王府越来越多的弟子临阵倒戈,甚至不乏一些凌潇潇亲自招募的“新人”。忧心忡忡的刘忠、刘义连忙率人跑到乱作一团的清风身边。

    “夫人,再不走恐怕来不及……”

    “混账!”

    “啪!”

    刘义话一出口,勃然大怒的孤月愤然扬手,毫不留情地赏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慌什么?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拼?怎么拼?”刘义捂着渐渐红肿的半边脸颊,语气中透着一丝绝望的哭腔,“你们抬头看看,柳寻衣的人正从四面八方朝我们涌来。现在能不能杀出去都不知道,如果再耽搁下去……”

    “住口!”似乎察觉到孤日、孤月眼中泛起的滔滔杀意,刘忠连忙喝住喋喋不休的刘义,沉声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清风盟主和夫人对我们恩重如山,你我兄弟的命迟早都是他们的。”

    “大哥,好死不如赖活着!”

    “休要胡说……”

    “你们……不必争执。”

    一片嘈杂中,因悲愤欲绝而老态尽显的清风,在郑松仁、张松义等武当弟子的小心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当他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尽是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柳寻衣的“党羽”,以及面色凝重、态度漠然的“昔日盟友”,还有各怀鬼胎、冷眼旁观的江湖群雄时,一双布满血丝的老眼再度溢出一丝悔恨难当的泪花。

    “你们看看那些人的丑恶嘴脸,听听那些人的戏谑之词,果真应了那句老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天,老夫败于柳寻衣之手,输的彻彻底底……从刚刚到现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老夫已从人人追捧的武林盟主,变成人人唾弃的武林败类……有趣!真是有趣!哈哈……”

    言至于此,清风忽然挣脱周围弟子的搀扶,在凌潇潇一众紧张而担忧的目光中,他竟不顾体面地拽开发髻,任由满头苍发被风吹散,同时脚下踉跄几步,发疯似的手舞足蹈,仰天大笑。

    满含凄楚与悲怆的癫狂大笑,无所顾惮地回荡在静如死寂的天地之间。宛若地狱亡灵的哭嚎,又似凶神恶鬼的咒怨,一点一滴地渗入每一位江湖儿女的心底,令他们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后脊生寒。

    ……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在劫难逃

    人们恐惧的并不是清风,而是清风的遭遇和变化。

    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变成一个癫狂不羁的末路老人,此情此景对在场之人无疑是一种直抵心灵深处的巨大冲击。

    其实,同为江湖中人的他们……对于类似的场景早已屡见不鲜。

    昔日的“秦家家主”秦明、“玉龙宫主”任无涯、“桃花岛主”宇文修、“武林盟主”洛天瑾……“昆仑派四长老”吕泰、“峨眉大弟子”慧春、“九命无归”简仲、“伏虎刀”莫岑、……乃至贤王府的“三爷”江一苇、“四爷”雁不归、“五爷”邓长川、“六爷”黄玉郎……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这些人哪一位生前不曾名扬四海、威震八方?哪一位生前不曾春风得意,名利双收?哪一位生前不曾如日中天,风光无两?

    可结果他们有哪一位能够全身而退?又有哪一位能够落得好下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风光与灾祸往往如影随形,没有人能够预料自己的明天究竟如何?即使是洛天瑾、清风这般成为江湖至尊,武林盟主的大人物,依旧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在江湖,既有人平步青云,也有人一落千丈。既有人旭日东升,也有人日薄西山……每个人都在拿性命搏前程,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下一个“倒霉的”极有可能就是自己。

    可即使如此,他们仍义无反顾地前仆后继。

    究其根源,他们不是没有敬畏,而是身逢乱世……大都无路可退。

    虽然一直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能够趋利避害,洪福齐天,苟活至今亦令不少江湖人渐渐麻木,甚至忘却生死无常。但只要一出现类似今日这般“成王败寇”的场面,鲜血淋漓的残忍事实仍会惊醒他们埋没已久的“良知”。令他们不由自主地设身处地,进而陷入沉思,久久难以自拔。

    恰如,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爹……”

    “师父……”

    “掌门……”

    见清风万念俱灰,狂笑不止,惊慌失措的凌潇潇等人无不脸色骤变,纷纷围上前去,七嘴八舌地出言安抚。

    “爹,身体要紧,千万不要动怒……”

    “掌门,大不了和他们鱼死网破!”

    “只要师父一声令下,武当弟子愿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

    “罢了!罢了!”

    环顾着义愤填膺,躁动不安的武当众人,清风的笑容渐渐止息。

    他伸出颤颤巍巍的双手,一边拽住凌潇潇,一边拽住郑松仁,意味深长地叹道:“潇潇、松仁……经此一劫,你们必须牢牢记住,行走江湖千万不要相信什么君子之交、什么歃血为盟,更不要相信什么狗屁义气!少林如何?昆仑如何?到头来与其他势利小人又有什么不同?切记!从今往后,除自家人之外,对谁也不能交心……”

    “爹……”

    “轻信于人……就是老夫这般下场。”此刻,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清风早已寻不到半点“道骨仙风”之气。他时而严辞正色、时而苦笑自嘲、时而目空一切、时而泫然流涕,模样甚是诡异骇人,“你们要永远记得,江湖根本没有天道正义,更没有两肋插刀,只有争名逐利,勾心斗角,虚情假意,落井下石……”

    “掌门,既然少林不守承诺,我们又何必对他仁义?”羞愤交加的孤日低声建议,“不如我们将少林拖下水……”

    “不必赌气。”清风苦涩摇头,“玄明没有临阵倒戈,而是保持中立,已经给足老夫情面。他的态度既是一种‘示弱’,也是一种‘威胁’。如果我们不顾一切地将少林拖下水,玄明承认与否姑且不提,但老夫敢肯定他绝不会乖乖就范,反而会恼羞成怒,甚至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又如何?大不了一起死……”

    “老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不能不在意武当的前途。”清风无奈道,“今日天亡老夫,大局已定,纵使大罗金仙也无法扭转乾坤。老夫自知在劫难逃,与其不顾一切地拉着所有人陪葬,不如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因此,老夫现在最大的心愿不是保住自己,而是……竭尽所能地保住武当一脉得以延续。”

    “明明是少林言而无信,出卖我们,难不成……爹还要讨好那群秃驴?”

    “正是。”清风极不情愿地缓缓点头,“因为只有少林……才能保住武当不被柳寻衣屠戮殆尽。”

    “玄明胆小如鼠,他岂敢与柳寻衣为敌?”郑松仁心有不忿地小声嘀咕,“少林今天不敢出头,日后更不敢……”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为今之计……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他。但愿……玄明顾念昔日的交情,再念及老夫今日的‘以德报怨’,日后能够庇佑武当后辈。”

    清风没来由的一席话不像牢骚,也不像感慨,反而像……遗言。

    心念及此,凌潇潇不禁心生慌乱,忙道:“武当由爹坐镇,何需旁人庇佑……”

    “潇潇,你应该明白爹的意思。归根到底,柳寻衣和谢玄的目标是我,你们……尚有一线生机。”

    “可是……”

    “退!”

    凌潇潇话未出口,清风突然神情一禀,双手向下一沉,瞬时荡出一道气劲,将簇拥在身边的凌潇潇、孤日、孤月等武当弟子震退一丈有余。

    “掌门……”

    “柳寻衣!千仇万恨皆因老夫一人而起,与其他人无关。”

    枉顾大惊失色的武当弟子,无视面面相觑的围观众人。面对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各路人马,清风临危不乱,面无惧色,如刀似剑的目光穿透憧憧人影,直射数丈之外,神情漠然的柳寻衣,掷地有声地出言威吓:“小子,无论你想替你爹报仇,还是想替自己雪耻……尽由老夫一人担待!只要你答应我,不为难潇潇和武当弟子,老夫这条命……就是你的!如若不然,老夫今天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多拉几人垫背。”

    “嘶!”

    清风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爹……”

    “师父……”

    “不必多言!”

    清风深知大势所趋,自己不可能逆转乾坤,与其全军覆没,不如牺牲一人。

    因此,他毅然决然地打断凌潇潇、郑松仁的劝解,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们尽管听命行事,其他的老夫自有分寸!”

    且不论清风如何心狠手辣?如何卑鄙下作?单论此事,他远比昔日的洛天瑾更加“开明豁达”。

    换言之,清风虽然狠毒,但在自家人的生死安危面前却能舍己为人。远不像洛天瑾那般,纵使面对自己的至亲骨肉,仍旧秉持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无情自私。

    前者,可以牺牲自我而拯救家人。后者,不惜舍弃天下而保全自己。

    遥想当初,清风也是出于对自己女儿的疼爱,不得不与洛天瑾为敌。

    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料想……大抵如此。

    “掌门的良苦用心他们不懂,但我们明白。”

    在自知劝解无望的凌潇潇、郑松仁近乎哀求的目光中,孤日沉吟再三,又与孤月相视一眼,终于吞吞吐吐地艰难开口:“掌门不希望武当一脉断送在我们这一辈人的手中,我和孤月……极为认同。唯有保住年轻弟子,武当才有重振旗鼓的一天……”

    “不止年轻弟子,还有你们。”清风斩钉截铁地打断,“年轻弟子撑不起偌大的武当,需要一些老成持重之人尽心辅佐。”

    “可……”

    “老夫心意已决,如果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掌门,就不要执迷不悟……”

    “真是天大的笑话!”

    未等大义凛然的清风表明立场,一道轻蔑的笑声陡然在人群后响起。

    紧接着,里三层、外三层将清风一众团团围住的人群缓缓避开一条通道,谢玄、柳寻衣、洵溱、腾三石、萧芷柔等人相继出现在愤懑不平的武当众人面前。

    “谁死谁生,决定权不在你手里。”谢玄死死凝视着气势骇人的清风,言辞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事到如今,你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还是那位说一不二的武林盟主吧?洛盟主的死,你和凌潇潇谁也脱不了干系。”

    “谢玄,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你们谋害洛盟主的时候为何不说欺人太甚?你们追剿柳寻衣的时候为何不说欺人太甚?”

    “你……”

    就在满腔怒火的谢玄将新仇旧恨向清风一笔笔算清楚的时候,若有所思的柳寻衣忽觉手臂一沉,下意识地侧目观瞧,但见神思凝重的洵溱正轻轻扯拽他的衣袖。

    “怎么……”

    “拿着!”

    未等柳寻衣询问缘由,洵溱已将一柄利剑塞进他的手中。

    “这是……”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柳寻衣,是为‘报仇’也好,是为‘树威’也罢。你今天必须亲自打头阵,率众将他们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闻言,柳寻衣心头一禀,眼皮微微抖动,狐疑道:“你口中的‘斩草除根’是……”

    “先杀清风,再斩凌潇潇。凡与你作对之人,无论何门何派、姓甚名谁,今天必须……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笃定杀心

    “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见柳寻衣眼神复杂,呢喃不决,似乎对洵溱的怂恿颇有微词,吴双不禁眉头一皱,揶揄道:“怎么?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不是不敢,只是……”

    “大丈夫顶天立地,敢想敢做、敢作敢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春风满面的吴双一把揽住柳寻衣的肩膀,伸手朝远处的清风一指,煞有介事地问道,“血雨腥风的江湖,从来都不是‘以德服人’的地方。如果你不够心狠手辣,倒霉的终究是你自己。更何况,你爹被他们害的那么惨,身为人子难道你不想替父报仇?退一步想,如果今天的局势截然相反,试问清风父女会不会对你心慈手软?又会不会对你的朋友手下留情?”

    “这……”

    “绝对不会!”洵溱抢在柳寻衣开口前替他作答,“如果他们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就不会有今天这场‘锄奸大会’。柳寻衣,想想北贤王的下场,再想想你自己的遭遇。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你犹豫不决?还有什么借口值得你妇人之仁?我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杀他们,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他们手中!”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吴双与洵溱一唱一和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潜移默化地影响柳寻衣的思绪。令心乱如麻的他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利剑,纠结的眼神再度泛起一丝嗜血杀机。

    “柳寻衣,你……”

    “你们说得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见柳寻衣笃定杀心,洵溱不禁与吴双相视一眼,眉宇间皆是一抹欣慰之意。

    “统统散开!”

    就在谢玄与清风相互挑衅,双方人马剑拔弩张之际,柳寻衣发出一声毫无预兆的暴喝,登时令混乱嘈杂的场面变得鸦雀无声。

    众目睽睽之下,柳寻衣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腾三石与萧芷柔,在谢玄、秦苦、云追月、薛胡子等人狐疑而期待的目光中,一步步地朝清风走去。

    所过之处,各路人马无不迅速避让。

    “柳寻衣,你……”

    “清风,我不是你,不会恃强凌弱,更不会以多欺少。”未等心思忐忑的清风开口试探,柳寻衣的声音再度响起,“念在洛公子与洛小姐的情面上,我给你一次与我公平较量的机会。只要你能打败我,你们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

    “寻衣……”

    “谢府主……算了!”洵溱打断大惊失色的谢玄,头也不回地幽幽解释,“柳寻衣性情执拗,凡是被他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长久以来,他对洛凝语一直抱有亏欠。若让他彻底摒弃无辜受累的洛家兄妹,置他们的感受于不顾……根本不可能。柳寻衣此刻的抉择,必然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断不会轻易动摇。这样也好,至少……对他的良心是一种慰藉。更何况,他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我们……应该相信他。”

    “我不是不相信寻衣,而是不相信清风。”虽然谢玄明白洵溱的意思,也知道柳寻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他仍难掩内心的重重忧虑,“寻衣这段时间饱受折磨,吃不好、睡不好,伤痕累累不说,体内还有武当调制的慢性毒药作祟。虽说他武功大涨,但……身体仍十分虚弱……”

    “胡闹!”云追月沉声斥责,“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又是什么局面?武林大会?华山论剑?明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偏偏提出‘单打独斗’的馊主意。如此随心所欲,毫无章法,不止是对自己的放纵,更是对我们的亵渎。为彰显自己的‘深明大义’,置我们的呕心沥血于不顾,简直岂有此理?”

    “寻衣他……年纪尚浅,有时难免意气用事。”

    由于萧芷柔舔犊情深,不久前对云追月产生误会,而且不分青红皂白地怒扇他一巴掌,此时真相大白,难免心怀愧疚。

    因此,面对云追月对柳寻衣的痛斥,她纵使心有不满,也未像刚刚那般大发雷霆。反而耐着性子替柳寻衣辩解,态度、语气、措辞……相较之前皆变得十分柔缓。

    似乎察觉到萧芷柔的“不一样”,云追月稍稍一怔,连忙解释:“柔儿,我不是故意针对他,只不过……兹事体大,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存亡,绝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万一柳寻衣出现失误、万一清风侥幸取胜、万一再出现其他变数……令我们精心筹备的计划功亏一篑是小,牵一发而动全身才是大。眼下,我们好不容易占据上风,理应一鼓作气将他们一网打尽,以免迟则生变。”

    “确实如此!只是……不怪寻衣年轻气盛,处事不周。应该怪我,没有及时提醒他……”

    言至于此,不知是出于内心羞愧,还是出于岔开话题,萧芷柔语气一滞,唯诺道:“刚刚我不问情由地打你……”

    “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见萧芷柔暗怀自责,云追月的眼神陡然一变,信誓旦旦地说道,“连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莫说无关痛痒的一记耳光,纵使被你打断手脚、打烂筋骨乃至活活打死,我也满心欢喜,无怨无悔。”

    “你……”

    云追月深情而炽热的表白,令萧芷柔既感动又尴尬,既羞涩又无奈,一时支吾不语,无所适从。

    “柔儿……”

    “无论如何,刚刚……对不起。你能在关键时候帮寻衣渡过难关,我替他谢谢你。”似乎对云追月的热情如火心存忌惮,惴惴不安的萧芷柔连忙接话。

    “柔儿,你应该明白。我做的一切不是为他,而是为你……”

    “咳咳!”

    云追月话音未落,一直在旁默默聆听,并为他们这对有缘无分的苦命人唏嘘不已的腾三石轻咳两声,故作漫不经心地插话:“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寻衣早已不是童言无忌的黄口孺子,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岂能出尔反尔?”

    “义父所言甚是。”

    见萧芷柔趁机躲开自己的“柔情攻势”,云追月的眼中泛起一丝失落之意。可他又不敢怠慢腾三石,因此只能强忍着内心的苦恼,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声敷衍。

    在洵溱的授意下,聚集在青石广场的各路人马渐渐退去。不过他们并未“作鸟兽散”,而是将包围圈逐渐扩大,中间留出一片相对宽敞的空间,供柳寻衣“替父报仇”。

    “如果……”

    思忖再三,清风终究抵不过“全身而退”的巨大诱惑,将信将疑道:“如果老夫惜败于你,又当如何?”

    “死呗!”柳寻衣的回答心不在焉,却又简明扼要。

    闻言,清风、孤日、孤月、凌潇潇等人无不脸色一变,彼此顾盼,尽是惶惶不安。

    “你的意思是……如果老夫敌不过你,在场的武当弟子及忠于潇潇的贤王府弟子……你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不是我肯不肯放过,而是他们肯不肯放过?”柳寻衣挥剑朝身后数以千计且虎视眈眈的人群一指,云淡风轻地说道,“你一旦落败,其他人能不能杀出重重围困……只有天知道。”

    “好好好!”

    面对满身狼藉却神态孤傲的柳寻衣,清风不怒反笑,甚至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连连称赞:“不愧是洛天瑾的儿子,果然有他年轻时的风范。阴险、狠毒、虚伪、狡猾……想当初,连老夫也被他的‘忠孝’外表深深蒙蔽,直至潇潇告诉我他的真正面目才恍然大悟。你现在故作‘君子坦荡’的神态举止,简直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明知老夫不是你的对手,却偏偏在天下英雄面前玩一手‘公平比武’的把戏。说到底……你只想羞辱老夫,从未想过放过我们。”

    “寻衣,不要和他废话!此人最擅长胡搅蛮缠,强词夺理。”见清风又在替自己造势,腾三石连忙向柳寻衣发出告诫。

    默默审视着侃侃而谈的清风,柳寻衣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冷哼,手中的宝剑向前一挥,一道无影无形却寒意逼人的剑气顺势沁入清风的眉心,令其身体一颤,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而凝重。

    “你是不是老眼昏花?好好看看周围的局势,你我究竟谁才是‘庄家’?你要么打、要么死,除此之外没有第三条路可选。”言至于此,柳寻衣的眼神陡然一狠,狞声道,“对于你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老狐狸,‘公平’二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现在,纵使我故意羞辱你……你他妈也得忍着!”

    “你……”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名“孙子辈”的后生指着鼻子威胁咒骂,几十年未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的清风难免怒由心起,恶向胆生,眼神变得愈发阴戾,表情变得愈发狰狞。

    “好一个大言不惭的柳寻衣……”

    “少废话!你究竟敢不敢与我一战?”

    “有何不敢?百年武当,历任掌门人可以老死、病死甚至横死,但绝不会被人‘吓死’!今日,你尽管将自己一身‘阴毒邪功’施展出来,我纵使豁出这条老命,也一定奉陪到底!”

    ……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下作招数

    “掌门,让我和他打……”

    “滚开,你们没资格代表清风,更没资格与我交手。”柳寻衣毫不客气地呛声,直令争相请战的孤日、孤月勃然大怒,老脸胀红。

    “如果你们技痒难耐,这里有的是高手乐意奉陪。”腾三石伺机开口,替柳寻衣站脚助威,“要不然……老夫亲自下场与你们过两招?”

    此言一出,秦苦、薛胡子立即率众起哄,向腹背受敌的武当众人发起阵阵挑衅。

    “掌门……”

    “全部退下!”

    清风一声断喝,将跃跃欲试的武当弟子震退数步,同时将出言不逊的各路人马惊得一阵语塞。

    “秦大人!”

    万众瞩目之下,清风枉顾战意高昂的柳寻衣,径自走向坐立难安的秦卫,不急不缓地说道:“向你借兵刃一用!”

    “借……兵刃?”

    心慌意乱的秦卫先是一愣,而后在清风讳莫如深的眼神下幡然醒悟,连忙命褚茂将事先准备的一只长匣小心呈上。

    “清风盟主,你要的可是……”

    话未说完,秦卫纠结而复杂的目光已情不自禁地投向面色冷峻的柳寻衣。

    “正是!”

    未等褚茂将长匣双手奉上,清风已迫不及待地掀开匣盖。霎时间,一柄三尺七寸,青光夺目,柄纹太极阴阳符,气势古朴的宝剑,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此剑一出,柳寻衣的脸色骤然一变。

    往事如烟萦绕不绝,旧意如梦挥之不散。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之情瞬间溢满心田,令他握剑的右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清风顾不上安抚心神不宁的秦卫,也无暇向天下人解释情由,身形一晃于半空留下一道残影,眨眼出现在柳寻衣的面前。

    此刻,二人相距约七步之遥,青石广场上的气氛已压抑到无以复加的恐怖境地,甚至连萦绕在二人周围的空气亦若有似无地诡异扭曲,渐渐凝固。

    “柳寻衣,你可识得此剑?”

    面对清风的挑衅,柳寻衣心头一禀,颤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宝剑上挪开,声音嘶哑地低声作答:“这……这是我的无极剑……”

    不错,清风手中的宝剑正是柳寻衣遗落在临安城的无极剑。

    当时情形危急,洵溱率人救走伤势垂危的柳寻衣,根本来不及带走无极剑。因此,这柄失去主人的神兵利器顺势落于秦卫之手,不过秦卫并未占为己有,而是将它封于木匣,悉心珍藏,以作纪念。

    有趣的是,这段日子每当秦卫看到无极剑时,心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油生出一股意念,似乎早晚有一天……柳寻衣会向他讨回此剑。为此,他曾不止一次在三更半夜被噩梦惊醒。梦中情景大抵相同,满身鲜血的柳寻衣一步步向他逼近,不断地向他讨要无极剑。

    至于将无极剑封于木匣与他被梦魇缠身,二者有没有因果关系?外人不得而知,恐怕也只有秦卫自己知道。

    柳寻衣对无极剑的感情十分复杂,其意义远远不止是一柄价值连城的神兵利器,或者一件称心如意的贴身兵刃这般简单。

    更重要的是,无极剑的上任主人……洛天瑾赋予它的特殊意义。

    也许连柳寻衣自己也不愿承认,从他得知洛天瑾就是自己亲生父亲的那一天开始,无极剑……已经变成他能获取的唯一父爱,亦是洛天瑾留给他的最后一丝念想。

    正因如此,当柳寻衣看到清风拿出无极剑时,方才表现的如此激动。

    “追根溯源,此剑的主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洛天瑾,而是老夫。”

    望着心潮腾涌,万分激动的柳寻衣,清风轻蔑一笑,将无极剑横于身前,炫耀似的慢慢推剑出鞘。

    “噌!”

    伴随着一声轻响,银光乍现,灵气冲天,一抹彻骨寒意自剑锋逸散而出,将熊熊燃烧的炽热战意瞬间降至冰点。

    “二十多年过去,三位主人老的老、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它却依旧灵气十足,锋芒毕露。”清风满眼陶醉地望着熠熠生辉的无极剑,忍不住连连感慨,“真是一柄绝世好剑,不枉老夫对他钟情一场。”

    “你若钟情此剑,当初就不会将它赠人。更何况,从它找到新主人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没资格再对它评头论足,现在更不必惺惺作态。”

    “没资格?”对于柳寻衣的斥责,清风不怒反笑,两根手指轻轻划过锋利无比的剑刃,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好!老夫今天就用这柄‘没资格’的无极剑领教一下你的高招。看看老夫和你……究竟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嘶!”

    “呼!”

    话音未落,清风突然眼神一狠,整个人凭空消失在原地。

    伴随着四周一阵惊呼及半空传来一道几乎细不可闻的风啸,无极剑破空而出,以十分刁钻的角度奇袭柳寻衣的脖颈。

    “寻衣小心……”

    “铿!”

    然而,未等旁人的提醒传入柳寻衣的耳畔,一声金器撞击的刺耳锋鸣陡然响彻在天地之间。

    待惊魂未定的众人仓惶举目观瞧,赫然发现柳寻衣手中的利剑,不知何时已斜挡在脸颊左侧,不偏不倚地拦下清风的偷袭。

    无极剑的锋芒距柳寻衣微微跳动的脖颈动脉不足一寸之遥,却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半分。

    这一刻,清风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铁,尤其是他举剑的右臂,几乎在一瞬间胀大一圈,虬结的肌肉将宽松的袖袍高高耸起,一条条暴起的青筋从手腕一直延续到手背、虎口乃至指节。双目圆瞪,杀气滔天,脸色憋得红中泛紫,高高鼓起的太阳穴清晰可见一下下地剧烈跳动。

    即使如此,清风仍难以将无极剑向柳寻衣的脖颈挪动一丝。

    短暂的僵持,令无极剑的剑刃在柳寻衣的剑锋生生压出一道凹痕。

    “真想不到,堂堂武当派掌门人,竟也用偷袭这种下三滥的阴招?”

    “老夫是以毒攻毒,对付你……用不着讲规矩。”

    “无耻!”

    怒骂一声,柳寻衣的手臂猛然加力,挺剑向外一举,登时将无极剑高高挑飞,同时右腿疾出,狠狠踹向清风的小腹。

    虽然清风惊诧于柳寻衣的惊人力道,但他的反应却一点不慢。骤然收腹,腰挎顺势一扭,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态巧妙地化解柳寻衣脚下的力道。

    与此同时,清风催动满含内力的左掌,毫不留情地拍向柳寻衣的胸口。

    “哼!”

    柳寻衣的右脚向前一蹬,身体向后一仰,借着清风宽大道袍的微弱阻力凌空后翻,任由清风的左掌紧贴着他的胸膛一闪而过,扑了一空。

    “这……”

    “若论近身搏杀,我柳寻衣无惧任何人。”

    就在清风对柳寻衣的灵活身法惊叹不已时,柳寻衣凌空倒翻,左脚踏着清风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左臂,右脚绷直向前一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向清风的下颚。

    “嘶!”

    本能的警觉令清风暗吸一口凉气,自知避无可避的他将心一横,右手趁势一翻,无极剑自下而上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直取柳寻衣双腿之间的要害。

    “寻衣小心……”

    “这位中原武林盟主,还真是……招招下流。”

    伴随着秦苦的疾呼与吴双的嘲讽,意识到不妙的柳寻衣不得不收敛攻势,并于电光火石之间将双腿紧紧并拢。

    “嗤……”

    一声轻响,快若闪电的无极剑被柳寻衣的双腿紧紧夹住。

    此刻,无极剑的剑刃已划破柳寻衣的裤管,离他的“命根子”不过一掌之距,可谓十分凶险。

    如此下流无耻的招式,不仅令柳寻衣大出意外,愤懑不已。同时令江湖群雄心生不忿,纷纷出言咒骂,替柳寻衣打抱不平。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在一场“公平比武”中,偷袭、暗器、攻人要害……这些有悖于“光明磊落”、“明刀明枪”的“偷鸡摸狗”行径,皆有违武林道义,为天下人所不齿。

    清风好歹做过中原武林盟主,理应比寻常人更加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然而,他与柳寻衣的这场比武却偷袭在先,攻人要害在后。如此肮脏龌蹉,不择手段,又岂能不被天下英雄诟病?

    眼下,不仅外人义愤难平,甚至连武当弟子……亦为清风的“破罐子破摔”感到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早知你如此下作,我断不会与你近身过招,浪费时间。”

    说话的功夫,羞愤不已的柳寻衣腰马急转,紧紧夹住无极剑的双腿凌空旋转半圈,直将刚中带柔的剑身顺势折弯,剑尖刺向清风的面门。

    “雕虫小技!”

    清风冷哼一声,右肘猛地向后一掣,同时小臂向外一挥,将无极剑及紧夹剑锋的柳寻衣一起甩向身侧。

    柳寻衣趁势分开双腿,双脚在无极剑上先后一踏,身体腾空而起,于半空施展出练至大成的“相思断魂剑”。

    霎时间,疾风阵阵,雷电滚滚,漫天剑雨遮天蔽日,凌厉剑气四散横飞,以摧枯拉朽之势,犁庭扫穴之威朝仓惶变招的清风呼啸而去。

    “筋骨活动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才是一决胜负的时候。清风老贼,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

    ……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剑出无极

    一见钟情、红叶传情、似水柔情、望影揣情、声闻过情、曲尽人情、太上无情……

    柳寻衣一连施展出“相思断魂剑”七大剑式。变幻莫测,延绵不绝的剑影眨眼将杀气腾腾的清风淹没殆尽。

    与此同时,青石广场疾风骤起,劲气四散,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好剑法!”

    清风不退反进,不避反迎。无极剑凌空而舞,在他周身编织出一张银光璀璨的恐怖剑网。其人冲天而起,穿过漫天剑雨的重重围剿,直直地迎上身处半空的柳寻衣。

    “铿铿铿!”

    眨眼间,二人已在狂风迷乱,尘埃翻滚的混沌中战成一团。

    面对威力无穷,诡谲多变的一道道剑气浪潮,四周众人无不大惊失色,纷纷运力抵挡,脚下连连后退。

    此刻,坐在场边的玄明、殷白眉、钟离木、唐辕、金复羽、陆庭湘、左弘轩、妙安等人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聚精会神地观望这场十年不遇的巅峰之战。

    由于他们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耳目之力远超常人,故而对场中忽近忽远、忽快忽慢、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柳寻衣与清风观察的最为仔细清楚,对他二人的招式与路数也领会的最为透彻明白。

    因此,每当他们看到柳寻衣或清风施展出精妙招式时,皆忍不住拍手叫绝,啧啧称奇。同样,当他们看到二人的失误、错招,也会捶胸顿足,扼腕叹息。

    “清风不愧是洛天瑾的师父,不愧执掌武当多年仍长盛不衰,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场边,金复羽的眼睛微微眯起,讳莫如深的目光在柳寻衣与清风的身上来回打量,口中感慨不断:“虽已年迈,但身法之敏捷、攻势之凌厉、招式之诡变却丝毫不逊于精力充沛的年轻高手。他的经验和路数更是刁钻老辣,令人防不胜防。几十年深藏不露,其武功……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厉害。”

    “只可惜,他遇上一位‘因祸得福’的柳寻衣。”陆庭湘苦笑道,“倘若此战放在数月之前,清风至少有七成胜算。然而,今天他能苦苦支撑已是万分不易,想取胜……除非柳寻衣暴露致命破绽,否则难如登天。”

    左弘轩满眼惊骇地望着场中的战局,难以置信地呢喃自语:“柳寻衣似乎有耗不尽的内力、使不完的招数,从交手到现在数十回合过去,他竟一直处于攀升状态。攻势一轮强过一轮,速度一招快过一招,内力一重胜过一重……真不知道他的极限究竟在哪儿?”

    “能达到九重内力的人,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妙安沉吟道,“顶尖高手过招,对内力和精神的消耗常人难以想象,保持在巅峰状态几乎不可能超过一百回合。然而……柳寻衣至今仍未达到最佳状态,反观清风受年龄及体力所限,已隐约出现一丝疲态。二者相较,高下立判。”

    “坞主,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站在金复羽身后的冷依依幽幽开口,语气十分复杂,“柳寻衣终究长成参天巨木,对我们的威胁与日俱增。更重要的是,他身后不止有中原门派,更有野心勃勃的少秦王。此子……我们不可不防。”

    不知是被场中惊天动地的战况深深震撼,还是被冷依依的忧患思想醍醐灌顶,金复羽的眼神悄然一变,面色变得愈发深沉。

    虽然一言未发,但他一直左右徘徊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于柳寻衣一人,再也挪不开半分。

    “百合已至,胜负将出!”

    人群中不知是谁呐喊一声,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焦于势同水火的二人。

    此刻,柳寻衣与清风刚刚结束一轮快攻快守,眼下分立左右,彼此凝视。

    相较于精神亢奋,战意正浓的柳寻衣。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清风,已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小子,你只是运气好。侥幸得到黄阳明几十年的功力,否则你根本不是老夫的对手……”

    “少废话,你我尚未分出胜负,继续打!”

    清风话未说完,柳寻衣已迫不及待地再度出手。此时的他双目通红,面泛凶光,似乎陷入一种嗜血状态,眼中只有对手,别无其他。

    柳寻衣手中的利剑化作一道迅雷闪电,将数丈之遥缩于方寸之间。

    锋利无比的剑尖在清风的双瞳急剧放大,浩瀚而凶猛的剑气宛若江海奔流,势不可挡。直将清风满头苍发吹得上下翻飞,一袭道袍迎风飘荡,扑扑作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围观众人下意识地发出一道惊呼之际,清风已于电光朝露之间脚下一顿,身形暴退而出。

    “无胆鼠辈,哪里逃?”

    “混账!”

    明知自己不是柳寻衣的对手,却由于内心积压着一团怒火而决意拼死一战的清风,在听到柳寻衣的挑衅后怒气更盛。

    战至此刻,再无怯懦可言。因此,自知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清风,毅然决然地选择与盛气凌人的柳寻衣正面抗衡。

    其实,他早已暗暗笃定心思,纵使自己的武功略逊一筹,但在气势上……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于下风。

    闪转腾挪间,怒不可遏的清风催动丹田气海,将滔滔不绝的内力疯狂灌入无极剑,令剑身周围迅速凝聚出一条条若隐若现的青色闪电。

    自下而上,由内至外,交织缠绕,从剑尾直抵剑尖。

    与此同时,清风的双手一上一下死死攥住剑柄,自胸口向前刺出。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剑尾与清风的胸口之间……竟然拉扯出一条条殷红如血的恐怖丝绦,宛若一根根栩栩如生的血管筋脉,将有血有肉的活人与冷厉无情的兵刃融合相连,令杀气冲天的无极剑变得愈发躁动不安。

    “啊!”

    “嗡……”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与一道冲破云霄的剑鸣,声势浩荡的无极剑仿佛具有生命一般诡异幻化。

    宛若追风之虎,好似从云之龙,奋勇而冲,腾跃而至。

    剑锋冲破风云壁障,撞碎龙虎枷锁,于混沌虚空探出一截半红半白的诡异剑尖。

    剑锋所至,将天地万物一分为二,阳面炽热如火,阴面寒冷如冰。阴阳缠绕,如同一幅无边无垠的太极符文,气势磅礴而动静相宜,彼此取舍而泾渭分明。

    “嘶!”

    在四周众人深感恐惧且难以置信的阵阵惊呼中,面目狰狞的清风挺剑而上,与穷追不舍的柳寻衣迎面相撞。

    “这是……太虚剑的无上境界,万道归一。”孤日满眼震惊地望着睚眦俱裂的清风,声音由于内心的激动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掌门施展出这一招,足见他……已到最后关头……”

    “轰!”

    “噗!”

    就在清风的无极剑与柳寻衣的利剑,双锋相抵的一瞬间,一股青黑之气自柳寻衣的臂膀席卷而出,势如龙虎般掠过剧烈颤抖的剑身,以排山倒海之势恶狠狠地扑向“阴阳太极”。

    眨眼间,至阴至毒的浑厚内力化作金戈铁马,虎狼奔袭,将清风施展出的“阴阳太极”湮没蹂躏,终而变成一片片千疮百孔的虚幻残影。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清风的道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道道凌厉剑气撕扯的褴褛不堪。他的脸颊、身体、四肢宛若雨打沙滩般洞穿出一个又一个血窟窿。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烂筋穿,令其哀嚎不止,血花四溅。

    清风的境遇惨不忍睹,柳寻衣的状态同样不忍直视。

    清风的“太虚剑”无上境界绝非浪得虚名,在烈焰炙烤与寒冰侵蚀的双重攻势下,只攻不防的柳寻衣半边身体汗如雨下,胀红如血。另外半边身体凝霜聚冰,僵固如铁。

    全身的伤口在一瞬间迸裂加剧,汩汩外冒的鲜血或被炽热的空气沸腾蒸发,或被冰冷的皮肤凝结成一片片红色冰晶,看上去十分诡异骇人。

    “铿!”

    “咔咔咔……”

    然而,就在二人以命相搏,以死相拼的关键时刻,柳寻衣手中的宝剑竟被无坚不摧的无极剑生生震裂。

    “啪!”

    紧接着,布满蛛网裂痕的剑身应声而碎。在无极剑一往无前的攻势下化作一片片指甲大小的铁屑残渣,迎风飘摇,漫天飞舞,零零散散地坠落在柳寻衣的脚下。

    “这……”

    这一幕,不仅令围观众人怛然失色,尖叫连连。更令身处生死关头的柳寻衣猝不及防,大吃一惊。

    “寻衣……”

    “不要过去!”

    见柳寻衣利剑崩碎,身陷险境。萧芷柔眼神一变,欲不顾一切地上场助阵,却被面色凝重的腾三石死死拽住。

    “爹,寻衣他……”

    “柔儿,如果你现在出手援救,打破这场比武的公平,寻衣将一辈子抬不起头。”

    “可是……”

    “相信寻衣,他一定有办法化解危机。”

    此刻,忧心如焚的何止萧芷柔一人?站在一旁的洵溱虽然表面上安之若素,实则她缩在袖中的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柳寻衣,任你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冥冥天意,注定让你死在自己的剑下!”

    伴随着一阵因劫后余生而欣喜若狂的恐怖狞笑,经验老辣的清风根本不给柳寻衣一丝喘息之机。

    不假思索地挺剑疾追,令无极剑迅速穿透柳寻衣手中的半截残柄,锋利无比的剑刃豁开他的虎口,沿着他的手臂,直直地刺向他的咽喉。

    ……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善恶有报

    “受死吧!”

    清风一声咆哮,无极剑登时化作一道凌厉闪电,毫不留情地刺向柳寻衣的哽嗓咽喉。

    观其剑势凶狠而罡猛,恨不能一剑洞穿柳寻衣的脖颈,斩下他的头颅。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原处劣势的清风得到一次千载难逢的绝杀之机,亦令稳操胜券的柳寻衣坠入九死一生的凶险之境。

    骤不及防的众人无不心乔意怯,惊呼不已。更有甚者,一些胆小之人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双眼,似乎不忍直视即将上演的血腥一幕。

    “砰……”

    千钧一发之际,柳寻衣眼神一狠,双手快若闪电般向前探出,死死攥住锋利无比的无极剑。

    似乎早已料到柳寻衣的防御意图,蓄势待发的清风将毕生内力倾泻而出,令无极剑的攻势骤增三分,亦令被柳寻衣紧紧攥住的剑身于电光火石之间冲破束缚,不顾一切地向前刺探。

    “哼!”

    见清风不肯罢休,柳寻衣闷哼一声,强忍着皮开肉绽之伤,锥心刺骨之痛,任由迅猛而光滑的剑刃将他的双手割的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他仍不断地紧缩十指,欲以血肉之躯挤压三尺青锋,将其生生逼停。

    “咔……”

    “嗤……”

    锋利的剑刃深深嵌入他的皮肉,狠狠撞向他的手骨,剑锋摩擦骨头发出一阵刺耳声响。终于,在柳寻衣宁死不松的顽强抵抗下,清风手中的无极剑艰难地向前滑动一寸,便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额!”

    此刻,无极剑的剑尖已微微刺入柳寻衣的脖颈。顷刻间,血流如注,将其胸前染红一片,万幸的是剑尖只刺穿皮肤,未能伤及要害。若再向前半寸,其人必死无疑。

    柳寻衣能有今时今日,绝非偶然。

    他虽有一颗仁义之心,但对自己……却比任何人都狠。

    用双手死死攥住宝剑,任由锋利的剑刃割开血肉,沁入骨头……常人连想一想都会毛骨悚然,浑身颤栗的极端残忍,他却眉头不皱分毫,眼皮不眨一下。

    对自己如此狠绝的胆量与气魄,试问中原武林又有几人能做到?

    这一刻,被柳寻衣无视生死,枉顾痛楚的“疯狂”深深震撼的,远远不止四周瞠目结舌的观战众人,更有洵溱、谢玄、秦苦、萧芷柔、腾三石这些与他誓同生死的亲朋挚友。

    甚至连柳寻衣当下的死敌清风,亦忍不住眉头深锁,暗暗咂舌。

    “昔日未曾察觉,此子发起狠来竟如此疯狂。”左弘轩伸出猩红的舌头不断舔舐着干涩的嘴唇,似乎在极力平复内心的激荡,“刚刚他明明可以飞身而退,纵使不能避开清风的杀招,但至少可以应变……”

    “左掌门真以为柳寻衣疯了?”金复羽别有深意地缓缓摇头,“不!此乃诱敌深入之计,意在自损一百,伤敌一万。”

    “什么?”

    金复羽此言一出,周围的人无不眼神一变,面露惊奇。

    “金坞主的意思是……”

    “这场生死较量,即将分出胜负。”

    在金复羽漫不经心的提醒下,众人再度将惊诧而狐疑的目光投向彼此僵持的二人。

    “柳寻衣,你和你爹一样,为求自保无所不用其极。”

    自知错失良机的清风懊恼不已,欲趁势收剑。却不料,淌满鲜血的剑身仍被柳寻衣死死攥着,任清风如何用力,他始终不肯松手。

    “你……”

    “看来冥冥天意是我命不该绝!”柳寻衣殷红如血的双眸死死凝视着心思繁重的清风,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笑容,“现在,轮到我了!”

    “什么……”

    “清风老贼,拿命来!”

    未等一头雾水的清风辨清局势,柳寻衣紧攥剑身的双手猛然向外推出。

    布满鲜血的剑尖从他的脖颈缓缓抽离,无极剑在一股浩瀚而强横的力道催动下,慢慢向清风退去。

    与此同时,一股青黑之气自柳寻衣的双手逸散萦绕,瞬时化作一条条蜿蜒曲折的“毒蛇”、“藤蔓”,顺着无极剑一路袭向清风的双手、胳膊、臂膀乃至身躯。

    所过之处,无不被一股股青黑之气紧紧缠绕束缚。

    待后知后觉的清风渐渐意识到情况不妙,欲奋力甩开身上的青黑之气以及手中的无极剑时,赫然发现一条条“毒蛇”已顺着他身上的伤口渗入体内。自己的双手与无极剑的剑柄被纵横交错的“藤蔓”重重缠绕,宛若铁水浇铸一般牢牢凝固在一起,任他拼尽全力仍无法摆脱。

    “这……”

    伴随着四周难以置信的阵阵惊呼,心慌意乱却又无可奈何的清风只能紧紧攥住剑柄,双臂凝气聚力,竭尽所能地抵抗柳寻衣不断施加的恐怖力道。

    然而,在施展出十成功力的柳寻衣面前,伤痕累累,精疲力竭的清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肌肉虬结,紧绷如铁的双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弯曲,紧攥剑柄的双手由于用力过猛而变得胀红发紫。

    即使如此,清风仍被迫咬牙坚持。

    哪怕附在皮肤上的“藤蔓”倒刺丛生,令其鲜血直流,刺痒难耐。哪怕渗入体内的“毒蛇”开始啃噬他的五脏六腑,令其真气紊乱,内伤加剧。清风亦无暇旁顾,只能默默忍受。

    再看柳寻衣,淌满鲜血的双手死死攥着微微颤抖的剑身。心无旁骛,面无表情,一门心思将无极剑一寸一寸地向清风的怀中不断逼近。

    “柳寻衣,你……你……”

    “咔咔……”

    就在清风察觉死亡将至,因内心慌乱而语无伦次的时候,其苦苦支撑的双臂陡然发出一声脆响。

    终于,他的两条胳膊再也抵挡不住柳寻衣的强大压力,毫无预兆地从中折断。两处臂弯先后探出两根森白的骨头茬子,参杂着殷红的鲜血与支离破碎的肌肉,瞬间冲破袖袍,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啊!”

    “嘶!”

    伴随着清风撕心裂肺的阵阵哀嚎,四周众人无不被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脸色泛白,精神恍惚。

    “去死吧!”

    笃定杀戮的柳寻衣几乎丧失一切感情与理智,目光凌厉而凶狠,五官狰狞而恐怖,口中发出一声如雷暴喝,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霎时间,无极剑化作一条青黑巨蟒,剑柄幻化的蛇头张着血盆大口、吐着毒信“噗嗤”一声冲破清风早已失去知觉的双手,狠狠撞向他的胸口。

    “砰……”

    “噗!”

    剑柄抵胸,直令清风五内翻腾,气血上涌,忽觉喉头一甜,登时喷出一口鲜血。

    然而,杀意滔天的柳寻衣仍旧没有收手之意。心如铁石的他双手攥紧剑刃,再度向前推去。

    “噗嗤!”

    “额……”

    就这样,无极剑的剑柄眼睁睁地、活生生地、一寸寸地陷入清风的胸口。

    在四周络绎不绝的惊呼、尖叫之中,青黑巨蟒生生撕裂清风的皮肉,捣烂他的胸骨,挤入他的胸腔……最后,在他的后背“钻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血窟窿。

    从剑柄到剑阁……掺杂着鲜血脏器,碎骨残渣一股脑地喷涌而出。

    “嘶!”

    一剑穿心,江湖中人大都见怪不怪。可将宝剑倒过来,以剑柄为头、以剑尖为尾,反向洞穿用剑者的身体……对在场之人而言,绝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惊奇怪事。

    “爹……”

    “师父……”

    “掌门!”

    “公平比武,谁敢破坏规矩?”

    未等悲愤欲绝的武当众人涌入青石广场,谢玄暴喝一声,抢先率人冲到近前,拦下慌不择路的武当弟子,与他们刀剑相向,僵持对峙。

    柳寻衣不顾周围的变故,一个箭步冲到清风面前,血红的双眼死死凝视着精神萎靡,目光暗淡的清风,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条命……是你欠我的!”

    言尽于此,柳寻衣的双手再度向前一推。一阵难以名状的虚弱与难以忍受的剧痛交替而来,倏忽间袭遍全身,令清风双瞳骤凝,身躯一颤。

    “好……好……好……”

    双臂折断,胸插利刃的清风,如残花败柳般瘫软在柳寻衣的身上。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的脑袋有气无力地靠在柳寻衣的肩头,似哭似笑地接连发出三个“好”字。

    “不愧……是天瑾的儿子。今日替父报仇……老夫死有余辜……死不足惜……”

    清风的嘴巴张张合合,每说一句话都会向外溢出一股血沫子,直将柳寻衣的肩膀染的片片嫣红。

    “你……”

    “老夫传习正统……又贵为武当掌门,一生孤傲,几乎从不求人……”

    清风老脸苍白,声音嘶哑,眼神悲恸,血泪不止。然而,纵使他的生机一点一滴地加速流逝,却仍不忘自己的心愿,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今日……老夫求求你……到此为止……”

    “这……”

    柳寻衣万万没有料到,狡诈歹毒的清风竟会在临死前向自己求饶。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面对奄奄一息的清风,饶是柳寻衣杀心再重,此刻也难免心生动摇。

    当他的眼神逐渐缓和,满身戾气缓缓褪去,萦绕在清风身上的青黑之气亦渐渐剥离,袅袅升空,直至随风消散。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皆由老夫一人担待。老夫以死……向你们父子赔罪……”清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语气越来越激动,言辞越来越卑微,“求你念在鸿轩和凝语的情分上……不要赶尽杀绝。放他们一条生路……放过潇潇……放过……武当……”

    话音未落,气若游丝的清风突然身躯颤抖,七孔流血。从而脑袋一歪,整个人瘫倒在柳寻衣的怀中,再也没了动静。

    “爹!”

    “师父……”

    “掌门!”

    光天化日之下,天下英雄面前,一代江湖名宿,武林泰斗……竟以如此狼狈不堪的结局断送自己的一生。令人唏嘘,更令人惶恐。

    唏嘘的是天道轮回,因果有报。

    惶恐的是血雨腥风,生死难知。

    ……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混战骤起

    “轰隆隆!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惊天雷鸣接踵而至。毫无预兆地风云突变,直将魂不守舍的众人吓得心神一颤。

    霎时间,彤云密布,日月无光,狂风骤起,暴雨如注。

    这场雨来的突然、来的急切、来的猛烈……仿佛苍天有情,为你死我活的“人间悲剧”黯然神伤,为无尽轮回的芸芸众生泫然流涕。

    猝不及防的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的狼狈不堪,可即使如此,仍难掩他们对刚刚那场鏖战的无穷回味。

    任狂风扑面,骤雨潇潇,众人依旧一动不动地伫立雨中,默默注视着青石广场上“相互依偎”的柳寻衣与清风,一个个重足屏息,掩面失色。

    俨然,清风的死并没有令这些冷眼旁观的“局外人”拍手称快。恰恰相反,江湖群雄竟莫名地感到一阵胸中如堵,压抑难当。

    虽然清风表里不一,言清行浊,但他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中原武林。虚情假意也好、装模作样也罢,至少……他在天下英雄面前有所忌惮,对“尊卑之礼”与“天道正义”心怀敬畏。哪怕……只是表面敬畏。

    柳寻衣截然不同,他比清风年轻有为、比清风敢作敢当、比清风视死如归……这些称赞的另一层意思是,其为人处世更加意气冲动、更加肆无忌惮、更加不计后果……

    且看今日之战,清风纵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可他毕竟是“中原武林盟主”,是武当派的掌门人,是声名远播的江湖前辈,更是洛天瑾的师父与岳丈……柳寻衣纵使对他恨之入骨,也应该为他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至少,让他死的体面一些。断不该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用一种近乎“虐杀”的方式了结清风的性命。更不该漠视天下英雄的感受,枉顾此事过后的影响。

    另外,柳寻衣与洵溱、少秦王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至今仍未向天下人交代清楚。此一节,虽然在场之人不敢贸然发问,但不追问不代表不猜忌,更不代表不介意。

    清风一死,柳寻衣必定一飞冲天,其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与隐晦不明的企图,无一不令中原群雄浮想联翩,忧心忡忡。

    前脚送走一位道貌岸然,居心叵测的清风,后脚迎来一位比清风更冷酷、更无情、更凶狠、更残忍的柳寻衣……

    此情此景,令中原群雄顿生一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苦涩之感。只不过,碍于柳寻衣的“霸气”与“强势”,众人只敢心里想,谁也不敢嘴上说。

    此刻,被深深震撼的围观之众大都面面相觑,踟蹰不语。唯有被谢玄率众死死拦在场边的凌潇潇、孤日、孤月等一众武当弟子,于狂风暴雨之中纷纷跪倒在地,面向清风的尸体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清风之死令武当顿失梁柱,天塌地陷。众弟子若崩厥角,如丧考妣。凌潇潇心死如灰,泣血哀鸣……

    这一幕凄婉悲楚,惨绝人寰。令人心生不忍,暗暗动容。

    青石广场上,双手紧紧攥着无极剑的柳寻衣满身湿漉,气喘如牛,任由清风的尸体靠在自己的肩头,他却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久久做不出任何反应。

    “寻衣……”

    不知何时?满心担忧的萧芷柔来到近前,她一掌推开清风的尸体,又将自己柔若无骨的双手轻轻搭在柳寻衣紧攥利剑的手上。用母亲的慈爱与温暖,慢慢融化他那颗久经水深火热而变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心。

    似乎被萧芷柔的呼唤惊醒,柳寻衣的身躯微微一颤,抬眼看向自己母亲的一瞬间,双眸竟抑制不住地蒙上一层泪雾。

    “你已经做得很好,松手吧!”萧芷柔强忍着内心的悲恸,极尽温柔地朝眼神颤抖的柳寻衣报以微笑,“儿子,把剑给娘……”

    满含深情的一声“儿子”,宛若当头一棒,直击柳寻衣的灵魂深处。令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缓缓松开双手的同时,豆大的泪珠无声而落。

    “好!”

    轻应一声,萧芷柔的左手接过无极剑,右手轻抚柳寻衣的脸颊,替他擦拭早已分不清是血水、泪水还是雨水的污浊。

    “啊!”

    伴随着一声悲愤交加的嘶吼,百感千愁的柳寻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萧芷柔不顾矜持地俯身向前,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都是娘的错,让你遭此劫难……”

    云谲波诡,风狂雨横,无情肆虐于天地之间,冲刷世间万物,洗涤满身罪孽,亦紧紧笼罩着这对久别重逢,相拥而泣的可怜母子。

    “寻衣,让娘看看你的手……”

    当满眼关心的萧芷柔小心翼翼地翻开柳寻衣微微颤抖的手掌时,一片触目惊心的模糊血肉赫然呈现在她眼前,令其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一瞬间,萧芷柔心如刀割,痛断肝肠,泪水如江河决堤般簌簌而下。

    “清风,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未等杀意滔天的萧芷柔出手鞭笞清风的尸体,柳寻衣已先一步拽住她的衣角。

    “萧……萧谷主,他已经死了。”

    见柳寻衣对自己仍有些生疏,萧芷柔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之色,不过稍纵即逝。

    “娘尽量轻一些,如果疼就告诉我……”

    “不用担心,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望着全神贯注替自己包扎伤口的萧芷柔,柳寻衣的心间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掌心火辣辣的痛楚,似乎……也不再那么难忍。

    “若能天天如此,我情愿挨上一千刀、一万刀……”

    不知是一瞬间的神智恍惚,还是情到深处有感而发,柳寻衣竟将自己的心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柳寻衣顿生懊悔,可此时再想辩解已是万万来不及。因为萧芷柔的动作已经停滞,伴随着一阵极力掩饰的抽泣,她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萧……”

    “你的话……令娘痛不欲生。我宁肯今天受伤的人是我,也不希望你遭此折磨……”

    “我……”

    “柳寻衣,还我师父命来!”

    突然,场边传来一声满含悲愤的怒吼。

    紧接着,以郑松仁为首的数百名武当弟子合力冲破重重阻拦,发疯似得举剑朝心意纠结的柳寻衣杀来。

    “不自量力!”

    萧芷柔眼神一寒,横身将柳寻衣护在身后。双袖一甩,荡出一圈劲气涟漪,登时将冲在最前边的十几名武当弟子生生震飞。

    “拦住他们,不必手下留情。”

    “遵命!”

    谢玄一声令下,以许衡、凌青为首的贤王府弟子挥刀而上,与丧失理智的武当弟子短兵相接,混战厮杀。

    “谢玄,可敢与老夫一战?”

    “有何不敢?”面对孤月的挑衅,谢玄虎目如炬,战意升腾,“当夜在贤王府,邓长川与黄玉郎惨遭不测,可有你一份‘功劳’?”

    “你说呢?”面对谢玄的质问,早已万念俱灰的孤月阴戾一笑,挑衅道,“邓、黄二人外强中干,远不及传闻中那般厉害。不知道究竟是‘贤王府七雄’欺世盗名,还是他二人滥竽充数?”

    “是不是欺世盗名,今日你一试便知!”

    见孤月承认自己就是杀害邓长川与黄玉郎的凶手,未等谢玄应答,一旁的慕容白与邓泉已忍不住心头怒火,相继飞身而起,一左一右朝孤月扑去。

    “你们想以多欺少……”

    “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面对孤日的怒叱,谢玄脚下一顿,踏碎一方青石的同时身形闪掠而出,眨眼出现在孤日面前,彻底打消他援助孤月的念头。

    “素闻‘武当四象’武功高深莫测,阁下身为‘四象’之首想必更胜一筹,谢某早想领教!”

    “传说你的‘达摩指’出神入化,老夫一直不相信,今日正好讨教一番。”

    说话的功夫,谢玄已与孤日近战交手。不远处,孤月在慕容白、邓泉的联手围攻下且攻且防,三人你来我往,同样激战正酣。

    一时间,双方人马在青石广场打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突然爆发的混战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望着摄人心魄的刀光剑影,听着令人胆寒的怒吼哀嚎,四周众人在大惊之余纷纷闪避退让,似乎担心刀剑无眼,错伤无辜。

    “清风一死,大局已定。以谢玄和洵溱的精明,纵使柳寻衣心生恻隐,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凌潇潇这些人今日恐怕劫数难逃。一旦武当精锐尽数丧命,屹立百年的武当派……”言至于此,金复羽不由地发出一道意味莫名的叹息,“仅凭侥幸存活的‘虾兵蟹将’,根本无法支撑偌大的武当。想必……百年武当即将从中原武林彻底消失。可惜!可惜啊!”

    言罢,金复羽再度抬眼望向漩涡中心的柳寻衣,宠辱不惊的双眸悄然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寒光。

    “柳寻衣啊柳寻衣!你是继洛天瑾、清风之后,金某在中原武林最大的威胁,亦是我成就大业的又一颗绊脚石。一日不除掉你……我一日不得安宁!”

    ……

第一千零六十章:亲疏难料

    “好戏既已收场,我们也该打道回府。”突然,心猿意马的金复羽神情一禀,依次朝欲言又止的陆庭湘、左弘轩、妙安拱手抱拳,“打打杀杀不看也罢。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虽然大局已定,但……陆某仍希望亲眼见证最后的结局。”陆庭湘面露犹豫,言辞吞吞吐吐,“希望金坞主……不要见怪。”

    “既然陆公子有自己的打算,金某岂敢强人所难?”对于陆庭湘的“心思”,金复羽岂能不知?他的眉梢微微上挑,脸上的笑容依旧和蔼可亲,“此处不比江南,柳寻衣也不是洛天瑾,此子少年得志难免自高自大,喜怒无常。陆公子在此‘行事’,切记慎之又慎。”

    金复羽讳莫如深的一番提醒,令陆庭湘心头一紧,言行举止变得愈发不自在。

    “不知左掌门、妙安师太……”

    “恕贫尼直言,非但我们不该急着离开,奉劝金坞主也不要急着离开。”妙安煞有介事地劝道,“就算急……也不必急于一时。”

    “此话怎讲?”

    “因为清风一死,中原武林群龙无首,势必再推举一位新的武林盟主。”左弘轩直言不讳,“依眼下的局势,试问谁最有资格接替盟主宝座?”

    “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柳寻衣。”左弘轩摇头苦笑,一脸无奈,“且不论他是洛盟主的亲生骨肉,是贤王府名正言顺的少主。只论他娘是绝情谷主,他外公是腾族族长,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是秦氏家主。再加上鲁莽冲动,傻讲义气的薛胡子,以及目空一切,唯独对萧芷柔一往情深的云追月……这般亘古未有的庞大势力,中原武林有谁‘能’与之抗衡?又有谁‘敢’与之抗衡?”

    “左掌门所言甚是!”妙安悻悻接话,“除此之外,还有少林、昆仑、崆峒、唐门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会不会为求自保与柳寻衣冰释前嫌?乃至……沆瀣一气?贫尼以为……此事十之**。若再算上西域少秦王的暗中支持,柳寻衣将是中原武林数百年来最年轻、最多拥趸且最具实权的武林盟主。说句不该说的……纵使金坞主‘大展神威’,恐怕……也不过如此。”

    “依你们所言,如今的柳寻衣已是‘顺其者昌,逆其者亡’?”见左弘轩、妙安皆心生动摇,金复羽表面上喜怒不形于色,实则内心已渐生不满,“是不是连你们……甚至连金某也该顺势而为,向这位乳臭未干的后生俯首称臣?”

    “这……”

    似乎察觉到金复羽的不悦,陆庭湘、左弘轩、妙安彼此顾盼,眉宇间尽是一抹尴尬之意。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打一个赌。”望着左右为难,支吾不语的三人,金复羽淡然一笑,语气缓和些许,“金某笃定,柳寻衣不会接任中原武林盟主之位,更不会招揽群雄做什么‘古往今来最年轻、最多拥趸、最具实权的武林盟主’。”

    “这……”由于不清楚金复羽的真正意图,因此陆庭湘三人不敢贸然搭茬。

    “小赌怡情,三位不必如此在意。倘若金某猜错了,无论你们做什么……金某既不会过问,也不会追究,更不会刁难。”金复羽来回审视着陆庭湘三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可如果被金某不幸言中……也没什么。只需三位南下之后,亲自前往鸠摩崖与金某小聚一场。到时,我们抛开一切成见,彼此敞开心扉,好好说几句……肺腑之言。如何?”

    沉吟再三,左弘轩眼神一正,毕恭毕敬地朝金复羽拱手一拜。

    见状,陆庭湘和妙安也不再犹豫,一齐向金复羽许下承诺:“一言为定!”

    “如此甚好!三位保重,金某告辞。”

    “金坞主保重!”

    寒暄过后,金复羽未再留恋,在宋玉、冷依依及一众金剑坞弟子的陪同下转身离去,迅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妹子,金复羽走了!”场边,吴双凑到洵溱身旁,话里有话地低声提醒。

    “金复羽一向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他知道洛阳城不是自己的地盘,因此不敢贸然造次。”

    “既然今天唯一的‘变数’已黯然退场,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兄长所言极是!先让柳寻衣手刃清风,再让其他人出手……顺理成章地扫清余孽,旁人无话可说。”

    “他们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话敢说。”吴双戏谑道,“清风一死,不仅令武当失去最大的仰仗,同样令那些对我们暗怀不满的人失去主心骨。无人牵头,这些汉人不过是一盘散沙。各怀鬼胎,相互算计,谁都想不劳而获,谁也不想付出代价。”

    “经此一役,势必令柳寻衣在中原武林名声大噪,江湖地位扶摇直上。更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中原武林除金复羽之外,再也无人能与之分庭抗礼。”洵溱若有所思地说道,“迄今为止,一切尽在少秦王的计划之中。一旦柳寻衣成功上位,摇身一变成为中原武林第一霸主,少秦王入主中原的计划……必然无往而不利。”

    闻言,吴双眼珠一转,别有深意地反问:“妹子,难道你真的相信柳寻衣会一直效忠少秦王?难道你对他……真的没有一点戒心?”

    “这……”洵溱一愣,从而眼神一暗,心不在焉地低声敷衍,“我对他当然有所保留,更不会真正相信他,我做的一切……只为更好地利用他。”

    “如此甚好!”吴双对洵溱的解释将信将疑,却并未刨根问底,而是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妹子,不是我故意扫你的兴。刚刚那些话……其实是少秦王的意思。”

    “什么?”洵溱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之意,“难道……他怀疑我?”

    “来此之前,少秦王单独召我见面。”吴双并未正面回答洵溱的质问,而是一本正经地顾左言他,“他让我给你捎句话,‘无论什么时候,切不可对柳寻衣报以真心实意。此子犹如一柄双刃剑,既可伤人亦可伤己,既可为我所用,亦可与我为敌。因此,他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迟早有一天他会失去利用价值。到时,我们非但要舍弃他,而且……要除掉他。’妹子,少秦王对你一向十分信任,对交给你的差事也从未有过半句质疑。然而,这一次你的差事明明办的很好,少秦王为何一反常态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愚兄思来想去,实在不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你……明不明白?”

    洵溱何其聪明?吴双佯装糊涂,分明在故意试探自己,她又岂能不知?

    心念及此,洵溱轻蔑一笑,淡淡地说道:“我也不明白,也许……是有人急于邀功,因此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背着我造谣生势,偷偷在少秦王面前拆我的台。”

    当洵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阴戾如冰的目光朝专心观战的阿保鲁轻轻一瞥,却未多言。

    “妹子,你千万不要误会少秦王,他也是关心你……”

    “兄长,我们不必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事分心,解决眼下的麻烦才是当务之急。”

    洵溱颇为不耐地打断吴双的劝解,又向跃跃欲试的腾三石、秦苦、薛胡子、洪寺、严顺、雷震等人施以眼色,示意他们时机已到,可以率麾下弟子参与围剿武当余孽。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然而,就在蓄势待发的数千人马从四面八方杀入青石广场,欲以排山压卵之势将凌潇潇、孤日、孤月、郑松仁等一众武当人马屠戮殆尽时,一声颤抖而嘶哑的呐喊陡然在人群中响起。

    紧接着,一道慌慌张张的人影从贤王府弟子中踉跄而出,跌跌撞撞地绕过混乱不堪的人群,连滚带爬地扑倒在萧芷柔与柳寻衣的面前。

    “寻衣,我……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放夫人一条生路!如果你心有怨气,非要杀人泄愤,那……我愿一命换一命!”

    话未说完,来人已“仓啷”一声抽出自己的钢刀,不假思索地朝自己的脖颈砍去。

    “大哥不可……”

    “呼!”

    “咣啷……”

    未等萧芷柔挥掌震飞此人,柳寻衣的眼神陡然一变,混沌的精神瞬间清醒三分。

    他未有一丝迟疑,出手如电,指尖射出一道凌厉劲气,不偏不倚地点中那人手腕。直令其虎口一麻,五指一松,钢刀脱手而飞,远远地抛落一旁。

    与此同时,误以为有人偷袭柳寻衣的雷震、严顺闻讯赶来,不由分说地率众围上前去,欲将那人乱刀砍死。

    “住手!他是我的‘结义大哥’林方大,尔等休要乱来!”

    见林方大被雷震一脚踹翻在地,柳寻衣脸色一变,匆忙怒叱一声,同时飞身上前,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死死护住。

    “大哥在我面前挥刀自刎,莫不是要折杀小弟?”

    柳寻衣紧紧抱住许久未见而愈发憔悴的林方大,刚刚“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他,此刻竟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大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你在贤王府饱受非议,遭受排挤……”

    “寻衣,自家兄弟不说外话!我知道夫人害死府主罪不容恕,我也恨她!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更不能让她死在你手里。否则,非但我日后无颜面对凝语,你身为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同样无法向她交代。”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333/ 第一时间欣赏血蓑衣最新章节! 作者:七尺书生所写的《血蓑衣》为转载作品,血蓑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血蓑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血蓑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血蓑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