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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中流击水(一更)

    林延潮梳洗后,头戴四方平定巾,穿上蓝色襕衫,当下就出门去了。

    林延潮走出巷子,转到南门大街上,出了城门,在城南茶亭候了一阵,不久叶向高,龚子楠,陈应龙,周平治等人都是到齐了。

    众人当下一并前往闽水边渡口雇了一艘船过河。

    这日天色如黛,还下着细雨,江水湛湛,林延潮坐在船舱里听着细雨打着蓬窗的声音,不由想看看雨中闽水中的景色。

    当下林延潮撑了把伞,走到船头,任由飞斜的雨水,及溅起江水,打湿了衣边袍角。

    林延潮看着浪花拍在船身散成碎粉,江水不回头地奔海而去,不由想起了自己两年前,自己离家去濂江书院求学的一幕。

    时光飞逝,那时一文不名的少年,而今已是县学廪膳生员了,大好的前途正等着自己。

    龚子楠打着伞也是走到船头问道:“兄长,这大雨天的你在看什么?”

    林延潮道:“我在想祖逖!”

    船舱里陈应龙的声音合着江涛声传来:“莫非想中流击楫,延潮在我等之中年纪虽幼,但志向却是最远!”

    林延潮回过头笑着道:“我想的不仅是祖逖,还有刘琨。当年刘琨有一日听闻祖逖为朝廷任用,于是与亲友写信道,我枕戈待旦,志在枭灭逆虏,唯恐祖逖先吾著鞭。当年刘琨,祖逖互为好友,相约北伐中原,刘琨毫无忌惮言自己恐好友立功于己前,真坦荡君子啊!”

    船舱里陈应龙道:“不错,故而君子相交,当如刘琨,祖逖。”

    这时叶向高道:“眼下我等各自进学,不凡相约,看谁先登春榜,金殿传胪如何?”

    春榜即是春闱。指得是会试。

    听了叶向高的话,众人都是笑着称好,唯有周平治迟疑道:“我等眼下连乡试也未过,想会试不是太长远了。”

    龚子楠道:“周兄此言差矣。是我等乡试殿试易?还是祖逖,刘琨当年北伐中原易?”

    周平治笑着道:“是啊,我的胸襟不如古人。”

    林延潮拍了拍周平治的肩膀笑着道:“周兄这是谨慎。”

    说完林延潮望向同窗道:“今日之后,大家马上进学,要各奔东西了。但同窗之情,如江河长流,就如叶兄所言,他日我等相约春榜之时,再一并打马御街!”

    听了林延潮这番话,众同窗们也是一并道:“林兄,所言极是。”

    此刻船到江心,江水激荡,正顺流直往下游而去。

    到了濂浦,众人轻车熟路地返回濂江书院。五位生员入了书院。当下即前往借庐斋拜见林垠。

    林垠见五名弟子都是中了秀才,当下十分高兴,将跪在地上向他参拜的弟子们一一扶起。

    林垠笑着道:“往年的童试,书院六十名弟子去赴考,能中个两三个秀才回来,也就很不容易了。但是今年书院弟子参加童拭,过了县试府试的不说,仅仅是院试,十人中却有五人中榜。这是我任山长以来,前所未有之事。乍然如此我还有些诚惶诚恐啊!”

    林燎笑着道:“何止如此,叶向高取了福清县试案首,林延潮是府试案首,还差一点拿了院试案首。叶向高,龚子楠,林延潮都是从县试,一路过关斩将直接取了秀才呢?”

    林垠这么说,斋夫,管书都是向林垠。林燎贺道:“山长讲郎平日勤于诲人,今日桃李属春官,也是应有之事。”

    林垠顿时大笑,满脸都是欣然道:“老夫最欣慰的,就是有这桃李满天下的一日。”

    说着看向弟子们,林垠又笑着道:“你们几人平日都勤问好学,今日能进学成为生员,也是在老夫意料之中的事。以后你们的前程,非老夫可期。”

    林延潮,叶向高都道:“山长过誉了。”

    林垠抚须道:“老夫对你们也无别的要求,只是盼你们将来无论为官为士,皆不可忘了圣贤教我等仁义立身的道理。至于为人处事只有八个字,本色做人,角色办事,这道理放在为官也是一样的。当年老夫就是不懂这道理,否则就不会早早致仕,出来教书了。”

    众弟子们都知林垠当初出任南京户部任官时,揭发官场陋习,因得罪了上官,不得不早早辞官。

    眼下听林垠拿自己的经验来告诫自己,众弟子们一并道:“弟子一定谨记山长教诲。”

    林垠呵呵笑着道:“好了,话就到这了,再说你们就嫌我啰嗦了。最后就盼你们日后,有空能多回书院看看我,若身在万里之外,也能写一两封信给我,真希望我这老头子能多活几年啊,看得你们建功立业啊。”

    众人都是笑起,林延潮见唯有龚子楠悄悄拭泪,大概是年纪最小吧,又是这样的临别之际。

    临别之际,众弟子们不免再游一趟书院。

    但见二梅书院前梅树仍在,院子里高大的龙眼树上硕果累累。

    五人突发兴致,用竹竿打了几串下来。众人一人拿了一串吃了起来,口中都是甘甜的汁水果肉,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龙眼核大了一些。

    五人一并吃着龙眼,一并谈着昔日在书院寒窗苦读时的趣事。

    昔日辛酸今日谈来,却是付之一笑,唯有觉得份外有趣。

    不一会外舍,内舍的弟子下课,但见亭子里坐着五名穿着的襕衫生员,都是一并上来。

    众弟子们口呼前辈,满是羡慕地看着他们身上的襕衫。五名弟子当下笑着与他们相谈,说些读书经验,心得,当然也少不免勉励一番后学。

    嗯,当然,也享受着身为榜样的荣光。

    聊了一阵后,见天色不早,五人又去朱子阁,最后辞别林垠,林燎二人。

    众书院斋夫,弟子们,一并将他们送到书院门外。

    见同窗们盛情拳拳,当下一名弟子道,既是临别之际,不如再赋诗一首,作个留念。

    这大概就是离校前,写个字留念什么的。当下叶向高,陈应龙等人都是欣然写下一诗,众人吟了都觉得好。

    待到了林延潮,众人问道:“延潮兄,你怎么不写?”

    林延潮皱眉道:“我只有半阙诗,而且是下半阙!”

    “又只是半阙!”龚子楠,陈应龙等人都是绝倒。

    “半阙就半阙吧!念来听听!”

    林延潮笑着念道:“好,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也行

    书院门前,林延潮在众同窗面前将这半阙诗念完,众人都是仔细品味,然后几人纷纷称赞。

    龚子楠笑着道:“兄长,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诗作也可以拿得出手了。”

    陈应龙笑着道:“我原先也与子楠一般,以为你不善诗词,没料到你在簪花宴上和今日一首都是不凡啊!以后可以出个文集,将你这两首诗与闲草集里两篇文章都录在其中了。”

    林延潮赶紧道:“我这诗不过是拾人牙慧,并非自己所作。”

    林延潮说得是真的,但众人听了却以为在簪花宴上念得那首,仿的是李贺的那首‘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故而不以为意罢了。

    就如此林延潮这半首诗,在书院弟子里流传了好一阵。

    他不知从今以后就成了一个规矩,初时从濂江书院肄业,得中生员的弟子,都需留诗一首,而到了后来,凡肄业的弟子,都要留诗一首。

    下面林延潮就回到了家里,簪花宴后,陶提学给假三日,让众生员休息三日后,再去府学县学报道。

    但这中间,林延潮也没闲着,而是去沈师爷那拜访了一趟,请托他去县学一趟,给县学里的江教谕送十两银子,说是拜师之礼。沈师爷没说什么,直接拿了钱就去办事了。

    三日之后,林延潮与陈应龙一并去侯官县学报道了。县学距林延潮家着实很近,就在侯官县衙隔壁,所以说离家近倒是真的。

    而离陈应龙家就远了,陈应龙家住仓下洲。入城要走好几里路。仓下洲是小商人聚居之地,林延潮知陈应龙家里并不宽裕,当初入学是因其学习优异,林垠亲自简拔的,每月在上舍读书。有膏火银支助才勉强读书的。

    陈应龙与林延潮一般,都是属于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人,按照今人观点都算是凤凰男了吧。

    去县学的第一日,自然首先要拜师,二人都拿了拜师的见面礼来到县学。

    所谓见面礼就是拜师六礼,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这一套无论是拜蒙师,业师都是一样。

    到了县学前,遇到了其他入学的生员,也是一并拿着礼品。

    不过形式上各有不同,如陈应龙就将这拜师六礼。制作得很精美,每样都是用红绳系好,放在自带小抽屉的礼盒之内。

    至于其他三名生员望去,也是如此,要多精致有多精致。仅仅是礼盒就价值不菲。

    而反观林延潮却提了一个长耳竹篮,六样拜师礼都放在那一目了然,也没用红绳系好,只是用草绳随意那么一扎。至于数量就更少了,六礼里最值钱的瘦肉条才切了那么一丢。至于那芹菜上滴着水,似乎早上刚从菜市里买回来的。

    见了这一幕。其他几人都是好笑。一名也是林延潮院试时的同案,姓陈的生员笑着道:“林兄,你第一次进学拜见教谕,这未免也太寒碜了吧reads;。莫非是手头不宽裕,若是如此,说出来。身为同案我也好借你一些啊。”

    林延潮笑着道:“多谢兄台好意,礼数到了就行。反正贵在心意。”

    听林延潮这么说,几人都是窃笑。当下拱了拱手先行一步。

    陈应龙好意的低声劝林延潮道:“县学教谕虽官位卑廉,但也是可以生员穿小鞋的,如可以做主,将生员中德行,经义,治事皆长者,列入上等薄,长于德行,短于治事或经艺为二等薄,治事,经艺皆长,德行有缺陷三等薄,若是有违学规,罚为学校膳夫,甚至追回廪米,称之追廪。”

    林延潮没说自己早已偷偷塞了红包,只是笑着道:“多谢陈兄提醒。”

    五人当下见过县学的江教谕。江教谕是举人出身,四十余岁,表面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五人献上拜师六礼后,江教谕只是扫了一眼,就板起脸来训斥了一番道:“尔等不要以为入了县学就可以马放南山,古之教者考校弟子,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

    “你们虽为生员,也经寒窗十年,但学问到了哪一步?是敬业乐群?还是视博习亲师?恐怕其中有人连离经辨志都不达吧!而今你们入了县学,就好好读经,功课不可怠慢,一月后岁考,不合者训斥,列下等薄,再不行者,罚作膳夫,尔等记住了吗?”

    听了江教谕的话,林延潮,陈应龙以外的三名生员心底都是大骂,料想是林延潮给的拜师礼不够,才被江教谕来了一番下马威。

    但下面一步,江教谕的动作却叫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在原地。

    江教谕温和地对林延潮道:“你叫林延潮是吧,年纪轻轻就取了廪膳生员,你的文章我看了,已是登堂入室。”

    “是,教谕,弟子有一不情之请,弟子要准备明年乡试,故而想多出门广学交游。”林延潮开口道。

    听林延潮这么说,那三人都是一晒,把自己当什么了,出门交游,县学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把这当窑子了吧!

    江教谕捏须道:“你的文章已出类拔萃,闭门造车也无好处,要广学交游的,方才不是说,七年可视论学取友吗?不过县学的课业,也是不能轻忽啊,如此咱们折中,每个月月考,你是断不能缺席的,其他必须事先与我告假,规矩不可乱啊!”

    这也行?

    三名附学生员眼珠子都要瞪掉下来了,你娘的,院试第二就这么值钱?

    当下之前嘲讽林延潮的陈姓生员心道,我比林延潮送得礼要重,院试也是名列第十二,为何不能有这待遇。

    陈姓生员当下道:“江教谕,弟子也打算出外交游!”

    江教谕沉下脸道:“我说了让你出外交游了吗?就你的文章,比得上延潮吗?拿出去让人耻笑。”

    “那为什么他可以?”

    “若是有一日,你从附生升到廪膳生员,你也可以!”江教谕大义凛然地言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学风如此(一更)

    “廪膳生员就这么好。”当下这生员顿时心底就不平衡了。

    他们三人虽是心底不平,但见了江教谕不以拜师礼的贵重,而只看个人成绩优劣,反而生起了一股敬重之心。

    林延潮见几人表情,只能暗叹一声,你们实在太肤浅了。

    林延潮得到江教谕的承诺后,总算是将交游这事办下来,算是为以后的长期旷课做好了准备。

    林延潮来前就将县学里读书的流程,打听得十分清楚了。

    国朝初始时,官学上风气肃然,自国子监而下,都是从严治学。但到了万历年,学风早已不似当初了。以闽地而论,府学里或许还严一些,但地方里的县学早就松弛不堪了。

    如林延潮县学里读书,不过是将自己在濂江书院里的流程再走一遍,每日也是将四书五经,朱子注释再学一趟。至于教谕和训导,教书的责任心很差,所以留在县学里读书,对林延潮而言丝毫无益。

    因此林延潮不愿留在县学读书,反正现在自己吃穿不愁,以后成了廪膳生员后,还有大把外快,索性就拿钱贿赂一把。平日在家读书,偶尔出外交游,努力早些将那本为尚书作注的大作写出来,这就是林延潮成为秀才后的打算。

    下面五人就随着江教谕拜完孔子,又到明伦堂的卧碑前将生员条例念了一遍。卧碑上面规矩很多,但眼下士风松散,生员们大多不将这当回事。

    比如生员不许言事,不许辄便出入衙门,不许纠众扛帮,对抗官长,对于明朝的生员来说,都是个屁啊!福建这边读书人还质朴一点,到了苏杭那边,生员有事没事就抱团与官府对着干。

    后来东林书院。复社一出,更是谁与争锋。连顾炎武都说天下三大害,一胥吏,二乡绅。三生员。

    后面几日,林延潮,陈应龙就到县学的明伦堂来上书了。

    明伦堂乃县学里生员读书、讲学、弘道的地方。林延潮虽说要打算旷课,但是样子还是要装一下,新学期开学头几天。你就敢旷课,于江教谕颜面上也是不好看。

    不过林延潮来了两三日,却见得明伦堂里的人却稀稀松松的,人并不多。

    按照常制,县学里廪膳生二十名,增广生二十名,附学生数目不定。

    这二十名是上限,如偏远地方的小县,廪膳生,增广生常年处于缺员之中。不过如侯官这般大县。又是科举兴盛的地方,廪膳生,增广生都是满额的,所以县学里少说也有五六十名生员,但几天明伦堂来,生员一直都只有二三十人。

    在上面讲课的江教谕丝毫不觉得奇怪,仿佛习以为常。

    江教谕教得是中庸,里面的文章林延潮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江教谕只是照本宣科般的念了一遍,也没有具体讲解什么。

    下面的弟子都是听得昏昏欲睡。这种感觉好似大学里选修课那般,老师和学生都在混日子。

    当然里面也有如陈应龙那般。始终如一,无论老师讲什么,都能认真听讲的弟子。林延潮是蛮佩服的。

    教了不到半个时辰课,江教谕布置下功课就走人。

    明伦堂里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方才昏昏欲睡的生员们顿时一下子就精神了。

    一名生员道:“来,来!我们来作四人功课。”

    说着几名生员都是凑了过去,笑着道:“好,好,今日我们要挑灯夜战啊!”

    说着这几名生员都是掏出马吊牌来,四人聚在一堆。在桌上堆满铜钱,就开始打起马吊来。

    林延潮在旁讶然道:“明伦堂里打马吊?这也行?”

    隔壁案上的一名生员笑着道:“孤弱寡闻了吧!不仅我们打马吊,教谕训导他们也打,你看江教谕平日一本正经的,白日躲在屋里打马吊,晚上就与青楼妓子们夜战呢。”

    林延潮算早有了准备,但还是道:“这学风未免也太松散了吧!”

    那生员道:“我们也不想啊,但现在很多生员,只在县学里挂个名。有志于举业的,要么自己宁可自己在家苦读,要么转去大书院读书,谁还愿意待这里啊!”

    “而不想用心的,家里又有余财的,就花点钱打点一下教谕,反正家里有免役免粮的优厚,只要混过了岁试,作米虫就好了,那日子也是一等一的。再不然就是去社学坐馆,最苦的就是兄弟我这等不上不下的,既有无法更进一步,又没有钱财打点教谕,只能在县学里苦熬了。兄弟啊,看你也是与我一般吧,没钱打点,才坐在这里干耗吧,那惨了,咱们以后要在县学里一起熬了。”

    林延潮嘿嘿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难不成说明日我也要开始长期旷课了吗。

    这边林延潮正这生员说话,另一旁几个生员在那聊天道:“衣锦坊里刚来了昆曲班,听说那青衣长得可俊了,不知是男是女啊!”

    “这有什么关系!男女不都一般么。”

    “哈哈,说的是,走,咱们去喝茶去曲,再看看能不能弄到手。”

    “你这风流才子一出马,还有什么弄不到手的。”

    说着几名生员当下将书袋一丢,当下就走了。

    “这也行?不是说不能早退吗?”

    那生员淡淡地道:“他们今日算不错了,往日来也就是点个卯,反正这几人也无所事事,来县学也不过打发时间,给自己找个事做。否则长日漫漫如何打法?”

    林延潮见了那生员问道:“那兄台你又找什么事打法呢?”

    那生员不紧不慢地从书袋了取了几本帐本一样的东西,往上一指道:“你看我从张记缎庄那接了活来干,一日也能挣个钱把银子,不过一个月也才开张个几次,咱们穷苦人家出身,再不找些营生干,就得饿死街头了,你以为我们生员有外面看得那么风光?”

    林延潮来县学几日,见识不少,算是大开眼界了,生员里有纵情声色的(听戏),有沉迷于娱乐的(马吊),最后还有勤工俭学的(看帐)。

    这简直与当年奢靡的大学生活没差啊!

    林延潮叹了口气,但眼睛一转,却发觉一旁的几个生员竟捧了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在看。

    这竟然还有课堂上看毛@片的。嗯?仔细一看还是唐伯虎的!挺有眼光的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读书之法

    这日下课,林延潮就去找江教谕告了假,说自己要长期请假,索性连县学的月考也是省了,只有提学道主持的岁试才回来赴考。

    这请假的跨度有点大,江教谕犹豫了一阵,但看在林延潮送得十两银子以及沈师爷的面子上,最后还是给了假。

    从县学回来,林延潮算是彻底自由,不再受每日点卯的约束,可以随心所欲作自己的事了。

    晚上沈师爷亲自到林延潮家里。

    对于屡屡拜托办事的沈师爷,林延潮礼数十分周到,请至正堂,并亲自给他沏茶。

    沈师爷喝着茶道:“你既不在县学,但学业不可荒废,省城里有两所书院,山长与我都颇有交情,一所是凤池书院,就在东街三牧坊,一所是养正书院这两所都是省城专门教授生员的书院,聘了举人,甚至致仕进士作讲郎山长。”

    “去这里求学,那可比府学都强,弟子多是廪膳生员,特别养正书院的山长,知你是县学的廪膳生,还是院试第二,愿意每月给你一两膏火银,去他的书院求学。

    林延潮问道:“那去了书院,还能回家吗?功课也紧吗?”

    “回家是不行,但一个月也会给假一日。至于功课那是不用说的,你在濂江书院如何,养正书院也是如何了。两位山长都是盛意拳拳,将来你若是中了举人,也是替他们书院扬名。”

    林延潮没有当即答允,笑着道:“多谢沈师爷了,我再看看。”

    沈师爷听出林延潮婉拒的意思。当下道:“小友,不,要称呼你老友了。”

    林延潮笑着道:“不敢,在沈师爷面前,我都是持晚辈之礼的。”

    沈师爷笑着道:“随你。只是你既不去县学,也不去书院,如何读书呢?中了秀才,不过是功名的起步,切不可放纵啊,何况陶提学对你还有赏识之意。乘着他三年任内,你将心思放在岁试和科试上不好吗?”

    林延潮没有反驳,而是受教地点点头道:“沈师爷说得极是。”

    沈师爷压低声音道:“若是你能打通陶提学的门路,你连乡试都省去了,直接可保你入贡南监。”

    听沈师爷这么说。林延潮问道:“沈师爷说得可是,选贡?”

    “正是。”沈师爷见林延潮早明白了,欣慰点点头。

    选贡,这是每个省提学道手里都有的名额。只要提学官点头,在县学府学里求学的生员,不论廪膳、增广生员都能入贡国子监。不过选贡名额极少,一省只有数个。

    沈师爷道:“或许你觉得选贡难了些,那明年的科试。应不在话下,以陶提学对你的赏识,至少也能拿到来年乡试的解额。就算乡试不济,也有中副榜的机会,一样可以入贡国子监。”

    对于秀才而言,无论是中举人,还是入监读书,都是成功了。将来无论中不中进士,都有做官的资格。

    沈师爷这一番话都是一片自己着想。林延潮当下称谢之后,心底却另有打算。

    这日早起。林延潮正在小楼上读书,门外有人敲门说了濂浦林府来人。

    林延潮下了楼,来得是一个仆役,当面作礼道:“这位可是林相公,我们家二老爷已是到任苏州知府,除了送了家信外,还另有一信令小人转呈相公。”

    说完递来一个尺许的大信套。

    林延潮听说是林烃给自己来信,十分高兴,当下取了两钱银子放在对方手里道:“劳烦了。”

    那仆役连忙道:“怎么敢劳相公如此厚礼?使不得。”

    林延潮笑着道:“这算得什么,明日我会写一封回信到府上,也请小哥你代为转交。”

    这仆役见林延潮厚赏于是道:“哪里敢劳烦相公,明日小人亲自来取就是。”说完即告退了。

    到了楼上林延潮取了拆信刀,掏出信瓤。

    吾徒延潮如晤,写此信时,为师正从杭州登舟,想月余后此时,汝必已蟾宫折桂,故信来贺之……

    林延潮看到这里不由一笑,这信是林烃七月时写的,离院试还有一个月,他对自己院试一定中式很有信心嘛,哦,对了,他知道自己是府试案首嘛。

    林延潮就着信读了下去,林烃先是回忆道了一番,师徒二人昔日在林府上师徒授课之景,然后与林延潮语重心长说了一番道理。

    大意是,你出身寒微,若不奋起,就要埋没草莽之间,为师知道你有奇才,不可止于生员就骄傲自满,当继续切磋学问,砥砺读书,气可鼓不可懈,当一鼓作气秋闱折桂才是。

    这番告诫,与沈师爷当初想得一样,都是怕自己中了生员后,就懈怠了,赶紧写信激励自己。想到林烃在赴任路上仍不忘给自己写信,还算准了路上的时间,林延潮不由感叹,师恩如山啊!

    然后林烃又道,但县学之中学风甚差,你可托吾兄长的面子,向江教谕告假,再独自在家读书。

    下面又担心教林延潮读书不得其法,又将自己读书之法传授。

    林烃首先要林延潮慎独,要慎独先要心静,老庄曰静,佛家曰静,理学宗师程颐曰静,朱熹曰静,开创心学的王阳明也曰静,各门各派殊途而同归,一静字贯通各家法门。

    其次要存敬,读书时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若是不敬,如碗中之水已满,再精妙的书也看不进去,若是存敬,就算再差的书,也能从中看出道理来。

    三要用勤,别人一日读一卷,我一日读十卷,数年后吾识百倍于他。

    四读书不可责效,读一书未透,早已自立说。别人一日读一遍书,我一日读十遍,苏东坡年少时,每一书当作数次读之。当如入海,百货皆有。

    林延潮将林烃的信看完,不由感叹,这一套是理学大宗师,修身治要之法。

    林烃写这一封信给自己可谓期望很高,难道不仅仅是要自己中举人进士,还要自己当一代大儒吗?

    这自己可有些担当不起啊,自己的追求不是作学问,而是积极事功。(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日课(一更)

    林烃在信中,一片叮嘱之意,不由令林延潮觉得阵阵压力担在肩上。

    特别是林烃在信的最末叮嘱,举业当自工,学问当自成,勿求于人,当求于己,切切。

    林延潮揣信在那,心里想,林烃说得对啊,读书不能一辈子靠别人催着。比如当初在社学书院时,为了进学,大家都玩命的读书。但进学中了秀才后,读书动力没有了,就有生员安于安乐,不思进取,如此也罢了,连当初下得苦功也荒废了。

    所以很多生员进学后,又重新去书院就学也是不错。那里会有师长给你安排下功课,每日按部就班的读书。这也是不少生员,愿意重新去书院读书的缘故。

    但书院教授的毕竟是别人的读书之法,并非是自己的读书之法。不自学成才,难道一辈子要读书都只能去书院,也从未听说过古今哪位名儒是从书院里读书读出来的。

    所以说要慎独,说白一点,就是读书要靠自己。正是授人一鱼不如授之以渔!

    想到这里,林延潮也自我反省了一下,自己以往读书功利心太重,这不是踏踏实实作学问的心态。于是他否决了张师爷介绍自己去其他书院就读的想法,在岁试前,依着林烃教自己的办法读书。

    当下林延潮滴水研墨,仔细想着了一阵,当下给林烃回信。

    吾师复章尊鉴,古今学问,浩瀚若之大海,弟子于之面前,有如迷路之孩童,不知从何处起步。蒙师点拨,弟子略有所悟。

    写到这里,林延潮参考了一下后世曾国藩的读书十二法,于是写到。

    弟子定下读书日用八法。

    早起,三更灯火五更鸡,天亮即起。

    养静。谨言少语,戒骄戒怒。弟子以往失之矜傲,今当戒之。

    持敬,儒学有别于他学。在于一个敬字。

    读经不二,一经不通,不读下一经。

    读史读子读集,每日读三十卷。

    习文,每日写古文一篇。时文一篇。

    作字,每日临帖半个时辰。

    养身,节劳,节食。

    写完这些林延潮不是说的好听,给林烃写信作汇报的,而是准备长期坚持下去,作为检身之法,读书之要的。 这也是回报老师对自己栽培最好的办法,身体力行。

    信末林延潮也是关心了一下林烃,他知林烃去奔赴苏州知府。断然不会开心。虽说还有林家的故旧关系仍在,但毕竟是恶了张居正,张居正派系的官吏,必会给林烃使小绊子。

    林延潮决定在信里给老师鼓鼓气,于是写到‘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邪?’

    这是苏东坡《贾谊论》里的一句话,贾谊乃是怀才不遇的大才,苏东坡在此文里惋惜了一番说,纵使天下没有尧舜一般的君臣,难道大丈夫就不用作为了吗?真正大丈夫,所行能远。就必须等待时机,所成就者大,则必有忍耐。

    林延潮心想用林烃最敬仰的苏东坡的话来劝说,他应该会听得进去吧。

    写完信后。第二天林府的人就来取了。

    下面林延潮就每日在家读书,当一名宅家的读书人。

    定下日课后,林延潮每日就是身体力行。

    每天早上卯初一刻起床(五点十五分),这一直是林延潮准得不能准的生物钟。

    梳洗后,开始读经,就是儒学十三经。按照一经不通,不读下一经的方法读。

    读到辰时以后,吃了早饭,先写一篇时文,古文,然后再取过史,子,集三类书来读。

    吃过午饭后,本来林延潮有小睡一下的习惯,但自己的几个理学老师,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昼寝。

    这真是个令人无比吐槽的规矩,历史上曾国藩就不敢昼寝,怕被落个与宰予一般‘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的评价,所以每日忙完公务后,都只敢在晚饭前小小睡一觉。

    好吧,林延潮也只能忍痛,改作稍稍小眯一下。

    小眯半个小时后(其实还是小睡了一觉),林延潮起床再读。

    每日史,子,集读完三十卷后,林延潮开始动笔写自己这本大作。

    这为尚书作注的工程不小,这本书林延潮每日写一百多字,从不间断,已是坚持了三个月。不知不觉也写了一万多字。书稿都写满了厚厚一叠,林延潮看了下自己的进度,如果是将为尚书作注,还是尚书古文疏证,合在一起写那么没有十年之功是完成不了的。

    于是林延潮决定分开写,尚书古文疏证,容易一些放着先写,至于给尚书作注这个大工程,就延后再写。

    分拆以后,事情就简单多了。

    林延潮现在将先秦古文,传注已是读了不少,这必须多亏了当初在书楼无书不读的积累。否则院试考场上那道五经题,林延潮也写不出那等,令人无数人佩服他博古通今的地步。

    但自己这水平在一府里还行,比起《尚书古文疏证》的作者阎若璩还差了远了。

    要写尚书古文疏证,除了要了解先秦古文,传注,还有训诂的一套功夫。

    说起来回字的N种写法放在今天看来是蛮好笑的,但在训诂里却是切切实实的一门功夫。

    训诂里的形训,就是揣摩字体,来把握这个词的古意。

    汉朝不少大儒,毕生都在研究这些,为得是精准还原,先贤经义里每个词每个字的意思。而异体字,也是古人对一个字不同写法,常常一个字在一本典籍里就成一个样子。

    所以到了清朝朴学‘回字的N种写法’也变成一门学问。到了今天大家所用的简体字,其实后人新造字的数量很少,大部分还是选用古人造的异体字里,笔划最少的作为今日的简体字。

    不过毕竟作学问这事,与举业还是有分开的,如通晓典籍,对林延潮写时文还是有好处的,但如训诂这套功夫,科举上就不考,但林延潮为了写书就不得学。

    故而也难区分,写书对于林延潮举业上,帮助到底有多大,但是若是科举不第,那么靠着这本《尚书古文疏证》,说不准也能成为林延潮的终南捷径。

    如此算是给自己买一个保险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衣锦还乡

    这边通过写尚书古文疏证来作学问,这边林延潮也是用心于举业上,二者兼顾。

    下午的时候,林延潮就这么一边读书一边写书过着。

    未时之后,林延潮常会出门一趟,没事时逛逛河边,有事时出去办事

    。

    时常也去府学学宫前的书肆逛一逛,看看有没有新到时文集,或是其他能用的书,或者去找住在府学学舍的翁正春聊聊读书心得,要么会友什么的。

    期间还抽出时间去城外的建阳书坊一趟找秦掌柜一趟。

    秦掌柜对林延潮十分热情,因为林延潮告诉他准备明年在他书坊刊书。

    秦掌柜是一口承应了,府试第一,院试第二的士子的时文集和诗文集,以往而言,还算在本府卖得不错。特别是院试刚刚结束前提下,若是乡试没考中就有江郎才尽之感,放到第二年就不好卖了。

    不过林延潮若是中了举人,那反而名声大作,大作放在外府也是一样畅销。

    秦掌柜丝毫不知林延潮卖得并非是时文集和诗文集,反而一个劲地催促他尽量在明年乡试前写好。不过听了秦掌柜的建议,林延潮也不会打算加快进度,他有自己的步骤,欲速则不达。

    无论下午出门多久,林延潮都会在戌时前赶回家们,然后晚间尽量不出门。

    在戌时前,将晚饭早早吃完,这一顿饭尽量吃得少,以及清淡,而且食素。通常吃一碗粟米粥,加一盘菜这样。

    这也是现代人养身。节食的传统,吃夜宵神马的,最不健康了。但放在古代名儒,都是这样身体力行的。

    晚饭后林延潮临摹半个时辰字帖,然后这时候放松一下。看一些自己想看的书,若是白日出去忙事,没有做完功课,就放在晚上来作。

    一日事,一日毕,坚决不拖至第二日。

    看完书和完成功课之后。林延潮尽量在亥时上床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林延潮按照这套平日读书,作学问,揣摩时文,到底有多少长进,一时也没办法看出来。

    不免也有气闷的时候。林延潮就会拿起林烃当初赠给自己‘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那句诗,来责备自己读书不可求效。

    不过如此闭门读书一个月,林延潮倒是觉得如此静不下心来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儒家讲静能生慧,佛家讲静能开悟,道家讲静能正道,古人常道遇大事者需有静气。

    静气从哪里来,平日修身养性来。

    不过修身养性读书是好,如此下去万一成了‘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腐儒就不妙了。不过乡试前。自已依着此法读书作学问,还是很有效率的。若是不中举人,你连‘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家里的事。也是十分平静。

    爷爷和大伯回了老家一趟,住持了重修祠堂,并将自己的‘秀才匾额’做好和秀才老爹的那面一并挂在宗族祠堂上,至于洪山村第一座,估计也是侯官县的第一座‘秀才牌坊’也在酝酿之中。

    宗族祠堂重修好的一日,林延潮也是回了老家了一趟。

    对于乡土。宗族顾念很重的古人而言,重修宗族祠堂绝对是一件大事

    。

    这丝毫不比现代人。对爷爷,大伯而言。还是以乡土自豪,而从来没有因把家搬到市井里,就以城里人自居起来。

    这一天,家里雇了一艘乌蓬船,一家老小都穿戴整齐登了船,一齐返回家里,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水程很快,不久乌蓬船即划到了家乡堤坝外的渔船码头上。

    这里停泊的都是疍民的连家船。

    但这一天船还没到岸,连家船都搬走了,就见的码头上,村里的父老乡亲们,都是聚了一片在码头上。

    大伯顿时昂首挺胸站在船头,对林延潮道:“他们都是来看你的,本村第二个秀才呢。”

    众乡亲林延潮平日都是熟识的,在村里也没少打招呼,但今日一见众人都是拘谨起来。

    林延潮心想一来是自己年纪大,乡亲不好如过去见了面,就摸着脑袋一阵乱转,二来就是自己秀才身份,在他们眼底已算得体面人了。

    林延潮还是依着规矩,向族长,村里老人行礼。

    之后就是祠堂重修的大祭了。

    祭祀时,林延潮才知道原来他这一支林氏,来路还是蛮显赫的。

    在闽地有一句民谚‘陈林半天下,黄郑排满街’,说得是闽地以这四姓最多,而陈林两姓更是占了闽中近一半。

    现在林姓最显有数支,如出了林则徐的文峰林,现在还默默无名,明朝最有名的莫过于八进士五尚书的濂浦林氏,称为东林。

    濂浦林之后就是水西林,而林延潮这一支就出自水西林。

    水西林与濂浦林,都是科举强族,以往辉煌历史就不提了,现在在世的就有三名进士,而且是祖孙三代。

    一位就是生于成化十六年,正德九年登进士第的林春泽,万历年天子登基,福建巡抚给水西林家送‘六朝大老坊’的牌坊,说的是你老人家,居然历经六朝天子。而现在林春泽年近百岁,住在南屿家里,算是实实在在的人瑞。

    林春泽以下,就是其子林应亮、其孙林如楚两位进士,都是在朝做官。

    不过宗家如此显赫,洪山村与之相比就寒碜多了,洪山村林氏从水西林一支分出好几年了,本来就是庶出,科举上一直不得力,好几代没一个举人不说,连秀才也是十年前有了一个。

    数代之后这边自觉和宗家相较实在太没有脸面,实在也不好意思上门认亲,两边也是渐渐走得淡了。只是在水西林宗族大祭时,会请洪山村这边一两人,修族谱的时候,派个人过来问问你们几口人,也少不了写上你这一支的名字。

    至于其他就没有更亲密的关系了。

    而眼下林延潮取了院试第二,总算是有‘我洪山林氏从此站起来’的感觉,故而这一次才大肆操办,还知会了宗家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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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求田问舍(一更)

    重修宗祠,自是有一套严格的流程,由族长和村里的老人主持。

    还请了一位宗家的老者过来观礼,听说原来也是贡生出身,去过京师坐监的大能人。

    林延潮心想,我们这等大张旗鼓地挂秀才匾额,不是闹了笑话,宗家那边前前后后出了二十几个进士。我们中了个秀才在那边得瑟,这不是等着被人打脸吗?

    不过林延潮也没多想,而是从头到尾的跟着长辈按照流程一步一步地做下来。

    覆着锦缎匾额被揭开一幕,刻着自己和老爹名字的秀才匾额被悬挂在宗祠祠堂的门楣上。宗祠外鞭炮齐鸣,全族老少都是喜气洋洋。

    乡亲们都是向林高著,大伯,三叔和自己拱手祝贺。

    林延潮也看到爷爷和大伯脸上有激动的泪光闪动,他明白中了秀才,其实一直不是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这一刻就是宗家的老监生,也是来与林延潮亲自道贺。

    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太看得起自己这个秀才的,没料到这宗家老监生却是道:“延潮你十四岁进学,还是院试第二,侯官已是多久没有如此了得后辈了。老宗翁听了也是十分称许,赠你一狮头镇纸,望你乡试连捷,替我们林家光宗耀祖。”

    众乡亲们听了都是激动,连宗家的人也是替林延潮这秀才感到自豪啊。至于老宗翁就是历经六朝的林春泽,他也给林延潮送了狮头镇纸作贺。

    林延潮也是意外,看来宗家的人也是为了自己中了秀才而骄傲,还以为是不屑一顾,看来是自己怀小人之心了。但想到之前宗家对老爹中秀才时不屑一顾,林延潮心底还是有根刺的。

    林延潮不平不淡地回礼道:“多谢了。”

    大伯怕林延潮失礼连忙道:“多谢老宗翁了,这怎么好意思?改日我会让延潮亲自去府上拜贺。”

    老监生笑着道:“此子气度非比寻常,将来非我等可期。至于是否去府上拜会倒是次要的。”

    林延潮心道,这老监生还真是有气度啊。

    挂匾的仪式一过。

    当下族长,林高著。大伯几个村里的头脸人物都聚在一堂,与宗族老监生商议重修族谱的事。

    重修族谱也是一件大事。对一个家族而言,宗族传承万万不可以断。

    天下间只有孔、孟、曾、颜四姓,修的是通天谱。也是同姓的人公用一个家谱。而其他各姓有各自的分支,虽说姓林的人,多是以比干为始祖。但毕竟传承了这么多年,但宗族间是不认的。譬如水西林氏与濂江林氏虽都是姓林,但是彼此族谱是不修在一起。

    老监生将洪山村林氏一支记录。有子孙传承的,就在名字下划一条线。

    修谱时,林延潮看到自己这一支时,发觉自己名字下,居然多了一个竖线,下面添了一个人的名字。

    林延潮心道,这什么意思,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当爹了?

    林高著咳了一声道:“此事也是刚定,一时无暇与你分说。是这样的,你二叔伯的孙儿。今年满十岁,生得聪明伶俐,准备入社学读书,但是你二叔伯家一直没有入户籍,所以过继到你的名下。你是秀才不是可以免两丁徭役吗?所以……”

    林延潮恍然原来是奔着他的免役名额来的。

    林高著身为杂职官本来就免役一人。而且沈师爷已是有意关照,让大伯准备在周县令的任内,转为经制吏,这样林家就多出一个免役名额给林延寿。而林延潮免两丁的名额,免了一个三叔,还可以再免一个。所以马上就被惦记上了于是给林延潮塞了一个。

    没有籍贯者,是不能参加科举的,更不能当官,当吏。但有了籍贯,平日里的苛捐杂税,也就逃不掉了,所以很多老百姓选择当黑户。

    黑户里有志于科举的子弟,就想出这么个变通的法子。

    林延潮听了皱眉道:“这有所不妥啊!”

    林高著立即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该帮的,必须要帮。”

    “可是……”

    “你放心。虽是过继,但不继嗣,也就是名义上,你放心。”

    林延潮叹了口气道:“可我说的是,我才十四岁,但我嗣子十岁,这官府信吗?”

    这边林延潮刚荣升一级,另一边林高著敲定买地的事了。林延潮不由感叹老爹和大伯回家,可真是没有白白呆着。

    一家人到了洪山村与谢家村交界的地方,这里原来是两村田界,以前两家常因争水,挖渠的事闹翻。以往谢村有大娘老爹谢总甲的撑腰,一直占上风,而现在林村的林高著当了官后,谢家村的人都不敢动了。

    此时正是九月,地里稻子还没收割了,望去在秋日下是一片金灿灿的,渠边水车转水,

    今年还算是丰年,雨水不缺,虽闽地贫瘠偏僻点,但却是好地方,历史上遇兵不饥,遇荒不掠,逢灾不染。

    一大段的田埂路上都有亭亭如盖的大树,林延潮与一家人,顺着路待来到一棵大树下。

    林高著朝前头的山前一指道:“这是我刚买了十五亩田,你们看怎么样?”

    林延潮看去,是正好依在山边的梯田。

    听了林高著这么说,一家人都是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奔到山脚边上。但见新开垦好的梯田已是在那。

    三叔是种田的老行家,与众人道:“这是二叔伯帮我们张罗下的好田,村里人刚一起垦出来,比一般水田是便宜了几分,但是靠在山边,随时可以打山泉水来浇灌。在这里种种菜,种种稻,一年的收成也不会差。”

    听着三叔这么说,众人都是喜气洋洋。

    大伯也是蹲在地上,粘了一点土在指尖笑着道:“你看不是红土,马上就能种庄稼。最重要是可以免粮,否则十五亩地,摊上正役杂税,要几十年才能回本,要是遇上什么灾年,还要往里面贴钱。”

    林延潮中了秀才后免两丁,还能免两石粮。

    爷爷和大伯真是计算精确,直接买了十五亩地,将这两石免役额,用得不多不少。对了二叔伯也出了不少力,看来自己这免役名额,也不是白用的。否则这村里开垦的无主地,也是不好拿来用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林浅浅的着急(二更)

    林高着指着这一片田地道:“到时候二叔伯会替我们打理这里,还有我们村的三户人家也会租种,至于老三嘛,成了亲就住城里,替咱们亲家先学着作生意,以后咱们也有件自己的铺子。至于地里的活就不操心了。”

    林延潮心想,咱们一家已荣升封建地主阶级了。

    林延寿是鼓足劲了,在梯田边一阵猛跑兜了一圈回来大声道:“有了田,咱以后就可以当少爷了,吃穿不愁了!”

    大娘在旁给林延寿擦汗道:“我的小祖宗,可别乱跑,田埂里的石子多,踢伤脚尖。”

    大伯道:“别惯着他,延寿明年如果你也学延潮那般中了秀才,家里可以再买田。”

    林延寿点点头道:“爹,你放心,我已是知道了,先生与我说,县试里难免都会有沧海遗珠,也不是人人都识得金镶玉的。他说我这一年学问又长进不少,这一次童拭,我一定拿个小三元回来。”

    听林延寿这么说,大伯大娘都是一个劲高兴,搂着儿子的脑袋直摇晃道:“小祖宗啊,咱们家就都靠你了。”

    林浅浅看了这一幕低声笑着道:“潮哥,你说他们好笑不好笑。”

    林延潮道:“大娘这人再精明,但碰上自己儿子也是糊涂的。”

    “嗯,不说他们,潮哥,你看这田。”

    午后的阳光有些大,林浅浅迷着眼睛,掰着白嫩嫩的手指头,在那边数着道:“咱们家原来就有十亩水田,五亩旱田,加上这十五亩梯田,一共就是三十亩。放在这洪山村,咱们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哼,我以后就是少奶奶了!”

    少奶奶!林延潮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浅浅凑在林延潮身旁薄嗔道:“你笑什么,我与你说正经的,有了这田里的收成。你以后想考举人就考举人,想考进士就考进士,不用再为银子担心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是啊!你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苦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会有苦尽甘来一天的。”说完林浅浅背着双手。看着林延潮,甜甜地一笑,笑着眼睛都是弯弯的,好似月牙儿一般。

    这时一旁的大娘道:“三十亩算什么,我谢家可是有八十亩田。但在谢家村还算不得大户人家呢,要说我叔伯,他可是举人家,全村两百多亩的地寄在他的名下。”

    大娘忍不住显摆起来。

    林浅浅听了顿时不舒爽哼了一声,与林延潮低声嘀咕道:“潮哥你也要中举人了,到时候那两百亩地算什么。”

    林高着笑着道:“好了,好了,若不是潮囝,我也赚不到这么大的家业。我想好了,以后分家。这三十亩地延潮你拿一半走,至于剩下的老大和老三再一人一半。”

    林高着这么定下调子,大娘要支吾几声,但大伯横了他一眼道:“娘子,要不是延潮,咱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家业,我同意。”

    大娘见大伯开口了,也不说话了。

    三叔也是道:“我也是没意见。”

    林浅浅听了顿时眼睛再次弯了起来,流露出喜色。

    林延潮道:“我不能一个人拿这么多啊,这刚买了田。也动用了家里不少积蓄,不少都是爷爷大伯这几年攒下的。”

    林高着道:“你只管安心拿着,钱的事,你也别担心。就算将来你去南直隶入贡。还是到京师赶考,这盘缠的钱我都给你备下了,有我与你大伯在。你只管用心读书呢,不必为钱的事担心。”

    这时候林浅浅道:“潮哥虽要赴考,但我们也不能一味向家里伸手,而且三叔马上要成亲了。明年又轮到延寿了,家里又要用钱了。”

    众人奇道:“什么时候说延寿明年要成亲了?”

    林浅浅羞红着脸道:“我是听大娘,大娘说的。”

    大娘笑着道:“就当我说过。”

    林高着点点头道:“是啊,浅浅说得有道理,老三和寿囝都要娶亲的,若是一起来,钱确实不够用。”

    大伯道:“爹,我看先把老三的事办了,延寿就不急了,再过两年也是一样。”

    “不行,大伯!”林浅浅出言反对。

    大伯问道:“为什么?”

    林浅浅道:“延寿年纪也不小了。婚事这拖不得的,要越早办了越好,将来给大伯你添丁不是也好。”

    大伯笑着道:“添丁,对啊,浅浅你这么着急寿囝做什么?我明白了,难道……”

    林浅浅见大伯要说出口,立即岔开话题道:“延寿你说你想娶媳妇吗?”

    林延寿果断地道:“不想。”

    “为何?”

    “大丈夫功未成名未就,何谈娶妻,待我中了进士,天子自会将公子下嫁给我,那时候我就是驸马爷了!”林延寿侃侃而谈。

    听了林延寿这一番话,一家人都是惊呆了。

    大伯拍腿道:“我儿,你太有志气。这是霍去病啊!”

    大娘垂泪道:“我儿,你终于懂事了。”

    林高着也是点点头道:“志气是不错,不过本朝天子好像没有将公主下嫁给进士过吧。”

    大娘道:“爹,你不要给寿囝泼冷水,就算公主不下嫁,那名门闺秀总也是可以吧!”

    林浅浅在旁听了一跺脚道:“延寿,你这么说,是要当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吗?”

    “陈世美?”

    林浅浅怒道:“戏文上说了,陈世美就是中了进士后,抛弃了家里的妻子,找了公主作老婆的,这是忘恩负义。”

    林延寿哼地一声道:“那是陈世美自己笨,我都说了功未成名未就,娶什么妻嘛,娶个妾还差不多。”

    娶个妾还差不多!

    这话如一盆凉水泼到了众人头上,大伯大娘顿时面如霜打。

    三叔上去先指责道:“好啊,寿囝,还没娶妻就想娶妾,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少爷了。”

    “我只不过随口一说,如果不娶妾,给我找个通房丫鬟也行。”林延寿没有丝毫觉悟地道。

    林延寿话刚说完,大伯当下从脚底下摘下鞋子,拿在手上往林延寿的头上扇,口里狠狠地道:“我给你找个通房丫鬟!”

    “我给你找个通房丫鬟!”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

    林延寿在那捂着头大哭道:“娘,救命!”

    “娘,救命!”

    一贯溺爱林延寿的大娘也是不劝了,至于林高着郁闷的在那抽旱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事相求(一更)

    十月的一个早晨,天已经大亮,和煦的日头照在窗前,林延潮已是早早起了,在案前用功,这是他每日固定不变的功课。

    读书声回荡在家里的小楼上。

    昨夜从吏舍偷溜回家过夜的大伯,大娘的服侍下将公服穿戴整齐,这才迈步出门到衙门应卯了。而大娘将大伯送至门口后,自己也提着菜篮去早市买菜。三叔则是连饭也不吃,一大早不见人影,不用问就知道去岳家献殷勤去了。

    林浅浅则是厨房里正在烧饭,张罗着一切,汗珠从额上一滴一滴地滑落。

    至于林延寿自那日买田回来,他被大伯拿了当场暴打一顿后,林高著长吁短叹生怕这长孙,误入歧途,家业败在他的身上,又想他能用功读书有所成效,将来也能找个体面的活维持生计。

    虽说将来林延寿可以顶替大伯的役职,但衙门里的差事也要人八面玲珑,不是那么容易混的。

    后来林延潮托林垠,给林延寿寻了个馆,找了个新先生。这新先生治学严谨,还是廪生,林家一家就寄希望在他手上能把林延寿调教好。从此林延寿又入馆读书,除了朔望日外,都不回家。

    而林延潮按照早先定下的日课,每日静心读书。

    正是关了门,闭了户,把截四路头,正是读书时。何谓四路头,人心纷扰要长要短皆是路头。

    这句话是朱子说的,强调读书时,人先要静。

    如何静?无论是心学,还是理学里,都讲究静坐,用静坐来当作日课,以此养静。

    林烃也在信里提过让林延潮每日静坐一个时辰,作为功课。

    林延潮照做过一段,后觉得用静坐来养静,效果如同道家里说的。水火煮空锅。好比是功课是用了,但是没有实效。

    林延潮将自己读书心得,在给林烃的信里面写道。

    诚然初学养静,以静坐颇有成效。但以静坐为日课。实本末倒置。若是整日默坐,何如尧舜禹治历明时,诛四凶,八年于外,何以商汤周武救民水火?何以能如周公坐以待旦,辅幼君,诛管蔡?何以能如孔子周游四方,欲将其道以济天下?

    林延潮在信里还写到。静坐乃是禅宗的学问,读书人可以拿来学,平日心烦的时,打坐排空思想,调理思绪可以,身体不好,以静坐养身也是可以的,但是若以静坐当作功课,来作学问就不行了。

    比如很多儒生,以静坐修身是不错。如佛道中人般。但是佛道是出世的,而儒家宗旨是入世的。若是一味修身,最后只能落个‘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结果。

    读书若不能拿来经世致用,那就是一堆废纸。

    不过林延潮除了静坐之外,大体还是按照林烃所教的读书,每日持静敬二字,两个月来也是饱览群书,手不释卷,经史子集皆读,而另一边著书。也是将《尚书古文疏证》写完了一半。

    林浅浅这时已将饭煮好了,她也知林延潮读书不读到尽兴,是不会下楼吃饭的。

    当下林浅浅将林延潮和自己饭菜装好,稀粥装了一碗。配菜和馒头鸡蛋装了一盘,然后放在厨房的蒸炉旁,不让饭菜凉了。

    擦完灶沿,穿着厨裙的林浅浅一个人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前,看着灶膛里未熄的柴火。双手托着小下巴,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林延潮自决定明年乡试以来,读书更是勤奋了,平日很难与他说上几句话。两人唯有吃饭时才能聊天。一般来说林浅浅都会宁可等一会,就为了吃饭时能聊上几句。

    灶膛里的柴火渐渐都是暗了,而日头也是越来越高,林浅浅不由皱起眉头,顿足道:“书呆子,又读得放不下书来了。”

    林浅浅走出厨房,但见窗台上林延潮正手捧着书苦读的样子,想上去催促的念头又压了下来,生怕打断了林延潮读书的兴致。林浅浅又重新回到灶前,拿着火钳气鼓鼓地拨动着灶膛里,嘴里道:“书呆子,书呆子,就知道读书,我当初与你说不中了秀才,就别想娶我。现在你都中了秀才了,还不吱个声吗?”

    “爷爷也是的,说什么要等三叔,延寿成了亲,才能轮到延潮。难道延寿一辈子不成亲,我就这么等下去。哼!”

    林浅浅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想着,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是住在外院的展明开了门。

    一人道:“延潮兄在家吗?在下是他书院同窗陈行贵。”

    林浅浅心想,林延潮为了乡试,推掉了一切应酬,不知是谁还来在这时候找他。

    说话间一名男子走入了内院,林浅浅连忙避入屋中。

    但听屋外林延潮的声音传来道:“原来是陈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屋外另一人道:“我知林兄正在苦读,不过眼下有一事要劳烦……”

    “既是如此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一起去楼上分说。”

    “也好。”

    说着林浅浅听到上楼声,又气恼道:“书呆子,你饭还没吃呢。”

    楼上林延潮和陈行贵坐下。

    陈行贵打量下了林延潮的书斋道:“依楼偎花,读书真是惬意。”

    林延潮坐下后笑着道:“陈兄不要夸我了,何事直说吧!”

    陈行贵道:“那我也开门见山,我的大兄陈振龙,不知林兄可有印象?”

    林延潮点点头道:“那日在南园诗会时,曾匆匆一会过。”

    陈行贵道:“林兄,其实小弟此来是受大兄所托,眼下我大兄有一件棘手的事,想来麻烦你。”

    林延潮听了道:“我记得令兄乃是省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商,财大势大,他办不成的事,要麻烦我一介书生倒是稀奇的。不过我与陈兄你乃是多年交情了,你大可与我一说,能帮的我也会略尽绵力。”

    陈行贵感激地道:“我果然没交错林兄你这样的朋友。你能帮的,我陈家兄弟二人感激不尽,不能帮的,我也继续当你是我的好朋友,绝不相强。”

    林延潮听了点点头心道,这才是大海商的气量,当下问道:“不知是什么棘手的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琉球三十六姓

    陈行贵当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林延潮。↑,.

    陈行贵道:“延潮兄,你可知今年八月时,海防督捕馆,率领出海军乘楼船巡海备倭时,于西洋岛北面发现数艘倭船。然后海防馆的水师袭之,一战大胜的事。”

    林延潮道:“我听过,那时我还在院试,过了几日,就有府衙满城发出告示来说,水军大捷,击毙倭寇数百,擒获三十余名俘虏,以大量倭刀,物资,缴获舰船一艘,此乃是近年来难得的大胜。南门城门楼上,还挂着几十具首级呢。只是……”

    “只是什么?”陈行贵问道。

    林延潮笑了笑道:“只是此事我略有蹊跷,海防督捕馆操练远不如水寨官兵,平日安内还行,防海备倭却没听说过有什么大能耐,怎么敢与倭寇水军在海上搏杀呢?”

    陈行贵拍腿道:“延潮兄果真是明白人,一语中的,海防督捕馆哪里敢打真倭寇,其实那些人不是倭寇,而是琉球船民!哼,这是杀良冒功!”

    “琉球船民?杀良冒功?”林延潮问道,“琉球船民的船怎么出现在此?”

    陈行贵道:“延潮兄,这些琉球船民本来也不是去西洋岛的,只是正好因风失舵漂流至此的。当时海面上有数艘琉球船,虽有一艘被缉捕,但其余数艘逃了出来。船上的琉球船民里,正好有我陈家族人,故而派人找到我们陈家求告,请我们说通府衙放人。”

    “陈家姻亲?”

    林延潮讶异道:“琉球人里还有咱们闽人?”

    陈行贵道:“是啊,洪武年天子为了方便琉球贡船往来,从闽中迁舟工三十六姓至琉球,为琉球国造贡船,后来琉球王仰慕我华风,让他们与王室通婚,三十六姓族人多是在琉球王室身居要职啊!”

    “而这三十六姓中的陈姓,就出自我们陈家。我陈姓一支在琉球王府,官至三司,那些身在琉球的族人,每两年入贡之时都会来我长乐老家祭祖。所以两边从没有断过往来,眼下他们在海面上出事,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

    林延潮恍然道:“原来如此,两家还有这等渊源。”

    陈行贵点点头,沉痛地道:“所以报信之人将此事告诉我们以后。家里族长老人都是震惊,不说被扣的有我陈姓族人,就是没有也不能坐视不理啊,这可是三十几条的人命啊。所以请你务需信我这一次,那船上的确实是琉球船民,而并非是倭寇。”

    林延潮道:“陈兄不要激动,既是如此,我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吧!”

    城南南园。两顶轿子直入园内。

    林延潮从轿子上走下,眼前正是一处华美的精舍。精舍四周有数名健装的仆从站在一边。

    陈行贵到精舍前敲门,不久门应声而开。

    陈振龙拱手笑着道:“林贤弟。终于将你等来了。”

    林延潮道:“劳陈兄久候了。”

    他但见陈振龙穿着一身月白色襕衫,此人虽是商人,但也是嘉靖年间的秀才,长乐县学的生员,是有资格穿这一身襕衫的。当然对他这样大商人来说,秀才身份不过是个保护伞。

    林延潮,陈行贵二人一并入内,但见除了陈振龙外还有一名抽着旱烟的老者。

    陈振龙道:“这位是我家里的长辈。”

    “陈叔!”林延潮当下见礼道。

    那老者肤色黝黑,手脚粗糙,一看就知常年海上跑。日头晒的。

    对方板着脸,声音中有种金铁摩擦般的嘶哑道:“哪里敢被林公子叫一声叔,听说你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倒是了得。只是我们这难处。不是你平日作作诗,写写八股文,就能对付的。”

    这陈叔一开口,陈振龙,陈行贵都不敢吭声,看来此人才是这里真正做主的。

    这样海上讨生活的人。性子直来直去。林延潮心想既如此,那就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好了。

    林延潮笑着道:“陈叔,你也不用一见面就拿话激我。行贵兄是我同窗,我此来是来帮朋友的,讲得是一个义字。”

    陈叔嘿嘿地笑着道:“不大的后生囝,却学我们海上人讲话,我倒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完将旱烟一横,在嘴边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陈应龙连忙解释道:“林贤弟,我这十三叔,平日不喜欢读书人,你多担待。行贵,你一路上可把这事都与贤弟说了?”

    陈行贵这时才开口道:“大兄,已是说了。”

    陈应龙点点头道:“那好,我就再不啰嗦了,敢问贤弟有什么眉目吗?”

    林延潮当下道:“说此事前,我有个规矩。”

    “还有规矩,谱还不小?”陈叔冷笑道。

    林延潮道:“陈叔,正所谓替人谋事,在乎一个信字,你若是不信我,就算诸葛亮,来给你出妙计也是没用。若是你不信我,我就先告辞。”

    陈叔脸皮微微一跳,拿着旱烟抽了几口,然后道:“后生囝,你就先说说看。”

    听了这句话,陈振龙,陈行贵都是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林延潮点点头道:“好,我可以替你们谋划,打这官司,但是我不能出头,此事只能站在幕后,事由你们来办。”

    陈叔冷声道:“为何?”

    林延潮道:“很简单,可知有一句话,身在黉宫,片纸不入公门。我眼下是生员,若与官府打交道,我的名声会受损。”

    陈叔哼了一声,对陈应龙道:“你看看这后生囝说得话,你不是说他是陈知府的弟子吗?在他面前有分量能说得上话吗?若是他不出面与陈知府说情,找他来有什么用?”

    陈应龙皱眉道:“林贤弟,不能有所转圜吗?”

    林延潮摇了摇头。

    陈叔将旱烟往桌上一砸,冷笑一声道:“那还说个屁,送客!”

    林延潮站起身来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说完林延潮起身,一旁陈行贵追到林延潮旁挽留道:“延潮兄,你再想一想。”

    林延潮停住脚步道:“行贵兄,我们是朋友,所以有句话我如实相告,此事若想有转圜,那么找陈知府根本没用!你们别想在那白费气力。今日多有得罪。”

    说完林延潮走出门外,正待踏出门槛,但听得后面有一个声音道:“慢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上控(一更)

    一声清喝,以及身后传来一阵挪动的声音。

    林延潮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道:“陈叔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陈叔已是站起身,手里拿着旱烟,眼神凌厉道:“后生仔莫要狂妄,你以为离了你,我们陈家就没办法办事吗?”

    林延潮道:“我当然知道你们陈家,财大势大,府衙里恐怕也有不少官吏与你们交好。我看就算没有我,你们也是早就找人,向陈府台请托了。我不过是你们一个选择罢了。”

    陈叔哈哈一笑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也别在我眼前装蒜。”

    陈振龙道:“十三叔,我这一次托行贵,找延潮兄弟来,一来是因为延潮是陈府台亲点的府试案首,是他的得意门生,二来延潮兄弟足智多谋,当初在书院时救下忘斋先生孙儿,那是轰动士林的大案,我也有听说,三来延潮兄弟,是行贵的好朋友,所以我信得过行贵,也信得过延潮兄弟。”

    陈叔听陈振龙这么说,抽了几口旱烟没说话。

    林延潮拱手道:“多谢,陈兄这么看得起在下。”

    陈振龙道:“哪里。不过确实如林兄所言,我们私下找过陈知府,以往他都会卖我陈家几分情面的,但这一次却推作丝毫不知。”

    林延潮点点头却没说话。

    这时一名男子急匆匆地进来,在陈振龙旁耳语几句。

    陈振龙目光一凛道:“竟有此事?”

    “怎么了?”陈叔问道。

    陈振龙气愤道:“刚刚从狱中得到消息,海防督捕馆临时提审犯人,琉球船民已有三人毙死杖下,另外的三十八人也被以毒药致哑,不能讲话。”

    听陈振龙这么说,在场的人都是色变。

    陈行贵气得浑身发抖道:“这无法开口,就无法申冤狡辩,将人毒哑,就是死无对证,如此狠毒。此真是丧尽天良。”

    陈振龙斥责道:“动怒有什么用?海防馆必是已知道风声泄漏,是要把这案子办成铁案啊!若是再拖下去,恐怕这些船民性命都会不保的。”

    陈叔看向林延潮问道:“你之前如何猜得,此事找陈知府根本没用?”

    林延潮道:“很简单。陈知府两个月前刚刚发布告示,通令全城说几百倭寇,俘虏战船一艘,此战乃是海防督捕馆指挥,海防督捕馆归附府衙治下。也就是说此战陈知府有运筹帷幄之功。”

    “陈知府在本府任期快满,自是寻求升迁,平倭战功乃是眼下朝廷最看重的,他必然以此向朝廷奏功。凭此战功,他指日会官升一级,而眼下你却要翻案,与陈知府道此战,为你受下面的人蒙蔽。杀的并非倭寇,而是琉球船民。陈知府因此事颜面扫地是小,还有可能因纵容下属滥杀藩属良民被弹劾。因此失去升迁的可能,若是下一任他平迁为知府,他的仕途也就完了。”

    听了林延潮这一席话,顿时在场三人都是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若非林兄提醒,我至今还被陈知府蒙在鼓里。”陈振龙拍腿道。

    林延潮道:“还有一点,你们或许不知,朝廷已颁布考成法,京官每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每三年一次大计。今年正逢大计,此乃当今首辅整顿朝廷吏治之举,听说连凤阳巡抚,广东巡按都被朝廷训斥。地方官吏轻罚俸,重则免官。陈知府为了自己官帽,怎可能在这时候给此案翻案。”

    陈叔听了沉默不语。

    陈振龙道:“林贤弟,果真高明,我身旁也有几个官场上朋友,但都没有如延潮说得那么透彻。之前我们猜陈知府不肯放人。是我们给得钱不够,却丝毫没料到此事关系他的仕途。”

    一旁陈行贵喜着道:“十三叔,你说我找延潮来没错吧!”

    陈振龙也是道:“十三叔,我们之前白费了那么多气力,看来此事要换个法子了,陈知府这条路咱们是走不通了。”

    陈叔听了当下起身,走到林延潮面前,却突然下跪道:“林公子,是老朽方才怠慢了,在此向你赔罪。”

    这举动出乎林延潮意料,他连忙道:“陈叔快起来了,这使不得。”

    陈叔却跪在地上不起道:“林公子,只要你能救下这一船的琉球船民,我就是给你跪一天,又算得什么!”

    林延潮道:“陈叔放心,此事我尽力帮忙就是了。”

    有了林延潮这句承诺,陈叔这才起身。

    四人都是重新坐下,陈叔道:“林公子,你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你要多少钱,我们有多少钱,你要多少人,我当也能给你多少人,就算是劫了府衙的大牢,我手下也有百把敢死的弟兄。咱跑海上的,为兄弟朋友两肋插刀是常有的事。”

    林延潮笑了笑,海商的财大气粗,敢想敢干他也算是见识了。

    林延潮当下道:“陈叔,言重了,劫大牢,一来肯定要死伤很多弟兄的,二来这也是违背朝廷法纪了,咱们也不能做。”

    那陈叔道:“林公子,那你说要怎么办?咱们听你的。”

    林延潮想了想道:“若是陈知府这条路走不通,你们可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

    陈振龙道:“那是有,今年正好的贡期,往年贡使都是十月从琉球启程,月底会到闽安海外,到时府台衙门会派接贡船去海上迎候,再入省城。这时我们可以请琉球贡使,以藩国邦属的名义,向朝廷上书,解救这些船民。”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这恐怕有些难,一来琉球贡使就算现在想向朝廷上书,文书最快也要三个月,若是此事拖延,半年都不好说,那时候恐怕在押的三十余名船民早就没命了。”

    听林延潮这么道,那三人都是皱眉,陈叔拍腿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何是好?”

    陈振龙笑着道:“不是有林兄弟在吗?十三叔担心什么?”

    林延潮笑了笑道:“办法倒是有,县有河伯所,府有海防督捕馆,省里有巡海道,都专司水上海上之事,既是府台衙门走不通,我们只有上控,请当今巡海道副使来插手此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明察秋毫(二更)

    听说林延潮要提上控,陈振龙不免皱眉。

    陈家在省内一府一县内还算有所势力,但若是上达藩司,按司,巡抚衙门一级,他陈家的能力就达不到了。

    何况陈振龙对官场上的规矩也算颇有了解,这省控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下陈振龙道:“贤弟,官场上官官相护,不同衙门间,相互推诿的事多了。此事已是被办成铁案,巡海道衙门也不一定会出面亲自署理此事,多半找借口推诿。就算署理了此案,但若是上控不成,不仅会恶了知府,我们也会反遭其罪。”

    林延潮道:“我知道,所以既是如此,我们要想翻案,必须拿出十足可以翻案的证据。而且还要有一个巡海道衙门不得推脱的理由才行。”

    陈叔对陈行贵,陈振龙道:“你看看,延潮说得如此有信心,必是十拿九稳了。后生囝你尽管说来。”

    林延潮笑着道:“陈叔莫要捧我,我不过有些眉目。眼下我要拿到这一次涉案的所有卷宗才行,有了案子卷宗,我就有办法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如此就有几成把握翻案了。”

    陈叔看向陈振龙问道:“振龙,几天能搞到手?”

    陈振龙轻描淡写道:“也就是使点钱的事,我去去就回。”

    林延潮也是佩服,这陈叔不问卷宗能不能搞到手,而是问几天能搞到手?这口气真是大啊。至于陈振龙更了得了,仿佛只是去某地方取东西一般。

    当下林延潮就在南园里等候,陈行贵私下问道:“延潮你是否因陈知府对你有知遇之恩,故而有所顾及?”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此事事关三十多条人命,揭发此事,陈知府不过仕途受阻,但是人命可以保全,两权相害取其轻,我岂能因此废大义所在。当然也要这些船民真是被冤枉的才行。”

    陈行贵点点头道:“延潮兄,我明白了。”

    不过半天。陈振龙就回来了。

    陈振龙将一叠卷宗放在林延潮眼前道:“来得慢了,幸亏还来得及,只是誊写一份费了点功夫。”

    林延潮见对方果真将卷宗都拿回来了,当下也不说话。拿着誊写好的卷宗就看了起来。

    林延潮不过一顿饭功夫就将卷宗看完。陈叔,陈振龙,陈行贵,三人见林延潮看卷宗时一直不说话,当下心底打鼓。林延潮若是从中发现什么破绽。应该会有喜色啊。

    但林延潮却始终都是认真看卷的表情,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现在林延潮将卷宗搁到一旁,陈叔连忙问道:“林公子,怎么样有没有翻案的可能?”

    林延潮喝了口茶开口道:“这份卷宗有被精于刑名的老手改过,很多地方都作了删减,言辞上都作了润色。”

    陈行贵一拍桌子道:“看来府衙里也怕有人要翻案,想来个滴水不漏,真正坐实。”

    林延潮笑道:“坐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人想要草菅人命没那么容易,这卷宗虽改得精巧。但还是有两个破绽,给了我们翻案良机。”

    听了林延潮这么说,三人都是大喜。

    林延潮拿过卷宗道:“第一个破绽,你们看卷宗上有言,官军欲上船搜捕,但贼寇突而发难,群持倭刀,从船舱两侧伏击,官兵措手不及,伤数人。”

    陈振龙冷笑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把官兵登船追杀,说成了自保。”

    林延潮这时候将卷宗翻到另一页道:“正是因为欲盖弥彰,故而才出了破绽,你看负伤的官兵。事后验伤,与刃创口不及一寸。众所皆知,倭寇所用的倭刀又狭又长,那岂有刃盈尺而伤不及寸的道理。”

    陈家三人听了林延潮的话,拿了卷宗一看,相顾了一番。皆激动地道:“对啊,我等怎么没有想到。”

    “林贤弟真是明察秋毫,我等不及啊!”陈振龙衷心言道。

    林延潮笑了笑道:“先不急,还有一点,这卷宗所说,缴获倭刀的样式,与倭刀不符合。从上面所述来看,多半是琉球所产的琉球刀。眼下这琉球刀作为缴获封于府库之内,届时只要拿出物证一比对,就知这些人是倭寇还是琉球船民,凭这两点已足以让巡海道副使重审此案。”

    陈叔霍然起身,一拍桌子道:“应龙,士贵,还等什么,一并随我去巡海道衙门,击鼓鸣冤去!”

    陈振龙笑着道:“十三叔着急什么?去击鼓鸣冤,咱们也要等天亮,再拿张状纸去啊。”

    陈行贵哈哈笑着道:“正好,咱们就请林延潮给我们动笔写一张好了!”

    林延潮不由莞尔道:“两位陈兄,还真是会使唤人啊。”

    当下林延潮铺纸磨墨,陈叔道:“我最烦见你们读书人舞文弄墨了,我去外面抽旱烟,写好叫我。”

    说着出门而去,众人都知他脾气,不以为意。

    林延潮酝酿片刻,当下提笔将这篇讼状一气呵成,然后道:“你们拿我这份讼状找人誉写一份投给巡海道副使就好了。”

    陈行贵拿过讼状,他知道林延潮坚持‘身在黉宫,片纸不入公门’的原则,不想让自己替人写讼状的事,留下证据。

    当下陈行贵拿过讼状道:“延潮放心,你写讼状之事,我们陈家上下绝对守口如瓶。”

    陈振龙见陈行贵拿过讼状收好问道:“你这什么意思,将讼状拿给大兄!”

    陈行贵道:“大兄,你是生员,不可轻易上衙门告状,如此有损于你的名声,而我连童生也不是,就算被告不成最多吃一顿板子就好了。”

    “你。”陈振龙想说什么又最终闭口,显然是知道自己争不过陈行贵。

    林延潮当下道:“既是定下,那么明日行贵兄,你就去递状纸,当然为了防止巡海道衙门推脱此事,我们还要用一点手段,不过此手段要难为行贵兄你了?”

    陈行贵一拍胸口着:“咱们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延潮兄你尽管吩咐好了,不知要怎么为难?”

    林延潮道:“你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在告状前,先吃几十下板子就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翻案(一更)

    听闻要吃板子,陈行贵心有忐忑,不过还是依着林延潮的吩咐照办。

    次日,他就带着状纸,打扮成农夫的样子,来到了省城里的东门大街上。

    东门大街直通鼓楼,布政司衙门,按察司衙门,府台衙门都在此。故而大街上守备森严,到处是穿着战袄,持着兵戈的官兵来回巡弋。

    陈行贵心底打鼓,深吸口气定下神来,但听得前面锣声响起。

    兵丁喝道,行人都是纷纷躲避往道路两旁。陈行贵看见两面出行牌,分别写着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巡视福建海道。

    陈行贵见了牌子,当下心底有数,知道是巡海道副使的仪驾,当下不顾官兵的推搡,猛地冲入道内。

    “作什么!”

    “大胆狂徒!”

    “给我拿下!”

    顿时道路两旁一片惊呼。

    福建巡海道副使,郑宽正安坐在轿子里,耳边是锣声回响。而他此刻正是闭目养神,想着事情。

    省城里有抚台,藩台,臬台等大员,自己身为道台在这里却处处低人一头。但自先帝再度开海,巡海道衙门重新掌管市舶司后,郑宽就懒得呆在省城里,看那帮大佬的脸色。

    漳州府天高皇帝远,在市舶司贸易上巡海道衙门,可以说是独断专行,连漳州知府也要看他脸色。大权在握,这才是真舒坦,故而上任来他是没少往月港跑。

    不过巡海道的衙门,毕竟还是在省城,他每年也要有几个月回府办公。想到这里,他就琢磨着怎么向朝廷上个奏折,将巡海道衙门重新搬到漳州去,不过此事需要有巡抚点头,恐怕就难了。

    就在郑宽细细思考时,前方突然一阵骚动,自己的仪仗卫队似遭到了冲撞。轿子突然在半途停下。

    打断了思绪,顿时郑宽满脸都是怒意,但随即平复下来,敲了敲轿沿。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一旁的人禀告道:“启禀道台,前面有人冲撞仪驾,已是被拿下!请道台发落!”

    “此等山野刁民,不通礼仪,拖出去打三十板子!”郑宽道。

    “诺。”

    郑宽重新在轿内闭目养神。这时外面人大叫道:“小人是本府治下小民,大老爷是巡海道副使,一个属地上,一个管海上,您不该惩办我,要把我送到府衙打板子才行!”

    郑宽听了不由一笑,心想这刁民还蛮有趣。

    当下他掀开轿帘,走下轿子见一个十几岁的后生被按在道中。郑宽当下道:“天下官管天下众生,你在我这犯了事,本官还打你不得了。左右给我着实打三十板子!”

    说完左右两边兵丁,当街将此人裤子拔下,板子齐下。

    那乡民被打得直惨叫,四面百姓也是在旁围观起来。

    打完板子后,郑宽喝道:“下次再敢冒犯本官仪驾,就要你的狗命,滚吧!”

    说完郑宽意欲重新上轿。

    “慢着,大老爷,小人有冤情要鸣,这是小人的状纸。请大人过目。”

    这乡民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状纸呈上,一旁书吏拿了状纸,放在郑宽的眼前摊开。郑宽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扫了状纸起首几句。

    随即郑宽沉下脸来道:“刁民。此案本府府衙早有定案,你又来提做什么?本官只司团练,市舶贸易之事,这防寇备倭的事早已是移交巡抚衙门处置了。你要上控,找错地方了。”

    其实此事在郑宽管与不管之间,但为官都是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推就推吧。何况眼下郑宽也把心思,都放在市舶司上,也没兴趣管这个。

    那乡民道:“大老爷,你方才不是说天下官管天下众生,你怎么只管打板子,不管打官司?”

    郑宽听了顿时语塞,此刻街道上百姓聚集,手下书吏,随从又在那听着。

    郑宽无奈当下将状纸又重新看了起来。

    片刻后郑宽从随从手里拿过状纸,走到那乡民面前道:“本官问你,谁替你写的讼状?”

    那乡民道:“是在下一名亲眷,愤慨此事故而写的。那些琉球船民都是我汉家子民后裔,三十几条的人命啊!大人不可不理啊。”

    郑宽点点头。

    当下郑宽拿着状纸重新看起,心里想道,这讼词写得真好,实在是好文采,道理说得鞭辟入里,这样的人若是去考场,本官一定取他。至于状纸里点出案子的两个疑点,也是明显的破绽,本官若是照此审来,不费功夫就能翻案。

    郑宽伸手弹着状纸道:“此案子,本官先替你接着,你说你是船上琉球船民的亲眷,既是如此,有些事本官要问你,跟我回衙吧。”

    “是,大老爷。”

    远处一茶楼里,陈应龙见了这一幕激动地对林延潮道:“延潮,事情成了。你真是神机妙算。”

    林延潮喝着茶,淡淡地道:“哪里,只是总算没让行贵白吃了板子,只要巡海道衙门接了此案。那么这案子就算是通了天了,府台衙门想压,也是压不了了。陈兄,我尽力也只能到此为此了,下面能不能翻案,就看郑道台的事了,只要他不昧着良心,翻案是迟早的事。”

    说完林延潮端起茶杯道:“陈兄,喝完这杯,我就先告辞了,还要回家读书呢。”

    陈振龙哈哈一笑道:“真是耽搁贤弟功夫了,若非贤弟你,我们到现在还是没有眉目,对此我们兄弟二人,还是十三叔都感激不已。若是延潮你不嫌弃,我陈振龙以后想与你兄弟相称。”

    林延潮笑着道:“小弟也很高兴,能结识陈兄为兄长。”

    说着林延潮与陈振龙一起饮了茶。

    当下林延潮告辞,陈振龙相送,一边走一边道:“贤弟,读书人最难的是,能知能行。你文采俱佳,举业可期,又通于世情。将来你若是做官,必能大展宏图,那时候不要忘了拉愚兄一把。”

    林延潮哈哈一笑道:“兄长莫要开我玩笑,以后还是小弟要借重兄长地方多了。”

    陈振龙笑着道:“说的是,咱们兄弟二人以后相互提携,你看好不好。”

    林延潮当下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地瓜啊

    省城陷入寒冬。

    在小冰河期之下,一贯是冬季不见雪的闽中,也是下起了大雪。

    百姓们出门都撑着伞,并加上一件寒衣。

    寒冬之下,城里却是暗流涌动,琉球船民这惊天大案,在福建官场上引起了一场震动。

    巡海道衙门介入此案后。

    郑宽当即去福州府衙门,提审这三十余人‘倭寇’。严查之下,郑宽却发觉这三十余人不仅被严刑逼供过,而且皆不能言语,原来被人下手毒哑。

    尽管府衙官吏有意无意的阻拦,但郑宽看着一封封画押下按得血手印,以及三十余人那可怜无助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还有良心,不能熟视无睹,三十余人生死在自己一念之间。

    于是郑宽去库房查看,确认所谓‘倭刀’,正如林延潮的讼状上所述,十分可疑,是形似‘琉球刀’。

    于是郑宽与海防督捕馆对质,结果海防督捕馆矢口否认,一口咬死说就是在海上俘获的倭寇。

    正待这时琉球贡使所乘贡船,从闽安入港,郑宽请琉球贡使来辨认。贡使最后辨认出,这些人全都是琉球船民,就此真相大白。

    这三十余人从刀下幸免,逃过一难。而海防督捕馆杀良冒功之事,也流传出去,虽琉球贡使大度表示愿意不追究此事。但是此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想遮也遮不住了,为首之人被问罪,而府台陈知府,也受了训斥。

    倒是获救的三十余琉球船民,免去大难后,对郑宽是感恩戴德。为感谢郑宽的救命之恩,在琉球建庙塑像奉祀,敬若神明,这已是后话了。

    至于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林延潮,却赢得了陈家的友谊。

    琉球船民获释之后,陈振龙携着厚礼。来到林延潮家致谢。

    看着一盘子银锭,林延潮不由道:“兄长,你不是把银山搬来了吧。”

    陈振龙笑着道:“本来是带银票来的,不过咱们信不过那些票号,还是拿现银的实在,贤弟这些银子不值一提,我重的是咱们的交情。”

    “既是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林延潮当下收下,心道这里少说也有两百两银子。他下面使钱的地方比较多。黄白之物正是他所缺的。

    下面两人相聊,聊着聊着,陈振龙与林延潮道:“贤弟,你我是兄弟,有些话,愚兄也不瞒你,愚兄家里,做得是通海的生意。算得是一方海主,这沿海里。有百十条船听我驱策。”

    林延潮闻言问道:“那可不少,都跑哪里呢?”

    “哪里都跑,上至琉球,下到吕宋哪里都有跑,哪里有钱往哪里跑。不过就是不从漳州府那走。”

    漳州是大明唯一海关所在,不从那走。就是走私了。

    林延潮哈哈一笑道:“兄长何必把家底都告诉我。”

    陈振龙道:“我当你兄弟,既是如此,还是敞开来说话痛快,日后我和我的兄弟要是犯了什么事,还指望你给我照应着呢。”

    林延潮道:“我还只是个秀才呢。你就这么信我?”

    陈振龙笑着道:“你眼下只是个秀才,但却能将四品道台指使得团团转,要是你成了进士,该如何?”

    当下林延潮与陈振龙聊天,说一些海外风情。

    陈振龙年未二十岁,即中了秀才,但后来屡试不第,就与家族里人一起出过海,只是还没去过吕宋。这个时代海商都是家族企业,陈振龙虽没去过,但叔辈去过吕宋几趟,与西班牙人和菲律宾土著都打过交道。

    林延潮想起,这一年郑一官,也就是国姓爷的老爹还未出生,这一年郑一官的老板,‘中国船长’,甲必丹李旦还是菲律宾一名普通华侨,而西班牙人刚刚占据菲律宾,还没有进行排华。

    南中国海上跑得多是咱们华人的船,那里碧波万里!

    这一个很遥远的念头,在林延潮脑子里浮现,看着眼前陈振龙,十分年轻,自己是不是可以给他一点方向呢,或许有一日他能与李旦一般在这水域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这事对现在林延潮和陈振龙而言,都还是太远。

    但林延潮却想起一件事道:“你们的船既是有跑吕宋,不知有没有看到吕宋的西班牙人,吃一种,嗯,大如拳,皮色朱红,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的东西?”

    陈振龙听了笑着道:“没料到延潮你对这些番人的吃食也感兴趣啊?”

    林延潮笑着道:“并非如此,此物听说俗名为‘地瓜’,咱们闽地山多田少,地里又多是红土,红土种庄稼收成不行,但种这种地瓜却有奇效,再贫瘠的地也能种得活。听说番鬼都拿之当宝贝一样看,不许外人携此物出海呢。”

    陈振龙听了大是奇怪道:“这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我要回去问问十三叔,说不定他有在吕宋吃过。”

    林延潮道:“是啊,若是有在吕宋见得,想办法将藤苗运回闽地来,咱们可推广种植,若是遇到大旱大饥,此物可活万民啊,这乃造福家乡百姓的功德之事啊,陈兄可以凭此名垂千古啊。”

    听了林延潮的话,陈振龙霍然而起,读书人最经不得的就是名留后世的诱惑。

    但见他在房内踱步,对林延潮问道:“贤弟,你说得那个地瓜,真有这么神奇?”

    林延潮点点头道:“此千真万确,兄长,你也知我言不虚发的,只要此事能成,数年之后,我们全闽百姓必日日念诵你的恩德。”

    陈振龙当下道:“换了他人与我这么说,我绝不会信,但贤弟我却信你,不过是跑一趟吕宋的事,明日我就与十三叔说,去一趟吕宋,替兄弟你将这地瓜寻回来。”

    林延潮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替全省,不,全天下的百姓感谢你。”

    全国人民当下也被林延潮代表了一会,陈振龙似觉得林延潮话有点夸张,笑着道:“别说得这么大,不过是跑一趟吕宋的事,算不得什么难事,但是这地瓜若真有贤弟说得十分之一神奇,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一更)

    了结了琉球船民的大案后,陈振龙赠给了林延潮两百多两的银子,眼下林延潮可谓是小有身家。

    林延潮拿了一百两给爷爷,其余自己另有用途。

    这一日读书读得倦了,林延潮走到院间的井旁观鱼。

    院子里有口井真是好,省却去巷口公井那排队打水的麻烦,而且井里的水冬暖夏凉。

    夏天里沁凉的井水,可以用来镇西瓜,有解暑妙用,至于冬日里直接去井里取水洗脸擦身,也不会冻着手。

    而且家里的井,还兼着鱼缸之用。

    没什么鱼缸比这更好看了,井壁长着青草,绿青青的,林延潮往井里探望时,但见清凌凌的井水印着悠悠白云,几头活泼好动的鲤鱼追着咬着尾巴。

    这里鲤鱼不如锦鲤好看,但胜在亲切。林家一家人都是拿来当家鱼,当宠物养的。

    林延潮想起古人之所以在井里养鱼,好似是怕有人在井里投毒。

    林浅浅知林延潮喜欢看这几头家鱼,于是就在井边摆了藤椅,有时候林延潮也会在井边读书,消食,午后眯一会,有时候等着爷爷,大伯都在家时,在井边摆上大碗茶,一家人聊聊天,话话家常什么的。

    林延潮看着鱼呢,这边展明给林延潮送来一信。

    原来谢肇淛明日,邀请他去西湖游湖,看看儒林班新排的《聂小倩》。

    这《聂小倩》的戏剧不过是他顺手为之,不想靠这个来成名,他来明朝并非是要当宋世杰和关汉卿的。

    不过林延潮欣然答允了,看戏就去看戏,少读半天书也不妨碍什么,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次日下着小雪。

    林延潮换上士子的襕衫,外套一件棉袍,头戴平定四方巾,与展明一道出门去了。

    西湖很近,虽不如杭州那有名。但也是省城的名胜了。

    林延潮去船牙那,花了一百文钱雇了艘船,也不要船夫,就与展明两人一并划船去了。

    省城里的水道四通八达的。若是涨起海潮来,连货船都可入城。横于头顶上石桥,都修得很巧,正好容得船从桥下过。

    船头流水声汨汨,河道曲折蜿蜒。小雪被风吹散了,稀稀疏疏地落在河里,隐没不见。

    船从古通津门前过,又过了安泰桥,之后折过头,往北划,离了双抛桥,离了定远桥,由城门水关下出城,眼下就是西湖。

    这天气虽是寒天冻地。但也有不少游人携三五好友来游湖。几艘画舫上也有才子佳人在那泛舟。

    林延潮让展明将船划至湖中一处石桥下,这里十里柳树覆雪临湖,景色甚美。

    然后林延潮从船尾里,拿出鱼竿来。

    林延潮斜依在船上,抛竿钓鱼,看着鹅毛管的浮漂在水上沉浮,懒洋洋的全身不愿动。

    “公子,以展某多年的经验,这里不会有鱼。‘

    林延潮半闭著眼睛道:‘此不在鱼,而在渔。‘

    展明听了就不说话了。在船上打坐。

    林延潮问道:‘你们练武之人,不是整日打熬气力吗?怎么也有打坐练功?‘

    展明道:‘公子,你若说话,鱼都跑了。‘

    林延潮笑着道:‘你不是说。这不会有鱼吗?‘

    展明沉默了片刻道:‘这是养心,而不是练功,调理思绪。‘

    林延潮道:‘这样,改日你要教我。‘

    说着林延潮又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但听得远远丝竹声传来。原来是儒林班已是开唱了。但林延潮动也没动,只是手里拽着鱼竿。

    似乎戏唱了一出,林延潮手一抖,哗地一声一条小白鱼从湖底钓了出来。

    林延潮得意地道:‘怎么,我说能钓到鱼吧!‘

    展明笑着道:‘公子方才不是说了,此在渔不在鱼吗?‘

    林延潮哈哈一笑,这是一条白鲢鱼,于是放进里面有倒刺的鱼篓里,但见小白鱼充满活力地在鱼篓里蹦跳着。

    当下林延潮拿起船桨道:‘鱼也钓了一条,今日不虚此行,咱们去看看儒林班唱得如何?‘

    展明划着船道:‘原来公子不是来听曲的。‘

    “想听曲时听曲,想钓鱼时钓鱼。‘林延潮随意地道,坐在船头一面划桨,一面看湖光山色。

    听着鱼在鱼篓里蹦达,林延潮想了想将手伸进鱼篓,把小白鱼送回湖里。

    “心情好,暂且饶你一命。”

    湖中有一大屿,船划至大屿上临水一亭旁。林延潮抬起头,但见亭子上写着宛在亭三个字。

    林延潮不由赞道:‘这名字起得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宛在水中央,宛在亭,好名字。就在这靠岸吧!‘

    林延潮说完,由船登岸,展明在一旁系舟。

    林延潮走到亭子里,但见亭边有三人,都是是知天命的年纪,最年轻的也是有不惑了,他们正在亭边闲坐,一旁十几名童子,仆役伺候。

    三人里,两个人负手对湖下盲棋,一人坐在桌前揣摩诗句。

    林延潮当下走到桌前,但见那老者已是写了两句,人间唯有文章寿,不向春秋问去留。

    亭子了修着诗龛,承放过往文人,留下的文墨诗词。

    林延潮走到亭边,读了几篇,不由在心底赞叹。

    这时候那揣摩诗句的老者停笔道:‘我等乃老朽之人 无文王犹兴,仅以诗棋自乐,让公子见笑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晚生是不透功名利禄的凡俗之人,老丈才不要见笑。‘

    那人抚须道:‘少年人当有所执。‘

    当下两边通了姓名,林延潮待称自己是候官林延潮时,对方只是点点头,似第一次听说。这倒是让自觉得有点名气的林延潮,略有失望。

    总以为一府里的读书人,对他该有些印象呢。

    而对方的名号,要么是什么居士,要么就是什么斋,自也是没听过。不过不知名也有不知名的好,对方多半是致仕在家的官绅,也不想以真姓名示人。

    这时炉火上酒水已沸,当下老者请林延潮喝酒。

    林延潮也不客气,举杯喝来,佳酿是又香又淳,竟是上好的青红。

    林延潮一口酒一口李干,忽闻儒林班唱的调子远远传入耳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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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介绍:
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这是一个现代人在明朝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故事,已有两本两百万字作品完本,人品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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