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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安泰楼,这是省城最有名的酒楼,安泰楼地近安泰河,远处是南门大街。

    陈行贵,黄碧友,张豪远三位新晋童生,在安泰楼包下了两桌,宴请朋友。一群朋友在一起,大多如此,总要一名充当金主,一名人缘最好联络众人。

    陈行贵自书院时,就一直是充当金主的角色。这一次酒宴,自也是他操办的,邀请的不少是他交游多年的好友林延潮自也是被奉上宾。

    “林兄,许久不见!”

    林延潮见了喜道:“于兄!”

    来人正是于轻舟,以往林延潮在濂江书院最好的朋友。

    两年不见,于轻舟唇边有了一抹胡须,多了几分老成。林延潮见老友,不由拍着他的肩膀道:“于兄,差一点没认出你来。”

    于轻舟笑着道:“林兄,不也是如此,嗯,还未恭喜林兄进学呢,当初在书院时,我就知以林兄的才华,他日绝非池中之物,定是让我等瞠乎其后,果真没有料错。”

    林延潮笑着道:“中了秀才也是侥幸罢了,谈不上什么瞠乎其后,倒是于兄,你这一次榜上有名,实是为你高兴。”于轻舟这一次府试也是上榜。

    于轻舟笑了笑道:“比起林兄你来,不值一提啊!听闻你岁试又取了第一等,我就先在此预祝你乡试高中了”

    林延潮哈哈一笑道:“多谢吉言。”

    “宗海兄!”朱向文亦是向林延潮致礼,朱向文这一次虽过了县试,但府试落榜。

    林延潮拱手道:“朱兄,听闻你成婚,我未能亲自道贺,实在抱歉。”

    朱向文腼腆地道:“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女子罢了,还是要多谢林兄在我大喜之日,送的厚礼。”

    朱向文后,林世璧也是来向林延潮行礼,此人原来与林延潮同舍时。两人不交一言,但眼下也是主动致礼。

    朱向文笑着道:“除了叶向高在福清,咱们这些人里除了余子游倒是都到了,不知余子游为何没来?没请他吗?”

    林延潮没说话。黄碧友,陈行贵都是笑而不语。

    于轻舟道:“余子游他想必这次府试又落榜,故而没脸来吧,他以往在书院时,一贯自视甚高。这次想来打击不小。”

    这时陈行贵和他几位朋友,拿着酒杯从另一桌走来,站在林延潮座位旁。

    他喝了几杯酒已是有几分喝高了,对他几个好友道:“诸位,我陈某有今日,实多亏我这位兄弟。这次要不是他教我,我还考不上童生呢。”

    这几人听了都是笑着道:“原来林相公,还有这个本事。”

    林延潮笑道;“陈兄吃酒吃醉了,我实不敢当。”

    一人道:“林相公,你不要谦虚。行贵方才都与我说了,听闻这位黄兄和张兄,也都是亏你指点,这才府试中第。你如此了得,以后不如当个教书先生。”

    陈行贵不屑道:“教书先生算什么,我看宗海不仅可以去书院教学,即便是县学,府学也是可以去的。”

    林延潮笑着摇了摇头道:“陈兄你是真醉了,大家切莫当真。”

    陈行贵半开玩笑地对林延潮道:“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林延潮侧开身笑道:“快拖下去醒酒来着。”

    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这边众人高谈阔论。另一边的几个桌子上的客人,也是看着这一幕。

    这安泰楼平日来的多是文人骚客,故而多半是读书人出入其中。

    见了林延潮这一座,众人不由谈论道这几个读书人是谁。诸如此0类的话题。

    一名穿着襕衫的秀才道:“哦,那是几位府试刚取了的童生啊。”

    “难怪如此,少年得志啊。”

    “那居中那穿着襕衫的少年,不是童生吧?”

    “不是,不过听闻这几个童生,都是此人教出来的。”

    “什么。秀才能教出童生来,这么说此人若中了举人,不是可以教授秀才了。可笑,可笑!”一名穿着锦衣的士子出言嘲讽道。

    那秀才也不动气,当下停著道:“未尝不可,兄台是外地来的?”

    那人拱手道:“正是,在下从临川来闽中游学的。”

    穿着襕衫的秀才当下肃然起敬道:“临川出才子,晏殊,曾巩,王安石,罗和章都是文章大家啊!”

    那人笑着道:“还好吧,听闻闽中有海滨邹鲁之称,人文益盛,故而我不远千里来此交游,但看了多日,也未有几人可以入眼的。”

    这秀才看对方言语如此托大,觉得此人必有所持,也不敢得罪,当下笑着道:“那么兄台,眼前这穿着襕衫少年就算我们闽中英杰了。”

    “哦,怎么说?”

    秀才道:“这位是我们闽中的才子姓林名延潮,字宗海,十四岁赴县试,十四岁即进学中了秀才,你说厉害不厉害?”

    “十四岁的秀才也不算什么,在我们临川,在绍兴苏杭那,十一二岁中秀才的,也是不少。说来惭愧,我二十一方才中举人,在同乡里算是愚钝的一个了。”

    这秀才听了对方竟是举人,当下道:“原来是孝廉啊,失敬失敬。”

    “不值一提!”

    与秀才同桌的一名儒生,听此人口气甚大,有几分不忿当下道:“这位孝廉老爷有所不知,朝廷已是颁布诏令,嘉这位林宗海为贤良方正之才,过了几日公告就要下来了。”

    终于这临川士子稍稍动容道:“贤良方正?听闻以往只授予博学的宿儒,授给这么年轻的少年,恐怕有蹊跷吧。”

    “这我倒是不知了,听闻是本省提学嘉奖其好学吧。”

    一名胥吏模样的人,从前桌转过头来道:“错了,错了。”

    那几人笑着道:“原来是周官人,正要请教呢。”

    那周官人夹了一大块鱼,笑着道:“几位兄台都说错了,这林宗海啊,去年中了秀才。成了廪膳生后,今年府试为出身寒门的士子作廪保时,不收一钱。这才令督学老爷赏识其,求朝廷奖他为贤良方正啊!”

    “原来如此。”

    “听来倒有几分意思。”那临川才子淡淡地道。

    桌子旁。几位老儒生听了这里话,也是议论道。

    “原来是这后生啊,我看过闲草集,此子文章具佳,无论古文还是时文。都可称上一流。”

    “你说得那片古文,莫非是那篇为学,我初时还不在意,后听说此人举为贤良方正。不由诧异,于是去看看他的文章,就读了这篇为学。”

    “陈公,你是我们几人里古文的大家,你的评论必然公允,我等洗耳恭听。”

    那老者笑了笑道:“不敢当,不过此子这篇文章。可以称得上是朴中见色,平中有奇,而且文章句句意味深长。听闻不少闽中本地的社学,都已是开始拿这篇文章来给儒童发蒙,以作劝学。”

    一人道:“善,这样的文章,给蒙童来读再好不过了。”

    “是啊,小小年纪就能立言,实不容易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这临川士子都是听在耳里。

    当下他走到林延潮那一桌道:“在下临川士子。姓汤名显祖,草字义仍,见各位谈笑风生,故而想来此结识一番。”

    听对方自报家门。在座的人有不少人都是认识。

    数人站起身来,一脸吃惊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汤临川?红泉逸草就是阁下的大作?”

    众人听了都是吓了一跳,能将姓氏与地名一并称呼的,只有内阁大佬,朝廷大员,文章大家才有的待遇啊。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算哪一等?

    这临川士子竟是厚颜受之道:“不错,在下正是汤临川。”

    听对方承认,黄碧友一脸激动地道:“汤前辈,没料到能在此遇到阁下,小弟对你是仰慕已久啊!”

    林延潮也是震惊,没料到去外面吃一顿饭,也是碰上汤显祖大大,这也太意外了吧。

    一旁黄碧友怕林延潮不知,当下介绍道:“这位就是写了红泉逸草的汤临川啊,此人十四岁中秀才,二十一岁中举人,而今已是名满天下。”

    林延潮怎么不知汤显祖呢?只是没有料到他眼下的名声,已是到这个地步了。

    他记得史书上有说,首辅张居正为了把持科场,让他几个儿子科场高中,三个儿子,都与汤显祖等名士交好,为其子及第制造舆论。

    连张居正也要让儿子结交的人,说明汤显祖还没中进士时,就早已名满天下了。

    陈行贵觉得汤显祖有几分人前装逼,当下不快对林延潮道:“此人也敢自称什么汤临川,不知有几斤几两?”

    汤显祖耳尖听了笑着道:“不多不多,八斗而已。”

    这口气丝毫不谦虚,用当年谢灵运赞曹子建的话,才高八斗的例子。

    林延潮心道,记得历史上汤显祖如此大才,会试也是落榜数次,张居正三个儿子都中了,他也没中,到了张居正死后才出头,莫非就是他如此狂傲所至。但林延潮又想,可是看他写的牡丹亭,却不像这等人啊。

    当下众人将汤显祖推了首座,他也是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筷子来就吃着,一口酒,一口菜的,也不与别人对饮的。

    众人只当是名士风流,丝毫不以为意。

    汤显祖吃了一半,对林延潮道:“这位是延潮吧!我方才听了你的才学,你这等士子在闽中也算是凤毛麟角了。方才听说你有一篇为学不错,可否让我一睹?”

    林延潮眉头一皱,此人直呼己名,实令自己不快。

    众人都是欣喜,汤显祖这样的才子愿与林延潮结交,显然延潮的才华,已得到他的认可。

    林延潮淡淡地道:“简陋文章倒是未曾放在身旁,让汤前辈见笑了。”

    一旁张豪远哪里肯林延潮错过这样机会,当下道:“这篇为学文章我甚爱之,试背给汤前辈听如何?”

    黄碧友也是替林延潮吹捧道:“也是,汤前辈是文章宗匠一般人物,今日偶遇,必是要评鉴一番。”

    汤显祖微微颔首道:“甚好。”

    当下张豪远念道:“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

    他将林延潮一篇文章尽数背下,在场有几人没看过林延潮这篇文章的,也是点点头。

    “汤前辈以为如何?”黄碧友问道,若是汤显祖能称赞林延潮的文章一两句,那么不久林延潮的名字,也会更广为人知。

    汤显祖道:“还算可以入目,不过文意平平,却没有十分出彩的地方。”

    听了汤显祖这话,顿时好几人不快,也有人心想能得汤显祖如此评价的文章,也是不错了。

    汤显祖忽道:“余当年夜宿秋江,得诗一首与诸位分享。”

    众人都是道:“愿洗耳恭听。”

    但听汤显祖吟道:“寂历秋江渔火稀,起看残月映林微。波光水鸟惊犹宿,露冷流萤湿不飞。”

    汤显祖念完,众人回味在诗句之中,这首诗听来,有种初读枫桥夜泊的震撼。

    众人本有几人不平,但此刻也是为汤显祖才华震慑,不敢再说什么。对于有才华的人,大家都是敬重的。

    见汤显祖露出得意之色,林延潮皱眉问道:“汤前辈,会试在即,你不去京师交游,为何会来到闽中呢?”

    汤显祖笑着道:“会元,状元对某而言如探囊取物,功名于我似浮云尔,眼下周游天下,不过随性所致。”

    众人都是敬佩,心道这才是名士风范啊,视功名如粪土。在座有一名年轻人一脸敬仰地道:“若是我有汤前辈这等心胸就好了。”

    林延潮听了笑了笑,当下道:“汤前辈,在下有一个疑惑一直不解,向请教汤兄一二可以吗?”

    汤显祖又喝了口酒,面色涨红地道:“好,你问吧。”

    林延潮道:“汤前辈,在下读论语时,偶尔见澹台灭明,敢问前辈,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众人听了都是一晒,心道林延潮这叫什么问题。

    汤显祖当下道:“澹台灭明,当然是两个人呢。”

    林延潮又追问道:“这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

    汤显祖想了一下道:“自然是一个人。”

    林延潮点点头道:“多谢汤前辈赐教。”在座的人,顿时脸色都变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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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识破

    众人脸色很难看,这位汤显祖犹自不知,继续在那喝酒吃菜。

    陈行贵斜了汤显祖一眼,当下道;“汤前辈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来,我来敬你一杯!”

    汤显祖笑着道:“好,好,闽中的文风不怎么样,但酒却不错。”

    当下汤显祖随意喝了一口,陈行贵却是满饮,当下不快地道:“汤前辈,你酒杯里养鱼啊,怎么没有饮尽啊?”

    汤显祖听了陈行贵这不恭敬的话,不悦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但见陈行贵瞪着自己,汤显祖嘀咕了一句,将一杯酒尽数喝下,面色更是涨红。

    陈行贵问道:“汤前辈,澹台灭明当年在吴国讲学,死后就葬在江西,你居然不知?”

    汤显祖脸色一变,勉强笑着道:“哈哈,我怎会不知,故意戏言,戏言你知道吗?”

    于轻舟道:“澹台灭明也就罢了,尧舜是一个人的话,也能说出来,就是我闽中三尺孩童也不如汝这般无知。”

    汤显祖听了握住酒杯,连忙道:“我方才喝醉了,故而听错了,尧舜乃是圣贤,我怎么会不知道。”

    陈行贵又斟了一大碗酒给汤显祖道:“你醉了?我看还早着呢?给我满饮这杯。”

    “这我喝下去要醉死了。”汤显祖为难道。

    “你方才不是说我们闽中文风不怎么样,酒却不错吗?请你喝,你还不喝。”

    见一桌人杀气腾腾地看着他,汤显祖只能眉头一皱,强自喝下。

    这一杯酒下去,但见这汤显祖已是在那晃晃悠悠。

    “我问你,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陈行贵瞪着眼问道。

    “一个人!”汤显祖强撑着身子答道。

    “嗯,一个人?”张豪远追问了一句。

    “不,不。是两个人,尧舜才是一个人。”汤显祖立即改口。

    “叫你两个人!”陈行贵一掌往汤显祖的头上扇去。

    “一个人,一个人。”汤显祖一脸畏惧地道。

    “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两个人。不,是一个人,”汤显祖被打几下,当下怒道,“我汤显祖是堂堂举人。名闻天下的大才子,你们竟敢如此对我?信不信我拿你们见官。”

    顿时一桌人都是怒了。

    “汤显祖会连尧舜一人两人都不知?”

    “冒充汤显祖来我们这骗吃骗喝,戏弄我等?”

    “胆子不小啊!”

    黄碧友骂道:“说你到底是谁?”

    “说了,我真是汤显祖!”

    “娘的,真不打不行了!”几个巴掌下去。

    对方才连忙道:“我说,我说,我是汤显祖的堂弟,我叫汤家祖。”

    “真的?”

    “真的真的,肯定的真的。”

    “我问你汤家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汤家祖哭着道:“当然是一个人。”

    “真的是一个人?”

    “是,是。”

    “我看不对,劈成两半,就是两个人了。”

    “大哥,我求你别这样好吗?”

    陈行贵说完几个人又要上前去打汤家祖,林延潮拦住了道:“此人方才吟得那首诗,确是上佳之作,我以往没有听过,想来确实是汤临川所作。此人不是他的亲戚,也是有几分关系。给他留几分颜面吧。”

    听了林延潮这么说,陈行贵才放开汤家祖。

    汤家祖讨好地看了林延潮一眼道:“我确实是临川汤家,出门至闽中游学遭了贼,盘缠被偷尽。故而囊中羞涩,托了家兄之名到处招摇,骗吃骗喝,没料到这位相公一眼就识破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读书人游学四方,总有落难的时候,我是相信你是出自临川汤家。这有点钱你暂且拿去用吧。不过不要再到处招摇,如此污了令兄之名。”

    说着林延潮拿了两百钱出来,陈行贵道;“宗海,在我这里,哪里有你花钱的地方。”

    说着陈行贵对汤家祖道:“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冒名招摇撞骗,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了。”

    说着陈行贵随从拿了五两银子给汤家祖。

    汤家祖听了连连称是,当下颜面离去。

    安泰楼,楼上楼下的客人本是听了汤显祖的大名,都是要来一睹其人,但却见得被林延潮识破的一幕。

    众人见林延潮这般处置这西贝货,不由都是点头,赞其厚道。

    众人心想虽是没见到汤显祖这样的大才,但见到林延潮这位渐渐崭露头角的闽中才子,也是不错。

    不提十四岁的秀才,就是朝廷被授予贤良方正,以及那篇被社学选为作为儒童发蒙之用的为学,已足以令人别人重视了。

    经过审汤家祖一事,方才闲谈的老儒,官吏,读书人都是来到这一桌,与林延潮相识。

    一人道:“林相公,以你现在的名气,眼下来个假的,真的也就不远了。”

    另一人道:“林相公,我看你的文章,假以时日,不会在这汤显祖之下,待他日我闽中也出一位大才子,汤临川算什么,林侯官才是。”

    奉承者有之,提点者有知,还有几名老儒也是对林延潮文章提出建议,甚至批评。

    面对众人赞誉,批评,林延潮也知这世道,不是与你说好话的人,就真心为你好,说你不是的人,就厌恶你的。

    比起认同你夸奖你的朋友而言,诤友也是同样难得,更多是一种关心劝诫。

    特别是这几位老儒,其中不少还是与林垠,忘斋先生一辈的读书人,对于他们的批评,林延潮是虚心接受。当然也有几个人存心捣乱,在他们眼底,老子的文章就是天下第二(第一是王世贞),这样的人,林延潮也是不去理会。

    酒楼上大多数人,还是善意的,这是林延潮可以感受到的,无论是前辈的谆谆教诲,还是同辈间的激励,都令林延潮很感动。

    林延潮心想,闽中学风敦实醇厚,读书人这么多,若是我的尚书古文疏证,能得府中学子赏识,那么就算不用身在两京,苏杭这样文风鼎盛之地,不久以后,也能如王世贞,汤显祖那般名满天下。

    正巧这时有一人问道:“数月之后就是乡试,不知林相公在读什么书?”

    林延潮借过话头道:“在下既是读书,也在著书。”(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继绝学(二更)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人都看了过来。

    那人笑着问道:“林相公的诗集,我等断然是要看的。”

    另一人笑着道:“你有所不知,林相公不擅诗赋,这是众所周知的。我猜大概是文集吧,林相公的文章有苏韩之韵,若是刊售定可一读。”

    林延潮心知在此,也算是一个求关注的好机会,当下道:“在下著书并非是诗词文集,而是几年来读尚书的心得。”

    听了林延潮这话,众人都是惊讶的合不拢嘴,这几乎就是注经了。

    要写这等大作,没有几十年的经学功底,广泛涉猎经史子集,你也敢写?或者说你也好意思写?

    而眼前这位十五岁的生员,竟敢说写一本读尚书的心得。

    众人大部分都是在质疑,若非方才对林延潮有很有好感,恐怕不少人要喷之了。

    一名书生不解向林延潮问:“你为何要注书经,不注他经?”

    林延潮答道:“书经,乃六经之冠冕,百氏之襟袖,在下以为欲贯通五经,学易,若欲挈领五经,学书。”

    那书生听林延潮之言,微微点头。

    一名穿着襕衫的秀才向林延潮问:“书经,精微不如易,文赋不如诗,义理不如春秋,庄重不如礼,你有何心得可言?”

    林延潮暗暗摇了摇头,又是一个死读书的。当下他答道:“未见得,尧典立叙事之骨架,禹贡开百世地舆之学,洪范乃五行之宗,大禹谟之十六字心传,更为圣圣相继,代代相传之学,你岂可薄之,真愧为读书人。”

    这名秀才听了林延潮的话后,顿时掩面。羞愧退下。

    一名老儒当下发难道:“你治尚书以何为本?”

    林延潮道:“回老先生的话,天下兴衰治乱,古文今文多有伪篇,因文字变迁而沿误的文句不知多少。故而我取开成石经拓本对校。”

    那老儒听了捏须点点头道:“善。”

    一名儒生一直不说话,这时候站出来问道:“古文尚书疑为伪篇,你该如何作?”

    林延潮道:“先疑古,再重建!如尧典,皋陶谟。禹贡,非成书于上古,而定于春秋。”

    林延潮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古文尚书疑为伪篇,乃是当今治尚书每一名儒生心底的大疑团,一千年来不少读书人提出疑问,但却无一人拿出证据来指证。而林延潮竟然笃定的一口证实了,难怪他们不信。

    众人当下又与林延潮问难,但没有一人问得倒林延潮。

    一名儒生向林延潮作揖道:“书经之难。不亦于易,汝不过十五六岁少年,若真要说有什么建树,一个字难,除非汝是生而知之者,当然汝治书经定在我辈之上,到时书稿一成,吾一定拜读。”

    林延潮对儒生拜读道:“仓促而作,不敢谈精思,到时有谬误之处还请兄台指正。”

    听了林延潮的话后。众人当下纷纷告辞。

    出来时,众人不免谈论一番,有人讽林延潮不自量力,好高骛远。

    也有人叹林延潮其志之远。若是著书而成,真能有几分以今日之思代古人之想,那么这本书也不算白写了。

    大多数人心想,还是让林延潮先去写吧,写出来后碰碰壁,免得年少得志。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嘲笑也并非都是恶意,在他们看来年轻才子遇一遇挫折也是好事,这算是一种打磨,玉不琢不成器嘛。

    林延潮从安泰楼回到家里后,将反正众人的话,理了一遍,不由感叹自己还是年轻了,若是三四十岁的大官,或者是五六十岁的老儒生,写这书就没有人敢笑话。

    要知道咱们的首辅张居正,为了给当今天子读书,写了一本尚书直解,作为小皇帝的日讲宫内读本。

    林延潮心想,眼下自己若是再年长十岁就好了。

    当下林延潮将书橱里自己的书稿拿来细细读起,这些都是他一年以来的心血,差不多有十万字了,再有两个月就可以定稿了。要他现在放弃,实在有点舍不得。

    他这本书首采的还是阎若璩的尚书古文疏证,其次是近代国学大师顾颉刚,刘起釪的尚书学。

    而林延潮编写此书,已是偷懒很多,当初顾先生此书,先是将流传下各种书经文本考异比对。

    其次上古先秦各书经里,所用的尚书句子辑录出来,与古文今文尚书参校异同。

    其三将历代治尚书大家的文章整理比对。

    其四是研究尚书用字造句的文法,并和甲骨金文作比较。最后才作全部的考定。

    这四项功夫,换了常人可能一辈子,一项也完成不了,可顾先生毕其一生,也只作到第四步。而后由其弟子刘起釪刘先生接老师的班。

    而林延潮现在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又凭着自己博学强识,用了两年时间通经,总算写出来了。

    所以他现在手头上这份稿子,不是自己的心血,而是后世国学大师对尚书经义的毕生见解。

    想起上一世偶尔看了一篇报道,自顾颉刚,刘起釪故去后,为尚书注经在当今已是成为绝学了。想到偌大中国十几亿人口,竟是再找不出一个人时,林延潮心底是有些悲愤的。

    虽然林延潮总觉得古人皓首穷经,好似整日凿井很可笑,但真正到了失传的一日,才知拥有时是如何珍贵。尚书作为五经之一,从先秦至民国,传承了两千余年,华夏几经兴废,但却是代代相传,今日虽山河犹在,但文化传承却断绝了,这是何等的悲哀。

    林延潮看着手中的文章,心道这是后世大师的心血,不能因自己年纪不够,就不敢发书。

    就算眼下沉寂,但是总有一日他会绽放光芒的。

    没错,正如张载所言,为往圣继绝学。

    当今国学没落,好比道统失传,这个时代国学昌盛,若是能将阎,顾,刘几位大师的心血,著书发表,不知会在这个时代读书人里,激起怎么样的共鸣?

    古今思想的碰撞!或许这也是自己想要见到的,也是三位大师的心愿吧!

    想到这里,林延潮咬了咬牙,心道无论怎么说,这本书自己是写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指点文章

    五月未至酷夏,阳光正好。

    远山郁郁青青,山间小溪折而向东,注入一处小湖。

    日头一晒,山下小湖的水汽顿时蒸腾起来,风轻轻吹来,湖畔田地里稻花香就远远地传了出去。

    湖畔有一宅院,正是依在这犹如仙境般的地方。

    宅院中,前南京礼部尚书林庭机做完一套道家呼吸打坐的养生功夫,在小婢奉上的盂里吐了一口清痰,然后披上儒袍。

    仆人又给他端上一盅清茶漱口后,才是奉上一盏新沏好的龙井茶。

    今年新摘的龙井茶好似雀舌,老者坐在院中,晒着日头,慢慢品了起来。

    香茗入口,林庭机从一旁拿起一卷书来。这是林庭机年少时的读书习惯,以往就算身在官场,每日再忙,也是不忘读书之事。

    而眼下年老归居山林,但是林庭机依旧是刚日读经,柔日读史,每日不歇。

    林庭机读了会书,一名老仆上前道:“老爷,一位自称是二少爷的徒儿来拜访老爷。”

    林庭机眯眼道:“没错,是烃儿徒儿,来此必是有事相求。”

    “老爷见是不见?”

    林庭机道:“老朽致仕后,想来钻营的人实是不少。不过烃儿有交代过我,让我照拂他这弟子一二,就且听听吧。”

    不久院门开启,林庭机见一名穿着襕衫的少年,步入院子后,向自己行礼道:“晚生林延潮,拜见老尚书相公!”

    林庭机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手指着一旁小凳道:“坐。”

    坐下后林延潮心想,与这样一位昔日的二品大员,坐在农家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聊天,感觉还是满奇怪的。

    对方现在虽闲云野鹤,远离朝堂,但是一位从部堂退下官吏,在地方的能量。就算巡抚,布政司使都不敢轻忽的,没料到今日能与这样一位大员说话。

    林庭机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但见对方目如点漆。湛然有光,他颇通相面,心想此子必是极为聪颖之人。

    林庭机笑着道:“后生,你看老夫这宅子如何?”

    林延潮道:“桃花源也不过如此。”

    林庭机笑着道:“正是,老夫致仕二十余年。费尽心思才找了这么个好地方,作为归老之处。你说如陶渊明丫丫电子书的桃花源,老夫觉得很贴切,陶渊明是个有筋骨之人。他那篇五柳先生传里,有一句,不戚戚于贫贱,下一句,下一句什么来着?”

    见林庭机看向自己,林延潮道:“可是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林庭机笑着道:“正是如此。”

    一位饱读诗书的人。绝不会将这句名言给忘了的。

    林延潮当下猜到,这位前礼部尚书是会错意了,以为自己上门来钻营的。

    要知道做官,能混到老者这般二品大员,个个都是人精。但凡人精与人交往中,都能很好把握分寸,比如市井中,别人求己借钱,先说自己家里一穷二白,这样对方不会丢脸。自己也不会伤了两人交情。

    当然这套方法,市井妇人用来,只是不如当官的人说得那么雅。如那句‘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就是借陶渊明的口,告诉自己不要找他妄图钻营什么。

    但林延潮听后仍是‘不知分寸’地道:“老尚书相公,晚生此来正有一事相求。”

    林庭机端起茶来呷了一口,淡淡地道:“不要称什么老尚书相公,老夫致仕已久,眼下不过平民百姓。”

    林延潮知对方言语里拒绝之意很显然了。不过仍是道:‘老先生虽在江湖之远,但却简在帝心,依旧是满朝仰望的柱石。‘

    林庭机笑了笑,道:‘这后生还蛮会说话的,说来你求老夫何事?‘

    林延潮当下取了一叠文卷,给林庭机道:‘这是晚生的文章,还请老尚书相公过目。‘

    林庭机拿过文卷,心底一晒,对了,马上就是乡试了,这小子想要找主考官投递文卷,故而请托于我。

    林庭机不动声色将林延潮文章拿来一看,问道:‘你给老夫的文章,怎么不是时文?‘

    林延潮道:‘这是晚生这几年读尚书的心得,听闻老先生是方家,故而想请你指点。‘

    林庭机闻言笑着道:‘你年纪轻轻也想注经?‘

    林延潮道:‘许慎二十岁即贯通五经,延潮不才,十六岁前专研一经,还是略有浅见的。‘

    林庭机摇了摇头道:‘注经再好,终不如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说着林庭机低下头看着林延潮的文卷。

    林延潮不发一言,静静地坐在那,等着对方意见。自己眼下著书,别人不是不信服,那就加一个人。

    就如同现在论文那般,让学生与指导老师合署名字。

    这静坐干等,是件很见学问的事。若是毛手毛脚,燥动不已,很容易就会给他人留下一个不稳重的印象。

    如站军姿那般,如临大敌一动不动,那也不行,失了读书人的儒雅。

    但林延潮在家每日读书,按着养静持敬,谨言少语一套功夫作下来,再加上几十年的阅历,早已是脱去这个年纪少年的躁动,反而有着那些大儒方有的沉静。

    林庭机看文时,朝林延潮这看了一眼,不由点点头,又重新看文。

    天边云卷云舒,庭间花瓣坠地,山边的小溪上水车轱辘轱辘地转着。

    小溪边上农家里燃起了炊烟。

    林庭机眉头时紧时松,手边卧着藤椅的扶手。半响林庭机挪了挪身子,看向林延潮问道:‘此文真是你写的?‘

    林延潮道:‘回老先生的话,是的。‘

    林庭机伸手捏了捏眉间,看得出上了岁数,久读下精力有几分不济。

    林庭机道:‘你晚上在此留宿,老夫看完后再与你说话。‘

    然后林庭机就没再与林延潮说话,不久,自有人服侍林延潮去用饭。

    一小碟白豆腐,一盘水捞空心菜,一壶清水。

    一名老仆对林延潮道:‘老爷上了岁数,饮食清淡 ,粗茶淡饭,还请公子见谅。‘

    ‘饭管够吗?‘

    老仆一愣,随即笑着道:‘这倒是管。‘

    ‘那就行。‘

    林延潮当下夹了一片豆腐,搁在碗里,大口大口地扒饭。天然的农家饭菜,吃起来别有一种甘甜。(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把名声借给你

    晚上老仆与林庭机说了这事。

    林庭机将手边林延潮的文稿放下,抚须道:‘此子能甘于粗茶淡饭,说其倒是个随遇而安之人,看来我之前倒是误会他了,以为是来向我钻营的。‘

    老仆道:‘老爷请恕我多嘴,这烃少爷的徒儿嘛,你要真论其人,我听说世升少爷,对此人十分夸赞,誉为济世之才。”

    林庭机笑着道:“世升他眼中是个人,都贤良方正,博学鸿儒,不足以信。”

    “至于世壁少爷,也提及几次,口中却是不服的。”

    林庭机道:“世壁他口中不服,但心底恐怕却是服的。”

    “是老爷,唯有泉少爷……‘

    “泉儿如何说?”

    老仆道:“泉少爷道,这林延潮不过汲于我林家的趋炎附势之徒而已,若不是烃少爷,他什么都不是。”

    林庭机闭目道:‘我知道,不必再说了。‘

    次日。

    林延潮来见林庭机。

    林庭机正在院里作八段锦,林延潮自是侯在一旁。

    待林庭机做完这一套后,出了口长气,额上微渗出点汗。自有仆人上前更衣,婢女上来擦汗。

    林庭机更衣擦汗后,睁开眼睛看向林延潮问道:“吃了没?”

    “还未。”

    一旁婢女给林庭机捋了捋银须,他道:“正好与老夫一起吃吧。”

    当下下人端饭菜摆桌,早饭是在院子里吃的,有婢女给二人石凳上铺上厚褥。

    粥是御田胭脂米,菜是银耳,木耳,山药,金针,口蘑之类。这样的饭菜没有大鱼大肉,却依旧作得很精致。这就是一位致仕二品官的生活。

    在贵人面前,林延潮吃饭就十分谨慎了。这御田胭脂米作得红稻米粥,乃是贡品,他一直只听闻过,却没吃过。吃起来气香而味腴。

    饭后婢女给二人端上茶,林延潮掀茶盖闻去,但觉得茶香扑鼻。

    林庭机呷了一口与林延潮道:“这是太姥山上的绿雪芽茶,老夫当年游太姥山,有一诗僧取泉水。请老夫茗啜,相谈甚欢,茶也甚好。你将来进京赶考,路过太姥山一定要替老夫去一趟。”

    “是。”林延潮当下细细品茶。

    聊了一阵,林庭机道:‘你写此文求老夫作什么?‘

    林延潮道:‘晚生自幼读经,尝自比许慎,实是惭愧。眼下著书,恐旁人欺我年幼,不能信服,故想借老先生的名声。‘

    林庭机问道:“这书真是你写的?”

    “是的。但也博采众家所长,或许令郎有与老先生说过,在下读书过目成诵。”

    林庭机听了点点头,却没有贸然相信,又问了几句林延潮书里的关窍,见林延潮举一答十,方知此书确实林延潮所作,顿时心中对这少年十分欣赏。

    林庭机问道:‘那你如何借老夫的名声?‘

    林延潮道:‘老先生乃当今治尚书的名家。若是老先生肯点校署名此书,那么别人就会信服了。”

    林庭机听了不由莞尔道:“老夫谈不上位极人臣,可也身居庙堂几十年。在桑梓也算薄有名声,可谓是敝帚千金,你凭什么要老夫将名声借给你?”

    林延潮毫不犹豫地道:“故而晚生才向老先生相求。”

    林庭机本以为对方会说一番道理,但没料到这年轻人。却是一片陈恳地请求,于是不语,思考了起来。

    对方不说,林延潮也不问,对方身居高位经过多年岁月锤炼后,肯定越发谨慎。要想用言辞打动这样的人物很难。故而坦诚相告才是最好的。

    林庭机沉默良久,山间薄雾萦绕,溪水上的石碓呜咽有声。

    远处稻田边的农人已是早起挑水灌园,村落里好一片鸡犬相闻之声,令林延潮仿佛回到了住在洪山村的时候。

    两人静默了一阵。

    林庭机问道:“你可知你此书一出,士林间会如何评价?”

    林延潮道:“要么落水无声,要么起轩然大波吧。”

    林庭机道:“是啊,若是此书,你能让他人信服,那么此后天下治尚书的士子,手旁必放上你一本尚书古文注疏。”

    换了旁人听了这话会激动不已,但林延潮却谨慎地,抓住林庭机的话问道:“那么依老先生的话,如果别人不信服呢?”

    林庭机道:“为人耻笑,沦为笑柄,功名之路也会受损。”

    林庭机见林延潮却松了口气笑着道:“为何是这番神情。”

    林延潮道:“我还担心会诽谤圣贤书,惹来杀身之祸呢。”

    林庭机笑着道:“百年来疑古文尚书为伪篇,而著书立作的那么五六人,也不在乎多你一个。”

    林延潮总算安下心。

    林庭机道:“你时日还长,以你的文章和才华,将来必有名满天下的一日,何必急于少年出头呢?”

    林延潮道:“老先生太高看我,我连今科乡试都没把握,何谈名满天下。”

    林庭机看了一会山边的悠悠白云道:“无论怎么说,我是不会把我名声借给你的。”

    林延潮闻言有些失望,但也是在意料之中道:“既是如此,还是多谢老先生。”

    林庭机笑着道:“老夫不愿意出面,是怕惹来非议,毕竟曾身在庙堂,怕会有些是是非非牵扯到你。”

    林延潮知道林庭机,指的是林家与张居正的关系。

    林庭机道:“何况论起本府治尚书的名家,我也是不如忘斋先生多了,我会将你这文稿给他,为你请他来与你点校不是更好。”

    林延潮听了心道,这确实是更好选择。

    林庭机见林延潮不答,反而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担心,忘斋先生吞了你的稿子?”

    林延潮不由有些小心思被戳中的感觉,但随即想来,有了林庭机作保,忘斋先生绝不会吞没自己的稿子,何况忘斋先生也是有德大儒,自己对他孙子还有救命之恩呢。

    当下林延潮道:“晚生岂敢质疑忘斋先生,有他的点校,晚生也就放心了。”

    林庭机道:“不过就算忘斋先生肯点校,此书也未必能令他人真正信服,你一个秀才,写写诗集文集还可,要想著书立言还是不够。若是你乡试时,能中了举人,把握就更大了一分。说来说去,还是举业最重。”

    “你的功名有几分,书里就有几分能令人信服,这话说起来俗了点,但道理却不俗。”

    林延潮当下受教地道:“老先生说的是,今科乡试弟子一定全力以赴。”(未完待续。)

第两百章 定稿

    城南登瀛坊巷林宅。∏∈∏∈,

    夏日炎炎,省城已是进入了酷暑。

    水井中这两头鲤鱼,自正式成了林家家鱼后,活得都是很滋润,虽没有经常投食,但井壁上的青苔已是足够鱼儿吃食了。鲤鱼肥大的鱼身在井里游动,鱼尾有力地一甩一甩的,调皮兜着圈子追咬着尾巴,周而复始,好似道家的阴阳鱼。

    以往候忠书住在林宅时,忍不住贪嘴说了一句,看这鱼的动静,若抓来红烧,那滋味该多鲜美啊。

    这话给林浅浅听见后,侯忠书就惨了,一个月来没被林浅浅使小绊子。

    井边现在搭了凉棚,是土豪陈行贵的手笔,以往候忠书,黄碧友等在林家读书时,没少来这里。眼下走了凉棚却留下了,省城的夏日酷热,林延潮,林浅浅住的楼顶呆不住人,故而林延潮中午午睡后,就到这来读书,作日课。

    井沿旁搁着一桶水,里面放着两颗大西瓜,是晚饭后,全家人用来消暑用的。

    书桌的桌案边,林浅浅给林延潮煮一碗冰糖绿豆汤。现在冰糖绿豆汤上还冒着些许热气,树梢的知了一长一短的叫着,书案前林延潮一手拿着笔在纸上写,一手翻着书卷,笔停书页动,书页动则笔停。

    从拜访林庭机回来后,林延潮一直在思考。

    林庭机说得对,自己眼下年纪轻轻,只是一介秀才,别人不信服,书本完稿后刊发出去,扑街的可能很大。自己当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所以想到让林庭机,与自己合著,借着他的名声一用。

    当初阎若璩写尚书古文注疏时,也是四处请人指点,正是有几位大儒的认可,阎若璩的这本大作才能进一步得到众人肯定。只是忘斋先生不过是本府内治尚书的名家。终究不能与黄宗羲相提并论,所以到底会不会扑街还是两说。

    至于其他名家大儒,自己也不识的,也无从请来指教。不过林延潮不管这么多,这本书写下第一个字起,他定下了先疑古再重建的基调。

    疑古是第一步,重建是第二步,疑古是因。重建是果。尚书古文疏注,是他的第一步,尚书作注,是第二步。第一步不走完第二步怎么走?

    学海浩瀚无边无涯,就算常人穷一生之力,都不能办到,自己精力有限,若非借着过目不忘,以及上一世的记忆,就是知道方向。用三十年也不一定能复制出尚书古文注疏这本书来。

    既是如此,自己哪里还有那么多闲工夫分心。别人如何想,怎么想,认同不认同自己,那是别人的事,不是自己的事。

    宁思一时进,莫思一时停,开始了就别停下来。这就是林延潮的坚持。

    绿豆汤早已是凉了,夏日炎炎,午后正是好眠。林延潮额上汗水却点点下落,用笔点了点墨,继续在纸上沙沙地写着。

    现在这本书尚书古文疏注,初稿已是定好。现在要修终稿。

    初稿差不多十万字,下面要增删一些,言辞有的地方必须藏锋。自己疑古,也有人信古,故而言辞收敛一些,为自己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有的文章要留有余韵。写七分,藏三分,意思不要道尽了,道尽了就是争议。

    修稿的过程,林延潮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有时读书略有所悟,临时动笔也是有的,在阎若璩大作的基础上,也添加了不少顾,刘二人,以及自己的见解和心得。

    毫无疑问,若是士林内能认同自己的文章,那么自己一定会名声鹊起,若是不认同大不了就当作他人的笑柄,被人讥笑自己不自量力而已,反正被人笑笑也不会丢层皮。

    林延潮推却了应酬,专注地在家写文,不知不觉光阴转眼即逝。

    林延潮写稿时一日百余字,修书时每日审稿千余字,多了就不写,毕竟自己还有其他日课要作,四书五经要一遍一遍重复地读,时文也不能落下,新出的程文集不能不背。

    如此不急不忙费了两个月功夫,增删之后,将这尚书古文注疏从初稿十万字,最后定稿在八万字左右,这时候离乡试也不到一个月了。

    林延潮拿最终定稿找忘斋先生过目后。忘斋先生最终却告之林延潮,不能与他合署名字。

    林延潮问这是为什么,忘斋先生却道:“此文非吾所能作,不敢列名。”

    林延潮听了不知说什么好,然后忘斋先生给他留了一章序文。

    待林延潮看了忘斋先生的序文,但见上面写着。

    吴草庐以古文尚书之伪,其作纂言,归震川以为不刊之典,然从来之议古文者,以史传考之,则多矛盾。

    吴草庐,乃是吴澄,元代大儒,归震川,则为大名鼎鼎的归有光,二人都怀疑过古文尚书之伪。

    忘斋先生下面写到,当两汉时,安国之尚书虽不立学官,未尝不私自流通,逮永嘉之乱而亡。梅赜作伪书,冒以安国之名,则是梅赜始伪。顾后人并以疑汉之安国,其可乎。

    说的是,东晋梅赜所献的古文尚书,非两汉孔安国所作,而是梅赜自己伪造的,故而咱们不必连孔安国之作也一并怀疑了。

    这算是替林延潮说清了疑似伪作古文尚书由来渊源。

    序文最末写到,古文尚书之真伪,乃古今之疑,吾读书时尝辗转反思不能解。忘年林宗海取尚书古文疏证,方成三卷,属余序之。余读之终卷,见其取材富,折衷当,今日释吾心中之惑,其于林宗海之证。

    林延潮看完后,不敢感叹,忘斋先生虽不署名,但在序文力挺自己的观点,这样的序文一出,与忘斋先生自己写的有什么区别。

    林延潮看了不由感激,想到之前自己还怀疑忘斋先生不肯帮忙,不由愧疚了一番。

    在忘斋先生的序后,林延潮又写下自己的补序。其中言道,孔子者,万世取信,一人而已。余则谓,朱子者,孔子后取信一人而已。今取朱子之所疑告天下,天下人闻之,自不必尽笃其信。

    写完这句林延潮,不由满意笑了笑,心知此书算是成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一章 翁婿偶逢

    林延潮写的这序文,算是抱准了朱熹的大腿,这样无论书如何写,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同时林延潮还有一点朱熹以降,传其儒学衣钵的后继者自居,这微不足道的小心思在里面。

    林延潮对此书的信心又增了几分,当下连夜将书稿校订好后,次日一大早就去建阳书坊找秦掌柜。

    建阳书坊里,人潮熙熙。

    林延潮禀告后,不久就见到了秦掌柜。秦掌柜一见林延潮即热情地道:“哎呀,这不是林相公嘛,我就瞅着窗边喜鹊一直叫,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原来是你来了,找老哥我有什么事?”

    林延潮笑着回礼道:“秦掌柜,客气了,你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著书一事吗?”

    秦掌柜热情道:“记得,记得,一直惦记呢,上一次你们书院的五百卷闲草集都卖得断货了,不少人都是冲着你少年秀才的文章来了。听闻你眼下还举了贤良方正,现在咱们本府的士子,哪个不知林宗海三个字。”

    林延潮虽知秦掌柜的话有点夸张,但怎么说咱们在这一府十县之地,还算小有名声了不是。

    说完秦掌柜将林延潮引入雅间,随便路过印刷作坊。

    看着雕篆工人专注的姿态,林延潮有几分肃然起敬,

    大明朝的雕版印刷技术已是更加发达,木活字、铜活字应用熟练。因科举之功,读书人的普及更超过宋朝,全国的书籍印刷量据说达到百万册。

    这个时代文化昌盛,华夏从竹简刻字,火烤汗青之时,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现在。

    二人在雅间坐下后。伙计给二人上了茶退下,秦掌柜端起茶笑着问道:“林相公此来是出文集,还是诗集啊?”

    林延潮道:“是在下一点读尚书的心得。”

    秦掌柜听了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失态问道:“什么?”

    林延潮将自己的书稿递给了秦掌柜。

    秦掌柜接过了看了一会,将书稿一放道:“林相公,这书恐怕不好卖啊!”

    “为何?”

    秦掌柜道:“眼下书坊是非举业不刊。市肆非举业不售,士子非举业不览,咱们书坊坊刻当然以举业为主。”

    “我这不是与举业有关吗?”

    “是,不过眼下你既非举人,进士,翰林,名望又不如那些大儒,又是给书经作注,恐怕读书人不会信服的。”

    林延潮道:“秦掌柜你说的我都明白。但若是我执意要刊行呢?”

    秦掌柜犹豫了一会道:“那恐怕要赔些本了。”

    林延潮道:“秦掌柜是生意人,我知道,既是如此,秦掌柜你刊这书,若是赔多少,我补多少给你就是了。”

    秦掌柜连忙道:“这可使不得。林相公肯在我这出书,是看得起我秦某人,怎么能让你垫钱呢?”

    二人商议了一阵。最后商定暂时刊两百册,一册三卷。至于盈亏二人作半而分。

    林延潮直接拿了早准备好的二十两银子给秦掌柜,当初陈行贵给他两百两银子时,他就想好将来做出书之用了。当时想若是书坊不刊发,他就完全自费出书。

    秦掌柜热情地将林延潮送走道:“林相公,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有什么事你不必来,我直接去你府上找你,这都快乡试了,岂敢劳你的大驾啊。没错对,都交给我。你安心准备应试吧。”

    “多谢秦掌柜了。”林延潮当下离去。

    一旁伙计道:“掌柜的,从未听说过秀才,也敢给四书五经作疏,你何必为他刊书,还对此生员这般恭敬的。”

    秦掌柜一巴掌打在伙计脸上骂道:“你来我这五六年了,知道为何一直只是小伙计,当不了大伙计。这做生意只顾着看钱,如何能作大?”

    秦掌柜骂了几句小伙计,陡然他见台阶下一位穿着绸缎的男子正立在那,立即撇下伙计,上前热情地道:“程员外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骤然相逢,程员外有些尴尬。

    今日他来这条街办事时,秦掌柜送林延潮出门的一刻,程员外正巧在路旁看在眼底。

    那一句乡试,令他心底一揪。这小子居然取了了乡试解额,去年才童试得隽,今年即赴秋闱。虽说只是赴秋闱,不是中举人。

    程员外心底五味杂陈,看着对方远去,程员外得承认两年不见,自己这名义上的女婿,比当初相见之时更成熟了几分。

    “程员外……”

    “哦,秦兄,正巧我来这办点事,没料到恰巧相遇。”

    “那敢情好了,来上楼咱们喝一杯!”秦掌柜热情相邀。

    程员外有几分意动,他也想打听林延潮找秦掌柜到底何事,当下笑着道:“也好。”

    程员外刚转过身,就听得后面一个声音:“秦掌柜,请恕在下冒失,方才有一事忘了与你交代!”

    “哎呀,林相公劳你又赶来了。”秦掌柜笑呵呵地转过身。

    程员外顿时背心一耸,立在街间,他犹豫是否这时转过身去。

    程员外在想,一会相见是笑着道一句,呵呵,小婿别来无恙啊,或者就只是点头不说话。他眼下好歹是秀才了,至少表面上知道客套一二,不会无礼。

    程员外一面想着,一面转过身来,否则三人街边相见,一人始终背着身朝另一边,这画风实在不太正常。

    程员外转过身与林延潮四目相对,定了定,自己正欲开口。

    但见林延潮已是先抢先一步,以晚辈见长辈之礼道:“见过程员外!”

    见林延潮主动行礼,程员外微微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又有些许不甘,觉得林延潮不该如此平静。

    程员外微微点头道:“嗯,是贤……贤侄啊!”

    秦掌柜在旁笑着道:“哦,原来两位认识,不知是……”

    程员外打断秦掌柜的话,淡淡地道:“秦掌柜你们先谈,在下忽记得有一要事,先走一步。”

    说着程员外抱了抱拳,扬长而去。

    秦掌柜觉得二人关系有些微妙,但他也是知趣不问,不过却见林延潮朝程员外远处的背影恭礼相送,不由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二章 龚子楠的心思

    通贤龚府里的绣楼,依着竹林而建。←,

    绣楼上的窗台绛纱低垂。

    一名二八女子依在窗纱边,远远望去只是勾勒出一个倩影,但见风儿吹起,绛纱微动。

    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这女子叹息一声坐在窗边弹起了曲。

    龚子楠在另一间院子练字,但听得乐曲声响起,不由笔一停,一旁给之研墨的书童清墨笑着道:“少爷,小姐她又在弹这首思无邪了。”

    “多嘴。”龚子楠斥了一句。

    清墨知这主人性格一贯宽厚,吐了吐舌头。龚子楠搁下笔,叹气道:“大伯前几日与娘道,要替姐姐说一门亲事,那人家原先是他在南监时的弟子,听闻样貌人才家境都极好的。但姐姐不知从何听来的,找娘闹了一顿,似十分生气呢。”

    清墨笑着道:“那是自然少爷,你大伯膝下无女,把小姐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多操心了一些也是当然,只是小姐不乐意他插手而已。”

    “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有何乐意不乐意的。我爹几年前没了后,一直都是大伯照料我们家,他怎么就不能替我爹做主了?”

    清墨点点头道:“那我知道了,定是别有他情。”

    “你知道什么?”

    “少爷你读书那么聪明,这男女的事一点都不明白,小姐既是不乐意,就是心底有人了。”

    “胡说。”龚子楠将纸卷起朝清墨脑袋上敲去道,“我姐姐他出身名门,家风严谨,怎么可能有私相授受之念头。”

    清墨当手挡着。急忙道:“少爷,这也不是没可能啊,正所谓不会相思,学会相思,就害相思。情之所钟的事,自己怎么道得清?”

    龚子楠骂道:“早知不该带你去看西厢记了。看完以后,满嘴胡话,学了一肚子都是男盗女娼的。”

    “嘿嘿,少爷,你不要动怒啊,眼下是如何了解小姐的心结才是。你想想小姐是否有了意中人?这意中人是谁?若这意中人正好与我们龚家门当户对,我们是不是?”清墨腆着脸在那献计道。

    龚子楠作势又要打,这时听得琴声忽止,自思道。姐姐平日待我甚好,若是她嫁个如意郎君,我心底的欢喜未必比她少呢。

    龚子楠又思道,姐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卖,一直深在闺阁,平日也都没有见什么陌生男子。

    姐姐唯一就是平日与自己聊天,而自己与她说得最多的。就是书院里的事,还有平日姐姐待其他人问的都不多。唯独自己的好朋友林延潮问得多一些。

    对了,林延潮。龚子楠瞬间想到,他当初救过自己和姐姐的性命,对他们姐弟俩正是有救命之恩啊。龚子楠走来走去,心想当初落水时救人,必有肌肤之亲。虽说当时年纪尚幼,但谁知姐姐会不会记下,心底有了他。

    想到这里,龚子楠激动走来走去,他平时很少有看得上的朋友。林延潮算是一个。而林延潮人品好,学问好,样貌虽不俊俏但是也不差。

    龚子楠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不错。他想找姐姐去确认一下,却想自己姐姐脸薄,必是不会承认,索性自己去找母亲商议就是了。

    龚子楠是急性子,当下二话不说,即去堂里找母亲。

    龚夫人刚刚午睡过了,这才起床,见自己儿子急匆匆地跑来,当下问道:“楠儿,何时这么急?”

    龚子楠立即道:“娘,你可还记得当初在闽水边,有一少年救下我和我姐姐的事?”

    龚夫人脸上掠过一丝不快道:“乡试马上到了,你大伯整日让我督促你的学业,我知你一贯自觉的,也没强逼着,哪知你却整日想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快回去读书,否则我告诉你大伯。”

    龚子楠被龚夫人板下脸来训斥了一句道:“娘,我来与你说的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什么?”龚夫人当下不敢大意问道,“怎么与你姐姐的终生大事,合起来谈了?”

    龚子楠当下将自己的怀疑一五一十地与龚夫人说了个清楚然后问道:“娘,你看我猜得对不对?”

    龚夫人冷笑道:“平白无故,你又怎么猜得你姐姐的心思,胡乱瞎想。”

    龚子楠道:“怎么会瞎想,娘,你也知我姐姐平日最是念恩了,记得昔日你得了急病,家里人束手无策,后城西胡大夫医术高超救了你的命。姐姐绣了一副‘华陀再世’字给他,整整费了半年功夫呢。”

    龚夫人听了不由露出得意之色道:“你姐姐这是孝顺,而不是报恩,别乱讲。”

    “孝顺,就是报答父母之恩嘛,所以当初宗海救下姐姐,姐姐不是心底一直觉得亏欠,想要感谢人家,说不定决定以身……”

    龚子楠见龚夫人脸色微变,将‘相许’两个字吞下。

    龚夫人哼的一声道:“当初我也要这少年过府来答谢,没想到此人自视清高,我和你讲这等贫苦家的孩子,你待他二,他觉得一,你待他三,他觉得二,总觉得我们亏待了他们一般。这样的人我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龚子楠道:“可是娘,眼下宗海兄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去年童试得了第二,今年岁试名列一等,提学还奖他为贤良方正呢,今科乡举他说不定还能中举人呢。”

    龚夫人一拍桌子道:“越说越是离谱了,你以为举人那么好考的,秀才至举人之间看似只隔了一步,但隔了十万八千里,有的人考了一辈子都考不上,金举人银进士。你懂不懂?”

    龚子楠道:“可是就算不是举人,县学廪膳生也不错啊,又有大宗师的赏识,眼下我们一府十县的秀才里面,他算得上是翘楚了,我觉得他配得上我姐姐。”

    听到这里,龚夫人不说话了。龚子楠见母亲意动了,当下道:“娘,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龚夫人道:“你急什么?你姐姐又不是嫁不出去,你说这林延潮她婚配没有?”

    龚子楠道:“呀,我倒是忘了,他家有一个养媳。”

    龚夫人摆了摆手道:“养媳一听就是贫苦家的女儿,寄养到他家,岂能和我女儿比哼。你姐可比之状元公的千金。是男人都知道怎么选。”

    “这不好吧!”龚子楠犯了难了。

    龚夫人摆了摆手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此事待我与你大伯商议商议,再拿主意。”(未完待续。。)u

第两百零三章 乡试总裁是王世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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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学走,先学跑。》,宗海,你要为师怎么说你。‘林诚义板着脸说着林延潮。

    几个老师里,林垠,林燎会说道自己,但是语气不会严厉,至于林烃林延潮更是从未见他动过怒,偶尔说自己几句,也很轻缓。

    唯有林诚义仍是如林延潮在读社学时那般不留情面。

    这日林延潮拜访林诚义,林诚义得知林延潮著书一事后,就当面说道起林延潮来。

    ‘兄长,你这弟子我说他什么好,当初就告诉他不要一个劲的读经,读经,多用点心在诗赋,陶冶才情,你看眼下都夜郎自大成这样。‘一旁林世壁说道。

    林延潮横了一眼,这林世壁两年不见,听说在家闭门读书,誓要乡试夺魁。

    不过两年不见,此人身上那股狂狷之气,没有丝毫收敛,看来读经都读到狗身上了。

    林世壁这一番话实是火上浇油啊,林诚义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林延潮只能垂下头道:‘先生,弟子知错了。‘

    林诚义怒气方好了一些,林世壁又道:‘兄长,我看你这弟子,需好好打磨一下,年纪轻轻中了秀才,难免得志,若是如此赴乡举断然是不行。‘

    林延潮看了林世壁一眼道:‘听世壁兄的口气,这一次乡试必是有把握了,看来这两年你不写诗,专心于时文是大有长进,不如我们再来比比谁破题破得快?‘

    林世壁听了差点脱口而出,比就比。但突然想起惨败给林延潮之事,想起这小子有过目不忘之能。

    林世壁道:‘比什么经义,咱们来比七步成诗。‘

    林延潮淡淡地道:‘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论汉唐。‘

    又是这一句,每当林世壁要与林延潮比试诗词时。林延潮一句话就能让林世壁无言以对。

    林世壁当下哼了一声道:‘诗赋不提,我是你先生的同辈,你怎敢称为我兄,连礼数都不知了吗?‘

    诗词不与他比,经义比不过他,林世壁只要来挑礼数了。

    林延潮道:‘可我的业师是你二叔。又如何不能称你为兄,再说我们二人都是生员,本就该平辈相称的。‘

    ‘你。‘林世壁再度无言以对。

    林诚义道:‘好了,不必再争议了,延潮,世壁终是你的前辈,你对他需尊敬一些。‘

    林世壁哼地一声转过身去。林诚义当下道:‘延潮,这一次叫你来,是好叫你知道。这一次乡试总裁人选已是定下。‘

    乡试总裁,这霸气的名字,其实就是乡试正考官,一般需由朝廷任命,从中央至地方主持考试。为了防止地方请托,考试前都是不向外声张,考生只能自己打听。

    这时候就各显神通了,作为考生有各自渠道。越早得知主考官是谁,就能先一步揣摩他的文章。为乡试作准备。

    林延潮道:‘不知是何人?‘

    林诚义压低声音道:‘是太仓王弇州。‘

    ‘王世贞?‘林延潮有几分讶然。

    没料到这位嘉靖七子的冠冕,被人誉为古今文章谁最多,子建八斗君一石的王世贞,主盟文坛二十年之人,居然要来福建主持乡试?

    ‘是啊,这一次我们也没料到。若非世壁兄告知,我还不敢相信呢。‘

    林延潮看了林世壁一眼,心道既是他的消息,那么绝对可靠。

    ‘王弇州的文章你都看过吗?‘林诚义问道。

    林延潮道:‘弟子看过,恐怕这一次赴乡试的生员。也都看过吧。‘

    林诚义点头道:‘是啊,王弇州名满天下,他的文章哪个读书人不用心揣摩过,能得他主持这一次乡试,也是我等扬名的机会。‘

    林延潮也是认同,能得王世贞欣赏的文章,必是当今一流的。

    林诚义道:‘所以延潮,你要回去后,仔细揣摩王弇州的文章,若是手头上不全,尽管到为师这里拿,一定要吃透了才行了。另外世壁兄平日最服王弇州,若是有不解的,需多向他问才是。‘

    林延潮看了林世壁一眼道:‘弟子知道。‘

    连林世壁这等眼高过顶的人,竟也是佩服王世贞。

    林世壁虽嘴有些损,但却是坦荡君子,无私地道:‘王太仓以往虽多慕古人,言诗必盛唐,文必秦汉,但中年后却觉得,一味高古艰涩,取径太狭,故而主张文章复古,当合而离,离而合,既需拟古,又不能陷入抄袭,时文也是如此,认为将古文融入时文之中为最佳。‘

    林诚义皱眉道:‘合而离,离而合,怎么解呢?‘

    林世壁说到这里,笑着道:‘吾认为在于二字,恒!变!林朋友你觉得如何?可明白吾的意思?不懂我可以与你讲讲啊!‘

    说到这里,林世壁看向林延潮,又开始刁难了。

    林延潮道:‘以我看来恒变,就是以古人格局法度为恒,以自身性情,才情为变,这没什么难懂的。‘

    林世壁惊讶得嘴巴差一点合不拢,林延潮仅听了几句,就一语道破了玄机。

    林世壁当下强掩饰内心震惊,转过头去喝茶。

    不过林延潮听了林世壁得话,却陷入沉思。当世之人都把王世贞作为嘉靖七子之首,复古派领袖看待,包括林世壁等崇拜王世贞的大明学子在内,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后世研究,王世贞晚年思想却是一个渐变的过程,文章从师古慢慢转为师心。这与他立场转变又关系,王世贞先前是主张理学,后来则入了王阳明的四句教,也开始主张起释儒道三教合一来,甚至王世贞本人在勋阳巡抚时,即作比丘修行。

    而眼下众人读的都是王世贞几年前的文章,甚至连王世贞改尊心学都不知道。

    眼下正是王世贞主张文章师古和师心的转折点,而乡试的考生却不知道,自己恐怕可以根据这点,在乡试时写出一篇合乎王世贞之意的文章,中式举人呢。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底有几分激动,当下将自己所知的透露给林诚义和林世壁,可是怎奈他们却没有听进去。

    林延潮当下心想,看来这条路只能自己来走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四章 充场儒生

    在乡试之前,除了岁试这些已保送入考场的考生外,提学官还要主持两场补录考试,分称科试、大收,最后遴选出考生参加最后的乡试。△¢,

    科试与岁试相当,取岁试中未录生员进行考试,考试分一至六等,考一二等的生员,也会充补廪增或者给赏,若是考了五六等的也会黜革。

    不过与岁试人人必考不同,科试参加相对自由,若是觉得准备不够的生员可以不去。

    岁试,科试都是针对生员的,在乡试前最后还有一场称为大收。

    但凡在科试,岁试里落榜的生员,或者是没有生员功名的儒生,都可以参加这考试。大收之试没有门槛限制,故而参加的人非常多,如几年前的江西省大收之试,达到两万士子报名参试的地步。

    大收发案,最后参加乡试人选才定下,眼下从全省各府而来的士子们云集一堂。顿时青楼,客栈的生意,又再度红火了起来。

    乡试前几日,原先濂江书院参加这一次乡试的同窗们聚在一起。

    林延潮等人坐在城南茶亭的一家茶楼上喝茶,这茶楼上下三层,如土楼般围着个圈,低层堂下正中的地方,乐家子弟在那奏着十番。

    苏州人喜欢在茶楼里听弹评,而闽人则喜欢在茶馆里听十番。

    众人一面听着十番,一面聊着天,林延潮,陈应龙,叶向高,龚子楠,陈行贵五人即是这次书院里赴乡试的弟子。至于上一次进学的周平治,岁试,科试的成绩都是不佳,故而没取得乡试的资格。

    至于陈行贵虽只是童生。还不是生员,但却通过了录遗,也就是大收之试,获得了充场儒士的资格,取了乡试解额。

    陈行贵的例子打破了林延潮穿越前的常识,有明一代一直标榜的。科举必由学校,遭到了打脸。在乡试里充场儒生不是个别,人数还真不少,这一次参加乡试三千考生中,充场儒生就有一千余人。

    而且充场儒生录取率还不低,每年乡试,儒生出身的举人,往往占据了两三成之多。如原先的福建巡抚谭纶,就是通过充场儒士获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最后入朝登进士。

    陈行贵能与林延潮他们参加乡试,当然是十分高兴。众人久了不见,聊得投机,说得最多的还是王世贞为乡试总裁,以及乡试考试一些小窍门。

    龚子楠道:“诸位,我听我大伯说,一些乡试经验之谈,你们想不想听?”

    龚子楠大伯是状元龚用卿。状元郎的经验之谈,众人怎么会不想听。

    但大家都是笑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龚子楠笑着道:“我大伯说,乡试首场一共要考七篇文章,写完七篇文章大家都是精力不济,故而作第一篇文章时,精神最好,写得最好。第二篇次之,第三篇再次。如此考官一眼看去一篇比一篇差,自是不喜。故而那些老秀才们,都是先作第一篇,再作第三篇。最后作第二篇,这样考官看了文章,觉得第一篇最好,第二篇稍差,第三篇又是不错,自是觉得满意,如此得中矣。”

    众人听了龚子楠这么说,都是哈哈一笑,叶向高笑着道:“我还以为什么秘密呢,原来是这个,我们早都听县学里的老秀才说过了。”

    林延潮和陈应龙,也是点点头,他们来考试前,师长都是叮嘱过他们这一点了,这里每个老师教得都不同,各家也有各家之长,多少大家都懂一些。

    其实这些考场诀窍,好比如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长短不一就选b,参差不齐就选d,这些考试秘诀林延潮上一世也学了不少,但事实证明,并没什么卵用。

    众人说说笑笑,聊得很开心,龚子楠这时压低声音问林延潮道:‘延潮,听说你家有个养媳,为何迟迟未婚呢?‘

    林延潮道:‘功未成,名未就,言娶妻尚早了一些。‘

    按照上一世人的观念,林延潮还是不接受,这个时代未满十六岁成婚的风俗,虽说平日里林延潮不少也有和林浅浅耳鬓厮磨的时候,但最后一步还是没过啊。

    当然林延潮这一番话,在龚子楠耳底听来却又是另一个道理,正当他要继续探问时。

    忽一旁有人笑着道:‘哎呀,这不是林兄吗?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啊!‘

    林延潮转过头去,却是周宗城,去年此人县试得意,府试却是落榜,今年府试好像他依旧没中。

    但眼下见他呼朋唤友,春风得意的样子,却丝毫没有颓色嘛。

    两人素来不睦,林延潮也懒得客套道:‘原来是周兄,在下与朋友相谈,若无事请吧!‘

    周宗城将折扇一折,反而凑上来道:‘林兄,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吧,咱们今科同赴乡试,既是相逢一起切磋技艺,不是很好?‘

    林延潮道:‘难道周兄,也是以充场儒士参加乡试?‘

    ‘正是,‘周宗城得意地道,‘林兄,你没想到吧,科举取士,乡试不过是开始,童试不过取得乡试资格而已。你辛辛苦苦中了秀才,而我不需考一场,也能以儒士得荐参加乡试,你是否心底有一二不平呢?哈哈!‘

    听了周宗城这话,众人都是心底生怒。

    所谓充场儒士有两等,一等就是如陈行贵,非生员,却通过录遗考试,获得乡试的资格。如陈行贵这般的还好说一些。

    但还有一等就是官府,民间认定的儒士。何为官府民间认定的儒士?这就不好说了。

    在国朝之初,科举未完善时,地方官听取民间舆论,推举贤良参加乡试,算是为国举材。

    但到了万历年,这已纯粹变成,行与不行由地方官一己而出,也就是我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那种。

    巡抚,知府,知县手中都有名额的,可以不通过提学官,直接推荐考生,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

    而周宗城就是候官周知县的亲戚,他自是得了周知县的举荐,以连童生都不是的身份,不考一场以儒士充场,参加乡试。

    听了周宗城在那炫耀,叶向高不屑地对林延潮道:‘宗海兄,不说充场儒士,有的人你就是让他直接参加会试,结果也是一样。‘(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五章 最难之乡试

    听了叶向高的话,周宗城顿时眼神一利,一旁一名士子走上前来道:“周兄,别和这等人动怒,自以为中了秀才了,就了不得了。 既是进了考场,考卷都是糊名的,主考官还分的谁是秀才的文章,谁是儒士的文章。”

    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客观,林延潮微微点了点头,对叶向高道:“算了,犯不着和他们争执。”

    当下两边的人,互瞪了一眼。周宗城哼了一声道:“走,咱们喝茶去,别与这些秀才们犯酸气。”

    说完一干人扬长而去。

    林延潮这边喝茶,隔着一桌,几个操着外地口音的读书人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一名嘴边留着一痣的男子笑着道:“看来省城的秀才,很狂傲嘛,刘兄你怎么看?”

    身旁那头戴四方巾的士子,呷了口茶道:“不怎么看,只是觉得闽中的茶极劣,不如老家的玳瑁山茶多矣。”

    一人笑着:“杨兄,你就别叫刘兄看人了,他嗜茶如命,到了省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茶馆,哪里理会别人。”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道:“那也不见得,喝了茶乃吾到省城第二事。”

    “那第一事呢?我猜是秋闱中式吧!”

    “不是中式,而是要取解元!”头戴四方巾士子的淡淡地谈道。

    赴乡试三千考生,若有人在人群高喊,我要取解元,定是要被群起攻之。但这士子说要取解元,其余几人倒是没什么太意外的反应。

    嘴边有痣的杨姓士子道:“刘兄,话说得太满了,收不回去,以后不中,被人讥笑一辈子。”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道:“怕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不图一世,只图眼前一时!”

    说完他将杯中之茶,当作酒般一口喝下道:“我以茶代酒。为我乡试壮行,今朝若不中第,终生不再喝茶。”

    一名士子举起茶杯道:“我何某最是佩服,刘兄这等豪气,这一次乡试魁首少不了与你一争。”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扫了他一眼道:“何兄,倒是有这个资格与我一争,杨兄你呢?”

    有痣的杨姓士子自嘲地笑道:“比不上。刘兄何兄,我只求能领乡书足以。”

    “黄兄呢?庄兄呢?”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看向。桌上另外两位。他们二人都是笑着道:“我等也是只求领乡书即可。”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点点头道:“也好,我们都是泉,漳二府英杰,正巧,大家又各治五经,我不如在此搁下豪言,由我们这五人包揽五经魁如何?”

    “痴人说梦,我也不与你一并,几位兄台。你们可别与刘兄一起疯啊!”有痣的杨姓士子连忙撇清关系。

    何姓士子却笑着道:“我倒是觉得刘兄,说得有几分道理,我们泉漳二府的士子,前两次乡试都是包揽五经魁的,这一次由我们五人而来,有何不可?”

    刘姓士子道:“不错,到时候你们若输给省城那些士子。我可是要笑话你们的。”

    杨姓士子道:“刘兄你这么说气量太小了。”

    那头戴四方巾的刘姓士子道:“杨兄,你不懂,以往乡试我们漳,泉二府的弟子,都完胜省城士子,若是今年输了。叫我们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岂非一代不如一代。”

    听了这一番话,除了杨姓士子,其余几人都是点头道:“刘兄说得是。”

    这几人都是漳,泉二府的生员,儒士。

    那头戴四方巾士子名为刘廷兰。杨姓士子称为杨道宾。黄姓士子称为黄克缵。何姓士子称为何乔远。庄姓士子称为庄履朋。

    这刘廷兰是漳浦人,历史上万历四年福建乡试中举。当时与魏允中、顾宪成并称,号称天下三解元。

    杨道宾,历史上万历是十四年榜眼,后至礼部尚书。

    黄克缵,人称黄五部,说得是他五次担任过尚书。至于何乔远,庄履朋在后世的名头虽没前三人那么大,但也是出自簪缨世家,并且后来也都中了进士。他们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也是正好是参加万历四年的乡试。

    故而历史上,万历四年的福建乡试,堪称是竞争最激烈的一届,否则后来刘廷兰,也不会与魏允中、顾宪成并称。

    当然对于这件事,林延潮是丝毫不知的,毕竟他没有随身携带百度。

    从茶楼回来后,林延潮就埋头读书了。

    期间秦掌柜来找了林延潮一趟,与他说尚书古文疏证已是刊印完毕,先将样书给他过目。

    林延潮听了不由感慨,自己终于是出书了。这本大作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林延潮拿到样书,就看了起来,但见‘林延潮’三字赫然写在书上,而题跋也是请了名家来写的。

    虽没有名人点校,但却有忘斋先生这等名儒给林延潮作序,也算增色几分。而这本尚书古文疏证,采用是当时流行的宋版,颇费匠心。

    装订用的是包背四眼针装,翻开书扉页封底加一张万年红,可以防蠹。书页是用建阳竹纸,略微有些发黄,用烟墨印的字,闻起来不那么清香,书页上的字体横轻竖重,乃是仿宋方字,

    林延潮看完后,十分满意,虽说建阳本比浙本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是作为文字载体而言,已是足够了。

    当下林延潮向秦掌柜买了部分样书准备送人,其余就让秦掌柜自己售卖了。

    书籍印得不多,只有两百册,六百卷,仅在省城里可见。后来秦掌柜凭着关系,在省城几个书肆出售了,至于其余大部分都还在书坊里囤积着呢。

    听说开始几个书肆老板,听说是一个十五岁的秀才写的书,开始都不愿意要,但还是秦掌柜多年的人脉起了作用,或是看在忘斋先生的面子上,他们最后还是买了几十册放在书肆里。

    期间林延潮也去了书肆一趟,但见每家书肆都是将自己这本大作,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让自己一年多的心血,就静静地躺着积着灰尘。不过听说销路也没想象的那么差,也是卖了十来册的,

    之后林延潮也没怎么打听和关心,毕竟几天后就是乡试,但想来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自己第一步处@女作,大概就是这样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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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六章 贡院

    ‘姑娘,你看这可是上好徽笔,不是杂摊上卖的烂笔。+◆,‘店掌柜向林浅浅不耐烦地道。

    林浅浅道:‘我看你说的徽笔,也没你说得那么好,你看另外这笔,就不错,只要两钱银子,凭什么你这徽笔要八钱?‘

    店掌柜脸上挂着淡淡地嘲讽道:‘姑娘,你看这笔是羊毫笔,写起字来松松垮垮的,我这是鼠毫笔,这鼠毫不是老鼠的鼠,是黄鼠狼的鼠,懂吗?‘

    ‘王羲之的兰亭序听过没,就是用鼠毫笔写的。‘

    林浅浅听了眨着眼睛道:‘老鼠的鼠和黄鼠狼的鼠,还不是一个鼠,那也不值得这么贵啊,你这掌柜坑人,我去别家看看。‘

    ‘那就去啊,反正这几天赴乡试的士子极多,我又不愁卖不出。‘店掌柜在那道。

    林浅浅又停下了道:‘那你便宜点,三钱卖不卖?‘

    店掌柜一口老血要喷出来道:‘哎呀,我的娘,没见你这么砍的,比半半价还狠的。‘

    ‘三钱多一文就不买了。‘

    店掌柜笑着道:‘姑娘你是给你赴乡试的心上人买的笔吧!‘

    ‘胡说。‘林浅浅扭捏道。

    店掌柜笑道:‘嘿嘿看来那是,那你怕什么,你心上人将来中了举人,你就是少奶奶了,还愁没钱嘛,你眼下和我斤斤计较,传出去失了身份。‘

    ‘哼,谁说我斤斤计较,我不是嫌贵,我是嫌他不值这个价,三钱你卖不卖?不卖我找别家了。‘

    ‘最多七钱!‘

    ‘那我走了。‘说着林浅浅一拐弯就走了。

    店掌柜在那沏了碗茶哼哼道:‘上好徽笔七钱都不要?没钱就不要买,一看就知哪个穷人家的姑娘。真正的大家闺秀都养在深闺,哪还出来抛头露面的。就你这命,还想当举人夫人,想也别……‘

    ‘掌柜,六钱银子卖不卖?‘

    噗,店掌柜见了突然窜出来的林浅浅。差一点将口里的茶喷在桌上。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听得朗朗读书声,林浅浅拿着新买的徽笔,喜滋滋地走上小楼。

    屋内林延潮一手负后,一手拿着书在那朗声读着,林浅浅坐在一边,托着下巴静静地等着。

    读了许久林延潮觉得口喝。拿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见林延潮得了空林浅浅方才进去。

    ‘延潮,你看我给你新买的笔呢?是新到的徽笔。‘

    林延潮放下茶碗讶异道:‘家里不是还有笔,何必去买呢?‘

    林浅浅道:‘我看你惯常用的那支,笔管都秃了。‘

    林延潮恍然道:‘是啊,我都忘了。‘

    林浅浅拿出笔来,笑着道:‘你看如何,掌柜的说。这是鼠毫笔,是硬毫笔。不似羊毫笔那等写出来的字松松垮垮的,他说你乡试时录卷写的是小楷,用硬毫笔最好了。‘

    林延潮笑着道:‘你被掌柜骗了,对于我这样老手而言,用硬毫和软毫写楷书都差别不大。‘

    ‘这骗子,我找他赔我钱来。‘林浅浅重重一跺足。

    ‘算了。这笔我看也还好用。‘

    ‘真的不用退?‘

    “嗯,是的。”林延潮放下茶,又拿起书。

    ‘你中午要吃什么?我给你……‘

    林浅浅问下去,却见林延潮早已拿起书来。

    “讨厌,又不理人家。我还有很多话与你说呢。”林浅浅委屈地说着,却见林延潮没有听见。

    林浅浅没办法,只好取了林延潮的茶壶走下楼,又回头看了林延潮一眼,见他仍在埋头看书。

    国朝每逢三年开榜,由三千举人中取三百进士。

    各省也是每三年乡试大比,由三千生员中取九十举人。故而士子常道乡试难于会试,称金举人银进士。

    咳!咳!

    林延潮醒来,不觉得喉咙有些痒,朝窗外望了一眼,但见夜色如墨。

    不过这时他该是要起身了,因为今日正是八月初八,秋闱之日。

    林延潮掌上灯,然后开始穿衣裳,夜中一片静谧,感觉有几分不真切,仿佛今天不是考试的日子一般。

    五载的寒窗苦读终于到了这一刻。

    这时楼下脚步声响起,林浅浅端着食案走上楼。

    食案放在一旁桌上,林浅浅问道:“潮哥,我方才好似听到了你咳嗽。”

    林延潮笑了笑道:“没事,不过昨夜没睡好罢了。”

    怕林浅浅担心,林延潮道:“不过也正常,乡试这等大比,估计没几人能有一夜好梦。”

    林浅浅道:“我在你考箱里备了药,以备不测。”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他拿起食案里的鸡蛋磕了起来。林浅浅不免有些担心的看着林延潮。

    林延潮只是吃了一半,即推案。

    林浅浅见林延潮吃了这么少,不由担心问道:“潮哥,你不多吃一点?”

    林延潮摇摇头道:“吃不下了,等我回来。”

    说完林延潮提起考箱出了门,展明驾马车来载林延潮上车。

    林浅浅一路小跑,跟着马车将林延潮送出了巷子。她见林延潮这样不由满是担心,眼里落下几滴泪水默默祈求道:“天妃娘娘保佑潮哥乡试一定顺顺利利。”

    林延潮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路上颠簸了一阵,不久喧哗声渐渐大了。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不动,帘外展明道:“林相公,到了这里,马车就进不了了,你需自己走了。”

    “好!”林延潮睁开眼睛。

    “林相公,是否要我帮你?”展明问道。

    “不用。”林延潮摆了摆手,心想大概最近用功太勤,感染了少许风寒,真是的偏偏在乡试首场时,不过应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考试时少不了多咳嗽几声罢了。

    林延潮提着考箱,掀开帘子跳下马车,但见眼前车水马龙。

    在朦朦的秋雨之下,穿着襕衫的考生覆盖了贡院前整个通衢大道。

    贡院前的青云桥上,考生们提着考箱朝贡院而去,这一幕仿佛三军将士正进军,奔赴向前方未知的战场,等待他们的是一场事关命运的决战。

    高脚灯笼举起在考生头顶摇来晃去,灯火点点。

    等待他们的是飞蛾扑火,抑或者是凤凰涅槃。

    见此一幕,林延潮精神一震,一面撑起油纸伞,一面提着考箱,迈步向前。

    不久林延潮背影没入人潮之中。(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七章 巡抚

    走过青云桥,林延潮撑着油纸伞,先随着考生来至供给所。∷頂∷点∷小∷说,

    林延潮去供给所从丞倅那先领了蜡烛两支,木炭若干,。

    乡试第一场从天未明考到晚上,一场七道题,晚上给蜡烛两支,蜡烛燃尽答不完,即强行扶出。至于木炭,则是供煮食之用,不过今日下了点秋雨,恐怕雨后会有些凉,自己染了少许风寒,还是不要着凉的好。

    所以林延潮领了若干木炭,考场里自有炭炉,还可以点了木炭驱寒。

    此外供给所这里还有食物,水,烛台,门帘、号顶,笔墨纸砚等供给,不过有些林延潮已是自备了,就不买了。

    一名穿着七品官袍在文官坐在雨棚下,按照规矩,乡试供给所,需设监临官一人,为首县知县担当。那雨棚下那文官,想必就是闽县知县贺南儒。作为八闽首县的父母官,在乡试中的任务,就只是看守好供给所这等后勤补给重地。

    领完物件又向前几十步,龙门前有一大牌坊,书着天闻文运四字,左右各设一牌坊,左曰明经取士,右曰为国求贤。

    龙门上一竖匾,夜里看不清写什么字,但不用猜也知是贡院二字,再眺望远处,四隅的瞭望楼融入夜色,当中一楼断然就是明远楼了。

    监门官已是开了龙门,前方考生的已是开始搜检入场了。

    一名穿着大红号衣的官兵上前问道:“这位相公敢问是何地士子?”

    “侯官士子。”

    “那请你在此等候。今科是兴化府的士子先入场。”

    林延潮依言去一旁,但见侯官县学的江教谕,打着伞正站在那。

    林延潮向江教谕行礼后,江教谕笑着道:“宗海啊,快来,一会就要入场了。”

    但见翁正春。陈应龙等几名相熟同乡早已在那,众人相互见礼。

    侯官县士子一旁就是闽县士子,林延潮见了林诚义,龚子楠,林世璧也在其中。

    当下林延潮向林诚义施礼,闽县士子里几人笑着与林诚义道:“林兄这是师徒共赴科第!”

    林诚义听了丝毫不觉得不光彩。反而是脸上自有一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骄傲。

    林诚义对林延潮道:“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林延潮道:“早起有几分咳嗽,该是感了风寒。”

    林诚义听完眉头皱起,就从考箱里取了一点药膏塞在林延潮手里道:“一会考试时若不舒服就贴在肚脐上。”

    “是。”

    见了这一幕一旁几个人私笑。周宗城走上前来阴阳怪气地道:“哎呀,林兄病了。这可不好啊,今天怪阴冷的,等会又要考七篇,不知你能不能撑得住啊?不过考场里都有医官,若是你不行。记得要喊一声!”

    林延潮笑了笑道:“多谢周兄好意,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

    “那是当然,不行就别硬撑着,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周宗城道。

    一旁陈应龙,翁正春等人好友都是怒目而视。林诚义板着脸道:“宗海,你别理会他。”

    “你们胡闹什么?”林世璧走了过来。

    周宗城知林世璧衙内身份,当下笑着赔礼道:“林官人,我这是与宗海开玩笑呢。”

    当下几人悻悻离开。

    雨渐渐是下大了。雨纸伞上绵绵密密都是雨打之声,地上已是积了几处小水洼。看着这阴沉的天气。众考生心情都不是太好,贡院考房都是年久失修,若是风雨漏进考房里,那就惨了。

    故而不少家境贫寒的考生,见了这一幕,也不得不舍了一笔钱。回到供给所那买了遮雨挡风的门帘,号顶。

    等了一会天边有了一些亮色,外面传来鸣锣喝道之声。

    林延潮听到鸣锣声一共是十三响,立即招呼同伴让到一旁去,将大道让出。

    林延潮这才走了不久。就听前面赞道的官兵喝道:“抚台老爷巡视贡院,尔等还不速速退至一边去。”

    士子们听了这才乱哄哄被驱赶开了,这些士兵被官兵推搡,少不了鞋子被踩掉,衣服凌乱,倒是林延潮等几名同窗早避在一边,免遭了这等粗鲁对待。

    赞道的人一过,后面穿着明红色战袍的两队抚院机兵,持枪按刀来到贡院前的大道上,分列两旁。

    紫色冠盖之下,一顶大轿前呼后拥中,来到龙门前牌坊前停轿。

    轿子中之人也不下轿,而是等了一会。

    这时候龙门里几名官员才来,

    先是充当乡试提调官的左布政使万思谦,之后是乡试内外监试官,一位京中七品御史,一位是本省巡按御史商为正。

    这三人都是乡试中的外帘官,其余还有外帘四所官,即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一干官员,以及监门官、巡绰官、督牌官等考务官都从贡院出来下阶迎候。

    但见台阶下官帽上的幞头摇动,各色补服云集。

    见此一幕,陈应龙不由道:“咱们当今抚台大人,真是好大的排场!”

    林延潮笑着道:“那是,谁叫他眼下正得首揆的器重。”

    福建巡抚刘尧诲,凭着击败林凤的战功,深得张居正深信器重,官场上风闻他马上接替殷正茂,担任两广总督。

    说来林延潮当初也是帮过俞大猷保官位,也是帮了刘尧诲一把。当然若凭着这点,就以为能与巡抚大人攀上交情,那就太天真了。

    说话间,轿帘掀开。

    一名五十余岁的官员从轿里走出,但见他穿着蟒袍,身材高大,脸颊有些几分消瘦。

    他略微左右旁顾,身旁无论文武官员,都是立即垂下头。仅见这等目无余子气度,就知此人乃当今福建巡抚刘尧诲。

    刘尧诲只是左右望了一眼,挥了挥手不需随从上来打伞,而是负着双手迈步上前,直入贡院。直到他走入了龙门内,其余乡试外帘官才按照官位大小,依次跟着刘尧诲身后走入贡院。

    见了这一幕,考生们对这位霸气侧露的巡抚大人羡慕不已。

    一个个难免发出如‘大丈夫当如是’的感叹,然后对着乡试更是热切。

    乡试得志,即是举人,举人即有了当官的资格。(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八章 饱暖思考试(二更)

        刘尧诲步入了贡院之内,过仪门,经过考场,直来到至公堂上。

    这时一名五十余岁官员来至堂前相迎,这官员自是乡试总裁王世贞。眼下王世贞身为南京大理寺卿,位虽尊,但没有实权,完全是一词臣的待遇。

    王世贞左右都是同考官,收掌官、印卷官等内帘官,众人一并向刘尧诲行礼。

    “下官见过刘中丞!”王世贞言道。

    刘尧诲伸手虚托道:“凤州兄不必客气,当年本院赴湖广乡试时,令尊大人正是本院的房师,说来本院还要称一声世兄呢!”

    王世贞道:“刘中丞言重了。”

    刘尧诲点了点头,当下环顾左右道:“各内帘外帘官员都到齐了吗?”

    众官员都道:“到齐了。”

    刘尧诲道:“既是如此,我们先拜至圣先师,还请卷。”

    “是。”

    于是刘尧诲当下在至公堂的孔子像前插香下拜。

    三叩首后,刘尧诲念道:“为国家社稷秉公许誓,不徇私情,不受请托,不拿贿赂,有负此意神明公缉。”

    当下众人跟着刘尧诲跪下,也是念了一遍。

    看着众人念毕后,刘尧诲道:“诸位各就其位吧,考生马上就要入场了。”

    当下龙门前仍在搜检入场,一旁喊道侯官士子入场。

    在监门官的盯视下,众侯官士子贴墙站好,被官兵搜检一番。

    乡试搜检之严苛,更甚于童试。众官兵搜检自是不客气,若是有人作弊被查。他们也会被追究。众考生搜检出来,一个个都好似被蹂躏一番,披头散发,衣裳不整。

    林延潮已是经过童试的搜检,早已是习惯了。既是众人一并如此,也没什么好有意见的。

    搜检后,林延潮重新整好衣裳和考箱,步入文场。

    文场分东西两处,上方即是明远楼,明远取自于大学中。慎终追远,明德归厚矣的意思。

    考试期间,监临、巡察等官员登楼监视。白天摇旗示警,夜晚举灯求援,以防止考生骚乱、作弊。开考前三天。照例便有僧道在明远楼上设坛打醮三昼夜,以祈祷上界。

    林延潮被领入考号,在众科举前辈口中,考号也有优劣之分,最差如臭号,雨号那自不用多提。

    林延潮看过他人的科举笔记,那些落榜之人无不哭诉自己,一不小心坐在臭号。雨号旁,导致自己考试不济。

    事实上哪里有那么多不凑巧,很多人只是为自己落第不甘心。到处找原因罢了。就算没有臭号,雨号,他也会抱怨其他的,这样才能维持读书人仅有不多的颜面。

    林延潮来到考房,即提着考箱入内了,这就是林延潮今日的战场了。一会考房要被官兵锁起,唯有小大解才允许放出。

    见了这一幕。林延潮不由想到,林诚义他们聊天时。说过有一年科举,也是贡院突起了大火,士子们被锁在贡院里不得出,结果被活活烧死的陈年往事。故而林延潮看到来时甬道旁几个盛满水的大水缸,应该就是以备不测。

    林延潮先将考房打量了一番,屋顶有些年久失修,雨水冒了一些进来,但却不严重。

    在别人眼底算是一间雨号吧。

    这时自己正对面的一名士子就那嘟囔地抱怨起来道:“真他娘的,怎么分到雨号?我今日怎么这么背。”

    “我寒窗苦读十年,竟碰上个雨号!”

    “唉,莫非又要再三年。”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这是为什么?”

    林延潮心道,怎么碰上个怨天尤人,传播负能量的存在。

    林延潮打开考箱,用早准备好的油布作顶搭好,如此雨水就漏不进来了。接着林延潮又在浆纸都是洞的门上,挂了个门帘,挡住风,唯有一旁露着一个通风口保持空气的流通。

    为了以备万一,林延潮将油纸伞撑开,放在考试时写卷子的号板顶上,如此就万事俱备了,什么雨号不雨号的,丝毫不放在林延潮眼底。

    准备好这些后,天才方亮了一些,不过却是温度却是更阴冷了一些。

    林延潮咳了几声,心想早晨和晚上时天最冷,中午时好一些,我把炭分早晚两拨点,这样身子也暖和一些,免得感冒加重了。

    于是林延潮把木炭放入炭盆点着,将微湿的衣裳和靴子,放在炭火上烤了烤。

    温暖的炭火烤得林延潮身上一阵舒爽,考房里令人怪不舒服的湿气祛除了几分,连温度也上升了一些。

    考房里暖和后,林延潮将炭盆往通风口挪了挪,万一在密闭考房里烧炭,导致一氧化碳中毒而亡,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身上暖和后,林延潮肚子又有些饿,早上在家才吃了一点,一会要考一天,还是吃点热食比较好。

    林延潮将考箱里,林浅浅准备的食物拿出,有馒头,千层糕,熟鸡蛋,肉燕,一壶水,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小铜锅。

    林延潮不由感叹,林浅浅真是心思太细腻了。

    于是林延潮取了小铜锅倒水,将肉燕搁入,放在炭火上烧起来。

    不一会小铜锅里的水就沸腾了,林延潮将熟鸡蛋磕开,剥壳丢进小铜锅里。

    待差不多了,林延潮将小铜锅放在号坂上,拿着筷子就热腾腾的肉燕吃了起来。这肉燕对于闽人而言,绝对比后世风靡全球的扁肉,以及北方的馄饨更有爱。

    几块肉燕下肚,再咬一口白腻的鸡蛋皮,里面熟软生香的蛋黄,微微烫着嘴,再喝着一口热汤。林延潮额头微微出汗,全身舒坦,感觉感冒一下子好了几分。

    这时雨越下越大,考生进场的越来越多,不少人因考场简陋在那一直抱怨。

    而林延潮考房里温暖如春,头顶的油布上滴滴嗒嗒的作响,却丝毫不漏。林延潮此刻手里拿着一支筷子窜起两块馒头来,隔着炭火在那烤馒头。

    林延潮看着烤得微焦发黑的馒头,还有滋有味地念起,某剧的经典台词。

    “烤鸡翅膀,我最爱吃。”

    林延潮对面考房里,那方才抱怨身处雨号的士子,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埋下头道:“我身在雨号算了,对面还来一个傻子,这考试没办法考了。我要换号!我要换号!”

    不过这士子的诉求却无人理会。

    随着士子入场完毕,云板敲起,林延潮将最后一块馒头吃完。

    吃饱喝足,下面是饱暖思考试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章 考后不讲卷(第一更)

    听到林延潮拍门,说要交卷的声音,四面的士子都看了过来。△↗頂頂點小說,之前嫌弃林延潮烤馒头那士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外面监守的官兵也是讶异问道:“这天还没黑,相公你都写完了?”

    林延潮道:“是啊,写完了。”

    当下官兵不敢怠慢,连忙喊了受卷官来。

    这受卷官听说考生交卷也是诧异,走到林延潮的考房外问道:“你可都誊写完了?”

    林延潮道:“回大人的话,都誊写完了。”

    “交卷之后,不可后悔。”

    林延潮差点翻了个白眼道:“那是自然。”

    当下林延潮将卷子从小窗那递了出去,受卷官看卷首写着侯官林延潮五字,又扫了一眼文章见七题都是答得满满当当,确实是写完,当下满意地点点头道:“无论文章如何,字倒写得不错,开锁。”

    “是,大人。”当下官兵给林延潮考房开了锁。

    林延潮从考房里走出,伸了个懒腰,立即将东西收拾进考箱,扬长而去。

    一旁其他几个考房的士子,大部分才写到五经题的第一题,或是第二题,更有甚者,连五经题还未开笔写,见林延潮如此快交卷都是诧异。

    地字号考房的刘廷兰,见有人比自己早交卷心道:“此人是谁,竟如此早交卷,哼,理他作什么,又不是谁早交卷,谁就取第一,反正这解元我是取定了。”

    心底虽是这么想,但刘廷兰仍是着急地将最后几个字写完,当下敲门道:“交卷!交卷!”

    而另一间考房里周宗城正对一道题抓耳挠腮。见林延潮走出,开始讶然,后却恍然道:“必是病得太重,考不下去,提早交卷,自暴自弃吗?哼。我就知如此。”

    周宗城顿时一脸自信之色,然后对着文章又开始下笔。

    受卷官当下拿着林延潮的卷子,走到至公堂以东。

    至公堂东列三房,分别是誊录,受卷,弥封,西列二所,分别是对读,是内供给。

    除了内供给是给考官。官兵们供吃供用的之外,其余四所都与考试相关。

    受卷官拿着林延潮卷子直去弥封房里,之后的流程,弥封的书吏会将卷子糊名,弥封,做好后再由弥封官再送至誊录房里,让书手誊录。

    待誊录完毕后,誊卷和原卷。再送至西边的对读所去,自有对读官校对誊卷和原卷是否符合。

    对读无误后。对读官再将原卷留下,把誊卷送至至公堂。

    至公堂有外进内进之分,中间间隔以帘。

    外帘官只能止步于外进,对读官将卷子送至外帘外,自有收掌官负责接卷,再送入帘后。按五经分房呈送。

    卷子在房内,先由阅卷官阅卷,阅卷官若满意,则在上面勾圈,再交给房官。房官若满意即勾圈,送至副主考,副主考若满意再勾圈交主考,最后由主考王世贞定夺。

    若是一张卷子写满四个圈,既是中举了。

    这大概就是乡试里一张录取卷的流程,不过是若是写得差的文章,阅卷官就直接给你落卷了。除非主考官会在遗卷中收卷,将你文章重新拾起,当然碰上这事概率是微乎其微就是。

    林延潮在龙门前等候,与县试一样,照例是要等齐十人,才能开龙门放人出去。

    雨早已是停了,林延潮折起伞来,不久一名士子走来,亦是站在龙门前。

    林延潮点点头,算打过招呼,当下与他一并等候。

    那人双手负后,满脸志得意满,显然考得很好。此人当下向林延潮道;“在下漳浦刘廷兰。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在下侯官林延潮。”

    刘廷兰听了似记忆里闽中文章写得很好的士子里,没有此人,当下心道,果真是无名之辈,倒令我白担心了。

    如此刘廷兰脸上更添几分傲色,淡淡地道:“仁兄这么早交卷,应是考得不错吧,你第一道先进于礼乐如何破的?在下破题是,圣人于礼乐述时人之所尚,表在己之所从。”

    林延潮听了心道,此人厉害啊,这一题破得着实不错啊。

    对方显然也是觉得自己破题破得很好,仿佛是急于找一个倾述者般,当下滔滔不绝地讲自己的文章。

    刘廷兰说了几句,见林延潮似没有认真在听,心道我文章写得这么好,此人竟也不露动容之色,莫非水平太低,听不懂我文章的妙处?这未免太遗憾了吧。

    当下刘廷兰想看看林延潮水平,问道:“这位兄台,你这一题是如何破得?”

    林延潮拱手道:“兄台,难道你先生没告诉你,考后不讲题吗?”

    刘廷兰心想哪里有这规矩,问道:“这是为何?”

    林延潮道:“考完墨迹已定,纵是再议论下去,也无益于什么。就算考得好,未必见得对下一场有用,考得不好,心中烦躁,反而于下一场不利。你说现在说题有何用处?还不如用心着力想想下一场如何考?”

    刘廷兰听了无言以对,问题是自己还怎么感觉,此人说得竟是如此有道理啊。

    这时龙门已开,林延潮向刘廷兰道:“在下先行一步。”

    刘廷兰见林延潮走出门去,拂袖哼了一声道:“必是此人自觉比我文章差得太远,故意这般说的,给我装什么装。”

    走出龙门后,林延潮见外头是黑压压的脑袋,士子的家眷,书童,仆人,车夫在青云桥外密密麻麻站着。待见林延潮走出龙门,众人都是一并朝这里看来,辨认是不是自己家的子弟。

    “延潮!”

    林延潮听了喊声,但见爷爷,大伯和浅浅都站在一处马车下。

    见了这一幕,林延潮笑了笑当下走上前去。

    “爷爷,大伯。”

    大伯关切地问道:“听闻你病了,这一次考得如何?”

    林延潮不知如何说,要说要么不中举,要么中举就考得很好吗?

    爷爷见了林延潮这为难的样子,当下责大伯道:“问什么回去再说。”

    当下一家人上了马车,直接行驶往家去。

    家中自是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但林延潮考了一日有些疲倦,加上感冒未愈,没什么胃口。(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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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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