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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六十九章 乘船

    事实上古代闽地士子赴京城考试,也没想象那么艰辛,除了仙霞岭这一段比较难走,其余可谓是全程坐船。

    从省城至浦城走是闽江水路,经仙霞古道这段旱路后,可以从江山县乘船,这里即是富春江钱塘江了,从江山县乘船可直抵杭州。

    过仙霞岭后,林延潮就打法脚夫回家去了。

    到衢州府江山县的地界,就算真正是出省了。

    在这里风土人情有别于闽地,算是林延潮穿越至明朝后,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路。

    到了江山县地界,林延潮在客栈休息一日后,次日即去码头找去杭州的船。

    清湖码头上,已是停满溯钱塘江而来的大船,如浙江布匹等百货,再由商帮雇佣脚夫,挑夫,过仙霞古道挑往闽地,而从闽地来如福之丝绸、漳之纱绢、泉之蓝、福延之铁、福漳之桔、泉漳之糖也要到清湖装船运往下游苏杭。

    展明跑了几个货船,与林延潮道:“这里的泊船多为船帮控制,多不肯让陌生商旅上船。就算我们肯上船,也只让我们睡底舱。”

    走南闯北过的陈济川道:“我听说,清湖码头的船帮,势力最大的江山帮都是本地人,颇为排外,其次为义乌帮,义乌帮好勇斗狠,故而列一席之地,至于徽州帮,桐严帮则不能与江山帮,义乌帮相提并论。”

    “那些拒你登船的多半是本地的江山帮,他们若不载就真不载了,至于义乌帮那咱们得小心,听闻干得都是梁山好汉的活,什么时候睡梦里喂了江中鱼虾都不知道。”

    林延潮陈济川这么说,不由道:“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出门不知天下事,若是什么都不知,上了义乌帮的船咱们就糟了,看来一路上我要多请教陈兄了。”

    陈济川连忙道:“林老爷。小人哪里敢在老爷您面前卖弄呢。”

    这时展明道:“前面有艘不是客船?”

    正巧码头旁一艘蓬船正在招揽客人。

    陈济川指着此船笑着道:“展兄不知,此船名为江山船,你看这船尾翘得很高,故又称茭白船。”

    听到江山船。林延潮就知道了,所谓江山船,又称九姓江山船,就是画舫妓船,听闻以往是陈友谅的部下。败给太祖后,贬为舟民。

    展明道:“林老爷哪里会坐这等船,咱们不如包一艘船直接去杭州好了。”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包船去杭州一来费钱,二来无法见识沿途人情,江山船就江山船吧!”

    展明,陈济川听了都是偷笑,本以为林延潮是个一本正经的读书人,实在没料到啊…………少年人嘛,可以理解的。

    于是林延潮等人付了船资从舢板上上船,听闻船被一个盐商包船直去苏州。三人听了都是大喜。如此就不用去杭州再转搭去苏州的船,否则林延潮从江山至苏州,唯有一艘一艘船的转搭。

    看来这一趟上京赶考真是顺风顺水。

    林延潮但见船中搭着乌漆棚子,船头还挑着一盏红字灯笼!

    林延潮见了这一幕,不由想到后世地下发廊,心想传统行业还真是一脉相承。

    这江山船十分宽敞,有五舱,足容五、六十人。前后舱设小房间作客座,中舱为款客之地,船舱两侧垂下湘帘。虽宽不能旋马,而明敞若轩庭,可摆好几桌酒席,中舱前后分为燕寝。乃是船妓与宾客温存之处。

    船上客满后就是起篙,林延潮站在船头,看着沿江的景色,一旁的展明道:“江山船老大称驾长,老板娘称驾长娘,这船上是有十几名船妓。不过平日受驾长,驾长娘盘剥,此外还有船夫数人。这样的船虽是鱼龙混杂,但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出事。”

    林延潮点点头道:“甚好,一路平平安安都杭州就行了,到时咱们再换船,你看这江浙的景色多秀美,比咱们闽地别有一番精致。”

    陈济川也是道:“老爷说的是,江浙的景色秀美,姑娘也俊,我方才听客商道,姿色都还不错。若是老爷有意,不妨一夜恩情,第二天离开时,还会给你煮一碗糖水蛋呢。”

    林延潮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了一会景色,又是一阵疾雨下来,林延潮返回船舱避雨。船上已有二三十名客人,既有来游玩的富商,赶考的读书人,还有货商,搭船走一段水路的百姓,此刻都挤在前后客舱之中,待到了晚间自有人会去中舱找船妓宴饮,下榻在燕寝之处。

    船舱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耳旁是雨水打在船篷上的声音,里面众人聚在一处聊天。

    众人见林延潮见船舱都是站起欠身,一人问道:“相公这是哪里去啊?”

    若是举人一般不会与这么多人同挤客舱,众人看见林延潮身上的青衫,故而揣测他是生员。

    林延潮也不说破,若是道出自己举人身份,反而给同舱的人压力。

    林延潮笑着道:“在下姓林,从闽地来去苏州游学。”

    听林延潮真是生员,船舱内众人都是十分客客气气。一人笑道:“原来真是相公,秀才真是好,可以随处游学,不似我的平民百姓出门,离原籍百里,都要开具路引。”

    舱窗边一名青衫士子起身道:“在下徐光茂,赴杭州赴院试,能与林朋友同船,实是荣幸。”

    林延潮拱手回礼道:“徐兄客气。”

    又有两三人起身向林延潮口称前辈,原来都是童生,众人都是二十岁左右,在浙江这人杰地灵之处,二十岁进学成为生员很正常。故而众人见两位生员那么年轻,都不意外。

    船舱里焦点都集中在几位读书人身上,当下一旁有人道:“老爷,这不过是几个穷书生罢了,在你面前得意个什么劲!”

    这人有几分富态,大腹便便,左右有几名随从伺候。

    徐光茂听对方的话有几分动气,众人连忙道:“这位是虞员外,这去苏州的江山船就是他包的。”

    虞员外当下对随从道:“多嘴,我与你说要问对人做对事,穷人做事、富人做市、咱们商人做势!”

    见虞员外轻描淡写几句话,格外逼格满满。

    船舱里众人对虞员外是不明觉厉,而林延潮心想这几句话,牛头不对马嘴,分明在装逼嘛。(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章 船托

    虞员外淡淡说了两句,下面的随从一副恭谦受教的样子。

    虞员外站起身来对徐秀才拱手道:“手底下的人没有见识,得罪了公子。我虞某佩服读书人了,你说咱们商人一个辛苦做事,铺设自己的路子,还不是为了往后钱财滚滚而来。唯有至诚,专信,方乃成功之法,这与读书人寒窗苦读不是一个道理?”

    虞员外这几句话,略微接了点底气,徐秀才等读书人开始还对虞员外的仇富心理,顿时没有了。

    连徐秀才也是拱手道:“虞员外见教的是。”

    虞员外捏须,含笑道:“无妨与你共勉就是,问对人做对事,要知学很重要,向谁学更重要。尔等眼下境遇欠佳,非在尔之故,而在识人不对。”

    众人问道:“敢问虞员外,如何识得对的人?”

    虞员外微微笑着,沉吟不语,一旁的随从忍不住道:“说尔等糊涂,还真是糊涂,高人就在眼前,还四处去找吗?”

    众人一并恍然道:“原来是虞员外。”

    虞员外笑着,摆了摆手道:“下面的人胡说八道,不要当真,不过我的把兄弟,现任杭州知府的葛太尊,曾告诫小弟我一句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高人指路。这句话拿来与诸兄共勉。”

    这高人指路指得当然就是虞员外。

    众人想了一会,都是觉得虞员外的眼光见识真不一般,其把兄弟还是杭州知府,可见很有背景,于是就一并奉承道:“虞员外此言在理。”

    见虞员外内内外外的装逼,船舱里之人无不佩服,林延潮心道,这也行?早知道如此,我穿越前多看几部卡耐基,陈安之。也能到这里来忽悠人了。

    当夜虞员外在船舱里设宴,不止客舱里的商贩,还有几位秀才和童生,林延潮当然也在被邀之列。

    林延潮也是欣然赴宴。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嘛,毕竟虞员外这句话说得还是很对的。

    宴席上设在中舱,地上是红漆地板,卷幔卷起,十几名船妓翩翩起舞。但觉芬芳袭人,倍加美艳。

    陈济川说的没错,船妓里果真有长得不错的,风尘味有那么些,却又不这么重。

    船舱里摆着三座酒席,众人看了船妓的歌舞,早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虞员外则是容色不变,也没半点架子,亲自举壶斟酒,令众人受宠若惊。

    席间虞员外尽显生意场上老手的本事。气氛拿捏很熟稔。

    他不住吹嘘自己在苏杭认识多少多少的达官显贵,生意作得如何大,再加上时刻富含人生哲理,启迪成功智慧的话,把徐秀才等人都忽悠在云里雾里。

    连徐秀才也不顾读书人的尊严了,对这位商贾露出了巴结之意,其他人更是不用多说。

    当下就有数个客商,说要跟他去作生意,还有一名童生,说愿意放弃走科举仕途之路。随他从商。

    虞员外都是不平不淡地退却了,只说看看各人的本事气量,于是众人也是老底子翻出来说,夸张个几倍也是正常的。

    虞员外也问到林延潮是否认识什么闽地的官员。家里有多少薄产云云。

    林延潮则是笑笑地表示自己就是个只知道读书的穷书生,其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让虞员外你失望了。

    虞员外听了果真失望,但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一句:“林兄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是人不能只是低头走路。也要抬起头来看路啊。”

    这句话当然是很有道理的,可惜对象用错了。

    听着虞员外吹着牛,林延潮一边吃着鲢鱼头,清蒸刀鱼就着绍兴陈酒。不久十几名船妓就坐到众人的身边,林延潮也是顺便与一旁船妓调笑几句,众人都是暗笑,这小子方才还规矩的一本正经的样子,见了女人就率先口头花花了起来。

    船妓也探问了几句,公子家很有钱,看来是贵人的命之类的话。

    林延潮‘老老实实’地说,在下穷读书人一个,以后等我中举发达了,再如何如何……

    众船妓听了都是笑了笑,当下也去招呼别人了,而林延潮吃了几杯后觉得微微上头,就借口酒量浅离席了,虞员外也不挽留。

    临走前,林延潮见虞员外,以及其他客商已是搂着船妓在那开怀作乐了。

    至于徐秀才初始还念着几句‘君子发乎情止乎礼’,很是放不开的样子,但几碗黄汤灌下肚子,就胡天胡地起来,将平日圣贤书里读得道理,都丢去一旁了。

    林延潮一个人回到船舱,但见陈济川和展明都是讶异问道:“老爷,怎么回来了?外面的酒不好,人不美?”

    林延潮摊手道:“酒好,佳人也好,可惜都没我的份啊!”

    三人都是听了都是哈哈一笑。

    陈济川眯着眼睛道:“林老爷,我看这虞员外来路不正,咱们要不要试一试他?”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咱们是过江龙,不去压他的地头蛇,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平平安安到苏州就好了,别人作别人的,咱们不管闲事,知道了吗?”

    “是。”陈济川和展明都是答允,都是合衣而睡。林延潮则拿着书就着船舱上摇晃不停的油灯看着书,舱外那一声声荡人的笑声,透过舱门传了进来。

    林延潮听了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读书。

    过了几日船至了兰溪,虞员外与船客们每日花天酒地,林延潮除第一日去了外,其余都在舱里读书,晚上他们偶尔来邀,林延潮也推辞不去。除了林延潮外,还有少数几个兜里没钱,或者是比较机警的船客,都一并在客舱里。

    客舱简陋,没有床塌被褥,困了只能合衣睡在舱里,对于林延潮而言,这也不算太苦的日子,和穿越当初时与林浅浅一起住在刚被大水淹过的老房时,还是要好了。

    而其他客人住的可是燕寝,那里有衾枕奁具,红闺雅器,器具无不精备,每日有美貌的船妓陪着,喝着美酒佳酿。

    林延潮知这些人必是被虞员外算计了。他也不想说什么,反正这些人不在客舱喧闹,林延潮也是清静,好一人读书。

    船过了兰溪后,景色更美,林延潮读书疲乏了,就站在船头,但见江水水清见底,飞鸟掠水而过,四面丛林帆影,景色醉人。

    可惜船上大多人都坠在红粉阵仗之中,无暇欣赏这美景就是。

    过了兰溪,不数日即是桐庐。到了桐庐,船上有近半的人,要在此下船,经过数日相处,船上众人已是与船妓们相处日子,颇为恋恋不舍,到了临别前一日,不少客人与船妓,甚至涕泣相向。

    船终于到了桐庐,舟船在码头上登陆。

    平日一直不说话的驾长和驾长娘当下与客人结算船资。

    众客人一听十几两,几十两的船资,顿时脸色都青掉,质问驾长这船钱有没有算错。

    驾长当下不快道:“平日里你们喝酒吃肉,睡我家姑娘时,就没多想,今日结算船资才想起来?”

    一人连忙去找虞员外道:“虞员外给我们主持公道啊,这几日吃喝不是你替我们资付吗?”

    虞员外听了脸色变下道:“我几时有这么说过?喝酒吃饭也就算了,找**还要本员外垫钱?本员外虽家有万贯,但也从不这么轻易许人的。你们昔日在本员外前,不是一个个说自己要么有门路,要么有家财,怎么现在连几两银子都吝啬?”

    众客人才记得前几日为了让虞员外看重夸下的海口,终于知道着了套。这虞员外分明是船老大请的托嘛。

    驾长当下逼问要钱,几名船夫也是凶神恶煞地拿着棍棒站在船上。

    众人中徐秀才当下求饶道:“学生身上这点银子,是家里人卖了祖传的五亩田,让学生进杭州城赶考的,若是钱都在这里使完了,学生就在要在杭州城里活活饿死了,请宽限一二,待小生乡试中了举人再还钱给你们。”

    这几日与徐秀才相好的船妓讽刺道:“徐公子,连奴家这为娼妓的,都知道做人以信义为本,又何况你这读书人呢?若是为你的同窗知道,你在船上嫖宿却不给钱,还有什么面目立足,奴家劝公子三思啊!”

    徐秀才神色一青骂道:“你这**,前几日与你海誓山盟,我与你说的句句是真心话,怎么今日翻脸不认人,忒无情无义了吧?”

    那船妓道:“徐公子,海誓山盟算得什么,奴家只知道骑匹马还要给马儿草呢,何况骑人乎?”

    这一句从一名船妓口中说出的道理,令徐秀才这饱读诗书之人也是无言以对。

    至于平日那些与船客百般恩爱的船妓们,此刻也是撒泼要钱,相互谩骂起来,昔日那点恩情荡然无存。

    一旁林延潮看了摇了摇头道:“早知有今日之诟骂,何必有昨夜之眼泪。”

    展明和陈济川听了都是好笑,林延潮早吩咐过了不要多事,于是他们就当看一场好戏。

    船客们只知吃亏,没办法一个个如数交了钱下船去,甚至有几人去杭州,却又付不起嫖资,当下被船老大几人将钱财家什都拿走,净身出户半途就赶下了船。(未完待续。)

请假一下

牙疼得厉害,今天请假一下,明天补齐。(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一章 这是碰瓷啊!

    十几名船客直接在桐庐被赶下船。

    船老大与虞员外自是再也没有掩饰,彼此嘀咕了一阵。

    交纳船资时,除了少数自愿的,对于被迫消费的众船客们,自是敢怒不敢言。

    待轮到林延潮三人时,船老大对林延潮这‘穷秀才’也没有开始的恭敬,不耐烦地道:“连个堂子都叫不起,还充什么相公?你们三人去苏州,船资三两五钱!先拿钱来!”

    对于船老大的怨念,林延潮是可以理解的,好比你去‘发廊’,对妖娆的美女说,我真的只是来洗个头的。对方是何反应?

    林延潮没说话,一旁的陈济川即道:“驾长,不是说好的,吃喝住,一人一两银吗?怎么又多了五钱?”

    船老大哼了一声道:“好不知规矩,船资是一人一两,但从杭州至苏州的过闸税你自己去缴啊?”

    展明瞪了一眼道:“那也要事先道个清楚啊!”

    船老大道:“我现在不是与你道清楚吗?要给就拿钱,少一个钱,这船就甭想走。”

    展明怒不可遏,林延潮摇了摇手道:“算了,五钱银子我们给就是了。”

    说着林延潮从展明身上褡裢的里,取了几个碎银子。

    船老大拿着个戥子称了一下道:“少了。”

    林延潮从陈济川那又凑了些铜钱,将船资付清了。这些散碎银子铜钱,林延潮都放在陈济川,展明的,至于八百两的银票,他则是缝在内衫。

    船老大见林延潮给的一文不多,更没好脸色。

    船又是重新起篙顺流直下。

    船过了桐庐。又费了数日即到了杭州。

    穿越前,林延潮看过袁宏道两篇小品文,西湖游记,以及张岱的湖心亭看雪。

    袁宏道有言,杭州最美乃是春时,现在正是三月风光。

    不过这一次因赶路。林延潮却无暇入杭州欣赏美景,江山船只是在武林门外的运河码头上停泊。

    武林门外关市,熙熙≠style_txt;攘攘,人影杂沓,林延潮只能遥想袁宏道西湖游记里道,从武林门而西,望保叔塔突兀层崖中,则已心飞湖上也。午刻入昭庆,茶毕。即棹小舟入湖。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

    不过虽没有入杭州城,林延潮也下船去关市活动了下,去书肆里闲逛时,看见自己的《尚书古文注疏》在书架上摆着顿时心情大好。

    船在武林门外停泊半日,即向北而行,水路更是热闹起来。

    江山船入了运河水道后。船即是向北航行去,用一首歌名来说。就是一路向北,运河的尽头就是大明的中枢顺天府。

    众所周知,大明是天子守国门割据,朝廷的中枢和军力大多集中在顺天府所在的京师,大明会典里有云,军国之需。皆仰给东南。为了保障京杭大运河的通畅,朝廷上设漕运总督,主持军、民粮船押运,以及疏通河道之事。

    每年四百万石的漕粮,以及苏杭。江宁的织造都通过这条河,由十几万运军从每年三月至十月,用三千艘漕船由南至北运抵京师。故而这一段是京杭大运河,就是大明朝的生命线。

    到了运河,路上也没好风景,不过也比在江水里行船时少了许多颠簸。

    林延潮就在船里读书,这船还没有到吴江,就觉得船身一震。

    忽然听得有人在船外大呼道:“撞船了!”

    “撞船了!”

    林延潮扶住了桌案上的书,虽说是撞船,船身震动不是很厉害,何况自己的水性也是很不错,故而不是很惊慌。

    他走到船外,看了一眼原来自己的船右舷与侧面一艘漕船挨擦撞在了一处。

    漕船比江山船高了一截,可以看见漕船船头凹进了一处,破了一个洞,但江山船却是没事。

    这时漕船的甲板上涌上了,几十名手持刀枪弓箭的运兵,指着江山船上四处乱窜的人破口大骂。

    “贼他娘的,尔等民船竟然撞官家的漕船,是不是不要命了!”

    “把总,我们的船被撞坏了一大块啊!”

    “他娘的,把总,我看这些人是要劫漕粮啊!”

    当下一名运兵手持弓箭就是一箭射来。

    “老爷,小心。”展明将林延潮扑到,但见这一箭射在桅杆的缆绳上,哗啦一声船帆从桅杆掉落,一下子罩住数人。

    被船帆罩住数人大叫道:“这是怎么了?天怎么黑了。”

    漕船那边用铁爪勾住了江山船,十数名运兵持刀跳上船来,江山船的船妓顿时一片惊叫。

    一名运兵揪住了船老大,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船老大全无之前的嚣张,跪在地上求饶道:“军爷,饶命,饶命啊,不要动手!”

    运兵道:“莫要啰嗦,与我们把总说。”

    船这时已被运兵控制,几名船夫被运兵用刀抵住跪在甲板上,至于其余客人都躲在客舱里不敢出来。

    一名军汉走到船老大面前喝道:“你怎么说?”

    船老大道:“军爷,冤枉啊,小民的船在河道走得好好的,根本没有撞军爷的意思啊!这漕船,小人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船的主意啊!”

    军汉一脚将船老大踹翻骂道:“贼他娘的,这么说,还是老子自己把船往你的船上硬撞的?”

    船老大爬起来,哭着叩头道:“军爷,小人该死,小人有眼无珠!”

    此人眼前这副样子,谁敢相信是之前,向船客凶狠逼钱的船老大?

    下面被押的几名船夫,一人突然道:“军爷,还不是如此吗?方才起了东风,你的船若是吃不住风,也该是往西撞,而会往东撞上咱们的船?”

    逆风撞船!

    众人扭过头看向挨在船西侧的漕船,以及被风鼓满的船帆,也是在船舱里议论起来。

    “对啊,这没道理啊!”

    “船老大哪里有这胆子敢碰官家的船。”

    这是一人道:“你们糊涂,你看漕船上被撞的那块,都是腐木啊!”

    众人恍然大悟。

    “这是碰瓷啊!”

    “低声,低声!不关我们的事,不要多嘴。”

    一旁陈济川笑着林延潮道:“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船老大前几日还嚣张呢?今日被黑吃黑了吧,哈哈真是痛快!”(未完待续。)

    ps:这章补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两百七十二章 功名在身

    见人被敲诈,换了平日老百姓们或许会说两句,抱个不平,但是碰到这了这等船老大,众人都是懒得理睬。

    一旁虞员外走来道:“你们怎么能落井下石,不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吗?眼下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正当同舟共济的时候,风言风语有何益处?”

    众老百姓早就见识了虞员外那一套一套的说辞,都没有理会。虞员外走到林延潮面前道:“林相公,你是生员,这些官兵会卖你几分面子,读书人当急危扶难,这个时候你切不可袖手旁观啊!”

    林延潮拱手道:“虞员外,我说了我只是一介穷书生啊,请恕我力所不及,爱莫能助,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岂有此理。”虞员外重重拂袖。

    军汉朝客舱里扫了一眼,众人都是不敢再说。他走到那耿直的船夫面前,将裤子提了提,蹲下身将耳朵侧过去笑着道:“刚才风大,老爷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众人一见都知道这船夫要完,船夫也是倔性子当下开口道:“我……”

    才吐了一个字,当下军汉将这船夫提起来,用拳头朝他肚子猛捶。

    打得这船夫站不起身后,军汉又蹲下用手,拍拍船夫的脸道:“你再说一遍!”

    船夫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军汉站起身环顾了一眼,客舱里的人问道:“你们谁与本官说说?”

    无人应答。

    军汉笑了笑到船老大面前问道:“你怎么说?”

    明晃晃的刀子在船老大脖子上一紧,他当下苦笑道:“军爷,是我们撞了军爷的船,是我们不对,我们愿意赔!”

    老板娘也是扑了过来,一并求军汉道:“军爷,饶我们当家一条命吧!”

    众船客里之前不少被船老大敲诈过的,一直对他有几分怨气,此刻倒觉得此人有几分可怜来。

    军汉笑了笑对左右道:“诸位都听见了吧!是他承认撞坏的漕船。”

    众官兵都是笑着道:“是啊。我等都听见了。”

    军汉又蹲下来,一巴掌摔到船老大脸上骂道:“谁要你们赔钱?走跟我们见官去!”

    这一句话令船舱里众人都是觉得是不是听错了。

    林延潮也是毁三观,难道明朝碰瓷的,居然不要钱。还不同意私了,非要拉人去见官,这不符合碰瓷的精髓啊。

    但见军汉一手揪着船老大的衣领,拖到漕船边沿指着那破洞骂道:“你看清楚了,这是朝廷的漕船。船里本有三百石的漕粮,眼下尽数漂损,你说这要怎么赔?”

    “漂损!”船老大顿时傻眼了。

    听见漂没这个词,林延潮一下子想起,前几年看邸报里有一名官员‘干没者缺而不补,侵渔者补而不坚,漂损之因实由此而起。’

    这句话说的是什么?就是运兵故意不修补漕船,待船遇风浪各种原因沉没后,再告诉朝廷漕粮漂没了,或者运兵将漕船故意修补不坚。然后拿了去冲撞渔民的船只,再告诉朝廷漕船被撞坏了走不动道了。

    无论是自沉,还是故意撞坏漕船,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运兵可以不运漕粮至京师。

    为何运兵不愿输送漕粮至京师,这即是明清两朝都无法解决一个问题——漕弊。

    漕弊原因非常很多,路途各种艰难险阻,官员与地方勾结沿路各种敲骨吸髓,若是展开来说,可以写好几篇论文的。

    原本明初时。朝廷是雇百姓用民船运漕粮至京师的,可几千里运河上,都是无数百姓的血泪啊。于是朝廷不忍心,改了个办法。让老百姓就近把漕粮运至沿河的水次仓中,再由十几万漕运军将水次仓里的漕粮,运往京师。

    于是百姓不用流血流泪,改成运军流血流泪了。

    船老大听见漂损二字就知道完了,这是要被人拿来当替罪羊了,这些运兵不是要讹他银子。而是要拿他见官顶罪。

    军汉见了还对客舱里的人道:“诸位都目睹此事,随我一并去见官作个见证吧!”

    众船客一片哗然。军汉喝道:“有什么好呱噪的,若是不从,一律以从犯论罪。”

    “老爷,怎么办?要不要亮出你的身份?”展明问道。

    林延潮道:“不着急,要是见官,我断不会有事,但若是在这里亮出我身份,我怕这些官兵会狗急跳墙。”

    陈济川点点头道:“老爷说得在理,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当下船老大,众船客被运兵们看管着,就近在吴江县上岸。

    吴江县隶属于南直隶苏州府治下,也是因运河而起的城镇,船一到码头,无数小商贩就用竹杠将装着食物,货物的篮子高高挑起,凑到船边叫卖。

    运兵军汉没好气的将商贩驱散,然后大步入城。

    吴江县虽是小城,却透着江南水乡的味道,湿漉漉的石道,低矮的房屋,风土人情与闽地差别很大。

    路途上众船客都是提心吊胆,唯独林延潮却好整以暇,欣赏路边景色,仿佛是来游山玩水的一般。

    漕船损毁算是一件大事,要知运河沿县都是将漕政摆在头一位的,故而在县衙门前通报后,知县立即开堂审问。

    吴江县知县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官员,坐在官帽椅上,将惊堂木一拍,当下左右衙役拿着水火棍喊堂威。

    见官畏三分,众船客,运兵见了知县都是双腿发软。

    “堂下何人?”

    军汉当下拜下道:“卑职漕运军徐州营把总参见县尊大老爷!”

    这军汉虽是把总,但大明文尊武卑,把总见了县令也是要叩头的。把总都跪了,后面的运军和百姓都是一起跪下。

    等等……众人之中,还有一人站立。

    鹤立鸡群,有几分扎眼。

    吴江县知县见了有几分动气,他读书半辈子书,落榜了无数次,好容易中了个举人,才补缺当了个知县。

    他费尽半生好容易爬食物链的顶端,可不是来与一个刁民平起平坐的。

    当下他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狂徒,竟见本官不跪,来人拖出去杖打三十大板!”

    左右官兵一并喊堂威,两衙役上前,但见一直站立的林延潮轻描淡写地道:“慢着,县尊大人,在下有功名在身!”(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三章 名声在外

    有功名在身?

    听了这话吴江知县的惊堂木,没有拍下去,而是斟酌了起来。

    一旁虞员外的随从,仿佛碰到了救星了般道:“启禀县尊大老爷,这位林相公是从闽地来的秀才。”

    吴江知县眼睛一斜道:“本官让你说话了吗?来人,掌嘴!”

    两名本来来拿林延潮衙役,刀不落空,一人将这随从拿出,另一人左右开弓。

    打完后,随从被抽的满嘴是血,然后还得叩头道:“谢县尊大老爷恩典。”

    坐在案旁的师爷,与吴江知县耳语了几句后,对方当下看向林延潮问道:“你是闽地的秀才?来苏州作什么?可有官学开具的游学凭证?”

    吴江知县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然后道:“没有凭证,本官可不认你是个生员,不是招摇撞骗之徒,就是擅自离籍。”

    运兵的把总看着林延潮,此刻眼神中也是惊疑不定。

    林延潮当下道:“县尊大人,在下并非是生员,而是进京赴考的举人。”

    吴江知县顿时愕然,那脸上表情分明写着,竟然有如此年轻的举人,你特么骗谁?

    林延潮不待吴江知县询问质疑,直接从兜里拿出一物道:“这是在下礼部试的公据,县尊请过目,。”

    说完衙门书吏将林延潮手中之物,转递吴江知县。吴江知县拿起公据看了一遍,扶案而起,满脸又惊又喜地道:“原来你就是十五岁中解元的林宗海,你的大名早已是传遍吴中了。”

    当下吴江知县走下堂,向林延潮以平辈行礼道:“得罪,得罪,在下吴草,字青桂,是隆庆年的举人。”

    林延潮连忙避身,道:“县尊切莫如此。在下不过浪得虚名罢了。”

    “解元郎何必过谦,吴中读书人哪个不知闽地出了一个十五岁的解元,众人都将你与蒋文定公相提并论了。”

    林延潮道:“县尊谬赞了。”

    吴知县唉地一声道:“怎么可以叫县尊,这分明不把本官当自己人。本官痴长你几岁。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好了。”

    吴知县五十多岁了,而林延潮不过十八岁。林延潮立即道:“岂敢,县尊即是隆庆年间的举人,在下就称县尊一声前辈好了。”

    哈哈,吴知县当下十分高兴。不住抚须道:“好,惭愧,前辈就前辈,不过本官熬到一头白发,实在愧称前辈。”

    见高高在上的吴知县与林延潮,相互亲热的称兄道弟的一幕,一旁跪着的众人全部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与知县平起平坐。

    这个少年人,不仅不是生员,还是举人,不仅是举人。还是解元,不仅是解元,还是他娘的是十五岁就中解元的牛人。

    众人心想,也是,平日在船舱里,见这少年,不是吃饭看风景,就垂坐读书,若不是这么勤奋用功,这少年怎么能十五岁中解元。

    而那一群妖娆的船妓们。都是差一点垂足顿胸,自己竟白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早知对方是解元,自己若是能求得对方赠自己一诗。立即身价倍涨十倍了。可惜眼下错过机会,没有地方买后悔药了。

    至于虞员外和船老大对视了一眼,这时一并向林延潮跪行几步。

    虞员外道:“林老爷!”

    船老大道:“林祖宗!”

    二人合道:“救救我们啊!”

    虞员外如同唱诗般道:“十年修来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前生三百次的回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林老爷。凭咱们同舟共渡的交情,上辈子我们啥也没干,都忙着擦肩而过了。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们啊,我们是被冤枉的。”

    林延潮听了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啊,莫非虞员外也是穿越来的?

    船老大没有虞员外这般华丽的说辞,而是道:“林祖宗求求我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林延潮皱眉道:“这话这么顺溜,不是头一次说吧。”

    一旁衙门里的吏员,讨好地道:“解元郎明鉴,咱们这剪径的强人被捕时都这么说。”

    吴知县也想卖林延潮交情啊,这可是十五岁解元,将来有可能中进士,甚至进翰林院的,赶紧交好了,将来受用不尽呢。

    当下吴知县问道:“这两位这么说来是林解元的……”

    林延潮立即道:“吴前辈,我与他们不熟!”

    不熟!

    两个字,给虞员外和船老大二人重重的暴击,二人同时颓然。

    吴知县会意当下点点头道:“此案本官已有计较,先行押下。”

    待人走后,吴知县向林延潮问道:“解元郎此来苏州是赶考吗?可有下榻的地方?”

    林延潮道:“我此来苏州一是赶考,二是苏州知府是在下的业师,故顺道拜访。”

    吴知县听了道:“原来林太尊是解元郎的业师,果真名师出高徒,不过林解元来迟一步,林太尊两个月前升任广西按察副使,已是去赴任了。”

    林延潮听了不由惋惜,自己若是早来两个月,就可以见到老师了。

    吴知县笑着道:“林太尊在苏州三年,风调雨顺,治下太平,百姓称颂,故而吏部考核一等,此次升任广西按察副使也是情理之中啊。”

    林延潮听了叹道:“话是如此说,但没有恩师在己面前耳提面令,终是觉得缺了什么。”

    当下林延潮被吴知县留在县衙的寅宾馆住了一晚。吴知县打算让吴江县士绅,县学生员一并设宴为林延潮接风洗尘。

    但为林延潮婉拒,吴知县只道林延潮不喜名利,其实他只是想睡个觉,不过吴知县还是设下私宴招待了林延潮三人一番,临别时还送了程仪三十两。

    至于虞员外和船老大的案子,林延潮也顺便打听了下。

    船老大自是要赔偿漕船上‘漂没’的三百石粮食,以及修补漕船的工钱,否则充军边地。二人还是选择了赔钱,但这一笔足以令虞员外和船老大两个奸商,赔得连老底都不剩。

    林延潮别过吴知县,与展明,陈济川一并去码头。

    半路上,但见一名军汉立在路中央,正是漕船把总。(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四章 漕弊

    这漕船把总在路在中央,对方见了林延潮后当下抱拳道:“在下遮阳总把总楚大江,见过解元郎。┡╪┢┢?。”

    林延潮笑着调侃道:“幸会,楚把总,这么巧,出来散步?”

    楚大江连忙道:“解元郎取笑了,之前船上不知解元在,故而有所得罪,望请见谅,在下替弟兄们来答谢解元郎,这是一点心意。”

    说着漕船把总生怕误会般,取了一红绸摊开,里面包着几锭银子,然后没有直接递给林延潮,而是捧至陈济川面前。

    陈济川取过后。陈济川掂量了下,低声对林延潮道:“大约二十两银子。”

    林延潮没有让陈济川收下,而是问道:“楚把总,这是什么意思?”

    楚大江道:“一点小意思。衙门给在下实到手不过一百二十两,这二十两实是不多,让解元郎见笑了。”

    一旁展明问道:“三百石漕粮,按米价折银,以及修船的船价银,听闻那船老大赔了一百五十多两,怎么楚把总到手才一百二十两?”

    楚大江叹了口气道:“这位兄弟不知,官场上的陋规,少的部分,是给衙门官吏孝敬的常例。┞┢═┝┟{。”

    林延潮听了道:“楚把总,这钱得来不易,这二十两我不会要的。”

    楚大江道:“解元郎,万万不要如此,我楚某实生平最怕欠人情!”

    林延潮笑了笑道:“无所谓人情,我之所以不揭穿你,一来一路见得船老大贪婪,早有心除之,二来看在你做事还算蛮横,但下手还算余地,至少你选的是妓舫,而不是百姓的渔船,算得上是一条劫富济贫的好汉吧!”

    楚大江听林延潮这么说,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地道:“在下当时也想搏一把的,手下弟兄家里都背了债,不拼不行,否则就算一路平安到了通州仓场。也抵不了债。”

    林延潮问道:“你既是粮没了,还是要去通州吗?”

    楚大江道:“是啊,虽是粮没了,但是朝廷规矩,漕船还是要到的。还需将折银送至,否则监兑官会将我等充军的。所以解元郎的大恩大德,咱们无论如何也要还啊!”

    说到这里林延潮与展明和陈济川相顾一笑。

    之前吴知县本来是备下一艘去苏州的船,让林延潮到苏州后,再转搭其他船入京赶考的。═[。从苏州至北京,若不是包船,运气不好,要转搭别船两三次。对比下来漕船虽比民船慢一点,但直抵通州仓场,不用半路‘转公交’。无形就方便多了。而且在运河拥堵时,漕船有优先通行权,不用如民船排队等候。

    林延潮道:“把总,你若真要报答我们,这一回我赴京赶考,就请你顺路载我们一程好了。”

    见林延潮有求自己,楚大江当下一拍胸脯欣然道:“解元郎要搭我们的漕船,自是我们弟兄的荣幸,只需解元郎不嫌咱们漕船简陋就是。”

    坐漕船进京赶考,林延潮再一次体验什么叫‘公车私用’。

    港口上之前撞江山船的漕船。瞬间早就是补好了,还多了两条船。

    这楚大江身为把总,手下自是不会只有一条船。大明运兵军制,是上设漕运总兵一名。一名漕运参将辅之,下设十几名把总,每个把总下辖几千运兵,几百条船不等。

    楚大江所在的遮洋总,乃是为了隆万海运所设,下面本有几十条遮洋大船。这遮洋大船是走海路运漕粮。而不是走6路的。

    但可惜隆万海运已是被叫停,遮洋总面临被撤的风险,原来几十条船都被其他把总瓜分了。楚大江现在手下只有三条五百料的遮洋船,仍承担着一千石漕粮的粮额,故而必须用海船走运河运送漕粮。

    于是林延潮上了楚大江的遮洋船,三艘船也从吴江起锚,从杭州至苏州的水路,虽是繁忙,却还算十分好走,几日后,船到了苏州,即在胥门外登岸。

    楚大江与林延潮道自己下船采办土宜,大约需在苏州停泊一日。土宜就是私货,漕船夹带私货过关,这不是秘密,而是朝廷公开允许的。

    之前运兵受不了漕运之苦,逃亡严重,几乎逃了三分之一,朝廷也是不得已,放开了一条口子,允许北上入京的漕船,在不接受商家的请托下,夹带部分土宜入京贩卖。

    楚大江去采买,林延潮三人也是乘着下船,去逛了下寒山寺。

    这等天下闻名的禅林不去,林延潮回去实不好意思对人提自己去过了苏州。在寒山寺里林延潮进香,又在寺内吃了一顿丰盛的斋饭后,这才返回漕船。

    至于楚大江也是采买了很多土宜,因少了三百石的粮额,三艘船空出很多地方,故而采买的私货就不免多了一些。

    楚大江见了林延潮,颇不好意思道:“让解元郎见笑了,这都是生活所迫啊!我知你想什么,虽说省却了三百石漕粮,但其中辛苦不足道来。”

    林延潮道:“愿闻其详。”

    楚大江苦笑道:“既是解元郎要听,我也只有一一道来,咱们运兵有三苦,一是水次之苦,说的是未开拔之前的。”

    林延潮不由问道:“还未开拔有什么苦?”

    楚大江道:“解元郎有所不知,如漕船开拔时,需漕院令箭牌票差扎,每船按常例需给五两银子,去州县领取粮书,每船也需贿五六两银子。”

    展明问道“若是不给呢?”

    楚大江摇摇头道:“不给,就误了漕期,不能在十月前抵至京师,我等都要充军。这船未离水次仓,就费了几十金了,这也就算了。就算领了领书,到了州县水次仓领了漕粮,但也要遭一层盘剥。如粮书上说是一千石,但我满打满算,领到的还不到六百石,其中多半还是杂色,至于补贴运兵的耗米,脚米和轻贲银,也只给了两三成。但到了通州仓场却得给足一千石,若少了就需问责,这其中的缺额不靠我们运兵自己贴,能行吗?”

    林延潮三人听了都是无语。

    楚大江继续愤愤不平地道:“这也就算了。咱们当兵就是为了吃粮,但连粮饷也从没有给足过。”

    ps:这章查了很多资料,了晚了抱歉哈。( )

第两百七十五章 抵京

    楚大江看着拥挤的苏州关市道:“我们船离水次仓后,原可支三石行粮,后行粮减为两石七斗,匀下来一日不过九合。”

    展明也是行伍出身,当下道:“怎么这么少,咱当兵每日三餐,需支粮一升五合方饱。”

    楚大江苦笑道:“九合算好了,可实际也从没给足过,官吏清明时,拿个六七成就不错了,平日克扣不足五成。你们看看我手下的运兵,各个面有饥色,若不贩点土宜,如何过活。”

    林延潮三人听了也是默不作声。

    次日漕船从苏州,行船到了淮安,淮安乃是漕运总督,漕运总兵府的驻地。

    大明文尊武卑,漕运总兵府,事事听命于漕运总督。漕运总督,除总督河务外,还身兼凤庐巡抚,故也称漕抚,权力赫赫。

    林延潮半夜抵达淮安,在码头上就可遥遥望见城里的漕运总督府,其所在灯火辉煌,照得半壁天空都是通明。

    漕船抵至淮安,需先至漕院投文过堂,方能过淮。可想而至漕运总督府现在必是人山人海。

    漕船到了淮安,下面路就难行了。由于黄河夺淮入海,下游往年一直是泛滥成灾。

    鉴于此,张居正于万历六年用治水名臣潘季驯为河道总督,兼理漕务。

    潘季驯治河,采束水攻沙之策,乃是在两岸筑高堤,用水流冲河底泥沙。现在潘季驯正在淮安,一面主持修高家堰大坝,一面署理漕运。

    不过眼下正逢桃花汛,无论是筑坝,还是漕运都受影响,停了下来。潘季驯此刻必是心急如焚。

    淮安码头上几千艘漕船,民船都堵在淮河南岸。码头之上漕船云集。

    要知道,漕期是一刻也误不得的。

    隆庆五年时,黄河水淹运河,朝廷强行督令运兵驾船运粮北上强行过淮,结果船遭河淹。三千艘漕船损坏八百余艘,溺死运军千余人。

    因为有前车之鉴,整船上的运兵都是忐忑不安,生怕朝廷又强令他们过河。

    幸好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漕院让漕船在淮安,等了半个月,待桃花汛过去,方才过淮。

    几千艘停泊在淮安的民船,漕船。自是由漕船先过,朝廷有公文,粮运盛行,运舟过尽,次则贡舟,官舟次之,民舟又次之。

    漕船次序还在贡舟,官舟之上。若是林延潮北去乘坐民船。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一夜风雨如晦,林延潮睡至半夜。却听见外面的雨声中混有杂声。

    当下林延潮披上衣服,心道莫非要赶漕期,连雨夜也要吗?林延潮走到船舱外,但见几百艘漕船果真已是起篙。

    夜幕之中,大雨如织,桃花汛时肆掠的淮水江面已是平静了许多。

    林延潮见到楚大江一脸刚毅地站在船楼上。船上的纲司,拦头,扶柁各司其责。

    随着前方领航的引水船后,上百艘漕船上前行,望去但见帆樯如林。舳橹十余里,前后相继。

    桃花汛虽过,涌浪起伏的河水下不知有多少暗流。

    每艘漕船上都挂着数盏大风灯,运兵也是点起了灯笼,火把,往船舷下方探去。

    大风夹着大雨吹打而来,风灯被吹得乱晃,火把上的火光也是被扯得忽明忽暗的。

    片刻疾风过去,十几里的黄淮水都已被照亮,连天上的星月也是黯然失色。

    前方的船犁出一道道浊浪,在骤雨中,前船上运兵舞着火把,向后喊道:“过淮喽!”

    “过淮喽!”

    前方漕船上运兵的呼声,透过了猛烈的风雨,一道道的传入耳中。

    林延潮身旁的楚大江扯着嗓子,振臂喊道:“把稳舵!过淮喽!”

    满船的运兵,此刻也是在与疾风暴雨斗争着,却仍不忘喊道:“过淮喽!”

    林延潮也不由被这一番与大自然抗争的豪情感染着,轻轻道了一句。

    “嗯,过淮了。”

    过了淮安后,漕船继续沿运河北行。

    不得不说这五百料大船,对于林延潮这船客而言舒服多了。船大不容易颠簸,在上面睡觉看书十分方便,不用如小船那般,一手托书,一手扶着油灯。

    至于起居地方也是十分舒适,这本是楚大江自己的船舱让给林延潮三人,自己与纲司挤在一舱里。林延潮算是彻底鸠占鹊巢了。

    但对行船的运兵而言船大反而容易搁浅,故而三艘遮洋船都不敢满载。

    这一段水路虽没有苏杨段好走,但还算顺畅,林延潮在船读书,只有楚大江他们下船沿途采买时,偶尔下船逛逛。

    漕船一路已入山东地界。

    山东地界较不好走,这里是河脊所在。

    山有山脊,河有河脊。

    要知道运河的南北两端地势较低,唯山东这一段较高。

    水不能往高处流,但为了运河流通,就必须山东这一段修筑河闸,还有修筑引水放水的水柜陡门。

    整条运河的水,流向不是从南到北,或从北至南,用民谚来说,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

    大运河这一段,属于聊城河闸最多,故而这段水路,被称为闸河。每道河闸,斗门之处都有一名闸官,闸夫三十名。

    几千艘漕船集中于闸关,依次准备过河。

    眼下南方泛洪,山东却雨水不丰。守河闸官惜水如金,眼见船至却不叫放闸。

    闸官虽不入流品,但却俗称甜官,意思是油水很多。

    漕船到后,闸官先派闸夫每船索钱,每石价格八厘一分不等,给了钱才给放过。

    朝廷规定,每闸要积水至六七板,方许开放,但闸官不管那么多,能给个半篙深的水就不错了。

    不过也不敢给太浅,万一船搁浅在闸道里,闸官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林延潮随漕船入闸,船行过涵洞,先测量长短,不合的不给你过。

    之后船至闸门前,上面闸夫用铁绞盘牵引石闸开启,船鱼贯而入。

    闸道很窄,只能一船进退,为防止河水走失,闸门需上启下闭,下启上闭的,闸夫需去闸官那交了上闸钥匙,才能取下闸钥匙。 船过了聊城闸河后,抵达通州已是六月。经历数月,林延潮终于抵至京师,天子脚下。(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六章 会馆

    漕船至通州最后一段路,即是惠通河(大明文魁276章)。

    惠通河也称为里漕,乃是元时郭守敬开挖的,但这一段河也是最难走的,经常枯水,每到枯水时非雇佣纤夫拉船不可,如遮洋船这等五百料大船,一艘船非几十名纤夫不可。

    故而过这一段河也不容易,漕船要自己找纤夫,两个字不行,一定要雇佣当地纤夫方可。

    这些纤夫都是有‘堂口’的,平日都好勇斗狠,要过运河非他们不行,若是漕船请外人拉纤,会被他们打跑,属于本地垄断行业,故而这些纤夫坐地起价是少不了的。

    不少漕船逼于无奈,都不得不请了纤夫,楚大江舍不得这钱,还是决定带着自己的运兵拉纤过河。

    林延潮见漕船下,楚大江与他的运兵们一并下船在船边拉纤。

    上百运兵,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挥汗如雨拉拽着千斤重的漕船,一步一步地在运河上拖行。不少运兵咬着牙,背上身上被绳索都拉出了一道道血痕来。

    一旁的几十名运河纤夫坐在坝上,双手笼在袖子里嘴里挖苦道:“弟兄们,前面还有几里路呢,你们这样到什么时候,让雇咱们帮你得了,不久费点钱吗?”

    楚大江和他的运兵咬着牙不理会。

    一旁的纤夫继续道:“当兵的,别被那些当官的骗了,他要把雇纤夫的钱省下来,自己好入京城逛窑子呢。”

    众纤夫你一言,我一言就是要打击运兵拉纤的信心。

    林延潮身旁展明哼了一声,当下跳下船帮忙拉纤。

    楚大江见展明帮忙,连忙道:“这展兄弟,使不得。”

    展进二话不说。埋头拉纤。

    过了一阵,陈济川笑了笑道:“展兄弟一身蛮力,可顶得过两三个大汉吧。我与他比比。”

    于是他也下了船,加入了拉纤的运兵之中。

    林延潮见了心想。就当作是收买人心吧。

    于是他也脱去长衫下船去,这下楚大江不干了,他道:“林解元,你是斯文人啊,怎么可以作这等事。”

    林延潮不顾楚大江,将绳子背在身上道:“都是一条船上的,什么解元不解元的,过了这条河。我赶着进京呢,你可别看不起我读书人气力不够啊!”

    楚大江含泪道:“林解元,这怎么使得。”

    林延潮笑了笑,对身后的高声道:“弟兄们加把劲啊!”

    “加把劲啊!”众运兵一并呼应。

    众人都是忙得脱力,但总算是驶过了这浅滩,通州的码头就在眼前。

    林延潮三人见到了目的地都是十分高兴,不过他转过头见楚大江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楚把总为何苦着脸?到了通州将漕粮交送至仓场,你就完事了。”

    楚大江摇了摇头没说话,一旁的纲司道:“解元郎,有所不知。粮不是送进仓场就完了,我们需去仓院投文,按常例每船要十两银子。这钱我们不能亲自给要托保家,保家还要每船再索三两,取了投文再去交仓,交仓也要找保家,每船再索要四五两,还有衙门官办书吏马上马下各色都需打点,往年时候,都要拿我们运兵自己的贴备,羡余来抵。”

    一旁一名运兵道:“我们方才拼死拉纤省下来的钱。都入了这帮人的手里,这世道公平吗?”

    见属下抱怨。楚大江斥道:“你与林老爷说这个作什么,说出去让人见笑。再大的苦,能自己吞下去,这才叫爷么!”

    说到这里楚大江向林延潮抱拳道:“林解元,到了通州,咱们就分手了,我的是粗人不会说话,就望你明年春闱高中吧!”

    林延潮知自己也帮不上什么。一路走来,他也不由自问。

    这每年四百石漕粮,每一粒上都是运兵和老百姓的血肉,再被那些食肉者层层瓜分。

    仅仅是这漕运一道,就可见得当今吏治到什么程度。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看来还有很远很远啊。

    林延潮也是拱手道:“楚把总,以后若是有难处,就来福州会馆拿着我的帖子来找我。”

    楚大江拱手道:“某就不多说了,说了就矫情了,这情记在心底。”

    展明,陈济川二人与楚大江亦是惺惺相惜,众人说了后会有期的话,当下在码头上作别。

    林延潮从船梯上下船,在码头上雇了一辆马车,当下往福州会馆去了。

    从通州码头至皇城还有老远,去的时候,天还亮着,到的时候天已是擦黑了。

    马车颠簸,加上漕船最后那几十里,令林延潮疲乏不堪,无暇看什么风景,只一脑门子想找个枕头睡个好觉。

    下了马车,抬起头就是皇城城墙了,城墙上灯笼挂了一排,还有一大城门楼子。

    一问车夫得知这是宣武门,林延潮心道原来福州会馆就在宣武门外。

    上一世他北京不是很熟,但是忍不由还是脑补,这是几环啊?房价多少钱一米啊?

    住这个地方,要不要一个月几十万啊?

    三人拿着行李,来到会馆门口,但见福州会馆四个字招牌挂在门匾上,三开间的大门,看上去有些破旧,里面也是冷冷清清的。

    林延潮走进大门当下用俚语问道:“有人吗?”

    半响一人用俚语答允道:“有人,有人。”

    此人从楼上屁颠屁颠地跑下来,走了几千里路,终于听到熟悉的家乡话,林延潮顿感亲切。

    对方道:“我是会馆掌柜,不知公子高姓啊?”

    林延潮道:“在下姓林,是来京师赶考的举子,想在会馆里借宿。”

    掌柜听了不由奇怪道:“原来是老爷,你真是要来会馆住宿?”

    林延潮道:“是啊,不是说本地举子可在本地会馆住宿吗?”

    这时候会馆就是同乡官僚、缙绅和科举之士居停聚会之处,也称作试馆。

    这掌柜道:“话是如此,但本地会馆有些年久失修,怕是不合老爷的意思啊。”

    林延潮也是心底有数,自从林燫和龚用卿从朝堂上退下来后,京师里本地籍官员没有三品以上的大员照看,故而这福州会馆也是没落下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七章 终南捷径

    林延潮还未开口,一旁的陈济川即道:“这般推三阻四,是不是不想拿屋子给咱们住,要知道这位可是解元老爷,并非一般举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据说在京城走路随便一个匾额砸下来,都能中几个七品官的,在这里就没什么好装逼了。

    掌柜一听说林延潮是解元后,当下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十五岁就中解元的林解元啊!话说上一科会试时,附近不少湖广,绍兴会馆的举子,都来本馆里都说要一睹尊面啊!”

    林延潮也是笑了笑道:“区区薄名,不足挂齿。”

    掌柜当下道:“既是林解元,那小人无论如何也要尽力服侍了,只是怕屋舍简陋,不入解元郎的眼,请三位随小人来。”

    林延潮随掌柜入了会馆后院,到了一间两进的宅院内。诚然如掌柜所言,院子却是有几分破旧,里面的家具桌椅还积了灰。

    还有只老鼠在屋里肆无忌惮地啃着一胡桃。

    掌柜赧然道:“这已是咱们这最好的院子了,眼下还未到考期,大多在京交游的举人,都有落脚地方,他们要么住亲戚故人那,要么自己住客栈,住会馆的实在不多。让解元郎住在这,实是不体面。”

    林延潮没说什么,四面转了圈,心想这院子虽是破旧了些,但胜在宽敞。上一世在帝都住八十平米四合院,那是何等霸气的存在。

    林延潮笑了笑道:“没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住宿的地方,将就就行了,不少还有几个举子也住这里吗?他们可以,我也行。”

    说完林延潮向陈济川点点头。陈济川会意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手里。林延潮道:“劳烦掌柜和小二替我们收拾一下屋子。被褥要新的,另给我们准备一顿丰盛的茶饭,以及沐浴的热水,至于其他的,明日再说吧!”

    掌柜见银子很高兴,谢着就接过了。当下叫来三名伙计收拾屋子。

    片刻后会馆里已备下了一桌子饭菜。

    掌柜殷勤地道:“北地口味偏重,外省来的吃不惯,咱们这的厨子是照着家乡菜作的,你看看和不和口味?”

    林延潮笑着道:“甚好。”

    三人就在堂上大吃大喝起来。

    还没吃几口,但听见脚步声,一人走到大堂来。

    林延潮不免停筷,打量来人,对方大约三十几岁,穿着破旧的青衫。书卷气很重,面容有几分消瘦。

    对方问道:“掌柜,我读书读得迟了,误了时辰了,灶里还有吃食吗?”

    掌柜笑着道:“刘公子,真对不住,咱们刚刚熄了灶,厨里的那点吃食都是没了。明日请早吧。”

    那人咬咬牙道:“掌柜,我这里有现钱。绝不拖欠。”

    掌柜仍是笑着道:“真不是不给你做,实在是熄了灶的,不如你出门转转?”

    那人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摇了摇头道:“罢了,劳烦掌柜的了,恳请明日早食时叫我一声。”

    说完此人背过身去。往屋内走去。

    林延潮开口道:“这位兄台,我这才动了没几筷子,不如一并来吃些。”

    对方听了停下对林延潮施礼道:“多谢兄台好意,在下……在下……”

    林延潮起身相邀道:“不妨事,也就多一双筷子。小弟初来京师,人生地不熟,有些事向兄台请教才是。”

    对方听了这才坐下来,展明在桌上饭盆里给对方舀了一大碗粟米饭。

    对方拿起筷子的手有几分颤抖,当下就大口扒了几下。

    林延潮夹了一大块带着油花的酱肉,一筷子黄澄澄的炒蛋,放入对方碗里当下温和地道:“这位兄台,放宽心,慢慢吃。”

    此人见此一幕,不由流下泪来。

    对方放下碗筷,抹去眼泪长叹道:“现在方知昔日韩信受漂母一饭之恩,后为何思千金以报。在下刘镇,草字雅居,是癸酉科的举人,寓于京中已是六七年,对京师风土人情,科场典故遗闻,还算略知一二。兄台若要打听,还请问吧?”

    癸酉科就是万历元年,林延潮当然是想知道,对方身为堂堂举人为何落魄到如此境地,不过一见面就这么问太太八卦了。

    林延潮拱手道:“原来是前辈,小弟林延潮,草字宗海,丁丑年举人,不急,我们边吃边聊。”

    刘镇讶然道:“莫非兄台就是,被誉为当世蒋文定,弱冠登第林解元,果真有志不在年高。”

    自中解元后,林延潮对于别人的各种惊叹,膜拜,有几分免疫了,淡淡地道:“刘兄见笑了,京师藏龙卧虎,天下三千举子云集,在下这点才学,实不算冒尖,以后还请前辈多提点才是。”

    刘镇露出几分萧瑟,显然是想到自己处境随口道:“宗海,你年少成名,却丝毫没有骄傲之色,仅此一点,可知你这解元得来丝毫不虚。我们二人相互切磋,互补长短就是。”

    当下刘镇打开话匣子,二人边吃边聊。两人说了不少科考之事,聊得十分投机。

    林延潮得知刘镇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原来是在京屡试不第,又无颜面回家,故而在京读书,结果花尽了盘缠,而家里又迟迟不给他寄钱来,故而手头这才不宽裕。

    林延潮让掌柜用锡壶温了一壶黄酒,把冷了的菜又热了热,二人再吃。

    两人正聊得,突听得外面响起了锣鼓声。林延潮笑着道:“这么迟了,不知是哪里有人搭了戏台子?”

    刘镇道:“就与咱们会馆对街一墙之隔的湖广会馆,张江陵当政这几年来,湖广会馆可很是热闹呢。”

    林延潮不由讶异:“湖广会馆?就在咱们福州会馆的隔壁?”

    刘镇点点头道:“是啊,原来是张江陵的居所,后来他当了首揆就换了宅子,原宅改成了湖广会馆。”

    林延潮听了不由震撼,这湖广会馆可是老有名的景点啊,不亚于历史上嘉兴南湖那艘小船的存在。

    林延潮放下筷子,走到堂口,遥遥远去,但见一墙之隔的宅院,确实车水马龙,从里面传来的喧闹中可见十分热闹。

    众所周知,有一句话是湖广熟,天下足。

    说的就是湖广粮米丰盛,不过大明的湖广布政使司,是承袭元的湖广行中书省,指的是今日湖南湖北两湖,却不包括两广。

    两湖出志士名臣,当今首揆张居正是江陵人就不说了,而清朝中兴四名臣曾胡左李里,有三个是湖广人。

    晚清更有一句话,国家一日不可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这湖广会馆如此热闹?可是因首揆之故?”林延潮指会馆向刘镇问道。

    刘镇闻言露出几分讥讽之色道:“当然是如此,眼下张江陵权势如日中天,之前他卧病于邸第,满朝臣工莫不为张江陵醮私醮,连御史六月时,也于马上首顶香炉,暴于烈日,行于京内,以祷祝奉斋,满城百姓都在笑话。”

    这也就算了,刘镇下面更是愤愤不平道:“最气人的是,满朝臣子如此也就算了,连湖广的读书人也是这般高人一等,上一科三鼎甲中,榜眼探花都是湖广人,而榜眼张嗣修竟还是张江陵的次子。还有二甲第四名张泰征,是会试主考张蒲州儿子,另一进士吕兴周,是阁臣吕桂林的儿子,这几人咱们满京城举人都称他们为‘关节进士’。”

    “宗海,你说国家的论才大典,竟沦为阁臣提拔子侄,乡党的私器,你说我等寒窗苦读几十载有什么用?”

    林延潮道:“刘前辈,此闻无益,我等还是做好自己事,不要误了今科才是。”

    刘镇苦笑道:“宗海,你有所不知,今科其实考与不考,没多大异议,今科春闱的主考官虽还未定下,我与你说,状元是谁我已是知道了。”

    “是何人?”

    “上一科榜眼的弟弟,首揆张江陵的三子张懋修!”

    刘镇见林延潮一直沉默不言,叹道:“抱歉,一来就与宗海你说这些丧气话,消磨你进取的意气,若是有不当的地方,我在这里向你赔罪了。”

    林延潮道:“哪里,我在想刘兄的话,若是状元真是张懋修的话,那我就去赌一把。”

    “赌一把?怎么赌?”

    林延潮一本正经地道:“是啊,若是刘兄真这么肯定,我就去赌场上将全部身家押下,赌张懋修中状元,如此回乡的路费也就赚到了,刘兄你真的确定吗?”

    刘镇听了顿时愕然,林延潮哈哈一笑道:“得罪,得罪,我说个笑话而已。”

    刘镇也不由莞尔道:“林兄胸襟真非比常人,不过我有一条终南捷径可与你说说。”

    林延潮不由讶然道:“刘兄请说。”

    刘镇道:“张江陵要取他几个儿子作进士,为遮掩世人耳目,都会找几名有真才实学的人作陪衬。上一科时,张江陵就让汤显祖和沈懋学两位天下最有名望的举人一并与其子读书交游,结果沈懋学就中了状元,可汤显祖不知为何却没有中第。”

    “而宗海你十五岁即中解元,你的名字,在今科三千举子中无人不晓,若是你肯去张府投贴,不说中进士,将来仕官,也是拾青紫如草芥。”(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八章 拜见申时行

    林延潮听了刘镇这么说,顿觉得冷冰冰的历史,在自己眼前鲜活了起来。<し【更新快&nbp;&nbp;请搜索】

    这既算是八卦新闻的边角料,也是与自己眼下的科举息息相关的。

    事实上,此前在闽中时,林延潮也打探过此事,汤显祖写《红泉逸草》一书后,名声了得,赴京师前,即成为举人中最有名望的人物。

    万历五年春闱前,张居正为了让自己儿子扬名,让其弟张居谦,携其子张嗣修,亲至汤显祖寓所拜访。

    汤显祖是否有卖二人的帐,就不清楚了,有人说有,也有人说没有。

    不过事实上汤显祖在上一次春闱里落榜。而另一人沈懋学却中了状元。

    正在林延潮在细细思的时候,湖广会馆那传来爆竹之声。

    林延潮目光转向堂外。

    刘镇笑着道:“看见了吗?眼下湖广会馆正是鲜花似锦,烈火烹油之时。”

    林延潮笑了笑,刘镇说得没错,虽是京城郊外,但毕竟是会馆居地,竟是半夜鸣放爆竹,这简直……简直将治安条例不放在眼底嘛。

    刘镇苦笑道:“我只恨自己没中过解元,也没写出如兄台尚书古文注疏这等大作,不入他人之眼,否则早就去张府私谒,以作进身之道了。”

    说着刘镇着看林延潮的神色。

    但见林延潮笑了笑道:“刘兄醉了,早些歇息吧!”

    刘镇一愕,林延潮没有表态。

    对林延潮而言,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过投张居正,但不等于自己可以随便表示与张居正划清界限,沽名以示清高。

    再说一个落魄举人有什么好透露自己政治倾向。

    至于张居正一党现在确实是势大,但历史上张居正倒台后。凡事与张居正关系亲密的天下督抚,大臣都被清算,黯然离开官场。

    用句汤显祖后辈孔尚任的话。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现在投效过去,就为了风光个几年?

    自己还是按部就班的,拿出老师林烃的信,以年家子的身份,去申时行门下投帖,与这位将来的会试主考官早早打好关系。

    这才是自己的大腿嘛。

    不过林延潮待与刘镇打听阁臣时,却是吓了一跳,差一点道了一句。马自强是什么鬼?

    刘镇道:‘前礼部尚书,当今阁臣第三人。‘

    林延潮不由露出几分人算不如天算的感觉,在两年前,他本以为大明阁臣排名是,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

    吕调阳和张四维都主持过会试,那么今科主持会试的,必然会是刚刚补入内阁的申时行。

    但是林延潮这小半年来一直在路途奔波,消息不灵通。却不知眼下内阁阁臣排名不是这样的。

    现在张居正依旧是首辅,不同是次辅吕调阳已请病休,次辅现在由张四维担当。而新补入内阁的,虽有原礼部右侍郎申时行,可在他名前还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前礼部尚书马自强。

    大明内阁排名时,按入阁的时间先后而论,如果同时入阁,则论官位,再之后论资历。

    马自强和申时行都是万历六年时入阁的,可马自强入阁时是礼部尚书。申时行是吏部右侍郎。

    虽说入阁后,申时行也领礼部尚书衔。官衔上与马自强平起平坐,但这先后之差决定排位之差。

    差一名。就决定很多事,比如今科会试,如不出意外,就是马自强为会试主考官,而不是申时行。

    林延潮不由长叹,这,这都是穿越前,书读得不够细的锅啊。

    但听刘镇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听闻马阁老入阁后,一直身子不太好。‘

    不早说。林延潮不由腹诽。

    从刘镇的这句话里,林延潮听得少许转机,若马自强因身体不适退出,就是申时行补为主考了,或许现在去拜谒是个上门烧冷灶的机会也说不定啊。

    要是真到申时行定为春闱主试,那时见面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休息一夜,次日林延潮着手安顿的事。

    会馆掌柜来与林延潮打听,你是准备买房还是租房的事。

    林延潮虽怀揣八百两银票的巨款,但想到北京买房始终底气不足,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妹的,怎么这房价如此接地气。

    正阳门外,属于外城,一小四合院,五间房的,只卖三十五两。

    带门市和倒座的也才五十多两。内城里会贵一些,但也差不太多。

    三十几两的房价这丝毫不贵啊,如果明朝有北漂干个两三年活,就能在帝都买房了。

    所以掌柜说来京的读书人多买了房子定居,这是有道理的。

    林延潮再看看自己住的小四合院,正房左右厢房一共三间,南面只砌一座墙,没有倒座,门市,确实有些寒碜。

    不过林延潮却不准备搬家,虽然林延潮对老北京的四合院还是满喜欢的,若是一进京就追求华宅美居,会给人一个不务实的形象,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再买也不迟,这个时代的房价可不会如火箭般乱窜。

    于是林延潮打发陈济川出去采买必须之物,而他却找掌柜问了几个当朝大员大概的居所。

    然后林延潮回屋里将林烃给自己的信,以及从几千里外闽地带来的一些土产携起,出门雇了一辆马车入城了。

    马车从崇武门入了内城,然后一直向西。

    马车车帘外也是渐渐喧闹起来了,林延潮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对于四九城的热闹,无暇看一眼。

    他知道他一会要去见的人是谁,此人对自己的观点看法,很大将影响了自己十几年以后的命运,所以自己是一点错都不能有。

    林延潮将此人的履历,以及史书上对对方的评价,在心底反复的捋着,越想越是有几分忐忑。

    不过随着马车渐渐走着,林延潮索性将一切放空,将平日喜欢的文随口默背了起来。

    ‘老爷,到地头了。‘帘外车夫言道。

    当下林延潮整了整衣衫下了马车,找了人问路,走到一座宅子前。

    几个门子站在门外,林延潮还未举步。

    门子即冷冰冰地开口道:‘这里是阁老府邸,五品以下官吏谢绝私谒。‘

第两百七十九章 初次见面

    拜门是官场陋习。《 lwXs520M

    如一名官员位列重臣后,就会发觉门前车马如市。

    北宋时蔡京为相权倾一时,无数官员欲私下拜谒于他。有一名官员每日都赶在第一个,站在蔡家门口等候接见,经年累月,此人每天给蔡家看大门,上上下下都混了个脸熟,于是被蔡京提为大臣。

    故而门无私谒,称赞的就是一位官员高尚的操守。

    譬如刚刚因病归籍的前次辅吕调阳,就是一个很有清操的官员。自入阁以来,从不在家宅见门生,官员,首辅张居正赞吕调阳为西汉名相丙吉,做到名字里‘律吕调阳’四个字。

    若是申时行是吕调阳一样的官员,林延潮就要吃闭门羹了。

    林延潮当下把帖子给门子奉上,再送上一沉甸甸的门包。

    门子将门包纳入袖内,看了帖子后,温和地道:“原来是阁老的年家子侄,请稍待,我替你通传一声。”

    林延潮当下就在门口等了一阵,不久这门子出来道:“公子,这边请。”

    于是林延潮跟着门子从侧门走入申府官邸。

    绕过影璧,穿过一屏门后即是长长的夹道,左右两侧都是粉墙黛瓦,往前看去竟有几分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待走了一盏茶功夫,来到一左右立着抱鼓石的垂花门,林延潮跟着门子跨过几乎有膝盖高的门槛,里面是一个四合院。

    大门两侧是抄手游廊。北面是五开间的中堂花厅都带着耳房,还有东厢西厢。倒座房,院子中间是十字铺着临清地砖的甬道。

    院里栽着石榴树,立着太湖石,摆着鱼缸,门子将林延潮领至花厅道:“阁老上朝还未回府呢,公子在这坐一会。这里是内宅。有什么事唤一声,左右都有人答应。”

    “多谢。”

    林延潮称谢后,即是坐下,这花厅外面看得朴素,里面却十分精致。

    窗上糊着高丽纸,遮住早上的阳光,屋里最显眼是一颗比人高的青松盆景,梅花插丝珐琅瓶,八仙过海的象牙隔扇……

    林延潮不敢叹道:“这生活真奢侈啊!真有品味啊!”

    随即婢女上来送上了糕点。清茶。

    林延潮当下静静地坐着,日头一点一点的偏西,午饭的饭点过了,申时行还没来。

    糕点吃了一块。没有多吃,清茶也是喝了一半。门外不时传来奴仆婢女走过,衣裳掠动的声音。

    午时已过,申时行此刻应是已回府了吧。不过他眼下在忙什么自己不知,对方没告诉自己,自己也无法过问一位阁老现在在干什么?

    但良久的读书生涯,将林延潮磨练出了耐性。

    读书人读书求静。林延潮微微闭目,耳朵却听着八方,就把静坐作日课。

    待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后,天色已是开始暗了下来。

    这时候,一名四十多岁管家打扮的人走来道:“林公子久候了,老爷这才刚办完事,这边请。”

    对方说话一口地道的苏州口音,想来必是申时行从老家带来的家人。

    林延潮没有一丝躁色微笑道:“多谢。”

    林延潮起身跟着这管家,从院子旁角门里,又走到另一进院子里,待至北屋的垂帘外,管家停下脚步,林延潮也是跟着停下。

    但听得垂帘内,有人摆放碗筷声音,中间夹着一两句不清晰的说话声。

    过了一阵,垂帘挑起,一名穿着云雁补子官服,腰挂牙牌,面上带着忧虑的官员走了出来。

    此人不是申时行,穿云雁补子官服的是四品官,而申时行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挂的是正二品衔。

    见了对方,林延潮与管家一并行礼。此人看了一眼门外林延潮,就撇了过去,然后笑着对管家点点头,当下大步离去。

    一旁自有下人给他领路。

    “林公子,里屋请。”

    管家道了一句。

    里面的下人给林延潮拉开垂帘,林延潮迈步入内。

    屋子分内外两间,外屋有六七个人垂手候着,林延潮走到里屋,但见一名五十余的老者坐在炕上,旁边有仆人伺候,炕桌上碗盘陈列,摆着十几样的菜,每样菜分量不多,也不是盘盘都山珍海味,但却十分精细。

    这老者坐在金线纹的被褥上,用一象牙筷子夹着菜,几样菜上略略动了几筷。

    而一旁的仆人则是拿着一封奏章摊开,这老者边吃着,边眯着眼睛看着。

    这老者断然是申时行无疑,见他穿着燕服,五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很好。

    见林延潮入内,申时行摆了摆手,让拿着奏章的仆人退下,笑着道:“还没用饭吧?来坐下,与老夫一起。”

    一口地道的苏州口音。

    就这样与当朝二品官同桌吃饭?

    见了一桌子精致的菜,林延潮说肚子不饿是骗人,到了吃晚饭的点了,中饭还没吃呢。

    不过初次见面,断不能贸然,礼数上第一句话多是客套,不可以当真。

    林延潮道:“回阁老,晚生吃过点心,肚子不饿。”

    申时行笑了笑,没有再开口,看来心底确实没有叫林延潮陪他吃饭的意思。

    仆人给申时行乘了碗汤,申时行拿着调羹道:“老夫入阁后事务多忙,方才还不得空,年兄他身子安好?”

    林延潮回道:“蒙阁老挂念,老师他身子一贯清康,以往受知之时,老师多次盛赞您的学问和德望,让晚生入京定需上府拜会。”

    申时行闻言微微笑了笑,将调羹放下道:“哪里,贞耀兄总喜欢把老夫捧到天上去,对了,你既入京赶考,栖身在哪?”

    “暂且住在会馆。”

    “会馆人来人往,能否静心读书?要不要老夫替你张罗的地方?”

    林延潮道:“会馆甚好,有同窗共学交流,也可与今科举子切磋,多谢阁老的好意了。”

    申时行点点头,这时一旁管家递上一物,林延潮瞧见正是自己送礼的礼单。

    申时行看了下礼单,微微笑着道:“从闽中千里迢迢给老夫捎来这些东西,实是有心了。”

    “回阁老,里面不少是老师嘱咐晚生带着,都是老师心意,还有些是晚生自己琢磨的,也不知阁老会不会喜欢。”

    申时行闻言呵呵地笑了起来道:“看来贞耀兄收了好弟子啊。”

    说完申时行拿起礼单看了一眼,突然问道:“你的名字叫林延潮?”(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章 人情

    身居高官,总是少不了受各种请托,每日上门来拜谒之人不计其数。し

    大诗人王维为了中状元,上太平公主家的门,用琵琶奏了曲郁轮袍,打动公主,最后终于得志,高中榜首。

    成功的例子有,但不多,原因在于不少高官都是不待见,他人上门攀附。故而是能避则避,能推则推。这道理大概等于美女对于追求他的狂蜂浪蝶不屑一顾。

    从一进屋子,林延潮即感觉申时行待自己虽是面上亲切,但里面其实含着疏远。只是当官当到了申时行这个级数,就算是随口敷衍,也不会令人觉得在敷衍就是。

    待申时行看到礼单上面自己的名字,待抬头再看了林延潮一眼,问道:“你是哪一年的举人?”

    “万历五年。”

    申时行微微有些惊讶道:“万历五年?”

    林延潮心道难道这一路北行,自己看起来有那么蹉跎了吗?

    申时行十分讶异道:“老夫想起来,你就是十五岁即中解元的林延潮?”

    林延潮垂下头当下不说话。

    申时行捏须,拿起礼单道:“你为何不在帖子上写明自己是解元郎,令老夫差点没认出来。”

    林延潮老老实实地道:“在阁老面前,晚生不敢写解元二字。”

    申时行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会试第二,殿试第一。状元及第。

    在当今内阁四位阁老中,他的学历最高。就目前而言,这样的成绩,是完全可以碾压林延潮的解元的。

    申时行对林延潮的奉承不置可否,重新将林延潮打量了一番道:“果真是俊才,老夫在三年前即闻尔大名了,贞耀兄真是了得。竟是教出了你这样的高徒。来。到炕边坐。”

    其实林延潮站了一阵,肚子又饿,脚底早就发麻了,见申时行要让自己一并坐在炕上。

    林延潮仍就道:“阁老面前晚生哪里敢坐,晚生站着听就好了。”

    “哪里的话,尽管坐着,不要拘礼。”

    申时行又重复了一句,林延潮当下知对方不是客套。这时候再坚持礼数,一味站着。反而是失礼。

    当下林延潮称谢一句,坐在炕边,屁股只是微微沾了点边。

    申时行见林延潮举止合乎分寸点了点头。

    当下自有人上来将炕桌上满满一桌子菜端下。林延潮看着满桌的美味,而自己却是饥肠辘辘。

    “贤侄。”申时行开口道。

    林延潮收敛心神。认真听着。

    申时行道:“老夫同贞耀兄都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入翰林院后,又共处三年。贞耀兄散馆后外放,也从未断了书信……”

    这一段话,说来即是叙关系了。这番话林延潮说来,或者换申时行说来就两个意义了。

    林延潮说来在就是在攀附,而申时行说来。就是笼络。

    当然申时行这些话在林延潮一进来不说,而是放在现在说,大约就是比之前高看了一眼的意思。

    接着申时行又问了林延潮一些话,大约是书读得如何,闽地的风土人情啊,老夫也听说过你的那本尚书古文疏证,太忙了没时间看,听起来很不错,改日看看。

    那种官场小说里,一见面主角的‘神马屁’拍得高官欲仙欲死的,不存在于现实之中。

    若是抱着这个指望,只能说这个人活在梦里。

    初次见面,自是不可能谈得太深入,点到即止,彼此揣摩个大概,若是一开始打真军,来真枪实弹,那就是交浅言深了。

    二人相谈申时行多是在发问,对方问一句,林延潮最少要答三句以上才算将话接下。

    林延潮穿越前也只是混过清水衙门,对于部级厅级的官员,也只到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的程度。

    到了这一世碰上申时行这等副国级boss,算头一遭,不由又拿出当初办公室应对领导的经验,林延潮自我感觉虽谈不上绝对得体,但也不会出太大差池就是。

    不过申时行倒是个好说话的人,他偶尔也用他一口地道苏州口音说一两个俏皮的笑话,舒缓一下气氛。

    二人谈话还算流畅,令林延潮忐忑之情去了不少,申时行是属于那等大官小做的官员。

    这样的官员,不摆架子,且越是身居高位,越谨小慎微,不敢出丝毫差错。与明史那句点评他的‘蕴藉不立崖异’,算是十分符合的。

    如此属于比较好伺候那种领导,若换了张居正或者侯官周知县那等个性的人,来作上司,那恐怕就比较苦逼了。

    所以这位申阁老,还算是对林延潮胃口的,但自己对不对他的胃口,只有申时行自己知道了。

    聊了一阵,申时行端起桌上茶盅呷了一口,林延潮当下知机起身道:“夜已深了,晚生不敢再打搅下去,若是世伯不嫌小侄愚钝,改日再来聆听教诲。”

    申时行动了动身子,笑了笑道:“教诲就算了,以后贤侄就当老夫这是你自己家,无事也来走动走动。”

    “谢世伯。”

    申时行笑着道:“好了,天也晚了,老夫就不虚留你了,管家替我送送解元郎!”

    说着就站起身,林延潮当下谢过告辞,管家将林延潮送出宅去。

    里屋内,申时行拿着林延潮那份年家子拜帖,反复看了一遍。

    管家回来道:“老爷,林解元已是走了。”

    申时行将帖子放在一旁,微微笑着道:“你看欠下的人情上门了。”

    管家也是申时行心腹道:“林府尊如意算盘也太响了,他虽去了大少爷和小少爷为童生,可大少爷,二少爷的才具摆在那的,他不取也要取,就算退一步来说两个童生又怎么能换一个进士?”

    管家说的大少爷,名叫申用懋,二少爷名叫申用嘉,都是申时行儿子,在林延潮老师苏州知府林烃的手上,一前一后通过府试,成了童生。

    所以说申时行说‘欠下人情上门’了。

    申时行道:“话不能这么说,观这林解元才具,未必没有折桂南宫的可能。前几个月,王凤州被劾回籍,在与相送众官员前,曾大赞此子才华。老夫还未见过王凤州如此欣赏一个人。”

    管家道:“那还不是因为王大人是林解元是乡试座师,老师替弟子扬名也是应有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一章 连中三元的期望

    从申府出来,天已是黑了,管家拿出一物对林延潮道:‘此刻已是宵禁,林公子拿着此令牌,即可出城。‘

    林延潮称谢接过,走出府门外,但见雇的马车夫幸亏还没走,蹲在马车那啃着两张煎饼。

    林延潮见四周无人,当下向车夫拿了一块煎饼,啃了起来。

    那车夫见了顿时目瞪口呆,然后弱弱地问了一句。

    “林老爷,相府不给饭吗?‘

    林延潮拿了馅饼垫肚后,同时也腹诽道:‘是啊,相府不给饭。‘

    车夫愣愣地点了点头。

    林延潮笑了笑道:‘走吧。‘

    当下林延潮坐车离开申府,回到了福州会馆。

    刚至会馆,掌柜即迎了上来道:‘林老爷,有你的帖子。‘

    林延潮不由讶异道:‘我才来京师不过一日,怎么会有人送帖子呢?‘

    掌柜笑着道:‘解元郎声名远播,一抵京师……‘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掌柜,这些奉承话还是算了吧。‘

    掌柜赔笑道:‘解元郎误会了,并非是小人透露你的行踪,是湖广会馆每月一度的馆会,邀请咱们附近福州会馆,绍兴会馆,无锡会馆的举人参加,咱们一并有三个名额。‘

    林延潮笑着道:‘原来如此,帖子在哪里?‘

    掌柜当下回去取了帖子奉上。林延潮打开一看,不看其他,仅仅是说字,就是一手漂亮的馆阁体。

    信中大意是请福州会馆的举人至湖广会馆参加馆会。

    信尾落款是布衣张居敬,丁丑进士曾朝节。

    曾朝节林延潮有耳闻,是万历五年的探花。湖广临武人。

    至于布衣张居敬,换了他人看到布衣二字,会想一个老百姓怎么也敢名列一名翰林前面。

    但林延潮看张居二字,却知此人八成和张居正有什么关系。林延潮一问,掌柜即道:‘解元郎,此人是张相爷的次弟啊!‘

    “难怪。”林延潮点了点头。

    这时刘镇已是走到大堂上道:“林兄你回来了。今日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带上小弟?”

    林延潮笑了笑道:“无事,随便逛逛,见识一下京师风物。”

    刘镇恍然道:“林兄,你看了帖子了吗?此即为我之前与你说的终南捷径啊,实是机不可失啊!”

    林延潮摸了摸鼻子,笑着摇了摇头道:“刘兄去吧,我就不去了。”

    刘镇满脸愕然道:“林兄,汤显祖。沈懋学二人先例在前,你不知若是去湖广会馆,打通了关节,骤可一步登天吗?此真良机不可失之啊!”

    林延潮看了刘镇一眼心道,终南捷径?好吧,我是没去张居正那打通关节,只是转而去了申时行上门私谒。

    不过听刘镇这么说,林延潮却一脸‘正气凛然’地道:“朝廷是以文章取士。而不是让我辈读书人热衷于钻营,忘了读书的本分。此实在离圣贤之道远矣。我相信张相爷为一国宰辅,必会秉公,以才取士,而不会让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居于庙堂上的。”

    说到最后,林延潮语重心长地与刘镇道了一句:“刘兄。我有一句话赠你,读书不为稻粱谋啊!”

    刘镇听了林延潮的话,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被这正能量满满的话打动了。

    刘镇道:“子曰,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林兄真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功名之物。大丈夫宁可直中取,岂可曲中求。我明白了,我悟了,从今起我就回房认真读书,再也不想这等投名干谒之事了。”

    说到这里,刘镇拱了拱手道:“我刘镇他日,若有所成,必多谢林兄今日之教诲。”看着刘镇远去的身影,林延潮不由心想这时候的读书人,还真是好忽悠啊。

    下面数月林延潮就在会馆读书,期间只是偶尔去申时行的府邸上拜谒两次。

    渐渐的光阴逝去,不知不觉中夏去冬来。

    大明的京师迎了寒冬,这气候比林延潮在闽地时,要寒冷了不少。

    漫天白雪飘飘,将屋子上都覆成了白色。

    这一日,林延潮穿上毡帽冬衣,然后点了炭盆驱寒,待屋子里暖和之后,方才拿了一本记载翰林院诸翰林文章的书读了起来。

    忽而听得会馆外面人声喧哗。

    这时展明开了门走了进来道:“老爷,你看外面是谁来了?”

    林延潮笑着道:“不错,估计着日子,必是他们也来京赶考了吧。”

    林延潮披上大衣,走到屋外就听得院外有人道:“京师这天气,还真是令人冻得够呛啊!”

    “是啊,在我们闽地几时见得这么大的雪。”

    林延潮听得声音,笑着道:“是进卿兄吗?”

    院子外有人道:“这不是宗海兄的声音吗?”

    说着但见院门一开,数人走了进来,都是林延潮的熟人。

    众人别过经年,此刻相见都是心情激荡。

    数人走到对面,翁正春,林材,叶向高,陈应龙都向林延潮一揖道:“宗海兄!”

    林延潮也是有几分热泪盈眶的感觉,他双手举起道:“几位,能在这见到你们太好了。”

    翁正春与林材与林延潮,都是万历四年的举人,而叶向高,陈应龙都是今年八月乡试中举,即来京师赴考。

    “叶兄,陈兄,你们都中举了。”

    叶向高笑着道:“我等怎么能让延潮你孤伶伶的一人赴春闱,少不得千里迢迢来与你陪考,这番我们二人要再分个高下!”

    林延潮哈哈笑着道:“说的好,看来叶兄没有忘了我们当初祖生之鞭的约定。”

    陈应龙也是笑着道:“那是当然,宗海兄,有我和叶兄在,你别想轻轻松松拿下会元呢。”

    众人听了都是大笑。

    林延潮向翁正春,林材问道:“文林社如何?”

    翁正春道:“宗海放心,文林社有徐兄打点了,眼下咱们文林社有两百余人,这一番我们上京赶考,他们都托我等带话与宗海前辈,说盼着你能连中三元,为我们闽中学子名扬四海。”

    林延潮笑着道:“连中三元,谈何容易。不过还是要多谢那些社员们呢。”

    林材笑着道:“对了,宗海兄,还有你的家信啊!”

    “家信!”林延潮目光一亮。(未完待续。)

    ps:额,疲惫不堪,补更放在明天吧。再谢谢大家的支持,春节大家吃好玩好,我乘着休息努力码字。

第两百八十二章 家信

    见林延潮听闻家信如此高兴,众好友们都是一笑。[眼快看书新域名,首字母,以前注册的账号依然可以使用]

    “来京师不到一年,想念家里的娇妻美妾了吧!”

    “哈哈,宗海不需向我等解释。”

    “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见一众好友都在揶揄起来,林延潮笑了笑道:“好了,诸位休要取笑了,来进屋里说。”

    此刻气候已冷,屋门前都挂着棉帘,众人一进入屋子,林延潮就让展进再多端个炭盆来,大家顿觉得外头的寒气消减了不少。

    陈应龙打量了一番道:“宗海兄你这不甚宽敞,连个小楼都没有,何必屈就在此。”

    一旁叶向高道:“陈兄有所不知,咱们南方地潮,故而都住楼上,但到了京师,北地天寒,故而要睡火坑。”

    陈应龙这才恍然。

    翁正春道:“话虽如此,但宗海,何不租个更好的屋子,或者是住客栈也是不错。”

    林延潮给数人搬来几张锦杌后,道:“我辈读书人,当安贫乐道,刘禹锡不是说过,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此番诸位一来,更是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了。”

    众人都是笑着道:“宗海兄说的好。”

    当下几人都是脱去衣帽,将双手放到炭盆上烤手。

    林材叹道:“秋闱后,咱们这一路北来,天愈发冷了,咱们坐船还未到了临清,运河即是封冻了,再进一步也是不等,故而我等都是转而陆行,紧赶慢赶这才抵达了京师。幸亏没有误了考期啊!”

    陈应龙也是心有余悸地道:“是啊,运河封冻时,咱们就担心这个,听闻春闱是二月时,恐怕比这一日还冷,到时候恐怕不好考啊。特别对于我们这些南方人来说。”

    林延潮知这时正是小冰河期,天气寒冷,再想到一个多月后的会试,到时候该如何应对?这也是一个难题。

    不过眼下林延潮先不管这么多,与展明吩咐道:“快吩咐掌柜,整治一桌好酒好菜,我要招待几位好友。”

    说完林延潮又与诸人说道:“京味味道重了些,咱们南人骤吃不管,不过所幸这会馆里的厨子。烧得一手本地菜,口味正宗,大家离家万里,可以稍稍解馋了。”

    众人听了都是抚掌道:“那是好啊,我终于知道宗海为何不肯换地方了,原来是在此满足口腹之欲啊!”

    当下展明下去让掌柜准备酒菜,众人彼此道别来之事。

    林延潮打听几位好友消息,今年乡试除了叶向高。陈应龙中举外,龚子楠。陈一愚都是落榜。另外文林社里还有两位秀才,也考上了举人。

    至于其余几位好友,陈行贵院试取了第六,已是入府学求学,并参加今年乡试可惜落榜。还有黄碧友,于轻舟都是三度院试落榜。至今还是童生,见这么多人卡在了府试上,由此可知这一关确实难过。

    不过林延潮听陈行贵进学,还是替他高兴了一番。

    其中更令林延潮又惊又喜的,就是他的弟子徐火勃。

    徐火勃参加今年童子试。虽场场成绩不显,但却都是过关,入闽县县学,进学生员,还通过录遗,获得今年乡试资格,乡试七篇考完,差一点进入了副榜。

    林延潮听着徐火勃考得如此好,觉得自己辛苦没有白费,也不枉费了他三年教导之功。

    林材也是打趣道:“若是令徒今年乡试中举,少不得要与我们一并来赶考,到时你们师徒齐赴会试,又是一桩佳话。”

    林延潮笑着摇了摇头,他突是想起了自己老师林诚义,他此刻在北监求学,三年肆业,想必今年也是要与自己一并赴会试了吧。

    至于另一位拜入自己门下弟子陶望龄,则是返回绍兴。

    今年也是要参加绍兴童子试了。虽说陶望龄功底比徐火勃更扎实,但绍兴可是科举强县,林延潮也不知他是否能脱颖而出。

    众人说说聊聊,不久掌柜已是到了。

    掌柜亲自带上几个伙计来张罗,各种拼盘,小菜,还有一锅古董羹。

    所谓古董羹就是现在的火锅了,当时以食物投入热水时,发出的咕咚声所以才叫古董羹。

    古董羹用的是白铁锅,锅中放好了炭,一旁都是刚刚片好了羊肉,鱼片,冻豆腐,还以一壶老家的青红酒,放在一旁小火炉里一热,顿时酒香四溢。

    此刻外间寒风呼啸,飘雪不断。

    骨头汤熬好的骨汤上咕嘟咕嘟地翻着白泡,众人都是用筷子夹了肉往里涮,涮完后蘸上酱料吃在嘴里,顿时身上的寒意尽消。

    林材不由念起了白居易的诗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几人都是伸出大拇指齐道:“此诗应景。”

    大家这边吃着古董羹,那边掌柜的又将新煮好的鸡鸭鹅肉等热菜送上,

    众人边吃边聊,数人都是醉了。

    林延潮枕在炕上读着家信。

    林高著信上告之自己家里一切安好,虽自己赴京后,自己的故旧,乡里都是纷纷上门,说盼自己能连中三元。但林高著信里说古往今来那么多解元,能连中三元的只有一人。所以信中他让自己切不可因他人之言,背负上压力,好好读书就算是考上一个三甲进士回家,也足以光宗耀祖了。就算是不中也没什么,解元一两次没考过会试的,也大有人在。

    这是林高著的,另一封则是大伯的。大伯告诉自己,林延寿在第n次参加县试考试后,终于以九十五名吊车尾的成绩过关。

    为了庆贺林延寿过了县试,大伯这一次终于名正言顺地在家里大肆操办起来,庆祝了一番。可惜大伯一家只是高兴了两个月,林延寿又毫无意外地在府试里落第。

    林延潮见了不由好笑,还有一封则是林浅浅的。

    林浅浅的信中,前面半篇都是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事,如家里进项多少,开销多少,人情往来等等很琐碎的事。

    到了后面才是说一点别来思念,但说的都是很含蓄,唯有信末‘念君’二字透露了点心意。

    林延潮见信后不由一笑,心底但觉一阵温馨。

    至于最后一封则是自己老师林烃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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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介绍:
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这是一个现代人在明朝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故事,已有两本两百万字作品完本,人品保证!
大明文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文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文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