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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三章 座师与门生

    中了贡士后,第一件事是什么?

    不是一群人喊着,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这种一朝得志,就‘睡你麻痹起来嗨’的通宵达旦游玩是不对的,因为还有一科殿试还未考,现在还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

    当然也不是立即闭门苦读,准备马上要来的殿试。就这几日功夫,谁也读不出花来。

    对于这些新科贡士,马上就要步入官场的新职人来说。中贡士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先拜会座主,房师。百年来的科举,已是形成一套潜移默化的规矩,

    从隆庆年开始,在会试放榜次日,众考生要去刑部街官厅投门生帖子,并拜谒两位座主,正式确定座主、门生关系。

    座主,为两位正副主考官,主考官称大座主,副考官称小座主,房师就是取了你的同考官。

    至于为何要赶在殿试前拜见呢?当然是恭敬,再顺便说一句,殿试时十位阅卷官里,正副主考官一般是要入选的。

    福州会馆里,昨夜上门贺客也是一夜不觉,林延潮到了快天明时,才微微合了合眼,但马上被林世璧,卢义诚叫起来,要去拜谒座主。

    林延潮听了知道,拜谒座主是中贡士后的第一大事,故而草草刷牙洗脸,就准备与二人一并同往。

    卢义诚是寒门出身,不知如何拜见座主,当下一脸忐忑地与林世璧问道:“天瑞兄,你见多识广,请指点一下小弟,若是见了主考官,该如何称呼呢?”

    林世璧笑着道:“诚之兄,客气什么。嘉靖年以前,一般门生称座主称先生而已。而今大家都改口,称座主为‘老师’。当然若是你与座主十分亲厚,比方家里与座师有渊源。可进一步称‘夫子’。”

    说到这里,林世璧略略显摆道:“比如家叔与主考官申阁老,余侍郎都是同年,故而我可以年家子侄拜谒,自叙门第后,就可称一声夫子了。”

    说完林世璧瞧了一眼在旁的林延潮道:“宗海,自也是这么打算吧。”

    林延潮笑了笑道:“这是自然。”

    林延潮算是正儿八经的寒门出身。不是林世璧这等官二代,自己没有家族可以依持。故而对他而言,自己能有今日,一来是自己勤奋好学,二来靠的就是师生关系。

    如自己的蒙师林诚义,业师林烃,还有书院就读时山长林垠,讲郎林燎都是出自濂浦林氏。自己也就是相当半个濂浦林家的子弟了。

    卢义诚见林诚义,林延潮都能与座师攀上关系,苦着脸道:“这可惨了,我家里都没有人做官。到时座主恐怕不会待见我。”

    林世璧安慰道:“那也不会。”

    卢义诚叹了口气道:“天瑞兄不必安慰我,我听闻入了官场后,一师生。二同年,三同乡。座主与门生,更是重中之重,若是未得座主赏识,入官场后遇选、遇差之事,恐怕就要轮到最末了。”

    林世璧,林延潮知卢义诚说的对。林延潮于是道:“主考官点了你的卷子,即是代表对你有赏识之意,卢兄不必太过悲观。”

    卢义诚点了点头。

    下面既是要拜见座师。自是不能空手上门,按照规矩。门生要拿清帕四方、书一册上门拜见。

    以往明朝官场风气尚好,主考官会试取才。也是本着一片为主求贤而不以此谋私之心。

    不过到了现在就很难说了,门生持厚礼贽见座主,已是成为常例。

    如林延潮乡试座主王世贞,在他的《觚不觚录》里抱怨,哥刚中进士的时候,生活无法节俭,一年要花三百两,同年里一年花六七百两的大有人在,搞的他们还不得不向别人借钱。为何王世贞开销这么大,就是花钱拿来拜见座主,同年交游了。

    这本《觚不觚录》不少士子也是拜读过,算是未入职前,对官场潜规则先了解一二。

    当然眼下第一次见面,就不必这么铺张了,主要是去混脸熟,定下关系,至于往座主门上走得勤不勤,关系搞得怎么样,就看你的本事如何。

    三人备了清帕四方、书一册这样的贺礼,当下去刑部街拜见两位座主。刑部街在西长安街附近,因刑部衙门在此而得名。

    三人一并来到官厅前,向官厅前的门子,递上门生帖子。递上门生帖子的一刻,三人都是不免高兴,这可是大有面子的事。

    一般来说门生帖子不是乱投的,众所周知官场上师生关系很重要。

    若是张居正,申时行这等大佬,放出话要收门生,满京城的官员非要把他们家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不可。当然这样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故而大部分要攀附关系的,都是厚着脸皮,或者是请人居中引荐,然后去权贵府上拜门。

    拜门后,若是权贵认可,双方写下门生帖子,一式两份,各自签名,弟子从此就可依仗老师权势了。若是遇到什么难事搞不定的,比如上门提亲被未来岳丈看不起了,或者要被未婚妻退婚了,弟子不用喊着‘莫欺少年穷’,拿出老师的门生帖子来,直接打脸。

    不过这个方式,总是不那么光明正大,一般大佬到了那个位置上,除了严嵩那等豁出老脸不要的,很少会随意收门生,因为生怕落下个结党营私的坏名声。

    但是通过会试确立的座主门生关系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个途径光明正大,而且朝野上下是公认的,且持肯定态度的。

    在门子收下门生帖子的一刻,看着三人笑着道:“原来是新郎君,几位来得晚了,你们的同年早在里面,拜会两位大人了。”

    于是三人被门子引路入内。

    在官厅外,早有了五名贡士等候在那,至于官厅里垂帘后,则是传来几声说话的声音,看来里面已是有考生在拜会两位主考了。

    于是林延潮三人,就在门外与另外五名贡士一并等候。

    两边人互不相熟,不过彼此也没有贸然上前结识,要知道待中进士后的恩荣宴上,才是同年们相互结交的时候。

    眼下此来,主要是拜会座主,感激对方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若是几人在门外就着急相互攀附关系,会给座主贸然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故而两边的人只是相互遥遥作揖,就算打过招呼了。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传言

    既是里面有人在说话,林延潮三人就在门外等候。

    那边五名举人往这看了一眼,似诧异林延潮的年轻,投来几分诧异的眼神,然后也没有太在意,就自顾着聊天了。

    林延潮也是坐下,听这几人说话口音,似江西的士子。

    这几个江西的士子,开始随意聊天,说些昨日放榜的风光,以及多年寒窗苦读终于得志之类的话。

    两个年纪稍才,一把年纪才中了贡士,感叹了一番‘读尽诗书五六担,老来方得一青衫’的伤怀。

    聊着聊着,众人等候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些不耐。

    几个人聊着后来压低了声音说话,林延潮坐得较近,偶尔也是有几句飘入他的耳里。

    一人道:“怎么方才这二人进去,与两位座师聊得这么久?”

    一名方脸的举人忽道:“你可知方才进去那两人是谁?”

    “之前那人我知道叫董嗣成,浙江乌程人,似乎是会试七名,另一人我就不知了。”

    一人笑着道:“我知道,另一人叫徐泰时,苏州人士,会试第二十五名。”

    那方脸的举人笑了笑道:“那你可知这二人,一个是苏州人,一个是浙江人,为何会相熟一并入内拜见?”

    一人笑着道:“这就不知,不过想来或许在京认识的。”

    那方脸举人听了笑而不语。

    “若是你知道什么内幕,尽管道来。”

    几人看了一下左右,林延潮也是侧过脸去。

    那方脸举人道:“也罢,这并非秘密,这董嗣成来头可不一般,乃是前礼部尚书董份之孙。”

    几人道:“原来是尚书的子弟。那这徐泰时是什么来头,会与这董份相熟?”

    这方脸举人道:“这徐泰时出自苏州名门直塘徐氏,其妻乃是尚书董份之女。”

    众人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方脸举人笑着道:“不仅如此,这其中还有更有意思的呢,这位前礼部尚书董份,有二女。一女嫁给了徐泰时,另一女嫁的却是申阁老的次子申用嘉。”

    四人听了皆是讶然道:“竟有此事。这岂不是说这徐泰时,董嗣成与申阁老有姻谊。”

    “何止如此这前礼部尚书董份,乃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会试副主考,其正是申阁老的小座师。”

    “竟有此事?”几人一片惊呼,“那这二人这一次中贡士,莫非也是通了关节?”

    那方姓士子笑着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想来张敬修,张懋修,张泰征这几人都中了贡士。申阁老又为何不能为自己谋一谋呢?”

    几人听了都是连忙道:“方兄慎言,这事不宜在此多说。”

    话题按下,随即又有一人能耐不住道:“看来这一次春试,除了我们几人,前二十的士子里,恐怕都是通了关节。”

    “这话可说的不对,我们不能看,但凡官家的子弟中了贡士。就说人家通关节。官家子弟自小耳濡目染,若是真用功读书。文章未必输给我等。”

    方脸士子听了冷笑道:“这未必,咱们不怕和官家子弟比文章,就怕人家耍手段。”

    “慎言,慎言,不可无的放矢。”

    方脸士子道:“你们不信,昨日放榜。从贡院传来一传言,听说了吗?”

    “什么传言?”

    “此事虽未证实,但八成是真的,会元林延潮就是寒家子弟出身。但传言却说本来这一次的会元,本非是他。”

    此言一出几人讶然道:“此话当真。”

    方脸士子冷笑道:“其中黑幕不止于此。听闻这林延潮的卷子,本来在同考官手上就是要被筛落的。”

    林延潮也是吓了一跳,心想自己居然还真的差一点落榜。

    几人都是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我本来也是不信,但是这传言,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说书经一房的同考官,本要取张居正两个儿子,故而故意将林延潮的卷子压为落卷,怕的是抢了张氏兄弟的头名。”

    “岂有此理。”

    “这还有王法吗?”

    “文章写得好的,反而被落卷。”

    这几人顿时都是义愤填膺。

    方脸士子道:“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位同考官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副主考余大人,去各房筛选落卷时,见一人穿着朱衣坐在一卷堆上。余大人搜卷一看,正见到林延潮的落卷。”

    众人听了一并激动道:“此乃是朱衣点额啊!”

    “是啊,你说这也是神了,欧阳公说朱衣指点之事,竟是真的,看来这林延潮真有文昌庇佑,本是落卷,居也被余大人搜遗捡出。”

    一人叹道:“会试前,王凤州王大人,就赞其为当世文宗,可传圣人之道,这番会试更得神明庇佑,此乃真文曲星啊!”

    林延潮听到这里也是醉了。

    一人道:“夸张了,说文曲星还太早,要真中了状元,大魁天下才算。”

    “这林会元,就算才高八斗,到了殿试就难了,能进个前五就不易了。”

    方脸士子道:“但这也不容易了,听闻林延潮的卷子被拾遗后,书经的房官,仍要强行将他的卷子罢落,结果惹恼了翰林院那帮的词臣。他们一并保举林延潮的文章,还有人道若将此卷落卷,宁可辞官不作。最后申阁老,余翰林一并发了话,最后将林延潮卷子,定为第一。”

    众人听了都是叹道:“那些翰林果真各个铁骨,此事若是真的,也是公道自在人心,两位总裁也不是糊涂人,不忍见真正的好文章旁落。”

    几人正说话间,就听得里面有响动。

    这方脸的举人道:“闲话不要说了,一会这董嗣成,徐泰时出来时,我们可得和他们攀攀交情。”

    几人都是道:“正是。”

    说完几人一并站起身来,林延潮他们三人也是站起身子。

    不久门帘一开,董嗣成,徐泰时两名士子大步走了出来。

    方脸士子这边一并迎上,作了揖。董嗣成,徐泰时两位也是礼数周全的回了礼,丝毫没有世家子弟傲慢的习气。

    随着董嗣成,徐泰时出来的,是一名书吏。他手里拿着几份门生帖子,当下问道:“请问会元郎到了吗?”

    董嗣成,徐泰时本是要走了,这时停下脚步。方脸士子则是一脸惊讶地看向林延潮三人。

    但见林延潮上前施礼道:“在下正是。”

    方脸士子等人,此刻惊讶的几乎合不拢嘴。

    书吏见了林延潮笑着道:“会魁果真当世俊杰,你的名字已是上抵天听,十七位同考官都在称道你的文章。先进去吧!两位总裁官都等了你一个早上。”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羡慕不已。

    林延潮惭愧地道:“没料到令大人就等,实在是罪过,只是这几位年兄,他们比我先来,怎敢贸然在前。”

    方脸士子等人林延潮如此谦让,都是心生好感,连忙道:“会元郎哪里话,你乃是三百贡士之魁,我等岂敢居先。请会元郎先行,切莫让两位总裁久等了。”

    书吏听了笑着道:“是啊,既然这几位都这么说,会元郎还是先入内吧。”

    林延潮向方脸士子等人谢过后,与林世璧,卢义诚一并入帘。

    帘后即是官厅,林延潮见官厅居中,申时行与一名老者并排各坐在一张官帽椅。那老者不用猜就是余有丁了。

    林延潮当下上前,一旁书吏唱名道:“新科会魁侯官林延潮上堂拜见。”

    余有丁正在喝茶听了后,笑着对申时行道:“终于到了。”

    申时行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余有丁打量起林延潮。

    林延潮上前道:“饮水则思源,依木则思荫,晚生得中会魁,皆乃两位大人赐也!士为知己者死,晚生愿在两位大人面前执弟子礼。”

    说完后一旁就有人用托盘林延潮端上茶来。

    林延潮端着茶分别向申时行,余有丁敬茶,定下师生名分。

    下面林世璧,卢义诚也是端茶行弟子之礼。

    申时行开口道:“会元郎如此才学,不知业师是何人?”

    林延潮当下答道:“回老师的话,弟子业师姓林讳烃,现任广西按察副使。”

    听林延潮这么说,余有丁与申时行对视一眼。余有丁捏须大笑道:“我道是谁的高徒,原来是贞耀兄的弟子,散馆后,就入京叙职时我见了他一面,此后再也没见过,真是挂念啊。”

    申时行也是演技很好,‘惊喜’地笑着道:“是啊,我也很是挂念,只是没有料到会魁竟是贞耀年兄一手教出的,难得,真是难得。”

    申时行不用说了,余有丁与申时行都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申时行状元,余有丁探花,而是林烃是庶吉士,三人不仅是同年,还都在翰林院一并供职过三年。

    听闻林延潮是同年的弟子,余有丁看向林延潮更是亲近几分。

    申时行捏须道:“延潮,你知道吗?本来这一次卷子是要被定为落卷的,但余大人从尚书房里的落卷中拾遗,后来竟拔为会试第一,也是谁也料想不及的。这其中既是因你的文章,确实可居鳌头,也有余大人惜才之意。”

    林延潮心道,看来之前听方脸士子在外面说的传言是真的。

    林延潮当下道:“弟子谢余大人的栽培,此恩没齿难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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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最少二甲前五

    余有丁见申时行将功劳都归于自己身上,也是高兴。.XsHuoTXt

    林延潮得中会元后,自己不含私心,为国秉公取才的事,拿出来一说必是从此成为一段佳话,有助于自己的官声。

    而林延潮日后必是对自己十分感激,有这么一位前途无量的弟子,对余有丁来说以后也是一个有力的臂助。

    余有丁对申时行这番推功自是感谢,对林延潮道:“这也是天意,若非老夫在考场上见过你的文章,向申翁推荐,后要定草榜时申翁再三相询,却不见你的卷子,若非申翁正巧倡议去尚书房搜卷,如此就要与你的文章失之交臂了。”

    林延潮听余有丁这么说,心想一个凑巧,也罢了,若是连续几个凑巧,就不是凑巧了。

    他看了一旁的申时行一眼,但见申时行笑了笑,也没表露什么。林延潮心底已是猜到了,大概申时行既想点中自己的卷子,却又怕自己身处嫌疑之地,故而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余有丁来查卷。

    而余有丁查卷是出于公心,如此就算日后,林延潮与申时行私下的关系曝光,也没什么。反正将林延潮卷子拾遗的是余有丁,如此也不会牵扯到申时行的身上。

    看来老申做事真滴水不露啊!

    林延潮也是欣慰,看来跟着这位大佬,还是满明智的。今日来拜了码头后,以后自己就是申时行名正言顺的小弟了,何况还有约定门生这一层关系,几乎可以算得上半个心腹了。

    一旁林世璧,卢义诚看了都是羡慕,但谁叫林延潮是会元呢。

    当下三人拜完山头后,说了几句话,就当告辞。

    后面还有不少贡士等待接见了,自是不能聊得太久。

    临走之际,申时行,余有丁也是难得起身相送。

    余有丁与林世璧,卢义诚说话,而林延潮至申时行面前低声道:“这番会试,若非夫子,弟子险些落榜,夫子待弟子恩重如山。”

    申时行知林延潮明白了关窍,心底赞他聪明,同时摆了摆手示意林延潮不必说下去,免得被余有丁察觉什么。

    申时行只是温和地道:“你得了会元,殿试之上少说也能跻身二甲前五名,但能否取中三鼎甲,就看你的运道了。老夫在此预贺你前程似锦。”

    三鼎甲即是状元,榜眼,探花,殿试前三名。三鼎甲,可以赐进士及第,可以入翰林院为官的。翰林官虽然清贫,但是有一个福利,就不必接受京察考核。

    至于二甲进士出身,大约五六十名。

    二甲馆选为庶吉士机会较大,若是当年没有庶吉士,那么二甲前五名,能授予六部主事

    六部主事是正六品,而状元初授的翰林院修撰,为从六品,至于榜眼,探花的翰林院编修,也不过正七品。

    林延潮初时听了,觉得这不对啊,怎么二甲比一甲授官还高,后来才知道,二甲进士,进六部时先授观政主事,就相当于见习主事,考核三年满后,才能正式授予六部主事之职,就如进都察院的御史,也要先试用一年。

    不过六部主事,手中权力不小,何况还是京官,京官比地方官默认高两级。也就是正六品,相当于地方官的正五品,等同于按察司的佥事,府同知。

    会元基本不会下二甲前五名的,就算是殿试时,出了再大的纰漏,或者是皇帝老子不喜欢,但也会看在会试主考官的面子上。

    如万历五年的会元冯梦祯,殿试授二甲第三名。万历二年的会元孙矿,殿试授二甲第四名。

    殿试入一甲,则为翰林,若为二甲前五,也是六部京官,位高权重,或者翰林院庶吉士。这待遇虽比不上一甲,但也是有个最低的保证了。

    申时行取自己为会元,就是给自己将来的仕途上了保险。但申时行方才话的意思也很显然,自己只能帮你到这了,你殿试能取多少名,我说的不算。

    林延潮三人当下拜别申时行他们。

    就在林延潮要出门时,这时门外已是聚集了二十余名贡士。

    贡士也称中式进士,也就是预备进士了,只差殿试一关。

    林延潮不知,自己从落卷中被拾遗取为会元的消息,如c了翅膀般,已是在满京的举人,进士中传来。

    其中似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二十几名中式进士听闻本科会元,正拜见申时行时,话题自是多在他身上。

    几名相熟的人窃窃私语道。

    “依我看,将会魁落卷的翰林,必是张懋修授意的。”

    “这没有根据的事,不可胡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我看权相父子早就不顺了,你若要证据我说你听,张氏兄弟,林宗海都是治尚书。张懋修他取了会试第六,而林宗海取了第一,即说若是林宗海被落卷了,那么书经房的第一,就是他张懋修的。如此张懋修就算不是会元,也最少是五经魁。”

    “但是林宗海的落卷被余大人搜出,张懋修文章只要不如林宗海,就算写得再好,也最多只能列第六。可想而知,之前张懋修嫉妒林宗海,才授予翰林行此卑鄙之事。”

    “听你这么一说,果真有几分道理,看来张懋修确有可疑,但是他不过一个举人,怎么能令一个翰林听话呢?”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是有令翰林不得不听话的人授意的。”

    “你是说元翁?”

    “当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罢了,罢了,我等既是贡士,最少也是三甲,争这个作什么。”

    “你知道什么,就算是同榜进士,但授一甲,二甲,三甲能一样吗?到了殿试上,你能看这些通关节的人,就如此居于我们之上吗?”

    几人之间顿时脸上充满不屑的冷笑。

    就在这时外面又进来几人,众人看了顿时话音一止。

    “噤声,说曹c曹c就到,张相爷的两位公子来了。”

    众贡士顿时停下议论,看向了这几人,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但见张懋修,张敬修,萧良有三人走进了官厅。

    那二十几名贡士,数人哼了一声都转过头去,其余人也是脸色有几分尴尬地向几人行礼。

    张懋修,张敬修,萧良有等人如何看不出这其中异样。

    张懋修也懒得说什么,站在一边两边泾渭分明。

    就在此刻,里面门帘一拉,林延潮等人走了出来。

    不少人此刻都是暗笑,心道两位正主碰面,这会可有好戏看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众口铄金

    cpa300_4();    林延潮走出时,仍在细细思着申时行的话。看>书>阁>>kansHhugE>最新更新¢£頂¢£点¢£小¢£说,

    没错,我保你最少有二甲前五,但是也只能到这里了,你要中三鼎甲这很难,我是帮不上了,全看你自己了。

    这就是申时行方才话里的弦外之音了。

    想到这里,林延潮走出来,就看到了张懋修,萧良有等人。

    张懋修身旁那个与他面貌有三分相似,年纪稍长一些的,猜来就是他的兄长张敬修。

    且从方才的谈话中,林延潮得知自己在会试中差一点落榜,是因为一个翰林怕自己的成绩高于张居正两个儿子,故而将自己落卷。

    林延潮不认为张居正会出手对付自己。人家日理万机,犯不着对付自己一个小卒。倒是张懋修能授意那位翰林罢落自己的卷子,不过自己又没得罪了他,他没必要费这么打力气对付自己。

    自己又没迫害妄想症。

    不过一个结果不论是不是真的,但总是嫌疑。自己知道,张居正父子总是脱不了关系,自己虽中了会元,但之前差一点落榜,总是一个受害者。

    此刻面对张懋修自己该如何作?

    林延潮现在有两种选择,摆在眼前,一是愤怒地没给对方好脸色,或者上前怒斥对方一顿,如此作的好处是可以刷个声望,让自己有个不屈权贵的名声,但就将张居正得罪到底了。

    张居正在位还有几年,得罪他的日子以后可很不好过,比如殿试就惨了,搞不好自己要成为第一个在殿试里丢出三十名开外的会元了。

    还有一个是大方上前打招呼,是把这个事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两边嘻嘻哈哈还是好朋友嘛。

    当然这样张家父子是否相信自己心中是否真的毫无芥蒂。就不得而知了。其他的考生和官员,看来也会觉得自己很没有品,吃了这么大的亏,还要跪舔张家父子,简直完全没有骨气啊!

    这样的人也配入三鼎甲?得到天下读书人尊重?

    故而对林延潮而言,两个选择都不那么正确。

    此刻张懋修也在一旁站定。看了林延潮一眼,转过脸,余光扫过这里,但是他没有主动和林延潮说话。

    林延潮心想,眼下既是舆论站在自己一边,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需作反馈的该是张居正父子,而不是他啊。

    自己只需拿出受害者的委屈即可了。

    于是林延潮向张懋修拱了拱手,没开口说一字。只是故意表现出一副神色黯然的样子,然后从张懋修的身旁擦肩而过。

    张懋修见林延潮没有表露激愤之色,而是如此黯然,当下忍不住:“林兄,留步!“

    林延潮听了,不由得意,心道,果真这张懋修还是图样图森破。沉不住气啊,这个时候凡先开口的。都是被动的。

    于是林延潮停下脚步,回过身问:“张兄有何见教?“

    张懋修也是心底郁闷,何洛书将林延潮落卷的事,明明是他自己的主意,自己事先根本一点都不知道啊,但是现在所有的读书人。都将这屎盆子往他和老爹张居正的脑袋上扣。

    这他妈太委屈了,简直是不白之冤啊!

    张居正可能对此不屑一顾,但张懋修还需士林名声呢,这还没当官,名声都臭到底了。要背负这骂名一辈子啊!

    张懋修当下将平时的公子哥的傲气,收了大半起来。他上前拱手道:“林兄,坊间有一些不实的传闻,中伤于我,这都是没有根据的事,谣言止于智者,我相信林兄慧眼如炬,必不会相信这些不实之言。“

    林延潮听了,张懋修不愧是公子哥,牛气啊,不肯放下架子,都到这份上了,但语气还是这么硬,什么叫谣言止于智者,相信你就是智者,那么不相信你就是蠢猪了。

    林延潮反正这时候就继续摆在比较低的位置:“张兄,哪里的话,在下才学微薄,这一次会试,能中式已是叨天之幸,至于会元更是不敢的奢望,得之后至今仍是难安啊!“

    林延潮这话说的,其他考生听了都是道,这林延潮真谦虚之士啊。

    林延潮见众人神色,心知自己这么说后,将他的位置处下,反而将张懋修架了起来,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而且还是一辈子,眼下要洗脱这嫌弃,只有唯有得到自己的谅解才行。

    现在张懋修听来,林延潮明显在说,我不是与你来争什么会元,状元的,能够中式我就更高兴的,所以张公子你完全没必要对付我啊。

    张懋修也是慌了,林延潮误会很深了,再不解释清楚,他就糟糕了。

    于是他上前一步十分诚恳地道:“林兄,你的文章和才学,我张某是打心底佩服的,你的漕弊论,连我父亲也是赞赏。今日我张某对天起誓,从没有作出任何妨碍你之事,请你相信我一次。“

    林延潮听张懋修在众人面前,这么诚恳地与自己说,当下也算达到目的了。自己也要见好就收,不要不知分寸了。

    于是林延潮道:“没料到元翁,也看过拙作,只希望不要见笑。今日张兄既是对天起誓,我自是相信你的为人。至于坊间之言,看来并不属实。“

    众贡士听了不由心道,这林延潮也太厚道了,张懋修这么说就轻易相信了。

    若是赌咒发誓的话能算数,那么还要衙门干嘛。

    但林延潮这么说,就算是表示此事已是揭过,当事人都这么讲了,他们还能怎么说。张懋修松了口气,他拱手道:“那多谢林兄之信任了。“

    “言重了,先行一步。“林延潮向张懋修拱手,又向众人作礼,当于是大步离去。

    一旁萧良有与众人皆是向林延潮拱手还礼。

    林延潮走后,萧良有在一旁与张懋修道:“道德经有云,夫唯不争,故而天下莫能与之争者。林宗海这一招以退为进,还真是高明。“

    张懋修笑了笑道:“林宗海夺了你的会元,萧兄莫非心底不甘?“

    萧良有脸色难看地道:“我并非是中伤林宗海,只是提醒你。“

    张懋修道:“林延潮如何我不在乎,但他今日是卖了人情给我,否则众口铄金,可积毁销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万历皇帝

    三月初,在江南,这时早已是春光明媚,柳树垂丝绦的季节了。

    但京城里仍是春寒透骨,寒风冷冽。

    京城里的皇宫,高高大大的墙垣,耸立在那。

    皇城里的刻漏房这才刚刚挂上未牌,十几个挂着乌木牌的火者正擦拭着皇极门的朱漆大门。

    待乘舆经过,火者连忙退至一旁恭立。

    乘舆上首辅张居正此刻闭目假寐,整个帝国的运转也在他的思绪之中。皇宫里的火者宫女内使见了张居正都是避开,庄重行礼不亚于天子亲临。

    现在张居正的乘舆,正向乾清宫而去。

    此刻在乾清宫里,正是十分热闹。一名少年坐在龙椅上,嘻嘻的笑着。

    这位少年就是朱翊钧,百姓口中的万历天子,御宇至今已是第八个年头。

    此刻他穿着玄色上缀绿色滚边的龙袍,看着一群小火者在那掷银为戏。旁人一直以为,大明的天子,要穿明黄色龙袍。但其实不举行仪式的时候,天子的常服,通常是青色或黑色的龙袍。

    若褪去皇袍,朱翊钧也只是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唇边蓄着青涩的短须,乍看起来有些几分微胖,甚至是敦厚,很难与牧民亿万的九五至尊联系在一起。

    掷银是万历与火者常玩的小游戏。在乾清宫的光可鉴人的地面上,画一个圈。

    然后朱翊钧,让十几个小火者用银叶向圈里投,投得好的,就能得到天子一个银锭赏钱。

    面的十几个小火者,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得天子开心。故而一个个都是投得极准。

    朱翊钧看得开心处不时拍手叫好,不免心底也有场试试手的念头,但也知不可。若是自己丢的不如这几个小火者,不是有损‘天子的圣明’。

    尽管他没场。心底十分遗憾,但仍是看得很开心。

    闹了一阵,朱翊钧道了一个好字,然后一旁一名老太监端上一个大金盘,金盘里满是钱和银豆。

    “陛有赏!“

    朱翊钧抓了一大把,将钱豆往地上撒去。这十几个小火者见了,立即上前争抢。几个火者为争银豆和钱,争打拉拽。跌坐在地上。

    “去抢,去抢!哈哈,看这群泼才。”

    朱翊钧看着这几人如此,不由拍着龙椅哈哈大笑,这时候一旁其余站着服侍的太监和宫女们,也是笑起,这时候是无人会怪罪的。这也是乾清宫里,这位少年天子一天难得少有的快乐。

    正待朱翊钧哈哈大笑时,一旁小门一开,一名小太监快步入内在朱翊钧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朱翊钧神色一变。有些惊慌地道:“什么,张先生?”

    “是的,陛。张先生已是快到乾清宫了。”

    朱翊钧惊慌地道:“怎么就来了,他不是去拜谒皇陵了吗?快,快,你们这些蠢笨东西,快将地上的都收拾起来。”

    年轻的万历天子,着急的催促着,此刻他丝毫没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反而像是犯错事的学生,担心被老先生抓到一般。

    只怪朱翊钧方才铜钱。银豆子撒得太高兴,丢得满地上都是。十几个火者哪里捡得过来。朱翊钧连忙对身旁服侍的太监,宫女道:“没用的东西。你们也去通通给朕捡起来。”

    宫女,老太监们听了应了一声,当埋头在地上拾捡,慌乱中,有数人头脸撞在一起,仰天摔跤。

    换了平时,这一幕必可惹得天子大笑,但眼万历却是急得直跺脚。

    这时候殿门外有人道:“左柱国太傅,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陛见!”

    “给朕退!”

    朱翊钧疾喝一声,在忙碌的宫女火者,立即退各就其位。

    在匆忙之间,朱翊钧立即重新坐好,却发觉案上有几份字帖,画集。朱翊钧以前字写得很好,得到教导他几位翰林夸奖,但张居正知道后,却说书法对于一国之君而言粗略的掌握就可以了,一国之君该真正学习的是经国治世之道。

    亡国之君宋徽宗就因喜爱书法而丢了天,故而不许朱翊钧再将精力放在书法上。

    朱翊钧将字帖,画集立即丢在龙椅上,然后一屁股坐,摆出了一个正襟危坐,再从手边端起一本《四书直解》,作出一个认真在读的勤奋皇帝。

    待殿门开启了那一刻,朱翊钧作出《四书直解》刚从手中放的样子,看向进来的张居正,平静的笑了笑。

    演技满分!

    张居正入殿后,先是扫视四周,见没有异状,又看到朱翊钧手中那本四书直解,这才跪磕头道:“臣张居正叩见陛!”

    “张先生平身!”

    自十岁登基以来,张居正辅政八年,朱翊钧对张居正行师臣之礼。

    在给张居正御札时,从不直呼其名,只称先生和元辅,平日见面,也只称先生或张先生。

    张居正起身后,朱翊钧将手按在书上道:“朕方才在读四书直解时,想起张先生曾道,致知出大学,良知出孟子两句话,略有所悟。”

    张居正抬了抬脚,将靴子挪至一旁,但见脚多了一颗闪闪发光的银豆子。

    看到这一幕,万历以手支额,露出了一个朕要挂了的表情。

    张居正垂着眼皮道:“陛,大学里道,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故而微臣才道,致知出于大学。陛读大学既知致知,那敢问何谓诚其意?”

    万历脸色涨红,然后嗫嚅地道:“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张居正威然道:“陛记得,要欺臣可以,但切记得,毋自欺这三个字。“

    万历听了当道:“张先生,寡受教了。“

    张居正目光扫过,众宫女,太监都是垂头,大气都不敢出。

    乾清宫里沉默了一阵,众人都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连万历皇帝额头上汗珠也是一颗颗地冒出来。

    半饷后,张居正方道:“陛,微臣此来是向陛奏请殿试时读卷官之事。“.

    说完张居正递了一奏章,由太监再转递至天子案前。(未完待续。)

    ps:这撒银子掷圈圈,还有丢钱看别人争抢,都是万历爷在历史上干的真事。

第三百一十八章 张居正是地域黑

    奏章献上后,一旁太监替天子将奏章一页一页的摊开。

    这样的奏章是写在一份长纸上,从左至右折成四叶,八叶,十二叶,故而也称为折。

    这份奏章是由吏部衙门所呈,以奏章为名的奏折,称为题本。

    题本一式两份,一份为副本给该部给事中,一份由通政司送入宫中,给内阁。内阁大学士将自己意见,用墨书写在一张小票上,再将小票附在奏章上呈给皇帝,这称为票拟。

    题本上是吏部起草的一份殿试读卷官的名单。殿试读卷官,职能差不多于乡试会试的同考官,对最后进士的名次,有部分的决定权。

    当年会试时张居正为读卷官时,就向皇帝建议取申时行为状元,此后申时行就成为了张居正的心腹。

    顺便说一句,读卷官可重复担任。

    题本上排在第一个的是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

    下面是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

    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

    吏部尚书,王国光;

    户部尚书,张学颜;

    刑部尚书,严清;

    工部尚书,曾省吾;

    兵部尚书,方逢时;

    掌院事兼侍︽士,陈思育;

    侍读学士,余有丁;

    大理卿,王友贤;

    通政使,倪光万二人,

    名单上一共十二人,而朱翊钧要选出十人,选出十人用朱笔圈出,这就是皇帝的批红。

    朱翊钧虽说亲政,可国家大事上还是一路听大伴冯保和首辅张居正上。故而这批红权也是形同虚设。奏章上,就内阁票拟为主,天子在奏折后面用朱笔批复‘知道了’或‘如拟’就行了。

    小皇帝要反对内阁意见。行使‘否决权’或者‘留中’是暂时不行的。

    至于最关键的人事权,这上面虽没有票拟,但小皇帝实际也没有抉择的权力。

    一般来说官员任命都是由内阁与吏部商议后,提出几个候选的名单,但张居正入阁以后,依旧会提出几个人名字来。让天子挑选。

    但小皇帝从小就知道,后面不用看,只要知道排在第一个最为称职就行了。

    所以张居正递上这十二个人的名单来,小皇帝不假思索地,将排在前十个人的名字上勾了圈。

    小皇帝唯一能作的,就是让勾起来那个弧更好看一些,更美观一些,向每一个大臣展示天子书法的地方,他都不会放过。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勾完后不会有人认真看他勾的怎么样的。

    看完奏章,朱翊钧道:“对了,先生这一次礼部选贡会试中的优卷,你都看了吗?”

    张居正道:“回禀陛下,微臣还没有看完,不过五经魁的策问已是看了。”

    朱翊钧道:“先生替朕日理万机,着实辛苦了,只是朕不知为何张先生。不先看首场二场,而是先看第三场策问呢?”

    张居正道:“回禀陛下。经四书之才,可称纯儒。纯儒可以为官,但却不能称循吏。故而祖宗之法,会试之后,由天子亲制策问,试于奉天殿取材。”

    朱翊钧一副受教的模样道:“朕明白了。”

    顿了顿朱翊钧道:“朕看了礼部呈上的诸生文章。单五道策问而言,特别是那道,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尤其难。那会元林延潮的这一道题答的,堪称冠绝诸生。此人擅旁引博征,通古今之变,若是为官可以称得上循吏了吧?”

    张居正没有答话。

    然后朱翊钧自顾地说道:“听闻此人不过十九岁就中了会元,想来不似那些古板之人,先生你看,赐他一个三鼎甲,入翰林如何?有此人在,以后经筵上就热闹了。”

    张居正道:“陛下,会魁林延潮的文章,微臣也看了。若推策问,这篇可称的上佳之作。不过微臣听说这林延潮乃是闽人,古人有云,闽人狡险,若是为官不可大用。”

    “陛下该读过宋史,奸臣传里二十二人,其中有九人籍闽,如蔡京,蔡卞兄弟,吕惠卿之流皆闽人。故而用闽人应慎之,至于翰林讲官,乃清流之臣,更应慎之。“

    官字两张嘴,全在人家一张口。张居正能将一番分明是地域黑的话,引经据典,讲得如此头头是道,不得不说是他为官多年的本事。

    小皇帝听了张居正这一番大道理,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愕然了一会然后道:“先生所言甚是。“

    张居正拱手道:“陛下,既是无事,微臣告退。“

    小皇帝当下道:“替朕送送张先生。“

    当下小皇帝身旁的老太监,将张居正送出门去。

    乾清宫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张居正负手站在乾清宫前,此刻城楼打起了更钟,阵阵钟声透过紫禁城的重重大门,回荡在皇城之内,这大明帝国的中心。

    在雨中张居正身旁自有人撑着伞,但送他出门的太监却没有。

    这太监身上被打湿,却陪着笑脸,没有露出任何不快。

    许久张居正才道:“陛下年轻胡闹,你们不劝阻不说,也还跟着胡闹。念在你是宫里的老人,就去冯公公那领罚吧,另外今日陪陛下胡闹的人,一律打三十板子,以后不许再出现在乾清宫。“

    “是,老先生。“老太监道,在宫里如他这样的太监,都是称内阁大臣为老先生的。

    张居正当下举步坐上乘舆,离开的紫禁城。

    张居正坐着乘舆回到家里。

    张宅的家中,也是很有特色,内堂门口一副对联,上联日月共明,万国仰大明天子;下联山丘为岳,四方同颂太岳相公。

    这个对联什么意思呢?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上联天子,下联四方同颂太岳相公,恩,你懂的。

    张居正在内堂门前,管家就给他上了一个单子,告诉他门厅里有多少三品至七品官位不等的官员等候拜见。

    张居正看了一眼单子上的人名,然后就道:“今日不见客。“

    然后他举步到内堂里,两个人在堂上等候,一人是他的弟弟张居敬,一人是他的三子张懋修。

    二人见了张居正一并起身行礼。(未完待续。)

    ps:额,地域黑故事的灵感,是沈一贯当年看叶向高不爽,故而斥了叶向高一句,闽人岂可为讲官。最后多谢看书总归是好书友的打赏。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有请

    见二人行礼。

    张居正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

    张居敬问道:“兄长不是去皇陵了,怎么突然回宫了?“

    张居正脱下帽子,他的额上早已是渗出汗来。他露出了一抹疲态道:“今日与两宫太后往天寿山谒陵时,走到半路,身子突觉不适,故而回来了。“

    张懋修,张居敬二人对视一眼。

    张居正为首辅头五年,意气奋发,但因夺情之事,与不少官员决裂后,心情不好,还得了怪疾。太医给张居正开了很多药,但他服用后,身子是好了很多,不过也由此身子燥热,数九寒冬时不戴帽子都行。

    但就有看张居正不顺眼的官员造谣说,张居正沉迷女色过度,戚继光送的海狗肾后给他壮阳,故而浑身燥热,导致他冬天不戴帽子。

    张居正对张懋修的道:“殿试在即,你的五篇策问我看了,写的虽有长进,但还是有不足之处。”

    张懋修听父亲说话,立即起身,摆出受教的模样来。

    张居正如平日那般指点了儿子文章一番。以往张居正每日虽忙,但都会抽出功夫来检查几个儿子的功课。张居正最经常就是拿一本经义,与几个儿子相互辩难。

    张居正于尚书都有很有见地,为万历辅政时,亲自编撰了帝鉴图说,四书直解,书经直解三书供给天子阅读。

    这边张居正指点完儿子的策问后,一名下人抱着一叠书放在书案之上。

    张居正问道:“今日坊间有什么值得一观的书吗?”

    下人道:“回相爷,倒是有一本尚书注疏,在书肆里不少人买,其中还有几个赴京赶考的考生,小人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就给相爷买来了。”

    张居正是治尚书的大家,否则也不会写出书经直解来给万历读。

    张居正道:“许久没有人给尚书作注了,此书何人所作?”

    一旁张居敬道:“兄长,这我倒略知一二,此书乃是会元郎林延潮的新作。”

    听了林延潮的名字,张居正不由一愕道:“又是他。”

    张居敬问道:“兄长,林延潮怎么了?”

    张居正道:“今日天子与我提起过此人,夸奖此人的文章才华,说想要赐他三鼎甲,入翰林,似乎有找他读书作伴的意思。”

    “那父亲大人怎么说的?”

    张居正喝了口茶问道:“我道闽人不可重用,回绝了天子。”

    张懋修忽言:“父亲大人,我记得你曾赞过林延潮的才学。三年前,那本尚书古文注疏你看过后,对我们三兄弟道,此注疏虽重名物而轻义理,却言之成道,从此天下当开疑古之风,此子可开宗立派。”

    这句话张懋修三兄弟当时听了十分震惊,他父亲是治尚书的大家,竟贸然对一名十五岁少年的著作大加赞赏。

    张居正却是与三人道:“我与你们打赌,不出十年此子必名扬天下,如曹子建一般。”

    后来听说王世贞也曾这么称赞过林延潮,张居正面上与王世贞笑呵呵,但私底下不喜欢此人,故而张府上这事也没有再提了。

    不过事实最后证明了张居正,王世贞的眼光,林延潮没有用十年,只不过用了三年,即已名扬天下。

    张居敬道:“修儿,你爹必是有别的考量。我听说此人是林烃的弟子。林烃的兄长林燫与兄长一贯不睦,想来兄长因此没有贸然向天子推荐林延潮吧!”

    张居正闻言不置可否。

    张居敬见兄长这神色,知自己猜的差不多了继续道:“此子文章写得好不好,我虽不知,但既是王世贞,申时行,余有丁都夸奖此人,那么料想真是有大才的。不过眼下我们用人,才华,才干都可以次之,重在他是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若是我们推举他为翰林,固然让天子欢喜,他却反对我们,岂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听了张居敬的话,张懋修哈哈一笑道:“叔叔,我倒不这么看,林延潮才华虽好,但充其量不过是许慎这样的书生罢了,哪里能搅动什么事?”

    不过张懋修到这时却话锋一转道:“不过既是天子都是赏识此人的才华,这林延潮年纪又与天子相仿,此人在天子身边,万一成为亲信,对我们而言确是一个变数,故而我看还是不要取他为二甲前五了,索性打法他出京为官好了。”

    张居正看向张懋修道:“你这么说,是怕林延潮殿试时,挤了你的位置吗?”

    张懋修连忙道:“爹,我不是这个意思,相反我还很赏识他。此人温文尔雅,锋芒内敛,不似王世贞那等人,自持有才反而咄咄人。这样的人才,我本想荐给爹你的,只是怕他不为我们所用,还反对父亲的政见。”

    张居敬听了笑着道:“修儿,事实上你爹也是很赏识林延潮,否则就不会三年前,就说此人名动天下。我看不如如此,让他过府见一见兄长。兄长为官三十年,什么人看不透,几句话问下来,这林延潮就算有狐狸尾巴想藏也藏不住。”

    张懋修点点头道:“二叔,这倒是个好办法。”

    “不见!”

    说完张居正站起身来,也没说明理由,而是离开了内堂。临走前在书案上停下,张居正拿起那本林延潮所著的尚书注疏,丢给随从道了一句:“给我拿到书房去。”

    内堂里,张居敬,张懋修二人面面相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二叔,你说父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分明是欣赏林延潮的才学,却又不请他过府一趟,难道是为了避嫌?”张懋修问道。

    张居敬沉默了一阵道:“我看或有可能,不过我猜堂堂一国宰辅,也岂有轻易下帖子的道理。”

    此刻在福州会馆。

    掌柜喜气洋洋的搬了张凳子,坐在店门口晒太阳,心底盘算,这一次会馆里出了会元,这可厉害了。

    眼下我是不是该请会元郎,给我写写幌子,要么等会元郎中了进士再写。

    嗯,对就是这样。

    掌柜美滋滋地在心底想着时,这时有一人走到了店门,问道:“敢问林会元在不在?相爷府有请,这是帖子。”

    掌柜吓了一跳问道:“敢问这位大哥是哪位相爷?”

    “当然是当今首辅张相爷!”

第三百二十章 请帖

    在会馆里。

    林延潮与林世璧相对而坐,二人面前各摆着一条横案,横案上放着十几卷书。

    林延潮喝了一口香茗,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而林世璧则是不时用折扇,敲着额头。

    林世璧与林延潮二人正相互考难对方经义。

    明显看来林世璧已是处在下风。

    这一道题目考倒了林世璧,还是在他最擅长的本经礼记上。

    林世璧不由腹诽,心道林延潮在书经上碾压他也就算了,居然礼记上自己也输了,哼,不就是过目不忘的才能吗?如果我有,我也行。

    就在林世璧磨磨蹭蹭不愿认输时。

    “会元郎,首辅张相爷下帖子来请你了。”外面掌柜地激动的声音传进屋里。

    林延潮微微一愣心道,张相爷?张居正?他居然会下帖请我,没这道理?我还想主动找上门去呢。

    林延潮起身道:“天瑞兄少陪了。”

    林世璧巴不得林延潮走了,淡淡道:“算你这次侥幸了,下次我们再分胜负。”

    林延潮笑了笑不以为意。

    林延潮走到大堂,但见一人拿着帖子,一见了自己就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林会元了,失敬,失敬。”

    林延潮点点头,拿过帖子。

    这是撒着金粉的帖子,一见就觉得一股炫酷风扑面而来。

    林延潮打开帖子看了,上面写着豆花雨歇,午后正宜挥麈之谭。敢告前驺,布席扫室以俟。落款太岳二字。

    林延潮看了帖子上礼数很周全。晋人清谈时,常挥动麈尾以为谈助,故而用挥麈来指聊天。帖子里言辞也很客气。全然宰辅没有居高临下喝令你前去赴宴的意思,真正 算得请帖。

    不过林延潮却是皱眉反问:“这请帖是张首辅亲自写的?”

    那下人赔笑:“当然都是相爷亲笔所写,足见贵客尊贵。”

    林延潮看了这一行字,但见笔锋劲厉,非几十年寒暑之功,等闲是写不出来的。不由佩服张居正书法。

    张居正给林延潮请帖,福州会馆里几个举人和商人凑上来。

    一人道:“会元郎,这确实是相爷府的请贴,我曾看过一次。”

    另一人道:“会元郎,相爷府的请帖,可非同一般啊!等闲人是收不到的。”

    众人一副啧啧称奇,十分羡慕的样子。

    其他人私下议论道。

    “会元郎得相爷亲自请入府中,还不如飞黄腾达,状元唾手可得。”

    “着实羡慕啊!”

    几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却也有人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会试在即,张相身为阅卷官,岂能私见贡士。”

    “国家取材,成了私下收授?”

    还有人道:“你这是犯了红眼病,换了你是会元郎,相爷下帖来请。你敢不去?”

    “哼,不过是当朝权相罢了。拿轿子请我,我也不去。”此人口上虽这么说,但明显从脸上却看出了几分又羞又恼之。

    无论大家怎么说,旁人确实羡慕嫉妒林延潮收到了张府请帖。

    这时他却问道:“敢问一声,为何相爷要午后见面了?是否太匆促了。”

    其他人听了林延潮这么话,都是脸一变。当朝宰辅要你去见面,你还挑三拣四,嫌弃时间不对。

    那下人也有几分变下脸来:“上午相爷要早朝哪里有空,自是午后前去,林会元郎你去还是不去?”

    林延潮连忙:“这自是要去的。”

    那下人摆出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脸:“那好。马车已是在外面了,会元郎这边请!”

    林延潮道:“且慢,既是相爷有请,且容在下沐浴更衣,若是不如此,且失了恭敬。”

    张府的下人听了更是不快道:“不必了,相爷不会拘此小礼的。”

    林延潮正道:“相爷乃当朝宰辅,若不沐浴更衣,岂非显得我不恭。在下饱读圣贤书,岂可被人笑话不知礼。”

    那下人听了道:“既是林会元如此坚持,那好。请林会元快一些,切莫让相爷等候,否则你我都担待不起。”

    林延潮笑着道:“这请你放心。”

    说完林延潮从袖子里掏了一锭银子搁入那下人的手心。

    那下人脸好了很多道:“既是如此,我就在外面等着就是,林会元快些。”

    “有劳了。”

    林延潮笑着道,然后转身走回屋。

    林世璧在堂后听了许久,见林延潮返身,在旁嘲讽道:“恭喜,贺喜,张江陵请你去相府一趟,必是要提携你了。以你的才华必得张江陵的赏识,飞黄腾达时不要忘了提携我一把。你还不赶快去,回来作什么?”

    “没听见吗?沐浴更衣!”

    林世璧道:“你别乱来,搞什么贵客必后至,小心弄巧成拙。”

    林延潮没有理会林世璧。林延潮叫来陈济川和展明,一并回到屋里。

    展明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先把门关紧。”

    展明依言关了门,林延潮将请帖放在桌案上道:“诸位,这请帖是假的!”

    “什么?”三人都是惊讶不已。

    林世璧从桌案上拿起请帖,仔细看了一遍道:“怎么会是假的?我曾见过张府的请帖,与这如出一辙,何况这十几个字,乃工工整整的翰林体,我从小见惯了,必出自张居正之手。”

    林延潮微微一笑道:“天瑞兄,真许久不读书啊!”

    林世璧皱眉道:“你这话何意?”

    林延潮指着请帖道:“更不成愁,何曾是醉,豆花雨后轻阴,这诗天瑞兄可是忘了啊。古称农时八月,所下之雨为豆花雨。但你看这请帖第一句,豆花雨歇,午后正宜挥麈之谭。这不是将眼下的三月弄成了八月吗?”

    林世璧听了林延潮这么说,仔细一看,恍然道:“不错,不经你这么说,我竟没有察觉。”

    陈济川一旁问道:“会不会是张府的人搞错了?”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我初时也以为是张相让手下人代笔,但我方才问了那下人,他亲口答说都是由张相亲笔写的。旁人可以出错,但张相乃翰林出身,岂会连豆花雨是八月时下的都不知道 。”

    “这请帖或许真是出自相府,但是张相爷拿来请别人的。眼下却被有心人拿来,他不知豆花雨的典故,拿来冒充相府邀请,其意是想要诈我上马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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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奸计

    听林延潮这么一番分析,林世璧,陈济川,展明都是一并点头,但是细细思考后,背后却都是不约而同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林延潮识破,借口要沐浴更衣,方才已是跟着对方上了马车,那么接下来这后果真不堪设想。

    林世璧对林延潮已是刮目相看,心道,换了别人得知张居正来请,还不忐忑一番,要么紧张不已,要么憧憬在飞黄腾达之中,多心之人想着这是不是鸿门宴。但这小子却看出了里面的破绽。

    陈济川大怒道:“好狠毒的计谋,我们出去把那人拿了,送至衙门去。”

    展明也是铁青着脸,若是方才林延潮跟着那人不明不白上了马车,自己如何能原谅自己。自己既入林家来,林高著,林延潮待自己都是不薄。

    若是林延潮有了什么闪失,自己岂非难辞其咎。

    展明道:“老爷,怎么办,是否先将外人都剁了,再顺藤摸瓜?”

    林世璧道:“不可造次,是谁要害宗海还不知道 。”

    “还用猜吗?断然是几个生怕老爷得了三鼎甲的考生。我们一个个去查,就知道 了。”

    林世璧道:“有这可能,但也不能贸下结论,你眼下该怎么办?若是有需要 的,可以去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几个衙门投帖子,这里我们林家都有门路。”

    林延潮笑着道:“多谢天瑞兄,我自有办法。”

    当下林延潮对陈济川道:“你拿着这帖子,去湖广会馆。”

    陈济川于是拿了帖子出门去了。

    林延潮见陈济川拿着帖子离开心道,之前我正愁没有门路,现在倒可借此事,来敲相府的门!

    张府的下人。在门外等了许久,终于见得林延潮走了出来,总算松了口气,脸上不由浮出一抹冷笑。

    这冷笑只是一闪而过,见到林延潮时,这下人微微责怪:“会元郎真令我好等啊。”

    “这真是我的不是。只是相爷召见,岂能不郑重?真有劳久等了。”林延潮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对方看来林延潮这是洗漱一新,显然对自己这一番去张府十分郑重。

    那下人点点头道:“岂敢,那请会元郎赶紧上马车!”

    林延潮笑着道:“这是当然,我这位下人陪我一同上马车!有些礼品,我想让这下人交给张相。”

    林延潮指了指展明。

    对方见展明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却没有表示反对淡淡道:“好,会元郎也忒客气了。”

    于是林延潮与展明一并走到街边。转角口开来一辆马车停在了会馆门前。

    林延潮看这马车,车厢破旧,连拉车的马,背上的毛都脱了不少。林延潮不由笑着道:“这就是相府的马车?”

    那下人镇定地道:“这是相爷为官清廉,会元郎还请上车!”

    待对方与随从一并上了马车后,那下人知林延潮没有最后起疑,终于放下心来。

    对方与车夫一并坐在马车前座,驱赶马车直往内城而去。入了城后。林延潮看见他们,虽是往城西方向而去。但不走大路,专拣胡同小路走。

    林延潮询问对方,那下人笑着道:“京城这时候大街堵着呢,咱们这是抄近路。”

    展明在一旁冷笑,林延潮也不说破,就在说话间。马车突然加速,然后顺势一拐。

    从车帘外看去,似入了一间宅院。

    这刚入宅院就听得后面砰的一声,林延潮看去门外被关上,接着车夫吁地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前的,下人与车夫一并跳下马车。

    随即马车四方传来脚步声,林延潮看去数人手持着钢刀,面容狰狞。

    “张虎哥,这一趟还算顺利?”

    那假冒的下人答道:“手到擒来。什么会元,会魁,不过是头呆头鹅罢了。”

    外面传来一阵哄笑。

    张虎站在车头负手对车内喊道:“会元郎,到地头了,下马车来!”

    马车里,林延潮让展明先不要轻举妄动,对着外面问道:“这就是相爷府吗?”

    对方哈哈大笑:“这当然不是相爷府,而是地府!”

    哈哈,众人大笑。

    “你们是什么人?”林延潮打探对方底细,当然少不了装出惊慌的样子。

    那张虎哼了一声道:“我们自是相爷府的人,会元郎,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竟要与相爷的公子争状元?故而相爷让我们将你请到这里好好谈谈。”

    “张相爷?“

    “不错,我们就是张相爷授意的,否则没有相爷亲手写的帖子哪里请的动你?“

    “原来如此。“

    林延潮索性跳下马车来,展明跟着下了马车。

    但见自己身处一间破旧的四合院里,四面围着十几个大汉,大门处四五人站在那。

    对方认为林延潮已是瓮中之鳖了,得意 洋洋地道:“会元郎从车上下来就好。”

    林延潮问道:“你们要拿我怎么办?”

    那张虎温和地道:“会元郎,甘心当阶下囚就好,放心,我们不会伤你。再说伤了一名会元,此罪我也担当不起。”

    “原来如此。那你们是要拘我在此,不让我去殿试。如此缺考之下,我进不了三甲,也授不了官!但你们以为这样朝廷,就不会追究你们了吗?”林延潮质问道。

    对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会元郎,你猜错了,你会去殿试的,我们还会送你去。只是在你消失这几日时,我们会放出风声,说你中式会元后,得意 放纵,夜宿娼家,醉生梦死数日夜不归宿。”

    “这几日,我们会先冻饿你数日。待殿试之日,若你几次没吃饭,又兼得了重病,自是考不好,而众人见你连站立也是勉强,皆以为你放纵过度,认为你这是咎由自取。你要解释,要伸冤,谁信?如此就算你中进士又怎么样,从此名声扫地,御史会弹劾你,连官都做不了。而张相的公子,自是稳稳当当中了状元。”

    展明听了,不由怒从心来道:“你们真是好卑鄙!”

    “卑鄙?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们生不逢时,惹了相爷和公子不高兴了。“张虎得意 地道。

    就在张虎在屋内得意 之时,外面巷口一对对身穿飞鱼服的官兵,已是将院子团团包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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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张居正的决定

    听了张虎的恐吓,林延潮觉得背后策划陷害自己的人,确实蛮卑鄙的。零点看书

    害自己殿试上拿不到头甲也就算了,还要让别人以为自己考前放纵,导致殿试失利,因此身败名裂,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这是要毁掉自己的仕途啊。

    而张虎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对林延潮道:“林会元,这时你就不要再作其他打算了,也不要怪张相爷和张公子,只怪你才华太高,别人才容不下你。“

    “出去了,也不要想去衙门告官,老老实实吃了这亏,你是得罪不起相爷的。“

    林延潮一笑道:“若是我不愿呢?“

    张虎左右都是笑起。

    张虎冷笑道:“别嘴硬了,我看得出你的这手下,练过些功夫,但怎么也抵不住我们这么多人,到时候打起来不好看,伤着就不好了。“

    张虎使了个眼色,当下两名手下上前。待二人走到三步之内,展进陡然上前一个肩冲,即撞翻一人,待另一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从腰间抽出刀鞘,一下捅进另一人肚里。

    那人弯着腰,瘫软在地。

    对方见展进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趴下自己两个手下,都是色变。

    展进拍了拍手道:“几个地痞而已,比当初杀过的倭寇差多了。这些人没见过血,没用!“

    看着展进开启了群嘲技能,林延潮也是蛮无奈,看来自己这个手下就能搞定一切的样子嘛。

    张虎冷笑一声道:“居然不把相爷府看在眼底,咱们一起上。“

    就在张虎话时,但听得门口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

    站在门边的几名绑匪正要动手,顷刻间被人打翻。

    张虎喝骂道:“哪个不长眼。。“

    他的话只了半句。随即咽下,两腿不由自主地打起摆子来。

    “飞鱼服!“

    “绣春刀!“

    “这是锦衣卫!“

    张虎的话里都冒着颤音,其他几名绑匪也是腿软,看着十≈≈≈≈,m.♂.c◇om几个冲进来的人,心道妈的,居然真是锦衣卫。

    这时一人走了进来。十几名锦衣卫一并道:“指挥大人。“

    那锦衣卫指挥了头,然后对林延潮道:“会元郎,来迟一步,没有受伤吧!“

    林延潮淡淡笑了笑道:“这倒没有。“

    这名锦衣卫指挥道:“在下张简修,多亏会元郎,肯以身作饵,否则我也不能将这些凶徒一网打尽。“

    林延潮道:“哪里,在不打紧,只是这些人胆敢冒相府的名声。在外行事,我岂能让相爷名声受损呢,请张大人将这几人抓回去拷问,幕后究竟是谁败坏相爷的名声。“

    这位张简修就是张居正的第四子,任锦衣卫指挥。

    张简修听出林延潮主动向张居正示好的意思,笑道:“林会元放心,我还没见过在三木之下,哪个活人不会开口的。“

    张虎听了二人一问一答。知自己处境不妙,立即跪下磕头道:“别。别,不要用刑,我招我什么都招。“

    但张简修却道:“没用过大刑的犯人,我是不会听他们话的。“

    听完这句话这十几人都瘫软在地,屎尿齐出。

    林延潮想起历史上锦衣卫的种种手段,不由为张虎等人深切的默哀。

    张居正府邸。

    此刻大堂上。张居正正听着张简修的禀告,而一旁张居敬,张懋修也在旁听。

    “好大的胆子,是谁在幕后指示的?“张居正问道。

    张简修答道:“经用刑得知,是仓院粮厅云南司一位姓胡的官吏指示的。“

    张居敬一拍桌子道:“仓院粮厅?这不是通州仓吗?兄长。此事乃是仓场那帮人干的。“

    张懋修道:“是啊,上一次我们打击了仓场,是因为林延潮那篇漕弊论之事,故而仓场,漕督那边上百名官吏被查,不少人丢职,让这些仓场的官吏怀恨在心,报复林延潮,顺路还倒打我们一把,让这黑锅由我们来背。“

    张居敬眼珠一转道:“这般贪官污吏只是罢了官,还真便宜他们了,兄长,此事不可姑息,仓场那水一向很深,我们可借助此事大作文章,让几个人见了血,罢了几个官,换上我们的人。“

    张居正头,对张居敬的话表示赞成。

    张居正同意之下,这回够仓场那帮人喝一壶了。

    张懋修拍了拍张简修的肩膀,笑着道:“四弟,这一次你做得极好,救出了林会元不,还给我们找到了重办仓场的口实。“

    张简修笑道:“哪里话,平日还不是爹和三哥你们教导的,不过话回来,这林延潮也是聪明,换了旁人早就上当了,偏偏他不仅识破了,还派人找到了大哥,递了话,若非如此,也不能一网打尽。“

    “他回到会馆上了此事,还赞是我的救命之恩呢。“

    “哦?“张居正捏须问道,“这林延潮还与你了什么?“

    张简修道:“他他很敬佩爹的才干,辅国八年,若非你主事,大明哪里有今日四海晏清的气象。“

    这话的,众人都是微微一笑。

    张居敬问道:“那他是否有流露出投奔相爷麾下的意思?“

    张简修道:“这话我也问了,但是林宗海提及此却谨慎的很,没有露一丝口风。“

    “您怎么看此人?“

    张简修皱眉琢磨了下道:“外间都他的文章直追苏韩,我一介武夫自是看不出他文章多好,但若抛掉文才来看,此人无论话,办事都很得体,可以算是一个人才。“

    张居敬道:“不错,我看此人将来也是一个人物啊!相爷,眼下来看,这林延潮已是借着这件事,巧妙而不失颜面地向我们表明态度,他心底至少是倾向我们的,至少将来是不会反对兄长你。“

    张懋修问道:“爹,你怎么看,殿试上是否放他一马?“

    张居正听了道:“此子是真聪明,若是我压他,且只能压的一时,怕压不住一世。“

    到这里,张居正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众人都等着张居正最后的决定。

    半饷后张居正才道:“不压他,也不提拔他,若是他在殿试上能写出堪比苏轼的文章,那我又何妨作欧阳修,给他出一头之地!“(未完待续。)

    ps:兄弟们这章是补更,总算码完了,我可是言而有信啊!求求月票,推荐篇好麻?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人不求人一般高

    会试是二月二十九放榜,而殿试是定在三月十五日,望日这一天。

    此刻临近殿试只差不过两日。

    林延潮经过上一次差点被带走的经历,现在在会馆里哪也不去,只是静待的殿试一日。

    眼下他在屋里练字。

    要知道在殿试中,考生一手好字也是很重要的。

    因为殿试没有采用糊名,誊写的制度,考生的每张卷子都是直面考官的,若是能写一笔好字,无疑能让读卷官心情舒畅,给考生大大加分。

    当然这也就是为何正德时台阁体那么流行的缘故,而到了嘉靖年间,复古之风大炙,书法也随着文章一并师法汉唐,颜体柳体又重新成为主流。

    林延潮从读书第一日起,就学颜体,磨练书法至今。

    当然林延潮现在练字,不是临阵磨枪,而是通过练字来静心,排解一下情绪。

    这几日自己不免忧心忡忡,自己通过张简修给张居正递话,意思已是很明白了,张居正会如何想,如何回应,自己拿捏不准。

    自己与张简修说的很明白,我对张居正的态度,至少不会是敌人。

    当然张简修也对自己提出招揽。

    林延潮知道若是自己答允了,那么殿试三鼎甲,必有自己一席之地。但是若是拒绝了那就悬了。

    林延潮心底作出利弊分析,自己答允,殿试成为三鼎甲,甚至状元,完成连中三元的伟业,可是从此也就被视为张居正一党的人。

    当张党的人,固然这两年很风光。但历史上张居正倒台后,这些人都是通通被清算的,政治上站错队的下场是很悲催的。到时候别说自己区区一个状元。就算内阁大佬都用没用,别想全身而退。

    身为穿越者最大的福利。就是能把握历史的走向,省去无用功,故而自己绝对不能投靠张居正。

    不投靠,不等于要反对。但别人不这么看,特别是张居正看来,自己老师一家与张居正不睦,很容易让张居正以为自己不是他一边的,甚至反对他的。

    故而张居正很可能在殿试上给自己一个低的名次。这时任何处在林延潮位置的人。就觉得张居正这是打压自己,这不公平。

    但从张居正角度看来,谁到了他的位置都会这么做的。

    殿试上虽说是天子说的算,但真正的决定权还在张居正手里。拿不准张居正的态度,林延潮故而才会忧虑,毕竟自己对这样大佬心底揣摩不透,他如何反应,自己料不到。

    但不加入张居正一党是他的底线,就算自己不是穿越者,他也不会选择张居正来当自己的波ss的。

    林延潮明白自己。做事时,会玩弄一些权谋,为了达到目的。会使用一些手段。

    而张居正也是如此,排除异己,喜欢玩弄权术和手段,这是官员公认的。

    区别在林延潮这点权术手段,在张居正这等久历宦海几十年的官僚看来,都是当初他玩剩下的。

    林延潮就算要经过二十年,官场上的历练,以及打怪升级,也不一定能达到张居正的水平。

    既是达不到张居正的水平。那自己在张居正那班门弄斧,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另外他与张居正都是追求事功的人。

    张居正个人能力很强。个性也很强,容不得别人对他有一丝反对和质疑禁毁书院的例子。御史科道连屁都不敢放。

    林延潮若给张居正当小弟,少不了要忍气吞声。林延潮是低调,但要这么俯首贴耳,他是办不到的。

    对张居正而言,官员听话好用,能执行他的命令比个人能力更重要。

    至于申时行就不一样了,老申是那等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官员,待到国家有事时,要用人时候,林延潮这样肯勇于任事,志在事功的官员,就是他所需要的。

    任事时申时行大概会给你一个方向性建议,但不会在条条框框上约束你,林延潮就可以在此一掌拳脚。

    所以林延潮可以与申时行搭,不可以与张居正搭。

    对于林延潮而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事功的方向。至于官位越高,权利越大,那么事功的成就也就越大。

    若是追求官位的升迁,迷失于权力之中,最后为了权势,而忘记年少时立下的志向,那就是忘了初心。

    失去了初心,那么就算最后官居一品,人生也是失败。

    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故而明朝那么多大儒,别人只记住了王阳明。

    至于治国,平天下,大明唯有一相,那就是张居正,其余几百个首辅,阁老,谁记住了?

    当然抛去事功,能醒掌天下权,谁能不爱?

    若是林延潮殿试上,能入头甲,甚至状元,成为大明朝第一个连中三元,又是如此年轻的状元,那么将快速积攒声望,将自己推至一个极好的地位。

    有了名望,很多事就容易水到渠成,对于事功也就更便利。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绪不能宁,不由手中的笔一抖,墨汁沾到了纸上,一副字就这么毁了。

    看到写到一半的裴将军贴,林延潮不由感叹,自己还是修养不够,做不到君子坦蛋蛋,小人藏激激的地步啊!

    殿试前,也不用读书了,索性就在房内练字了,将心平静下来,否则再胡思乱想下去,不上考场,自己心态都失衡了。林延潮如此想到,然后又拿了一纸继续写裴将军帖。

    入阵破骄奴,威声雄震天。

    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

    林延潮想到当初林诚义教自己学书法时说道,学书法当先学古人风骨。

    自己学颜体,心中当有颜真卿那股铮铮铁骨之气。

    是啊,人不求人一般高,自己何必去求张居正。我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就算一时没有状元又如何。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绪不由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的丫丫电子书越写越是舒展,连光阴流逝也是忘却。

    只见额上汗水颗颗滚落,屋内只有笔尖划动纸张的声音。

    两日光阴就在林延潮的临帖中渡过,不知不觉终于来到殿试一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一下“大明文魁”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四章 殿试

    三月十五日,殿试之日。

    这天林延潮早早**,翻来覆去后一番,勉强睡着,但睡下时心底一直有事。迷迷糊糊之间听间三更打更声响起时,即是完全清醒,并无法酝酿睡意。

    想到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起床了,林延潮索性披衣起身,支起窗看着天上清冷的明月,心道虽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但比会试前一日,一宿没睡已是好多了。

    若是精神不济,一会喝完参就好了,没错,我有人参我怕谁。

    对于殿试,林延潮此刻的心情,既是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激动,紧张不用说了,激动是因为,殿试是科举的最后一科了,考完这场,自己以后就真正 脱离科举考试的苦海了。

    尽管自己在科举考场上,从未有过败绩,可以称得上是学霸,但没有人会喜欢考试的。

    林延潮此刻心底想,考完就授官了,授官了自己多半是要在京城安家了,到时候把浅浅接过来住。

    嗯,在京师还要买套房,好几套,丢给子孙后代,立下家训不许卖房,四五百年以后,一平方好几万呢。不过身为翰林,薪水可能蛮微薄的,要吃死工资,要不然怎么叫清翰林,不过是京官就爽了,同年每年给的冰敬炭敬别敬收到手软啊!

    憧憬着考试后的美好远景,这些情绪在林延潮心底一拂而过,连张居正是否会在考试里打压自己都是忽略了。

    这一刻他只想快点过了这一天,至于名次,爱几名就几名,反正进士就能当官,就算落三甲,你们也得给我个县太爷。大丈夫何处不能施展抱负。

    想到这些,林延潮起身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展进,陈济川叫起来道:“打汤我要洗头。“

    打汤是闽地俚语,说的就是烧热水。

    洗完栉发一番,林延潮重新束冠,穿戴起礼部昨日送到的新贡士袍服。穿戴一新。

    屋子卢义诚也早早起床,见到林延潮笑着道:“林兄。“

    林延潮与卢义诚相处几日,他与自己一并都是寒门举子,外人看来他中贡士多少有些幸运的成分,但林延潮看来卢义诚却有过人之处,特别是他写的一笔好字,那手馆阁体写出来,一看就知道了多少年的苦练,令林延潮也自叹不如。

    这样的好字。在殿试上是可以大大加分的。

    林延潮与卢义诚一并出门,带上考篮,坐着马车到了大明门。

    此刻天微明,宫阙正托着东门上升的旭日。

    在大明门后即是巍巍然的故宫了,哦,不,这时候该叫皇宫,紫禁城。大明门旁有一对联。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这个对联告诉 林延潮。这可不是上一世二十块学生票就可以进去一日游的地方,现在是天子居停之地,紫禁城,帝居所在。

    此刻大明门还未开启,而三百零二名贡士,陆续到齐。他们身上都皆着新装,到了殿试这一次,大多数人也是不像是会试时那时前途不明的忐忑不安。

    众人都是喜满面,见了面即相互拱手作揖。在此都是大明国的精英,十载几十载寒窗。都是从五千举人之中搏杀而出。

    林延潮走到一旁,向礼部官员那报道后,就听身后有人唤道。

    “宗海兄!“

    林延潮转过身,但见刘廷兰,黄克缵二人都是向自己行礼。林延潮笑着与刘庭兰,黄克缵二人回礼道:“幸会,又与两位年兄同榜。“

    黄克缵道:“宗海兄,解元,会元连魁,在下早已自叹不如,但望宗海兄三元及第,代表闽地学子争这一口气。”

    黄克缵这一番话发自肺腑,林延潮自是可以感受到,他不由有几分感动。

    刘廷兰也拱了拱手道:“但愿能见宗海兄,大魁天下!”

    众进士的目光也是刷刷地也是一片朝着自己看来。

    “这就是会魁?乍看也并非起眼,不过却诗书满腹气自华。“

    “果真如传闻般的年轻。“

    “不错,听闻才十九岁,而我大明最年轻的状元费宏魁龄也不过二十岁。”

    “这林宗海,听闻是凭真才实学考至会试第一的。“

    “不错,正是此人。若是他得了状元,将超过商文毅公,成为我大明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

    “元辅大人不会肯的,有他儿子在,状元岂会在林宗海手中。他要想大魁天下有些难啊!”

    “那就要看元辅大人是否有私心了。”

    “难说,难说,我怕是难了。”

    林延潮承受着众人的目光,这时候大明门一开,把守城门的金吾卫列道两旁。

    一名鸿胪寺的官员,走至殿门旁高声:“诸位列队三列,请五经魁居前。”

    林延潮听了走到前来,鸿胪寺的官员问道:“这位新郎君,叫什么名字?”

    “林延潮。”

    鸿胪寺的官员道:“原来是会元郎,请至第一位来。”

    “是。”林延潮站在三百零二名贡士的第一位,所有人都排在他的身后。

    林延潮负手在前,左右则是顾宪成,萧良有。

    “诸位入城后,不许喧哗,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左顾右盼!”鸿胪寺的官员宣布 了纪律后,众贡士都是答允。

    “新科贡士入城!”

    当下鸿胪寺的官员向林延潮作了个请的手势,林延潮微微施礼,然后率先迈步,跨入宫门,三百名贡士皆是跟在他的身后。

    但见一片的官帽晃动,红袍袍角掠动,乌靴抬起落下。

    众贡士们都是垂下头,步入宫城,寂静无声,甚至连半声咳嗽也是不闻。

    林延潮走出宫门,但觉眼前一亮,一座面阔五间、进深三间的门楼立在眼前,大明门后就是大名鼎鼎的承天门了。

    正中的御道金吾卫士夹道而立,但林延潮他们是不能走的,只有是在金殿传胪的时候走能走。现在林延潮他们在鸿胪寺官员指引下,必须从两旁辅道上入城。

    走过外金水桥,进入承天门,面前两扇挂着无数铜钉的朱漆大门分左右打开。

    “新科贡士入城!”

    众贡士们都是初次目睹皇城之尊,又想起方才鸿胪寺官员的交代,都是心情忐忑。

    而林延潮那里有这么多顾虑,殿试的考场在皇极殿,也就是今天的太和殿。

    导游以前都说过了故宫,呸呸,皇城三大殿一溜都在中轴线上,大家只要不挨着御道,往前直直走就是了。未完待续。

    ps:  这一更实在晚了,抱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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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考题

    林延潮领着三百余贡士,在晨曦之下,经大明门,承天门,端门,午门,抵达皇极门。

    这走了老长的一段路,不少人背后都是渗出了一层汗水来。众贡士手提着考篮,待穿过皇极门后,见了皇极殿耸立在远方,依次往后分别是中极殿,建极殿,这就是外廷的三大殿。

    但见皇极殿的丹陛前,几十名官员已是在此。林延潮一面走一面瞧着这些身上穿着大红官袍,着金银腰带,立在前首的官员,甚至还有蟒袍玉带,不由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尼玛,这些都是重臣啊!至少副部起,正部,副国都有。

    不是阁老,就是尚书,跺跺脚,地上就能震三震的人物。

    这时丹陛前上的御座尚空,但见众大佬们,低声地交谈着,待听见后面的脚步声,都是半侧着身子,或转过头看向中式进士来。

    十几道目光扫来,这一刻不少人呼吸都顿止了。

    感受大佬们眼光的权威,士子们内心忐忑,但此刻又有多少人在想几十年后,他们也能穿着这一身大红官袍,甚至蟒袍站在丹陛之前呢。

    至于大佬们猜想过去,他们也是想起以前自己参加殿试时的青葱岁月,这几百个考生,或许将来也有人能站到他们今天的位置,甚至更高呢。

    林延潮微微垂头,却偷眼打量着众官员,虽不敢盯着别人看,却可以见的前方三名穿着蟒袍,腰着玉带的官吏,望着皇极殿彼此谈话,其余尚书,九卿等重臣。如众星捧月般将三人拱立在中央。

    三人谈笑风声的话语偶尔传来,林延潮认得站在最右首的蟒袍官员,是自己的座师申时行。而最左侧的官员,侧着头说话。脸上手上是古铜般的肤,目光十分有神,谈话多半是他与居中的官员对答。

    而自己老师申时行偶尔说上几句,凑凑数而已,至于其余的尚书尽数是插不上话,站在一旁旁听,偶尔笑一笑。

    林延潮猜去这名站在左首的官吏多半就是次辅张四维了。

    至于居中身材高大的官员,自是首辅张居正。

    想到自己要见到这位大明第一相。林延潮不免心情忐忑。张四维,申时行都是侧过头看了后面的贡士一眼,唯独张居正仍是望着皇极殿。

    随即宫乐一响,众人皆是站定,神情肃穆。

    片刻后身穿黄袍的天子出现了,众人都是一并拜下,行叩拜之礼。万历身处高高的丹陛之上,林延潮根本看不到,无法一睹天颜。

    这时听的丹陛上一个尖锐的嗓子喊道:“临轩发策。”

    林延潮见身为首辅的张居正拾阶而上,从天子面前授得密封的殿试试卷。再置于丹陛的黄案上拆开,再由执事官走下台阶来,分发给贡士。

    殿试题纸是一张黄纸。等同于天子亲授,贡士必须在地上跪受方可。

    林延潮与贡士们拿卷之后。

    礼部的官员道:“依照会试名次,单名于殿东,双名于殿西,各从阶上上殿。”

    林延潮身为会试第一名,自从东侧台阶上殿。身后单名士子跟着他从一并入皇极殿。

    皇极殿乃是三大殿第一殿,乃天子临朝受贺之所,现在殿上摆放着满满的小桌,这小桌仅比炕略高。经过蒙元统治,这时大明的读书人。都是习惯坐椅子,对于正坐早就忘了。

    士子入座后。大家都只能跌坐在席上写文。有的身材略矮的士子,不得不在席上加垫东西,否则还够不着卷子。

    不过位置可以自己择座,林延潮先走入皇极殿,但见殿宇深严,后排采光不太好,于是自己坐到了前排去。

    其他士子也是如此,先进入考场的士子,都是一并坐到前排,后来的人,见后排阴暗也不肯坐,多坐在殿前廊下,这里虽光线好,但万一遭了风雨,卷子污了就不妙了。

    今日看起来天气甚好,应该没有疾风骤雨之忧,众士子将考篮拿出,将考具一一放在桌上。

    林延潮坐下,席子上铺的是黄绒地衣,下衬篾席,坐得还算舒坦,

    此刻殿内是鸦雀无声,众贡生都知道考完这一场后立即身价百倍,故而都是神情凝重。

    殿试是辰时初刻开考,时间未到众人都不敢动,执事官虽然给士子的桌上一人分了一包宫饼。

    这宫饼也有来历,称红绫饼,唐御膳常常赐予进士之用。至于殿前南院有茶水房,考生可随时自去取水,总得来说殿试的纪律比会试宽松很多。

    原因想来也知道,会试五千多人考试,而殿试才三百多人,七八十个考官,足够盯梢了。

    到了辰时初刻,执事官都是退去,十名读卷官入内。

    看着这一片红袍蟒衣,累计有三位阁老,五位尚书,两位翰林大佬监试,这等黄金阵容,简直可以秒杀一切啊!

    在大学士,尚书的眼皮子底下敢作弊,分分钟钟教你做人。

    “开考!”

    一声令下,士子们都是从纸袋里抽出题纸读卷。

    林延潮看去殿试考题只考策问,不考四书五经。考策问的目的,是观其政术,以决定考生最后名次。

    试卷上一共两题,一题是刚柔并用,还有一题是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

    按照规矩每道题考生必须答字在一千字以上,辰时初刻开卷,到了天黑时,给两烛,烛灭强行扶出回家。

    一天考两道题,时间不紧不宽,看你如何把握了。

    林延潮将题目念了一遍,在脑中想着,然后取出试卷来,写到应殿试举人臣林延潮,年十九,系福建省福州府侯官县人士,由廪生应丙子年乡试中式,今应殿试下面将三代履历,以及自己所习经书开具于后。

    试卷用的是白七层宣纸,纸质很好,写起来很舒服。

    写完履历就是,试卷正文,正文用红线直格所划,一共八开,一开两面,每开十二行,一行允许写二十五字。

    如此严密的规矩下,殿试试卷写出来都是整整齐齐,令人赏心悦目的。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访问一下“大明文魁”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内圣外王

    说起殿试考题。【頂【点【小【说,

    一般与当时时务联系,切乎军国大事。

    第一道题,刚柔并用,问的国策,就是让考生从治国之道上论述。

    至于第二道,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问的是举贤。

    林延潮在脑中思索,第一道题,谈的比较笼统,但反而发挥的余地会比较少。

    至于第二道题则可细致,反而发挥余地比较大。

    这样笼统的题目,看来好答,但实际上却很难。

    林延潮突有种不知从何入手之感,他一边磨墨一边酝酿思路,数次要下笔,都觉得不妥,又重新搁下笔来。这时候左右考生都已是提笔唰唰地写起,而殿里如林延潮一般在思考没写的人却没有几个。

    不妙啊!自己居然是卡文了。

    林延潮不由郁闷,以往都是文思如泉涌的,但这一次殿试自己却是卡文了。林延潮搁下笔来,对着试卷,努力揣摩,但如此反而是越来越躁。

    林延潮见如此,知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否则马上心态就弄崩了。

    于是林延潮起身走到殿外茶房,打了一壶茶水来。

    走出殿外一路上是由执事官跟着,不过林延潮心思都在题目上,一来一回却没有在意。

    回到殿内,林延潮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点思路也没有。虽说有几个方案,但这么写来是不行的。如此的卷子,平平无奇,谈不上佳作。要拿状元的文章,必须是如漕弊论那等,文章一出‘笔落惊风雨,策成泣鬼神’的地步。

    不过写文章。难也就难在这里了,一无所求时,写的一下子就快了,但你要想写得如何如何好的时候,往往就加了无形的枷锁,令自己无法发挥。

    林延潮皱眉想着如何落笔。看到一旁包着的宫饼,然后取了这传说中的红绫饼,在桌上掰开,然后取了一辦沾着茶水来吃。

    嗯,这滋味还蛮不错的!

    林延潮不由嘴角一勾,继续拿着饼沾茶水来吃。

    申时行负手正在巡视考场,见了这一幕不由笑了笑。

    一包饼吃完了,林延潮还是没有动笔,他此刻心想。考了这么多场八股策问,心底也是早已有数了,问治国之策的,若是平平写,不揣摩上意,那肯定是挂,但在场考生都是揣摩上意,写出来的文章。受条条框框约束太多,就很难写得好。

    这些林延潮都知道。可是明知如此,自己却一笔也写不下去。

    见着四周之人都是奋笔疾书,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林延潮此刻也是心道,管什么的那么多,直接写就好了。那要他最后考第几名。

    可是林延潮要如此落笔时,心底犹自是有几分不甘心。

    我再想一想,说不定回有别的思路。

    于是林延潮的笔又重新搁下,揉揉了眉心和太阳**,双手抱胸。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这时满殿贡士都是运笔入飞,唯有林延潮一人还未动笔,时间就如此一分一秒地过去。

    “申阁老,这贡士怎么不写啊?”刑部尚书严清向申时行问道。

    申时行笑了笑道:“可能别有良谋吧!你可知他是谁?”

    “谁?”

    “就是会元林延潮啊!”

    严清听了讶然道:“原来是他。”

    然后严清多打量了林延潮几眼,然后笑对申时行道:“或许有其他之考量吧!”

    到了午时之时,不少手脚快的贡生已是写完了第一篇,其余也是写了大半,拿起吃食来在殿里充饥。

    而林延潮仍是一笔未动,只是静静坐着。

    顾宪成等士子偶尔抬起头看了林延潮一眼,却见他没有提笔,不由奇怪。

    就在午后的阳光透入殿内的一刻,林延潮双目一睁,脑里已是有了思路,于是立即动笔,飞快地写起。

    刚柔并用,那么升华至治国之道,则可用内圣外王来说。

    柔乃王者教化之心,泽被百姓之意,刚则为王道,王者变革天下之道。

    林延潮用这一句,将刚柔并用,引至内圣外王来说,否则就离题了。

    内圣外王乃儒家大命题,一般来讲何为内圣,内也就是对内,自身,自身符合圣人之道,外王即对外,对外使用王道。

    内圣外王都与大学上八条目合在一起说。

    大学上八条目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那么修身齐家为内圣,而治国平天下为外王。

    简单说来,内为体,外为用。

    不过儒家一般重内圣,而轻外王,认为自身能符合圣人之道,那么对外行了王道也就水到渠成了。

    这也是孔子说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故而宋明的儒生都是重德性,而轻事功。

    内圣者虽适宜外王,却非先内圣而后外王,亦非外王必内圣。写到这里,林延潮不由笔尖一停,这一句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但是放在当时来说,却不能说错。

    张居正对外实行王道,但是他内圣了吗?没有。

    林延潮承认他是个能‘治国,平天下’之人,但是他却没有‘修身,齐家’啊。

    但大部分读书人的观点,都指责张居正没有内圣(拒绝丁忧),来怀疑他对外能否真正实行王道,这是不对的。

    写到这里林延潮又补了一句,圣人非皆王者,王者却必圣人。

    林延潮知道这几句写下来,若是张居正看见了必是大为赞赏,从而悟出林延潮的意思来,历史上有很多德行很高的人,但他们皆不能将王道施展于天下之人,相反能将王道施行于天下,使得百姓都是受益,这才是真正的圣人,刚与柔并用,那么个人德行上的缺失,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写完这一篇,林延潮也知自己这一番文章是剑走偏锋,与传统儒家内圣外王的意思南辕北辙,算不得堂堂正正,中庸平和的文章。

    不过既然殿试不作罢落,那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的文章不拿头甲,就去三甲了,憋屈的中正之道,并非是林延潮要的。

    宁鸣而死不默而亡,要就要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想到这里,林延潮一看殿外,天已是快黑了,你妹,这考试时间不够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君权相权

    学生时代,大部分人都作过考试时间不够,然后被吓醒的梦。

    这个梦不可怕,最可怕是,醒来以后发觉,这真的不是一个梦,然后当场吐血。

    皇极殿之外,天色已暗,马上就要入夜,这时候大部分考生已是在写第二篇了,而且快写完了,但林延潮却一个字没有动。

    这样的体验着实太糟糕了。

    这时候执事官已是开始分烛了,几名考生自信地摆了摆手,看来是不等天黑就要誊正完毕交卷了。

    林延潮看了一眼,就敛下心神,开始读第二道题。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

    看了这一题,林延潮不由佩服,这题目出的实在是妙啊!

    完败林延潮见过所有策问题目,与会试时‘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换了一般的考生,连这题说的什么意思都不明白,但就算看的明白,能答得好的更难,而放在别有用心的人,一看有种细思恐极之感。

    这一题说的是什么意思?

    裴度何人,李唐名相,具体事迹不多说。

    这题目正出自新唐书裴度传。

    背景是唐时为了肘制相权,令宰相奏国家大事,要金吾密奏天子,不可以私下议事。裴度为宰相时,唐朝中央附近藩镇林立,

    裴度认为要铲除藩镇,于是请天子允许宰相,可于私第里,招天下英豪询问筹策,与朝臣商议朝政。天子允许。之后裴度铲除藩镇,成为李唐一代名相。

    这段故事放在当时确实是佳话。但到了眼下却很微妙了。

    这道题考的是什么,乃将君权下授相权。

    这道题目,是不是很诛心?

    林延潮揣测殿里大部分考生。他们会怎么答?恐怕这一场里捧张居正臭脚的人会有很多吧。

    张居正曾有一句名言,吾非相。乃摄也。

    这也就是张居正敢说此话,换了大明其他任何一位首辅,敢这么说,都要被拉出午门,弹jj弹到死。

    大明朝政治和谐时,天子掌‘批红’,内阁掌‘票拟’,六部尚书掌‘办事权’。各司其职。

    换句话说,这就是中国版的三泉分立啊。

    批红权等于决定权,票拟等于议事权,六部尚书行驶是行政权。这个构想脱胎于三省六部制,但在权力制衡上更进步了。

    然后张居正说,吾非相,乃摄也。

    就是要以相权代行君权,你这是要有几个意思?

    不过张居正这么说,很多读书人也十分赞成。咱们大明就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咱们一直实行的是虚君政治。

    皇帝你只要盖个章就好了。天下事交给咱们读书人来办就好了。什么你不信任,咱们自小四书五经白读的?你要相信咱们的节操嘛。

    裴度当时要君权下授相权,是为了对付藩镇。而张居正要君权下授,是为了变法。

    没错,古今变法之事,一定要大权独揽。张居正通过在殿试上考这道题,就是想让自己摄政更名正言顺一点,让士子为自己鼓吹来制作舆论,这也是他一贯的手腕。

    所以策问这第二道题才是重点,士子为了殿试里有个好名次,必是在文章里捧张居正的。

    但是林延潮却不能这么写啊!这殿试文章。将来关系到自己的政治立场。

    林延潮不是张居正的人,自己的座师是申时行。

    申时行是什么人。除了内阁大佬外,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帝师。没错,他是教导过万历皇帝的,史书上说,万历皇帝对他这位老师十分信任,要不然怎么当了十年首辅。

    所以申时行是一个‘保皇党’,那么想也不用想,自己将来也是保皇派。

    因此在会试时,自己在策问中,支持张居正变法,自成格局,不必如王安石那般托古言制,丢掉那张皮,殿试第一道题,林延潮也可以替张居正洗白,虽没有内圣,但也可以外王,先圣不是外王先决之路。

    但是你第二道题,你说要以相权代行君权,那就不行!

    立场问题上,不能含糊。

    林延潮毫不犹豫下笔就写。

    王者承天意以从事。

    天以天下授尧舜,尧舜受命于天而王天下。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夫圣王未尝不待贤臣已成其功业。

    通篇说下来,君权天授,贤君有贤臣辅之。尧有四臣宰,舜有臣五人,都天下大治(托名古人是必要的套路)。

    正如天子要承天意行事,那么宰辅也要受命于天子行事。大意如此,然后长篇大论。

    林延潮言辞也不锋芒毕露,骂相权窃君权,那肯定是找挂科的,但通篇上提倡权操于天子,相权来自与君权所授,这你不能说我有错。

    这时候皇极殿外光线已暗。

    日已是西垂,落入西山后,天边浮出晚霞。

    堂上张懋修,萧良有,顾宪成,刘廷兰,黄克缵等人都已是将卷子写完交到了受卷官那。

    虽说殿试没有誊写,但还是有糊名的。受卷官一拿到卷子,就先行弥封。

    堂内数位读卷官,有的已是拿着考生弥封好的文章,迫不及待地先读了起来。

    随着考场上的考生一一离去,剩下的考生也是在最后誊写文章。殿试里给考生两支烛,不过有不少士子就没有用的。

    待他们写完文章交给受卷官后,步履轻松地走出殿外,在殿门外碰见相熟之人,还传来一两声低低的笑声,笑声里听出摆脱压抑后的舒畅。

    至于其他考生,也多是不急不忙的誊写,陆续皇极殿上的位置一个个的空了。

    考生从殿上交卷离去,但林延潮对此恍然未闻。

    此刻写出合乎当权者的文章,已是林延潮次一层的追求了,此时此刻的他,只想写出心底的好文章,只是在有些字眼上作了淡化处理。

    林延潮全神贯注地写着,不知不觉间眼前突然一暗,原来第一支蜡烛不知什么时候暗了。

    林延潮不急不忙,拿过第二支蜡烛来,此刻皇极殿内,大部分位置都空了,唯有不到五分之一的考生仍在做题。

    殿里烛光星星点点,这一刻多么似曾相识,让林延潮想起了,当初在濂江书院的二梅书屋时,自己秉烛夜读的一刻。

    那时也是大部分同窗都离开了,在书屋里,唯有自己和几个人同窗支着蜡烛,犹自在读四书五经。

    寒窗十载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这也是自己读书生涯的终点了。

    看着殿上的烛光,林延潮有些恍惚,这时才想起现在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

    林延潮第二题写的已是差不多了,当下点上蜡烛继续写。由于之前第一道题花了太多功夫思考,现在对林延潮而言时间不充裕了,第二道题写完后看来没有办法修改稿子了,只有直接誊写至正卷上了。

    索性一边誊正,一边修改,只要自己有整篇文章架构在脑海里,如此就不怕誊写时出错。

    林延潮手腕悬于卷上,运笔如飞,一个字一个字在丫丫电子书现出。既是正卷,要求每一个字必须写得工整美观,而且林延潮还需在正卷上完成修稿,难度还是不小。

    但林延潮此刻心底无比沉静。

    无论是四周陆续起身交卷的考生,还是几位身为阁老尚书的读卷官走考场上巡视,都不能干扰此时此刻他的心境。

    多年读书养气,令林延潮有了一种遇大事能有静气的涵养。

    此刻张居正从外间走至皇极殿来,皇极殿旁有一暖阁。

    方才他刚与天子在暖阁里奏请了编辑历朝宝训,实录之事。现在张居正目光在皇极殿上一扫而过。

    但见殿上已是空旷,考生却寥寥无几,只有十七八人在那秉笔直写。

    到了这一刻,考生都是额上冒汗,露出焦急之色。张居正知道越是到最后,心底就越乱,写出来的文章就越差。

    不过众考生中唯有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人坐在殿角,不过十*岁的样子,虽仍在写卷,但背心却是挺得笔直,悬腕运笔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味道。

    “元辅大人!”

    申时行见张居正行了礼。

    张居正将目光收回道:“今日殿试试两道题颇紧吗?”

    申时行笑着道:“尚好,不过就是宽限都两日,也是会有人写不完的。”

    张居正沉吟道:“士子毕生之业,在殿试一举。若是考生未毕,不用催逼,且容至四更好了。”

    申时行道:“是。”

    于是申时行转过头将张居正的话一说,这十七八个考生都是神情一松。

    林延潮抬起头,但见在殿旁宫灯之下,一名五十余的官员站在那,此刻面有美髯,身材颀长,若不说年岁,乃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看,林延潮停笔拱手,然后又垂下头继续写文。

    对方则是捏须笑了笑。

    林延潮继续从容不迫的写卷,待第二支烛暗之前,将两篇策问尽数写完。

    看着已是大功告成的试卷,林延潮不由一笑,当下拾卷而起,来到受卷官前道:“学生写完了。”

    交卷之后,林延潮走出皇极殿,不由心情舒畅。

    看着殿外月明星稀,他不由心道,这紫禁城的月色,真是好啊!(未完待续。)(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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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这是一个现代人在明朝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故事,已有两本两百万字作品完本,人品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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