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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宣旨

    大明的官场有一个规矩,乃科甲论高下。

    叙科甲出身,对方比自己官位低,但及第比自己早的,要称一声前辈。

    甲次也是如此,官面上官大小分尊卑,但私底下进士出身的官员,就是看不起举人监生出身官员,至于翰林,也是看不起普通进士出身。

    如林延潮虽是从六品官,但却是京官,乃最清贵的翰林,又是三元及第,如此年轻,将来入阁的机会很大的。

    反观布政使虽是从二品,平调为京官反却不如侍郎。所以巡抚,虽多是领正三品的侍郎衔,但人家是京官,所以从尊卑上布政使是在巡抚之下的。

    所以劳堪在林高著面前不惜折节,也就不奇怪了。

    劳堪这么说也是给足了林高著的面子,一旁众百姓和官员,听了都是羡慕不已,这林家真正是要显达起来了。

    劳堪说完后,众官员一并入了林府家门之外,其余之人留在门外。

    大娘,林浅浅,三婶等女眷一并在门内。

    身后一柄黄罗盖伞打来,一名官吏撑罗伞,一名官吏则是手捧一盘,盘上放着一黄包袱,这自是圣旨无疑。

    官吏手捧盘袱走至正堂。

    正堂置好了两案,前案上置上香烛,后案则是承旨之用,案上还令置祝文。

    劳堪走到案前,背北面南,官吏打开袱黄包袱,递上圣旨。

    劳堪接过圣旨一刻,顿时堂下大小官员,林家家人皆是拜下一并道:“躬请圣安!”

    劳堪肃然扫了堂下一眼,然后道:“圣躬安!”

    说完劳堪展开角轴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未有躬自累善,而其后不振也。朕岂吝于褒赐哉。状元林延潮祖父林高著,允文允武,四方之纲,延潮乃孙。才学富赡,三元及第,前追古人,后启来者。是宜褒编,以彰潜德。今赠从六品承务郎。于戏!爵禄有加。用尽报功,忠勤不替,方资事上之诚,万历八年三月十八日。”

    林高著受封为从六品承务郎后,当下顿时说不出话,他没有料到临老之时,还能得天子加恩,从杂职官一跃为从六品,虽是散官,没有实职。但恩荣爵位一样不少于同级别的官员。

    林高著眼眶中泪水一颗一颗渗出来,此刻他不仅为自己高兴,更是为自己这样一个孙儿骄傲自豪。

    一旁家人听了也是为林高著高兴,看着林高著背影,大伯大娘三娘此刻早已是泣不成声了。

    林高著梗咽了一阵道:“臣谢主隆恩!”

    一旁赞礼官唱礼,林高著行完礼,喜不能自抑。劳堪也是圣旨交到一旁官员手里,官员将圣旨放在后案之上。

    然后劳堪又展开一圣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洪武三年。太祖诏曰,特设科举,务取经明行修、博通古今、名实相称者。亲策于廷,第其高下而任之以官。使中外文臣皆由科举而进。非科举者毋得与官。朕克承祖训,治世以文,庚辰科状元林延潮,醇谨好学,儒业起家,八斗五车。眇不足言。弱冠登第,科名盖代,再昌文运……

    “……兹特命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劳堪,于其乡里,建三元及第牌坊,文官落轿,武官下马,以彰文德。林延潮之妻,温婉贤淑,贤德持家赏赤金三十两,银三百两,彩纻三十表里,家人忠义良孝,亦赏赤金十两,银百两,彩纻十表里。”

    “……克懋忠贞,训尔子孙,以光永世,万历八年三月十八日。”

    劳堪终于念完,看着下面林家之人,也是感慨良多啊,心道天子这恩典,简直是耀其一族啊!而其他文官也是心底想,三元及第的牌坊,这等殊荣,这文官落轿,武官下马的规矩,从古至今第一遭啊!

    “谢主隆恩。”

    林家一并谢恩,林浅浅泪水已是湿了一大片衣裳了,今日对她而言,犹如活在一个十分真切的梦里的。

    她入为林家童养媳时,那时候家里的光景尚好,林父中了秀才,进学为生员,族里赐田,仅是靠田租家里,都可以生活不错。那日林父可以整日读书,林母偶尔做些桑麻之活,补贴家用,而林父林母将她如亲生女儿看待,丝毫重活粗活都不让她干,将她富养在家里。

    但这样日子没过多久,突然一日倭寇来袭,林家遭难,林父林母二人遇害,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崩塌了。那时候的林延潮真不懂事啊,整日啼哭,故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林浅浅的身上。

    那日林浅浅也哭了一场,她唯一只记得林父生前说了一句话,他说自己是秀才,但希望儿子将来也是秀才。

    林浅浅将这句话记下心底,于是努力打草席赚钱,供林延潮读书,让他中秀才,继承林父的遗志。可是林延潮就是读书不上,林浅浅都被林延潮气哭了好几次。

    但即便如此,林浅浅依旧将林父的话记在心底,她有时心想,自己这么努力打草席,但林延潮读书也不长进,自己这么做只能报答林父林母当初对自己恩情而已,实一点用也没有。有时又心想延潮,终有懂事的一日时的,如此来鼓励自己。

    尽管看不到希望,林浅浅还是坚持了下去,因为做事不是为了回报,而是只要他是对的就行。

    后来有那么一日林延潮终于懂事了。

    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连捷。林延潮中了秀才之后,林浅浅不知有多高兴,她总算对得起林父林母了。

    至于之后林延潮中解元时,那已是大大超过她所期望,她已是觉得此生足矣,她嘴上虽一直说要林延潮用功,但心底实已是没有任何强求的地方。因为昔日与林延潮在乡里彼此扶持,共过糟糠的时候,哪里会想到这一日。

    但是现今林延潮不仅是举人,还在殿试之上鱼跃龙门,状元,三元及第,天子赏赐等等,她也是身为状元夫人,今日的风光远远超过林延潮中解元时的十倍,连布政使,按擦使等官员对她也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

    她甚至心底有那么一点怪林延潮,为何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令自己真的无处是从,适应不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名传八方

    林浅浅的激动可想而知,至于一旁大娘心底也是波涛翻涌。想起当初与林延潮为了一点束脩钱而扯破脸皮,最后还上衙门打起官司的事来,眼下这仍是历历在目啊。

    当时……当时差一点自己就被赶出家门拉。

    还好最后没有走了这一步,否则若是林延潮中状元,自己这一家就惨了。

    幸亏啊,幸亏当时自己回头啊,要不然怎么说,女人懂得示弱是福呢。大娘回忆着这些,反而是心底阵阵后怕。

    劳堪宣旨完毕,上前立即扶起林高著道:“地上凉,老世翁赶紧起身吧!”

    林高著起身道:“得天子如此恩典,吾此生足矣。”

    一旁官员们连忙道:“老世翁哪里话,你还有三十年清福要享呢,状元郎将来还要入阁拜相呢。”

    林家的家人听了都是心道,哪里有这么好运气,三元及第已是巅峰了,再有入阁拜相那需有多少的福分才行呢。

    林高著道:“岂敢奢望。”

    劳堪又对林浅浅笑着道:“夫人真有富贵之相,状元郎是有个好内助啊,状元郎在京侍奉天子,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必是一品诰命夫人!”

    众官员也是附和笑起。

    林浅浅又高兴又难过,高兴是林延潮出息,但难过是在京为天子重用,就不能回家了。

    林浅浅目中含泪,欠身道:“方伯,妾身怎敢奢求一品诰命夫人,只要能与夫君长伴相随,此生足矣。”

    林浅浅说得动情,众官员都有几分动容,深感二人伉俪情深。

    一名官吏在劳堪身旁耳语几句,劳堪抚须道:“原来如此,世翁与夫人,都盼状元衣锦还乡,一家团圆。共聚天伦,本司也是明白,此乃人之常情。想当初本官入闽为官前,曾求人解字问凶吉。本官当时问闽字何解。解字人说,你看这闽乃门里一虫,虫通蛇,在门里是蛇字,君将远行吧。就是出了门,蛇出了门,那就是一个龙字。状元郎身在京师,乃大丈夫志在四方啊。”

    劳堪这话说令众官员不住点头,一省布政司果真有水平,这一番话令人分不清是肺腑之言,还是奉承了。

    林高著道:“方伯说得极是。”

    劳堪笑着道:“在下公务在身,就不叨唠老世翁了,三日之后,布政司衙门会设吉宴。遍邀满城士绅,官员,为状元郎贺,请老世翁携家人赏光才是。”

    劳堪说完后,于是携大小官员而去,随后百姓们都是踏入林家家门贺喜,来道贺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当日,省城百姓如同过节一般,舞龙舞狮不断,衙役们拿着自制的金榜。一路敲锣打鼓,游城三圈,将林延潮三元及第之事,告之满城百姓。

    林延潮中状元的消息。传至城西洪塘乡。出了一位三元及第之状元,令家乡人顿时欢腾。

    洪塘从宋至明,进士出了几十名,也有过张经这样官拜二品的大员,但出状元这可是头一遭啊。

    里人为林延潮放了一日一夜烟火,烟火漫天将十里闽水照得通亮。到处都是火树银花的景色,几如白昼。

    晚上,林高著在街上直接摆下一百席酒宴,遍邀好友。这酒席是按上席来办,一席十六两,一百席就是一千六百两。

    大伯听了有些心疼,不过林高著却坚持这么作,但凡过去帮过林家,对林家有恩惠的,都是一并都邀请入席。

    如此钱就这么流水般花出去了,不过却花得起。

    现在林家经营的林记销银铺,林记当铺和林记生药铺,都是日进斗金,林家是不缺钱的。林家彻底**地融入了这个时代士大夫官商一体的圈子里了。

    晚上设宴,三叔十分风光,这两年林家的生意都是他打点的,同行里的朋友闻之林延潮中了状元都是祝贺他,说话间准备推举他为省城商行的副会首。至于林延潮在濂江书院的同学,后辈,师长,同年也是一并前来,众人畅谈当初与林延潮在书院读书之时,回忆年少之事,席上笑语不断几乎没有停过。

    这一夜,金樽美酒,满城皆是醉了。

    在张厝的洪塘社学。

    夜色里,附近蛙声一片。

    老夫子抽着旱烟,看着门外天边处,燃放的烟火一道一道腾起,照亮夜空。

    学堂里正是晚课,蒙童们在桌上背书。不过蒙童们因老夫子在,都专心致志,对于烟火没有人敢转头看一眼。

    张归贺教了一名新入学弟子如何临帖写字后,返回案前,坐在老夫子身旁的矮椅上,与他一并看着天边的烟火。

    老夫子叹着道:“这烟火好啊,三元及第,读书人该有的风光,可都有了。”

    张归贺有几分嫉妒地道:“宗海就算是状元,可也是从咱们这社学里走出去。”

    老夫子放下旱烟道:“可咱们社学除了延潮,迄今连一个中秀才的都没有,一朝及第,众人状元郎风光无量,可其人寒窗十年,却没有见得。”

    张归贺叹道:“难,天下千千万万学子十年寒窗,但状元郎只有一个,实是太渺茫了。不过我知道我等读书,并非是为了中状元啊。”

    老夫子看着窗台下读书的蒙童,点点头道:“说得好,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以往读得很多书都已是忘了,但我知昔日我读之书,已于藏吾身,已为吾血,已为吾肉,已为吾骨。读书有千万般好处,中状元不过乃其中一样罢了。”

    “先生所言极是,我记得,林先生,曾教诲弟子,人常行而无用,唯有读书,从不误人,从不误功。”

    说着晚课已是结束,儒童各自回家,张归贺锁了门。

    张归贺手持灯笼,替老夫子照路回家。

    夜色如沉,洪塘镇上烟火仍是不断。

    老夫子勉强地行路道:“我年纪大了,明年社学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已是童生,足够为社学蒙师了。”

    张归贺笑了笑道:“弟子试一试吧!五月时,大宗师提考,弟子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进学。”

    老夫子笑着道:“你是在生气,我刚才说社学里除了宗海外,无一人考上秀才吧。”

    张归贺笑了笑,向老夫子问道:“先生,我常在想能成大事的人,必有非比寻常的志向,你以往教宗海时,可知他从蒙学时读书就是为了中状元吗?”

    老夫子听了道:“不是。”

    张归贺奇道:“那宗海读书是为何?”

    老夫子想了会道:“他有与我提过,似乎是修齐治平吧!”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不是书本上的话吗?”

    老夫子叹道:“能把知道的,做到,那就不是书本上的话了。”(未完待续。)

写新一章前的话

恩,没错,下面是官场了,先向大家请个假,将收集的资料整合一下,下面的情节缕一缕。欠下的两更,这个月一定补给大家。

    至于大家在书评区的意见,都看了,感谢大家的指点,让我获益良多。请继xu 支持,拜谢大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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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牙牌和官袍

    三月底已是春深时节。

    京城仍是细雨绵绵,街道上泥泞不堪。

    明人笔记里的两京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是,金陵好似人间天堂,街道宽洁,至于京城的街道,无疑逊多了,冬季时尚可行,至于春季深时,天晴久了到处是浮埃,下雨则沟渠漫街。

    古往今来,京城从来都不是宜居城市,可无数人仍削尖了脑袋,往这里挤,因为这是天下最大的名利场。

    林延潮,萧良有,张懋修这科试的三鼎甲,一大早便前往吏部。

    三人马车入了正阳门,经棋盘街后,在大明门前拐了弯向东,再拐弯向北就是六部衙门的官衙了。吏部官衙北挨宗人府,南挨户部,这才大清早了,就有两三百名等着等缺,署职,更换印信的外官,以及等候拣选,验看举人监生,在吏部大门排了老长老长的队伍。

    这些官员见了马车来,一并道:“怎么又有人来了?你这队都排到公生门去了。”

    “尔等迟了,明日起早!最后三更就来排队。”

    正常人都心底想,如果要排队的话,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林延潮见了这一幕,不由感叹道:“吏部真不愧为天下第一衙门啊。”

    萧良有道:“听闻此次观政的诸位年兄里,二甲第二名顾宪成,要配至吏部,三年之后就会是一任主事了,实我等羡慕不来的。”

    张懋修道:“要不怎么说,天下四衙吏部,翰林,科,道,这吏部还在翰林之上。”

    林延潮忽然记起。历史上顾宪成正是曾任过吏部文选司郎中。

    这边张懋修说完就命家奴拿着张府的帖子,直接拿着递给吏部的看门吏。

    这看门吏本是打着呵欠,一见帖子,顿时起身,连忙从衙门那下来对三人赔罪后,再引入衙门里去。把门外等候的众官吏都看傻了。

    “这年轻后生?怎么如此嚣张?”

    当下有人道:“这三位是本科三鼎甲。”

    “本官四品知府在此,尚且排队,三鼎甲又如何?”

    “那探花是张相公子!”

    “这……哈,今日天气实是好。”

    门吏引着三人,直入文选司,萧良有问道:“不是应先拜会三位堂官吗?”

    门吏解释道:“两位少宰,不司官员授命,至于太宰,五品以下官员授命。几不过问。”

    林延潮听闻吏部衙门里,规矩很独特,其他衙门各司郎中遇事,都是与本部侍郎,同司员外,主事商议。而是吏部各司郎中不是,而是直接面呈尚书,旁人不得过问。

    吏部四司中的文选司郎中。手握天下官员升迁,更是可谓大柄所在。

    林延潮等人来至文选司门外。但见十几名官员等候在那,都是等的满脸疲倦,但却安安静静地坐着。至于朝房里一名身着绯袍服的大官,低下头如下属官员般,听着堂上训话。

    林延潮也是醉了,文选司郎中乃正五品。而着绯官袍的官员,最少四品以上,眼下居然乖乖地听训,这威势几乎比得上阁臣了。片刻后这名大员训斥后下得堂来,脸不仅没有丝毫不快。但带着淡淡喜,看来是升迁有望了。

    接着林延潮三人入了朝房,别人对吏部官员又敬又怕,可咱们翰林不需要 看他脸。

    不过见了方才四品官员,乖乖听训的样子,三人也是没有失了礼数一并道:“见过铨曹。”

    文选司郎中见了三人笑着道:“原来是今科三鼎甲来了,快请,快请。”

    文选司郎中名为卢维祯,隆庆二年进士,甚得穆宗皇帝赏识,在吏部遍历四司,可谓风光一时,见了林延潮三人却没有方才的架子。

    原来卢维祯是漳浦人,与林延潮都是闽籍,也算是有乡谊。卢维祯一见林延潮就热情地道:“听闻状元郎三元及第,我等闽地同籍官员都是颜面有光啊!明晚我在府邸设宴,为你道贺,请状元郎一定要赏光啊!”

    林延潮知当官后少不了这等应酬,不去就是失礼了,自己虽不需借重吏部,但自己的朋友,同年需要 啊,当自己踏入官场一刻,无穷无尽的人际关系脉络,已是离不开了。

    于是林延潮答允了下来,而萧良有,张懋修也是一并受邀,三品侍郎的面子可以不卖,但文选司郎中的面子一定要卖。

    之后三人登记官牒,履历,还领了官服。

    官员官服朝服,公服,燕服等等作用不一,最经常穿的还是公服和常服。

    公服就是上朝时穿的,四品以上服绯,在大明两万多官员里,算得上是高官了。

    五品至七品服青,而八品九品则是服绿,林延潮为从六品,着团领衫青袍,衣缀小杂花,用乌角革带。

    而常服则是平日坐衙办公时穿着,是团领衫青袍,衣边上四爪龙蟒金绣,补子上则是绣着鹭鸶。至于萧良有与张懋修的公服也与林延潮一模一样,但常服就不同了,衣边上没有四爪龙蟒,补子上绣的是溪敕。

    官袍上那四爪龙蟒金绣,是六品以上官员的待遇,而七品没有。

    临走了,卢维祯还关切地与三人道:“以后得空,多来找本官喝茶,你们都从这出去的,就把文选司当作你们的娘家好了!”

    看着外面一排等待卢维祯接见的官吏,三人都知这是客套话,千万当不得真,但还是一并道:“多谢铨曹。”

    从吏部出来,三人算是授官了,然后一并去尚宝司领取官员牙牌。

    这官员牙牌,只有京官才有,朝参时通过宫禁所配。

    林延潮的牙牌上纽雕句云纹,正面横刻楷翰林院三字,指的是林延潮供职衙门,竖刻楷修撰二字,为林延潮的官职名,

    背面则是统一格式,刻写朝参官携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于者罪同,出京不用二十六字。

    林延潮见过朝参时的京官,都是把牙牌悬挂在左腰,然后用袋囊裹覆,十分珍惜。官场有句话是我爱京官有牙牌,说的就是外任官对京官的羡慕。

    三人领完官服和牙牌就去翰林院报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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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躺着也中枪

    林延潮领完官服牙牌后,回会馆休息了一日,次日与两人前往衙门去报道了。

    翰林院与吏部同在东长安街上,走两个街口就是,紧挨着玉河和皇城,隔壁是四夷馆。

    林延潮穿上常服,也就是那件四爪龙蟒金绣的青色官袍,鹭鸶补子,头戴乌纱帽,以后在衙门坐堂视事都要穿着这一身了,至于牙牌非上朝时用不着,但也要一直佩在身上,若是丢失,损坏会被重责,林延潮就用蓝绸的袋囊裹覆,系在左腰的革带上。

    穿上这一身官袍,林延潮再也不是那个整日穷经,埋首文章的穷书生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咱是一名正式的大明公务员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今自己总算是踏入了治国这一步了。

    官员到任之日,自有一番繁文缛节。

    三人到院前已派人知会一声,到院时修撰官黄凤翔与孙继皋二人迎接,并作为前导官。

    见面时黄凤翔先友好地林延潮点了点头。

    三人入了院门,先入右廊围门至圣人祠行香,向至圣先师行四拜礼,再去昌黎祠行香,行两拜礼。这昌黎祠供奉不是别人,正是“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昌黎乃是韩愈的字。

    吏部,礼部,翰林院内都供有昌黎祠。韩愈虽一生未入过翰林院,但他的文章却被有明一代的翰林,尊为典范。

    拜完两祠,出右廊,再从登瀛门而入。

    登瀛门后是内堂,内堂坐北朝南有五楹之广,堂西为讲读厅,堂东为检讨厅。

    讲读厅乃是正六品侍读、侍讲坐堂的公廨,翰林侍读、侍讲被称为讲官,有入直大内,为天子经筵进讲之职。

    至于检讨厅,又名修检厅。乃是从六品修撰,正七品编修,从七品检讨坐堂的公廨,修撰编修检讨又称为史官。

    黄凤翔引林延潮三人来至检讨厅。下面检讨厅内属吏上堂拜见。

    属吏也分三六九等,先来参见的是当该吏,也就是值班官吏,吏员里身份最高。今日是三位翰林老爷新官上任的日子,厅内属吏当值不当值的都要来参拜。

    林延潮坐在公座上。六人一并行礼道:“拜见大夫。”

    接着对三人行四拜之礼。

    次于当该吏的是贴写吏,就是衙门的书手,也是行四拜之礼。

    再次则是堂班,就是堂上使唤差役,行四拜之礼。

    最后则是门皂,门皂身份最低,连吏员都不如,行叩头之礼。

    检讨厅入门左侧,乃是史官公座,右侧则是存放经史典籍的地方。以及当该吏班房。堂上放着小二十张的公案,即是翰林们办公的地方,靠西则是贴写吏的公案。

    林延潮的公案在第二排第七张。他走到位置上坐下,先将印信交给当该吏保管,要用印时再调出。

    公案上文房四宝都有,不过却是四面开放的办公环境。

    林延潮以为自己身为堂堂翰林官,能有小包间办公,到了才发觉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与后世一个个捆在方格子里的白领,好像没差嘛。

    接着黄凤翔领着一名堂班来与林延潮道:“本院办事官员,都有一名吏员使唤。这人手脚还算勤快,依掌院吩咐就给你使唤了。”

    说完黄凤翔对着这吏员板起脸道:“这位是新科状元,尔需小心伺候,听差办事。不可轻慢,若是有差池之处,院规伺候!”

    这名堂班慌忙拜下道:“大老爷在上,小人不敢。小人黄灿拜见状元大老爷。”

    此人以后也算跟自己办事,端茶送水了,不过官员从来都看不起这些吏员。林延潮也不摆出亲民的样子。如此自降了身份,于是板着脸说了一番尔要实心用事的话。

    黄灿一副俯首听命的样子,然后黄凤翔给林延潮使了个眼色,林延潮会意从袖子里拿了一钱银子赏了黄灿。

    黄灿接过后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

    黄凤翔点点头,示意黄灿退去,然后低声对林延潮道:“一会拜见掌院时,需得小心说话。”

    林延潮心底奇怪,在殿试卷子上陈思育给自己勾一等,但恩荣宴见面时,陈思育露出不喜自己的表情。

    御史林延潮问道:“这是为何,莫非掌院不喜在下?”

    黄凤翔叹了口气,低声道:“愚兄也是这才知道,贤弟乃王凤州的门生,还为其赏识点为解元,王凤州被贬离京时赞你可成一代文宗,此事人人皆知,可需知翰林院诸公,都不喜王凤州。”

    林延潮问道:“这是为何?”

    黄凤翔道:“此事说来话长,自唐宋设翰林院以来,翰林院人才渊薮,词臣位望清华,翰林院持天下文坛之牛耳,当朝如三杨的馆阁诗,文,字,为天下读书人效仿。”

    黄凤翔说到这里,林延潮就知为什么翰林院的人讨厌王世贞了。

    黄凤翔接着道:“可是王凤州等七子倡导古学,崇秦汉而薄当代,天下读书人文章不尚馆阁,而尚郎署。从此文章之权不在馆阁,真古今未有之耻!故而掌院听你是王世贞的门生,对你难免……难免有些看法。”

    林延潮听了也真是醉了,这都是文人相轻臭毛病,读书人喜欢谁的文章,那是人家的自由,翰林院不想着法子扳回一城,倒是嫌弃起王世贞来。而自己简直是躺着也中枪嘛,不就是乡试时被王世贞取了一次,然后被他老人家夸了两句,结果就给领导留下坏印象,自己这才刚上班呢。

    没错,身为堂堂翰林,是不需要理睬吏部的,但自己考评却掌握在掌院,以及内阁大臣手中。看来自己以后要有小鞋穿了。

    “黄大夫,光学士已罢经筵回官署。”

    黄凤翔给林延潮递了一个好之为之的眼神,当下领林延潮三人一并来到内堂。

    进入翰林院内堂,一抬头上书‘玉堂’二字。这玉堂是来自道家的说法,唐时称居翰苑者,如凌玉清溯紫霄。

    普通人进士及第,可以叫登瀛洲,翰林是进士中的进士,登瀛洲已不足以形容咱翰林的高贵,要称登玉堂。

    玉堂是神仙居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明会典

    林延潮跨入内堂这一步,也称得上登玉堂了。

    唐宋以来玉堂上都设有视草台,翰林学士草拟制书即称为视草。视草台,就是翰林学士为天子起草或修正诏谕之处。

    到了现在视草台只具形式,不具实际意义,仍代表着翰林学士代天子制诏,为王者言的权利。

    视草台前设有公座,乃正官掌院学士,侍读,侍讲学士座位。本来内堂里也有内阁大学士的公座,且是大堂之中,而掌院学士反要侧坐在旁,故而明朝的翰林学士都称阁臣为中堂。

    公座而下分别摆着两排交椅,这乃侍讲厅,检讨厅的翰林公座。待商量议事时,各位翰林就依官位尊卑,入官年限依座次而坐,谁坐在哪里,不得有误。

    此刻一名穿绯袍的官员正坐在背北的公座,此人就是侍讲学士兼掌院事陈思育。

    侍讲学士不过是从五品,但陈思育还兼詹事府正四品少詹事,故而跻身高官,可身着绯袍。除了陈思育外,如姚弘谟和余有丁也是侍讲学士,分兼吏部,礼部侍郎。翰林院里虽留着二人的公座,但他们却不会来翰林院坐堂,而是在吏部,礼部坐堂。

    所以现在翰林院里陈思育一个人说得算。

    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林延潮却不担心,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

    当下林延潮向陈思育行了一礼道:“翰林院修撰林延潮拜见光学士!”

    张懋修,萧良有也是一并拜见陈思育。

    陈思育点点头,示意三人坐下。

    陈思育道:“尔等都是这一科科试三鼎甲,乃同科进士里的翘楚,不过既入了翰林院,就需收了骄狂之心,需知这里都是尔等的前辈,务需尊敬,懂礼数,道遇者。譬如光学士当引马回避,科深前辈,立马让过,科近前辈。要分道而行,后一马背……”

    说到这里,陈思育看了一眼林延潮,林延潮知陈思育是暗中批评自己的,还未入翰林院就与何洛书扯破脸。简直是不把翰林院前辈放在眼底嘛。

    看来自己在陈思育的眼底,印象分是要跌到底了。

    陈思育又道:“本院史官,讲官升迁,虽由内阁题请,但由本学士出考语,再送中堂看定,故而不要以为背后有阁老撑腰,就心存侥幸,不用心事事,否则不待九年考满。这三年在本官手上的考评,休想得好。”

    林延潮听了陈思育这话,就是在敲打张懋修了。张懋修没露出丝毫不满之色。

    林延潮也不是第一次混职场了,这新进衙门,上司给你这一顿‘杀威棒’都要打一下的,免得新人不知分寸。

    陈思育道:“尔等要想本官给你们好评,就需好好办事,到时本官自会看在眼底,若是不实心用事,本官也会看得出来。不可心存侥幸,以免自误。”

    “下官明白。”三人一并答道,都是老老实实的。

    陈思育点点头,显然对三人这番俯首帖耳的表现尚满意。于是让小吏给三人上茶。

    气氛有所缓和,林延潮三人喝了口茶,湿了湿喉咙,将方才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陈思育自己也喝了口茶,口气也不再如方才那么硬道:“尔等身为史官,自纂修典籍为主。穆宗庄皇帝实录已是修成,眼下当务之急,乃是重修《大明会典》。”

    听到大明会典四字,三人都是微微抬起头,露出凝重之色。

    “眼下本院之内人手不足,修订《大明会典》之事进展缓慢,本来本院还打算让你们熟悉一下院内章程典制,但奈何总裁多次下文催问进度,本官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让你们到任就充纂修官了,尔等可有难处?”

    林延潮三人一并拱手道:“我等听凭光学士差遣就是。”

    “好!”陈思育点了点头道,“林修撰,本学士听闻你尚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能,故而本官……”

    林延潮心知陈思育要给自己派任务了,立即道:“不过是旁人夸张之词而已,令学士见笑了。”

    陈思育捏须道:“林修撰说话也太谨慎了,你需知翰林任官与其他官员不同,虽也是三年一考,九年为考满,但除了讲读效劳,书成叙迁,若不考满不得升迁。林修撰能真能博闻强记,擅旁征博引,那么于大明会典编修一事大有帮助,若是你能助本官一臂之力,那么书成之日,本官也会为你向天子叙功。”

    陈思育这话就是胡萝卜加大棒,先说考评在自己手上,随时可以给你个差评,但另一边又说若是你给我努力办事,可以给你升官。换了正常人怕得罪上司,都会按陈思育吩咐行事。

    但林延潮怎么老感觉陈思育是要挖坑让自己去跳的意思,就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作为新丁,初入官场,很忌讳的一点,就是太急于表现。

    自己宁可出色完成本职里六成的事,也不愿意使尽全力在十成中,仓促完成九成。

    林延潮当下道:“多谢光学士,对下官的赏识,但下官初入玉堂,自知学识浅薄,还是多学多看为重,向光学士,以及诸位前辈请教学习才是。”

    陈思育一愕,没想到林延潮拒绝了,他本要批评一番,但林延潮说得这么谦虚,又是拿自己刚才教育他要尊敬前辈的话堵了回去,顿时令他无处指责。

    当下陈思育只能重重哼了一声,来表示他的不满。

    陈思育看向萧良有问道:“萧编修呢?”

    萧良有看了林延潮一眼,他心底是一直不服林延潮这状元的,眼下林延潮辞了陈思育,他怎能甘心这机会从眼前错过。若是能修成大明会典,这可是一个证明自己强过林延潮的机会。

    萧良有虽没有把握,但仍是咬了咬牙道:“回光学士,下官自幼熟读史传,本朝前朝之典章法度甚有心得,自觉可以胜任。”

    听萧良有这么说,陈思育不由大喜道:“好,还是我楚人就是有志气。若是萧编修办事得力,本官会向中堂建言,跻身坊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度君子之腹

    readx();    陈思育是湖广武陵人,而萧良有是湖广汉阳人,他们是老乡。

    林延潮顿时心想,好了你个陈学士,这显然分明是要提拔同乡啊哈。为何说陈思育提拔老乡?坊局,是詹事府属下的左、右春坊和司经局的合称。

    要知道翰林院里升迁很慢,掌院学士也才正五品,而这掌院学士已是多年不设了,一般都是侍读学士掌院事,而侍读学士不过从五品而已。所以在翰林院内按序升迁很慢,要想官位升迁,就必须借助詹事府这跳板。

    詹事府就是东宫属僚,现在天子还没有子嗣,故而东宫无从谈起。詹事府就是混履历的地方,比如陈思育就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从五品)兼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故而位列绯袍大员。

    而以林延潮而言,要按序升迁,就是担任翰林院修撰九年后考满。然后升詹事府某(左右)春坊的某(左右)中允(正六品),再等翰林院侍读,侍讲有无空缺,得以补入,总之品秩先升至正六品再说。

    至于萧良有这编修(正七品),升一级只是修撰,而陈思育这么说,就是给他开了绿灯,直接入坊局升为中允,等于连升两级。

    但是这不能说破坏官场规矩,只能说破格提拔。

    相较起来,林延潮就没办法,自己就算表现得再出色,但官员升迁就是有一道卡在那。自己修撰(从六品)升两级,就是侍读,侍讲学士(从五品)那范畴,要跨过侍读,侍讲(讲官),从史官成为学士那是不可能,所以只能升中允。

    萧良有听了后,顿时一副感激涕零地样子道:“多谢光学士。”

    陈思育点点头道:“本学士处事一贯公允,必不会让用心办事的人吃亏。也不会让无所事事的人得意。需知道翰林院不是读书喝茶消磨光阴的地方。”

    说到这里,陈思育嫌弃地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交代了几句修大明会典之事,显然是将重任托在萧良有身上。

    从玉堂走出来时,萧良有是意气奋发,踌躇满志。而林延潮却与前来时,脸色一样,张懋修对此事则是一点也不上心。

    林延潮正要回检讨厅,听身后萧良有叫住。

    “以占兄有何指教?”林延潮停下脚步。

    萧良有拱手道:“没料到,宗海竟将修撰大典之事让给愚兄。实是令愚兄感激。”

    林延潮笑了笑道:“不能者,当让贤,在下力有未逮,当然是要以占兄这样的能者为之了。”

    萧良有笑着道:“宗海客气了,不过重修大典之事,光学士交给我们三人,愚兄只是带个头罢了,请宗海到时一定要助自己一臂之力啊!”

    哈啊,有完没完。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这修成大典最大的好处,是他萧良有的。至于林延潮又何必尽力。这就是萧良有心底话。

    萧良有这么说,明摆的就是担心修大明会典时,自己会拖他后腿,推诿事情,尽数推脱给他,不肯用心办事。

    林延潮也不想解释什么,人家爱怎么想怎么想好了,淡淡地道:“以占兄误会了,份内之事,在下不会推脱的。”

    萧良有听林延潮这么说。也觉得方才说法有些太露骨了,当下笑着道:“宗海真君子也,明日放衙后,愚兄请你与惟时一并去悦翠楼喝酒。咱们三人不仅是同榜,还是同咨,更应该亲近一番。”

    萧良有也真有钱去悦翠楼这等销金窝,这可是一顿饭花掉咱们翰林三个月俸禄的地方。

    林延潮拒绝:“明日在下还有要事,改日吧!”

    萧良有勉强地道:“也好,也好。”

    三人各怀心思回到检讨厅。黄凤翔来找林延潮问:“光学士与你们安排什么?”

    林延潮道:“是重修大明会典。”

    黄凤翔笑着道:“果然不出所料,光学士果真是将重修大典之事交给你们了。”

    “凤鸣兄,莫非其中有什么门道?”林延潮问道。

    黄凤翔摇了摇头道:“一时也说不清,只是每个官衙都有每个官衙的是是非非,翰林院在外人看起来是极为清贵之地,但也未必是如此,这里的水深着呢。我现在与你说太多,反是是消磨了你的志气,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听黄凤翔这一番话,林延潮感激道:“多谢凤鸣兄指点了,明日放衙去酒楼喝酒吧!”

    黄凤翔笑着道:“好啊,荣幸之至。对了,你入京可有住处,翰林院里虽有官舍,但都太简陋了,不过我在工部那有熟人,可托他给你找一个住处。”

    林延潮拱手道:“多谢凤鸣兄,我已有住处。”

    “那就好了。”

    当日放衙后,林延潮先赴了文选司郎中卢维祯酒宴,然后回府。

    会馆里来客极多,都是听闻林延潮三元及第后闻风而来,然后拖会馆掌柜给林延潮引荐。

    “见过翰林老爷,这位是省城的吴大老板,家里的钱多跟大海趟过的一样。”

    “幸会,幸会。”

    “在京可有住处?我在大时雍坊有一处三进的宅邸,正配得上翰林老爷的身份啊。”

    林延潮还未开口,一旁的掌柜就翘起大拇指道:“大时雍坊真好地方啊!地势高,雨天不潮,地方清洁啊!大老爷要不要去看看?”

    林延潮笑着道:“多谢吴老板,我自有去处。”

    这边刚说完,那边又上来对林延潮点头哈腰地道:“翰林大老爷,我们是南熏坊尤家巷尤记钱庄的伙计,敢问你在京手头可宽裕否,是否需银两在身,以备不时之需。”

    林延潮想了下道:“那倒是要的,不知贵庄如何借法?本息多少?何时还清。”

    那伙计笑着道:“何时还清,随翰林大老爷高兴,至于本息多少,您来定。”

    林延潮听了顿时哑然:“这不好吧!”

    掌柜在一旁与林延潮道:“大老爷,京官一贯缺用度的,有些职位更是捞不到油水,举家借债的都有,有句话道,老书生穷翰林,没有炭敬冰敬这些来路,你若是不借些钱来花销,将来官场上应酬如何济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翰林值堂

        看着掌柜又在兜售他那些智慧,林延潮不由摇了摇头,钱谁都缺,但问题是该拿不该。这房子,这钱一旦收了,有损于自己清廉,且欠下人情总有一日是要还的。

    林延潮也知掌柜好意道:“朝廷也是有俸禄的。”

    “京官俸禄,别提了,就那么一点,吃喝都不够,还从来没给齐过。京官一年开销五六百两都是寻常,若不举债哪里过得日子。”会馆掌柜语重心长地道。

    “以后再说吧!”林延潮笑了笑,后人普遍以为大明官员,俸禄微薄,其实这是一个错觉,除了正俸之外,明朝官员其实还有柴薪银和直堂银等私下补贴。

    这伙计刚刚下去,这边又有十几人前来,向林延潮拱手道:“翰林大老爷。”

    林延潮见这几人问道:“你们这拖家带口的是做什么?”

    那为首男子赔笑道:“大老爷,新官上任,想必手下还缺下人、车夫,更夫和厨子,我等都是前来寄身的!”

    林延潮无奈地摇了摇头,身在会馆之前尚好,但现在自己当官后,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可以来往,就很不方便了。

    林延潮回绝了他们,事实上他已托林世璧,找了一处房子,就住在国子监旁,这几****一直将东西往屋子那搬。

    朝参日是三,六,九,到了这一日一品至九品的京官都要去皇宫拜见天子。

    至于新科进士眼下都分配到各衙门观政,朝廷让他们尽管熟悉部院之事,可暂免去朝参。但林延潮,萧良有三位新翰林则是不用,开始正式坐班。

    身为大明公务员的时间是辰入酉罢,也就是早上七点至下午五点。

    古人治官以治庸为主,和现在一样,在没办法考证你工作效率的情况下,就只能以线性的工作时间来衡量。辰入酉罢满打满算十个小时。

    这一日林延潮起了个大早,外面日头还没亮就从会馆出发了。

    林延潮到衙后。门皂一并笑着道:“修撰老爷新官上任啊!今日日子好啊,正是吉星高照啊,修撰老爷从此以后定是平步青云啊!”

    林延潮笑了笑,这奉承话谁都爱听。

    走入登瀛门。林延潮进了检讨厅,当该吏见了也是满脸堆笑道:“修撰老爷今第一个到啊!”

    林延潮笑了笑道:“第一日值堂不敢迟。”

    当该吏笑着道:“修撰老爷勤力才是。”

    说完当该吏捧上的籍册,林延潮画卯后走到公案前。

    直堂吏员黄灿一见林延潮,就立即上来擦公案。林延潮坐下后,等了一阵。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先到衙门的是编修刘虞夔,恩荣宴上见过了,此人是萧良有的房师,对方见了林延潮讶异道:“状元郎来得好早啊!”

    林延潮拱手道:“第一日值堂不敢迟。”

    刘虞夔道:“哪里话,状元郎勤勉才是。”

    说到这里刘虞夔忽话锋一转道:“听闻林修撰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的之能是否?”

    林延潮道:“此言太虚,以讹传讹罢了。”

    刘虞夔听了捏须问道:“那林修撰不要谦虚嘛,眼下史馆里正值用人之际嘛,若有才干,说出来以免被埋没了。”

    林延潮道:“刘编修言重了。在下只是在勤勉上较他人有一日之长而已。”

    刘虞夔听了双目一眯,就不说话了。

    刘虞夔后翰林也是陆陆续续到了,除了萧良有,张懋修,有的人在恩荣宴上见过了,有的还没有,当下一一见礼。

    照规矩林延潮三人到任,对前辈一一送请柬,并每人具银七分以及帕仪。

    众人闲聊一阵后,云板响起。各人就回到公案上,开始一日的忙碌。

    林延潮三人初到不免无所事事,看着众翰林做事。

    众人都是一片忙碌,不时有人起身从书架上抽出典籍。拿至案前。一直伏案的翰林,也是摊书盈满桌几。

    林延潮就向了黄灿取了一本翰林院里的条例,随手读了起来。几十页条例对过目不忘的林延潮而言,一目十行就看完了。

    过了片刻公堂列松散下来,这时外面一声咳嗽,原来是陈思育走来了。众人一并起身道:“光学士。”

    陈思育与众人道:“昨日朝房内,总裁说我们翰林院自万历四年开馆设局修纂会典以来,不过是将嘉靖二十九年之旧稿重录一遍,稍益近年事例而已。总裁甚为不满,令申中堂,余少宗伯,许祭酒为副总裁,专督此事。余少宗伯,许祭酒已定下凡例章程,要史馆将会典新旧原本,细加考究,另具草稿。”

    听陈思育说到重修大明会典之事,大家都是垂下头来。这会典总裁何人?当然是首辅张居正。张居正发话了,难怪陈思育这么重视。

    孙继皋不忿地道:“之前史馆里重修会典之事,我与诸位同僚都已是尽心尽力,但内阁仍是不满,我有何策?若是余少宗伯,许祭酒不满,让他们亲自来修好了。”

    陈思育听了道:“余少宗伯,许祭酒各有部事相妨,怎能亲自来修纂,孙修撰我知你之前出了不少力,但总裁问责下来,不仅是你,连本学士也担当不起。”

    当下陈思育看向众人道:“那孙修撰且歇一歇,黄修撰已是升日讲官也是无暇,故而史馆内总司会典修纂之事,本学士就交给萧编修,这位萧编修虽是初履,但却是经史娴熟,就由你来总司会典修纂之事,书成之后本学士会替你向天子,内阁叙功。”

    听陈思育这么说众人翰林都是讶然,他们看了看萧良有,又看了看林延潮,似乎奇怪负责此事的,为何不是林延潮。

    萧良有脸上露出大喜之色,起身道:“晚生初来乍到,能得光学士如此看重,必当竭力报效,请总裁,光学士放心,萧某必竭尽所能。”

    而一旁的林延潮却是奇怪了,为何重修大明会典如此重要之事,陈思育不交给翰林院里资深翰林,反而交给萧良有这新丁来办,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萧良有话音刚落,这边孙继皋就质疑道:“这会典之事,我等修了四年,方得初功,萧编修方入翰苑,就有十足把握?”(未完待续。)xh:13

第三百六十四章 日讲官

    readx();    面对孙继皋的质疑,萧良有笑着道:“孙修撰,在下书香门第出身,遍阅经史子集,其他不敢夸口,但对于稽古之事,本朝典章制度略有所长,孙修撰若是不信,可以试问在下。”

    孙继皋作礼道:“非吾不信,只是大明会典乃一代之典,我等心血所在,吾需确信所托得人,方可交给萧编修,请萧编修不要见怪。”

    萧良有道:“孙修撰一片为公,在下佩服来不及,哪敢见怪。”

    孙继皋点点头,当下问了萧良有几个典章制度的问题,但见堂上萧良有侃侃而谈,不仅对答如流,还知一答十。

    听得众翰林纷纷点头,孙继皋问完也是露出无比佩服的神色,当下认输道:“孙某服了,实不敢相信以萧兄之才,仅屈居榜眼。”

    听孙继皋这么说,几位翰林也是看了一眼状元林延潮。

    林延潮却笑了笑,面上当然没有将孙继皋这番话放在心上,只是心底奇怪,孙继皋问的问题,并不难嘛,这种程度萧良有不可能答不出来的。

    陈思育见孙继皋对萧良有佩服,十分欣然当下对二人道:“两位就事论事,此风可嘉,需知君子当和而不同,故而本学士在院内还是提倡君子之争的。”

    孙继皋道:“学士真慧眼识人,提拔了萧编修这样大才才是。”

    孙继皋的马屁,令陈思育很满意当下道:“既是如此,我就让萧编修为总修撰,总司重修大明会典之事,史馆之内,凡手中无事都需协助萧编修一二。”

    众翰林一并称是。

    陈思育兴致很高又道:“会典之事乃总裁亲视,诸位不可怠慢,书成之日,凡参与修纂之人,不等考满,也可升迁一级。”

    对于众翰林而言。还是升迁一级来得关键。

    众人也是向萧良有道:“以后都要仰仗萧编修了。”

    萧良有谦虚地道:“萧某,要多向几位前辈请教才是。”

    接着陈思育又点了几名检讨,以及林延潮和张懋修,对他们道:“你们眼下手中无事。当全力修会典才是,每人每日进度,我会亲自督之,尔等若是有怠慢之处,休怪本学士翻脸。”

    听着陈思育这等恶劣的口气。众人心底都是有些不舒坦。

    而眼下萧良有接过了总司重修大明会典之事,可谓是踌躇满志。重修大明会典一旦修成可连升两级。

    他顿时感到窗外的阳光也是一下子就明媚起来,大好的前程在前面等着他,在同僚的祝贺中,他看了林延潮和张懋修一眼心道,这一番入翰林院,我可是赢你们了。

    陈思育走后,众人都是是一并来黄凤翔桌前恭贺。

    黄凤翔笑着道:“我等都是为天子办差,又不是加官进爵何喜之有啊!”

    众翰林笑着道:“黄修撰充为日讲官,入直御前。比加官进爵还要高兴十倍。”

    “黄修撰口风真是好严啊,竟是一点风声也是不露。”

    “天子近侧,得圣眷在身,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我等可是羡慕不已。”

    众人走后,林延潮也是来找黄凤翔笑着道:“恭喜凤鸣兄了。”

    黄凤翔脸上也是有喜色道:“若非元忠兄乞恩归省,愚兄也不知多久,才能侍直。”

    林延潮知黄凤翔口中元忠兄,乃是陈于陛,因与张居正不和故请辞日讲官。事实上别人为何羡慕翰林。就是因为翰林能近天颜,而充日讲官,实际上就是帝王师啊!

    而最后入阁的大佬,首辅们。差不多都有日讲官的经历。

    林延潮不免对黄凤翔有几分羡慕,对方身为隆庆二年的榜眼,进翰林院授编修之职,熬了十二年终于成为日讲官了。

    林延潮道:“凤鸣兄此去青云直上,恐怕以后与小弟很难相见了。”

    黄凤翔连忙道:“宗海,三元及第。已是简在帝心,殿上对答,更是四海扬名,充日讲官之事,对你而言指日可待,无需着急。只是天子年少,难免会有一时兴起之虑,但宗海放心,愚兄入直大内,若有机会必会向天子提及你。”

    林延潮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咱这角色,怎么这么像甄嬛传里的后宫嫔妃呐。

    “多谢凤鸣兄了。”

    黄凤翔话锋一转:“不过宗海,眼下你方才任,切不可好高骛远,重修大明会典,才是你当务之急,需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步一个台阶,方才是老成持重之法。”

    林延潮点了点头,翰林院体系就是这样见习(庶吉士)-史官(检讨编修修撰)-讲官(侍读侍讲)-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掌院学士)。

    身为修撰林延潮是有成为日讲官资格,但毕竟是初来乍到,短期不会让人提为日讲官的。所以林延潮要想跨出从史官至讲官一步,需先做好眼下手边之事(重修大明会典)才行。

    这时但见孙继皋就拿着文册给萧良有交接道:“这是朝廷颁降之书,历朝实录,各衙门的行事见例,造表文册和档案资料。”

    萧良有交接过来道:“以后还请孙修撰多指点啊!”

    孙继皋笑着道:“萧编修年轻有为,学贯经史,我自愧不如,指点二字千万不敢当啊!”

    萧良有道:“孙修撰哪里话,切莫吝啬赐教才是!”

    孙继皋笑了笑不置可否。

    林延潮看着萧良有,总觉这一刻有些怪怪的,却听黄凤翔对自己低声道:“这萧榜眼确实才华出众,且勇于任事,但初入衙门就如此高调,非是上策啊!”

    午后林延潮三人在衙门穿堂上设宴,邀请同僚们联席。

    林延潮经这半日,对翰林院风气都有所了解,翰林们都中了进士,就入翰林院做官,从没有到州部外任过,沾染上官场风气,故而官衙风气尚好。里面文人间的勾心斗角不知有没有,但表面上十分和睦。

    宴席上,刘虞夔是萧良有会试时的房师,而编修黄洪宪,在会试前,张居正有请他教过张敬修张懋修课业,也算得二人老师。

    张懋修,萧良有自是在宴上答谢两位老师,顿时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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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下熙熙

        官员的权力从何而来?

    乃是天子所授,替天子牧万民。

    那官员的权力大小呢?

    几品几品官都只是明的规则,如何新入官场,按照这路数来,会跌大跟头的。真正规矩是,你与天子有几步近,就有多大的权力。近一步就有多一分权力。

    换到现代官场来说,内阁大学士说白了不过天子文秘而已,但能临驾百官之上。至于太监只是天子身旁管家,仆人,司机,生活秘书,但势大时连内阁都看其脸色。

    故而官场上外官不如京官,京官不如翰林官。翰林官中能面圣和不能面圣的官员,自也是不同。

    黄凤翔一升日讲官,翰林院内都是来道贺,京官里的同年,同乡也是活动起来,争着约见黄凤翔,连掌院陈思育也是卖黄凤翔三分面子,因为陈思育不是日讲官。

    经筵讲官,日讲官都只是职位,翰林院里侍读,侍讲学士,侍读,侍讲,甚至修撰,编修担当都可以,可见官员级别高低,不是最重要的条件。

    最重要的条件是,要充任经筵讲官,日讲官,必须要经内阁题请。所以黄凤翔任日讲官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先至内阁至谢。

    黄凤翔与林延潮同是修撰,又都是同乡,黄凤翔为日讲官后,要进文华殿为天子讲读,除了三六九朝参日不讲,其余皆讲,且冬夏不缀,以后自己要看到黄凤翔的机会就少多了,所以林延潮在检讨厅里,难免生出一种孤伶伶的感觉。

    特别是对方可以入直,成为帝师,而自己只能修史,这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大。

    下面就是林延潮正式坐衙的日子了。

    十数日后,林延潮又是第一个来到检讨厅里,检讨厅的当该吏都习以为常了,以往也有翰林开始如此勤勉。但日子过了一段,就没有这股劲了,坚持下来的不多。所以他们都在私下打赌林延潮可以坚持多久。

    不过当该吏还是殷勤地捧上簿子和笔,林延潮熟练在上面画卯。然后坐回公案上。

    林延潮一坐下,黄灿给他抹公案,边擦边讨好地道:“大老爷,要喝什么茶?咱们茶房今日有炖茶,煎茶。”

    “炖茶吧。不要太浓的就好。”

    “好咧,还要什么点心?”

    “暂不用了。”

    说完黄灿就离开了。

    林延潮坐在桌案上,阳光透过窗格子,照在堂上,这初升的旭日又热又刺眼,手抚在公案上也能察觉到一丝微烫。

    进入翰林院有一段日子,一切都在渐渐熟悉之中。新入官,就重新开始,状元,三元及第已是过去。老是把过去提起来的人,现在一般都比较无能。

    林延潮作为官场新丁,就尽可能低调,多学多看少做,降低别人对自己的期望阀值,然后等待一个合适机会。

    为了重修大明会典了,林延潮这十几日都把孙继皋等修的初稿读了一遍了,而且为了熟悉历朝历代典制,还读了一大堆典籍。现在乘着无人他拿起一本洪武年著的《诸司职掌》在公案上先看了起来,不久黄灿端了茶来了。

    读了十几页。孙继皋与曾朝节方才到了。

    林延潮朝二人见礼,但见孙继皋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看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不久林延潮就听曾朝节笑着对孙继皋道:“以德兄,此去内书堂教习真可喜可贺啊!”

    孙继皋笑了笑道:“有什么可高兴的。终不如黄修撰,先我一步侍直御前才是。”

    “黄修撰在检讨厅熬了十二年,这才熬出头来,你比他年轻,侍直是迟早的事。至于入内书堂教习,也未必比侍直御前差多少。”

    孙继皋畅快地笑着。点了点头道:“但如所愿吧。”

    林延潮心想经筵讲官,日讲官,要从史官中选拔不容易,但教习内书堂就不一样,都是从史馆里选拔四名翰林入内书堂教书。这是文臣与宦官结好的路线,对于翰林们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原来这孙继皋巴不得从重修大明会典的事中抽身,就是为了教习内书堂。

    原来如此,林延潮有点明白,陈思育为何会将重修大明会典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身为新人的萧良有来办了。

    下面众翰林陆陆续续都来了,但不是要去内书堂教习,就是要准备充经筵展书官,都是去当该吏那画个卯就匆匆离了,真正在史馆里不过十人。

    至于萧良有一到衙门后,就茶也顾不得喝,一坐下查阅史册,这个样子如同打了鸡血般。事实上这几日检讨厅最勤奋就是萧良有,看来修成大明会典连升两级之事,一直激励着他。

    不过林延潮却是也承认,萧良有能力是放在那边,能在殿试会试都考取第二名的榜眼岂是了得,无论总理编撰什么资料,他都是摸出个道道来,萧良有甚至在查阅会典初稿时,还被他找一出错漏来。

    陈思育对萧良有是夸奖不已。

    过了片刻内堂的当该吏来了,一入门就道:“今日值东房管诰赦的刘编修突是病了,谁能替轮值刘编修?”

    话音一落,在场五六名翰林一并起身齐道:“吾愿往!”

    史官中唯独林延潮,萧良有,张懋修三人不动。萧良有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埋头写稿,显然不感兴趣,林延潮则是放下书看着,张懋修却是微微一笑。

    内阁下属两房,分别是制敕、誥敕两房,房内官吏都称得上内阁属僚。诰赦房用讲读以下五名翰林,每日轮值,写完诰赦后,要交内阁阅读。

    入诰赦房轮值,就能进文渊阁,与阁臣打交道,难怪这些史官都放下头上的事,争着要去。最后当该吏点了一人,其余没去都露出郁闷之色,私下埋怨道:“怎么又是他。”

    “每回都与我们抢。”

    稍后当该吏又内入问,谁愿往册封王府,应者寥寥。

    林延潮恍然明白,为何翰林争去充日讲官,教习内书堂,轮值誥敕房。充日讲官可以近颜天子,教习内书堂可与宦官结为师生,轮值誥敕房,有机会获得内阁青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子高高在上,宦官,内阁在次,距离权力越近,权势也就越大啊。翰林们整日想着就是如何在皇帝,内阁,宦官那建立交情,就算没有交情,也是力度混个脸熟,因为这都是翰林们将来入阁的进身之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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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修典

        看透权力这点,那么看官场的事,也就容易许多。

    为什么册封王府没人愿去?那些宗藩王爷,关起门自己可以当自己是老大,但在外面文官都不鸟你。

    那么修史,重修大明会典呢?

    要知道翰林院检讨厅被称为史馆,修撰编修检讨又称为史官,史官的本职就是编史,修史啊。那答案呼之欲出了,资深翰林们明显不愿意修史啊。

    正在林延潮细思之际,外面先是传来一声咳嗽,陈思育走入了检讨厅。

    此刻检讨厅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众人一并起身道:“见过光学士。”

    陈思育点点头问道:“这几日你们将初稿,以及章程典籍都熟悉了吗?”

    众人对视一眼,没有答话,萧良有起身道:“回光学士,几名同僚都是日夜攻读典籍,我等都已有把握。”

    陈思育笑了笑道:“很好,以占真不负我所望,诸位也是辛苦了。”

    萧良有拱手道:“多谢光学士夸奖。”

    见了这一幕,其余检讨听了都有微微不快,事实上林延潮知大家并不想这么着急开始重修,因为很多典章宪纲都没有看全。

    林延潮三人不用说,几名检讨也是万历五年的庶吉士,三年考满留馆,都没有修纂的经验。但萧良有答允了,他们总不能拆台。

    接着陈思育就板起脸道:“既是如此,今日就开始重修之事,以占已是督起总修纂之事,至于其他修纂官每两日编写重修条例多少,都交至内堂由我亲自过目。”

    此言一出众人也是暗暗叫苦,若是由萧良有总督,那么萧良有资历不够,大家肯定是不怕的,但陈思育却是不一样。

    陈思育走后,林延潮回到案前。就听到几名修纂官在那低声道:“孙修撰他们修了数年会典,都早已是手熟,眼下他们丢掉,交给我等重修。大家都是新手,初稿都未看熟,又更何况其他典籍?此事难矣。”

    “我觉得最气人的是,书成之日,参与修纂官都能升一级。但修了多少怎么算,你修一百卷,算是修纂官,但修一卷,也算修纂官。会典紧修慢修,终有修成了一天,最后大家都能升迁一级,我等这么拼命作什么?”

    “不是我等拼命,是萧编修在光学士面前揽事,还夸下海口。”

    听了检讨的议论。陈思育为何找林延潮,萧良有来修纂大明会典的事,也是明白了。

    修纂大明会典,是众翰林们雨露均沾的事,干多干少一个样。资深翰林们,熬了几年,结果稿子被张居正退回,都不愿意再干。

    至于陈思育没办法,资深翰林不干了,只好新翰林来干了。萧良有他们新入官场嘛。冲劲十足,修纂大明会典之事,又与他们利益相关,故而此事落在林延潮。萧良有身上也是理所当然。

    大明会典是张居正亲手抓的事,他是要凭此会典留名后世的。可会典初稿交上去,结果张居正十分不满意,亲自批示要修纂的官员‘事必专任,乃可责成’。张居正的意思,就是实行层层问责制。

    所以副总裁余有丁。许国被张居正训斥了一顿,余有丁,许国二人针对大明会典的错漏,拟定了一个重修凡例后,然后将陈思育训斥了一顿,再令他重修。

    一级压一级下来,也不是陈思育,一心要坑林延潮和萧良有。这件事就是烫山芋,就交萧良有办好了,就能连升两级,办不好就要背锅。

    萧良有这人是争强好胜了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林延潮不会因此拖他后腿。

    就如这翰林院里,大家都去溜须拍马了,那么实事谁来干?

    早一日修成会典,自己也可升至中允,倒是萧良有之前怀疑自己不肯尽力。

    有了陈思育监督,众翰林都开始卖力干活,而萧良有为总修纂,自是按照重修凡例逐条对修纂官分配。稍后太仆寺,光禄寺,工部等部的催纂官前来,送上各衙门新造的行事见例,以及造表文册。

    大明会典是以官统事,以官署为纲目,分门记载,所以每个衙门都要有催纂官,来配合翰林院重修大明会典。

    而林延潮分配到的正是他不擅长的典章这一块。两****要重修五个条例,分别是天子巡狩,亲征,论功行赏仪,献俘,宣捷。

    其他同僚分配到事,都是比照一条条条例去各本典籍里查,依照典籍比对后,对条例进行重修增补,并注引出出处。在众人中,萧良有有这些史籍,典章,律例的底子,故而查起条例来特别快。

    而林延潮之前全部功夫都是放在经学上,对于史籍虽有涉猎,但谈不上精熟,至于典章,律例也是对本朝有了解,对于前朝的就逊色许多了。

    这一块林延潮不擅长,于是他就列了一个目录让黄灿去将诸司职掌皇明祖巡,大明令,大明集禮,洪武禮制,禮儀定式,稽古定制,孝慈錄教民榜文,軍法定律,憲綱等书借来。

    然后这些书就犹如小山一般堆在林延潮的案头。

    一旁的检讨看了这一幕,对林延潮笑着道:“林修撰,典章之事最是繁琐啊!你恐怕要能者多劳了。”

    林延潮笑着道:“无妨,我多费些功夫就是。”

    至于萧良有已是写好了两三条条例,此刻对萧良有,林延潮既不会帮他也不害他,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就可以了。至于萧良有最后能不能办成,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于是林延潮捧起桌上的书读了起来。

    林延潮看书不快,无法一目十行,别的翰林都是读书达人,对他们而言速读完一本书如喝水吃饭般容易。相对下林延潮才看了不到他们三分之一。

    但是这些翰林们不如林延潮的是,他们速读完一遍记不住,而对于林延潮而言,通读一遍也就是相当背诵一遍了。

    翰林院的检讨厅内,阳光正好洒落在窗边,窗外微风习习。

    厅内书卷翻动声此起彼伏,翰林们都是埋头伏案,不是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就是在从书页里一行一行地搜索着。

    众人之中,唯独林延潮双手捧着书,依着椅旁,读的是津津有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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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画风不对

        京师今日的天气很好,没有前几日糟心的细雨,天响晴响晴的,远远的白云卷动,抬头仰望生出不急不躁的慵懒来。

    若是不想睡午觉,会是一个很好读书天。

    翰林院里的经史典籍,部院卷宗,又岂是寻常人可以看的到,现在到处摆放。

    对于林延潮而言,很多都是以前没有读过的,从史书典籍里,可以见到前人治国之道,前人的典章礼法,前人的一片心血。

    无论什么时候读书,对于喜欢读书的人来说绝对一件乐事。

    读了一日书,林延潮桌前堆了如小山般的书,也不过薄了一些而已。

    林延潮知道照如此下去两日内是写不完条例的,于是打发了黄灿回去会馆说一声,自己不回去了,就在翰林院过夜了。黄灿答允了,给林延潮买了一些糕饼沏了壶茶,方才回家。

    除了林延潮,其余修纂官也是没有写完,不得不留下来挑灯夜战。

    夜间翰林院内堂讲读厅都已是锁门,唯独检讨厅里灯火如豆。

    刁斗声一下下的传来。

    检讨厅里一干翰林们埋头抄书,开始尚且安静,到了夜深之时,面对堆满了屋子的卷宗,众人开始抱怨。

    “抄录典籍,注明出处,随便让一个贴书吏都可以抄录完,何必要用我等。”

    “我等寒窗苦读二十几载,本以为中了翰林一朝风光,却来此修书。”

    “是啊,我家中父母以为我进了翰林院,侍直御前,随时面君,极为清贵,却哪里想到我等翰林不过是一抄书匠。”

    “先熬着吧,再过一两年就出头了,当初几十载寒窗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说得轻巧,重修会典之事。非三五载之力岂能完工。”

    萧良有本要阻止这几人抱怨,不过他虽为编修,但资历浅不好说什么,于是就撇了撇嘴。故意咳嗽了几声,但那几名检讨丝毫没将萧良有放在眼底。

    林延潮听着这几人的闲语,不由摇了摇头,至于张懋修也没有回去,这倒是令林延潮对这位宰相公子有点刮目相看。

    林延潮就着茶水将糕点吃完。脱下官袍常服,换上起居时穿的燕服,从案上的书山里抽了一本书,继续看起。

    林延潮看书看到天亮,公案上小山般的书才矮了一半。林延潮忍不住合着眼趴在公案上睡一会。

    睡了一个时辰多,云板响起,这已是到上衙的点了,林延潮从公案上起身,去擦了脸,又让黄灿泡了壶参茶。片刻没有歇息地在公案前读书。

    这一日天气也不错,只是昨日风有所大,故而有几分凉意。

    林延潮靠着参茶提神,又看了一上午书,他已是将典籍背下不少,虽还未看完,但再如此下去,今日就没办法给陈思育交差了。

    于是林延潮对着初稿上,将五个条例重新写了一遍,增了不少内容。

    读完一遍书后。林延潮胸中已藏锦绣,不用如其他翰林般一个个去书上去找出处,而是直接不假思索地默写出来,根本用不找再翻书。如此自是快了许多。

    片刻后,林延潮拿着自己写的五个条例去玉堂。

    进了玉堂后,林延潮先问当该吏道:“光学士在堂吗?”

    当该吏对林延潮笑着道:“是,林修撰,里面进。”

    说着吏员就引林延潮来至左间给替他挑开了门帘。

    陈思育伏在公案上,正书写呈文。听有人进来抬起头,见了林延潮用笔点了点椅子,道了一句林修撰先坐,就继续伏案了。

    林延潮拿着条例坐在一旁,吏员进来给陈思育添了茶,又给林延潮新沏了壶茶。

    不久陈思育写完呈文,拿出朱印盖压后对吏员吩咐一声,呈吏部。

    之后陈思育才看向林延潮问:“条例写得如何?”

    林延潮将写好的条例放在陈思育案上道:“天子巡狩,论功行赏仪尚还有缺漏,至于亲征,献俘,宣捷已是有九成了。”

    陈思育听了脸色变下来道:“两日之内,五个条例都是写不完,你是否以为乃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叫你来修典委屈你了,故而大材小用,看不起修典之事,哼,眼高手低,整日想着面君侍直,而不把本学士的话放在眼底。”

    听陈思育的训斥,林延潮道:“下官未曾。”

    陈思育换了一番口气道:“萧以占殿试上虽是不如你,屈居榜眼,但能总司修纂之事,不仅如此两日之内还修了八个条例,条条堪用。本学士对你实是失望。”

    说完一通,陈思育怒气消了不少,拿起林延潮的条例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陈思育方才知道自己错怪林延潮了。

    但见林延潮写的五个条例,每一处都比原先初稿上的条例,丰富了许多内容,细节详实了许多。

    譬如比如那一句引自洪武多年多少年的诏令,并且以事分类,以类分年,事无巨细写了出来,以及目录里,洪武至天顺,弘治至正德,嘉靖至隆庆,以及万历年间,每一年典制律令上细微变化,也是罗列。

    至于有些年代太久没办法考证,或者是两本书记载冲突的,与原稿上有异议的,林延潮也在条例上写下了出处,以及怀疑地方,若是不能确信,则是一一罗列并举,给人来裁定,绝不贸然下论断。

    陈思育心道,能写得如此细致,严谨之条例,必出自细致,严谨之人,这林延潮能三元及第,果真是盛名之下必无虚士啊!

    陈思育想说什么,又搁不下脸来。

    于是陈思育手指条例上,微微笑着道:“嗯,凡經過駐劄地方,不許從駕人員、用強輕價勒買,天子之师乃王者之师啊!”

    林延潮顿觉得画风不对,陈思育怎么如此和蔼起来,你方才不是说话很大声吗?怎么不继续叽歪下去了?

    陈思育将条例放在桌上,喝了口茶,斟酌了下口气道:“林修撰,本学士方才话里有些失当,真是慢工才能出细活啊!”

    林延潮道:“光学士之言,乃对下官的鞭励,下官不敢心存怨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请教

    readx();    管家当下引林延潮入内,领至一个花厅。

    这个花厅是林延潮之前来申府时等候的花厅,巨大的青松盆景依旧如故。只是这次多了四名美貌的丫鬟侍奉,以及添了不少字画和瓷瓶。

    字画出自吴中名家,瓷瓶也是苏样。

    林延潮欣赏了一会,然后管家就重新来了赔笑道:“状元郎,老爷议事一时半会还不得空。但老爷传下话来,说要怎么也要留你在府上与他一并用膳。”

    林延潮不由道:“恩师真是日理万机啊,弟子无妨的,等着就是。”

    管家笑着也是坐下,命人上了茶水和点心,然后与林延潮说话作陪。

    林延潮得知这管家叫宋九,给申时行当了管家后,以家人自居,别人也叫他申宋九。毕竟申时行不是累世官宦,还没有家生子这样的家奴。

    这宋九说话风趣,谈话间就提起京城里的掌故道:“都说宰相门人七品官,不过状元郎,那说的不是我,而是张相爷家的游七,还有一位虽不是宰相,也差不多的冯公公,他家里的徐爵。”

    “游七,徐爵如何?”

    宋九笑着道:“先说这游七,文墨略通,闭门在家作楚滨词馆,士林无不以诗文相赠,通侯缇帅都是他坐上客,出了门游七与台谏称兄道弟,见了堂部大臣,也能如你我这般坐着面对面喝茶,对方还得口称一声贤弟。”

    林延潮笑着道:“我是恩师弟子,宋大哥乃恩师管家,你我乃一家人般,一并喝茶有何不可。”

    宋九笑着道:“宋某以后要多仰仗状元郎才是,至于这徐爵,更了得。百官要想结交冯公公,都要先结交徐爵,你说厉害不厉害。别的不说,你们翰林院陈学士、还有太仆寺少卿于大人,都是徐爵堂上客啊!”

    林延潮恍然。才想的陈思育在翰林院里连张懋修的面子也不卖,原来他依仗着冯保啊。

    昨日之后,他对陈思育本是印象有改观的,但听这宋九这么一说。又跌到谷底。但林延潮转念一想,自己这纯属假清高,连张居正也是走阉党路线,靠冯保扳倒高拱的。

    宰相家的家奴,与天子身旁的太监。都是距离权利最近的人。

    但见宋九道:“当年贾似道加平章军国,大小之事决于朝政廖莹中、堂吏翁应龙,可知家奴操权并非幸事。”

    听宋九这一番话,林延潮点了点头,这个申时行的管家也非一般人。

    稍后一名仆人向宋九耳语几句,宋九笑着到:“阁老得空了,咱们走。“

    “有劳了。“

    林延潮随宋九去见申时行。

    到了大屋里,隔间外伺候的下人见了林延潮一身青色的官袍都是行礼。

    内屋里一个声音笑着道:“延潮来了。“

    林延潮应了一声。

    里面掀帘,林延潮进了里屋,见申时行盘膝坐在炕上。他见了自己笑眯眯地指着炕前道:“坐。“

    林延潮称谢一声就直接,与申时行并坐在炕边,中间隔了个桌案。

    申时行笑着道:“延潮,老夫今日新得了一无锡厨子,不知手艺如何,你我正好一试。“

    林延潮笑着道:“学生早听说无锡厨子善庖,今日要不是恩师,学生不知何日才有这口福了。“

    一旁申九笑道:“当年张相爷奉旨归江陵时,曾言地方州县所呈,水陆过百品。却无处下筷,唯到无锡仅得一饱,由此可见吴中美食啊。“

    申时行听了笑骂道:“就你会凑趣,还不去催菜。“

    稍后菜端上来。上一次林延潮见过申时行吃饭,菜虽多且精致,但分量却很少,这一次考虑到两个人,菜的量稍稍多了一些。

    上齐后,申时行说无需拘礼。林延潮也不能当真,就真发开手脚了。席上林延潮只是夹面前的菜。

    申时行见此,叫了一名丫鬟进来布菜,申时行说那菜不错,夹给状元郎,丫鬟就夹菜。林延潮称谢一声,方才夹起。

    如此自是避免了林延潮只埋头吃面前一盘菜。

    席上申时行就问林延潮近来在翰林院的近况。

    林延潮就说在重修大明会典,然后开始侃侃而谈,这也是这一次来主要目的,向申时行汇报自己的工作。

    时常找大佬报备,汇报工作,让他知道你最近干嘛,这是一个好习惯。

    翰林院里具体如何修大明会典,林延潮就大概的略说。

    林延潮不能说太具体,因为申时行是重修大明会典的副总裁,这样就有点绕过陈思育,越级汇报的意思。

    越级汇报是官场大忌,而申时行没有问,林延潮又何必说。

    所以林延潮就拿重修大明会典时,自己遇到不明白和困惑的地方,向申时行求教,同时也让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心底有个数。

    请教和汇报并行,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这也是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正常互动。

    申时行简简单单说了两句,忽是问道:“你觉得陈学士此人如何?“

    林延潮一愣,然后道:“光学士他治学严谨,乃极严苛之人,在他手下弟子获益良多啊!“

    申时行点了点头,然后道:“听你这么说,老夫也想起十几年前刚进翰林院,老夫与余侍郎,还有王太仓一并为三鼎甲,授业于袁师座下的时候。“

    林延潮记得申时行所指,这是官场上大家都知道的笑话。

    袁师就是以青词入相的袁炜,当时袁炜为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三人座师,遇上应酬文字或是天子要用青词了。袁炜就把三个人叫到自己私宅,叫三人替他草写。

    三人稍稍写的不满意,就被袁炜破口大骂。有一次余有丁写的不好,被袁炜指着鼻子骂说,你这草包,叫什么余有丁,叫余白丁好了,就是往来无白丁的白丁。

    有时候三人赶不出来文章,袁炜还把三人反锁在屋子里不许他们出来,三人都是饿的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

    申时行提起这一段经历笑着对林延潮道:“老夫当初与你现在一般,也是以状元入翰林院,故而老夫当年的体会,想必现在你也有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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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申时行的第六感(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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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行二十八岁登科,状元及第,授予翰林修撰,后升左春坊左中允编修,当今天子登基后入直升翰林院侍讲,迁左春坊左谕德,再升为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读学士掌院事。

    之后以翰林院侍读学士,掌院事,再迁礼部右侍郎,又迁吏部左侍郎,最后四十四岁时以吏部左侍郎入阁。申时行的履历表可谓相当漂亮,远远超过普通翰林九年考满一升迁的龟速。

    而眼下申时行与林延潮说,他进翰林院的体会与自己差不多,林延潮是有些搞不懂了。

    申时行缅怀着道:“状元及第入翰林院时,老夫是有一番抱负的,但过了几个月后,心底却苦得要命啊,那等失落的感觉,整日为人驱役使唤,写一些应酬文章或者替作青词,老夫就想几十年寒窗所学就为了作这些,抱负和壮志都被人踩到脚下去了。”

    最后申时行感慨万千地为这一段经历画了个结尾:“至今想来仍是不堪回首呢。”

    林延潮恍然,申时行是用他当年的事来提醒和激励自己。他当初也与自己一般,一下从高高在上的地方,落到地处,正如刚开始工作的名牌大学士,雄心万丈,踌躇满志,但到单位后发觉你的任务只是给领导端茶送水,这等打杂之事。

    这等落差,是不容易承受的。

    申时行当初的环境比林延潮现在还恶劣呢,但他是熬过来了。

    林延潮也不是第一次踏入仕途,虽上一世混得不得意,但这些职场心态都是经历过了。

    林延潮心底虽有吐槽的念头,但是也只是吐槽,同时他也不想表述自己很豁达,以示你比当初的申时行还高明?

    林延潮只是道:“翰林院里的同僚。也说修史亦是无益,此不过一抄书匠罢了。那恩师当年是如何熬过来呢?”

    申时行捏须道:“也没什么,该发牢骚还是要发牢骚,只是发完牢骚。还是要写啊,不写关在屋里不给饭啊!”

    林延潮和布菜的丫鬟都是不由莞尔。

    申时行也是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道:“好好做事,切莫眼高手底,年少学经。翰苑学史,二者兼长,可谓经史贯通了,然后再研磨文章之道,经史文章,有了这三样,你在翰林院就有立足之地。不是有句话讲,翰林院文章,太医院药方,光禄寺荼汤。銮仪卫轿扛,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

    听了申时行这么风趣的话,林延潮和丫鬟都不由笑起。

    林延潮也必须承认,申时行熬得一手好鸡汤啊!

    然后说起文章,林延潮想起陈思育说让自己学《贺雨表》,《代柳公绰谢表》的事。

    于是林延潮问道:“光学士让弟子学韩公的《贺雨表》与柳公的《代柳公绰谢表》,其中不知有什么用意?”

    申时行点了点头,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捏须看着林延潮道:“看来陈内制对你颇为赏识。”

    林延潮听了道:“光学士对弟子一贯要求甚严。”

    申时行道:“陈内制虽乍看难以亲近,但却是一个最爱才惜才的人。百官有所耳闻的。”

    陈思育是爱才惜才的人?林延潮听了更是好奇,问道:“那光学士叫我学文章的用意何在呢?”

    申时行微微笑着道:“这是有典故的,当年太祖出身草莽,登基伊始。最恨在卖弄词藻文采的大臣,故而不许大臣们用四六骈文行文。后太祖又命翰林学士寻天下名儒文章可为法者。于是词臣们进《贺雨表》,《代柳公绰谢表》,太祖大悦,令翰林院,以及天下大臣以《贺雨表》。《代柳公绰谢表》为典范,后馆阁为天子内制诏令,也多以《贺雨表》,《代柳公绰谢表》为范。”

    听申时行这么说,林延潮一下子明白原来,陈思育是要自己学如何为天子草拟诏令啊。

    林延潮从中一下想出许多。

    以林延潮现在的翰林史官而论,除了修史,能入宫的机会,一个就是去内书堂教书,另一个就是去诰敕房,而一步跳为日讲官是不可能的。

    内书堂教书的路线比较迂回。

    最好的,还是在诰敕房得到内阁大学士赏识。

    在明朝,替天子起草除了重要的文章,基本都是由内阁的诰敕房发出。诰敕房里有数名翰林轮制,专门为朝廷起草诰敕的。诰敕房是在内阁下设,所以可以经常出入文渊阁。

    隆万之交,正是阁臣权势如日中天之时,连天子也要退避一旁。

    文渊阁,文臣的巅峰,这里是天下权力的中心,是商辂,李东阳,徐阶,高拱,张居正等名臣战斗的地方。

    三位大学士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自己已经有一票了,若是再有一人支持,进为日讲官就板上钉钉了。要知道成为日讲官,除了皇帝要点头外,也要经内阁的题请。如果没有内阁题请,就算小皇帝下旨让自己入直为日讲官,朝廷上下也是不认的。

    重修大明会典,轮值诰敕房,进日讲官,这就是自己的奋斗目标所在。

    想到这里,林延潮顿时全身斗志满满啊!

    在申时行那用过饭后,林延潮当下告辞,满心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回家。

    而申九将林延潮送出大门,然后回屋内向申时行复命。

    申时行边改奏折,边问申九道:“送状元郎出门了吗?”

    “回老爷,状元郎已上了马车。”

    “你今日与状元郎聊了什么啊?”

    “聊了许多,都是闲聊,状元郎说了很多,不过提及一些事的看法,总是含而不露,不着痕迹。相处起来,觉得他没有什么的架子,谈话也是令人如沐春风。”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道:“这样啊!老夫明白了,你下去歇息吧!”

    “慢着!”

    申九走了几步停下来问:“老爷还有什么事?”

    “这一次张相归政之事,老夫想让状元郎出一出力,你觉得如何?”

    “老爷为何会有此意呢?”

    申时行停下笔来笑着道:“我总觉的他有些似年轻时的张相。”

    “老爷,你入仕时,张相已为官十几年了!”

    申时行笑着道:“虽未见过,但也听过,算了,此事老夫再想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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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有小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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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假了一日,林延潮就又返回翰林院上班。

    天还未怎么亮,林延潮就早早从国子监的家里出门。

    天边繁星微明,夜间下了一场不小的雨,马车碾过路边不时激起一汤积水。

    街道上无人,京师此刻还是一片宁静,因为今天不是朝参日,大臣们难得可以睡个好觉。不过林延潮已是早早上衙,用白居易的话说,就是‘退衙归逼夜,拜表出侵晨’。

    到了衙门后,黄灿迎了上来道:“大老爷,工部,户部送来的行事参例已是送来,今日的邸报已从通政司抄录,也并是一并放在案头,请大老爷过目。”

    林延潮点点头道:“好的,黄灿你去把翰院里所藏的历朝诰敕诏令都拿来。”

    黄灿称是一声,于是下去了。

    林延潮先在公案上将邸报看了一遍。

    邸报相当于今日的人民日报,帝国的政坛大事,如地方政情,官员升迁辞恩,中枢大事,比如江北饥荒,朝廷用营田银赈灾。

    四川道试御史赵卿调为湖广道试御史。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姚弘谟再引疾乞休,上许之。

    还有一条授林延潮为翰林院修撰,萧良有张懋修为编修。

    这不同于以往林延潮在家乡读到的邸报抄录,都是一年半年前的。要了解的渠道也只能从民间书商那,因为州府的塘马不会将邸报送给自己这等小民。

    当然朝野上最关心的还是张居正的连续上的几封归政乞休疏,天子再三挽留,也不济事,现在朝堂上乱作一团。

    林延潮心想,现在是万历八年,按照历史上张居正还会干两年?还是三年首辅,总之他是不记得了。所以这乞休是必定要石沉大海的。故而林延潮也不在意,这就是穿越者的自信。

    看完邸报,林延潮开始办事,前日写的五条条例。还没有写完,今日必须在堂上补完。

    不久众翰林陆续到了,林延潮正写之间,看到萧良有来到自己案前。萧良有道:“宗海,听闻你前日五条条例。没有写完,可有什么难处吗?”

    林延潮道:“以占兄,在下对典章功夫下得不够,难免迟了些,今日就会赶完。”

    萧良有笑着道:“宗海能写出尚书古文注疏这等大作,看来专研经学一道,难怪典章生疏。不过也无需在意,若有不明之处,尽可来问我。”

    “那多谢以占兄了。”林延潮抱拳道。

    说完林延潮继续埋头读书,不久黄灿捧了一堆小山般的卷宗来与林延潮案前道:“大老爷。暂只有找到武宗,穆宗两朝的诰敕诏令。”

    林延潮搁卷一旁道:“暂时也可以了,先放在一边吧,待我先忙完这里。”

    黄灿刚走,林延潮就看到来了一熟人,检讨何洛书。

    这半个月来,何洛书日子可不好过。他遭御史弹劾,朝廷给出处置意见乃是‘下部院议处’。林延潮入翰林院后,何洛书就一直在家停职待劾。

    最后何洛书处置意见已是出来了。夺俸一年,十年内在翰林院不得升迁。这个结果对何洛书而言。是相当的惨,没有意外,何洛书这辈子在翰林院的仕途就算玩完了。

    何洛书进来后始终不看林延潮一眼。

    今日检讨厅里人比较齐,天子去谒陵。故而停了经筵,日讲。

    检讨厅里二十余名翰林都在,如修撰有林延潮,黄凤翔,孙继皋等;编修有张懋修,徐显卿。刘虞夔,萧良有,刘元震,黄洪宪,曾朝节等;检讨有刘楚先,张应元,陆可教,杨起元,杨德政,冯琦,余继登等。

    检讨厅里本不止二十余人的,还有几人没来,如修撰于慎行,已是辞官回家养病了。

    检讨庄履丰,因兄丧回家去了,他与林延潮,黄凤翔都是闽籍官员,按照不成例的规矩,翰林院最多只能有四名同籍官员。所以庄履丰走后,林延潮的同乡只有黄凤翔一人。

    至于隆庆五年入翰林院的吴中行,赵用贤,在万历五年时上表弹劾座师张居正,结果被夺官归里。

    眼下重修大明会典正人手不足时,但也不是人人都尽力。每个衙门都会有闲人,翰林院检讨厅也是如此。

    有几名修撰,编修,既非经筵讲官,日讲官,也没有教习内书堂,轮值内阁诰敕房,在那看得别人再忙,就是不做事。

    翰林院里,竟也有这等一张报纸,一壶茶的官员,也是令林延潮大开眼界了,如此就是苦了这帮新翰林。

    萧良有身为大明会典的总纂官,自是忙不过来,前日众翰林写的条例,上呈给陈思育看过了,结果三分之二的条例,写得不符合重修凡例,都被打回,责令重修。所以检讨厅里,众修纂官们都是忙得额头冒汗。写文章的人都知道,撰搞并不难,修搞才是难的,特别是要修到上面的人满意。

    这时候吏部衙门来人,送的是吏部衙门的行事凡例。

    林延潮出门交接签署,再放入典籍房备案。之后林延潮肚子有些饿,衙署里的公厨已是吃得腻味了,于是他索性就出门到附近馆子吃顿饭,犒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吃完饭后,林延潮回到检讨厅,就听得厅里几个人在那说话。

    “徐编修,刘编修是隆庆二年的进士,入翰苑有十几年了,他们怎么可以仗着资历老,把什么事都推给我们的?”

    林延潮不愿听人背后私事,待要咳嗽一声进门后,就听何洛书熟悉的声音传来。

    “徐编修,刘编修也就罢了,但林修撰这才刚进翰林院几天?你看大家都修了七八条条例交给光学士,但这林修撰,修了两日也没有将五条条例修完,如此也罢了,这不思弥补,昨日还向光学士因私事告假一日,这也就罢了。你们看看今日坐衙,还借故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此乃怠慢公事!”

    说到这里何洛书还不停下对一旁萧良有道:“萧编修,这林修撰完全是看不起你这总修纂,在背后拖你后腿啊!”

    听了何洛书在别人背后编排自己,林延潮顿时心头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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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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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介绍:
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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