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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六章 勾心斗角

    自传出轮值内阁之事后,本是一团和气的检讨厅里,也有几分竞争的意思。☆→頂☆→点☆→小☆→说,

    林延潮在翰林院做事时,也结交了几名同僚,私下听了几句风声。

    陈思育虽给林延潮打了招呼了,但大家都不知道,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都有机会轮值内阁。刘虞夔,林延潮,张懋修三人自是不说,甚至萧良有,以及几位检讨也是有心竞争。

    至于馆课上应制诗,应制文章就成了众文人们舞刀弄剑的战场。

    这一个月进入酷暑,烈日当空,在公厨用饭后,林延潮在翰林院后堂纳凉,顺便散心。

    翰林院后堂有二株高大柏树,原学士为柯潜亲手所植,号为“学士柏”,有柏树遮蔽,故而后堂十分荫凉,柯潜又于院中构筑清风亭,称为“柯亭”。

    这是翰林院里有名一景,林延潮若是手上事务不繁忙,每日午后都会来柯亭小坐一会。

    “亭中可是宗海兄?”

    林延潮看去但见是编修刘元震,见对方有几分鬼鬼祟祟。

    “正是。”

    刘元震左右看了一眼道:“宗海兄,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元震平素与自己交情还不行,林延潮点点头,于是走到树荫下向刘元震问道:“刘兄有何见教?”

    刘元震笑着道:“宗海,真是好雅兴……开门见山,此番史官轮值内阁,你可是有意?”

    林延潮听了道:“此事在光学士题请,阁部答允,在下有意无意都不济事。”

    刘元震笑着道:“宗海兄,你还信不过我吗?兄弟此来是与你提个醒的,刘直卿,萧以占。张懋修三人已是连成一气了。”

    “怎么说?”

    刘元震低声道:“萧以占是刘直卿的门生,二人乃是师生,萧良有与元翁有同乡之谊,又与元辅之子互为好友,早在会试前就是相府上的堂上客,故而三人联起手来。恐怕宗海兄难与他们三人相争啊!”

    林延潮道:“我史局内同僚一贯和睦,不至于有此事吧。”

    刘元震笑了笑,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然后道:“宗海真厚德之人,可是别人不是啊!”

    刘元震见林延潮没有说话,左右看了一眼道:“今日宗海你不在检讨厅,你可知张懋修说了什么,他说宗海你应制诗写得都是平平,有负三元之名。宗海你若是不信此话。大可私下去问今日在史局里其他同僚,是否有听萧以占这么说过过。余是不忍见宗海兄在翰苑里势单力孤故,故而才好心来提醒一句啊!”

    林延潮听了‘势单力孤’四字,刘元震心思都明了了,是了,这刘元震与刘虞夔一并都是隆庆五年的进士,虽说他早已轮值过内阁,但与刘虞夔一直私下不睦。故而他这一次是来拉拢自己,搞一个小团体。联合对抗刘虞夔。

    本以为翰林院里,这等人事纷争会比较少,但事实这些清贵的翰林,也是在暗地里拉山头的。自己初入衙门时感觉不深,现在自然而然就寻上门来了。

    不过自己入翰林院资历尚浅,就一头钻进小团体。搞勾心斗角的事,实非明智之事。

    林延潮笑着拱着手:“刘兄,多谢你好意提醒,小弟感激于心啊!小弟就先提防着几分,暂先告辞一步。”

    刘元震上前一步道:“这有什么。你我交好,不是世兄弟一般。正是要好一起好,要坏一起坏,咱们可在一条船上。”

    林延潮见刘元震似根本没有听懂自己挽拒的意思,但现在一口回绝对方也太给对方留余地了,于是低声道:“刘兄真看得起小弟,此事且容我好好思量一二。”

    “也好,也好。”刘元震只能这般说道。

    说完后林延潮回到检讨厅内,这时候刘虞夔,萧良有,张懋修数人说说笑笑进来,林延潮见了拱手行礼,众人也是相互一揖,气氛看上去十分融洽。

    林延潮回到案前,埋头就开始写大明会典的条例。

    至于刘虞夔,萧良有等人也是开始做事。因为轮值内阁的事,史馆里众翰林,都开始在有明一朝的诏谕上下功夫,对于林延潮而言这都是他前几个月早看完的,他现在在读得是宋大诏。

    不过林延潮眼下要紧事,还是将大明会典编纂写完才是,这是他本职工作。

    片刻后张懋修与几名交好翰林走了检讨厅里,他们中午不在公厨吃饭,而是下了馆子。

    张懋修与几名翰林谈笑欢畅,不时朝林延潮这看来一眼。

    一个下午过去,检讨厅里萧良有,张懋修等几名史官拿着修好的条例,交给陈思育过目。

    一刻钟后,萧良有,张懋修拿着条例出来,面色阴沉,显然吃了顿骂。

    此刻林延潮也将五条条例写完了,于是手持了拿去交给陈思育过目。

    陈思育本是一脸阴沉,看了对林延潮五个条例,脸色由阴转晴赞赏道:“检讨厅里,眼下恐怕也唯有宗海你实心做事了,有质亦有量。”

    林延潮道:“光学士,此话下官实不敢当。”

    陈思育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敢当不敢当的,萧编修之前老夫对他寄予厚望,他也一直十分勤勉,但这几日因轮值内阁之事,整日将心事都放在给天子,内阁呈送的应制诗,应制文章上,你看他写的条例,错漏之处比往常多了不少啊。”

    可见陈思育现在对萧良有有些失望,对方在自己面前批评萧良有,林延潮没有说一句话。

    陈思育将林延潮的条例放在一旁,然后道:“宗海,只是要与你说一句,恐怕此次轮值内阁之事,会有变动。”

    林延潮见陈思育这么说,心想看来这几日传的消息不假啊。

    但见陈思育道:“阁部自有阁部的考量,我等只能听命从事,不过宗海本学士在这里与你承诺一句,就算这一次你不上,下一次轮值内阁,本官也会继续推举你的。”

    林延潮连忙道:“承蒙光学士厚爱,下官只知尽力办事就是。”

    陈思育见林延潮并没因此露出丝毫怨怼之色,不由欣赏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ps:  这几天太忙了,更新很迟,向等了这么久的大家道个歉。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时间更新。另外感谢书友房子,提供上一章的祝捷诗。

第三百八十七章 平夷诏

    林延潮回到了检讨厅,却见萧良有面色不愉,几名交好的翰林也不免抱怨几句。

    “当初翰苑内,无人总修纂之事,是萧兄你出面任之,才解了光学士之难。”

    “是啊,光学士这般训斥你,实对你不公啊!”

    “萧兄不必放在心头,大家都看得出你在修纂会典上费的功夫。”

    萧良有勉强笑了笑道:“多谢各位好意,光学士也是对萧某寄以厚望,而其中萧某自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说完萧良有精神好了一些,伏案将条例拿来修改。

    林延潮走回公案后,见得有几名与萧良有,面和心不合的翰林脸上都是幸灾乐祸之色。

    林延潮从案上取了宋大诏来读,在萧良有他们都看着仁宗,武宗诏谕,林延潮早就开始读宋朝的大诏了。

    宋朝乃是又一个文人的盛世,传世文章如天汉里的繁星,数之不尽。至于宋大诏,更是出自有宋一代翰林名家之手。

    林延潮读至云板敲起时,众翰林们纷纷从公案上起身,而萧良有见写不完,亦只能将功课拿回家去做。

    林延潮拿着大诏又读了一会,这才合上书,最后一人离开了衙署。

    东华门旁的文渊阁。

    几名穿着绯袍的堂部官员,不顾头顶上烈日,步伐匆匆地走向文渊阁。

    自张居正成为首辅以来,定下以内阁稽六科,六科稽六部,部院稽抚按的规矩后,内阁权势之大可谓登峰造极。

    六部官员有重要难决之事,都须先来内阁先向张居正面白后,再回衙署草奏上书,否则事情就很难办下。因此文渊阁门前一直是这般奔走如市的场景。

    这在以往几乎是不敢想象了,当初永乐皇帝设立内阁,就立下内阁不得****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关白的规定。

    就算严嵩在位时,内阁侵吞部院之事,也没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现在六部尚书都成为内阁属官了。

    此刻文渊阁里。

    礼部尚书潘晟,礼部侍郎余有丁。与一并鸿胪寺官员正在向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三位禀告献俘之典的流程。

    余有丁道:“先令兵部官员以露布奏闻,由礼部告示文武百官,锦衣卫设仪仗。教坊司陈大乐,鸿胪寺设赞礼,刑部设献俘官,遍请诸蕃使客人等观礼。”

    潘晟道:“是日,文武百官具朝服,再设露布案于午门前,宣露布官一员,展露布官二员。天子御奉天门后,鸿胪寺跪奏请上乘舆,至午门楼。百官行礼,进露布。刑部官至楼前跪奏云,伺旨。于西厢杖敌酋后,天子释其罪。所获俘囚、咸赦其罪……”

    “……天子于午门前颁平夷诏之后礼毕,次日告于郊庙,行翰林院撰文,太常寺办祭品。”

    余有丁,潘晟二人奏完,等待张居正示下。

    张居正道:“以往献俘,因奉天殿不备。故而天子御奉天门,再乘舆至午门楼。而今奉天殿早于嘉靖四十一年重修,就不必依老规矩了,天子可御皇极殿(奉天殿)。再乘舆至午门楼。”

    在座都是久历衙署的人了,一般下属向堂官奏事。奏事不合意的也就不说了,就算合意的,堂官也会挑事修改一二,来显示自己权力。

    不过张居正这建议可谓合情合理。余有丁,潘晟二人听了都是称是。没有丝毫反对。

    潘晟复道:“元辅,献俘大典上,于午门上宣读平夷诏乃是重中之重,此告文武百官,知天下黎民,慑外夷番邦,让四海畏我大明煌煌之天威。”

    张居正闻言颔首表示知道了。

    说完后余有丁,潘晟,以及鸿胪寺官员一并退下。

    这时张四维向张居正道:“今日经筵之时,圣上也有过问平夷诏之事,当时圣上言道,年少时读陈汤上书,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此句读来,天子至今犹记挂在心。眼下李成梁定宽甸之功,可比陈汤,不知是否有名句和之,令之名著青史。”

    张居正不置可否,问道:“平夷诏草拟得如何了?”

    属吏当下去东房催问,不久五名诰敕房里轮值的翰林一并来到文渊阁。这几人分别是张嗣修,余孟麟,王应选,邓以赞。

    其中张嗣修是张居正二子,万历五年的榜眼入翰林院。除了五名轮值翰林外,还有十几名两房的中书舍人。

    张四维问道:“平夷诏拟得如何了?”

    五名轮值的翰林都已是写好,身为翰林自是出类拔萃,其中以余孟麟,王应选,邓以赞三人犹胜。

    余孟麟是万历二年的榜眼,仅次于孙继皋,不仅文章写得好,而且在楷书草书上很有造诣,都是翰林院一绝,普通视草和例行公事诰敕房都是由他代笔。

    至于王应选受业于大家颜鲸,因文采斐然,与几人一并称为颜门四子,当初严嵩仰慕其才华,曾招揽被拒绝,后来通过科举,考取万历二年的探花,踏上仕途。

    最后的邓以赞更是了得,他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张居正的门生,会试第一人,廷试也是第三。这邓以赞与状元张元忭一并都是王畿的弟子,属于王学门人。

    这三人都是大才,在翰林院里也算得上拔尖。

    当下五人进文章给张居正过目。

    张居正阅罢对张四维,申时行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张四维道:“回元辅,我以为余伯祥可行。”

    申时行道:“我倒是以为王俊卿文体典确。”

    其实邓以赞文章也写得不错,但他是王学门人,故而二人都没有提。

    张居正本是支持王学的,在位后,却闭天下书院,排斥心学,打击如何心隐之流,邓以赞因此不满劝了几句,让张居正不悦。邓以赞一度辞官,张居正念他是自己门生,不仅召他回来做事,还升他为中允,轮值内阁。

    张居正将文章丢至一旁,对五人道:“重拟。”

    五人脸色都是变了,张嗣修身为张居正的儿子,当着内阁里这么多中书舍人,以及内阁属吏的面子,也是脸面无光。

    五人只能悻悻回到内阁东房。(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当仁不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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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个衙门都在筹备此事,至于翰林院里自是忙碌。

    每天各种歌功颂德文章写到吐不说,这还仅仅是写给皇帝看的,甚至告祭太庙,这等烧给死人看的文章,也是出自翰林之手。

    就算这死人不是别人,是现任皇帝的列祖列宗,但写文章给鬼看,众人不免都不热心。

    文章写得毫无意义,但仍必须写,林延潮也不得不在文章上下功夫。

    连写数日,众翰林一遇到这样应酬文字,都是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

    至于张懋修见林延潮伏案上写文不由一笑,他从内阁那听来消息,轮值内阁的翰林人选基本已是敲定,就是他和刘虞夔二人,林延潮虽也被陈思育提名,却被张四维刷了下来。

    张懋修心底已有胜算,只是消息还未公布,不得不按捺下来,看着林延潮背影心道,当今宰相如此看重你,两度邀你,你还这般清高,不领情。眼下你大好前程已失,我看你在翰林院一直这般修史下去,还有何意义。

    张懋修哼了一声,当下拿起茶壶想要喝一口,却见茶壶见了底了,不由心道,这翰院的属吏做事也不上心了。

    于是张懋修催促道:“添茶。”

    屋子里正在打瞌睡的值堂吏听了立即一醒,连忙跑去茶房去端茶水。

    其余值堂吏也是忙碌起来,给自己老爷添茶。

    “大老爷,这是你的酸梅汤”

    黄灿一脸谄笑,提着一壶酸梅汤,用瓷碗给林延潮盛了一碗。

    外头骄阳似火,酷热难当,酸梅汤端出弥漫一股酸甜的清香。

    林延潮将这酸梅汤端起尝了一口,但觉微微带冰。

    黄灿笑着道:“打了井水泡过的,正好消暑。”

    林延潮很满意,暗赞黄灿心思灵巧。当下一口喝干。虽不如上一世冰镇喝得那等冰凉振齿,但一碗下肚,也是暑气全消,格外酸爽。

    黄灿又给林延潮盛了一碗。

    林延潮将碗放在一旁。不着急喝,而是赶文章写献太庙的祭文来。

    这时门口竹帘一掀,热气涌入,几名翰林,走入检讨厅。

    这几名翰林。正是轮值内阁的余孟麟,王应选,邓以赞等人。

    林延潮当下从黄灿手里拿过酸梅汤,走到几人面前各装了一碗问道:“几位兄台,一身火气,莫非又因平夷诏之事为元辅训斥了”

    余孟麟,王应选,邓以赞见林延潮,都是起身行礼。这几人自负才高,轮值内阁。在翰林院里也是翘楚,不过林延潮可是三元及第,在最重科举出身的翰林院里,他们也不敢以前辈身份在林延潮面前自居。

    何况林延潮在翰林院里行事一直低调,相处起来没有傲气,同僚之间关系还不错。

    余孟麟接过林延潮端来的酸梅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献俘大典日近,在午门上诵读大诏却还未写好,能不着急吗”

    林延潮心知,圣旨有几种形式。,一曰诏,二曰诰,三曰制等十种。

    诏书虽起于先秦。但如尚书尧典里,尧逊位禅让给舜,告知臣民,就可视作诏的形式。

    到了大明,诏专用于大政令,用于最重要的圣旨。

    如登基诏。大赦天下等等,都要诵读颁之四方,诏告天下。至于其余诰,制,所施用的对象乃个人,地方,而不用向天下臣民公布。

    在明朝大诏常是礼部尚书请诏书用宝,先于阙廷开读,然后颁行四方,让天子的旨意随着诏书布于天下。而这一次借着辽东大捷,天子颁平夷诏向天下臣民,外国番邦宣扬我大明旷世武功,自是不同一般诏书。

    王应选道:“我等几可以称得上三易其稿,可是一到元辅那就被打了回来。”

    “我等都不知如何写了。”

    其他翰林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大诏非同小可,若写好,可以传世,元辅要求太苛,也是正常的。”

    “听闻元辅一贯如此,王兄等人轮值东房,被打回重拟的诏书还少吗”

    众人讨论之间,陈思育亦来到检讨厅中,见了三人道:“尔等平夷诏还未拟好吗昨日经筵之上,天子向我翰林院催问此诏,今日又宣我入宫,本官都不知如何答之。”

    三人一并向陈思育行礼道:“光学士,我等非文章不济,只是难入元辅之眼。”

    陈思育叹道:“也罢,你们若是不合元辅之言,本官唯有让讲读厅讲官来撰文,他们侍直多年,必深明天子与辅臣心意。”

    众翰林都是长叹,这等诏书本都是史官草拟的,眼下竟要去讲读厅让讲官来代拟,这不是削了他们的面子吗

    就在这时一人道:“光学士,何必劳烦几位讲官,在下请代之。”

    众翰林们都是心想,谁这么大口气,一并看去都是吓了一跳,竟是林延潮。

    也难怪诸位翰林惊讶,林延潮入翰林院小半年了,一直低调行事,不显山不露水的。在修纂大明会典之事上,也是甘居萧良有之下,但是这一次却站了出来相争。

    一旁冷眼旁观的张懋修暗道一声不好,林延潮怎么在这时候跳出来。

    陈思育还未开口,张懋修就立即上前道:“林修撰,拟诏之事自有几位值东房翰林当之,就算他们不能当之,还有讲厅的讲官,几位学士,你不在其位,而谋其政,恐怕是坏了规矩。”

    见张懋修挑衅,林延潮淡淡地道:“替天子视草,本来翰林之职责,朝堂上下称我等为词臣,就是因我等擅文,正所谓视草词臣直玉堂。何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说。”

    张懋修被林延潮说得无言以对。

    这时刘虞夔也明白其中诀窍,咳了一声,有几分倚老卖老地道:“视草虽我翰林之事,但大诏之事事关重要,老夫身在翰苑多年,尚不敢插手此事,而林修撰不过初履,修史未备,文章也未精熟,就贸然替天子拟诏操之过切了吧。”

    林延潮笑着道:“刘编修,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若是真按资历排序,为何我为修撰,而直卿兄至今仍是编修呢”

    刘虞夔也是被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是编修,比林延潮的修撰还低了一级,这就是你与我讲资历,我与你讲官位高低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不易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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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一人力战刘虞夔,张懋修二人,将二人驳得哑口无言。

    张懋修,刘虞夔没有料到林延潮如此坚决,毫不退让,全然不似平日那低调的样子。

    他们二人也知没办法打消他的决定,至于其他翰林都与林延潮交好,也是乐见其成。

    轮值翰林余孟麟开口道:“宗海兄之文章,我一贯佩服的,只是替天子拟诏不同于普通文章,宗海兄可有把握?”

    林延潮道:“多谢余兄提醒,小弟可以一试。”

    陈思育看林延潮,捏须道:“也好,不过没那么多功夫慢慢写来,宗海你需何时写好?”

    林延潮自信地笑着道:“回光学士,下官已有腹稿,顷刻立就。”

    “已经腹稿,”陈思育目光一亮笑着道,“速速写来。”

    林延潮道:“多谢光学士,不怪下官冒昧,作毛遂之举。”

    陈思育捏须道:“锥处囊中,自脱颖而出,其末自见,堂中若有人愿效毛遂之举,本官求之不得。”

    众翰林听陈思育这么说,当下数人一并道:“下官也有腹稿,请陈思育过目。”

    陈思育道:“好,一并写好,一会本官拿至文渊阁请阁老过目,看你们造化了。”

    听陈思育这么说,几名翰林一并回到案后立即提笔写诏,张懋修,刘虞夔这时也是不甘心。

    他们二人心知这一次轮值内阁之事,虽内定他们二人,但还未真正尘埃落定,随时还有变数。林延潮也在陈思育举荐之列,这一次主动请缨,必是为了此事。只要他的平夷诏能得到几个阁老认可,必是大大加分,到时候会将二人之一挤下。

    想到这里。张懋修,刘虞夔不由如临大敌。刘虞夔是老翰林了。写诏书之事对他而言自不难,瞬间他来了灵感,刷刷写了数行。

    但张懋修却是一筹莫展,正在为难之际,但见林延潮将桌上的书稿一卷,袖子一拂,大步走出检讨厅。

    “真写完了?”

    “果然打好了腹稿。”

    检讨厅里众翰林都是一脸诧异。

    林延潮走入内堂,将书稿直接递给了陈思育。

    陈思育一壶茶还未喝完。二话不说就看起林延潮的文章。

    看完之后陈思育道:“可以,文章先放在我这里,片刻之后,本官会一并送至文渊阁。”

    林延潮见陈思育表情平静,全然没有自己第一次拿文章给他时,那等欣赏不已的样子。

    林延潮心底暗暗奇怪,实际上这平夷诏的腹稿,他酝酿了很久,可谓心血之作,但看陈思育的样子。莫非哪里写得不对。

    林延潮心底有几分忐忑,当下告退,走出了内堂。

    而陈思育等林延潮走后。将他的文章又看了一遍,沉声问道:“贴写吏何在?”

    一名贴书吏走了进来问道:“见过光学士。”

    陈思育道:“将此文章抄录一遍,再交给本学士。”

    片刻后贴书吏抄录完交给陈思育,陈思育将誉正的文章放在一旁,而是将林延潮手稿放在手中,先是一声长叹,随即笑着点点头,最后将手稿悄无声息地纳入了袖子里。

    林延潮走出内堂回到检讨厅,他以为自己文章发挥得不好。当下还有几分郁闷呢。

    半个时辰后,陈思育进宫。走东华门至文渊阁中。

    陈思育向门吏禀告一声,然后进了内阁值房。

    陈思育清了嗓子。然后道:“下官陈思育求见元辅。”

    “进来吧!”

    陈思育进门后,但见张居正在伏案批答奏章,他将拟定之辞书写在小票上,贴在奏章上,这就是‘票拟’。

    批答奏章都涉及军国大事,陈思育知道规矩,纵然距离张居正桌案远远的,但也是侧过身子,将目光离开桌案,如此好避嫌。

    张居正批答完奏章合上道:“陈内制有何事?”

    陈思育这才转过身来,将几份翰林院里拟好的平夷诏放在桌案上道:“礼部今日来人,催问平夷诏是否拟好。下官立即命几位擅文的翰林草拟了几份,请元辅过目。”

    张居正点点头道:“也好!此事迫在眉睫,我就先看。”

    说完张居正将手上奏章都推在一边,拿稿子看起,看了几篇眉头一直紧皱,到了一篇时方才是停下笑着道:“这一篇,是陈内制替下属捉刀的吧。”

    陈思育露出惭愧之色道:“下官不过改动了几处,元辅明察秋毫,真什么都瞒不过,不过此文确实当得文章尔雅,训辞深厚八个字。”

    “好,不过……”张居正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翻文章,一路看到最后一篇,眉头却舒展开了向陈思育问道:“此文何人所作?”

    “修撰林宗海。”

    张居正凝思片刻道:“他才进翰林院不过小半年,诏敕之事怎么轮到他呢?”

    “这……”

    陈思育正要解释,张居正却道:“罢了,此无关紧要之事,就定此文吧!”

    “是。”陈思育大喜之下,声音也有几分颤抖。

    “敢问首辅是否润色一二?”陈思育问道。

    一般而言,内阁发出的例行公事以及普通诏谕,内阁大臣都交给翰林,中书舍人视草,自己是不看的,唯有重要诏书,内阁大臣才会把关,甚至亲手修饰文章。

    但见张居正道:“无须,不易一字,发中书科誊正!”

    制敕房里,几名中书舍人正抄写条例。

    这时内阁属吏推门进来道:“此诏立即誊正后,呈司礼监!”

    几名中书舍人听闻是诏书后,都是从案后起身,看起文章阅后,彼此对视一眼讶异道:“竟然是平夷诏!”

    “听闻这几日东房几位轮值翰林草拟了几十篇平夷诏,都不合元辅之眼,但此文居然通过。”

    “不错,我看看此文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胜过前面几十篇翰林所作。”

    几名中书舍人围着一并将文章看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先帝之休德,夙兴夜寐,明不能烛,重以不德……”

    一篇文章念完,一名中书舍人拍案而起道:“哪位翰林能写出如此雄文来?”

    “此文一出,不知有多少大诏都要相形失色。”

    另一人叹息良久,方道:“真传世之作,拟诏之人真大才!”(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屏风书名

    文华殿与武英殿相对,都位于外朝。●⌒,

    这是天子日常经筵与日讲之所。

    经筵规模较大,参加的文官百官很多,十日里逢二方讲,且冬夏时不讲,至于日讲规模就小多了,官员参加较少,除了朝参日外,每日都讲,寒暑不停。

    此刻文华殿内,正行日讲。

    日讲官修撰王家屏,修撰黄凤翔,侍读朱赓,国子监祭酒许国,正依次为天子进讲孟子。

    而三辅申时行,此刻站在天子一侧,按照规矩无论是经筵或日讲,都要有阁臣随侍天子,监督日讲官为天子进讲。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翰林侍读朱赓在那为天子讲解。

    小皇帝挺直背,面前御桌上就是所讲的孟子之书,主讲官朱赓与自己隔着一张桌案,手持金尺划着书上所讲读之处为天子进讲。

    每日听这些翰林讲课,小皇帝不免生出枯燥乏味之意,但摄于大臣监督,又不敢缺席,甚至失仪。现在小皇帝听了几位日讲官说一个多时辰,他的眼皮有点重,又不能合上,还必须强行忍着打呵欠的冲动,真是苦也。

    “请陛下跟着微臣念一遍。”

    小皇帝眨了眨眼睛,强打起精神来,跟着念道:“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

    对于念文小皇帝可是一点也不敢有错,他记得以前有一次张居正主持日讲时,小皇帝将色勃如也的勃读作背音。

    张居正厉声纠正:“当作勃字”

    当时张居正声色严厉,吓得小皇帝惊惶失措,差一点从龙椅摔下来,连一旁侍奉的大臣对于张居正呵斥天子之举。也无不大惊。

    从此小皇帝心底就落下了阴影,童年的恐惧一直挥之不去,无论在日讲。经筵读书时都战战兢兢,不敢出错。

    待朱赓讲完后。这时候司礼监太监孙隆捧着一卷圣旨,来至了殿上。

    “陛下,这是中书科送来的圣旨,要在献俘大典上诏告天下臣民的。”

    天下唯有一人可以诏告大明亿万子民,那就是天子,这是无人可以僭越的权力。

    无事之时,朝廷一年也不会有一封诏书,一般只有重大事宜时。才发诏书,而这平定宽甸,又是盛世之功,颁平夷诏是向天下人昭示这大明蒸蒸日上的国力,以及旷世武功。

    小皇帝当然极为重视此事,否则也不会在经筵上与张四维等大臣提及。故而小皇帝一听中书科呈来圣旨,就来了精神道:“孙隆速速念来给朕与诸位臣工听一听。”

    “奴臣领旨。”

    中书科所呈诏书,用明黄色绫锦所制,上绘祥云瑞鹤,左右都呈玉轴。

    孙隆缓缓展开当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先帝之休德,夙兴夜寐。明不能烛,重以不德”

    申时行与几位日讲官不是没听过,之前轮值翰林草拟的诏书,被张居正一道道打回来的事。

    张居正对下一贯苛刻,其他公事上也是如此,因此也苦了替他拟诏的翰林和中书舍人们。那些翰林们一手的锦绣文章,到他那里却都成了平庸之作,这一次平夷诏又事关重大,到了这一刻终于呈上。也是实属不易啊。

    诏书一篇念完,王家屏就立即出班道:“陛下。此诏彰足以显我大明仁威之名,远播万里”

    主讲官朱赓也是出班。脸上有几分激动道:“陛下此诏可谓明王道而正国体矣。”

    黄凤翔,许国二人也是一并道:“陛下,此诏可用之。”

    小皇帝听完亦是震撼不已,方才的瞌睡之意都没影了,心底只记得诏书里一字一句锤进心底的词句,这样文章是好,但究竟好到什么地步,他不清楚。

    于是小皇帝向自己老师申时行请教问道:“朕也是惊讶说不出话来,申卿你觉得此诏好在哪里”

    申时行向小皇帝施礼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此诏可振人心,奋民气,扬国威,惊蕃邦。”

    小皇帝点了点头道:“申卿所言极是,古人云,一言可兴邦,文章可华国大概就是如此吧。”

    五名大臣一并行礼道:“陛下圣明。”

    小皇帝向孙隆问道:“此文是哪位翰林所视草莫非是张先生亲笔”

    孙隆道:“回禀陛下,并非是张先生写的,听中书科的人说,替天子视草的是翰林院修撰林延潮。”

    小皇帝觉得有几分耳熟,随即记起道,“就是那三元及第的林延潮啊”

    众大臣一并道:“陛下正是您钦点的新科状元,此诏可见陛下当初殿试时的识人之明啊”

    听了几位大臣的马屁,年轻的小皇帝顿时龙颜大悦。小皇帝露出缅怀的神色道:“当初他在金銮殿上说得那句地瘠栽松柏,家贫子读书,朕一直都记着,只是有半年没听到他的名字了,他原来已是到文渊阁诰敕房供事了。”

    几名翰林听了都知皇帝说错了,但都不敢纠正。申时行笑着道:“是啊,陛下这林宗海不日就可轮值诰敕房了。”

    小皇帝听了道:“此人的文章,朕要用之,拿笔墨来。”

    说完一旁太监呈上文房四宝,小皇帝拿笔沾墨离开御座,转身来至御座后的屏风前,当下在屏风上写下林延潮三个字,然后又再后面加了一个文字。

    历史上唐太宗有将重要官员名字记在屏风上,并写下这官兵事迹,以便将来升迁所用。

    小皇帝初履大宝时,也学得唐太宗这个办法。

    众太监们都是讶异,天子这屏风上记的官员名字,也不过十几人而已,而且最低的也是四品官,林延潮一名从六品修撰也写在上面。

    “呈御宝”孙隆道了一句。

    殿下候命的尚宝司和尚宝监的官员一并称是,然后去请宝玺。

    宝玺匣子呈于殿上后,将黄缎罩打开,黄隆从匣子里取出宝玺,印了朱泥,置在御桌一角。

    两名太监将明黄色的诏书一寸一寸展开,呈在御桌上,小皇子用宝玺在诏书上钤盖。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君子之争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他也知自己的文章仓促而就,很难合意,至于林延潮则是谋定而后动,早打了腹稿。相形之下相去许多。

    不过他认为这么多翰林,拟的诏书都不行。林延潮多半也是不成。

    至于刘虞夔,萧良有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传来。

    “圣旨到!”

    检讨厅里还在议论的众翰林们一听都是放下手中之事,一并走出房门外。

    对于翰林院而言,天子传旨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故而也没太意外。

    众人来到门外。见了原来是司礼监太监孙隆。

    这时孙隆一手举起圣旨一面道:“翰林院修撰林延潮接旨!”

    众翰林都是惊讶地看向了林延潮。

    林延潮十分镇定地上前叩拜道:“臣林延潮接旨。”

    孙隆见林延潮笑了笑,当然将圣旨展开道:“翰林院乃朝廷储才之所,庚辰科状元林延潮,文章尔雅,训词深厚。朕赏其御笔一支,端砚一方,以兹嘉尔,望其务怠务骄,克己奉公。”

    林延潮当下道:“臣领旨。”

    林延潮捧旨而起,但见众翰林们都是一并上来恭贺道:“宗海兄,恭喜你啊!”

    “宗海兄,必是你草拟之平夷诏得天子所用了。”

    来恭贺的众翰林们当然也不是都那么真诚的,如张懋修,刘虞夔,萧良有的他们。

    萧良有苦笑道:“又输一着,我萧某生于荆楚之地,屈原故里,自负才高八斗,但遇到林延潮后却处处被他压着一头,真是既生瑜,何生亮。”

    张懋修哼了一声道:“输了就是输了吧,林延潮也是胜得堂堂正正,咱们去贺一贺他,否则被同僚,说我等太小气就不好看了。”

    萧良有道:“张兄,也真是有气度。”

    张懋修摇了摇头道:“我宁可不要这气度。”

    于是当着同同僚的面,二人一并向林延潮道贺。张懋修道:“宗海,大家作君子之争,这一次是你赢了,我心服口服。”

    林延潮笑着道:“张兄说得好,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稍后容我敬张兄一杯薄酒。”

    张懋修与林延潮说话,都是引自论语中孔子一句话,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意思就是,君子没有什么可与别人争的事情。如果有所争,那就是射箭。射箭时,两人先相互作揖谦让,然后上场射完,又相互作揖再退下来,一并饮酒喝酒。

    张懋修说我们是君子之争,林延潮说的,君子之争,就是射箭,现在咱们射完,大家坐下来一起喝杯酒吧。

    张懋修本是敷衍地来恭喜林延潮,此刻见他言语如此诚恳,没有丝毫骄色,心底也有几分佩服,向林延潮拱了拱手,然后离去。

    “萧兄也愿与我同饮乎?”

    萧良有没回答林延潮问题,而是自顾说了一句:“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说完后萧良有也向林延潮作了一揖后离去。

    见二人如此,林延潮也就随了他们,他接了圣旨后,向孙隆道:“有劳孙公公走这一趟,进来入内稍坐。”

    孙隆笑着道:“咱家哪里得空,还要回万岁爷那当差。”

    林延潮笑着道:“哪里话,让我就送送孙公公。”

    “有劳状元公了。”

    当下林延潮将孙隆送出翰林院外,还递了一份银子给他道:“仰仗孙公公了。”

    孙隆笑纳后道:“林修撰,圣眷在身,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咱家还要仰仗你才是。”(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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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拟定平夷诏后,第二日朝参时,鸿胪寺于早朝差人、至御前宣读捷音。

    天子早朝上宣布两日后,令李成梁献俘于午门阙下。

    两日之后,内官在午门门阙上设立御座,百官入午门向天子贺捷。

    林延潮穿着吉服上朝,所谓吉服不同于朝服,乃是官员重大典礼是所穿。林延潮头戴梁冠,梁冠上竖以雉尾,身穿赤罗衣,腰佩银带,悬着药玉佩,手持槐木笏,官员吉服大体上差不多,级别高低,是以梁冠上的梁数而定尊卑。

    林延潮随着百官进午门,锦衣卫已是在午门下的御道东西摆下天子仪仗,锦衣卫之下则是教坊司,设大乐于御道左右,而文武百官则是文官站在御道东,武官站在御道西,等候天子。

    教坊司奏起礼乐,不久穿着常服的天子出现在午门城楼之上,乐声停止,鸣鞭三声。

    蓟辽总督,兼兵部右侍郎梁梦龙为露布官,进而向天子四拜,两名展露官取露布左右展开,梁梦龙跪地宣读捷文。

    捷文念毕后,在鸿胪寺赞礼官引导下退下。

    赞礼官高声道:“献俘!”

    大将李成梁与上百名辽东军的将士,押解着一百六十多名建州女真的俘虏进入午门广场,这些女真俘虏被绳子牵着进来,手脚戴有镣铐,一块开有圆孔的红布穿过头颅,遮胸盖背,至献俘位后,被吆喝着正对午门下跪。

    献俘官来至城楼下奏道:“臣奏陛下,辽东总兵官李成梁以建州女真俘献,请付所司。伺旨。”

    献俘官的声音嘹亮,广场这些俘虏的命运由年轻的天子一语而决。

    这时礼部尚书潘晟缓缓从登上午门城楼,从天子身旁跪授诏书之后,站至御座之下,在城楼上扫视下方群臣,番臣,俘虏一眼。当下展开明黄色的诏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奉先帝之休德,夙兴夜寐。明不能烛,重以不德……”

    午门门楼下,林延潮手持笏板,听着潘晟所念,就是自己为天子所拟的平夷诏诏书。

    这诏书虽是自己草拟的。但此刻在午门上宣读,即已是天子的旨意。

    诏书一字一句从潘晟口中道来,宣诏即礼成,诏书生效。天子之威加于四海,万邦臣民皆是敬畏。

    宣诏后,礼部会将诏书,誊写多份,由驿道分传至天下两京十三省。而誊写的诏书,被称为誊黄。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潘晟最后一字念完。将圣旨收起。

    午门城楼上,坐于御座之上的万历天子当下道:“所获俘囚、咸赦其罪,释之!”

    天子的纶音由左右大汉将军所传,一人至二人,二人至四人,四人至八人,十六人,三百二十人一并而道:“释之!”

    雄壮的声音,回荡在紫禁城的重楼深阙之中。

    献虏官当下道:“陛下有旨,所获俘囚、咸赦其罪。释之!”

    俘囚被解开镣铐,虽然他们听不懂汉人言语,但这一刻他们无不露出感激涕零之色,向着午门之上的天子。将头往花岗岩铺就的地砖上叩得砰砰直响。

    此时林延潮与文武百官一并向午门上的天子,山呼道:“吾皇仁德!”

    百官向天子行三拜五叩之礼。

    礼乐奏起,天子从午门之上起驾回宫,百官依次而退。

    林延潮走出午门,文官们簇拥张居正,恭贺着宽甸大捷。而武官们则是在李成梁左右。

    李成梁手捧头兜,须发皆白,但身形却是虎背熊腰,在武将的夸赞之中,不时抚须得意地哈哈大笑。

    林延潮看着李成梁,再看看张居正。

    在张居正主政下,国库充盈,启用了如李成梁,戚继光这样名将,身为蓟辽总督的梁梦龙书生领兵,但靠着李成梁,戚继光这等名将,连连在边疆取得大捷,威服蒙古,辽东,这时候的大明武功正盛,正如日中天。

    后世某学者菊花乱喷地说什么,明朝是一个三无朝代,无明君,无名臣,无名将。

    那敢问这位学者一句,张居正算不算?李成梁算不算?

    这样无明君,无名臣,无名将的王朝,能享国二百七十六年,都是靠奇迹活下来的?

    林延潮走出门阙,众官员们仍是在议论着献俘大典上,也有几人道:“今日这颁于午门上之平夷诏,实是振作人心啊!我依稀记得数句,每一句都是可圈可点。”

    “说得是,此诏言简却意不赅,正可谓是至言不繁,令我大开眼界,不知是哪位翰林所作?”

    “还能是谁,当今翰林论文采横溢第一人,当属今科状元林宗海了,我听闻天子将他名字书于文华殿的屏风之上,是要准备大用了。”

    几句话飘入林延潮耳中,他也不知是真是假,或者是故意暗中捧自己呢,反正当随便听听就好了。

    百官散朝后,林延潮回到翰林院。

    进门时,几名翰林说说笑笑正要出门,道上相逢,林延潮身为后辈,需避在道旁,让他们先过。

    平日里前辈翰林点点头就算回礼了,但这一次谈却破天荒地一并停下脚步,向林延潮拱手回了一礼。

    林延潮不由有些错愕。

    待他走进检讨厅,平日合署办公的众翰林们,也是缓下手中之事。

    “宗海。”

    “宗海,来了。”

    平日相熟的同僚们,这一刻多了几分敬意,并笑着向林延潮点点头。

    “好文章。”

    “真传世之文。”

    “我等与有荣焉。”

    林延潮顿时明白大家的敬意从何而来,不由畅然一笑,坐在公案上。

    窗外有几颗柏树遮住烈阳,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格上透下,天边白云远去。

    林延潮只觉得今日天气格外的清凉舒适,不由心情大好。

    这时候,竹帘一挑,陈思育走了进来。

    “光学士。”众翰林们一并行礼。

    陈思育笑着点了点头,心情显然很好,他对众人道:“下个月轮值文渊阁东房的五名翰林,内阁已是批复,史局内就由刘直卿,林宗海二人轮替!”

    心底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林延潮终于如愿以偿,入文渊阁办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浅浅抵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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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子见了这一幕,连忙焦急地上前几步,举伞遮在林浅浅头上。挡住了风雨。

    但见满天大雨下,码头上人来人往。嘈杂不休。

    这男子穿着一袭普通的蓝衫,与林浅浅共遮着同一把伞,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林浅浅呆呆着站在原地,倒是一旁两位丫鬟,见了那男子却是一并惊喜地呼道:“老爷,是老爷。”

    声音一出。船舱里其他几名林家的下人,也是走了出来,见了这一幕都是道:“真是老爷,小人见过老爷。”

    众奴婢和下人声音响着一片,这男子笑着道:“哦。是珠翠,小桂,你们都随着夫人往京师来了。”

    这蓝衫男子自是林延潮了。

    见林家的下人都是激动不已,船上的官兵哪还不知道,这位是新科状元林延潮,顿时官兵一并拜下道:“小人见过状元郎。”

    接着船老大,船夫,桨夫,舵手等人,也是明白过来,噗通一声拜下道:“小人见过状元郎。”

    “见过翰林老爷。”

    至于码头上搬货的苦力,也知来了大人物,当下也是也拜倒。

    顿时码头上,船头上黑压压地拜倒了一大片。

    “本官未穿官服,你们无需行此大礼,起来吧!”林延潮笑着说道。

    虽得了林延潮的吩咐众人起身,但也是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林延潮吩咐完左右,低头看着林浅浅,但见她已是热泪盈眶了。

    夫妻二人久别重逢,林延潮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林延潮不由想起了这词,这是晏几道所作,说得是男女久别重逢。

    林浅浅拿起绢布替林延潮掸了掸肩头上的雨珠,一如他们儿时那样,那时候林延潮从玩耍来,或者是读来,林浅浅总是要拿布往他身上掸了掸灰尘,十几年来不变。

    林浅浅止住了泪道:“潮哥,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我到你府上去就好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我一直叫济川留意过往客栈,前两日探得你消息,算准日子,就提前接你了。”

    林浅浅听了有些高兴,口吻里又有些责怪道:“可是耽误了公事怎么办,天子会不会怪罪?”

    林延潮哈哈一笑道:“不会,今日是休沐!再说要怪罪,也不是天子怪罪到我头上。”

    这时远处一排官吏和兵丁赶来。船夫们以为这些官吏和兵丁要驱赶,码头上停靠的商船,为漕船腾地,不由都是惊慌。

    哪知这些官吏和兵丁一来,但却没有丝毫凶神恶煞的样子。

    当下一文一武两名官员一并至林延潮面前拜下道:“下官坐粮厅通州仓司仓王壶,通州卫千总钱迁拜见修撰,不知大夫亲至通州码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林延潮平和道:“本官微服至此,就是不想惊动他人,两位无须多礼。”

    林浅浅站在林延潮一旁,见他平和地应答,十分老练,显然对于官场上往来驾轻就熟。

    林浅浅见了这一幕不由心想,二人相别一年,自己相公已是变得令人如此敬畏了,自己对他有些生疏了。

    “既是如此,就让下官为大夫清道。”

    林延潮点点头,算是默许了,低下头又见林浅浅身上衣裳有些微微湿了,于是脱去身上的外袍给林浅浅披上道:“外面冷,先穿着。”

    林浅浅见林延潮为自己披衣,不由心想,是啊,不管外人对他怎么变,但他对我始终没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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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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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运官,仓场官都认得林延潮,半年前就是此人一篇檄文,将百余名官吏都罢了职,处了分。

    那时候林延潮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举人,就能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来,而眼下林延潮身为翰林,更不是他们招惹的起的。

    故而这些官员们对林延潮十分敬畏,一来敬他是翰林,二来更是畏他手中的笔杆子。

    林浅浅随林延潮马车一起坐马车家,其余下人丫鬟也是随车,所携行李林延潮也雇了马车运走。

    众人到了林延潮在国子监旁的府上。

    林浅浅自是想不到,林延潮在京师里居然有这么好的住处,脸上顿时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但进了宅子,一切却与林浅浅想的不同,这好几进深的宅子却少了几分烟火气。

    林延潮知林浅浅想什么道:“这宅子除了我与展明他们三个人,以及一个打扫的下人外,就没什么人住了。“

    林浅浅听了摇了摇头道:“不会,正好,我还以为京师土地比我们金贵,屋子也小了,但眼下看来就是家什少了一些,今日迟了,明日再上街采买。“

    林延潮领林浅浅又看了正房。林浅浅见了眉头一皱道:“就知你平日也不收拾。“

    二人初见有些生分,话少了殿,但这会说说笑笑。

    林延潮道:“还不是等着你来。“

    “还是这么懒,没有我,你连个家都操持不好,还说什么修身,齐家呢。“

    林延潮哈哈一笑,将屋门关上。然后帮林浅浅将发钗一样一样除去。林浅浅也知下面要发生什么,顿时也是羞红了脸,眼睛看着地板。

    轻轻除去罗衫,鸯帐也是放下。

    疾风骤雨后,屋里一切归于宁静,夫妻二人久别重逢。无数的别来之话要说,但对视的一刻,却觉得不论说什么对方都懂。

    林浅浅额上都是汗水,想转过身与林延潮说话。

    “潮哥,我……“

    “别动。“

    林浅浅本要说我好想你的,却觉得林延潮在她胸前的手微微一紧,弄得她的脸顿时热腾起来。

    “恩,小兔子好似长大不少。“林延潮蛮认真地说着,神情好似他平日写文章那般认真。

    一番柔情蜜意顿时堵在了喉咙。林浅浅又羞又怒不由手肘向后重重一捅。

    状元郎惨遭重创,疼得牙缝里直冒气。

    林浅浅见林延潮吃痛,又有几分担心伤了对方,于是愧疚地问道:“相公,相公弄疼你了吗?“

    看着林浅浅一脸无辜,关心的样子,林延潮心头火起,哼地一声。翻身再战。

    二人久别重逢,自更胜新婚。一晚上自是柔情蜜意。

    次日,林浅浅即开启了'主妇模式',先叫下人开了行李箱笼,将被褥蚊帐等拿出来,又开口分配下人,丫鬟住处。

    两位丫鬟翠珠。画屏就住在北屋正房的后罩房,随时听使唤,至于正房旁的耳房,已被林延潮拿来作平日读办公的房,林浅浅就不动了。

    至于主院里的厢房也就先空着。

    而三名跟着林浅浅来老家的下人于伯。小桂,老周,就住在前院,正好西间厢房有三间,一人一间,而展明,陈济川就住东厢房,也是一人一间。

    安顿好地方后,林浅浅差陈济川与一名下人去集市里买锅碗瓢盆,以及一些平日用得着的物件。

    其余打扫屋子,清扫庭院,清洗灶台,林浅浅和两位丫鬟也是动手,一日下来连门厅,轿厅,女厅也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林延潮从衙门归署到家里,但见家里顿时不一样了,一切井井有条起来。

    林延潮不由感叹,这家里有女人和没有女人就是不一样啊。

    三名老家来的下人,年纪大一点的于伯,就负责当门夫,管大门前院钥匙,平日有客人来负责通传,以及轿厅里招待上门官员的轿夫,都是由老于负责。

    至于两个年轻一些,一个叫小桂,人比较伶俐,就负责一些跑腿事,以及打扫院落,有客人来了就端茶送水。

    还有一人叫老周,善于庖厨,平日就充作厨人,上街买菜之事就交给他。至于跟随林延潮的陈济川和展明,两人就是保镖加车夫角色,林浅浅也没安排他们做事。

    而两位丫鬟翠珠,画屏,就服侍林延潮,林浅浅二人,平日缝补,洗衣服什么的。

    林延潮到家里吃了一顿丰盛饭菜,都是家乡菜的口味,令许久不知味的他与陈济川,展明三人都是胃口大开。

    饭后林浅浅给林延潮沏了壶茶向林延潮商量着道:“下人们都是跟随我们千里迢迢从老家来的,不能亏待了他们。我看每个人月钱也要定下。”

    林延潮道:“那好啊,你准备怎么定?”

    林浅浅道:“展明,陈济川跟随相公办事,一人月例就一两银子好了,至于于伯,老周他们一人就七钱,至于翠珠,画屏就一人五钱。”

    林延潮问道:“其他人都好,但翠珠,画屏在主院服侍,会不会拿得太少了?”

    林浅浅笑着道:“潮哥,你放心,平日翠珠,画屏,都会做些一些女红,这钱就归他们,自然我也会作了一些女红补贴家用。”

    林延潮听了大是怜惜道:“浅浅,你随我来京,就是来享福的,怎么还做这些事呢?”

    林浅浅摇了摇头道:“我听闻居京城百事不易,但凡京官花销都特别大,以潮哥你的俸禄,大概是不够用吧,所以我也得节俭一些。”

    林浅浅说得虽是事实,但这事关男人面子,林延潮自少不了打肿脸充胖子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每月除了俸禄,还有柴薪银,直堂银,至于笔墨雌黄,纸扎木炭平日朝廷也有供给,不费钱的。”

    林浅浅听了林延潮这么说,松了口气道:“这样就好,我本以为京城花销的地方不少,如此少不了要动用我从老家带来的钱了,但听相公你这么说,靠官俸我们一家生活就够用了。”

    林延潮连忙道:“这这浅浅你从老家带来多少钱?”

    林浅浅见林延潮相询,甜甜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然后朱唇轻启:“才不告诉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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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家人,同窗和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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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一谈及柴米油盐,就一丝浪漫也没有了。

    林延潮也不由生出无可奈何之感,幸好身为京官虽是花销比较大,但是补贴也比较多,而且马上到了夏天,还有一分冰敬可以拿。

    这也算可以稍稍填补一下用度,只是平日应酬必须少去就是。

    不过林延潮旁敲侧击里,他从林浅浅口里得知,老家的当铺,倾银铺,生药铺生意都是不错,对于林延潮这次房而言,除了出必要的公中外,去年的分红可不是小数目。

    另外林延潮的岳丈程员外,在林家这大树下,生意也是作得更大了,有自己这个翰林女婿,听说林浅浅上京断然是拿了一大笔钱给女儿的。

    这笔钱说白了也是林延潮赚的。没有林延潮进士身份作为保护伞,自己家的生意岂能这么顺风顺水。

    林浅浅下面又拿了几封家信给林延潮。

    分别是林高著,大伯,自己老师林烃,还有几位同窗,以及自己两个徒弟徐火勃,陶望龄的,还有一本府院试题名录。

    林延潮将信一一读了,信是数月前写的,他们都是刚知自己中了状元。

    林延潮当下一一信,给林高著的信,就说一些日常生活之事,告诉对方身体一切都好,请他也注意身子。祖父年事已高,自己不能在他身边尽孝,还请见谅。

    至于大伯,则是问好,告诉他虽自己进士及第,成为翰林,但不可依持,家里之人之仆绝不可鱼肉乡里,反而更应和睦邻里。族人,若是乡人上门请托,在能力范围之内的,能帮就帮。

    但是若乡人恳求寄进田亩于自己名下,想要逃税的,宁伤了情面。也绝不可答允,眼下张居正执掌内阁,全国清丈田亩,雷厉风行。不少答允乡人寄进土地的官员,都被严斥,自己方进翰林院,绝不能因小失大,因此失了前途。

    最后好好督促林延寿读,让他早日进学。若是学业不济。也可以先成家,不必一味求上进。

    至于几位同窗的来信,林延潮也是一一看了,忆起少年时的同窗之情不由感动。他一直认为,人发迹后不是,今日明日,又认识多少显贵的朋友,自己人脉拓宽得如何如何牛逼了。而是当初多少的老朋友,仍能与你无话不谈。

    这才是做人的成功。

    林延潮当下给每个人都写了封信。对于陈行贵林延潮多问了几句,对于其兄下南洋找番薯的陈振龙。林延潮嘱咐他若是找到番薯,就是直接来京师找他。

    另外就是自己一手组织的文林社,自己身为社首,但已是无法乡,索性退位让贤。请叶向高,翁正春,陈行贵等几位好友继续主持。

    不过林延潮想来,自己毕竟三元及第的状元,自己虽辞掉社首。但文林社的社员,还会给自己保留一个荣誉席位。

    不过这已不是他关心了,文林社的交际圈已是太远了,自己身在京师,交游的最少也是进士出身的官员。

    若不是以前的好友或者是同乡,一般举人,国子监监生,生员,以及吏员若是上门来拜访,林延潮基本是不会见的。

    之后林延潮还顺手翻了下题名录,见上面很多熟悉人的名字,不少都是自己以前在濂江院的同窗,以及文林社的社员,林延潮不由生出欣慰之感。

    至于两名弟子徐火勃,陶望龄,二人都是进学,但在乡试时却有不约而同的都落榜了。

    林延潮写信告知他们举业,得不足喜,失不足忧,读只在于明志。平日在乡需寻明师好友指点,不可以因他们不如己,而不虚心。

    然后林延潮又在信里说了自己当初向林烃学来的读谨身之法,如读不二,读在于静敬二字。给二人的信,林延潮连连写了好几张,犹恐不够,想起林烃手把手教自己读写文章,林延潮觉得自己教学生,不如林烃尽心多了。

    所以林延潮只好写在信里,略略进一些老师的义务罢了。

    在房里了那么多的信,夜已经深了,林延潮将油灯拨亮一些,手边最后的则是林烃的信。

    读信前,林延潮先整了整衣冠,事师需敬,老师在与不在面前都是一样恭敬,这就是君子提倡的慎独。

    林延潮拆开林烃的信时,想到是当初师徒二人,切磋学问,砥砺品行之时。想起老师的为人,林延潮唯有用古人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

    林烃信中对自己三元及第之事简简单单赞了几句,唯有一句说当初教导自己时,也未将自己视为凌云木,直至成为参天大树时,方知伟器。

    得到老师的夸奖,林延潮心底那个舒坦啊,简直是不要不要的。

    信里又写道,昔日观汝读作学,知你是通达之人,为官必胜于我,不似为师困顿于官场,而今归里不过一介布衣。

    林延潮看到这里不由替林烃抱不平。林烃仕途一直不得意,乃是受张居正打压的缘故。

    不得不说张居正对于政敌的打压,真是用尽一切手段。

    于是林烃在信里,就说自己就不教你如何如何为官了,但只是与你说一道理,你要记在心底。

    这道理是,子夏有云,娶妻要贤贤易色,事君能致其身。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林烃借子夏这句话告诉林延潮,正如娶妻要看贤德,而不能看美色,因此侍奉天子,在于奉献忠诚,而不必讲究手段。

    肉食者就是上位之人,上位之人也有粗鄙的,考虑不周到的地方,咱们不要于他计较,但求行事无愧于心。

    林烃这一番话,在林延潮看来就有点,这个时代读人的思想了。对于讲究效率的林延潮而言,做事怎么能不讲究手段,娶老婆固然品德很重要,但是也不能不重美色啊。

    虽尊敬老师,但如果内心不认同,也不能事事依着老师说的做,那就是知行不一了。

    下面林烃也对林延潮替了一些其他建议。

    比如林延潮的法仍称不上上乘,要替天子拟诏,需要能。林延潮仍需勤加苦练。另外虽是成为翰林,林烃也让林延潮,不可将平日读养性的功夫丢下。

    林延潮当下给林烃认真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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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入直文渊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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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如果能达成,那么自己就成为经学大师,获得当世大儒的地位,从这点上说,也算在三不朽中的立言上,成功了一半。

    林延潮认真地给林烃回了信,一直写到夜半三更。

    次日上衙,林延潮吃了一顿林浅浅煮的热粥后,即坐着马车上衙去了。

    这时已到八月中旬,天气仍是十分燥热,而林延潮入直内阁也就在这两日了。

    到了检讨厅后,当该吏就捧着名册出来给林延潮画卯,并笑着道:“修撰老爷,咱们这些当差的,都服了你。“

    林延潮一边画卯,一边问道:“这如何说来?“

    当该吏道:“逢修撰老爷你到衙,都是翰林院最早一人,这半年来,可谓雨雪不停,寒暑不缀啊,你说我们这些当差的怎么能不佩服。“

    “哪里,还要劳你开门才是。“

    这当该吏笑着道:“这哪里敢当,我等小吏都是住在署内,不比老爷那你上衙辛苦的。听闻老爷近日就要入直内阁,小的先在这里给你道喜。“

    林延潮笑了笑将名册递给当该吏。

    一进门,黄灿就迎了上来,十分卖力地给林延潮擦桌子,一脸阳光灿烂地道:“老爷这两日就要入直内阁,小的在这里给老爷你道喜了。“

    “不过是轮值而已,半年后还是要回署的。“

    “老爷入阁办事,指日必是大拜部堂,到时候求老爷提携,让小人一生一世都随老爷你鞍前马后效力啊!“

    林延潮不由哈哈一笑。

    随即黄灿给沏了壶上等香片,林延潮一面喝茶,一面翻阅昨日修的会典典籍。

    不久厅里的翰林都是一并来署。

    开始办事前,同僚们不由闲聊,一人道:“近日户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这个月给的官俸,本色银粮比原来少了三成多,然后不足部分拿磁木,被褥来折俸,你看这成何道理?“

    “是啊,若是拿其他易变现之物来折俸倒也罢了,只是这木材被褥的,叫我等如何出手啊?“

    “罢了,朝廷现在在辽东,蒙古用兵,难免钱粮不足。我等身为臣子也要体谅朝廷的难处。“

    “我看哪里是钱粮不足,张江陵行一条鞭法以来,不是自称国库充盈吗?绝对是户部有蛆虫,哼,看明年京察科道如何弹劾他们。“

    “我等为官,一来为君,二来求禄,禄事不足养亲,我等为官做什么?宗海,你说是不是?“

    见话题道了自己身上,林延潮点点头道:“兄台所言有理。“

    这几人说得是实在话,当京官就是旱的旱死,涝得涝死。六部衙门每年炭敬冰敬收到手软,但他们翰林院以及其他九卿衙门就显得寒碜多了,唯有指望在外为官的同年多少给点。

    不是每个京官都如想象中的风光。

    就在众人聊天时,陈思育走了进来道:“林修撰,刘编修,内阁下达的公函已是到署了,你们今日先去文渊阁拜见三位阁臣,稍后回衙收拾东西。“

    听陈思育这么说,众人都有些讶异,本以为林延潮他们最少还有两三日的,没想到今天就入直内阁了。

    当下众翰林向林延潮和刘虞夔告别。

    林,刘二人一并出衙。

    刘虞夔十九中进士,所以他虽是隆庆五年入的翰林院,但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

    两人一并在宫门前验过牙牌,之后一路走来刘虞夔主动向林延潮道:“宗海兄,咱们这次一并入阁当差,理应相互提携才是。“

    见对方主动示好,林延潮也没拒绝笑着道:“这是当然,刘编修是延潮的前辈,在翰苑里也是见多识广,入阁后在下还要请刘编修提点才是。“

    见林延潮姿态放得这么低,刘虞夔不由哈哈一笑道:“宗海,放心,入阁办差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问我就是。“

    当初二人在轮值内阁上,相互有过竞争,但这也是正常范畴内,谈不上敌对。最后林延潮不靠走关系,而是毛遂自荐以一封平夷诏打动天子和张居正,可谓是赢得堂堂正正,刘虞夔不仅无话可说,对林延潮的才华和这份果断,也是佩服呢。

    当然多亏林延潮当初有先见之明,若是当初贸然站队,答允了刘元震,与他结盟一并与刘虞夔做对,二人今日就没办法这么愉快的谈话。

    就算刘虞夔不知此事,而林延潮也不会与他作朋友。

    于是刘虞夔对林延潮道:“既是宗海相问,那愚兄有一言提醒,初入阁办事,其他事尚不着急说,今日我等是要拜见三位阁老,第一次面见上官此乃十分要紧的事,需早作准备。“

    说到这里刘虞夔神情严肃地向林延潮问道:“宗海,一会拜见三位阁老,三位阁老是如何人,性情如何,喜好如何,你心底可是有数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拜见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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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刘虞夔问林延潮三位阁老都是什么样人的时候。

    林延潮不由想了许多,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这三位可不同于他人,可都是在大明朝几百位阁臣中留下赫赫之名的人物。

    三人的千秋功过,在历史上自有争议和评论。

    所以刘虞夔问林延潮,这三位阁老都是什么人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脑海里翻历史书。

    但回到当前,刘虞夔与林延潮这么说,自不是要他点评人物的。

    林延潮立即虚心地道:“正要向直卿兄请教。“

    刘虞夔点点头,也不卖关子开口道:“三位阁臣中,首辅最苛,不言而威,别说是我等内阁属僚,就是三品堂官在他们面前也是战战兢兢。若是办事不得力,必被重责。故而在首辅面前,不用我多说,你也当知小心应对。“

    林延潮点点头表示明白。

    “至于次辅嘛……”

    林延潮听刘虞夔说到张四维时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斟酌言辞。刘虞夔想了一番道:“次辅乃是内蕴之人,我等莫能窥其际,平日等闲也不与属官说话,只与六部九卿堂官往来。”

    最后刘虞夔笑着道:“在阁臣之中,唯属申阁老没有架子,上至天子太后首揆,下到阁中属吏,都对申阁老十分信任和敬重呢。对了申阁老,乃宗海兄的恩师了,应是比我了解才是。”

    听刘虞夔这番话,林延潮可以得出结论,从下属的视角的来看,三位阁臣中张居正最威,大家都很敬畏,张四维神神秘秘的,平日里不跟咱们玩,申时行嘛人缘最好,上上下下关系都搞得不错。

    三位阁老的性格,林延潮大致有数,心底想着一会拜见时如何应对。

    林延潮与刘虞夔一并来到东华门,林延潮他们现在身为内阁属僚,入宫就不必如上朝时,走长安右门。

    而是可以从东四牌楼那的东安门,走迎恩桥入宫后,再从东华门进入紫禁城。

    到了东华门前,禁卫们将二人牙牌反复检查了数遍,这才放二人进城。

    进东华门就算进入了紫禁城了,向东走了几十步,右手边一雄伟的工字型大殿,就是文华殿,这是天子经筵,日讲所在。现在林延潮还不是经筵讲官,也不是侍直的日讲官,这文华殿还不是他能进的。

    文华殿前这条路走到底就是会极门,会极门外就是午门和皇极门间的广场,天子御门听政的地方。

    至于文渊阁就在紫禁城南城墙与会极门城墙夹角间。

    林延潮与刘虞夔在出入的阁门前,又被宫禁验了一遍牙牌,这才被放入。

    进入阁门后,就见到五六名绯袍大臣,说说谈谈地走了出来。林延潮,刘虞夔见了连忙避到道旁行礼。这几人要么在争论,要么满腹心思,本是一掠而过,但见二人是翰林官,却都是停下行礼,礼甚重。

    待几名绯袍大臣过去后,刘虞夔不无得意的对林延潮道:“文渊阁内出入的朱紫大僚,你我在此轮值半年,不说几位阁部,其他大小九卿也是说得上话,入直一日,胜过在史局修书十年。”

    刘虞夔的话与林延潮的念头不谋而合。

    林延潮转身看去,沐浴着阳光文渊阁就在眼前。凡官员入内阁者,都称直文渊阁,以后半年这文渊阁就是林延潮的公署,与内阁大佬们一并办公了。

    金水河从阁前流过,河上石桥,石桥和河水四周设回纹栏杆,栏杆上雕有灵秀精美鱼鲤图案。

    过了桥迎面一处两层阁楼的文渊阁,这上下两层阁楼与文华殿相较,有几分相形见绌,这文渊阁本是天子藏书之地,故而用黑色琉璃瓦覆,黑色主水,以水压火,以防止文渊阁走水。

    文渊阁现在早不复作藏书之用,而是大明朝内阁之署。阁前写着‘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门前林延潮与刘虞夔又被拦下,真不愧是机密重地,简直是道道关卡。

    于是二人向阁吏通禀了身份。

    阁吏这才引林延潮,刘虞夔进入文渊阁。

    林延潮见文渊阁的大堂竖着一尊孔子铜像,左右皆列有香烛。

    孔子铜像左右分设有四张座椅,林延潮想起从翰林院里听来一个很有意思故事。

    这尊孔子铜像是明英宗所赐,有这圣人铜像坐镇在此,哪位官员敢面南而坐,就算是内阁首辅也不行。所以文渊阁里的公座,是东西分坐,首辅坐东首,次辅坐西首,次辅晋首辅就把公座从西首移至东首。

    有意思是,在翰林院里,大学士的公座本在堂中的,但到文渊阁,大学士反只能侧坐。

    要拜会三位阁臣,自先拜首辅张居正。

    阁吏先引林延潮至张居正的值房外叮嘱道:“元辅事务繁忙,你们在此等候,若是听得值房内有小铃响动就一一入内。”

    刘虞夔见首辅值房前,人来人往不由道:“中堂真日理万机啊。”

    阁吏笑笑道:“刘编修,元辅虽日理万机,但每一个入阁办事之人,无论是两房中书,典籍,孔目,还是尔等翰林,都是一一吩咐的。”

    刘虞夔听了额上渗出几颗汗来道:“原来如此,下官能得相爷耳提面命,真是三生有幸啊!”

    阁吏又是笑笑,显然一副你这番话,拿到元辅那去说,不必说与我听的样子。

    而林延潮知刘虞夔的意思,知他内心惧见张居正,尽管对方是当今首辅,对外面官员而言,这是一个天大机缘。

    张居正没有让二人在值房外等得太久,不久值房里铃声响起,刘虞夔擦了擦汗,整了整衣裳当下走入值房。

    林延潮在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见刘虞夔狼狈地出来,且一脸郁闷之色。

    “刘兄你没事吧?”

    刘虞夔摇了摇头,然后对林延潮使了一个你小心说话的眼色。

    林延潮会意就入了值房,先向张居正行礼道:“翰林修撰林延潮入阁办事,见过中堂大人!”

    张居正坐在公案后道:“林修撰,又见面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为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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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修撰,又见面了。”听张居正这句话,林延潮揣摩起他的意思来。

    第一次见面时,二人见于他的私宅,那次见面,是张居正一时兴起。当时张居正穿着燕服,向天子请求致仕,而当时林延潮不过是官场新丁,小翰林一枚。故而二人对话,纯属私下聊天。

    眼下是二人第二次见面,张居正已是复出,穿着一品官袍坐在上首,乃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而自己这位小翰林,是才渡过官场的菜鸟期,入文渊阁办事,成为内阁属官。

    那么张居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从这句话来看,又见面了看似叙旧,似乎是想继续他们上一次话题。

    但是林延潮仔细一想,不对,身份地位场合都是不同了。他们上一次是在私宅,这次在文渊阁直房。

    上一次是私下见面,这一次是公事应对。上一次二人没什么瓜葛,这一次自己是内阁属官,是张居正的下级。

    恰如上次他称自己字宗海,这一次他称自己的官名修撰,这分明是公事应对的口翁啊。

    什么场合要说什么话很重要啊,说错话是会挂的。

    譬如刘禅答司马昭那一句乐不思蜀,就以为人家是真傻?同样身为亡国之君的李煜若是明白过来,一定含泪表示同意不能更多。

    譬如刘虞夔说三品堂部见张居正皆战战兢兢,说不出几句话,就以为那些堂部官员,一个个很怂,见了张居正就怕?

    同理可推,酒桌上。别人一定要你喝下这杯酒,就以为人家真爱喝?

    到了现在张居正百忙中,要一一召见每一个新入阁的属官。就以为他要听自己的长篇大论?

    想通了这一点,林延潮对张居正长长一揖。毕恭毕敬道:“那日蒙中堂赐见相府,下官感激涕零,今日入阁办事,能****承蒙中堂教诲,真下官之福!”

    张居正却道:“林修撰,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回中堂的话,下官能中状元,皆系中堂向天子保奏。而下官能入阁办事,也是蒙中堂题请,此恩此德下官铭记于心!”林延潮这番话简直是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了,还故意表露出几分战战兢兢的样子。

    张居正捏须道:“林修撰你说之事,当初本阁部也不过出于公心罢了,前事不说,眼下你入阁务必克己奉公,多余话,本阁部不多说了,若是出任何差池。定罚不饶,出去吧!”

    张居正最后几句话,可谓疾言厉色。

    林延潮作揖之后从值房走出。尽管张居正还是训斥了几句,但他却是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过关了。

    张居正令林延潮想起了王安石。

    有人说王安石变法失败,是因为用人不察。

    王安石变法用得都是什么人?如吕惠卿,邓绾,章惇这等,都是憸巧谄谀之人。如邓绾就很有名,邓绾对王安石极尽献媚之事。王安石第一次罢相,邓绾便转投吕惠卿一起打击王安石。到王安石复相,邓绾又弹劾吕惠卿等以取谀王安石。

    邓绾如此无耻。别人骂他,邓绾还厚颜地说。笑骂从汝,好官我自为之。

    王安石不知道邓绾是小人吗?王安石从私德上堪称完人,他能与邓绾玩到一块去?

    反而是欧阳修,曾提携过王安石,算是他半个老师,两人私交也不错,但因反对变法,王安石翻脸无情将他赶回老家,还骂道,这样的人在一郡则坏一郡,在朝廷则坏朝廷,赶紧滚蛋。

    从王安石看张居正,再从张居正度王安石。

    所以林延潮可以完全支持张居正变法,但坚决不投张居正。

    从张居正值房出来,林延潮与刘虞夔一并去拜见张四维。

    来到张四维的值房前,次辅属吏走了出来对二人道:“次辅眼下事务繁忙,他说日后同阁办事,都有相见机会,但望入阁后悉心办事就好。”

    刘虞夔脸色悻悻之色,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最后二人拜见三辅申时行。

    到了申时行的值房前,依旧是刘虞夔先入,林延潮后入。

    林延潮入内之时,一见申时行就道:“下官翰林修撰林延潮,见过中堂。”

    申时行温和一笑道:“此间没有外人,咱们俩就不要以公事上称呼了,坐吧!”

    林延潮当下道:“是,恩师。”

    林延潮案前的椅上,申时行笑着道:“你此番直文渊阁,可不比在史局修书容易啊。”

    林延潮当下道:“恩师,当年李斯观仓鼠而生凌云之志,弟子志不在修史,故而入文渊阁,是希望能随恩师左右,听候差遣。”

    申时行笑着道:“你有这份心就很好,入阁后也没什么你要做的事,重在多学多看,参预枢务,观政之道,一定要记得凡事要紧开口、慢开言。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

    林延潮道:“弟子谢恩师教诲。”

    申时行笑着道:“你口中这么说,但心底一定不以为然,你的为官之道是什么?”

    林延潮心道哪里能这么说,大明朝几十个首辅,申时行能力不是排前几的,但论做官人家可以是排前三的。

    林延潮听申时行这么说,当下道:“恩师,弟子为官在于事功二字。为官者必有实绩,否则就不配居于德位。”

    申时行听了欣赏地道:“然也。多少人为官只是为了汲汲于仕途,却忘了为国家,为社稷作些实事。但若是你眼底的事功,却妨碍了别人怎么办?”

    “弟子愚钝,请恩师赐教。”

    申时行道:“譬如你身为县令,朝廷要你为百姓修坝,你手中没钱,去问富户借钱,若富户不借,你强取之,那么你对百姓而言是事功,对富户而言又是什么呢?”

    林延潮当下道:“恩师,孟子有云,为政不难,不罪居室,我等为官岂能舍难取易,既是为官当为百姓谋,为社稷谋,开罪巨室亦在所不惜。”

    申时行摇了摇头道:“如此你就危险了,三代以来为何王道不行?乃阴阳失位,如公理为阳,私欲为阴,为民请命是阳,保全自身为私,为官之道在于燮理阴阳四字。”(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口碑

    申时行向林延潮问道:“我说燮理阴阳四字你明白了吗?”

    林延潮道:“恩师的意思,贫民百姓固然当救,但富户也是无辜,济贫当然是为官之责,但也不必杀富济贫,这就是燮理阴阳吧!”

    申时行欣然道:“孺子可教。再转到你直文渊阁,要事功是不错,但你没有为官经验,说得和看得,难免浮于表面,若出言建议,很容易得罪人的。元翁指你们翰林来轮值文渊阁,不是让你来替建议的,而是让你们翰林们参预枢务,以书中所学观政要之道。你若是真要事功,二十年后,你入阁大拜之时,还怕没有机会?”

    林延潮知申时行说的,轮值翰林就是一个履历,让翰林先熟悉内阁事务,学习阁老们处理政务之道。

    因为翰林院是只内迁,不外调的,所以翰林官是不可能有如其他官员那般,去六部,任外官实习的机会。

    但是翰林将来又都是内阁储备宰相,朝廷担心翰林们整天在翰林院里写诗修典,成了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于是才安排了翰林轮值文渊阁的流程。

    林延潮等五位轮值翰林,表面上是来去内阁东房写诏书的,但实际上在内阁见习参预枢务,甚至过去内阁大学士权力不大时,还有向他们建议政务之责。

    而翰林到了学士这一级,还会去吏部,吏部任侍郎,或者去国子监任祭酒,如余有丁,许国这般,就是让他们在六部里实践,如何处理政务,体察世情,这就是入阁前的最后实践了。

    因此申时行的意思,就是让林延潮在见习过程中,多听多看不要插嘴。

    换到现在来理解,就是你一个实习生,到公司来带着耳朵和眼睛来好了,千万不要对公司运作指手画脚的。

    申时行这话林延潮明白,但他也是在考虑自己处境。

    林延潮现在已不是官场新丁了,在初时的收敛锋芒后,现在要准备崭露头角。

    一个人要如何展露头角,首先要竖立口碑。

    比如朝廷有一难办之事,天子要选任事之臣去办,林延潮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但天子,满朝大臣却觉得你不行。

    这是为什么?这就是没经营好自己的口碑。

    身为一名有理想的技术性官员,换句话说我林延潮就是来事功,要事功先要有口碑。

    林延潮当道:“多谢恩师提点,但弟子仍是想为官,当以事功为先,弟子想为百姓,为天下苍生作一点事,故而不惜此身!”

    申时行见此怫然道:“你若坚持如此,老夫也没办法了,你好自为之。”

    林延潮表面上垂下头去,心底却想大丈夫怎么能没一点坚持呢?申时行说得再有道理,可他几句话就打消了自己事功的念头,那么自己这番话不就成了空话。

    要经营好自己的口碑,首先就在坚持二字上啊!

    林延潮见申时行不高兴,自己却不担心。申时行如此豁达之人,怎么会因此小事怪罪自己。

    他又不是张居正,张居正主持变法,变法要上行下效,唯有选用听话好用的人为官。

    但申时行的政治理念是要‘燮理阴阳’,何为燮理阴阳,就是让上下中和,调济折衷,天子百官百姓能各局其位。所以申时行能容人,甚至政治理念主张与他南辕北辙的人。

    所以林延潮与申时行打交道,拉关系,拍马屁是要,但却不是重点。

    朝廷最需要的,还是能办事,敢于任事的官员。

    整日溜须拍马屁一事无成的人遍地皆是,但真正怀才不遇的人却很少。若真有怀才不遇,可能就是此才未必是真才实学罢了。

    林延潮当下静静等着,申时行等了一阵也是好像‘消气’了道:“你啊你,他日必是要吃此亏,不知老夫能否替你兜的回来。唉,这么多门生,唯有你与顾叔时最得意,切不要让我失望。”

    林延潮感动地道:“恩师放心,弟子行事也有分寸,绝不给恩师添大麻烦。”

    申时行笑道:“你行事稳重,料想不会出大差池,当然这一番话,也是为了你好,这燮理阴阳四字你多思量思量。”

    “是,恩师。”

    没错,申时行方才这一大碗心灵鸡汤。林延潮也没白喝,燮理阴阳四字,倒是令他想起申时行一个故事来。

    历史上申时行致仕后,不免求田问舍,其中他想拓一下他的家宅。申时行的邻居是一个做梳子生意的梳篦主。申时行与这位邻居商量,但邻居不买帐,好说歹说坚决不搬。

    过去致仕回家的官员都要买田扩宅,手段多为强取豪夺,经常闹出很大民愤来。

    也有品德贤良之人,如红顶商人胡雪岩要扩宅时,遇到一邻居也坚持不搬,于是他就答允了,不搬就不搬,如此还传为佳话。

    到了申时行手上,家人提议让官府强买,或者强拆。当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搞掉一个小商人是轻而易举。

    不过申时行没有答允,反而让他的管家到这家梳子店买了很多梳子。此后家里每当有客人上门时,申时行就赠送客人一把梳子,并称赞这梳子如何如何好。逐渐这家梳子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特地到他店里来买梳子的人络绎不绝。

    不过梳子卖的好后,问题就是店面太小,原本不够用了,于是梳篦主不得不找找一块地方扩大经营。于是梳篦主主动找到申时行,请求他买下其店面。

    如此申时行既达到了目的,也成全名声,达到了双赢,这大概就是申时行说的燮理阴阳吧。

    所以大明那么多宰相,被世人称为大贤大奸的都很多,能做到无咎无誉也就申时行一人,要不怎么说他做官本事,首辅里能排前三。

    林延潮从申时行房里告辞,申时行还将林延潮送至门外。

    等候在申时行门外的内阁属吏引林延潮出门,还笑着道:“阁老很好不因公事与外人谈这么久的,状元郎真是阁老的得意门生啊!”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当然这番朝中有人的感觉,实在是好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不收礼

    拜见完三位阁老,林延潮就回署了,收拾一下东西准备第二天,正式赴阁坐堂了。

    而翰林院的同僚们知林延潮与刘虞夔,要入阁办事之后,众同僚们少不了向二人道贺一番。

    林延潮与刘虞夔也是答允,在翰林院旁的酒楼里摆了一桌宴席,第二日宴请上下同僚。

    林延潮回到家中,这才进家门,就听值门的下人于伯道:“老爷,今日不少人上门来贺你,送什么冰晶。”

    “冰晶?”林延潮笑着道,“是冰敬吧,这是官场上朋友来送礼的。”

    于伯嘿嘿地笑着道:“是老爷,小人在乡时,就是给老太爷看门的,没见过达官显贵,啥规矩不懂,让老爷见笑了。”

    “无妨。“林延潮心底想,看来他入值内阁的事,官场上的人也是都知道了,所以京里的同年,同乡来上门来送礼。

    内阁里的轮值翰林,官虽不大,但是有机会接触到枢务,机密公函,每日接触的都是帝国最新发生的大事,所以无论京官,外官也会想办法来与自己攀交情,打听一些内阁的机密之事。

    林延潮走到北屋,就见林浅浅坐在屋里向自己说:“潮哥,今日有人来给我们家送礼了。”

    林延潮道:“我听于伯说过了,是什么礼?”

    林浅浅拿出十几封信。林延潮先草草看了下署名,有外地为官的同年,各督抚驻京的提塘,甚至还有京里六部的官员,连顾宪成也送礼贺自己直文渊阁。

    林浅浅拿着一信笑着道:“潮哥,你看此人还题了一首诗,赤日炎炎似火烧,京里老爷锦扇摇。欲得晴空展双翅,纳来寒玉配君腰。”

    林延潮笑了笑:“别看写得文绉绉的,说白了就是送冰敬。”

    “潮哥,什么是冰敬?”林浅浅眨着眼睛问道。

    林延潮将信放在一旁道:“此乃官场之陋习,外地官员给京官的,冰敬名义上就是为京官消暑降温为名的孝敬了。”

    林浅浅点了点,又问道:“相公,这信上说五子登科是什么?“

    林延潮道:“就是纹银五两。“

    “为何不直接说五两?“

    “读书人嘛,耻于言利,此乃是风雅。“

    林浅浅不免翻了个白眼,然后又拿起一封信问道:“那这梅花诗八韵就是银票八两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可以的,都举一反三了。“

    林浅浅听了林延潮夸奖,高兴得不行,然后又问道:“那这大衍是什么?“

    林延潮道:“语出周易,大衍之数五十。“

    “五十两?这么多,那这双柏图一座?“

    “纹银二百两。“

    “两百两?什么人送这么多钱给你?“林浅浅大吃一惊问道。

    林延潮扫了一眼署名道:“是仓场坐粮厅。“

    冰敬炭敬的多少,有三个衡量标准,一你的官位尊卑,也就是几品几品官,二是是否六部科道等要害部门,三就是与你的关系远近亲疏。

    林延潮补充道:“这还不算最高的,还有秦关一座,一百二十两,意函谷关高一百二十丈。毛诗一部,三百两,原因是毛注诗经,一共三百零五首诗。当然最高就是孟津一渡,纹银八百两,意为八百诸侯渡孟津伐纣。这是地方督抚给阁老,秉笔太监的冰敬。“

    林浅浅听完了立即道:“潮哥,这钱咱们不能要。”

    林延潮听了笑着问道:“这可是真金白银?”

    林浅浅道:“纵是真金白银,可是万一潮哥你受贿被锦衣卫抓了,那可怎么办,听闻太祖爷在的时,官员贪污十两以上,都要。。。”

    林延潮听了林浅浅这么替自己打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道:“眼下早不比太祖爷那时了。”

    “那也不能大意啊!”林浅浅焦急地道。

    林延潮将十几封礼单重新看了下,官员送的冰敬,比林延潮本该拿了多了几倍。

    特别是坐粮厅给得两百两。

    这些钱林延潮就算收下,也不能说有错,京官都是靠这外官补贴过日子。这是官场上潜规则,没人会因此检举你贪污。

    比如海瑞堪称大明第一廉臣,但他当外官时也向京官行贿,他说了句话,朝觐之年,为京官收租之年。

    林延潮想了下道:“不过你说的是,除了撇不开的人情,其他不明不白送上门的,就让济川明日一一还回去了。特别这坐粮厅的两百两绝不能要。“

    林浅浅没有二话道:“好,那如何回那些送礼之人呢?“

    林延潮想了下道:“那无妨,我就亲自写一手信回复他们,上面就写‘今年过节不收礼’。”

    不过尽管退还了一部分,林延潮一次冰敬也有近百两的入账。

    次日。

    林延潮与刘虞夔就赴文渊阁坐堂了。

    这才刚到阁门之前,就看见阁门外的几排长凳上,坐满了各个衙门官吏,这都是等待入内禀告奏事的。

    在众多官员里,不少堂部大僚也是坐在长凳上。

    见了这一幕,换了嘉靖朝以前的官员都要惊掉下巴。

    林延潮还记得,自己在殿试第二道题,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

    说的是,唐朝时裴度向天子建议,让百官聚于宰相府邸奏事。

    换句话说,唐朝的宰相,是不能在府邸上接见百官的。

    而明朝根本没有设宰相,六部是直接向天子负责。至于内阁大学士说白了就是天子的文秘啊。

    六部官员奏事正常程序是将奏章递给天子后,天子再令太监交给内阁大学士票拟,票拟之后的奏章再交给天子批红。

    为了遏制内阁大学士权力,天子规定,入阁者不置官署,不得****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关白。诸司奏事,亦不得相关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各衙门向天子奏事前,不能向内阁大学士请教意见的。

    但是内阁大学士权力作大后,票拟几乎等同于最后的批红,诸司衙门为了保证奏章的通过率,不得不就所奏的事先向内阁大学士禀告,再递奏章给天子。

    这样朱元璋废宰相,由天子直属六部初衷失败了,又变成了阁臣统六部,再由阁臣向天子负责。

    诸司奏事向内阁关白后,天子严令内阁不得****诸司,也成了一句空话。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内阁大学士只掌票拟,权力却几乎等同于宰相的原因。(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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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介绍:
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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