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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四十四章 道可御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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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孙有功的匠坊回至府里,众弟子们都觉得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喜上眉梢。

    但林延潮见了弟子如此,却眉头微皱,似有几分不乐。

    众人不明林延潮心事,大多数却不敢擅自发问。

    唯独屈横江忍不住问:“先生为何不乐?”

    林延潮却反问道:“你们国子监监刻坊的铜活字,一日可印多少字?”

    屈横江道:“弟子曾问过坊匠,一日可二十余纸。”

    众人听了惊呼道:“二十余纸!”

    “如孙匠人两日方能一纸呢。”

    “铜活字确有长处。”

    屈横江以为林延潮为此忧心,于是道:“先生,这铜活字虽快,但也确实太贵了,平常人也是用不起的。就以咱们京师而论,也唯有监刻坊一处有铜活字,有铜模字二十余万,江南的私人刻坊都不如监刻坊。”

    陶望龄点点头道:“屈兄所言甚是,江南唯有无锡会通馆,兰雪堂,桂坡馆等私人刻坊才有铜活字,铜模字数万,十几万如此,但私人刻坊没有监刻坊之财力。如要印书,都看有无缺字,若缺字需立铸方可。”

    贺自明补充道:“铜活字虽好,但都太贵了,若是要弄齐一套几十万铜模字,不知要费几万两白银,不提还有备字,故而还是雕版印刷好用。”

    一名弟子不明问:“何为备字?”

    屈横江解释道:“就是重复的字,好比你要印王右军的兰亭集序,仅是‘之’的铜模字就要备上二十一个。”

    听了屈横江这么说,众弟子都是摇头:“华而不实。”

    林延潮从弟子们议论而知,是啊,正是因此活字印刷才无法推广。雕版印刷仍是社会主流,而活字印刷仅据次地位要,甚至划时代意义的金属活字就是华而不实。

    因为除了模具太贵外,铜活字还要用到铜,可中国产铜数量稀少,铜更是流通钱币,谁会用铜来铸字模。

    中国汉字近十万,常用汉子三千多,不提还有回字的四种写法。唯有士大夫刻书成风的明朝,才会闲得蛋疼使用铜活字。

    可是金属活字到了欧洲却是另一个样子。

    英文,拉丁文几个字母?他们的铜活字比我们简单一百倍。

    在欧洲古腾堡发明活字印刷后,在一四八零年欧洲已是全面推行活字印刷,在之后二十年间所出版书籍,已超过欧洲之前一千年来所有出版书籍的总和。

    到了十六世纪,欧洲出版书籍更是将明朝远远甩在了身后。

    众所周知中国与西方近代文明拉开差距,在于文艺复兴。

    西方文艺复兴在于几个思想家?几个划时代发明?在于但丁?在于达芬奇?在于蒸汽机?

    其实不是,文艺复兴在于知识的廉价传播,而引起思想大碰撞。

    可以负责任的说,没有活字印刷,就没有文艺复兴!

    但中国与西方,真的就差了一个活字印刷吗?

    林延潮向弟子们道:“你们可知泰西?”

    众弟子摇摇头,又是点点头。

    一人道:“听闻泰西是红毛鬼的地方。”

    一人道:“不对,听闻泰西是弗朗机人的地方。”

    二人争执了一会,陶望龄问道:“先生何故提泰西呢?”

    林延潮道:“泰西有文与汉文不同,如泰西有一国名为英吉利,其文不过二十六个字母,词意乃字母拼凑而成。他们在百年前就已用铜活字印书,其功百倍于我!”

    众弟子们听了都是一惊。

    “秦汉时以竹简为书,以千为率,士人不过五六尔,隋唐以雕版印书,士人百不及二三,而今我大明富有四海,文教兴盛,但论及读书识字之人,二十人中有一人乎?”

    “而泰西之人用铜活字后,读书识字之人比率已远胜我中国。”

    众弟子们闻言惊疑不定。

    屈横江紧张道:“这岂不是国人之法为泰西学之,泰西反胜我十倍,先生有何策御之?”

    众弟子同是问道。

    这个问题屈横江不问,几百年后中国人同样要问。

    西方文艺复兴数百年后,原来的野蛮人来至东方,强行叩开国门。

    清朝朝廷感叹于洋人的船坚炮利,定下‘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国策,决定中体西用,兴办洋务。

    清廷采购了无数西方的枪炮舰船,平定太平天国,打造出一个咸同中兴来。

    洋务派志得意满,觉得可以与列强掰一掰手腕,洋务大臣,两榜进士出身的李鸿章也忘了年少时读的圣贤书,开口说,孔子不会打洋枪,今不足贵也。

    但甲午一战后……

    大家才发现我们输给洋人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连近邻倭国都打不过。

    是我们采购的枪炮舰船不够多?

    朝廷腐败,怪政府?

    清廷防备汉人?

    制度问题?

    李鸿章,丁汝昌的战略战术问题?

    最厚黑的还是洋人教我们的留了一手?上树的本领没教?

    但这问题最靠不住,明治维新与洋务运动几乎同时而起,为何日本人从洋人那学会了,我们却没学会?

    洋人根本没藏私嘛。

    而且洋务运动,主张是中体西用。

    明治维新,则是和魂洋才。大家的方针差不多。

    但林延潮却知有个细节很多人没主意到。那就是日本其国民的识字率甚至比同时代工业革命后的英国还高,这个数据是在明治维新以前,不是明治维新以后。而同时代的清朝,不过百分之十。

    说来天荒夜谈,但却是真的。

    这是为什么?

    因为日本大量推广寺子屋,在江户时期就已开创了国民教育的先河。

    所谓寺子屋是专门针对平民子弟的教育,男女都有,其内容近似今天小学教育。民间如此高的识字率,如同堆垒了无数的柴薪,有了雄厚的积淀,待明治维新,西学涌入时,大势如烈火直冲而起。

    往事已远。

    林延潮回到现实中,寺子屋的事,却给了他启发。

    日本与我们一并错过了活字印刷的思想爆发期,但不等于错过一切。

    如果朝廷的士大夫们,能够不那么重道而轻艺,不重义轻利,能少谈论些经义,多谈些事功,那么错过活字印刷也没什么。

    若国策以经世致用,务实为本,以中国之地大物博,人力物力之雄厚,总会想出替代的办法。

    活字印刷,器也,但道却可御器。

    道可御器,这是理学的道理,但此道却非理学的道。

    想到这里,林延潮目光悠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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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四十五章 发来贺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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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一席话后,令众弟子都陷入了沉思。

    换了旁人或许会质疑一句,林延潮又没有去过泰西,为何会对泰西之事如此了解?你不是在危言耸听吗?

    但他的弟子对林延潮都十分信服,故而都不觉有疑。

    众弟子们听了林延潮一席话,都认为眼下我大明虽乍看乃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但也需当居安思危。我等身为读书人,更该如此。

    用事功学里的一句话概括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在此理念下,作为学功堂杂论主编的陶望龄,徐火勃,都觉得任重而道远。身为学功堂杂论的创刊号,不仅要将事功学之思想传播给众人,而更应带给广大有识之士一种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危机意识。

    在这普天之下并非只有一个大明,我等读书人不可在仍沉浸于‘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的美梦中,应该沉下心来放眼看世界,脚踏实地的务经世之学。

    陶望龄,徐火勃二人与共创刊的十几名弟子,他们左思右想一阵,将‘学功堂杂论’的名字改为‘事功刊’。

    再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为创刊精神,写在‘事功刊’的刊头之下,之后才是创刊日期万历壬午年,二月初六,另并注明此报七日一版。

    当然此刊未出,凭林延潮三个字已是足够的引人注目,加之林延潮当日与众弟子们说的一席话,也是经弟子们之口传了出去。

    如泰西之国文明不逊色于我中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语,倒也是足够令人一醒。

    京城士子们翘首以盼,只想看看这事功刊到底写了什么。

    到了二月初六,正是大兴县县试之时,林延寿踌躇满志从府里踏出,前往县试考场。

    而在国子监,大明门外,穿着小蓝衣的刊童们挥舞着手中的事功报在那大呼。

    卖刊!

    卖刊!

    卖刊!

    看林三元的惊世之论!

    读经世之经,务致用之用!

    通古今之变,宜放眼天下!

    路过的官员士子闻言,都不由停下脚步心道,这林三元真好大的口气!

    也有人摇头心道,林三元也真脸皮好厚,哪里有这等自卖自夸的。

    也是,当时读书人写了一本书,虽想让天下人都看自己的著作,但也没有这么候着脸皮打广告的。而林延潮这么做,实在不是读书人矜持的作为,倒似街边卖菜的摊贩。

    棋盘街上,一顶绿呢官轿正缓缓而行,而前方下人护卫手持大金扇,引棍开路。

    户部郎中李三才正坐在轿中闭目养神,这时候刊童一声声叫卖声传入他的耳中。

    “读经世之经,务致用之用,”李三才闻言不由一笑,自顾道:“林三元闲居在家,也不肯寂寞,总要做出点什么事来。”

    李三才用手敲了敲轿板,吩咐管家去买一份事功刊来。

    不久管家将事功刊买来,李三才随意一扫但见刊纸所用平平,印刷的字体也是当时士大夫不屑的宋体字。

    宋体字毫无美感可言,只有计较成本的书贩才会用宋体字。而真正学问大家务求精美,都请善于书法的名匠刻工来制书的。

    李三才不由眉头一皱问:“此刊作价几何?”

    管家在旁笑着道:“回老爷的话,不贵,只要三分五厘。”

    李三才道了一声难怪同时心道,时人著书生怕别人不知他用心良苦,故而在纸张上刻工上考究,所卖都不便宜。

    但林延潮此刊卖三分五厘,不说官员士子,就是贩夫走卒也是买的起,也就相当京城里一名摊贩半日的工钱。如此廉价就能买到‘经世致用’之言,未免来得太容易了点,不合经不可轻授,法不可轻传之道,实在是会被读书人小看的。

    李三才摇了摇头,见事功刊不过七页之数,刊头‘事功刊’三个大字。

    这三个大字倒不马虎,并非是宋体字,而是请名家题的。李三才看一眼下面小字‘资善大夫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题’。

    这,李三才顿时说不出话来。

    请一名内阁大学士题刊头,真好大的手笔,这可不是一般民间书刊所能做到的。

    然后李三才目光往下,他本以为下面是正文了,但没料到却是……

    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兼太子太师礼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贺……

    光祿大夫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贺……

    资德大夫刑部尚书严清贺……

    嘉议大夫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读许国贺……

    通议大夫吏部侍郎兼侍读学士余有丁贺……

    朝请大夫詹事府少詹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陈思育贺……

    亚中大夫翰林院侍读学士掌院事沈鲤贺……

    前朝列大夫詹事府洗马兼国子监祭酒周子义贺……

    另外还有王家屏,朱赓,黄凤翔,顾宪成,赵南星等等。

    李三才变了神色,不知不觉整了整官帽,挺直了背,肃容将事功刊从头看起……

    就在此刻。

    张居正府邸。

    张嗣修拿着事功报看了几眼后,不由一晒对一旁正在品茗的张懋修道:“你看你林三元这事功刊上居然还有父亲的名字。”

    张懋修一愣拿过事功刊看后,也是露出与其兄长同样的神情嗤笑道:“这林宗海还真懂得往脸上贴金,当初他上门时,爹不过让我等与他说了几句客气话,怎知被他当作贺词引入刊上。”

    张嗣修闻言哈哈一笑道:“我倒不这么看。谁都知林三元此次夺职因爹而起。他此举示好正也是向我们靠拢之意。”

    “这你倒是误会林三元的意思了。”

    张嗣修,张懋修一听,原来是张敬修搀扶着张居正来至到厅。

    张嗣修,张懋修二人连忙起身道:“爹,你的身子。”

    张居正摆了摆手,坐在椅子上道:“无妨,你们坐下。”

    三人依言坐下,张懋修将事功刊奉上道:“爹,这是林延潮亲自送上门的事功刊,爹请过目。”

    张居正捏须道:“我先你们一步已是看过了。”

    三子闻言都露出惊奇之色,没料到张居正对林延潮的事功刊如此重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四十六章 官复原职(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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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府里,张家父子的闲聊,已是成为习惯。张居正御下甚严,对几个儿子管教得也十分严格。

    张敬修稳重,张嗣修豁达,张懋修眼光犀利,虽有些急躁,但言语也是颇为深刻。

    但这一次先开口的却是张敬修。

    张敬修拿书审视了半日,最后向张居正道:“不谈此刊用宋体字刻书,且看这半文半白之语,也知其粗浅,其与摊边三国演义,西游记有什么两样。”

    事功刊的文体,林延潮创刊时就是为了贴近普通百姓而作的。但在文化人的眼中,就觉得这样的文章很‘水’。

    放在今天就是灌水大王。

    张嗣修道:“我倒不这么以为,半文半白之语,贴近百姓,就算是贩夫走卒也可看得懂。”

    “但格调却降了。”

    “降格调就是不曲高和寡。”张嗣修道。

    听二人议论,张居正没有言语。

    张懋修问:“爹,你以为如何?”

    张居正道:“你们看了刊末石篑山人的杂评了吗?”

    数子一愣,皆表示没有注意。

    因为正刊是林延潮所讲的事功经学,别人拿到事功刊当然会注目于此,但附于刊末的杂评是由他人所书写的。

    大家都自不会太关注。

    三子重新看了一遍。

    张敬修倒是奇道:“这石篑山人是何人?也不用真名,岂不是藏头露尾,与其如此倒不如写个‘佚名’二字。”

    张嗣修道:“你看这石篑山人所言,当大兴教化,真有见地。”

    “他言当今天下,为天子牧万民之官,逾两万;承孔孟之义,今生员者,不下三十万;而读书识字者,浩浩三百万众。”

    “此多乎?不多也。仅以户部有籍在册丁口记,我大明有民六千万。读书人多乎?实不多也。”

    “若天下能有千万人,行圣人之教,大同之世可及。”

    看到这里,张懋修斥道:“一派胡言,不过三十万生员,已是举国养之,若千万生员,生民何计?”

    张嗣修道:“你往下看。”

    “此不易也,但若天下百姓,人人能读书识字,闻圣人之教,十人中只要有一二人能行之,亦大同也。”

    看到这里,张家三子都不说话。

    下面这石篑山人继续言道,本刊之宗旨在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匹夫不明圣贤之教,如何知其责?故而务天下之兴,文教为先。

    张懋修惊道:“这石篑山人不会就是林宗海吧!”

    张敬修道:“不,此人文风与林三元相迥异,应是他门生。”

    三人一并看向张居正问道:“爹为何要我们看此文。”

    张居正道:“此策吾当奏明天子行之!”

    三人一听不由讶然,张居正居然这么快就作了决定。

    张敬修道:“爹,此事是不是缓一缓,之前尽革亲族冒免丁粮之事,共清出人丁四万余,民间和朝堂上议论还未继续。另辽东,山西各省,马上就要奏报去年清丈田亩之效,当务之急是不是以清丈之事为先?”

    张居正闻言笑着道:“你们可知我,要推行文教用意何在?”

    三人都是不语。

    张居正道:“清丈,冒免之事,皆是变法之法,既是变法,就不免有人攻讦。但兴以文教之事,会有人反对吗?”

    三人一听皆是恍然。

    张懋修道:“爹,此举实在是高明,教化之事乃顺应人心之举,亦可成全美名。”

    张嗣修细思道:“爹,我算是有些明白事功之学。”

    “兄长怎么说?”张懋修问道。

    “利人利己是为功啊。要利人利己,就要求同。我本以为林三元此事功之刊,一上来会先攻讦理学,心学,以竖旗帜,但没料到此刊却提倡兴以教化。理学讲格物致知,心学也讲察己明道,事功学更讲以学为功,此都需以教化为先,此策就是朝堂上再古板的大臣,也会赞成的。”

    “此刊可谓先声夺人啊!”张敬修也是点了点头。

    张懋修仍道:“不过林延潮说兴以教化,推广至天下万民,如何能兴?如何能教?说得好听,兴以教化的银子又从何而来,若无具体之法,此策不过想当然尔。林延潮整日讲经世致用吗?口号讲得好,但如何落在实处,却一字不提。这样的话,我也能说出一车来。”

    众人都是大笑。

    张嗣修在旁看张居正脸色问道:“莫非爹有起复林三元之意?”

    张居正缓缓点头道:“确有此虑。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张敬修马上表示反对道:“爹,林宗海因矫旨之事得罪了我们,虽屡次主动上门示好,但就这么起复,不是便宜他。我看这教化之事,还是另请大臣为之。”

    张嗣修道:“可是林三元既提其法,胸中自有可行之策,如不用他,朝堂上有哪个大臣可以胜任?”

    “朝堂上那么多官员,就无一二胜任吗?”张敬修与张嗣修辩论了一阵。

    这时张懋修却道:“爹,我倒是以为,我们可以起复林三元。”

    张敬修,张嗣修都是奇怪,张懋修与林延潮不睦,为何这个场合反而替他说话了。

    张居正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张懋修笑着对他两位兄长道:“林宗海既提兴教化之事,就让他去办,将他调至礼部,或者是外放出京都行,无论是什么,都比他任日讲官来得好。”

    两位兄长闻言都是恍然道:“这不是明升暗降?”

    张懋修笑着道:“不错,此一举三得之策,一来以示我们宽厚,不计林宗海前过,天子觉得爹宽宏大度,二将林宗海调离日讲官,也免得日后成为心腹大患,三来兄长就可顺理成章补为日讲官了。”

    张居正听了没有言语。

    次日。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上奏天子,察詹事府中允,翰林院讲读林延潮,行事不周,矫意而为,但念其出于公允谋国之心,着罚俸一年为诫。

    左都御史陈炌的奏章一上,次日天子就是批复了奏章。

    并在奏章里写上一行朱批,林延潮为官以来战战兢兢,恪尽职守,事朕甚恭,虽有小过,但不掩其劳,即日起官复原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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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四十七章 得陇望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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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政令此刻未下达,所以林延潮仍是丝毫不知自己已是官复原职之事。

    眼下他最关心的就是事功刊发行,这对于他而言才是大事。若是事功刊兴办得好,那么下一步就可以顺势推动报纸,时报的发行。

    如此自己这只小蝴蝶,终于看到掀起飓风的希望。

    若是不行,那么意味着林延潮文教战略有问题。

    活字印刷开启的欧洲文艺复兴,以及当今互联网之世引起的知识大爆炸。都告诉我们再先进的思想,再先进的发明都犹如一个种子,这种子没有合适的土壤来承载,就不能生根发芽。

    以林延潮计算,京师郭内郭外人口过百万,在大明是人口仅次于金陵的大城市,放到整个世界,也算是第二大城市。

    大城市人口高度集中,无疑有利于思想传播,而且社会分工明确,导致阶级差距放大。在京师里有这么多在朝京官,觐见外官,藩属使节,勋官贵戚,待试举人,坐监监生,游京生员,以及无数商贾。

    这意味着能读书识字的人远远超过其他地域。

    换了文艺复兴前,那识字率不到百分之一欧洲,你办报纸试试看,绝对哭死。

    以林延潮估计,京师里能读书识字的人口,可达十几万之众。那么自己的事功刊,定以七日一刊,一刊八百份计,应该在容许范围之内。

    只要两百人里有一个人买自己的事功刊,那么就足够了,所以这里有成功的土壤。

    不过京城办刊,也有不利的地方,就是天子脚下,舆论相对不是那么自由。故而林延潮为何要在办刊时,扯张居正,申时行,张四维的虎皮,也是为了防止日后有人找碴。

    不过林延潮的担忧也是因自己一贯的谨慎。明朝文字狱不似清朝,而且后期更比前期开明,万历朝被后世一直讥讽为开创了中国‘无政府’主义的先行,所以思想禁锢一词几乎在明朝不存在。

    在众人焦急地等候中,事功刊第一日发行之结果马上要出来了。

    不少弟子都是焦急地在学功堂里踱步。

    这事功刊是否能一炮而响,关乎着事功学之将来,与他们也是休戚与共。

    与弟子们的焦急不安相对,林延潮则是身在学功堂旁的卷棚里,自己给自己沏茶,缓缓品茗,然后平静地等待着结果。

    林延潮闭目养了会神后睁开眼睛,桌上茶碗上的雾气悠然蒸腾,他拿着折扇轻轻摇了摇,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

    茶香盈满口中,林延潮舒服地往太师椅上一靠,仰望着窗外的天边云卷云舒。

    若是没有俗事缠身,这会是一个不错的午后。

    这惬意的功夫只过片刻,就听得门外喊道。

    “售罄!”

    “售罄!”

    “不到半日全都售罄了!”

    外头赶来的弟子们擦着汗水奔走相告,原本焦急的神色,在大家的脸上一扫而空。

    真太好!

    弟子们鼓掌叫好。

    学功堂里奔出的弟子们,拥抱相庆。

    徐火勃,陶望龄,贺子明等人也是迎了出去,从在外赶回的弟子口中得知了销售的状况。

    然后三人脸上都带着喜色,一并来到林延潮所在的卷棚门前,正要叩门,林延潮从窗旁见了笑了笑道:“进来吧!”

    三人一并进入后,贺子明喜道:“先生除了三百分赠刊,其余七百份报刊不到半日即行售罄。”

    陶望龄道:“大明门外的书肆里,有声遥堂,文绘堂,五柳居等掌柜都侯在外面,说要与我们预购下一刊的‘事功刊’。”

    林延潮闻言问道:“他们要订几份?”

    “声遥堂最多,说是要一百二十份,文绘堂,五柳居则是五十份和三十份。”

    林延潮向贺子明问道:“以你之见,要以多少价钱给他们呢?”

    贺子明道:“若有书肆代售,也省去我们雇佣刊童辛苦,而且声遥堂乃京城有名的大书肆,渠道很广。我看声遥堂可给两分八厘,文绘堂,五柳居可给三分。”

    林延潮点点头道:“善。”

    贺子明道:“先生,如按眼前而论,我们之前定得每刊八百份也是太少,以我看一千两百份,至一千五百份也是使得的。我之前问过孙匠人,以他制得雕版,一次印作两千份都不会浸纸走字,再多也不是不行,只是雕版时需用好板。”

    徐火勃道:“既是雕版印刷,那么一套板印得次数越多,那么成本就降得越低,八百份净得利三十五两,一千两百份?一千五百份又是多少?”

    “我看不过多久,大家都可以当富家翁了。”贺子明笑着道。

    几名弟子都是齐笑,室内充满欢快的气氛。

    林延潮笑着道:“不用,就定以一千份。”

    顿了顿林延潮又道:“你们并告诉众弟子们,若有人文稿得事功刊录之,以百字计酬,下一刊起,每名责编也可得薪资。”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人都是大喜。

    事功刊大卖之后,即成为学功堂一份新营生。这也是事功学,时时贯之学以致用的话。

    从此以后,学功堂分作了两处。

    从学功堂开辟出了一院落。这院落是学功堂这间大宅子的外进,但却给‘事功刊’一众编辑征作了办公所在。

    外进里的两间门市,以及三间厢房,都被征用。

    两间门市一间用以售刊,一间用以接待书商。

    至于三间厢房,一间为徐火勃,陶望龄二人的主编室,一间则为众编辑的编辑室,作为编辑排版校对之用,另一间则是财会室,由贺子明与两名弟子兼差。

    刊房一启用,学功堂的正门被征作了‘事功刊房’正门,而要往学功堂去的弟子们,改走另一侧的单门,至于原先的正门则只为事功刊房出入之用。

    至于外进通往学功堂的大门仍在。

    事功刊一众编辑白日上课是弟子,放了堂则从事编辑之事。

    事功刊房里所有差事都由学功堂的弟子兼事,不从外面聘人,眼下事功刊房已是井井有条,已是初步上了轨道了。

    但事功刊是一个开始,林延潮用事功刊来检验是否有在万历朝出报纸的可能。

    眼下见来事功刊的成功,意味着报纸的实行也变为可能。

    当然这个时代,明朝已是允许民间设立报房。不过这报纸与今日的报纸性质不同。

    报纸之意,本就是朝廷邸报。当时的报纸,多是对邸报中重要之事进行摘抄,很少有自己的创作。

    如吏部急选一批官员,民间报房就会将这批官员姓名,履历,新任官职写明立即刊发,如此让想攀交情,攀关系的人快一人一步。

    还有就是科第之事,读书人中举人了,中进士了,民间报房就会立即登载士子情况等等。这样的报纸不定时不定期,唯有大事发生时才突然出了一期,官员士子们也没有一直订阅的习惯。

    而林延潮定的报纸,自然是与今天接轨,采新闻大小之事,记录报上,并且做到两日一版,甚至一日一版的程度。

    但下面的问题也就来了。

    既是报纸,比事功刊更注重时效性,也就要求更快的速度印刷出版。那么意味着一个字一个字刻录的雕版印刷,已是不适应报纸这样的新事物了。

    以明朝而论,民间报房仍是采用手抄或者是雕版印刷,唯有到了崇祯十一年时,才出现了第一份木活字印刷的报纸。雕版印刷固然省钱,但林延潮出报纸为了顾及时效性,却只能用活字印刷,这是历史的大势所趋。

    可是选用哪种的活字印刷,问题已是摆在林延潮眼前。

    铜活字当然是上上之选,但模具昂贵,一套十几万两白银搞起,除了国家外,民间财力根本无法支撑,所以不在考虑的范畴之内。

    排出了铜活字,那么就只有木活字,铅活字在林延潮的选择范围之内了。

    在活字印刷里,这时候木活字的技术已是相对成熟了,可以马上拿来用的,价格也不会比雕版印刷昂贵太多。

    但木活字的弊病也是同样明显,如纹理疏密不匀,刻制困难,沾水后变形,以及和药剂粘在一起不容易分开等等。其中最主要,就是木字较铜字,十分容易损坏。稍稍损坏,印出来的字往往笔画损坏、残缺,印出来后就不成样子,几乎看不出字来。

    若木字的模具损坏太重,那时候就必须立即重新刻字。

    清朝时民间报房竞争颇为激烈,几个报房采用木活字印刷,多是赶工出品,但木活字印刷后的效果简直惨不忍睹。读报的人几乎是在捏着鼻子在看,一面看,一面连蒙带猜的揣测这印坏的字是什么意思,就跟作完形填空没什么两样。

    活字印刷里模具在于重复利用,由这一点看出,木活字实在不适应。

    至于铅活字,则是将来趋势,在现代激光排照出来前,许多中文报纸仍是采用铅字印刷。

    不过问题就是铅字印刷,在大明朝好像没什么人会。

    于是难题摆在林延潮眼前,将来的报纸,到底是采用铅活字还是木活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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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四十八章 燕京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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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弟子们都是举起茶杯来。

    乘着大家气氛热烈,林延潮决定将办报纸之时,乘势在这祝捷会上提出。

    林延潮道:“之前与诸位一直提及的报纸之事,我已是决定筹办,新的报纸我决定定名为燕京时报。”

    徐火勃问道:“老师为何称时报呢?”

    林延潮笑着道:“所谓时报,取名为礼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时中之意,乃是君子时时能守住中道,无过无不及。那何为中道?不察时则不明,不明则不知中道,此时乃是天下大事之时。”

    众弟子听林延潮此论,顿时一并击节叫好。

    时报,时报,这个名字叫得好。

    至于燕京,更是大气,燕京乃帝王之都,天子居停之地,天下四方之中。

    林延潮在事功刊后,再办一燕京时报,顿惹来了弟子们的兴趣。若是之前,大家尚且质疑,但眼下事功刊大获成功,故而弟子们自是信心百倍。

    “敢问先生这燕京时报,是打算如民间报房那般参考邸报而作吗?”

    林延潮点点头道:“不错,确实参较邸报。”

    林延潮又没有记者,不可能有新闻部,所以唯一消息来源就是邸报。

    “那与民间报房又有何不同呢?”

    林延潮道:“民间报房载邸报,而不评,而我们不同,载而论之。当然也不约束于此一类。”

    众弟子们听林延潮的话,又是一阵议论。

    郭正域问道:“先生,还可以以何为类?”

    林延潮不答,而是反问弟子们:“你们以为该以何为类呢?”

    陶望龄先道:“可以杂评为主,事功刊以介绍老师的经学为重,我等弟子们的杂评为辅,那么燕京时报,就可以广而论之,不仅仅是我事功学的杂评,天下各家如理学,心学,气学,玄学,释学等杂评都可交融,起百家争鸣之效。”

    陶望龄几句话,一下子点燃了众弟子们的热情,众弟子们纷纷私下议论。

    贺子明道:“这么说交融经学,时政的杂评,确实是一个新奇之道,只是评论政事,可能引起朝廷之不满,攻讦经学,可能随时引来学术之争,我们这么做,不是处于众矢之的吗?”

    贺子明之言,再度引起了众弟子们的议论。

    陶望龄胸有成竹地道:“贺责编之言,确有见地,不过我们既称时报,即奉中道而行。何为中道,中道既是天道,所谓天道即无私则大公。只要我们秉持执中公允之道,就无任何人可以指责我们。”

    林延潮赞道:“望龄真大才矣,我办此燕京时报,并非为我事功学唱和,就算有否定于事功学之言,只要他说得有理,矣可载之。”

    顿了顿林延潮又道:“我办此报之初衷,并非革新天下之经学,而是为了革新天下之舆论,在这里没有一家之言,唯有百家之争鸣!”

    事功学的阵地,就在于事功刊,但燕京时报则不然,是一个平台,提供百家争鸣的平台。

    众弟子们纷纷以为然。

    徐火勃甚至总结道:“若说事功刊,是读百家书,成一家言,那么燕京时报就是,以一家书,道百家言。”

    弟子们讨论了一阵,都说在燕京时报上,该如何补充时政,经学之事。

    但林延潮以为此却不够。

    他燕京时报,既是明朝第一份现代意义上的报纸,那么所载范围不可太少。

    林延潮决定将受众,遍及所有能读书识字的阶层。

    而林延潮决定将燕京时报分作八版,第一版为时政大事,记载时政热点要点,天下读书人都关心的大事。

    第二版本埠新闻,专载京师大小新闻之事,侧重于京城老百姓身边的新闻。

    第三版为经济民生,这一版针对商贾,官员,类似于后世财经报刊。

    第四版诗词文学,名人唱和,时新诗词文赋,以及科举时文。

    第五,六版经学杂论,专录各家经学,以启百家争鸣之用。

    第七版民间奇案,记载顺天府下各级衙门的官府断案,偏重于涉及百姓伦理家常。

    第八版则是连载通俗小说。

    第七第八都是市井百姓喜闻乐见。

    众弟子们对前面七版都表示还好,他们自己可以搞定,但通俗小说放在报纸上连载,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当然在任何时代,通俗文学都要比严肃文学要赚钱,不仅仅是一般赚钱,而是赚得盆满钵满。

    从某瓶,某团屡禁不止而知,通俗文学对民间的影响力巨大。

    可是士大夫阶层们,虽私下把这类书当作枕边书,以及房中指南来看,但明面上对这样都是报以不屑一顾,甚至**之作。

    林延潮门下的弟子们都表示没有一个人会写。

    故而要找什么名家来写着通俗小说,这令众弟子们都是犯了难。

    对此林延潮则表示自己心中早有人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四十九章 县试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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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问道:“这是为何?”

    林水道:“今日乃是大兴县县试放榜,延寿老爷去看榜到现在也未回来。”

    林延潮点点头道:“这样。”

    林延潮心知以林延寿的脾气,若是考得好,必是早早回来大肆吹嘘,若是考得不好,要么关起门来无颜见人,要么离家出走个几天。

    在家里多少年,这样桥段,林延潮经历了很多次。至于想不开倒不至于,因为自己堂兄一贯心狠大。

    林延潮对林水,展明吩咐道:“你们带上几个下人,立即去大兴县衙附近找一找,若没有着落,拿我帖子给大兴县知县,让他帮忙。”

    “实在寻不到也不要着急,最多不超过第二天中午,堂兄自然就回来。”

    众人见林延潮如此淡定,心道果真还是老爷镇定啊。他们不知道林延潮对林延寿考后必'离家出走'的定律,已司空见惯。

    二人称是,立即找人出去找林延寿。

    孙承宗惭愧地向林延潮道:“东翁,请恕我教导无方。”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我之前看舍兄的文章,已是较去年一年长进良多,这已足见孙先生之高才。”

    林延潮虽是这么说,孙承宗仍感到十分抱歉,一脸的惭愧。

    林延潮心底也不由吐槽,孙承宗的水平有目共睹,历史上堂堂的状元,入翰林院后,教导三位帝王,那不仅是教学水平杠杠的,而且责任心极强。

    就算一头猪,给他一年这等一对一教学,也能懂得在地上怎么用猪蹄划字了吧。可自己堂兄承他之教,连个县试都中不了。林延潮都不知替自己堂兄怎么找话下这个台阶了。

    没料到还未出门,就有人惊喜连连地道:“延寿老爷回来了!”

    “是啊,延寿老爷回来了。”

    “这怎么浑身都湿了?”

    林延潮立即走到府门前,但见林延寿似哭过了一场,眼眶红红的,而且浑身上下衣裳都湿透了。

    林水一脸惊喜交加的样子,哭着道:“老爷,你怎么这样啊,你一直不回来都吓死我了。”

    见林延潮,孙承宗以及不少人涌至自己眼前,林延寿道:“休要提了。”

    “先别说了,给堂兄换上干净衣裳,还有烧一壶姜茶来,免得得了风寒。”林延潮吩咐道。

    众人立即去忙了。林延寿换上干净衣裳,又喝了一壶姜茶后,神色方才定了下来。

    “回来时,一时不慎掉进水池里了。”林延寿解释道。

    众人都是长叹。

    “不会第一场就出圈了吧?”孙承宗问道。

    众所周知县试第一场出案后,名列前茅的都写在团案上,再不济的也能名列副案之上,唯有团案副案都没名次的,称为出圈。

    比如这一次大兴县县试。大兴县身在京城,就是大明朝的首县。所以一次县试录取一百五十名士子,这比其他县要多,当然这也是为了彰显天子脚下文教兴盛。

    所以林延寿定然是考了一百五十名以后了。但县试不止有一场,还有招覆,再覆这等第二场第三场,考生只要是在副榜上都有希望。

    孙承宗有些焦急,考不了一百五十名也就算了,若林延潮连副榜都考不上,那就是出圈,说明你连来参加县试的资格也没有,那他真的无颜留在林府。

    听孙承宗这么问,林延寿立即涨红脸辩道:“怎么没在副榜,名次还好前呢。”

    “那副榜多少名?”孙承宗升起一丝希望,县试虽最重首场,但副榜也不是全无机会,只要是副案前十名,那么团案上前一百五十名士子在下两场中犯错,那么林延寿还是有机会替补。

    “可进副榜前十?”孙承宗怀着一丝希望。

    林延寿羞愧地道:“差一点。”

    “那就是前二十?”一旁林水喜道。

    “还差一点。”林延寿垂下头道。

    “前五十总该有了吧?”孙承宗气道。

    “还是差那么一点。”林延寿拿出两根手指,用间隙比划了一下。

    “前一百?”

    “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林延寿手指比划的弧度微微小了一点。

    众人都是集体无语了,一并心道,你这一点点,到底是多少点啊?你这是与我们玩猜数字呢?

    孙承宗摇了摇头,他已是不想问了。若是前十还有希望,前五十就非常渺茫了,至于前一百……何况还是一百名以后。

    一百名以后还名次好前?你又诓人。

    孙承宗向林延潮长长一揖,然后离去。

    林延潮套路地道:“兄长不用灰心,考完了三场再说,不到最后一场都不可轻言放弃。”

    林延寿问道:“延潮,我还有希望吗?”

    林延潮道:“你考之前不是信心满满吗?”

    “那是考前。”

    林延潮道:“我只知道自己放出的话,就算是含着泪,也要把这牛皮吹完。”

    次日起早,林延潮正要赶往学功堂。

    这时门外下人禀告道:“甄府甄老爷和甄夫人上门求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五十章 甄家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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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诚虽也得小皇帝宠信,却当不得中贵人这三字称呼。

    唯有张鲸得此称呼。这张鲸平素与林延潮打得交道不多,不过自己知他是天子幸近,与兵部尚书张学颜兄弟相称。张鲸倚仗皇帝的权势,还让亲信,家人替他暗中收揽权势,收受贿赂。

    而这张绅就是张鲸的干儿子,不过也没什么,听闻张鲸干儿子十几个,但此人敢在自己眼前摆谱,那就不懂得掂量自己了。

    不过林延潮已经知道甄家一行上门,可谓来者不善。

    林延潮笑容已是敛去,淡淡地道:“几位都是稀客,请坐!”

    当下众人一并入座。

    重新上了茶后,大家没营养的寒暄一阵,然后甄夫人给甄老爷频使眼色。甄老爷受迫不过,这才向林延潮道:“怎么不见令兄?”

    林延潮道:“县试还有三场,故而家兄在房里安心读书,以免分心。此失礼之处,我想亲家可以体谅一二。的”

    “当的,当的。”甄老爷连忙笑着,又见甄夫人催促的脸色,不由心下踌躇。

    林延潮看甄老爷与甄夫人的神情,不用猜也知道大半。

    他们甄家本来答允这婚事就勉强,眼下林延潮被罢官,林家势力大弱,又加上林延寿县试居然考了个一百名开外,这还是副榜上的名次。

    眼见林延寿如此废材,林延潮将心比心,若是甄家真要退婚,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但这也没什么,退婚之事也属正常。

    君不见‘退婚流’小说之盛行,这年头谁要没被退婚过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男人总是在退婚中成长嘛,说不定堂兄经此一事,悟出了‘莫欺少年穷’的终极奥义,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甄夫人直接上门说明此事,林延潮虽不高兴,但说不准也会答允,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可他还要带着他的侄儿,这分明是要借助张鲸的势,来压林延潮。这倒令林延潮心底十分不快了。

    甄夫人笑着道:“我们这一次不是空手上门。来人!”

    说着甄府的下人端上礼盒,甄夫人满脸笑容地道:“来的寒碜,不曾备下重礼,令兄大考,故而送上白银五十两,四季衣裳一套,不成敬意。”

    林延潮,林浅浅对视一眼,心道,不对啊,这情况看样子不是来上门退婚的,否则不会还送礼。难道是甄家知强行退婚为人不耻,因此心底愧疚,故而送金银来弥补。

    林延潮哪将这点东西放在眼底:“金银衣裳之事,我家里也不缺,亲家有话不妨直说。”

    甄老爷笑着道:“状元公,快人快语,不过这些话老夫想当面咨询下令兄的意思。”

    林延潮道:“吾兄正在备考,实不宜分心。亲家可与我直言,有些事上我还是可以替家兄做主的。”

    林延潮当然不愿甄家见林延寿了,这退婚之事当面和林延寿说了,那不是瞬间爆炸?

    林延潮不把林延寿放出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甄家好。

    甄老爷被林延潮拒后不好继续说,一旁张绅接过话来:“我大姨夫大姨妈也知尊兄大考在即,不过征询之事不会耽搁太久,我大姨夫大姨姨今日来就是想与令兄一晤而已,别无他意,请状元公不要误会。”

    这张绅说完,甄老爷甄夫人都是一并点头。

    林延潮也不知甄家卖得什么药,但毕竟他们还是名义上的亲家,也不能拦着他们不见自己女婿。于是林延潮吩咐了下人一句,把林延寿请至堂上来。

    片刻后林延寿来至堂中,然后甚有礼数的甄老爷,甄夫人行了一礼口称员外,员外夫人。

    甄老爷,甄夫人也是一并点点头,态度甚是客气,也没看出什么两样。

    甄老爷道:“既是贤侄在这,我就当面说了。听闻贤侄这一次县试名次颇为不佳。”

    林延寿涨红了脸,林延潮在旁道:“甄员外此话怎讲,还有三场未毕,不敢轻下断语。”

    甄夫人笑着道:“状元公,你我都是明白人,以令兄的名次其实已与落榜无异。你或以为我们甄家有嫌弃之意,但实是未有。科场之事,哪里有一定的,今朝不中未必明朝也不中了。我们此来是告诉令兄,尽管放宽心,一朝失意没什么,下一科可以再考,来日方长。”

    这转折够厉害的,林浅浅听了满脸羞愧,甄家这么大度,自己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延潮却心知,哪里有这么简单:“甄夫人话中有话?”

    甄老爷立即向甄夫人道:“夫人来,咱们喝茶喝茶。”

    甄夫人怒瞪甄老爷一言,然后强笑着道:“瞧,状元公说的,其实也没什么。我想请令兄入赘我甄家而已。”

    入赘!

    这……这转折也太快了。

    好嘛,今天本以为甄家是来强行退婚的桥段,没料到画风一转竟成了强迫林延寿入赘了。

    话一说出口,甄老爷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张绅则是频频点点头,示意姨妈做得对。

    甄夫人得了侄儿支持,当下更没什么好顾及的口里如连珠炮地道:“我们甄家书香门第,底蕴深厚,不比那些一朝得意的寒门之族。”

    听到这里,林府上下脸色都是一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还不是分明讽刺我们林家就是一朝得意的暴发户吗?

    “你们去居贤坊随便问问,哪个不知我甄家的名声。说来也是,我甄家虽称上乐善好施,但子嗣不盛,让汝兄入赘,也是想继我甄家香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五十一章 我干嘛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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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夫人此言一出,堂上一阵静默。

    林延寿居然出乎意料的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静静坐在那。

    见林延寿如此镇定,林延潮反而有些意外。据林延潮所知甄家除了长女外,还有一子,不过自幼体弱多病,眼下勉强靠药养着,想来甄夫人才有此请求。

    话说回来,林延寿若不拒绝,林延潮也不好说什么。甄家虽说不上豪门,但也可以称得上家大业大,论家财肯定是比林家多了。林延寿入赘去肯定是白得一大笔财产啊。这可是非常划算的事。

    “哥哥可是我家长房一支的独子啊,甄夫人还请三思,从未听说偶拿独子入赘之事。”林浅浅在旁开口。

    林浅浅开口,甄夫人反是大喜,若要反对,也是林延潮,林延寿开口。二人不说话,但一介女流来出面,说明有机会。

    甄夫人笑着道:“怎么会没有,那是林夫人你没听过,何况我听闻林老太爷有三个儿子,前不久三房才添了一男丁,哪里似我们甄家人丁单薄。”

    “这样吧,令兄入赘我甄家,将来可继续科举,若是将来出人头地,对你们林家也是光耀门楣,到时我们甄家也可答允令兄归宗回林家。”

    古代赘婿地位是比较低,但明朝比宋朝好一点。宋朝时赘婿是不能参加科举的,但明朝可以。明朝不仅可以参加科举,还不会歧视,甚至允你出人头地后归宗。

    如万历朝进士朱国祚,文名出众,连申时行这等大佬也是对他十分赏识。朱国祚中秀才后,为名族长洲何氏赏识,最后入赘于何家。

    当时人也没有多看不起,之后朱国祚不仅中了进士,还成为了状元。朱国祚中状元后,何家就允朱国祚归宗回朱家。后来朱国祚所生六子,皆归朱姓。

    王绅点了点头,向甄夫人道:“大姨妈,为何不听听状元公之意呢?””

    众人都看向林延潮,此事林延潮的态度举足轻重。

    甄老爷更是提心吊胆,生怕因此得罪了林延潮。

    甄夫人笑着向林延潮道:“状元公,我就直说了。你将来要起复,吏部那要打点地方,恐怕还不少。就不说打点。京城居大不易吧,这么大的家要操持,之前为官那点底子哪里够用。若状元公答允令兄入赘之事,我甄家可以出两倍的奁妆。”

    甄夫人说完,张绅也是得瑟地道:“是啊,状元公眼下你虽是闲住,但只要我干爹在天子面前一句话,起复也只是片刻之事!”

    张绅认了个干爹,自觉得能量很大的样子,以为京城官员如兵部尚书张学颜那般,无人不卖张鲸的面子。

    林延潮没有露半点情绪,淡淡地笑着道:“多谢两位好意,只是家兄入赘不入赘,我说得不算,你们需问家兄的意思。”

    众人心底大喜,他们本最担心林延潮反对,但林延潮既这么说,只问林延寿就好了。

    甄夫人向林延寿一脸诚恳地道:“贤侄,你请放心,我方才也说了虽称是入赘,但我甄家不会薄待你。我女儿不敢说闭门羞花之色,但也是温婉贤淑,将来你入赘我家,绝对可以举案齐眉的,不会令你受半点委屈。”

    张绅继续得瑟地帮腔道:“我之前听闻林兄科第不利,但只要我干爹一句话,到时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的。”

    甄老爷见甄夫人,张绅一唱一和,不由也心生热切之意,满怀期望地向林延寿问道:“贤侄意下如何?”

    见甄老爷询问,林浅浅顿时心急,向林延潮频使眼色。而林延潮却视若不见。

    林浅浅不知林延潮何意?若是林延潮真答允了,大伯大娘那边如何交代,不说大伯大娘,林高著又怎么肯让林延寿入赘。

    但林浅浅不知这张绅底细,以及官场上的事,故而不敢开口。她听张绅说的好似张鲸,很有权势的样子,故而以为林延潮不反对,是因为顾忌于这张绅干爹张鲸的缘故。

    或者真如这张绅所说,林延潮为起复做官,有求于这张鲸。林浅浅心底已十分着急了。

    这时林延寿道:“员外,员外夫人,这一次县试考得不好,故而方才以为你们是上门来退婚。”

    甄家众人一听,林延寿这话里有玄机啊,只要上门来不退婚,那么也就是其他都可以商量。

    甄夫人满脸笑成了花:“贤侄,你想哪里去了,我们怎么是来退婚的呢?县试考不好没关系,以后你到我们甄家想读书就读书,不读书在家作寓公吃喝玩乐也无妨。”

    “我和我老爷不缺这点金银,随你花去,再说我与老爷百年之后,我甄家偌大的家产还不是落到你的身上吗?”

    甄夫人拿出最厉害的一招,确实林延寿以后要继承甄家香火,这家财确可落在他头上。

    但见林延寿不吭声,都以为说动了。

    甄老爷激动地道:“贤侄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林延潮也是看向林延寿。

    但见林延寿以手托着下巴,一脸认真地道:“既是入赘不入赘,都能落得甄家这偌大的家产,我干嘛答应你?”

    林延寿一句既出,满堂皆静。

    甄夫人一时失语,露出了‘这话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表情来。

    甄老爷则是急怒攻心,心道我本以为此子是老实忠厚的人,没料到啊,没料到,这还没入赘,竟已是打起甄家家财的主意来了,真是心机套路深啊!

    看着甄老爷甄夫人这一脸吃瘪的样子,陈济川以下的林府下人都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甄夫人气道:“贤侄,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若你不赘入我甄家,我们就退婚。”

    林浅浅笑道:“亲家,可你方才说不是来退婚的。”

    甄夫人一愣,心道自己是有这么说过。

    林浅浅继续笑道:“甄夫人,你乃有身份之人,方才既答允了,可不能食言。”

    顿时甄老爷甄夫人都大呼中计,但怎奈话已说出口了。

    张绅起身,重重哼了一声道:“状元公,令兄在此装傻充愣,你也不说说话吗?”

    张绅认为林延潮会顾及张鲸,至少会在此事上帮他们甄家施加压力。若得罪了皇帝眼前的亲信宦官,林延潮哪还有起复的可能。

    张绅一脸自信。

    林延潮徐徐道:“我有言在先,不插手此事。家兄的婚姻之事,家兄自决之。家兄若真入赘,我不拦,家兄若真不肯,我也不强加己志于他,别人也一样不可逼迫于他。张公子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林浅浅,陈济川都是一脸欣然。

    林延潮话说得很明白,若是林延寿真要入赘,他是不会阻拦的。但林延寿不肯,那我也支持,你们甄家要想以退婚强迫,也是休想。

    张绅冷笑两声道:“状元公眼下自身难保,也不知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替令兄扛住此事,免得以后追悔莫及。”

    林延潮沉下脸道:“张公子,有的话可以说,有的话不能说,说出来你担待不起。”

    张绅冷笑道:“怎么状元公还要如何吗?你眼下冠带闲住,还能奈我何?”

    说完张绅转过头道:“大姨夫,大姨妈我们一片盛情而来,岂知他们林家居然视我们甄家盛情于无物。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你们一个公道。”

    甄老爷,甄夫人对视一言,皆是无可奈何。这一下两家可是真的撕破脸了。

    这时就听得门外有人,疾步入内道:“老爷,门外有两位内官求见!”

    甄家三人一奇,心想林延潮眼下闲居在家,怎么会宫中内官来呢?

    “请来!”

    林延潮起身刚走出中门,就见两名内官进入中门。

    但见这两名内官穿着阳生补子蟒衣,一望即知是宫中的贵珰。

    两位内官一见林延潮即,满脸堆笑道:“见过状元公,冒昧上门,还请恕罪啊。”

    林延潮见两位内官,都是熟人。因为林延潮身为日讲官,入值大内,皇帝身边的太监,自己都认得。

    这两位太监,一位叫孙隆,一位叫马广。孙隆是老相识,当初天子赐他三元及第匾时,就是孙隆上的门。

    林延潮马广笑着道:“孙公公,马公公,这是哪里话,不知何事上门?”

    孙隆两位内官笑着道:“我们不过先张贵珰一步,他眼下手持圣旨马上就到府上。”

    “圣旨?”

    众人都是惊讶。

    林延潮心底有数,只是这圣旨虽比意料中来得有点迟,但却胜在来得很巧。林延潮知甄家的人在听着,故意询道:“不知是哪位张贵珰?”

    “不是哪位,而是两位。”那孙隆笑着道。

    张绅没有出迎,却在一旁听得清楚,心底不由一惊,两位张贵珰,宫里能得此称呼的,唯有张宏,还他干爹张鲸,这两位天子最器重之内官啊。

    自己干爹居然亲自出马还林延潮传旨不说,天子还犹自觉得不够,竟然还派了另一位大太监张宏来给林延潮传旨,这旨意之隆重可想而知啊。

    张绅脸上惊疑不定,这时甄老爷甄夫人二人看不明白,向张绅问道:“这状元公眼下不是被天子夺职了吗?怎么天子还给他下旨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五十二章 爱屋及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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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绅勉强地道:“大姨夫大姨妈放心,这林三元得罪了朝中大臣。眼下是天子降罪的旨意。幸好,我们方才没有答允,这才躲过这场祸事。”

    听张绅安慰的话,甄老爷甄夫人一并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来。

    甄夫人自我安慰道:“这一饮一啄自有天数,幸亏我们没答允。”

    甄老爷后知后觉地道:“还是夫人高明啊。”

    三人这才说完,却见林延潮与两位宦官在那谈笑风生。

    孙隆马广一脸殷勤地道:“天子亲旨马上就到,还请状元公速速备上香烛案几,好迎旨谢恩啊!”

    林延潮点点头,命家人在正堂摆案。

    林延潮知旨意就在这两日上门,故而早吩咐陈济川事先准备了。

    所以这圣旨突然上门,林府上也没有手忙脚乱,下人立即将香案设好。

    孙隆,马广奉承道:“状元公,真是治家有方啊,丝毫不乱。”

    林延潮笑着道:“让两位公公见笑了。”

    张绅见此有些情况不妙,这若是上门问罪的,哪里有这么和颜悦色的。

    张绅当下对甄老爷甄夫人道:“大姨夫大姨妈,我们不要被林延潮牵扯进去,还是先走一步!”

    甄老爷甄夫人点头称是。

    三人正要开溜,这时孙隆一斜眼瞧见了道一句:“慢着。”

    三人停了下来,孙隆向林延潮道:“状元公,这三人是谁啊?”

    林延潮看了三人仓皇之色,笑了笑道:“哦,他们是亲家,正好上门做客!”

    孙隆点点头道:“那正好,亲家也就是一家人,一并迎圣旨吧,也是共沐天恩啊!”

    听孙隆的话,甄老爷甄夫人哭得心情都是有了一并心道,完了,这回跑不掉了,要跟着林家一并受连累了。

    “圣旨到!”

    门外喊至,但见张宏,张鲸两位太监皆是步入门内。

    明朝宦官权势之大,众所周知。

    比如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被称为内相,论权势与首辅张居正可分庭抗争。

    至于张宏,张鲸二人的权势地位虽与冯保不是一个量级上,但与文官里的六部尚书也是可以相当的。如兵部尚书张学颜就与张鲸兄弟相称。

    不过这宦官权势,没有文官稳固。

    比如文官就算罢官,但官场上关系还在,有座师同年故旧这等关系网,日子过得还是一样舒坦。

    明朝的文官可以不卖皇帝面子,一个不爽咱就挂冠而去。

    但宦官不同,宦官一切权力来自于皇帝,若有一天圣眷不在了,对于宦官而言,就如同末日了。所以不少权监都是在位时作威作福,一旦圣眷不在,失败倒台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张宏,张鲸二人入内后就行宣旨。

    读旨的是张宏,张宏乃司礼监秉笔太监,分管司礼监经厂。

    张宏为人秉直方正,素为皇帝太后器重,不似其他太监那般只知迎合天子喜好。

    张鲸是张宏的干儿子,不过张鲸为人与张宏却恰恰相反。

    张宏手持圣旨,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至于张鲸一进门就抢着与林延潮点点头。

    孙隆马广请张宏至香案后,张宏道:“前詹事府左中允兼翰林院侍讲林延潮听旨。”

    林延潮搀扶着有身孕的林浅浅正要拜下。

    张宏先道:“陛下下旨前曾叮嘱过咱家,说中允夫人有孕在身可免跪礼,站着接旨就好了。”

    张宏素来不苟言笑,在宫里太小太监都是惧怕,但这一番对林浅浅却是和颜悦色,十分的慈祥。林浅浅闻言不由又惊又喜,看了林延潮一眼。林延潮对林浅浅笑着点点头,让她站着就好了。

    林延潮此刻也是感叹,小皇帝真是个细致周到之人,不说自己身为臣下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就是凭着这一点来泡妞,也是手到妞来啊。

    于是林浅浅向张宏欠了欠身道:“奴家谢过陛下天恩,也谢过公公。”

    张宏徐徐地点了点头,然后展开黄缎圣旨。

    宣旨时说了一大通,这都是翰林起草的,在场除了林延潮,甄老爷外多听不懂,但到了最后官复原职四个字,都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得知林延潮官复原职后,林家众人都是一阵欢喜。林浅浅频频看向林延潮,脸上浮出甜蜜之意。

    至于甄老爷甄夫人二人则是脸都白了,自己方才还向林延潮提让林延寿入赘,不就是趁着林延潮现在被罢官的困境之时。

    眼下看这局势不仅林延潮官复原职,而且天子对他的这份赏识和器重,古往今来哪个大臣能有的。

    天子给林延潮下一道旨意,甚至还考虑到他夫人有孕在身,让他夫人免于跪地接旨。这岂止是臣子简在帝心,连家人也跟着爱屋及乌了啊。

    经过方才一事,甄老爷甄夫人这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荣华富贵从眼前错过不说。以后林延潮若是得志,会不会因今日之事对甄家进行报复?

    圣旨念完后,林延潮当然叩谢皇恩。

    张宏方才脸上的肃然之色,也是没有了,笑着道:“林中允,吾在宫中十年,还未见到哪位大臣,能如你这般得陛下器重的。林中允切不可辜负了天子对你的期望。”

    林延潮恭敬地道:“陛下荣恩,微臣唯有犬马报之。张公公提点之言,下官自当谨记在心。”

    张宏闻言点点头。

    这时张鲸也是上前向林延潮笑着道:“这一次本来吏部言要补日讲官之数,但陛下却拒之,言日讲官只留给林中允一人。这份恩典可是旷世未有的,以后林中允值大内,咱家要仰仗中允多提点了。”

    张鲸作为小皇帝肚里的蛔虫,皇帝喜欢哪个大臣,不喜欢哪个大臣,他哪里有不明白的。所以身为幸近之臣,最要紧的就是喜皇帝所喜,恶皇帝所恶。

    皇帝讨厌的哪怕是当朝一品,他也要跟着讨厌,皇帝喜欢的,哪怕他只是一名卑官,他也要跟着喜欢。

    这才是作为幸臣的路数。

    而张绅此刻看到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干爹,如此跪舔林延潮,心底顿时崩溃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五十三章 两家之好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他去张鲸宦宅拜会过几次,但见外官来京的知府知县,张鲸都是见也不见。

    唯有总督,巡抚才能成为张鲸的门上客。

    而以张绅想来,林延潮纵然是翰林,状元,但也不过是六品官,为何连张鲸都与林延潮这么恭敬,一口一句奉承地讨好着。

    这林延潮比总督,巡抚这些大员还要了得?

    张绅的世界观已是崩溃,他本来倚仗,不可一世的干爹,竟对林延潮也如此巴结,而自己刚才竟然放话说让林延潮自己掂量掂量。

    此刻张绅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个嘴巴,自己刚才得罪的是何等之人。

    宣旨后,林延潮给张宏,张鲸看座,自己入座相陪,林浅浅则是先回房休息了。而堂上连孙隆,马广这样的大太监都没有坐的地方。

    而甄老爷甄夫人他们十分尴尬,也没人给二人看座,至于张绅更觉得无颜面对,恨不得立即遁地,不让干爹看见自己。

    现在甄老爷,甄夫人,方知林延潮了得,连自己侄儿口中'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张鲸,对林延潮恭恭敬敬的。

    至于他们竟然丝毫不知,还打着主意要让林延潮的兄长入赘?真是看走眼了。

    甄夫人一肚子悔恨,怪自己当初实在是太势利了。甄老爷也是一脸追悔莫及。

    谈笑几句。

    林延潮笑着道:“差一点忘了,咱们这里有位客人,这位张公子是张公公你的干儿子吧……”

    张鲸一进门早就看到张绅了,但他看到张绅一副目光闪躲的样子,也就没有相认。

    眼下听林延潮的口气有些不善,张鲸在宫里混的,最懂的就是察言观色,一见张绅这样子,心想此子不会与林延潮有什么瓜葛吧,若是二人有争执,为了他而得罪了天子眼前的红人,这可是丝毫不合算。

    张鲸道:“此子来过我府上几趟,我看他来得殷勤,又有几分聪明,就让他出去替我跑跑腿,办办事什么的。林中允,他不是在外面打着我旗号,干些肮脏事吧?若给我知道,非打断他的腿。”

    说着张鲸斜斜看了张绅一眼,目露寒色。

    林延潮知张绅充当什么角色了,就是政治掮客,比如外官入京办事,谋升迁啊,犯了事找人疏通。

    他们与要找之人一点都不熟悉怎么办?如张鲸这样人物,他们想见一面何等之难。

    所以这些官员就要先找类似张绅这样的掮客交好,先打好关系,然后通过掮客引见似张鲸这样的大拿求他办事。

    比如外官入京求冯保办事,不是先找冯保,而是先找家仆徐爵等人,先费了大力气结好了,吃饭送钱的伺候舒服了,然后人家才给你引荐冯保。

    如徐爵这样的人物,在京师都是可以横着走的,无论是外官与京官都要巴结的。

    至于后来的魏公公就更不用说了,什么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后世文官说起魏公公,都是气不打一出来,这简直乌烟瘴气嘛。

    但这不能怪人家魏公公,太监们除了自己人,没有师生同年故旧这样关系网可以用,只能自己走出去发展关系。

    然而在朝官员靠师生同年故旧来走关系,就可以指责人家,说比人家高尚?

    不过太监自己发展的这层关系网,拿实话说,确实良莠不齐,人家有点门路的就往脸上凑,故而干儿子里什么阿猫阿狗都有。

    今天换了稍有常识的官员,就不会如张绅这么小白,竟跑到林延潮府上装逼。

    比如只要我干爹一句话就能给复官,如何如何的这样话,林延潮听得都替张绅脸红。

    但没办法,上一世自己去办事,或有应酬场合时,也常碰见这等人。这就是传说中的'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当然如张鲸这样的人,对张绅借着他名头,在外办事,也是知道的。但他有时要办的事,其实也要通过张绅这样的人给他们跑腿,故而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张绅确实在外跑得很勤,也有官员通过他能认识张鲸这等实权太监,这可了不得了。故而不少外官都是对张绅极尽奉承巴结。

    张绅膨胀下,就以为林延潮罢了官后,自己可以随便碾压。

    可张绅不知对于张鲸而言,他这样跑腿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为了张绅得罪林延潮,也就是得罪了天子眼前红人,这可就丝毫不值得了。所以若张绅与林延潮有矛盾,甚至不用林延潮动手,他自己就先出面将张绅打死。

    因此张鲸没开口说话前,张绅还抱一点希望,现在一说完,张绅更绝望。他知道他在张鲸心目中,连林延潮的一个屁都不如。

    眼下林延潮只要说一句,张绅不是的地方,张绅就玩完了。

    张绅额上的汗水,一滴滴地下落,满脸都是紧张之色,他的腿已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至于甄夫人对自己这侄儿也是心疼,满脸都是焦急。

    听张鲸询问,林延潮笑了笑道:“倒也没什么,亲家的亲戚上门来窜个门而已。”

    听了林延潮的话,张绅如获大赦,他刚才小命就这么走了一圈又回来了。为了打通张鲸这门路,他也是费了不少气力,林延潮这一句话救了他。

    张鲸见张绅这神色早明白了不是上门坐客这么简单,不过他也不会说破。林延潮这么说,就是放张绅一马。

    张鲸淡淡地道:“原来如此,张绅你听好了,林中允可是你干爹我在朝中最敬佩的大臣,以后你对他要比对干爹我还恭敬,知道吗?”

    花花轿子抬人,林延潮心底受用,面上立即道:“公公哪里的话,不敢当,不敢当。”

    张绅则是噗通一下跪下道:“干爹的话,我记住了。我一定如孝敬干爹那般,孝敬林中允。”

    张鲸缓缓地点了点头。

    于是几位太监在林延潮府上逗留片刻,都言差事在身,一并告辞了。

    林延潮送几人出门后,回到堂上,但见甄老爷甄夫人张绅这三人都是恭恭敬敬地站在堂上,头垂下,脸朝地。

    林延潮心底好笑,走至堂上故意惊讶地道:“几位怎么不坐啊?”

    甄老爷他们三人都是一脸的尴尬。

    甄夫人勉强笑着道:“坐得久了,腿麻了,站起来活动一下。”

    张绅立即道:“中允老爷,你坐,你上坐,咱们站着说话就好了。”

    张绅心知刚才要不是林延潮手下留情,自己就玩完了,眼下对于林延潮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林延潮见此微微点头,也没让这三人坐下,而是自己坐在主位,呷了口茶然后道:“眼下人都走了,此地也没有外人,我们就说说体己话。”

    “应当的,应当的。”甄夫人,张绅答道。

    甄老爷则是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至于家兄的婚事,我看……”

    甄夫人连忙道:“亲家,方才是我们的不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与我们计较了,原先如何还是如何吧。”

    张绅连忙道:“是啊,中允老爷,我大姨夫大姨妈都以你马首是瞻。”

    甄老爷则是沉默不语。

    但林延潮却淡淡地道:“你们说没事就没事了,尔等出尔反尔,目光如此短浅,这样的亲家对于我林家而言,我还是真的考虑要不要呢。”

    林延潮此言一出,三人都是色变。

    甄夫人焦急地道:“状元公,你不能如此啊,若是这样的事传出去,我们甄家就成了笑柄,以后别人怎么看我们甄家不说,我女儿恐也是嫁不出去了。”

    甄老爷长叹,自己夫人怎么说的,早知道如此,当初她就不该上门来叫林延寿入赘。

    林延潮则摇了摇头道:“甄夫人,你只考虑你们甄家,又何时考虑过我们林家。两家婚姻大事,又岂是你们一家说退婚就退婚,说入赘就入赘的,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将我林家,我兄长当成了什么了?”

    林延潮声音寒彻,又是方才圣旨复官的积威之下,甄家三人都是脸色苍白。

    一贯善于言辞的甄夫人也不敢说话了,在悔恨羞怒之下。甄夫人终忍不住一声哭了出来。

    甄老爷看夫人如此,怒道:“哭什么,你还要不要脸面了,叫人家瞧不起。”

    “瞧不起就瞧不起又如何,我只是心疼我女儿啊,你难道要她以后在家当一辈子的姑娘,都没办法嫁人了吗?”甄夫人撒泼道。

    甄老爷拿甄夫人没办法,向林延潮道:“林中允,此事是我们甄家不对,究竟如何老夫也是羞于启齿,这件婚事我们甄家就听状元公吩咐吧。”

    听甄老爷这么说,甄夫人垂下头,她也知甄家是向林家低头了。

    林延潮见此温言道:“亲家公是明白事理的人,又怎么不知婚姻之事,乃两姓联姻一堂,缔结良缘,永结匹配。?”

    “夫妻二人若感情和睦,方为宜家宜室,需知要破镜易,但重圆难。我实不希望此桩事,影响了吾兄的终身,既是如此,此事就此揭过。我林家纵是寒门,但也知一诺千金,望你们甄家也拿出诚意来。”

    听林延潮这么说,甄夫人羞愧得无地自容。

    甄老爷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不由留下泪来,长长一揖道:“状元公如此恩德,我甄家上下不知道感激才是。请状元公放心,此婚事我们定是办得风风光光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五十四章 重返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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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说着别来之情。

    张元汴笑着道:“宗海这一次闲居,也不过两个月,我怎么感觉似隔了两三年一般。”

    孙继皋亦道:“我翰苑少了你林三元可是失色不少啊!”

    林延潮笑了笑道:“几位别笑话我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事,拜托几位。”

    张元汴道:“宗海一见面就谈事,真不愧是事功之人,有什么忙我可以帮得上的?”

    林延潮道:“几位都知道小弟办了个燕京时报,此报草创,需各位同僚支持一二,若各位好文章或有何真知灼见,不妨投稿至时报。时报不仅宣扬各位文名,还会支付一笔润笔之资。”

    众翰林们笑着道:“宗海都这么说,此忙我们一定帮。”

    林延潮笑着道:“午后我在翰林院旁的最闲居设宴,到时请诸位一定赏光。”

    “当的,当的。”众翰林一并答允。

    众人说说笑笑,这时萧良友,张懋修,张嗣修等人得入。

    张懋修见林延潮春风得意的样子,心底不由有气,他之前提议将林延潮调离翰院的请求,被天子驳回。

    小皇帝是要铁了心的,将林延潮留在日讲官的位置上。而张居正正在病中,面对小皇帝坚持,也没有反对。

    皇帝登基十年,权势已非刚刚即位之初时,相反张居正主政十年,尽管权倾天下,但张家子弟都知道,张居正已病入膏肓,眼下不过用药石在强撑而已。

    日后天子亲政,张家何去何从尚且不知,但林延潮一定飞黄腾达,那自是不用多说。何况林延潮除了天子,还有申时行这座大靠山。

    张嗣修笑了笑,主动上前与林延潮道:“恭喜宗海兄起复,能再与宗海共事,真乃幸事。”

    见张嗣修这么给自己面子,林延潮回礼道:“不敢当,这一次我起复,也是多亏元辅,到时一定至府上向元辅致谢。”

    张嗣修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退至一旁。张懋修怒道:“二兄,你这是作什么,你不是不知林延潮与我等关系。”

    张嗣修不以为意道:“锦上添花,人人为之,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这时不要煞别人的风景,在旁看着就好了。”

    萧良友道:“不错,那日天子降旨起复林宗海,竟是让张宏,张鲸二人前去,这是何等恩典。眼下就是元辅恐怕也搬不动此人了。此子正春风得意,得罪他就是得罪天子,暂不可争锋。”

    几人点了点头,同时也是叹息。

    其余几名翰林也是私下议论。

    “林宗海任日讲官不过半年,已是深得帝心。从翰林史官至内阁参事,到日讲值庐,终于得天子信任,这条路还真是被他走对了。看看我等入翰院五六年了,至今还在修史。”

    “侥幸而已。”一人不以为然道。

    一人冷笑反驳道:“侥幸?你真以为这是侥幸,在翰院时的陈学士,在内阁时的张次辅,最后值庐时侍奉天子哪个不赏识林宗海的。”

    “不说陛下,就说张次辅,陈学士,他们是好易与的?但他们用林延潮为属,对他的能力办事,为官操守,无不交口称赞的。这又岂是侥幸而来?”

    这话一出,方才质疑林延潮的翰林顿时闭嘴。

    一人叹着道:“是啊,听说林宗海在内阁为官半年来,连最苛刻的元辅,对宗海也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内阁众属吏,独林宗海一人未遭斥责,哪些值文渊阁的中书舍人至今仍是对林宗海佩服不以。这也难怪,为何天子会对他赏识了,林宗海能走到今日,绝非是侥幸。”

    众人都是点头。

    “若林宗海顺风顺水,看来不出十年,可至侍郎。”

    “我看不至,说不定十年内,就可至大学士。”

    “大学士夸张了。”

    “不夸张,当年张永嘉能六年为大学士,林宗海十年不足为奇。”

    大家说完不论认同不认同林延潮十年能入内阁的看法,心底都对林延潮存着以后要结好的心思,

    然后景阳钟一响,众同僚都是肃容前往上朝。

    朝会时,林宗海站在一旁。

    朝会奏事,越来越流于形势。朝堂大事多不会在此商议。

    林延潮大略只听了几件大事,无非辽东军情,各省清丈田亩。

    最后礼部上本提'振兴文教'四字的奏章时,这倒是令林延潮一醒,这不是自己之前在事功刊上倡议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被礼部倡议了。

    天子照例在朝会上不会对百官奏章进行回复。所以林延潮是带着疑问退朝的。

    林延潮回讲官值庐后,与王家屏他们自是有一番话聊。

    待没说了几句,这时一名中书舍人入内对林延潮道:“林讲官,次辅请你去文渊阁一趟。”

    林延潮不由讶然,自己头一天上班,还有什么事找到自己?

    林延潮笑着问道:“吕兄,不知次辅寻我有何事?”

    吕舍人与林延潮也是相熟,笑着道:“我给你透个风,你被点名参与明日的廷议,大约是有关今日礼部奏章之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五十五章 廷议

    吕中书还未至日讲官值庐之时。

    王家屏,林延潮,朱赓,黄凤翔几人正闲聊别来之情。

    说来林延潮任官以来,在检讨厅,文渊阁,讲官值庐这三个衙门里历任过,几个衙门里处得最有感情的,要属日讲官值庐了。

    黄凤翔与林延潮有乡谊,在翰林院时二人交往的最多。

    朱赓出身绍兴府,与同籍浙江的福建巡按御史商为正,以及福建提学道陶幼学,都有姻亲。

    而陶幼学,商为正与林延潮关系非浅,林延潮还是陶幼学的门生。加之朱赓为人事故圆滑,林延潮与他相处也是很和睦。

    至于王家屏,身为日讲官中仅次于林延潮受天子器重的大臣。但王家屏整日在讲官值庐里最喜欢与林延潮研讨的是……

    大家聊得尽兴,王家屏也是笑着与林延潮调侃道:“宗海许久没至值庐,倒似与我们生分了。”

    林延潮立即道:“哪里,就算其他不记得,忠伯兄的各种段子,我还是常念叨着。”

    说到这里,朱赓,黄凤翔都是笑起。

    王家屏笑了笑捏须道:“哦,是么?既是如此,大家也是许久没讲了,来来,吾等不要藏私,大家各讲一个。”说完王家屏起身,将讲官值庐的门关上,似也知这样的影响不太好。

    黄凤翔立即推脱道:“这……我一贯不太擅长,还是听三位仁兄妙论吧!”

    王家屏摇了摇头道:“就数你没趣。”

    黄凤翔笑了笑,自饮了一杯茶,以示赔罪。

    王家屏道:“既是如此,少钦兄你请吧!”

    朱赓有些为难,犹豫半响道:“也好,那我就抛砖引玉了。”

    “快讲,快讲!”

    朱赓道:“年纪大了,有些记不得,让老夫捋一捋,有了……三名秀才往一妓家畅谈饮酒,内一秀才问:兄治何经?

    一秀才答曰,通《诗经》。

    这秀才又问另一秀才,此秀才答曰,通《书经》。

    这秀才接着戏问妓曰:汝通何经?

    妓曰:妾通月经。”

    听朱赓说此,王家屏林延潮三人都是嘿嘿嘿嘿地笑起。

    朱赓继续道:“几名秀才都是大笑,妓曰,列位相公休笑我,你们秀才与我,都从这红门中出来的。”

    学校又称黉门,黉门也是朱漆色之门。

    大家都是瞬间会意,皆是笑,唯有王家屏摆手道:“此陈年段子,似嚼旧驴皮,既无味又老,一点都不好笑。”

    朱赓附笑了两声,对王家屏道:“惭愧,惭愧,老夫肚子里就这些私货了,与你们后生应景说一个罢了。”

    接着大家都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笑了笑道:“也好,我就说一个史书载之的笑话。”

    众人听了都是奇道:“怎么史书上也载段子吗?是何书?”

    林延潮神秘地答道:“战国策!”

    “战国策如此正经的史书也有段子?”黄凤翔,朱赓,王家屏都是一愣道,“那我们可要洗耳恭听了。”

    于是林延潮道:“战国策有载,楚国围韩雍氏五月,韩令使者求救于秦,秦不肯,韩使向秦王说唇亡齿寒之理。时秦宣太后闻之,向韩使说,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

    在场三人都是笑,宣太后这句话什么意思,她说晚上他和先王睡觉,先王将一条腿压在她身上,她觉得好沉不舒服,整晚睡不好。但先王整个人压在臣妾身上嘿咻嘿咻,臣妾却不感觉重,这是为什么呢?

    黄凤翔笑道:“一国太后口吐秽语,韩使必是惊诧。”

    王家屏,朱赓一并道:“莫要打断,然后呢。”

    林延潮续道:“太后答曰,因为这对臣妾有利(觉得爽)啊,今佐韩,兵不众,粮不多,则不足以救韩。夫救韩之危,日费千金,独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这言下之意,眼下尔要我秦国救韩,要派兵救援,日费千金,就如腿在身上,当然觉得累,既是如此你们韩国是不是拿出点好处来给我秦国,让我觉得有利呢?”

    三人听完齐是佩服林延潮博闻强记道:“此言寓教于乐。”

    林延潮也是笑,秦宣太后可是奇女子啊,后世就是热播的某月传女主角。

    最后王家屏压轴道:“有一举人与妓于厢房里看戏。半响妓欲溺,举人道外头漆黑,以妾美貌,恐为人调戏,不如就在此间。”

    林延潮三人嘿嘿笑起。

    (前方高能……)

    “妓答允,就地行事,举人忽意起,趁黑伸手抚其下体。”

    三人继续笑而不语。

    “然举人忽触一物惊道,汝乃男儿身?”

    这神转折,令三人惊得说不出话。

    王家屏笑了笑道:“妓却低声道,方才想溺,今思便尔。”

    说完林延潮三人直呼,王家屏这笑话实在是口味太重了。

    独王家屏哈哈大笑,满意地看着三人反应。林延潮心想真不愧是历史上疑似‘金瓶梅’的作者。

    正待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道:“林中允在吗?”

    门开后吕中书入内,然后知会林延潮参加廷议之事。

    听到廷议二字,林延潮心底不由惊奇,我竟可以参加廷议了。

    要知道大明朝议政从高至低,分别是朝议,廷议,部议。

    朝议:皇帝亲自莅临,与大臣议政的集议,在朝议上决定国家大事,这也是从秦以来,一直延续至明前期的国家议政会议。不过这一制度到明后期,朝议已是流于形式。

    部议,则是六部按部言事,一事召一部廷臣,由该部尚书,侍郎,给事中,甚至郎中,员外郎,主事列席,有时也指定几个部院联议。部议级别相对比较低,主持也是该部尚书,集议后由该部尚书就所议之事,领衔上奏。

    最后则是廷议,廷议初期皇帝都有参与,但后期皇帝就不插手,全部交给廷臣集议。集议后的结果,再禀告给天子,让天子定夺。

    廷议的议事级别在于部议之上,而且与议人员不定,不限定部院范围,在廷议前会专门指定廷臣参与集议。而廷议决定之事,皇帝一般不会反对,通过率在百分之九十。

    所以廷议已经取代了朝议,成为明朝文官辅政的最高会议,也就说传说中,一席话可以决定国家大事,天下无数人命运的集议。

    与廷议可以比较参考的,就是廷推。

    所以听到吕中书说,朝廷指定自己参加廷议时,林延潮心底惊讶之情,也是难以形容。因为自己的资历,明显不够啊,而且自己也不是部院大臣,身为一名词臣,是没有资格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的。

    待吕中书说礼部奏章时,林延潮才恍然,原来是‘文教’这件事。

    于是林延潮随吕中书来至文渊阁。过了片刻后,林延潮得见张四维。

    几月不见,张四维亦是愈发阴沉。

    内阁三位大学士,各有不同。

    官员见张居正时,望之令人惧,颤栗不敢答。见申时行时,则是觉得可亲,如敦厚长者。

    至于张四维,官员们私下不好说。

    就林延潮看去,觉得有几分阴柔。这阴柔并不是贬义词,只是觉得这位阁老有些与众不同。

    其一就是不怕热,以前林延潮在内阁当值时正值酷暑。

    官员们都脱去公服,打赤膊办公,但张四维却不同,身上的公服,穿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闷在文渊阁公事房里办公,一坐一下午。

    其二就是不好亲近,平素不理普通官员,也难得见他有几分笑容。

    其三就是才干,在张四维手下历事。林延潮深知张四维处事之能,虽说张居正没有放权给他,但无论大小事经张四维之手,都是井井有条的,他的能力文渊阁上下都有目共睹,甚至有种‘智多近乎妖’的感觉。

    所以若是张居正退下来,由张四维接任首辅,林延潮不敢说变法改革能不能继续下去,但至少张四维主持下的内阁,可以平稳过渡,朝局不会乱。

    林延潮也不由感叹,从翰林一步步混至大学士的这三位大学士,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见到林延潮,张四维搁下笔露出笑意:“宗海来了!”

    人品不论,林延潮在张四维手下任事时,自己也是从他身上获益良多。

    故而林延潮毕恭毕敬地道:“侍生见过中堂。”

    “坐,”张四维点点头道,然后又对门外道:“上茶。”

    林延潮称谢一声坐下。

    阁吏退出门后,张四维拿着一封文书递给林延潮,然后道:“这是明日廷议所发的揭贴,你先看一看。”

    廷议不同与部议,朝议,一般就事而论,而且由朝廷指定官员与议。参加廷议的官员,都会收到一封揭贴,揭贴里有廷议所论之事概述。照规矩,参加廷议的官员看了揭贴的内容后,不得与其他官员商议揭贴内容,以免官员事先串通。

    不过现今廷议规矩没那么严,送上揭贴,也就让你在廷议前有个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的。

    林延潮读后正是自己在事功刊后提倡的‘振兴文教’之事,没料到竟提上了廷议的议程。

六百五十六章 露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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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四维察言观色道:“宗海,心底有什么迟疑,不妨与我说。”

    林延潮垂首道:“回中堂的话,侍生官微言轻,又没有施政的经验,焉能列席与诸位廷臣一堂共议朝政,此实不敢当。”

    张四维听了淡淡地道:“你也不必太谨慎,所谓夫爝火之光,岂胜于列炬?众人之见,必广于一人。朝廷的廷议在于集思广益,而不在与议者官位高低。”

    对于张四维这碗鸡汤,林延潮唯有整碗喝下,然后恭敬地道:“中堂所言,真发人深省,侍生所见实在太片面。”

    张四维点点头:“所以宗海不必以自己官微言轻而担心,你之前办事功刊时,于文教之事,是很有一番见地,尽可在廷议时直言。至于你那些担心,实不必要。”

    林延潮却道:“中堂提醒的是,只是侍生不敢参与廷议,却不是因此担心。”

    张四维一愕问:“宗海请直言。”

    “侍生侍奉于内朝,廷议乃外朝官集议,侍生前往廷议恐怕身份不和。故而侍生斗胆请中堂,免去侍生参与廷议之资格!”林延潮言道。

    张四维听林延潮此言,不由讶然。

    林延潮为何要拒绝参加廷议呢?

    因自汉起,官员分内朝官,外朝官。

    内朝官乃天子近臣,外朝官乃是宰相体系下官员。

    到了明朝,内朝官属翰林,中书舍人这套班子,外朝则由宰相,改为了六部尚书体系下官员。

    后来内阁大学士,挤掉了其他翰林,列席内朝官。

    所以明初时,廷议后外朝官上呈天子批复的奏章,天子先拿给内朝内阁大学士商议。这也就是先廷议,再阁议。内朝外朝一致后,天子才会同意奏章所呈。

    但这一制度后来又变化了,内阁权重后,尊于六部尚书之上。本来不允许参加廷议的内朝官阁臣,现在不仅可以参加,甚至能主持廷议。

    后来官员默认内阁大学士可以参与了廷议,但朝廷的法度却没变。

    林延潮身为日讲官,日讲官作什么的,为天子敷陈经史、回答天子咨询、兼记天子言行。

    所以日讲官就是侍直天子的内朝官。

    若林延潮这边参加了廷议,那边天子又对廷议之事咨询林延潮。

    那么身处其间,林延潮该如何答呢?因为这一件很小的事,很容易就会让皇帝对自己生出间隙来。张居正更可以顺势将自己从日讲官位置上挪走。

    林延潮向张四维恭敬地道:“请次辅,免去下官参与廷议之资格!”

    见林延潮再度陈言,张四维沉下脸来道:“此乃笑话,揭帖已发,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林延潮道:“侍生不知深浅,言语孟浪,还请中堂息怒。”

    张四维斥了林延潮几句后,张四维方才稍稍温和道:“此次或有疏漏,但揭帖已出,你唯有先赴廷议就是。”

    张四维这么说,就不容林延潮更张了。

    林延潮离开文渊阁后,董中书入内见张四维坐在椅上沉思问道:“看这样子,似被林宗海识破了。”

    张四维叹道:“此子实在太谨慎了,真不似二十出头的少年人。”

    董中书笑着道:“那又如何?阁老一句话下,他还能不去参加廷议不成。”

    张四维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既已识破,以林宗海之能,必有弥补之法了。”

    林延潮从文渊阁那离去时,左思右想了一阵。

    他初时并没有预见到,这一次让自己参加廷议,是针对自己的阴谋。

    但从张四维那拿到揭帖的一刻,方才了然。

    也是,自己身为天子幸近,信任的大臣,这固然是好。但有一利必有一弊,这也让很多犯了红眼病的官员巴不得自己失了圣眷,或是从日讲官位置上调走。

    这世上绝没有好处全拿的道理,越是得意之时,就越是要居安思危。

    廷议由内阁主持,这么说发出揭帖算计自己的,不是张居正,就是张四维。不过眼下这不重要,既是自己免不了参加廷议,那么就必须立即补救。

    林延潮从文渊阁走出就看见孙隆往这里来。

    林延潮心道,来得正巧。

    林延潮上前与孙隆道:“孙公公。”

    孙隆笑着道:“林中允,这么巧。”

    林延潮笑着道:“刚被次辅叫去耳提面令了一番,公公这是哪里去?”

    孙隆道:“看我这劳碌命,奉旨前往文渊阁办差。”

    林延潮立即问道:“那孙公公是从陛下那来的,敢问陛下现在何处?”

    孙隆反问:“你要见陛下?”

    “是啊。”

    孙隆摆了摆手道:“这会千万不要去,陛下正生气呢。”

    “这是为何?”

    孙隆解释道:“皇史宬所藏的永乐大典,丢失了三卷,故而陛下差我去文渊阁找正本,回去抄录补上。这永乐大典两万多卷,尽目录就有六十卷,我都不知如何找,真苦死我了。这也就算了,陛下又是急得要看,这叫我如何是好啊。”

    林延潮听了笑着道:“孙公公请宽心,我在文渊阁当值时,正好读过永乐大典书目,我看看我能否替你去寻一寻。”

    孙隆喜道:“太好了,我差点忘了林中允过目不忘之能,你既是读过目录,定知这三卷在那。”

    林延潮谦虚地道:“不敢当,姑且试一试吧。”

    于是林延潮与孙隆一并至文渊阁,孙隆说出缺的三卷书名,林延潮不假思索,就说出这三卷在六十卷目录的哪一页上。

    文渊阁的值库书吏按图索骥,没费片刻功夫,就将三卷正本找到。

    孙隆大喜之下,就与林延潮一并至天子所在的武英殿来。

    孙隆先入内禀告,林延潮就在殿外等候,过了片刻,就有公公来宣林延潮觐见。

    林延潮走至殿上,见到小皇帝手捧着御桌上三卷永乐大典正本正高兴着呢,脸上哪里有方才的怒色。

    小皇帝见了林延潮就笑着道:“林卿家,你可真是露了一手啊,若不是你,这几个狗才,哪里有这么快就将书给朕找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五十七章 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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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走进武英殿时,见殿右的走廊上跪了好几排的太监。

    小皇帝在殿内斥几位太监为狗才时,孙隆几人都是赔笑。

    孙隆等人在文官面前不可一世,但在皇帝面前却做低伏小。

    以往日讲时,有一次天气很热,太监给万历皇帝摇扇,而张居正却热得不行,一直冒汗。

    事后万历对太监斥道,诸先生在旁,见尔摇扇,以为朕无家法,事后对这太监重重杖责,几乎打死。

    宦官就是皇帝家仆,故而皇帝可实行家法惩罚,不必经过他人。所以天子掌握对宦官的生杀大权,心情不好,拉出去打死也没什么。张居正这等大臣,与皇帝却能平起平坐。皇帝宁可与对方一起受热,也不准太监给自己摇扇,天子对待普通大臣,也不能想杀就杀,甚至连将之罢官的权力也是受限。

    林延潮见孙隆受斥,替他开脱道:“其实没有讲臣,孙公公也是容易找的,臣只是画蛇添足而已。”

    小皇帝道:“林卿家,你不必替这些狗才开脱。前几日朕拿了几卷永乐大典,方读了一半,今日想要再读,却给他们弄丢了。这些家奴分明是监守自盗,将此皇家典籍偷了拿去典当,你说胆子大不大,是否有将朕放在眼底?”

    小皇帝这么说殿旁的太监都跪低了身子,一副惶恐的样子。连孙隆也不敢说话。

    林延潮没有继续替孙隆他们说话,而是站在一旁作默然状。

    这永乐大典自永乐年编撰后,只有一套正本,是藏于文渊阁中。

    后嘉靖皇帝喜欢读永乐大典,常携在身边,故而抄录了一份副本,正本贮文渊阁,副本别贮皇史宬。故而永乐大典,天下仅有两套书,所以抄本丢失后,小皇帝当然震怒。

    幸亏林延潮及时找上,小皇帝发了一通脾气,让命侍武英殿内的正字官立即将正本抄录,再补入副本。

    这时小皇帝方才空闲下来,脸上有了喜色,然后给林延潮赐坐,让他陪自己说话。

    聊了一阵。

    林延潮将话题扯过,向小皇帝道:“讲臣有一事想向陛下请教,不知陛下可否答允?”

    小皇帝笑嘻嘻地道:“林卿家竟也有不明之事,向朕请教,那朕是要好好听了。”

    林延潮从袖子中取出揭帖呈送,然后道:“陛下,内阁就礼部上‘文教’奏章之事,请臣去参加廷议。”

    “廷议?”小皇帝有些疑问,将林延潮的揭贴取来看了恍然道:“原来是此事,朕本已令礼部部议,但礼部却上奏,此事兹事体大,非一部能决,请朝廷裁以廷议。朕也就允了。只是礼部为何请你廷议呢?”

    林延潮道:“这也是臣不明白的,臣想臣是陛下的日讲官,有备天子咨询顾问之职。若是讲臣前往赴廷议,那么讲臣在廷议上所言,百官们会不明讲臣所讲是出于己意,或是出自陛下之圣裁。”

    “若是因臣的身份,干扰了百官的判断,而使廷议上百官的意见,无法正确无误的上呈陛下,那么臣真是罪大恶极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抚掌道:“林卿家真是心思细密啊,幸好你想到这一点。”

    林延潮继续道:“故而讲臣愚钝,不知该不该去赴廷议,赴了就是有负陛下,不赴则是有负司命,故而讲臣来此向请陛下示下,讲臣该怎么办?”

    林延潮三言两句说完,小皇帝也是揣测,为何会突然让林延潮参与廷议呢?待想到这几日,有人上请将林延潮调离日讲官的奏章后顿时恍然。大臣中肯定有人,想用让林延潮参与廷议,来离间自己与林延潮的关系。

    别人挖好了坑,让林延潮跳,但林延潮却仿佛未卜先知般避过坑,赶紧来找自己请示。这样谨慎,真不知有什么人可以算计了他。

    小皇帝将手中的永乐大典一丢:“林卿家,真是秋风未动蝉先觉啊!”

    林延潮垂头道:“陛下之意,臣……”

    小皇帝呵呵地笑着道:“我们君臣不说见外的话,既是你向朕请教,那好朕教你一策……”

    于是小皇帝与林延潮计议了一番。

    次日。

    巳时一刻。

    午门阙左门前的空地上,参与廷议的廷臣来了有三十余人。

    廷议一般人数不定,多时百余人,少时二十多人都有。

    廷议的地点不定,大多数在阙左门,也有在阙右门,或是会极门东庑房以南的东阁。若是下雨天或者是极为重要的廷议,会在东阁进行廷议。至于一般的廷议,都是在阙左门这样露天场所举行。

    林延潮看参与廷议的廷臣,分作了两拨,一拨是礼部,九卿的官员,一拨则是御史,科道。

    换句话说,一边是行政,一边是监察。

    林延潮一眼望去,基本没什么熟人,御史,科道这边与自己丝毫不熟。

    礼部那边更是不用说,至于几位九卿,林延潮倒是熟悉,但九卿这等大佬,身旁都聚满了官员,岂是自己能凑得进去的。更不用说林延潮的同年了,他们要获得参加廷议的资格,起码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林延潮也不想一个站着扎眼,随意混了一个圈子进去,听他们聊天。

    不过众廷臣们都有各自的圈子,尽管林三元名声赫赫,但自己一加入,他们就自动转换话题。

    逛了两个圈子,林延潮不免有几分格格不入。也是,自己身为内朝官,想要融入外朝官圈子却是不容易。而且这里随便一个都是三四品的显宦,人家自持身份,等闲也不会搭理你一个六品官。

    片刻后,礼部尚书潘晟,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到场。

    众官员都是躬身行礼。

    主持廷议的乃礼部尚书潘晟。

    廷议规矩与部议差不多,所议之事与哪部有关,就由哪一部主持。所以就算张四维是次辅,也不可越俎代庖。

    潘晟在面东的主位上坐下后,张四维入坐在潘晟侧席。

    至于其他官员只能站着。

    但潘晟又吩咐道:“来人,给林中允看座。”

    潘晟此话一出,众廷臣们顿目瞪口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五十八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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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一直坚持,内朝与外朝两个独立体系。

    因为翰林院,詹事府,内阁的独立晋升系统,内朝官几乎终身不可能任外朝官。至于外朝官更是绝对不能任内朝官。

    当初张居正为翰林时,深感词臣的闭塞,每当有每逢盐吏、关使、屯马使,各按差使还朝,张居正即携一壶酒,上门请教,问利害厄塞,因革损益,贪廉通阻之事。归到家中后,张居正再篝灯细记。

    翰林这等内朝官更是将六部尚书以下的外朝官都不放在眼底。

    陆光祖任吏部侍郎时,就很愤怒,他说京城里有四等生物,不懂得避他堂堂少宰的大轿。一等是阉宦,一等妇人,一等是入朝象,还有一等就是庶吉士。

    内朝官如此,所以外朝官也同样不鸟低级别的内朝官。

    故而林延潮来至阙左门时,除了相熟的几位尚书,侍郎外,如寺卿,部院首领官,以及御史,给事中对他都是淡淡的。

    不少官员官位都在林延潮之上,而且都还是张居正的心腹,所以端着架子,也不会与林延潮主动结交。

    所以林延潮转了一圈后,看没什么人搭理自己,就知趣地站在一旁。

    官员们窃窃私语。

    “什么时候连讲官也可参加廷议呢?”

    “还不是靠平日捧陛下的龙足。”

    “这些词臣寻章摘句还行,国家大事,还是算了。”

    “这不一定,林三元提事功之学,就是要办实事,事事功的。”

    “提一学说,就能办实事,我从未见过,这还不如纸上谈兵。”

    “我等别去理会,一会他提什么,我都表示反对,如此他也无颜再来参加廷议了。”

    “不错,一会看他如何下得了台。”

    众人正议论间,左都御史陈炌拿着名册来至门檐下,开始点名。

    面对都察院的老大陈炌,众官员们都不敢说话,否则被御史盯上断然没好果子吃。陈炌喊到一个名字时,众官员们答一声,下官在。

    “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翰林院侍讲林延潮!”

    林延潮答了一声道:“下官在。”

    林延潮答完后,不少目光投来,在场除了御史,科道,大多都是绯袍大员。

    面对他们的注视,林延潮有些讨好似的一笑。他斗牛服昨日拿去洗了,今日来穿普通的六品官服,自是不起眼。

    这些显宦看了林延潮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

    陈炌点名完以后肃然道:“部寺官员列北,科道官员列南,依官位为序列班。”

    众官员称是后,立即就各就各位了。官员位序朝班时就排了先后高低,当场丝毫不乱,没什么争议。

    众官员排列完毕后,门檐下唯独立着一人。

    众官员一看,不由都是好笑,纷纷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陈炌见众官员都是各就其位,唯独一名官员不听自己号令,没有归列,不由大怒道:“门下何人?还不入班?”

    陈炌一把年纪了,不免老眼昏花,林延潮虽站在他面前不过十米,却也不认得。

    御史台的老大动怒,当然后果很严重,但林延潮也只有无奈地站着,然后作礼道:“总宪容禀,下官詹事府中允林延潮,不知该归入何列?”

    众官员揶揄地嘿嘿的笑起,有几人也是乐意看着林延潮出丑。

    陈炌听了恍然道:“原来是詹事府林中允。”

    陈炌顿了顿,问一旁吏员:“以往廷议,詹事府翰林院的官员站哪来着?”

    一旁吏员也是懵了,然后道:“回禀总宪,詹事府与翰林府官员,已是很久没有人参加廷议了。上一次站在哪,小人也不记得了。”

    听到陈炌与吏员对话,下面众官员也是纷纷笑出声来,丝毫也不客气。

    官员们在笑声里仿佛说道,廷议本就是外朝官份内之事,你一个内朝官来凑什么热闹。

    这时候潘晟不紧不慢地道:“来人,给林中允看座。”

    这一句下在场的官员都是懵了。

    “什么大宗伯,竟是要给林三元看座?”众官员都是不可置信。

    小吏也是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向潘晟又问了一句:“敢问大宗伯,这座摆在哪?”

    潘晟也不说话,伸手往太师椅的右边扶手上拍了拍。

    一名小吏称是一声,立即搬了一张太师椅,搁在潘晟的右手侧。

    在众官员的目瞪口呆中,林延潮一提官袍下摆,从容地走上门前台阶,在门檐下向安坐的潘晟,张四维行了一礼后,大摇大摆地来至太师椅上坐下。

    坐定之后,林延潮双手按着太师椅的扶手,往下看去,但见百官们都是面对着自己垂手而立。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一一落在眼底。

    林延潮不由心道,这个角度刚刚好,难怪人人都喜欢坐主位,这样一览众人的感觉,实在不错。

    此刻众官员心中,仿佛有几万头***奔腾而过,心底在说,这林延潮何德何能,居然能与礼部尚书潘晟,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并坐。

    要知道连左都御史陈炌这等大佬,都只能站着,你林延潮居然能坐着,这是什么道理?潘晟吃错药了吗?

    这时候但听潘晟缓缓地道:“奉陛下口谕,詹事府林中允列席旁听廷议。”

    众官员这才恍然,原来林延潮是代表天子而来。以往也是有这个例子,皇帝不参加廷议,但又欲知大臣们在廷议上的议论,于是派一名宦官来旁听的。

    比如明景帝要易储,命大臣廷议,并派太监兴安旁听。大臣们虽都不同意易储,但怕自己反对的意见被天子知道,给穿了小鞋,不得不同意易储之事。

    不过这一般都是比较重大的廷议,方才有的。

    但这一次不过是普通廷议,林延潮怎么来了?

    于是众官员想到林延潮正授天子宠信,由此都想到了一种可能,是不是天子要考察,任用大臣,故而派心腹臣子来廷议中考察了。

    也对,礼部尚书潘晟是下一位入阁的热门人选,潘晟一入阁,礼部尚书之位空虚,天子是不是借此廷议,来考察人选?

    想到这里,众官员态度立变。

    至于林延潮则是微笑,心道这一次给自己挖坑的人,应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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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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