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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五十九章 初衷(第二更)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自己还名正言顺地扯着天子的虎皮,参与了这一次廷议。

    他以为自己在事功刊上提出了振兴文教的建议,就会一头脑热地的顺势钻进圈套,迫不及待地要在廷议上,将自己的理念变现为国家的政策方针,大谈施政方针,然后触了天子之忌。

    如此对方就可以顺势将自己赶下日讲官之位,当然自己倡议的提议,就算能通过,也没有半分功劳是自己的。

    现在此人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延潮入座后,潘晟笑着对林延潮点点头道:“林中允,年纪轻轻即得天子信任参与廷议,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廷议上本部堂还要向你请教才是。”

    这顶高帽可是千万不能戴的。

    林延潮立即道:“大宗伯请勿这么说,下官能列席旁听,闻各位前辈真知灼见,已是莫大的机缘。大宗伯更是三朝元老,陛下屡次在下官面前赞大宗伯盛名,廷议后下官有不明之处,还请大宗伯不吝赐教。”

    林延潮他虽官位卑微,但人家是代表天子列席旁听,故而现在有资格与潘晟平起平坐,那些阶下绯色大员们此刻是不服也得服。现在他们听林延潮这番话,也是捧了在场众人,不论是真心假意,但大家听着都是高兴。

    潘晟也是收下林延潮这顶高帽,点点头道:“也好。”

    顿了顿潘晟道:“廷议开始,闲杂人等离开。”

    潘晟说完,身后阙左门厚重的三扇铜钉大门已是左右合起。守卫禁直,没有揭帖在身的官员,立即自动离开。

    廷议这等国家大事,无关之人,不许与闻。

    潘晟目光扫过台阶下的众人,然后徐徐道:“今日廷议,含本官在内,与议者一共三十七人,诸位可当面直言,不必顾及,议后诸位记名投票,票多之议由吾领衔诸位一并上奏,若有分歧难下,将尽列奏章之上,予上圣裁,若有人议苟不合,可任其别奏。”

    林延潮听潘晟讲廷议的规矩,还是相当民(和谐)主的,廷议采取就是一人一票制的举手表决制。每个列席廷议的廷臣都有一票,无论你是堂堂尚书还是低级官员,大家手中的票效用都是一样,没有高低之分。

    如此可以防止某一位大臣朝纲独断,而且就算有官员对廷议最后结果不满意,也可另行向天子上奏。

    譬如历史上事关大明外交最重要决策的‘俺答封贡’廷议。

    这场廷议上,与会一共有四十五名廷臣,以吏部侍郎张四维为首的二十二名廷臣在廷议中支持封贡互市,以户部尚书张守直为首的十七名廷臣反对,其余六名大臣持中或不表态。

    这表决结果上奏天子后,终于促使天子下决心允许封贡之事,从此为大明开数十年之太平。

    当然这只是制度而已,廷议中也经常出现权臣操纵廷议,使之变成自己的一言堂。特别是允许内阁参与廷议之后,如严嵩,张居正这等权相在堂,哪个官员敢在廷议上逆着他们的意思说话。

    潘晟继续道:“至于本次廷议所议,在揭帖里都说得清楚了,之前礼部已是部议过一次,但愚觉得兹事体大,故而请廷议,以集众人之思。”

    众所周知,廷议召开有三种情况,一等是天子直接下令,一等是臣下请天子下令,还有一等就是部议不能决,于是请廷议。

    本次就属于第三种情况。

    礼部之前已是部议过了,但潘晟觉得此事兹事体大(若出了事情,不能自己一个人背锅),所以向天子请求廷议(扩大讨论人数)。

    对于潘晟这番话,林延潮第一次参加廷议自是新鲜,听出了许多道道来。但在场廷臣,哪个不是参加好几次廷议的。

    文教之事毕竟不是大事,不比以往所论朝制,官位,兵事等牵涉各方面的利益甚多的廷议。在场除了礼部的官员外都是抱着吃瓜群众的心态,一副巴不得你早点讲完,大家收工回家的心情。

    当然这对于林延潮这新丁而言,却是再好不过了,既然牵涉利益少,那么就可以力争促成一个接近于自己主张的廷议结果通过。

    这个副本的难度,不算太高。

    下面就是各抒己见。

    不过林延潮心想,潘晟虽说请廷议,但文教之事,除了礼部,其他官员大部分都是不懂,具体事务最后还不是由你礼部来提?

    果真一名礼部郎中出班道:“吾以为文教之事,涉一国文运,故务必郑重其事。文教之根本,在学校,学校之根本,在于生员。故吾以为,朝廷可下令让南北国子监增监生五十名,应天,顺天二府再增生员二十名,各府府学再增生员十名,县学再增生员五名,此举惠及天下士子,可成永例。”

    这名礼部郎中的话说完,大家纷纷鼓掌,吃瓜群众表示说得好啊。

    林延潮心知,这举对官员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提倡出去,无论是官员,还是读书人都是一片叫好,一致拥护,实在是大大有利于他的官声,而且此议一旦通过又成了他的政绩,唯独只是苦了老百姓。

    潘晟问道:“列位,可有不同之见?”

    一名御史出班道:“吾以为不可,天下生员士风日下,吾等不思如何革除积弊,反而扩招生员,此可乎?另譬如一县之地有十万顷,而生员之地三万,生员之地免役,故百姓以七万倾当十万。若生员激增,生员之地五万,则百姓以五万倾当十万之差矣。若生员之地九万,则百姓以一万当十万差矣,故生员地益多,则百姓益困苏也,吾泣禀诸位同僚,此议万万不可啊!”

    这御史说完想到老百姓的艰苦,顿时潸然泪下,泪水直接滚落在朝服上。

    林延潮听了也不由叹息,扩招生员,与后世大学扩招不同啊。

    后世国家为了支持大学扩招,连毕业生包分配都取消了。但大明朝可能为了扩招生员,而取消生员免赋免役的待遇吗?

    谁进行此变革,下场绝对比张居正还惨!

    不少官员脸上都露出不快的神色。哪个官员没有子侄,同族,谁不想有功名在身。

    扩充生员自然是惠及所有人了。这应是人缘多差的人,才反对此见。在场如林延潮这般对这御史表示理解和支持的官员,着实不多。

    林延潮心想,这位御史是何人?这样的人值得自己结交。

    “马御史,此言差矣!”礼部郎中哪里甘心意见被否定,立即反驳。

    而林延潮听到马御史三个字,顿时由以手扶额,马御史……这不是上一次因经筵上自己的‘离经叛道’之言,而弹劾自己的御史吗?这……这自己的人品也实在太差了吧。

    林延潮遂立即放弃事后与马御史结交的打算。

    但见这位礼部郎中道:“读书人士风日下,难道就不招收生员了吗?如此朝廷索性连科试也不要了,此乃因噎废食之举。生员之地免役乃是天家供养,好让读书人沐得天恩,此次天下清丈田亩,各县得田亩又岂止万顷,拿出一些分润给新增生员,正得所用。”

    接着两名官员争议不休。

    这时潘晟先与张四维商议了几句,再问林延潮道:“林中允以为如何?”

    林延潮仍是那一句道:“下官资历尚浅,能奉皇命前来列席听闻各位大人高见已是受益匪浅,至于评议实不敢妄言一句。”

    潘晟,张四维一并道:“诶,林中允不要谦虚,你乃陛下的近臣,必是能揣摩到圣意一二的。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参详一下。”

    这么浅显的套路,林延潮岂会上当,于是立即回了一句道:“下官虽侍奉御前有一段日子,但陛下圣心独运,岂是我凡夫俗子可以揣测丝毫呢?陛下随意之妙思,臣就算殚精竭虑也不能及万一!不是下官不肯说,实是无从说起。”

    潘晟,张四维对视一言心想,难怪此子能得陛下信任,仅说这不要脸的马屁功夫,当朝大臣中最少也是可以跻身前十的!

    见林延潮如何都是不说,潘晟,张四维只能感叹一句陛下圣明来结束对话。

    潘晟出言道:“两位都言之有理,此议可列入备条,你们暂先退下。”

    马御史与礼部郎中搁置争论退下。

    下面一名礼部员外郎道:“吾以为文教之事,当以惠及万民为先。人人习颂圣贤,治世近矣。吾以为朝廷可命天下各州府,择治下富裕二至三县,每县增设两所义学,每所义学每年授五十名生童。”

    “如此每府义学可多授二三百名,以天下一百五十余州府计,每年有三五万儒童可以受益,长此以往文教可兴。”

    这礼部员外郎之言一出,不少官员纷纷点头,这个政策还是蛮对头的,甚至连马御史也是露出了称许之色。

    林延潮却眉头一皱,这建议太想当然了,虽有点近似自己国民教育的初衷,但步子不是这么跨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六十章 我有一点浅见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而且就算地方办起义学,朝廷又如何监督巡察,此又是一难。”

    林延潮在旁听了众官员反对这国民教育之策,并没有感到失望,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这些廷臣可不是尸位素餐的,他们处理多少事务,都是见事明白。之前林延潮只觉得这位礼部员外郎提出之见,与自己所见有些不合,但经这些官员一抨击下,这才真正觉得要实行国民教育,真的也是太难了。

    扩招生员实行是精英教育,举国郡县办义学走得是国民教育。

    自古以来,华夏一直走得都是精英教育的路线,原因无他,教育是一件成本很昂贵的事。考过科举就知道,一个贫寒家族,往往是举家之力,几代人之辛苦才培养出一个脱产的读书人来。

    举国重视科举的明朝尚且如此,又何况明朝以前?

    正因为教育如此不易,所以国家一直走得是精英教育的策略,而不是国民教育这等雨露均占之法。

    但这不等于国民教育不好,而是实行起来太难。可身为穿越者,林延潮却知这又偏偏是国家的强盛之路。

    西方在马丁路德宗教改革下,第一次提出了义务教育的思想。但论欧洲各国最先开国民教育先河,就是普鲁士王国。

    重视教育的思想不仅在民间,也是根植在上层。

    比如拿破仑击败普鲁士后,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面对一点五亿法郎的巨额战争赔款下,不是咬紧牙关,缩紧裤腰带过日子,而是拿出国家最后一点钱,用皇家宫殿作大学校舍,创办了柏林洪堡大学。

    而这所大学回报普鲁士的是,从创立后走出了二十九位诺贝尔奖获得者。

    在再苦不能苦教育,以及举国卧薪尝胆下,普鲁士走出了失败了阴霾,几十年后的普法战争,他击败了法国,统一了德意志。

    击败法国后普鲁士元帅毛奇没有归功于铁血的普鲁士军队,反而却说,德意志的胜利早就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决定了。

    毛奇之所以这么说,底气在于普鲁士是欧洲最重视国民教育的国家,没有之一。在统一德意志之前,普鲁士的适龄儿童入学率就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七,这一数据拿到今世仍可傲世诸国!

    而在今日廷议上,一策是举国兴办义学,一策是扩招生员。

    两论争议不下,林延潮听了心知,这场廷议若是自己不插手的话,那么扩招生员此策可能会被通过。至于举国兴办义学,只要官员们脑子不坏掉,基本是不会支持的。

    当然还有一论就是马御史,同时反对兴办义学,以及扩招生员之事,认为朝廷之政策,从祖宗以来,一直延续的很好,不要冒然改动了。林延潮平心而论这才是最好结果,当然这是他还未说出自己建议的情况下。

    众官员廷议了一阵,潘晟一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要将廷议结论上报朝廷了。

    于是潘晟与张四维聊了几句后,又向林延潮道:“林中允,若是别无他议,我等就准备投票了。”

    潘晟,张四维本以为林延潮仍如之前那般谦虚地表示,自己在一旁洗耳恭听。

    但林延潮却道:“既是大宗伯相询,那么下官确有那么一点浅见。”

    潘晟,张四维都是一愣,林延潮这是出尔反尔吗?之前说的不开口,现在怎么食言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六十一章 陛下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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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顿了顿道:“至圣先师倡学优则登仕,然而学习礼乐,唯有求仕一途吗?”

    这句话还是没毛病,几名准备鸡蛋挑骨头的官员再行忍耐。

    “兴办义学,人人诵之孔孟之言,乃为学以仁德,开启民智。”

    下边的官员听了纷纷心道,原来林中允是支持‘兴办义学’,果真是书生之见,想当然尔。不过也有官员,为‘学以仁德,开启民智’八字仔细而思,学以仁德是不错,但开启民智却是有毛病了。

    韩非子称言,禹利天下,子产存郑,皆以受谤,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意思是禹,子产这两位有大功于天下的人,在位时都受到民间议论的诽谤,可见所谓的民智就是一个笑话,听不听都是一样的。

    一抓到林延潮言语里的漏洞。

    一名礼部主事冷笑一声,出班袖袍一抖道:“林中允,此言诛心!”

    诛心二字打断了林延潮的话。廷议上一般是让人将话讲完,再行辩驳的,对方乍然打断林延潮的话,这不合规矩。

    身为廷议主持的潘晟眉头挑了挑,没有出声制止。

    场下礼部官员窃窃私语道:“林三元身为内朝官,对我礼部之事指手画脚。堂部大人有‘腹内行船’之量也就罢了,但我们这些部僚,却不能忍,我等一人一句话,即是一记记巴掌,足可把林三元的脸打肿了。”

    这名官员见潘晟没有说话,得意地继续道:“开启民智,实诛心之言。道德经言,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启民之智,于义学教化何益?”

    另一名官员道:“不错,至圣先师曾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林中允难道不闻此语吗,如此何谈饱读诗书呢?”

    还有几名礼部官员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竟是上前群起攻之。

    潘晟,张四维闭口不言,继续作壁上观。

    几名礼部官员唇枪舌剑下,林延潮反而笑了笑,轻咳一声:“诸位稍安勿躁,昨日在武英殿面圣之时,本官也曾与以此议上奏,陛下曾如此面谕……”

    说到这里,林延潮故意将话头截下。

    下面方才指林延潮鼻子攻讦的官员,仿佛突然被人掐住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潘晟,张四维对视了一眼,一拢朝袍从椅上起身,对林延潮一揖道:“臣恭聆圣训!”

    众官员也是一并肃容,向好整以暇坐在太师椅上的林延潮躬身道:“臣等恭聆圣训!”

    众官员齐躬身,林延潮静静地坐了片刻,这才笑了一声道:“诸位大可不必如此,这里又不是武英殿。宗伯,中堂请坐!”

    尽管林延潮这么说,众官员闻言仍是不敢直起身子,说一句话。

    潘晟也没料到林延潮还有这一诏,但他身为礼部尚书朝林延潮作揖,也不太好看。于是他笑着道:“林中允在武英殿有君前奏对之遇,那正好让我与诸位大臣们一并同聆圣训。”

    说完潘晟借势坐下,张四维次之,众官员齐松了口气,直起身子。

    于是林延潮从椅上起身,从容来至阶下,放眼四顾方才几名指着自己攻讦的礼部官员,此刻都是熄火。林延潮心道我就知尔等不服在此bb,但既这里不是经筵,我也就懒得与你们再废话了。

    林延潮目光收回,没有立即开口,反而是转过身面北,朝着乾清宫所在的方向。

    林延潮先郑重其事地长长一揖,潘晟,张四维也不得不再度从椅上起身,同向乾清宫一揖。

    在场官员见此,一并跟着朝乾清宫一揖。

    行完礼后,林延潮这才转过身来,对着在场众官员朗声道:“陛下圣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六十二章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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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林延潮提及天子圣谕,官员们同时垂首肃容。

    方才反对林延潮的官员,此刻都是不见。

    要么点头,要么深思,要么认真,各等夹起尾巴的神情姿态,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林延潮回顾左右道:“……不谋一国者,不足谋一城,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振兴文教之事,乃百年之事,树人之事,终身之计,必始于足下。”

    众官员心底吐槽,这什么圣谕,有说等于没说嘛。

    林延潮轻咳一声继续道:“时臣对曰,孟子有言,行之而不着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中庸亦言,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也。臣以为民性皆善,故可使由。民性不皆明,有智在中人以下者,故有不可使知者。故孔子所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林延潮奏对这话,什么意思?

    是引述中庸和孟子里的话,老百姓们(天下大多数的人)都是每天日用,忙忙碌碌耕耘,听命而服从,不会深思为何而耕耘,为何而做事,只是当作理所当然。

    林延潮下一句则道,正因为老百姓大多数都是善良的,故而可以使由之,但老百姓中不少人智商都在中人以下,若要告诉他们做事其中的道理,倒不如不告诉。

    所以孔子才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听到这里,众官员都是点头心道,方才礼部官员只会照本宣科,讲'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的话。

    但林延潮能讲出其中道理,并活学活用,这就是他的本事了。

    难怪林延潮能成为天子的日讲官,这君前奏对,以及释经的本事,当朝真没几个大臣能比得上他的。

    “当时陛下问臣,民可使由之,亦可使知之强与?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强与?臣下答曰,陛下闻一而知十,当然是民可使由之,亦可使知之强。陛下问那如何由之,亦知之?是否开启民智,下官对曰然也。”

    听到这里众官员都是恍然,林延潮的意思,是民智未开,那当然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知之反而更乱。

    若是民智已开,那就是民可使由之,亦可使知之了。这就是林延潮所言'学以仁德,开启民智'的由来。

    几名官员都是后怕,原来这是天子的意思,林延潮好奸猾,一开始不说是天子的意思,故意引我等批驳,这是挖坑让我们去跳啊,太卑鄙了。

    张四维在一旁问道:“陛下所言极是,故而林中允当时是否向陛下建言举国兴办义学,让百姓都能以孔孟教化,开启民智。”

    林延潮点点头道:“确实,吾以为先令百姓先用三年习以语言文字算术,再用三年习以孔孟之道,若天下童子人人如此,那民智可谓初开。”

    听完这话,潘晟,张四维都是笑,下面众官员也都是笑。

    林延潮从他们的笑容,读懂了什么叫'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潘晟笑着笑着,却是唏嘘道:“林中允一片拳拳报国之心,令本部堂钦佩,与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你此建言若是在洪武年时所倡,犹有可为,今日难矣。”

    林延潮知道潘晟的意思,举国普及义学,实行义务教育,这是多么大的工程,方才那礼部员外郎只是提议每个府设立几个义学,已是被抨击为不靠谱,更何况林延潮的倡议。

    林延潮还提议全国实行义务教育,这要在洪武年,朱元璋在时,那时候太祖爷一句话下,令行禁止。

    天下官员哪个敢不照办的,不照办就是杀头,故而丝毫不敢给你打折扣。到了今天这大明官场上,嘿嘿,就是费十倍的力气,恐怕也办不到当初五成的事。

    潘晟说得是大实话。

    而反观西方,当初马丁路德实行义务教育,是借助宗教力量的推动,政府开始时没花什么气力。

    日本的寺子屋,也是通过寺庙来办的。

    至于大明朝虽没有宗教基础,但大一统下的国家组织,本比欧洲的王国公国,日本的幕府更有行政效率,但到了现在反而成了推行的阻力。

    举国兴办义学是不靠谱的。

    林延潮叹道:“当时下官也是与陛下如此奏对的,但吾所言此法,可能难以一蹴而就。陛下却面谕下官,有法为之……”

    众官员心道,什么皇帝有办法?你林延潮不是在忽悠我?

    林延潮道:“陛下面谕,既是举国无法普及,那么可否从一省一府一县先行,比如朕这天子脚下,顺天府,或者是南京,应天府。”

    听了天子的话,众大臣都是心道,这个办法可以有啊。

    大明朝现在问题,就是国家组织执行力薄弱,但有两个地方却是例外,一个为京师,一个则是南京。

    一个天子脚下,一个则为朝廷直辖,而且两座城市人口都超过百万之众,百姓普遍富裕,论及读书人,官员也是天底下比例最高的地方。

    林延潮接着道:“下官浅见,敢问各位大人,若是在两府兴以义学,以两京礼部直辖义学之事,让无论官宦贵戚之后,还是在机平民百姓家,以及两京京官家人,一并入义学读书,此法可行否?”

    “若是本城百姓不允家中适龄童子,前往义学就学,朝廷可立即关押逮捕,此法可行否?”

    “若是京师,南京实行,是否可推及天下?先十三省省城,次天下各府府城,再至各县县城?令普天之下适龄童子皆可蒙以养正,是否为圣人之功?”

    众官员心道,这办法林延潮说是皇帝所思,但恐怕是林延潮所提,但无论如何都是天子首肯的。

    这办法可是比之前礼部员外郎提出全国兴办义学的办法,无疑更胜一筹。

    在京城推行义学,普及教育,比全国推行当然是更容易。朝廷每一项的拨款用度,可就近监察,这由礼部直辖,不必一层一层由地方经手,可以有效杜绝官员上下其手。

    另外就效用而言,两京老百姓有两百多万,适龄童子少年就有三五十万,若能普及义学,建功也是相当快的。

    而且官员家属子侄都在京师,能免费普及教育,对于在座京官都有好处,所以不少官员都是意动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六十三章 掌握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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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最后道:“陛下令我在廷议问一问诸位臣工,在京普及义学之法是否可行?”

    众廷臣皆是不语。

    想到在座官员的子弟,皆可接受免费的教育。这是一个惠及在座京官的一个建议。官员们都有些心动了。

    当然林延潮这建议也有笼统之处,细节上值得商榷。

    左都御史陈炌出班问道:“在京兴办义学,该如何为之?”

    林延潮道:“回禀总宪,陛下没有面谕,以下官浅见,义学中每名童子,习六年蒙养之教后。达者可再寻业师习以举业,不达者也可得圣人之教,厚养仁德。”

    陈炌续问道:“平民蒙养,除了厚养任德,还有何之用?”

    林延潮接话道:“开启民智,受益无穷,仅举一例来,能通晓文字,看得懂朝廷榜文,公告,就能不受刀笔吏所欺。若京师街边的贩夫走卒都能写会算,口颂孔孟,礼仪之邦也不过如此了。”

    听到礼仪之邦四字,众官员都是点头。

    大理寺卿张梦鲤问:“若你所言普及义学,那么两京社学怎么办?那些蒙师朝廷如何待之?”

    林延潮思索了下道:“民间社学有官办,也有民办,官民合办,官办之社学自是归于礼部直辖,至于官民合办,民办社学,由官府登记之后,听之自任,优者自不愁生计。”

    林延潮的计划,兴办义学,是作为国民教育,而民间私塾是私人教育,可以是精英教育。若是有人嫌弃义学教育太次,那么自可在私塾里读书。

    “那义学校舍,规模如何?”

    “至于校舍可暂先用朝廷废弃库房,僧人寺庙,或民间捐献,但主要还是由朝廷来拨款修建。而义学我建议延用三舍之法,以上中下舍录用蒙童。”

    张梦鲤又问道:“蒙师从何而来?”

    林延潮道:“京城落第举人,无着生员,肄业监生比比皆是,皆可聘为蒙师。”

    林延潮毕竟没有政事官的经验,只是提出大致方向,细节上很多还只是想当然,大体上是借鉴后世九年义务教育的理念,尚没有与明朝实际情况结合起来。但他事先做过初步调查,向众官员解释后也是有条有理,到时候如何去做,那就是事务官的事了。

    张梦鲤问询完后,与众官员道:“林中允所提,虽细节上有所欠缺,但笼统而言,不失为可行之法。”

    林延潮对张梦鲤拱手后,向潘晟,张四维问道:“依宗伯,中堂之见,在京兴办义学是否可行?”

    潘晟,张四维心道,这皇帝所同意的建议,就是有不妥,我们也不好直言。

    潘晟捏须道:“此论骤然拿到廷议上,此前部议上还没有议过,本部堂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诸位廷臣以为有何不妥之处?”

    潘晟说完,通政司使倪光万出班道:“以公心而论,林中允此策确有可虑之处,但在两京兴办义学也是要朝廷骤然拿出这一笔钱来,调拨开办之费不说,每年饷钱和公费也是不少。”

    “何况义学之事,不说三五年内,就说十年也未必能见成效。倒不如扩招生员,不费朝廷一钱一文,却能立竿见影。”

    倪光万此言说完,潘晟,张四维,以及不少官员都是点头,这才是持重之见。

    在场官员都知道'扩招生员',能令天下读书人立即支持,获士民之心,而且不花朝廷一文钱,这是好处,但坏处是害苦了老百姓,长此以往乃饮鸩止渴。而兴办义学,要朝廷长期支出义学经费之用,短期内又无法见功,即便长久计利国利民又如何?

    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与其想着将来的好处,倒不如着眼眼下好处。国家的政策还是稳定为主,能不花钱还是不花钱的好。所以倪光万这么说,不少官员称许。

    倪光万说完,不少官员觉得林延潮大势已去,一人道:“林中允不免太年轻,想法是好的,处事不免急切了些。以两京兴办义学,就算廷议上通过,但此议搁在内阁那边,如何肯下票拟呢?”

    林延潮听倪光万等官员反对,却仍不动声色。

    这一名官员出班道:“朱子云正其义而不计其利,修其道不计其功。兴办义学之事得效虽慢,但却是义之所在,不可不为啊。”

    经筵上林延潮借这句话来击破周子义,到了此刻竟有官员拿着这句话来支持林延潮,真是有些讽刺啊。

    尽管有一人支持,但众官员心底还是想,话是这么说,但是政策就急功近利,就算有秉持良心的官员,出来建言也是无济于事。

    没料到这名官员说完,却又有一名官员出班:“振兴文教之事,乃圣上元辅都极为看重之事,依下官,扩招生员与兴办义学非此即彼,也可双管齐下。树人之事,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啊!”

    又是一名官员支持?

    这是怎么回事?

    但随即又一名官员出班道:“吾也以为义学之事,可以为之,为生民计,为百姓计。”

    众官员看去尽都是礼部官员出班支持。这怎么搞的,我大明的官员怎么突然这么有节操了?礼部怎么站到林延潮那一边了?

    片刻后官员们都是恍然,林延潮所提,礼部直辖两京义学之事,意味着礼部有油水可捞了啊。

    六部之中,公认是礼部最穷的。之前说要让地方开设义学,大家都抓着钱一点都不肯,眼下礼部直辖,礼部当然是一百个支持。大家一并看向林延潮纷纷心道,此子之前提出给礼部直辖,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这算计也实在太深了。

    对于文教之事,其他各部官员本抱着无所谓态度,眼下心思也是活络起来。

    一名工部官员道:“修建校舍之事,要由我工部督办才行啊。”

    “修建校舍,每年拨给义学经费,应是归我们户部统支。”户部官员言道。

    “蒙师聘用,给与杂职,山长任授,给予官品,这是我们吏部的事。”吏部官员道。

    刑部点点头道:“那么京城里,但凡有不愿令子弟就学的家长,可由我刑部拿之!”

    众官员一并斜眼,拿人也该是顺天府,轮不到你刑部,你这过界了。

    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唯独兵部的官员安静的站在一旁,只是来打酱油的。

    潘晟恍然大悟,原来林延潮的底气是在这里。

    现在廷议上林延潮羽翼已成,潘晟已没办法直接否掉。他身为礼部尚书,位极人臣,对于义学归于礼部之事,不太热衷。他意在‘扩招生员’,但他却不好将此事摆在台面上说,总不能公然在廷议上说,是张居正授意的吧。

    潘晟暗呼失算,本以为这一次廷议掌控在自己手中,十拿九稳,没料到却是失算,万一林延潮所言通过,他如何向张居正交代。潘晟也是自己太大意,若是廷议前未雨绸缪,就不会出现这一幕。

    甚至潘晟之前,不听人之言,给林延潮发揭帖,算计于他,廷议之事还不是在他掌中。

    潘晟向张四维问道:“凤磐,你看该怎么办?”

    张四维沉吟道:“既兴办义学之事,要看钱看人。若钱人两便,又有何不可。”

    潘晟点点头,经费之事若户部不松动,那么一切休提,这是他最后希望所在了。

    潘晟向阶下的户部左侍郎刘思问道:“兴办义学之事,户部有款可拨吗?”

    刘思问在户部,素有铁公鸡之称,其他衙门想从他手中抠下钱来,可谓千难万难。潘晟找他询问,也是希望刘思问能以户部没钱的名义,否定此事。

    刘思问出班后为难地道:“不错,去年国库是盈余两百万两,可大家都盯着。我看看五部各寺,十三布政司,预支的银子额度,上元节后的大廷议上就已定下,这动不了。”

    “运兵开拨银,河道衙门等着银子修堤筑坝,九边军饷欠了一年,再说璐王大婚在即,我们对太后也要有个交代……”

    “但兴办义学之事,乃百年之计,是圣上盯紧的事。咱们户部左右倒腾,东挪西凑,也得想办法给办啊。正好下月市舶司有一笔银子到账,十三万八千两有整有零的,这笔钱本是拨给河南布政司修官衙,并补足去年朝廷拖欠的官俸,既是如此让河南的官员再苦一苦,先领了官俸,至于衙门又不知等猴年马月再修。但如此可拨出八万两来,起码给京里的义学,先搭个架子来。”

    张四维笑着道:“刘侍郎,我怕到时候河南的官员找你打官司啊!”

    刘思问呵呵地笑着道:“大不了到阁老家里躲一躲。”

    众官员齐道:“用修官衙的钱来建校舍,这传出乃佳话,河南的官员不会不通情达理吧。”

    张四维捏须点点头道:“既是户部肯拨款,那林中允此议可列入备条,大家持筹投壶后,我们就将廷议结果上禀天子吧!”

    于是廷议开始最后一个议程,表决。

    廷议是记名投票,与会三十七名廷臣每人拿至一签筹。签筹上书写的是自己名字官职。

    台阶下摆着一朱壶,一黑壶。

    潘晟对手持签筹的众官员道:“认为应扩招生员,将签筹投朱壶,应在京兴办义学,则投黑壶。”

    众官员听后持签筹,往朱黑二壶中一一投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六十四章 直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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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议投票结果出来后。

    潘晟就廷议之事,立即草拟奏章。身为廷议主持人潘晟需领衔,再由其余三十六名集议廷臣署名。

    署名之后,潘晟当场用书匣封好,交给等候在外的文书房太监。

    廷议的奏章交至文书房后,文书房太监登记存档后,一般会发往内阁票拟。内阁票拟之后,再呈给天子朱批。

    但这一次文书房的太监却没有直送内阁,而是第一时间送到了文华殿。

    明朝设内阁以来,皇帝很少在内阁过目前,先看一遍奏章,这一次确实是例外。

    此刻小皇帝正在文华殿日讲,讲毕后,入后殿东阁歇息。

    待奏章送后,小皇帝立即打开匣子御览。片刻后,一名太监急匆匆地奔出文华殿,至讲官值庐宣林延潮觐见。

    林延潮来至东阁内,见小皇帝正仰着头看着墙上悬着‘旰食宵衣’的匾额,匾额旁是穆宗皇帝的落款。

    林延潮行礼道:“讲臣参见陛下。”

    小皇帝没回头,而是道:“林卿家以为这旰食宵衣四字如何?”

    林延潮道:“先皇手书,可称宗匠,更难得是字字可见先皇当年兢兢业业的治国之心。”

    小皇帝点点头,转过头来叹道:“父皇在世时,一直望朕能做个好皇帝。”

    林延潮记得穆宗皇帝给小皇帝的遗诏上第一句话写着,朕不豫,皇帝你做。大意是朕不行了,皇帝你来当吧。

    林延潮心想小皇帝,为何忽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呢?这大概是廷议得以通过,笼络自己吧。

    于是林延潮想这个场合若换做其他大臣等人会如何反应呢?

    林延潮马上八分演技,两分真情地‘垂泪’道:“臣想穆庙若今日见陛下如此必是欣慰不已。”

    小皇帝点点头,有几分感动之色,身旁张鲸拿出巾帕给皇帝试泪。

    见情绪得到交融,林延潮知是表演成功,就默不作声陪着小皇帝。

    小皇帝缓了缓情绪道:“林卿家,你很好,是忠臣,也是能臣。朕登基以来,这般廷臣们从未将朕的话,放在耳里,今日却是头一回。”

    林延潮道:“臣不敢居功,陛下登基十年来,海清河晏,理政之绩,列位臣工都是看在眼底的。更何况这‘振兴文教’之事,乃臣毕生之愿,陛下能采纳,这知遇之恩,臣万死不能报答。”

    小皇帝笑了笑道:“说实话,当初在武英殿若不是你一番良言劝谏,朕还未必会肯。你说那泰西那个什么叫普什么士的小邦,他的国君战败后,要割地赔钱,那在此之下,国君竟拿出国库里所有的钱来兴办文教,朕犹有触动。”

    “我大明富有四海,朕身为天子,这于‘文治’上竟不如一蛮夷之君上心,实是令朕汗颜啊!”

    听小皇帝这么说,真正汗颜的应是林延潮才对。

    当初为了说服小皇帝支持自己国民教育的廷议方案,林延潮不得不搬出了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的事迹,希望来打动皇帝。但林延潮只为了‘忽悠’成功,也顾不得这威廉一世还要两百年以后才出生的事实,直接把他的例子在东方的万历朝‘套现’了。

    他更没料到小皇帝记心这么好,居然就记下了。

    这……这万一将来小皇帝见到利玛窦后,问你们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如何如何……朕可是神交很久了。

    反正林延潮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林延潮国民教育的初衷,第一次落在了实地,而小皇帝通过廷议,来初步竖立自己威严,也算达到目的。

    大家是皆大欢喜。

    “给,林中允看坐!”小皇帝心情很好。

    “谢陛下赐坐。”

    小皇帝手拿着奏章吩咐道:“送张先生家中票拟。”

    近半月张居正请病假,没有至文渊阁上班。小皇帝准许,张居正于内宅中行票拟之权。

    此举无疑是少有之事,一个是张居正是非常敬业的大臣,一般在朝堂上干事,很少请这么长的假。

    还有就是首辅生病了,票拟之事是交给次辅与其他阁臣商议定夺的。但张居正没有,仍是将大权抓在手中,不肯放权。

    本来若张居正出席廷议,那么在廷议上林延潮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但张居正在家生病无法出席廷议,却被他抓到机会。

    小皇帝忽对林延潮道:“朕已是许了何洛文晋礼部右侍郎奏章,并准许翰林修撰张嗣修补为日讲官。”

    听小皇帝这么说,林延潮心底是惊讶,何洛文这提拔的跨度之大。

    何洛文原来身为首席日讲官,他的本官的詹事府谕德,从五品。

    京官的正五品,与外官的正四品一样,都是一个门槛。外官正四品是知府起步,京官至正五品六部郎中起步,在官场上算是初步显贵官员。

    可以从五品而论,这官员在大明朝是一抓一大把。

    但唯独翰林,给事中不在此列。何洛文给天子当了十年日讲官,卸下日讲官之职,朝廷对其必是重用。

    这次一下子从从五品直升正三品,一口气连升五级。

    其他官员要这么做,在论资排辈的官场上,会遭众人之忌。

    但对于日讲官而言却是很正常的事,如申时行给皇帝当日讲官时也只是左庶子(正五品),但出日讲后就直任礼部右侍郎。

    翰林出掌礼部吏部侍郎,就算是一步登仙,可以比得上读书人登第,那等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心情。

    至于张嗣修补入日讲,这是迟早的事。张嗣修是万历五年进的翰林院,凭着宰相儿子的关系,历官五年的官补入日讲官,在翰林院里已是进步相当神速的了。

    只是比林延潮逊之一筹而已。

    何洛文升迁,张嗣修补日讲,对于林延潮而言,不仅是同僚升迁变化,自己也是让出日讲官末席。六名日讲官里,林延潮的资历从第六升至第五。

    但皇帝对林延潮这么说用意何在?

    但见张鲸笑着道:“何讲官出掌礼部侍郎,如此值起居注之事,看来要交给林中允递补了。”

    林延潮听了恍然,原来如此,自己此后要给天子直起居,每日跟在皇帝身边,那才是真正的天子侧近,顾问大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六十五章 急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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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嗣修,张懋修听懂了张居正的意思都是笑。

    张居正呷了口茶,缓缓地道:“廷议议归议,决吾自决之,有何相干,你们有什么好动气的。”

    “是,儿子肤浅了。”张懋修赔罪道。

    “拿去宫中批红。”张居正吩咐后,忽捂住心口。

    张嗣修拿着贴好票拟后的奏章走出书房交给文书房太监。

    文书房太监恭敬地取过笑着道:“谢过张二公子了。”

    张嗣修笑着道:“哪里,有劳公公跑这一趟才是。”

    说完张嗣修让游七给对方送上一封银票。张嗣修正要送对方出门时,忽听书房里两个弟弟惊叫。

    而此刻林延潮正在宫里陪着小皇帝说话。

    给天子直起居,本就是日讲官份内之事。

    但直起居只有四人,日讲官有六人,本来一时轮不到林延潮递补。

    这一次何洛文出掌礼部左侍郎,陈思育听闻身子又一贯不太好,早有辞起居官的意思。加上这一次林延潮给小皇帝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故而一下子从递补为直起居之事。

    直起居,就是在外朝时记录皇帝言行,如此每日跟在皇帝身旁,天子也可就国事,亲自向起居官顾问。

    这是十分显赫的职位啊。换了以往这是内阁大学士干的活,但内阁现在几乎已是开署建衙,早没有时时刻刻在天子身边顾问的机会。

    所以天子对外朝的事,只能顾问起居官,日讲官了,这无疑才是天子真正的小内阁。

    不过眼下小皇帝还未正式亲政,没有什么权力,说是小内阁,其实也就是翰林进身之阶。

    在外臣看来,林延潮直起居,是与一个天子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同时也是一个极高的荣誉。

    但在林延潮看来远远不止如此。小皇帝迟早是要亲政的,若是天子真正掌权之时,那么日讲官,起居官,就是真正的天子的大秘,御前顾问。到时候就算六部尚书见了自己,也需卖自己几分面子。

    “陛下之信任,讲臣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小皇帝笑着道:“君国大事,以后朕要多靠你来帮忙,以后你就是朕的张良,陈平。”

    林延潮道:“讲臣谢过陛下信任。”

    正在林延潮与天子说话时,忽秉笔太监张宏入内。

    林延潮随便一睹,但见那张宏脸上虽是勉强保持镇定,但仍有几分惊慌之色。林延潮不由奇怪,张宏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事让他到这个样子。

    但见张宏至天子身旁耳语了几句。

    小皇帝闻言忽面无血色,侧头不可置信地看了张宏一眼。但见张宏确定似地向天子点了点头。

    林延潮见这一幕,早就知机起身道:“陛下,讲臣先行告退。”

    见林延潮要走,小皇帝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示意林延潮留下。

    林延潮这又重新坐下。

    这时张宏又与天子耳语了几句,然后小皇帝方缓缓点头。

    然后小皇帝道:“朕刚说过,拿林卿家当张良,陈平的,眼下正有事让你参详。”

    小皇帝定了定神,重新斟酌了一番,然后屏退其他太监,东阁里只余下张宏,张鲸与林延潮三人。

    林延潮心道,眼下自己在小皇帝心中,已是与张宏,张鲸一般的亲信了。

    小皇帝道:“几位都是朕信得过的心腹,方才传来消息,张先生病倒了。”

    林延潮心底有些准备,但乍然闻之消息,脸上也不由抹过一丝惊骇之色。

    他惊骇一是张居正病倒,二是自己这一次作为顾问大臣,为天子参赞枢机,居然是这样的大事。

    张鲸在旁道:“张先生不一直都在病中,怎么突然就病倒呢?”

    张鲸的反应很快,丝毫也没有因张居正病倒,而影响情绪。

    张宏言道:“是方才去张府请票拟的文书房太监回禀的。之前张劳先生虽是有恙,但这一次据说是病得不轻,连几位张公子都是哭了。”

    小皇帝脸色苍白道:“若张先生真病倒了,这该如何是好?”

    说完小皇帝手足无措地垂下泪来。

    张鲸即道:“万岁爷保重龙体,张先生虽是病倒,但眼下已不比万岁爷刚刚登基之时,眼下万岁爷正可将朝权收回,乾坤独断。”

    张宏,林延潮都是斜瞧,林延潮不由心道,张鲸话说得真太露骨。

    小皇帝一巴掌扇在了张鲸脸上,泪水未试又惊又怒地骂道:“你这狗才,你是不是说朕盼着张先生早点去?你这狗才私下仗着朕的名头,在外招揽闲人,你以为朕都不知道吗?”

    林延潮坐在一旁,他见小皇帝听张鲸进谏时,脸上先有喜色,但随即大怒。

    至于张鲸挨了天子一巴掌后,则是连连叩头道:“陛下,饶命,内臣是有私心,但对陛下唯有忠心,心底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您打算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六十六章 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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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不由心想,虽说张鲸这急急立功的样子,触了天子的心忌,但这就是太监的好处,此话自己身为大臣不好说,但是太监就可以说。

    小皇帝一边用脚踹,一边骂道:“朕踹死你这狗才。”

    张鲸抱头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对于小皇帝此举,林延潮不知有几分是真怒,几分演技,亦或者是心虚?

    不过天子动粗,这等有失圣仪之举,张宏,林延潮唯有装着没有看到,正巧二人目光对视一眼,又马上挪开。

    小皇帝又踹又骂了一阵,似有些累了,然后坐下对张鲸道:“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滚到一边去。”

    张宏肃容奏道:“万岁爷,张鲸言语不当,但还算有几分忠心,还请万岁爷息怒。”

    小皇帝点点头道:“看在你干爹面子上,饶了你这一次。”

    张鲸连连叩头道;“谢过陛下。”

    张宏续道:“内臣以为眼下张老先生病情如何,才是陛下第一关心之事,应请御医前往探视,既可表陛下关切之心,也可知张老先生病情之状。若张老先生不能理事,那么国事不可一日无人,陛下应乘此机会,一振纲纪。若是无碍……那么原来如何,依旧如何。”

    小皇帝点点头。

    林延潮心道张宏才是持重之见,情况都没搞清楚,你就着急着抢班夺权,也太操切了。

    林延潮见张宏奏对已合天子之意了,他也不愿再作发挥了。

    林延潮起身奏道:“讲臣亦附张公公之见,再遣太医之余,也可派中官先安抚,元辅家人,另外此事惊动不小,不日元辅之病情,恐怕会惊动朝野,还请陛下暂令宫人封口。”

    张宏听了赞许地看了林延潮一眼道:“林中允真心思细腻。”

    小皇帝叹了口气道:“张先生此事,令朕一时慌了手脚,还好有几位卿家替朕分忧。既是如此,张宏你替朕往张府走一趟,再从太医院里选几个医术精湛一些的,告诉他们不管开什么药,就算是仙丹,朕也要替张先生求来。”

    张宏称是。

    最后小皇帝道了:“朕要往太后那走一趟。”

    张宏领命告退,稍后林延潮也是起身离去。林延潮离开乾清宫时,但见小皇帝仍是一脸忧色。

    林延潮出了乾清宫时,天边已有暮色。

    身为穿越者,林延潮当然知道,从历史记载中,知道张居正这一次病情如何?

    林延潮坐在马车里左右权衡了一下,立即取出笔纸墨匣来,仓促地写了一封字条,对陈济川吩咐道:“你持这纸条找府外的亲信,让他持纸条往申府上交给申九,让他交给我恩师,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陈济川称是一声,林延潮当下将纸条交给他,然后在一偏僻巷口将陈济川放下。

    之后陈济川即揣着字条,消失在巷口。林延潮放下车帘,微微松了口气对展明道:“回府。”

    “是。”

    随即林延潮回至府中,对于伯等几个门房吩咐道:“几日后,会有不少人来府上见我,但不论是谁一律挡着。”

    于伯道:“老爷,今日有一位临川的汤老爷拜见,老爷见还是不见?”

    林延潮喜道:“此刻他在哪里?”

    “正在门厅里候着。”

    于是林延潮立即赶到门厅中。

    汤显祖见林延潮正要俯身行礼,林延潮快着几步上前,托住汤显祖道:“义仍兄,你我乃至交,不必行此虚礼。”

    汤显祖见林延潮对此待他也是感动道:“杭州时状元公赠序一别,汤某得君期许,在家发奋读书,以求明年春闱,科第登名。到了月前见状元公手书,说有事托付汤某,汤某听了就立即赶来了。”

    林延潮听了不由点点头,汤显祖接到自己书信时,从筹谋,动身,再加上杭州至北京的路程,不到一个月即是赶到,足见他对自己情谊。

    林延潮笑着道:“先不忙在此细说,让我为兄接风洗尘。”

    说完林延潮设下家宴请汤显祖,二人互道别来之情。

    林延潮得知汤显祖之前家里失火,以致家道中落,靠着书稿收入与好友接济生活。这一次来京见林延潮还是借钱而来。

    林延潮闻言顺势道:“义仍兄,我请你来京是因我办了一报房,请你来执笔。”

    汤显祖闻言问道:“莫非是事功刊吗?我来时曾在通州,见不少学子讨论,风评甚好。只是事功刊重于经学,杂评,汤某不长于此道。”

    林延潮心道,科举考得还不是经学吗?说自己对经学不擅,托词而已。林延潮也知事功刊一出后,认同事功学的是倍加赞誉,不认同事功学的则是视为洪水猛兽,惑乱人心之学。

    而汤显祖师从罗洪芳,是颜钧,王艮心学的一支。

    林学的行而后学,与颜钧的学问在日用之用,相互冲突。汤显祖不愿为事功刊执笔,也是不想陷入学术的争议之中。

    林延潮笑着道:“义仍自谦了,不过我让义仍入京,不是为了在事功刊执笔,而是正在筹措中的燕京时报。”

    “燕京时报?”汤显祖对这个词很新鲜。

    林延潮点点头道:“正是,燕京时报有数版,有时政,时事杂评,也有诗词,经学,文章,另外还有小说连载。”

    “何为小说连载?”汤显祖好奇地问道。

    林延潮笑着道:“就犹如戏曲一出,或者是民间话本一章,此小说每章载于报中,若是文章写得好,读者会想看下一章,如此就买得报纸了。”

    汤显祖有些意动道:“这可是听来新鲜,只是汤某对戏剧还算略有所长,但小说一道不知可否。”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戏剧可是比小说更难的。戏剧都能掌握,又何况小说,汤显祖又不逊色于文采。

    林延潮笑道:“我对你有信心。”

    汤显祖听林延潮细说,心想自己在燕京时报上载诗词,文章,对自己扬名也算大有好处。

    另外还能得一笔稿酬,供他开支,支撑到明年春闱,还有就是写小说,戏曲之事,本就是他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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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六十七章 众人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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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林延潮对卢万嘉还是有几分愧疚的,若非当初自己暗中谋划让西园文社的人,往洪鸣起的车上泼粪,那么一切后来之事也不会发生。

    林延潮见此连忙将卢万嘉扶起道:“惭愧,若非是因我之事,哪里会连累到你坐牢。”

    卢万嘉连忙道:“陷害我的全是洪鸣起这狗官为之,与状元公没有丝毫关系。学生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愿效犬马之劳。”

    郭正域向林延潮道:“先生,这卢公子乃我的好友,当初我在京师落难时曾蒙他收留,当日西园我等一并被抓入刑部时,对方见是我是举人功名不敢为难,但卢公子却被以首犯问罪,遭到刑部之人拷打,要让他指认恩师之罪。但卢兄如何就是不肯,若非这一次昭雪,卢兄几乎难以活着出来。”

    听郭正域这么说,屈横江不由愤慨,当场骂道:“这狗日的洪狗官,若不是他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来。朝廷昏暗无能,故而才养得这般狗官。”

    林延潮听了脸一沉,屈横江听了连忙道:“先生,恕罪,我只是骂其他狗官,先生却是一位好官,大大的好官。”

    众人都是闻言笑起。

    郭正域也是笑着道:“若非洪狗官,我们也不能拜在先生门下,闻事功之经学,何况他最后也是自食其果了。”

    卢万嘉笑着道:“卢某也是苦尽甘来。”

    林延潮听二人这么说,心底也是高兴。

    郭正域三人都是吃过了饭,林延潮与汤显祖二人是刚吃完。当下众人一并在茶室聊天。

    林府的下人忙端上精致的瓜果,糕点,香茗,一碟碟摆满了了茶室里的八仙桌。

    茶室敞轩对月,夜色溶溶,院里的草树清香透进室内。

    林延潮呷了口茶,将汤显祖与三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汤临川。”

    三人都是听说过汤显祖名声,万历五年那一科春闱,汤显祖与沈懋学,冯梦祯等人都是这一科士子中的翘楚,张居正欲为子扬名,曾让张懋修,张嗣修一并与汤显祖交游。

    三人一并起身对汤显祖行礼道:“原来是汤前辈,失敬,失敬!”

    汤显祖素有名望,当年诗词一出,不少人闻名上门,连张居正也遣子与他相交,但会试两度落榜后,则光环褪去,连至交好友沈懋学也对他有几分轻视之意。

    故而现在汤显祖是看遍人情冷暖,对三人也是施礼道:“前辈二字实不敢当。”

    几人互通名字后,林延潮道:“我这一次是请义仍从杭州入京,是要在燕京时报执笔的。”

    三人都是大喜。

    屈横江拍腿道:“以汤前辈的名气,这燕京时报一出,众读书人定是趋之若鹜。”

    郭正域拱手道:“我亦拜读过大作,汤前辈之诗词必能令燕京时报增色不少。”

    汤显祖笑着道:“惭愧,惭愧,不过这一次状元公请我执笔,是为了让我连载话本的。”

    “连载话本?那不是大材小用?”卢万嘉不由讶然。

    在读书人心目中,当然是诗词第一,文章第二,戏剧勉充末流,至于话本根本不入流。以汤显祖今日的名望来写话本,确实是大材小用了。

    汤显祖听了有些尴尬,林延潮道:“燕京时报创报之意,并非是要奏阳春白雪,而是望雅俗共赏,就算仅仅能识字之人亦可读懂此报。话本亲近市井,亦能文可载道,但世人偏见视作难登大雅之堂,实在是太偏颇了。”

    汤显祖也是在心底一叹道:“状元公所言极是,不过戏曲话本乃小可生平之好,就算损失一些名声也没什么。”

    卢万嘉道:“汤前辈无妨,若你惜名声,不如以笔名在时报上表话本,至于诗词则冠以真名,如此不是两全其美。”

    汤显祖听了顿为意动,心想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

    林延潮笑着道:“既是如此,义仍不如先用一笔名,待时候成熟了,你再编作戏剧,让天下之人闻之。”

    听林延潮之言,汤显祖最后一些顾虑也没有,笑着道:“就依状元公之言,说来不怕几位见笑,编纂戏曲之事在余心中更胜于科举宦途。”

    林延潮听汤显祖这么说,是出自真心,也知他科举失意后,真的看淡名利了。

    几人中卢万嘉往刑部走了一趟后,也是有感慨:“天下为官者碌碌,几人能青史留名,但戏曲话本不同,就算数百年后为人偶尔提起,也恰似再活过来一般。汤前辈,卢某方才失言,眼下对你唯有敬重之意。”

    汤显祖笑道:“岂敢,岂敢。”

    对于卢万嘉这等心情,屈横江,郭正域都颇不以为然。至于汤显祖显然已是将卢万嘉视为知己了。

    最后众人又聊至了燕京时报上。

    卢万嘉道:“状元公所言,燕京时报是要令雅俗共赏,每个读书人都能读懂,此乃我辈之志。学生不才,也想尽绵薄之力。”

    听卢万嘉的意思,是要替林延潮承办起燕京时报。

    卢万嘉说完,郭正域即道:“老师,卢兄甚有经商之才,若是有他来经营,那么再好不过了。”

    卢万嘉道:“郭兄谬赞了,学生家里略有薄财,若办报之事有需钱财地方,自是可以垫资。只要时报能办得下去,学生就可一直支持下去。”

    屈横江笑着道:“先生咱们不要与他客气,此人在京师一贯有小孟尝之称,咱们要打打他的秋风。”

    众人闻言齐笑。

    林延潮看得出卢万嘉其意甚诚,又有郭正域大力推荐下,心底决定答允下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六十八章 出入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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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燕京时报的盈利之事,林延潮心底不甚看重,所以他更没有一家独大,不给他人分享的意思。

    林延潮的志向是在朝堂上,至于之所以要创办事功刊,燕京时报,既有服务大众,振兴文教的公心,也有扬己名声,培养党羽,以及个人舆论工具的私心。

    既是志在朝堂上,那么林延潮不可能分出那么多精力来办报刊,眼下事功刊由徐火勃,陶望龄替自己打理,没牵扯自己太多精力。

    那么燕京时报,他也是不打算亲力亲为,能够贯彻自己理念就好,然后再交出去也没什么,若可以托付一个自己值得信任的人,那么再好不过了。

    这卢万嘉无疑是一个好人选。

    林延潮与卢万嘉相聊几句,他没有如陶望龄那等才情,但胜在世代经商,熟悉商务,在燕京地头也有人脉,那么在经营这燕京时报上,至少比陶望龄他们强。

    于是林延潮当场允了卢万嘉之请,也定下了燕京时报的框架。

    由汤显祖领主笔,郭正域辅之,再由卢万嘉总务会计之事,屈横江辅之,燕京时报的骨干终于搭建起来。林延潮也可以当甩手大掌柜了。

    众人又议了下,燕京时报的初版就争取在数日里排出。

    大家都很有信心,林延潮更有信心。林延潮的信心在于燕京时报一反主流书籍,毕竟大部分的人,在大部分时间里是很难安安静静坐下来读一本书的,但若要看一天的报纸却是随随便便。

    当年的报纸就如同今天的微博,微信那样开启了全民碎片化阅读的先河。

    必须承认深阅读肯定比浅阅读优良,但浅阅读总比不阅读好。有了京师推广国民教育下,京师百姓的识字率提高,再辅以报纸,时刊这样的新媒体,一步一步开启民智,如此文教大业可期。

    这就是林延潮的规划。

    次日,廷议的票拟出来了,张居正建议扩招生员以及兴办义学并行。张居正的意思,扩招生员之事,可至全国推行,正好清丈田亩很有成效,这清理出的土地,正可以分给新增的生员。

    而兴办义学,则是打了个折扣,从两京试点,改为先京师试点,至于户部批的十万两,张居正也以国库艰难之名,认为再议一议。

    尽管打了折扣,但林延潮已是觉得可以接受。同样小皇帝也是满意,毕竟是自己的主张第一次得到通过。

    若换了以往小皇帝会很高兴,但是这一次小皇帝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张居正写完票拟后,就病倒了。

    张居正病倒后,朝堂何去何从,不说百官,连皇帝本人也是六神无主。而从这一天起,林延潮也补入起居官之职,正式成为天子的顾问大臣。

    不过虽是顾问大臣,但起居官本值工作也是要办好。

    皇帝起居注有内外之分,皇帝入后三宫时,由女官,也就是彤史,掌记宫闱起居之事。比如这一次小皇帝私下临幸恭妃,若不是彤史记录之下,小皇帝还要赖账。

    而林延潮就是外起居注,则跟随皇帝出入前三殿,以及文华,武英殿等,只是原则上是不允许跨过乾清门的。除了不允许跨过乾清门,那其余的地方是皇帝到哪里自己就跟到哪里,就算人家上茅厕,也要跟着在旁递纸,真是妥妥的天子侧近。

    这一天天还没亮,林延潮就早早来到起居馆。

    起居馆就位于讲官值庐的隔壁,起居馆有主事,笔帖式等吏员,他们早知道林延潮补入起居官的消息,见了面都是一并向林延潮见礼。

    主事,笔帖式等吏员也明白林延潮眼下是天子的心腹大臣,当下即献起殷勤来。

    起居馆主事笑着道:“林先生,侍从陛下左右,以笔札司记载,出入承明,堪称华选,将来出途优越,不次升迁,出入尚书,阁老易如反掌。我等先在此道贺了。”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古代天子所居称为明堂,而明堂的左右路寝称承明,意为承接于明堂之后,出入承明与螭头载笔一般,也是用于称起居官的。

    主事说完,众笔帖式也是纷纷说些奉承话,其中巴结的意思,十分明显。

    说来起居官没有实权,但因皇帝起居注因其事甚秘,非日讲官不得参与记注。因此担任起居官都是内阁,皇帝一致信任的重要大臣。

    确实如这主事所说,起居官将来可不依官场规矩升迁。所以这些主事,笔帖式当初削尖了脑袋,想要进起居馆,也是为了能巴结到一二的日讲起居官,得之赏识。

    这个与林延潮任日讲官,在天子身旁露脸的初衷一般无二。

    因为天子的小弟,与天子小弟的小弟,都是很牛逼的存在。

    众吏员当场各种献媚,连林延潮都有些吃不住:“惭愧,出入尚书,阁老,这话可当不起,不过还是谢过诸位了。”

    林延潮说完,众吏员仍是奉承个不停,这时门外脚步声起,但见王家屏步入起居馆,众吏员们都是换了另一等巴结的表情:“见过王先生。”

    林延潮也是道:“见过王前辈。”

    王家屏扫了一眼就明白了,当下板起脸:“宗海,与这些人分说作什么,今日你第一次当值,不可迟了,尔等还不快将起居册呈来。”

    王家屏这么说,众吏员不仅没有丝毫生气,立即给二人呈上起居册。

    林延潮一看这起居册是空白的。

    王家屏解释道:“此起居册不过草本,我等身为起居注官,所职在于记录天子言行及编撰轮注起居册。每日退值之后你将所见所闻,尽录稿上,并签署自己姓名及年月日,然后置入馆中的铁柜里。”

    “到了次年,自会有翰林将自己所书的草本,誉写为正本,再交翰林学士看定,此方为正册。”

    林延潮恍然。

    一旁吏员交给林延潮与王家屏二册。

    王家屏又与林延潮吩咐道:“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今日你我当值,以后你记言,我记事,如此不会有分岔。”

    林延潮立即称是。

    二人取了册子与笔后,一并前往乾清门等待小皇帝的御驾。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六十九章 撰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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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与王家屏在乾清宫外侯来天子御驾后,一并随天子来至中极殿。

    中极殿列三大殿之二,纵横各三间,外设回廊。在清朝时,中极殿乃天子至奉天殿进行大朝仪的小憩之处。在明朝时,中极殿则为天子赐宴,与大臣召对之处。

    此外在殿阁大学士中,中极殿也有特殊的意思。在四殿二阁六位内阁大学士中,中极殿大学士位序最高,唯有首辅方能居之。

    今日林延潮是第一次直起居故而至乾清门前侯驾,而按惯例只需到中极殿侯驾就好了。

    林延潮随着天子的御驾至中极殿。

    中极殿与另两殿不同,乃四四方方,纵横各三间,四面环以回廊。

    小皇帝坐着肩舆,在几十名中官陪同下从中极殿南面入殿。

    中极殿南面三交六椀十二扇槅扇门齐开,迎接天子御驾入内,则林延潮待御驾入内后,再行入殿。

    中极殿内的铜薰炉烧得正暖,此刻天色已是明亮,晨曦透过槅扇格纹,撒在殿内的金砖上。中极殿四面设满门窗,故而采光极好,这取自天子‘向明而治’之意。

    小皇帝下了肩舆,坐在鎏金御座上,肩舆就搁在御座之侧。

    王家屏,林延潮向天子见礼后,手持书册站在御座台阶之下瑞兽角端之侧。

    “宣太医院医官觐见。”

    原来昨日天子派了太医看视张居正后,太医午夜方从张府返回太医院。

    这天没亮,太医们又被天子传至中极殿问话。

    小皇帝关切地问道:“元辅昨夜如何?”

    太医道:“回禀陛下,臣施针用药后,元辅已是醒了,不过片刻又是睡下,臣不敢搅扰,开了几帖药后即来复命。”

    小皇帝又问:“那元辅病情如何?”

    太医回禀道:“元辅之病乃是久积之症,臣不好妄下断言。”

    太医院的太医给皇室看病,各个都是人精,将话说得都是模棱两可,除了透着张居正这一次病得很重的意思,其余并没有太多帮助。

    小皇帝闻言不由怒道:“一群庸医,朝廷怎么养着你们这一帮只知吃喝拉撒之人。”

    御医们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而一旁的王家屏与林延潮各有分工,王家屏记行,林延潮记言。

    小皇帝御口已下,林延潮uu小说不停,将小皇帝‘吃喝拉撒’的金口抄录进起居册里。

    小皇帝在御座旁踱步,陡然一睹见林延潮用笔记录之状,不由掩口心知自己方才失言,若是这样的话,记录进起居注里面,不是为后世子孙大臣们笑话吗?

    于是小皇帝收敛怒色,对林延潮和颜悦色地道:“林卿家,朕的这一句,不过是牢骚之言,你还是记得要紧之事,这等枝叶之事就不必详录起居册上了。”

    见小皇帝与自己‘通关节’,林延潮露出为难之色来。

    小皇帝是不能起居册的,并非是明朝一代,而是自古以来。

    孔子书著春秋,而使乱臣贼子惧,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孔子直书古代帝王之事,寓褒贬,别善恶,让后世帝王为了不背上千古骂名,行事之时心怀畏惧。

    所以自古以来,君王不可干涉,过目史官写史书,起居注,否则就是有失明君风度。

    比如太史公写史记就是秉直直书,不为尊者讳,也不贬低败寇,史记里的本纪都可读出几位帝王的真性情。

    后来帝王一直奉行如此,一直到了唐太宗时。

    李世民是第一个此惯例的帝王,他在位时多次向史官借阅起居注和实录。看完史书后,李世民还一再告诫史官,关于玄武门之变的事,你们都要‘直书其事’,不要为了讨好朕,而替朕有所隐瞒。

    此刻小皇帝要林延潮为尊者讳,不要把这样有失圣仪的话记录下。林延潮左右权衡了一番,心想若是不记,传出去定被御史们狂喷。

    于是林延潮向小皇帝施了一礼道:“回禀陛下,依凡例,记注先载起居、次谕旨、次题奏、次官员引见,凡谕旨及官员引见除授皆全载,奉旨依议及该部议奏报闻者俱不载。如何载,如何不载,臣都会依凡例而行,而依祖制陛下不可过问。”

    林延潮这么说,王家屏徐徐点点头,他也担心林延潮第一天为起居官,因为了讨好天子,而做出有失臣节之事。

    小皇帝见林延潮不肯就范,满脸的不高兴,不免有几分朕这么低声下气与你说情,你也不肯通融,真好没意思。

    但小皇帝也没有办法,摆了摆手示意林延潮,随你怎么写吧。

    林延潮向小皇帝重新施礼,心想至少从这一点上而言,他比唐太宗强。

    询问完几位医官后,小皇帝让他们退下,然后与众人问计道:“元辅之病,如何是好?”

    一贯喜欢勇于发言的,张鲸嘴唇一动,本要开口,但似想起昨日被天子训斥之事,又不敢说话。

    小皇帝看向,冯保却道了一句:“不如陛下再遣医官看视再定?”

    冯保这话显然说得很没有水平,但林延潮却点了点头。冯保这时候权倾一时,又是张居正的重要政治盟友,他在这个场合说什么话,很容易引起别人误解,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说。

    如果真要说,不如说废话。

    小皇帝眉头一皱道:“大伴,昨夜刚遣人问过,再问已是无益。”

    这时殿内值得天子顾问的唯有王家屏,林延潮二人。林延潮资历浅,在王家屏,冯保在场下轮不到他说话。

    所以王家屏索性主动出班道:“元辅病重,看来短日之内,难以痊愈,但军国大事不可无人参详,故而票拟之事不可一日搁下,此事兹事体大,臣以为不如请另两位阁臣相商再作定夺。”

    王家屏这是甩锅之法。林延潮却知也是眼下最好办法,反正有高个子人扛着,轮不到自己出头,在这等场合不能说错话,所以少说话为妙。

    小皇帝听取了王家屏意见于是道:“立即去文渊阁宣两位阁老觐见。”

    不久张四维,申时行二人一并来至中和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七十章 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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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和殿内。

    两位阁老拜见后,小皇帝即问:“昨日张先生病重,二位阁老可知道了吗?”

    两位阁臣闻知张居正病重之事,都流露出震惊之色来。

    张四维,申时行一起躬身道:“回禀陛下,臣不知。”

    一旁冯保将张居正的病情大略讲了一遍。

    小皇帝看了二人神色,似一点也不知情,手抚御案叹道:“先皇宾天时,下遗诏与朕指定三位顾命大臣,眼下仅余张先生一人,连张先生也要离朕而去吗?”

    殿内众官皆垂首不语。

    小皇帝顿了顿道:“元辅病重,阁务不可一日无人主持,若元辅暂时无法病愈,枢务应由何人决断?诸卿可以直言。”

    殿上寂静了片刻,冯保不说话,其他官员也不愿说话。

    这时候唯有张四维出班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首辅吉人自有天相,有陛下恩泽庇护,偶有小疾但想来没有大碍,据医官所禀昨夜阁老已醒来一次,依臣看说不准今日元辅就可理事了。”

    申时行亦道:“启禀陛下,臣亦以为,当务之急当明确首辅之病情。”

    殿上众官员点点头,若是张居正病愈,那么在殿上所说任何的话,一个不慎,都会立即遭到无情的打击报复。吕调阳的例子大家还未忘记,当初张居正夺情时,吕调阳暂代首辅之时,公然接受阁吏祝贺。事后吕调阳就被张居正赶回了老家。

    张四维,申时行混到这一步都不容易,哪个不是人精,当然说话十分谨慎。

    不过张居正若是没有病愈,那么张居正之后,权力格局如何划分,又当如何?那么今日殿上一句话,可能就决定了以后朝堂局势。

    这是一个两难的局面。

    林延潮第一日任起居官,乍闻此事唯有紧闭嘴巴,做好本职之事。何况有大臣在堂,起居官也是不能向天子建言的。

    不仅林延潮其他人也都不敢说话,连九五至尊小皇帝也不知说什么。

    殿上寂静无声,过了许久仍是没有一人说话。

    身着二色衣,奉御的中官们手中都是捏满了汗水。

    一直到了巳时,天色已是大亮,日头照得中极殿内一片通明,鎏金的御座夺目发光,小皇帝手扶御座上不语,众臣们垂首盯着地上地上金砖。

    突然殿外皂皮靴擦地声,打破了寂静。

    一名太监疾步赶至中极殿禀道:“陛下,张府太医传信,今日早起元辅再度病重!”

    此言一出,如巨石投湖,群鸟乍惊。

    中极殿内不知为何嗡嗡有声,殿中之人不由脚步轻挪,袖擦袍服,额头拭汗。

    小皇帝只觉得一阵眩晕不由以手扶额,冯保涨红了脸上前一步对这名太监道:“你立即转告太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元辅之命,若是不能,撑个一时三刻,若是不行,留下几句话来也是好的。”

    “是,宗主爷。”禀告的太监立即领命而去。

    看来张居正是真的病危了。

    此刻殿中局势翻涌,有几缕呼吸突然沉重。

    中极殿若有寿命,那么可知眼前这一幕在历史长河中,早就见识过不知多少次。

    小皇帝颓然坐在御座道:“各省清账田亩还未报上,变法之事未得全功,张先生怎么能在这时候倒下。”

    “陛下还请保重龙体。”众臣一并道。

    小皇帝摆了摆手示意道:“大伴,这几日阁务由次辅暂署,申先生辅之,你以为如何?”

    冯保看了张四维一眼,然后道:“陛下,内臣以为次辅,申时行当然可以称职,但张先生不在位,国事又如此繁重,不是一两位阁臣可以肩挑,内臣以为可增补阁臣,协理枢务。”

    张四维,申时行都是抬起头来,没料到在此关头,冯保是第一个忍不住,跳出来了。

    小皇帝疑道:“增补阁臣,此朕一点准备也没有。大伴心底可有人选?”

    冯保道:“陛下,内臣以为增补阁臣为当务之急,应选陛下可以信任的大臣入阁,臣以为礼部尚书潘晟,三朝老臣,休休有容,庸庸有度,吏部左侍郎余有丁恭谨治平恕,无凌人之气,增补二人入阁可谓实至名归。”

    冯保此举简直是图穷匕见啊。

    冯保与张四维素来不睦,若是由张四维出任首辅,那么难保高拱之事不会重演。

    内阁首辅与司礼监太监,一个是外相,一个是内相,若是两个人意见不合,其结果一定有一人走人的。

    张居正若是在首辅位上病逝,那么继任必定是次辅张四维,故而冯保提出增补两位阁老入阁来分权,钳制张四维。若内阁不和,就无法与司礼监抗衡,那么冯保不仅权势不减,反而更上一层楼。

    这一招与当年张居正回乡祭拜其父时,临行前突然向万历皇帝提出增补申时行,马自强入阁的用意是一样的。张居正就是怕自己回乡的几个月内,次辅张四维权势独大,故而用此分权之术。

    大明内阁的政治斗争传统,就是首辅永远要防着次辅一手。严嵩斗夏言,徐阶斗严嵩,张居正斗高拱,次辅干掉首辅的血案比比皆是。但首辅虽要防着次辅,却又不得不拉拢次辅。

    这就好比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次辅是首辅接班人,首辅终有退位的一日,自己的子孙家人,家族富贵,都要靠次辅来照拂着。所以两相权衡下,若首辅能指定自己信得过的‘自己人’担任次辅,那么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林延潮料想冯保这么说,张四维脸色绝对不太好看。因为冯保此举一来分权,二来补入阁臣不是自己人。

    张四维利益损害的最大。张四维当了首辅后,必须与两个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同床异梦。

    至于申时行心情也是必然不舒爽,因为指定内阁入阁人选,虽自己说了不算。但最好是由皇帝,司礼监太监,内阁大学士三方共同指定。冯保决定增补阁臣,绕开了张四维与申时行。申时行将来当首辅的那一天怎么办。

    以余有丁,潘晟二人而论,林延潮替申时行想来,余有丁也就罢了,毕竟是老师的同年,当年并为三鼎甲之一,而且在翰林院共事多年,双方是老交情。而且余有丁也是出名的老好人,他入阁申时行绝对没有二话。

    但潘晟此来插一脚是怎么回事,潘晟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余有丁和申时行是四十一年的进士。

    就科名而论,潘晟比二人高七科,按照翰林院的规矩,申时行,余有丁见了潘晟都要称一声晚生,而不是侍生。故而潘晟入阁后必定是三辅,又不可能甘心居于申时行之下,如此申时行睡觉都要在枕头底下搁一把刀。

    既是对方亮剑了,张四维也是不甘示弱地反问:“敢问冯公公,你说请增补潘,余两位阁臣,不知是一己之见,还是与他人商议过了?”

    冯保笑着道:“当然不是咱家一人的主意,而是咱家与元辅两个人的主意。”

    这下众人都没话说了。内相外相,一个票拟,一个批红,两个人的一致意见,就是最高决定。

    眼看此刻张四维唯有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

    哪知张四维笑道:“有冯公公之举荐,潘,余两位当然是可以胜任,待廷推之后,就可补入内阁。”

    张四维面上是允了,但实际没松口。

    廷推流程于廷议差不多,朝廷三品以上官员出缺,由廷臣参与投票,最后再由天子圈选。张四维的意思,潘,余两位入阁不入阁,咱们廷推上以众廷臣投票多少,再作分晓。

    冯保闻言笑了笑道:“内臣以为,可依张次辅之见。”

    冯保出乎意料地没有与张四维争执,因为张四维明允暗阻之事传出去,必是得罪了潘晟,余有丁二人。

    这样潘晟,余有丁二人,就更倒向冯保一边。冯保自是乐见其成。

    但纵然得罪人,张四维这时候也不能做软脚虾,若冯保顺势在御前通过此议,那么意味着张四维直接被打趴下了,以后就算当了首辅,也要受钳制,处处受气,如此唯有走人。

    小皇帝点点头道:“就暂时如此。”

    此刻申时行出班道:“陛下,臣以为无论增补阁臣,还是由谁处置枢务,都该元辅醒来再作决断。眼下元辅既是卧病在床,不能理事,臣斗胆请陛下辛苦几日,于文华殿总揽圣裁一切奏章,内阁阁臣与司礼监在文华殿里侍班,以备顾问!”

    满殿之人这一刻对申时行都是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神色来。

    原来申时行一直隐忍不发,但此刻突然一鸣惊人。

    林延潮则是垂下头,嘴角勾起,笑意一抹而过,然后在起居册上一笔一笔的记录着。

    方才殿内的局势是,因张居正缺位,面对大明朝至高无上的权力,冯保与张四维,一位司礼监内相,一位将来首辅,正你争我抢,明争暗斗呢。

    申时行本尚没有染指的资格,但他态度又举足轻重,既是不属于他,倒不如推给了天子。

    有作为不如没作为来的好。

    就在这一刻,冯保,张四维几乎同时道:“臣以为申阁老之见可行!”

    小皇帝闻言一怔,一言不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七十一章 文华殿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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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穆宗皇帝的遗妃,家里极贫,于是不得已命她的亲信私藏一金茶壶离宫,赠其家里。

    但此事却为人揭发,小皇帝当时道,此器虽妃所有,然大内器不当外出。

    于是处罚这妃子亲信,鞭笞三十下。处罚之后,小皇帝又取百金给遗妃道:“即妃家贫,以此给赐。但先帝所赐器,不可出也。”

    当时小皇帝年仅十岁,此事为宫人津津乐道,有小世宗之称。

    听王家屏这么说,林延潮不由点点头。

    林延潮随小皇帝至文华殿。

    以往日讲时,林延潮来此多次了。但后殿东阁为天子歇息批阅奏章处,这却是自己第一次来。

    张四维,申时行,冯保等人在外。

    但见窗下有一桌几,旁摆着书籍,桌几上有一小玉盆,盆中养着几头小金鱼,正在游来游去。

    林延潮,王家屏随侍在侧。

    冯保道:“前日兵部上奏杭州兵部,眼下杭州巡按,游击有本上。此事兹事体大,请陛下先予圣裁。”

    冯保说完后,张鲸在旁取一奏本念道,此杭州巡按张文熙弹劾奏本,杭州兵变,杭州东西二大营兵,每名月给原饷银九钱。

    巡抚都御史吴善言奉例议减三之一。各兵遂有怨言……后官兵涌入督抚衙门捆巡抚都御史吴善言以痛殴。

    巡按张文熙率三司官吴宪,巡盐御史孙旬,工部主事王谦光安抚官兵后,弹劾巡抚都御史吴善言,抚驭乖方,自贻感辱。杭州兵营游击以下官兵,瞑目横行,秉钺重臣,戮辱法纪。

    又有杭州游击孙旬上本,言募兵难散,饷不可减,且近日倭奴窃窥防汛,若杭州有警,唯有依仗客兵。

    林延潮在旁听了,此乃是典型的扯皮官司。

    杭州巡抚吴善言下令减兵饷三分之一,然后遭士兵狂殴,巡按张文熙上本弹劾巡抚。张文熙弹劾完巡抚,再弹劾士兵无视法纪,竟然连堂堂巡抚,朝廷大臣都敢殴打。

    兵变一方的士兵又威胁朝廷,一兵饷不可减,否则我们吃不饱饭,二倭寇窥视杭州,你在这时候敢严惩肇事官兵,官兵们不服,那么到时候万一倭寇来犯,朝廷别想我们替你卖命。

    小皇帝问,两位阁老的意思呢?

    张鲸挑开帷幄,询问了一番然后回禀。

    张阁老言,巡按张文熙与巡抚吴善言素来不睦,此番兵变事起,疑张文熙在后推波助澜。

    申阁老则言,吴善言乃奉朝廷之旨削饷,无错之有。

    小皇帝踌躇了一会,向林延潮,王家屏问道:“两家卿家有何之见?”

    王家屏道:“官兵兵变,殴打巡抚胁迫朝廷,必须予以严惩,但念在杭州有倭情,处罚亦不可太重。至于巡抚吴善言,身为疆臣于兵变之事难辞其咎,为士兵辱之,有失臣体,朝廷可以择一大臣替之。”

    王家屏说得已是很具体,林延潮想自己资历还浅,把握了下分寸奏道:“王讲官所言极是,巡抚吴善言可令贤臣替之,至于兵变,朝廷以往处置,都是只诛首恶,不问胁从,臣以为循例就好了。”

    小皇帝听林延潮建议不由面露欣然。冯保亦道:“林中允此议甚好,臣以为兵部侍郎张佳胤,果断勇决,可以文臣掌武事,巡抚浙江。”

    小皇帝深深看了冯保一眼,答允道:“张鲸你就以此话问两位阁老。”

    于是张鲸领命后掀开帷幄问询了一阵后向天子禀告,张四维,申时行一致以为此策可行。

    说完张鲸奉上二人开具盖章的内阁小票。

    小皇帝过目后点点头,冯保立即持笔在朱墨匣里沾了沾,拟着内阁票拟,在杭州巡按张文熙的奏章批复,着令有司,严罚兵变首恶,以定人心。

    稍后张四维,申时行又拟一旨,以兵部侍郎张佳胤代吴善言巡抚,杭州防务听其便宜行事。

    小皇帝再命冯保朱笔批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七十二章 归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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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奏章一篇篇地批改。

    在文华殿里的政事虽杂,但小皇帝却丝毫没有疲倦的意思。

    口含天宪,手握乾坤乃天子之事,权柄如同卧榻,不可忍他人并分。

    十年天子到了这一天,小皇帝方才有几分真正帝王的感觉。

    至于殿内张鲸,王家屏,林延潮当然也是与有荣焉。

    张鲸乃亲信太监,林延潮,王家屏则是帷幄近臣。以往张居正独占票拟时,他们岂能有这参赞枢务的机会。天子亲政,大权在握,最高兴的就是他们这些跟在天子身边的人啊。

    午时已过,但奏章仍未批改完毕。

    小皇帝令诸位大臣在文华殿留饭,席上边吃边谈论国家大事,所谓兢兢化理,励精图治也不过如此。半途之间,一封加急奏章送来,小皇帝将筷子一搁,与诸位大臣就在席上商议。

    当然这一幕‘天子吐哺’,也是令在场群臣称赞。

    小皇帝第一日亲政,也有皇帝第一日亲政的样子,大家不敢指望天子以后日日如此,但就拿‘慎始敬终’来说。

    今天小皇帝的的表现,自是无愧于‘慎始’二字。

    “文书房还有无奏章送来了?”小皇帝神采奕奕地问文书房太监。

    对方回禀道:“午时已过,臣工们要递奏章也多是早已投了,下面若非急事,是不会再递奏章来了。”

    小皇帝点点头,指着御案上最后几封奏章,对申时行道:“申先生再陪朕辛苦一阵。”

    申时行今日有‘劝进’之功,小皇帝对他也是别有不同。

    申时行道:“陛下不辞辛劳,臣等不敢言辛苦二字。”

    就在这时殿外有太监急步赶到道:“陛下,大喜。”

    冯保问道:“是何大喜?”

    这名太监道:“元辅已是醒了。”

    “太医回复说,病情已是平稳,但仍有隐忧。元辅说劳天子挂心,遣御医救治,命长子张敬修入宫谢恩。”

    殿上一片寂静,小皇帝对左右问道:“张敬修现在何处?”

    “已在殿外。”

    小皇帝看了一眼案上的奏章道:“宣!”

    在文华殿上,张敬修向小皇帝恭敬地道:“家父一直身有宿疾,但怕陛下挂心,一直未禀明天子。昨日乃急症而迫,虽是凶险,但侥幸保下命来。现在家父已是醒来,怕陛下惦念,故叮嘱臣向陛下报个平安。”

    张鲸等几位中官脸色都不是太好,阶下张四维,申时行二人没有说话,在场众人中唯独冯保露出了笑意。

    小皇帝舒了一口气问:“张先生无恙就好,不知能否处理国事?”

    张敬修道:“劳陛下牵挂,太医与府内医官都嘱咐让家父静养,怕是要有负陛下所托了。”

    小皇帝道:“朕以国事相托,大明不可一日无张先生,朕请张先生勉为其难。文书房会将奏章拣往王先生府上,朕在宫里等着张先生的消息。”

    一旁文书房太监立即称是。

    林延潮在旁听得清楚,小皇帝此举,就好似窃贼从主人那偷了什么东西,眼下被主人发现,故而急切地要将东西还回去。

    张敬修则是叩头道:“陛下隆恩,家父与臣三生三世也是报答不尽。既是如此也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小皇帝道:“切莫这么说,叮嘱张先生不用着急来上朝,先在府中卧床静养,朕还要张先生保重身子,将来再辅佐朕十年呢。”

    张敬修感激涕零地道:“臣替家父谢过陛下隆恩。”

    张敬修离去后,张四维,申时行也是向小皇帝施礼,说是要返回文渊阁处理阁务。

    几人离去后,文华殿里只留下天子几位心腹。

    小皇帝脸上难掩失落之色。林延潮猜到,天子此刻心情,仿佛得到了期望已久的心爱之物,但手还没有焐热,就又被人拿回去了。

    林延潮心底想安慰小皇帝几句,但此刻又不好开口。

    “摆驾乾清宫。”小皇帝拂袖道。

    张鲸立即对左右道:“陛下回宫,准备御辇。”

    “不用了,朕想走回去。”说完小皇帝反剪双手离开了文华殿。

    王家屏,林延潮见天子如此神情,都是退至一旁,垂首恭送,其余中官则是连忙跟上。

    王家屏与林延潮回起居馆将起居册誉正后,二人一并离馆。

    二人面色都有几分沉重,行至左掖门时。

    王家屏与林延潮道:“林中允,方才离开文华殿时,你可见得陛下的脸色吗?”

    林延潮问道:“略观一二,忠伯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王家屏却没有直说,反而道:“今日中极殿上,内相与次辅争锋,但申阁老却言还政天子,此实是高明。”

    林延潮脚步一顿,自己与申时行暗中通风报信,不知王家屏看出了什么来,或者他是在试探自己?

    林延潮看王家屏神色道:“我恩师乃帝王师,对天子期望自是甚高,此乃是公心矣,却不是为了谋私。”

    王家屏脸色如常,叹着道:“是啊,满朝大臣都能如申阁老这般就好了,陛下已是二十,又是大婚,连皇长女都出生,但仍未亲政。方才在文华殿上见陛下脸色,我实是心底难受。”

    “宗海你我身为帷幄近臣,君忧则臣忧,当思为陛下分忧。”

    林延潮道:“如何分忧?宗伯兄心底可有主意?”

    王家屏旁顾左右,但见附近只有几名火者擦拭左掖门的础柱,于是停下脚步。

    林延潮也是停下脚步,看王家屏要说出什么话来。

    但见王家屏低声道:“元辅手持太阿已是多年,强压朝局,无一人敢于争锋。相权之盛历朝罕见,天下官员只知元辅,不知今上,此为臣道乎?”

    林延潮沉默了一阵道:“忠伯兄,你也知我与元辅不睦,但秉持公心说一句,元辅此举也是不得已为之。天子年幼,元辅若不竖威,何以使宵小畏惧。”

    王家屏叹着道:“此恐强极则辱,当年元驭(王锡爵)在翰苑时,为诸翰之首。元辅夺情时,我随元驭往其府上建言,当时元驭斥元辅说汝掌天下大器,置天子于何地?与汝将来,汝子孙恐也无好处。”

    “元驭前辈之胆识,我辈不能及也,”林延潮随即问道,“莫非忠伯兄有意效仿元驭前辈之事,乘着元辅病重之时,建言让他归政天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七十三章 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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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林延潮为王家屏的勇气和忠心,深深感到敬佩,但他这么作风险太大。

    林延潮正要劝阻,王家屏却截断林延潮的话问道:“宗海,若我上本奏请元辅归政天子,你敢不敢与我联署?”

    上本请张居正归政天子?

    林延潮心道王家屏你不仅是坑我,还是要我的命啊。这谁给你的勇气?

    王家屏斩钉截铁的道:“此事我谋划已久,不仅是你,我还联络了几位交好的同僚,同年,其中有知府,有御史,有六科,无一不是朝堂重臣,忠贞敢言之士。”

    林延潮不由惊讶,原来王家屏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林延潮权衡利弊,眼下他要自己与他一并上奏。成则,张居正还政天子,王家屏,林延潮更这劝进之功,从此飞黄腾达,败则……

    林延潮想到这里摇了摇头道:“忠伯兄,我不仅不会联署奏章,还会阻止你上本。”

    王家屏不由怒道:“宗海,我将机密之事与你说,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反欲背叛于我吗?”

    林延潮反问道:“忠伯兄,可还记得赵用贤,吴中行么?”

    王家屏轻哼了一声,赵用贤,吴中行就是万历五年时因张居正夺情之事,上表弹劾的翰林。结果二人皆遭廷杖,罢官。

    林延潮与王家屏道:“我只是为了忠伯兄身家性命记。五年前,众臣上本请元辅夺情,陛下是如何下旨的?陛下有言在先,若再有敢言让元辅归政者,杀!”

    林延潮在杀这一字加重了口气,王家屏沉吟片刻道:“我等此番所作所为,乃为了君上,陛下定能谅解我等此心。”

    林延潮语重心长地劝道:“但陛下毕竟话已说出口了,你怎么让他自食其言呢。我知忠伯兄乃忠君之臣,但身为人臣又怎么能令君主陷入两难之境地,这反而是有失臣道。”

    “故而忠伯兄还请三思,你为日讲官之首,出班后就算不迁至侍郎,也是翰院学士。将来手握权柄时,再拨乱反正,重竖乾坤,这不是比今日行有勇无谋之事更胜十倍。”

    王家屏听林延潮之劝,长叹一声道:“若非宗海这一言,吾险些犯了大错。只恨吾不是元驭兄。现元驭一去,满朝诸公恐怕也是无一人敢与元辅如此直言了。”

    林延潮同意王家屏所言,当初夺情时,王家屏敢与张居正这么说话,还逼得张居正把刀横在脖子上,威胁要自杀。这等胆识和担当,在诸位朝臣中,王锡爵真不愧是无人能及。故而王家屏以及诸大臣们到现在提及王锡爵仍是一脸的敬佩。

    林延潮与王家屏道:“忠伯兄,当今朝堂间确实如元驭前辈这样的人太少了。”

    王家屏忽道:“也并非唯有直谏一条路,当面犯颜元辅或许不允,若私下进谏,不知元辅可听否?”

    林延潮道:“元辅岂是轻易为言辞所动之人,这实在是更难。”

    王家屏颇有深意地道:“不,虽是更难,却未必没有人,据我所知还有一人可劝元辅。”

    林延潮心念一动问道:“哦,不知忠伯兄所言何人?”

    王家屏熟视林延潮良久,林延潮不由笑了笑。

    王家屏也是笑着道:“宗海,莫非以为我指得是你吗?别自视过高了。”

    说完王家屏与林延潮一并大笑。

    两人说说聊聊,待离了宫门时,林延潮向王家屏作礼告辞。

    王家屏也对林延潮长长一揖。

    走到马车旁,陈济川问道:“王讲官为何对老爷你持礼甚重呢?”

    林延潮道:“他欲使激将法,让我去趟这浑水。”

    陈济川惊疑地问:“这,王讲官不是与老爷一向甚是和睦吗?”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他倒不是欲害我,只是有私心罢了。”

    陈济川一头雾水。

    林延潮解释道:“此乃利国利君之事,在他心底,非我不可。若是他能犯险,他自是自己去了。只是可惜我也有顾忌。”

    于是林延潮上了马车,陈济川问道:“老爷,是否回府?”

    林延潮道:“不,去促织街。”

    陈济川微微讶异,随即催车夫驾车。

    林延潮手里攥着一纸条,原来是方才在文华殿时,张四维的心腹董中书趁无人时塞给自己的,邀林延潮前往促织街会通馆一聚。

    马车刚动,林延潮敲了敲马车车壁对陈济川吩咐了几句。陈济川领命后,马上离去。

    不久马车来至促织街。

    斗促织也叫秋兴,因民间都从秋天起斗促织。

    明宣宗因喜欢斗促织,有促织天子之称,民间有首诗讽刺,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百货皆作贱,蟋蟀盆子俏。

    正所谓上行下效,明朝时无论官民上下,老少百姓都以斗促织为乐。当时斗促织所用的鬭盆筩礶,几乎无家不贮也。民间对促织喜爱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甚至善斗的促织死了,还有殓以金棺银椁的。

    至于促织街,顾名思义,有不少专门的促织场供百姓看斗促织之用。林延潮在马车上换了常服,来至促织街的会通馆。

    会通馆原本就是京里最大的几个促织场。这个时节虽没有斗促织看,但会通馆人仍是不少。

    林延潮来到馆前,但见馆门上垂着挂帘,看不见里面场景,门下一片人来人往的景象。

    如会通馆这样鱼龙混杂之地,门口自是有二三十名魁梧健汉看着场子。在春寒下这些健汉仍穿着单裳,胳膊和肩膀上都是壮硕的肌肉,眼中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入场之人。

    林延潮先去馆旁围着的木栅栏边。此刻不少百姓涌着木栅栏边,仰着头看着馆壁上高挂着几张红木牌。红木牌上写着今日有数场角抵上演,至上到下从午时几刻,未时几刻,申时几刻依次标下。

    这角抵一看就知是代替斗促织,拿来百姓们作赌之用的。

    林延潮见入馆之百姓,皆是到一旁窗口买筹入场。自己要入馆见董中书,自也是交钱买筹入馆。

    林延潮正要派展明去买筹,即被门边候着一名青衣下人认出,上前道:“这位公子,是我们老爷的贵客。”

    门口二三十名壮汉听了立即收敛狂傲之色,一并向林延潮抱拳道:“贵客里面请。”

    左右入场的百姓们平日对这些壮汉甚是畏惧,见林延潮年纪轻轻,竟受如此恭敬的对待,不由皆是称奇,猜测是哪里的举人,或是哪家的世公子。

    青衣下人请林延潮入了会通馆后,馆内人声鼎沸。

    馆央是一块方地,此刻正有一人在舞杂耍,显然角抵还未开始。

    方地四周前前后后,摆满了朱漆的长条板凳,里面低外面高,一层高过一层。入场的百姓们寻了空着长条板凳坐下与相熟的人聊起了赌经。

    “老爷在楼上雅间等你。”

    林延潮点点头举步到了楼上,来到青衣下人所指的雅间推门一看,但见一名清瘦的老者,正坐在雅间里喝茶。

    这老者不是张四维,还能是何人?

    林延潮装出惊讶之色:“中堂大人!”

    张四维笑了笑,伸手示意林延潮入内坐下。林延潮令展进留在门外,自己进入雅间后,青衣下人立即关门。

    林延潮毕恭毕敬地坐在张四维下首处。

    张四维将茶盅放下笑着道:“宗海,是否讶异老夫为何会约你到此相见。”

    林延潮道:“确实未曾想到。”

    张四维笑着道:“看来宗海平日与老夫除了公事上交往,私事知之甚少。老夫乃这会通馆的常客。”

    林延潮讶道:“中堂也好斗促织?”

    张四维道:“不仅是斗促织,但凡与赌沾边的老夫都爱。”

    林延潮这下刷新了三观了。在内阁时,据林延潮所知张四维平日洁身自好,不喝酒,不好美食,不好女色,堂堂阁老好似苦行僧一般生活着。却不曾料到张四维竟是好赌。

    张四维捏须道:“这会通馆,乃是老夫下朝后常来的地方,平日很少请同僚齐来。若非是好朋友,老夫不是不会请他来此一见的。”

    林延潮垂下头道:“能得阁老赏识,实是下官荣幸。”

    张四维笑了笑,似漫不经心地道:“昨日元辅病重之事,是你给申汝默通风报信的吧!”

    林延潮听了‘失色’道:“中堂,此绝对没有的事,下官直大内,侍奉陛下,自是知道有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下官怎么会将这等机密之事泄露呢。”

    林延潮料想此事作的天衣无缝,张四维不可能有证据的,自己自是可以与他抵赖。

    张四维淡淡地道:“是吗?我与汝默认识十多年,相交也有七八年了,他是个慢性子,做事常三思而后行,任何事前前后后若不想清楚,绝不会轻言。”

    “今日在中极殿上,局势突变,片刻之间老夫与冯保,尚不过是见招拆招,他怎么这么快下了决断,还是如此高明?想到昨日陛下恰好宣你相见,老夫不得不怀疑是你通了消息。”

    张四维分析得入情入理,林延潮则是摆出动怒的神色道:“中堂,这算是欲加之罪吗?当日殿上不止有我,还有几位中官,为何只怀疑我一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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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介绍:
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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