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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八十九章 潘晟被免

    片刻后张四维,申时行二人匆匆进入文华殿。

    林延潮在殿外侍班,过了一阵后,张四维,申时行二人从文华殿出来。

    张四维面上不喜不悲,没有一丝得失于怀的样子,边走边凝思着什么,而申时行跟在张四维后出门,则是面色凝重。

    “见过中堂!”

    林延潮向张四维,申时行行礼。

    张四维目光转来,微微笑着对林延潮道:“今日是宗海当值啊!”

    林延潮道:“回中堂的话,是下官当值。”

    张四维似全然忘了曾拉拢过林延潮的事,向申时行笑着道:“汝默,你这学生很是能干。”

    听张四维的话,申时行笑着道:“哪里比得上元辅的学生,如任御史的李植,魏允贞,以及给事中王继光,张鼎思各个将来都是朝廷干臣。”

    魏允贞,王继光,张鼎思都是这一次弹劾潘晟之人,申时行这话说得也是绵里藏针。

    张四维不置可否,点点头后迈步下台阶。

    听了二人的话,林延潮即知潘晟的仕途到这里为止了。

    潘晟不过说了自己应该说的话,作了一名不阿谀皇权大臣应作之事,且身为内阁大学士,他的处事也算周到,记得向天子解释此事。

    只是张四维算计太深,而潘晟败则是败在自己太方正了。

    林延潮不由对潘晟深表惋惜。

    林延潮当下进入文华殿面见天子。

    小皇帝在御案前左右踱步,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见了林延潮即问道:“林卿家,你以为潘尚书是如何人?”

    林延潮问道:“敢问陛下是哪位潘尚书。”

    小皇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当下道:“就是礼部尚书,现文渊阁大学士潘晟。”

    林延潮道:“回禀陛下,潘阁老原为大宗伯,执掌一部,而臣在翰苑,本就不曾来往。后臣侍直御前,身为内朝官,谨记本分,更不敢与外朝官有所往来,故而潘阁老为人如何臣也是不知。但昨日潘晟召臣前去言封驳奏章之事,并非忤陛下之意,命臣转告陛下。这也是臣唯一与潘阁老的交谈。”

    小皇帝听林延潮回答,甚是满意点点头道:“朕知道了,潘晟当时说了什么,你告诉朕。”

    林延潮一五一十说完后,心道潘阁老你交代的事,我已是替你办到,但下面如何,就看陛下是否愿意用你了。

    这时张鲸入殿向小皇帝道:“陛下,潘阁老在殿外伏阙请罪!”

    小皇帝想了一番后答道:“不见!”

    林延潮经天子这番话明白,小皇帝原来也不想用潘晟为阁臣。

    潘晟原为明穆宗讲官,以此晋礼部尚书,但当今天子登基后,潘晟却没有侍直的机会,对他也不甚亲近。张四维看准这一点,让潘士桢弹劾潘晟时,就有一条说,先帝常斥之其再起也舆情共恶。说潘晟侍奉先帝时,就不怎么样,现在就更不行了。

    不久小皇帝用午膳,林延潮从文华殿里退出,在殿外正见到潘晟。

    但见潘晟正指着张鲸等太监怒叱骂道:“本阁部欲见陛下陈情!你们这般奸佞,蒙蔽圣听,堵塞言路,若先帝在位,定会将尔等剥皮抽筋,打死在宫门之前。”

    见潘晟怒叱,张鲸一边赔笑,一边无辜地道:“潘老先生,并非我们不让你见,实是陛下不肯,我们已是为你通报过了。”

    林延潮听了也是恍然,张鲸禀告也很有诀窍,潘晟明明是在殿外求见,但一转眼却变成了伏阙请罪。

    若是求见天子未必不见,但伏阙请罪,就是自认罪名,天子要见他,就成了决定原谅潘晟,宽宥其罪名了。这张鲸也不知收了张四维多少好处,或者说与张四维一并达成扳倒冯保的密议。

    不过林延潮知道以天子眼下的打算,就算明知潘晟是冤枉的,但最后也不会让他再留在内阁。

    潘晟见怎么说张鲸就是不肯,顿时大怒道:“你若是不通禀,本阁部就在这里跪死!”

    说完潘晟将官帽一掷,对着文华殿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潘晟跪着对文华殿老泪纵横地哭道:“陛下,陛下!内朝有奸人蒙蔽,外朝有窃国权奸,内外勾结祸害江山社稷啊,请陛下见臣一面,如此臣就是死了,也是无怨。”

    潘晟边哭边叩头。

    请陛下恩典,见臣一面!

    这声音一直回荡在文华殿外,但文华殿内是却是一片寂静。

    林延潮见之不忍,但张鲸等太监却是铁石心肠,满脸冷漠,甚至有几名太监见此在旁偷笑。

    林延潮走上前去,张鲸见林延潮来到这里,不由失色上前低声道:“林中允,潘晟入阁,乃冯保一意为之,此事陛下早是圣心已决,你切不可参合,以免陛下怪罪。”

    林延潮朝张鲸点点头道:“谢张公公提醒,但内阁大学士自有尊威,如此有失枢臣之体,我来劝一劝吧!”

    张鲸道:“林中允,谨慎啊,此举若落入有心人眼底,对你也是不好。”

    林延潮道:“我有分寸。”

    此刻潘晟哭得声音也是沙哑了,林延潮来至潘晟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中堂,下官刚从文华殿出来,此事已无法挽回,你还是回府侯旨吧。”

    潘晟看向林延潮已知他这番话言下之意,他苦笑道:“老夫明白了,原来是圣心不眷。看来我纵为枢臣,也是徒然,只是辜负了冯双林,张江陵之所托。”

    林延潮叹道:“阁老已是尽力了,不必再怪自己了。”

    潘晟道:“宗海,你不知道老夫不过是第一人罢了,我先倒了,下一个就是冯保,再下一个就是张江陵,最后就是新政。宗海,你身在朝堂上,无论如何也要提醒天子,让他明辨忠奸啊!”

    林延潮道:“下官记住了。”

    然后潘晟长叹一声从地上起身,林延潮帮潘晟捡起了官帽,替他戴上。

    最后潘晟蹒跚而去。

    林延潮目送潘晟的背影,心底也是不好受。

    次日。

    对于七名言官弹劾潘晟之事。

    次辅申时行表示默许,首辅张四维当下拟旨允之。

    天子下诏命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兼武英殿大学士潘晟,以新衔致仕。

    上任不过数日,即遭罢免的潘晟,也成为明朝历官最短的内阁大学士。

六百九十章 冯保之反击(第二更)

    很多宫里贵珰,都不住在宫里,在宫外都有一处豪华的居所。

    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的冯保,其宅邸之华丽令人难以言语,起居之奢侈堪比天子所住的西苑。

    不仅是在京里,冯保还在其老家修广厦五千余间。

    眼下冯保正在他的华邸里养病。

    一名太医正给卧床的冯保诊脉,半响后对冯保道:“老公公之疾不过时症,再开几帖药后服了就可痊愈了。”

    冯保点点头道:“有劳了,自从元辅致仕后,吾一直心思不宁,方有此病。”

    说着冯保叹了口气,眼角渗出几点泪来。

    太医见了不由好笑。

    时人有个俗语叫三个性儿,不要惹他。

    哪三个性儿?就是太监、闺女、秀才,这三种人不要惹。

    明朝秀才时常聚众闹事,稍不得志于地方官,就群聚而侮辱之,或编造歌谣传奇,等等中伤之术。市井之人争斗,吃亏的一方常撂下狠话,我雇秀才打汝!

    所以秀才第一难惹。

    至于太监与女子情相近,有官员曾言,宦官、妇女看杂戏,至角遭难,无不恸哭失声,人多笑之。

    而太监性子比女子还要更喜怒无常。

    不过太医不敢在冯保面前露出半点讥讽之,那不是嫌命长吗?

    太医刚走,这边一名太监急奔入冯保屋里,与冯保耳语几句。

    冯保一听即从榻上坐起惊问道:“此事当真?”

    这太监道:“当真,陛下昨日召见张四维,申时行,命二人拟票,今日已是明谕旨,着潘阁老他以新衔致仕。”

    冯保听了大怒道:“我不过小恙卧床数日,他们眼底就没有我了吗?”

    这太监忙道:“请宗主爷保重身子。”

    冯保怒道:“我的病不碍事,这张四维以为他逐走了潘晟,自己辅的位子就稳了吗?他也不问问自己,可否比得上当年的高拱?”

    “宗主爷,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冯保披衣而起道:“立即令徐爵,张大受,曾省吾,王篆来此见我。”

    “是。”

    冯保从病榻上起身,方才听得潘晟被罢免的消息,传至他的耳里,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面上虽是镇定,但心底明白张四维居辅还不到十日,就组织门生弹劾,将潘晟罢官。这等迅雷不及掩耳的手腕,令他着实吃了一惊。

    此人冯保心底实有几分慌乱。张居正一走,已无宫府一体之势,加之太后也归政天子,冯保更失依持。故而他引潘晟入阁相助,现在潘晟一去,他才惊觉张四维竟先制人,向露出了爪牙,予他重创。

    冯保凝思对策之际,忽抬头看到卧房里的一副字。

    这幅字上写的是李白的沐浴子。

    沐芳莫弹冠,浴兰莫振衣。处世忌太洁,至人贵藏晖。沧浪有钓叟,吾与汝同归。

    此字落款是张太岳三个字。

    冯保记得这幅字是自己六十大寿时,张居正送给他的。冯保很喜欢此诗,将其挂在卧室里。

    此诗从楚辞渔父而来。

    屈原被谪时,遇一渔夫。

    渔夫问,大夫怎么被谪到这里?

    屈原说,因为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

    渔父说,圣人不凝滞于事物,且能与世共进,举世皆浊,何不搅浑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只饮其酒而不食其糟呢?

    屈原说,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我宁葬身鱼腹,也不愿高洁之躯染此尘埃。

    渔父听完长歌,说沧浪之水清时可以洗我之缨,沧浪之水浊时可以洗我之脚。

    李白沐浴子说得就是此事,即是沐芳切莫弹冠除灰,浴兰切莫振衣去尘。处事不要太高洁,聪明的人懂得藏锋,沧浪边那个渔夫啊,我跟你是一路的。

    冯保看着此诗,不由心底触动,垂泪道:“太岳啊,太岳,世人何真有清浊,不过是遇清时而清,遇浊时而浊罢了。你欲革除时弊,还天下之清,可天下又有几人懂得你的苦心,只说你祸国权奸,欲浊此天下。”

    “眼下张四维已是项庄舞剑了,意在你我了。”

    过了片刻徐爵,张大受,曾省吾,王篆一并都到了。

    冯保定了定神,见了来人。

    几人中,徐爵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为冯保心腹,可出入禁中。

    张大受是冯保心腹太监。

    至于曾省吾,王篆在张居正之后,则是厚结冯保。张居正致仕后,原先的张居正一党官员,要么是投申时行,要么是投冯保。

    而此刻林延潮正在申时行府中。

    申时行,申五,林延潮一并具在书房里喝茶品茗。

    三人说说聊聊,谈及官场趣事时,说说笑笑,一片师生和谐,其乐融融之景。

    这时林延潮道:“今日潘阁老被劾致仕,学生要在此先恭贺恩师了。”

    申时行与申五对视一眼。申时行与林延潮道:“我与潘新昌素无瓜葛,他被劾与我何干?”

    林延潮知申时行是考校自己的意思。

    林延潮道:“一喜,潘新昌虽为人中正方直,但与阁内三辅臣从未来往。恩师有他肘制,处事不易放开手脚。”

    申时行道:“你话是不错,但眼下张蒲州已除潘晟,内阁之中唯独剩老夫与他不是一路。若潘新昌在位尚且替老夫抵挡一二,若他不在,张蒲州接下来对付老夫,如何是好?”

    申时行说得在理,张居正在位一人独掌票拟,眼下张居正一去。张四维之威望不及张居正,故而内阁又恢复众阁臣同执票拟的老规矩。

    之前内阁张四维,申时行,潘晟三人同掌票拟。

    眼下最有威胁的潘晟一去,变成张四维,申时行二人同执票拟,对于张四维,申时行而言当然是大大有利。但没有潘晟缓冲,将来阁务上,若张四维,申时行二人意见相左,那么激矛盾的可能大为上升。

    申五道:“老爷,不如引入余阁老,如此鼎足之势可成。”

    申时行摇了摇头道:“不妥,余同麓的性子我素来清楚,他处事明哲保身,若我与张四维相争,他是不愿牵扯进来的。你不如听听延潮是怎么说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六百九十一章 以行践言

    申时行的书房里点着檀香,烟气氤氲而上。

    申府的下人给申时行,林延潮端上六安茶,果脯。

    至于申五如下人般候在一旁。

    申时行喝了口茶,再将果脯含在口中问道:“延潮,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林延潮向申时行道:“回禀恩师,学生其实没什么见识。只是学生料想潘阁老一去,以冯珰的性子,必不肯干休。冯珰若要对付张四维,必要一阁臣相助。眼下潘阁老已去,冯珰唯有找恩师帮忙。不知这对恩师而言算不算是二喜?”

    申时行将果脯嚼完道:“你看事很透彻。以你之见,为师该怎么作?”

    林延潮躬身道:“学生没有见解,一切以恩师决意为重,恩师让学生怎么办,学生就怎么办。”

    申五在旁不由称许点点头,向申时行笑着道:“阁老,你这么多门生,还是林中允最与你贴心。”

    林延潮笑着道:“弟子与恩师,自是一条心。”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道:“若你问老夫态度,那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若是冯保真有意要老夫帮忙,一定帮这个忙。”

    林延潮听申时行这话,知申时行已是决意介入党争,站在冯保一边挑战张四维。但是党争就是赌博,将自己筹码都丢上去,赢能赢得更多,输也输得更彻底。

    所谓的成王败寇就是如此。

    可是林延潮要不要加入这党争,冒这风险呢?

    他若正常仕官,以林延潮之能,以及天子的信任,将来稳稳地熬资历,早晚也有出头之日,甚至入阁大拜之时。

    若申时行一旦决定与张四维翻脸,那么林延潮也没有置身事外的可能了。除非林延潮与申时行划清界限,甚至如刘台,吴中行,赵用贤那般弹劾张居正,以门生弹劾座主献投名状,否则申时行一旦事败,那么林延潮也必遭到张四维的报复。

    更何况林延潮处于日讲官那么敏感的位置,所以即便林延潮不愿参加这党争,实际上也不得不加入这场党争之中。

    不过林延潮最大的底气就是,就算申时行斗不过张四维也没关系。自己虽记不得张四维历史上当了多久辅,料想他没干多久就下台了。后来的申时行可是任辅近十年之久,这就是自己的大腿所在。

    就算短暂地被打压,但这一次跟对人,将来申时行起复后,那回报则是十倍。

    林延潮作为帷幄近臣,侍奉天子在侧,是有机会可以左右皇帝意见的,就算不能左右意见,也可以为申时行通风报信,在这党争之中,可以出大力,为申时行添了不少胜算。

    所以林延潮果断压上这一注:“弟子一定为恩师竭尽全力。”

    申时行闻言哈哈大笑。

    申五笑着道:“老爷你真没有看错人,还记得当初张江陵不允林中允为日讲官,是老爷再三于张江陵面前争取的。”

    确如申五所言,林延潮能有今日,不说申时行点他为会元,就是官场上升迁,也是受申时行帮助甚多。故而冒着风险回报申时行也是应当的。

    申时行捏须道:“过去之事,就过去了,申五,你替我看看大少爷回来没有,若回来请他来此与延潮说话。”

    申五躬身道:“是。”

    申五离去后,申时行屏退左右,室内只剩下林延潮与他二人。

    申时行与林延潮道:“延潮,你方才能这么说,老夫很高兴,但党争之事,老夫不愿你卷进来。”

    林延潮闻言讶然问道:“恩师,为何这么说?”

    申时行缓缓道:“这是老夫与张蒲州之间的事,无论我们二人谁胜谁负,老夫都没有将你牵扯进来的意思,不仅是你连嗣成,宪成他们,老夫都不会让他们卷进来。”

    “恩师……”林延潮要反对,

    因为若他留在朝堂上帮申时行,绝对是一有力臂助,有林延潮相帮,申时行未必没有战胜张四维的机会。但申时行却将他打出去。

    申时行摆了摆手,令林延潮不必开口道:

    “延潮,我知你志在事功,一心要为社稷百姓作一番有益之事,当初你在文渊阁时与老夫说,为官者必要有实绩,否则不配居于德位,是实话,老夫当时很是触动。为官这么多年,老夫也忘了这些年为官到底是为了汲汲于仕途,还是为了社稷苍生做些实事。老夫不愿你卷入党争,是盼你不要忘了当初说过的话,不靠这等蝇营狗苟的不耻党争来升官,而是做出实绩来,以行践言你的事功之道!”

    “恩师,学生我不能从命。”林延潮低下了头。

    申时行笑着道:“你不从命,也要从命,不仅是我这座主之命,还是天子圣命。”

    “天子圣命?”林延潮讶道。

    申时行捏须笑着道:“老夫昨日已是向圣上题请,命你为应天乡试的考官,过几日谕旨就会下来。你这次离京一趟,几个月回来后我与张蒲州也分出胜负了。”

    “你也不必忧心,老夫官至二品,位居宰辅,什么样的风光也是见过了,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回苏州老家颐养天年就是,但你还年轻,最少还有三四十年的宦途,要好好走下去。”

    林延潮心道,申时行对自己实在是很好啊。不仅是远离朝争,还调了一个乡试考官的美差,还是应天府这样科举大省。

    林延潮听了知申时行是真心实意,让自己远离这场党争。

    眼下他唯有答道:“恩师,学生记住了,张蒲州此人极善于权谋,恳请恩师小心。”

    林延潮虽想历史上申时行任了近十年辅,但这也不是绝对。如张居正原本是任上病故,但在这个时空,在自己的努力下,张居正却是提前数月致仕退休。故而张四维也比历史上更提早数月担任了辅,若多给张四维几个月筹谋,不知这历史会被改变成什么样子,申时行能否撑住,还是一个问题。

    临别之际,林延潮与对申时行道:“恩师,你若要破张蒲州,必需先扳倒王太宰。”

    林延潮一说,申时行即会意地点了点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六百九十二章 考官人选

    林延潮建议申时行与张四维相争,要先对付王国光。

    如申时行这等久历官场的巨宦,一点即透。所以林延潮点到即止,不用再多说什么,但与外人说其中的诀窍,却是要细细说来了。

    因为本明朝有宰相之职,内阁辅臣主看票拟,虽称宰相,却远不如宰相。唯有掌握票拟与铨选二政,则可视作真宰相,如此则冒犯了朱元璋本朝不可设立宰相之禁令。

    在明朝官场上有几个不成文的规定,或者说是天子有几个忌讳。

    边臣不能与内臣结交,吏部尚书不能与内臣结交。

    因此规定递推了另两条,督抚不能入阁,吏部尚书不能入阁。

    但因为不成文,还是有破例,焦芳,严嵩但曾以阁臣兼吏部,干过几天,至于高拱则有些过分,入阁后还将内阁当作自己的地盘。

    若高拱算过分,到了张居正当首辅,则变成完全没有底线。无论是边臣,吏部尚书全部都是张居正自己人。

    张居正为首辅时,与吏部杨博(张四维)发动京察,将官员中与自己不合之人,通通赶回了家。正因为张居正在位十年,众人不由都将这官场铁律给忘记了。

    现在张居正一走,张四维在阁,握票拟之权,王国光为太宰,握铨选之权,二人与武清侯李伟共为同乡,内阁吏部外戚三位一体,这比当年张居正与杨博的合体还要厉害。

    不过正因为如此,这是张四维最强的一点,也是他最弱的一点。他身为次辅尚可容忍,阁内有潘晟肘制,尚可容忍,但现在却不可容忍。

    无论是天子和太后,都是心底之忌。所以林延潮向林延潮建议,要败张四维,先败王国光。

    次日王家屏,林延潮值文华殿。

    日讲后,小皇帝至文华殿东阁内批阅奏章。

    张四维,申时行,余有丁三辅臣侍驾在侧。

    小皇帝改至一奏章时,忽然将笔顿了顿,对侍立在旁林延潮道:“林卿家,翰林院奏请让你去应天为今年秋闱考官,你可愿意?”

    众人目光都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从王家屏身侧出班向小皇帝道:“回禀陛下,臣不愿去应天,愿侍奉陛下。”

    小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一副朕没看错人的样子。

    于是小皇帝转过头,对张四维几乎不是商量,而是用吩咐的语气道:“张卿家,林卿家为朕值起居日讲,朕不可一刻离之,你胸中可有合适人选替之?”

    张四维对小皇帝吩咐之事,可谓是事事顺意,几乎没有违背的。

    这与张居正比起来,天差地别。

    但这一次张四维却道:“启禀陛下,乡试会试,首重试官,依朝廷律令,各省乡试考官,从京官中进士出身典选,两京乡试考官,则从翰林中选取。”

    “应天府乃留都,太祖龙兴之地,一贯人物锦绣,文盖各省,故而不乏士子恃才傲物,甚至质疑朝廷公选。加之以往秋闱时,主考官徇私舞弊,故而此后秋闱,常有考生聚众闹事,质疑主考官之举,甚至于言主考举才不公,以至质疑朝廷论才大典,若是被有心人宣扬,实有背朝廷公正,恶了陛下的名声。”

    “但林中允乃陛下慧眼钦点的状元,又是开国来连中三元第一人,当今文宗,臣实想不出当今翰林中,还能有谁比林中允能得应天府士子信服。”

    张四维一篇洋洋洒洒的大论,虽是反对小皇帝更改的人选,但确实令他听得十分顺耳。

    然后申时行亦是出班道:“臣附议。”

    余有丁见张四维,申时行都同意了,于是也是凑数地出班道:“臣附议。”

    三位阁臣一并主张,小皇帝就是再想让林延潮留下,也是有心无力,否则就是对内阁的不信任。除非小皇帝要撤换三辅臣,否则他也无可奈何。

    小皇帝点点头道:“既是三位阁臣所请,朕虽有心留人,但也唯有允了。朕年少时一直有南巡之意,想往去金陵一趟,看看那花花世界。”

    听小皇帝打算南巡,就算是张四维也不能答允,当年明武宗南巡朝野上下沸腾,百官反对奏章如雪片般堆积在皇帝案头。现在小皇帝若真要南巡,百官不敢怪皇帝,张四维第一个就被文官上下骂得体无完肤了。

    张四维也不用与冯保,申时行斗了,直接自动下野好了。

    张四维一脸诚恳地道:“陛下,宗庙祭祀的牌位不能长期虚空;对太后的孝敬赡养亦不能荒废,后宫后妃的怀孕征祥,南巡之事不可轻言啊!”

    张四维说完跪下叩头,申时行,余有丁也是跪下力谏。

    见三位阁臣一直反对,小皇帝不由气结道:“你们,你们,亏朕那么信任你们,此事朕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见三位阁臣还是不起,小皇帝唯有屈服道:“算了,朕以后不提此事了。”

    见小皇帝终于打消此荒唐打算,三位辅臣这才松了口气。

    小皇帝对林延潮道:“林卿家,朕无缘前去金陵,你可要替朕好好看一看,再替朕要多物色几个干才才行。几个月后,再回京任日讲官。”

    林延潮在旁道:“既是陛下钦点,微臣此去应天唯有秉公取士,替陛下拣选有用于社稷,忠贞于陛下之孝廉。”

    小皇帝闻言点了点头。

    文华殿批阅奏章后。

    张四维回到值房。

    一进入值房,董中书向张四维道:“阁老,大喜,大喜,从今日文华殿之事来看,申时行是向你屈服了。”

    张四维问道:“你从何看出?”

    董中书道:“在此之机,申时行竟将林延潮调离天子近前,此举无疑向元辅表示顺从之意。”

    “元辅你想,若申时行要对元辅不利,那么必须留林延潮在禁中,打探宫中消息,揣摩圣意,如此内外通气,实为可虑。但申时行在此党争愈烈时,却让林延潮赴南京任主考,也是告诉我们,他与我们与冯保之争没有插手之意。”

    “如此元辅只要专心提防冯保就好了。”

    听了董中书之分析,张四维点点头道:“汝言之在理。”

六百九十三章 为难

    张四维,董中书没有料到。过几日,冯保的反击即开始了。

    冯保的反击,是借由曾省吾,王篆发起的。

    曾省吾,王篆二人,授意云南道御史杨寅秋,弹劾吏部尚书王国光六罪。

    擅支工部银一万两修理火房,罪一。

    取抄没仇鸾家石狮充玩好,罪二。

    宴客宣武门楼,罪三。

    纳沧州知州张与行所献美女二人,罪四。

    勒司务胡诰引疾而以内姻江学诗补之,罪五。

    覆用贪副使韩应元不谨知府薛纶受其厚贿,罪六。

    这一封奏章,一石惊其千层浪。

    张四维尚未及反应,奏章即到了天子手里,最后天子在奏章里批红,王国光欺君蔑法,念系大臣姑落职,冠带闲住。另将胡诰职黜,江学诗削籍为民。

    圣旨不交给张四维,而是送至申时行手中。申时行不跟张四维商量,直接一字不易,拟票允之。

    张四维没料申时行会‘背叛’自己,顿时大败,王国光倒台。

    吏部尚书王国光刚被罢免,没有两日。

    监察御史曹一夔,上表劾吏部尚书王国光并元辅张四维。

    言王国光媚事张四维,在位时拔张四维的表弟王谦为吏部主事。

    这奏章一道连着一道,可见冯保,申时行行事非常有预谋。

    先坐实王国光的罪名,再用王国光的罪名,来攻讦张四维,来个一锅端。

    弹劾奏章一上,张四维大骇,立即上表愿辞去元辅之位,致仕归田。奏章一上,张四维即返回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动表示停职待劾。

    这奏章一上,天子却迟疑了,张四维上任首辅还没有多长时间,立即遭罢黜,朝局不稳啊。

    天子犹疑之际,私下里暗流涌动,张四维重贿冯保亲信张大受,徐爵二人,让二人在冯保面前给张四维说好话,自己也是各种赔礼道歉。

    冯保于是提出你要保住相位,就让他的同乡梁梦龙出任吏部尚书。

    张四维毫不犹豫地答允了。

    过了几日,天子慰留张四维的奏章即下来,让他安心佐理不必介意。

    张四维受诏后,先谢天子,再乞罢免他云辅之职,并拍马屁道‘上励精图治,(臣)去留皆出独断’。

    见张四维如此服帖,天子没有答允他罢免之请,反而再度下诏慰留。

    冯保与张四维达成交易,皇帝觉得张四维已是知错了,让张四维重新复出视事。眼见张四维要逃过此劫,曾省吾,王篆却哪里甘心,官场上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例子,他们可是谨记在心。

    于是二人密会申时行,让他出手。申时行却道,天子已是决意要挽留张四维了,你们再弹劾,反而会令天子生忌。

    二人不听决定单干,令山西道御史张问达再劾张四维。

    见奏章,天子反而大怒,朕的意思已是如此清楚,你们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于是下诏谪张问达福建运司知事,张四维反而上表请天子宽容,说御史陈词,乃是本分,请天子不要堵塞言路。

    天子最后没有降罪张问达,亦觉得张四维宽大。最后这场朝争以梁梦龙任吏部尚书,张四维保住相位而告一段落。

    这场朝争,林延潮自是置身事外的。

    出任应天府主考,林延潮就从日讲官位上先停职了,朝堂上打得如何你死我活,朝争如何惊心动魄都与他无干。

    在这期间,他在翰林院考试。

    这考试也只是走个过场,因为朝廷意思是出任考官之人,必须有真才实学,照例要让翰林院考核其文字。

    这日林延潮来至翰林院,先去面见了掌院学士沈鲤。

    沈鲤先是勉励了林延潮一番,然后道:“以往考官考核不过是走个过场,典型的官样文章。但无论前人如何,在本院的手中,一切就严,若你考核不过,本官会据实向天子上奏,更换主考人选。”

    林延潮知道沈鲤并非针对自己,而是沈鲤处事一贯的作风,铁面无私,绝不容情。

    林延潮拱手道:“光学士所言,下官记住了。”

    然后一名吏员引林延潮至一房内,但见主试的林延潮的不是别人。

    正是林延潮的老熟人,翰林院编修,经筵讲官刘虞夔,翰林编修,詹事府赞善萧良有。

    林延潮入翰林院来,与二人有点不快,说白了有点梁子。

    文官与文官结梁子,不会公开化,一般都是在私下使绊子。

    林延潮先向刘虞夔行礼。

    刘虞夔是隆庆五年的进士,虽官位比林延潮低,但资历却在林延潮之上。

    翰林院里以科为序,同科则序齿,唯有官至五品以上,才能打破此规则。

    林延潮为正六品,差五品仅一级,但就是少这么一级,林延潮还需向刘虞夔先行礼。

    刘虞夔皮笑肉不笑地道:“吾奉光学士之命,来考核宗海,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宗海不要见怪,说某不念同僚之情。”

    林延潮道:“既是光学士之命,那请刘前辈秉公而行。”

    刘虞夔点点头心道,我就是等着你这一句。

    “请林中允入座。”

    林延潮坐在案后,案上文房四宝皆备,一旁萧良有则给林延潮呈上卷子。

    刘虞夔对林延潮道:“这卷宗上有十道题目,每道皆是历年各省乡试落选生员所作,请林中允阅后,将每篇违规之处指出,并写下批语。”

    刘虞夔与萧良有对视了一眼,心底得计。

    以往翰林院考核不过走个流程,都是从以往得中卷子里选出几篇,让考官批改。

    但他们知林延潮有过目不忘之能,得中的卷子里必有程文。若有程文,林延潮多半以前看过,如此将批语原封不动的写下来,让他们为难林延潮?所以这一次他们修改规则,这十道题都是他们从以往乡试中落选之题里挑出,以此来为难林延潮。

    林延潮听了刘虞夔的话,就知道他出什么的计谋来为难自己。

    不过林延潮只是微微一笑,心道这点雕虫小技就足以为难自己了吗?

    萧良有见这时候林延潮仍丝毫不乱,不由又补了一句:“林中允,考核时间以一炷香为限!”

六百九十四章 难望项背

    见萧良友出面提出如此‘奇葩’的要求,林延潮沉下脸来道:“以占兄,以往考官并没有这么多限制吧。你不是在为难于我?”

    林延潮有些动气,萧良有是自己的同年加同咨,就算我们二人以往有过节,你也不用这么抓着不放吧。

    一次两次的为难我,真当我好脾气。

    萧良友没有恼羞之意,而是向林延潮拱手道:“宗海,你错怪我了。实话与你说吧,你也知我等翰林每三年放一次外差。外差中以考差最优。考差为衡文之典,一科举人三百门生,又有程仪可得。翰苑之中多少前辈翘首以待,但宗海你虽负三元之名,却后来居上,难免人心不服。”

    “今天我与刘前辈若不为难宗海,那么翰苑中其他同僚,不仅对宗海你有微词,他们恐也会为难于我们二人。宗海既有文宗之名,不如在今日考核中拿出真才实学,让人无话可说,如此也以解我等之难。”

    萧良有这么说,刘虞夔亦是点头,这一次应天主考本意许于他,他盼星星盼月亮最后落在林延潮头上,令他只能去边远的云南担任考官,难免心底有怨气。

    刘虞夔淡淡地笑着道:“一炷香虽短,但也应是难不倒林三元,否则如何为应天主考。”

    林延潮心道,原来如此。

    要知道翰林十分清苦,困坐京中,能如林延潮这般轮值内阁,日讲起居,经筵讲官自然是好,既有清贵之名,还算结识大佬,无比风光。

    但大多数翰林如刘虞夔,萧良有他们,只能在史局里修书,不仅默默无闻,还全无油水可捞,所以为了生计,翰林都指望着三年一次,外出放差来补贴点。

    放差里,也有三六九等。

    如作为正使,副使去各地藩王王府册封,也是放差,可路途又远,油水又不多。如果你不想谋反做乱,结识藩王也没什么用处,所以众翰林都不愿去。

    还有就是会试房官,廷试掌卷,受卷,虽有清名,也能收得门生,但徒有面子,没有里子,油水甚少。

    而唯有外放乡试考官,那可是‘人财两得’。

    一科两三百门生,各个都是举人新贵,地方官都有请托,或是程仪相送。而两京十三省乡试,又以北闱南闱最为吃香,因为取中士子更多,质量更高(有钱人多),捞得的油水也更多。

    林延潮骤然居上,原来是‘断人财路’,难怪是人人眼红。

    林延潮心想,自己担任应天府乡试主考,是张四维,申时行二人‘通关节’所致,这无疑是非常规手段。

    若正常按班排序,翰林里按年资而论,身为新科进士不可能得主考乡试资格。就算获得此资格,也不可能主试南闱。

    没错,这一次就是申时行有意关照自己,开了后门,如此说来刘虞夔,萧良有的‘刁难’也不算意外。不管他们此举是有意或是无意,都无所谓,自己拿真本事堵住所有人的嘴巴好了。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态平衡,向二人拱手道:“那么开始吧!”

    刘虞夔,萧良有对视一眼,心想此事若换至别人头上,必是不满,或是明明不满,装着一脸云淡风轻。

    但林延潮有说话说话,不藏在心底,质询后又能释然,这样平和之心态,远非他人能及。

    刘虞夔,萧良有也是对林延潮还以一揖,然后点香计时。

    林延潮先取第一份卷子来看。

    乡试各种文禁,他作为士子时,早就烂熟于胸了,但作为考官来看却又是另一等心情。

    乡试头场有七道题,但考官重头三题四书题。

    因此刘虞夔,萧良有也没将七道题都给林延潮改,否则就是林延潮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在一炷香内看完,这样就是要将人得罪到底了。

    所以二人就将士子落卷里的前三题列为考题。林延潮算了下,按照‘一炷香’的功夫,若抓紧时间,不过恰好将这三十道乡试题看完,绝没有让你回头再看第二遍的功夫。

    也就是说,林延潮要改卷必须在第一遍阅卷时,就将疏漏找出,绝没有回头阅卷的机会。

    以往乡、会试试卷,得中之文,会送至礼部磨勘试录。所谓磨勘试录,就是看文章是否有违禁,违规之处,若文章有违禁之处,那么一罢黜考生名次,二追究考官责任。

    所以林延潮也明白这考官,不是那么好当的,若将来自己被朝争涉及。必有人会想到拿此事,挑自己毛病,在礼部磨勘时拿自己上呈的程文中鸡蛋里挑骨头。

    而以林延潮一贯的谨慎,怎么会给政敌留下这个把柄。

    所以这十几日他卸下日讲官之职,在家也是为此作准备。正好他的门生中,不少人也是要参加顺天乡试,或者是明年春闱,故而林延潮这几日在家给他们‘免费’阅卷。

    林延潮的门生们当然感恩戴德,心想林延潮除了传授事功学,还有这等福利。孰不知林延潮只是纯粹,拿他们的卷子来练手而已。

    故而这一次到翰林院,林延潮也是有备无患,底气十足。

    萧良有见林延潮没过片刻,就将文字违规之处找出,原来是考生有一字没有避讳,写到了武宗的名讳‘照’字。

    但这也是寻常,若林延潮连这也看不出,那才是笑话。

    又见林延潮连连下笔,刘虞夔,萧良有疾看,但见林延潮又在第一卷里寻了两处错处。最后林延潮在卷头写下批语,将卷一翻,直接改下一卷。

    刘虞夔,萧良有彼此对视一言,心底暗呼林延潮厉害。

    这一卷三处错处,林延潮一处不落。

    十卷之中,林延潮一卷一卷改过。

    改好一卷,刘虞夔,萧良有即拿起卷子,见林延潮标注之错误,与他们之前所改的无二,甚至还有一处疏漏是士子引经据典之误,这说来太小,连他们二人当初都没有察觉,可眼下被林延潮纠出。

    刘虞夔,萧良有对视一眼,心想果真这些都难不倒林延潮。但没关系,他们也没指望着,在这里就难住大名鼎鼎的林三元。

    待林延潮改至倒数第三卷时,突然停笔。

    这时香已是烧得大半,林延潮在此卷上,仍未找出任何错误。

    刘虞夔,萧良有不由得意一笑,这一份落卷本有一处错误,但被二人改正了。

    人的思维有惯性,前面七卷都有错误,都被找出,但这一卷没有任何错处。改卷之人心底不舒服,定觉得自己看漏了,会回头仔细再看一遍。

    当然以林延潮之能,也可能会察觉这一卷没有错误。但重复阅卷的时间就此耽搁了,这样林延潮就无法在一炷香内完成改卷。

    这思维定式,就如同在多选题里,突然出现一道单选题。换了任何人都要纠结个老半天的。

    二人但见林延潮将这一卷阅后,却毫不犹豫地将这一卷翻过。

    这一刻二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了。

    刘虞夔拿着此卷不可置信地向林延潮问道:“林中允,此卷你就没看出错来吗?”

    林延潮uu小说不停,连看刘虞夔一眼都奉欠地答道:“此卷无误!”

    林延潮竟如此自信?

    刘虞夔以言诈道:“林中允,此卷没看出错处,那么为何被定为落卷?”

    “没看批语吗?照本宣科,嚼来无味,粗浅文墨岂能中孝廉?”

    刘虞夔,萧良有此刻脸上都是写了一个‘服’字。

    不仅仅是林延潮慧眼如炬,更因为他这‘批语’落得与当年此卷的考官一般无二。而批改此卷的考官,正是林延潮乡试时的座师‘王世贞’,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眼见林延潮连最后一题,也是写定。

    这一炷香恰好燃至最末,林延潮一笑道:“看来还来得及,两位如何?”

    刘虞夔,萧良有默然无语。

    好一阵后,萧良有叹道:“余年少读书时从不肯服人,见了宗海后方知己为井底之蛙……今日多有得罪,以后吾见林兄,会当面避道。”

    林延潮笑着道:“以占客气了,刘前辈怎么说?”

    刘虞夔也是苦笑道:“吾也是心服口服,林三元放心,我会如实向掌院禀告,以你之才,即便会试主考官也可胜任。”

    “如此我们二人也可与其他同僚交代,非我等不欲为难宗海,而是我等为难不了。方才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萧良有也是点点头。

    林延潮听二人之言,笑着道:“二位不必客气。”

    林延潮走后,萧良有叹道:“当初殿试我为榜眼,他为状元,此我尚不服,一直心存比较之心。今日见他文字,我方知道难及项背。”

    刘虞夔安抚道:“良有,你大可不必当真。”

    “恩师,我说的不是他的才学,而是他的字。其初入翰苑时,书法为诸位翰林之末,而今你看他卷上的字迹,与两年前而较实大有长进。可知两年来他虽身在朝堂,却没有一刻松懈,这份的砥砺学问之功实令人敬佩。这才是我今日自承不及之因。”

    刘虞夔点点头道:“说得对,你大以今日之不及,为你他日之所及。”

    萧良有道:“弟子记住了。”

六百九十五章 时报初刊

    林浅浅产期在即,林延潮正好乘着这段主考任命未下的日子在家陪他。

    但即便身在家中,林延潮也没闲着。

    这燕京时报的创刊版,马上就要发行。

    燕京时报因贴近市井生活,初刊版定以三千份售出,早已被各大书坊预定。这成绩实在太好,要知道事功刊售得最好一期,也不过一千两百份。

    眼下林延潮几个弟子都是聚集在他的府内,言谈皆有喜色。

    燕京时报的主编卢万嘉,汤显祖二人,眉飞色舞,还有郭正域,陶望龄,徐火勃,屈横江等数人,也是一副我有出力的样子。

    卢万嘉笑着道:“京师人口百万余众,能识文断字者不下于十余万,也就是说三十多人就有一人买了我们的燕京时报。”

    谈及燕京时报,众人脸上都是笑着。

    他们今日将初版先拿给林延潮过目,林延潮若满意,即可立即发行。

    林延潮也是点点头,翻阅这初刊,燕京时报第一版记录时政大事。第一版刊题写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个令人一醒的大字。

    林延潮对卢万嘉问道:“这刊题何意?”

    卢万嘉与汤显祖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卢万嘉道:“此时报乃老师所创,初衷在于‘兴以文教,开启民智’,其意在于让每个百姓都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个字,让老百姓都能关心国家大事。”

    林延潮点头道:“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一句,也因林延潮当初这一言,几乎成为林学弟子们的座右铭,用以激励自己读书砺学。

    好比横渠四句一样的存在。

    他们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来作为第一版的刊题,看来这些弟子还挺能揣摩自己的意思。

    林延潮仔细看这一版,其中远有先元辅张居正致仕的消息,近有梁梦龙辞朝廷命他任吏部尚书之事,这都是朝堂上的大事,另外还有辽东,蒙古的边事,皆从邸报里摘抄。

    这虽与民间报房的邸抄内容虽差不多,但却贴近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主旨。

    对这一版林延潮甚为满意,再看第二版,第二版是本地以及天下新鲜趣闻,刊题写得是‘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

    林延潮笑道:“此句出自苏轼的《上枢密韩太尉书》,甚好,是何人所题?”

    众人都看向郭正域,郭正域赧然道:“蒙老师过问,是学生所题。”

    林延潮道:“这一版说得虽是市井俚趣,百姓茶余饭后闲谈之事,但亦可增长见闻,博大家一乐,此刊题恰如其意。”

    郭正域拱手道:“谢老师夸赞。”

    林延潮向卢万嘉问道:“此刊中趣闻从何而来?”

    卢万嘉行礼道:“回老师的话,我卢家迁居京师多年,多少有些人脉,下至脚夫,船夫,上至官吏都有结交,几乎也算京城的地头蛇。我放出消息,让他们将这些俚趣之事告诉于我,只要能载于报上,一条可给五十钱。”

    林延潮称赞道:“善。”

    接着他又看第三版,第三版是财经民生,刊题为‘经世济民’。

    屈横江一脸得意地道:“老师,这是我所提,我事功学派主张的通商惠工,反对理学,法家所坚持‘重农抑商’之策,而经世济民,则将财经民生之事,拔高至经世济民之用来。”

    卢万嘉道:“我卢家也有不少生意场上的朋友,他们深感写给商人所看之文甚少,此版正是他们所喜。”

    林延潮笑着道:“甚好,经世济民,合起来就是经济二字,我看此版名可为经济。”

    听林延潮这么说,卢万嘉,郭正域等人都是喜道:“我们方才还在争执此版名,眼下有老师一句话,这经济二字再是恰当不过了。”

    林延潮笑着点了点头。

    第四版文章八股,诗词,刊题为‘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这版乃读书人砥砺学问之处,所以用王安石这句话来激励读书人,也是比较恰当。

    林延潮看后再看到第五版第六版经学,刊题为‘君所行所言者若明鉴矣,他人之所观皆由此来’。

    林延潮不由眉头一皱问道:“为何用这一句?”

    见林延潮相询,众人都是不说话,似有几分难以启齿。

    郭正域道:“老师容禀,经学乃我时报重中之重,此版我等打算以‘学与道合,人与德合’为刊题,但汤前辈却表示反对,故而我们折中用了这一句。”

    林延潮闻言道:“这是当然,学与道合,人与德合八个字乃事功学派之宗旨,然而经学这一版,乃是百家争鸣之用,理学,心学,甚至儒学以外之学都可载入,非事功学派一言堂,怎可以‘学与道合,人与德合’为本版刊题呢?”

    听林延潮这句话,屈横江,郭正域,卢万嘉等人都是面露惭愧。

    郭正域先起身向汤显祖行礼道:“非恩师一句话,怎知汤前辈之苦心,前几日言语冒犯,在这里向你赔罪。”

    郭正域说完,屈横江,卢万嘉都是向汤显祖道歉。

    汤显祖也是避身道:“不过学术之争而已,各位的话实不敢当。我主张的知行而一也只是心学一家之言。”

    林延潮见此众弟子知错能改,与汤显祖和好,心底十分欣慰。

    顿了顿林延潮又道:“不过君所行所言者若明鉴矣,他人之所观皆由此来这一句,吾觉得欠佳。”

    众弟子们一并道:“我等也以为不妥,恳请老师赐教!”

    几名弟子一并请教。

    林延潮略一思索,然后道:“我以为,不如取‘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这一句出自四书里的大学,是个读书人都知道,众弟子不觉得有什么出奇之处。

    林延潮解释道:“这一句大家耳熟能详,但意思非简单,我创燕京时报,意在学者大儒不觉得浅薄,村夫妇孺也不嫌其高深。每日所知所得皆可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弟子们这才恍然一并道:“老师,受教了。”

六百九十六章 行贿

    见林延潮说,学问不在于论各家之长,而在于每日所知所得皆可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众弟子都是醍醐灌顶。

    郭正域道:“何为新,康诰有云,作新民。如何兴以教化,开启民智?我就在于‘新民’二字。”

    作新民正是大学里对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注释。

    陶望龄道:“新,乃自新,使民更新;教民向善。”

    “还有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徐火勃亦道。

    屈横江起身来颂道:“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屈横江颂得是,诗经里的文王,这一句也是大学里‘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注释之言。

    “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

    众弟子们随着屈横江颂至,面色认真,言语中诚恳,兴起而颂,喜而歌咏,悠然似见到古人之风。

    林延潮亦是点了点头,抚膝低声随声低颂。

    屈横江念毕,众人都觉得意犹未尽。

    一并认为用‘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九字作为经学的刊题再好不过了。

    汤显祖道:“吾以为虽说学问不在于论各家长短,但理不辩不明,古人有云,两刃相割,利钝乃知;二论相订,是非乃见。经学这一版还是以各学派争鸣为主。”

    林延潮点点头道:“善,正是如此,只是本报立场,不偏不倚,持中而讲,让各派在本报争辩,不作评判,至于立论高下,让读者自见。”

    卢万嘉笑着道:“这一次我们时报,多亏了有汤前辈这等贤才帮忙,这才走了许多弯路。如连载小说中的紫钗记,因选自霍小玉传。这霍小玉传京师百姓是耳熟能详,故而不少书肆老板见了都很喜欢,故而这一次才售得三千份。”

    听卢万嘉夸奖,汤显祖谦虚了几句。

    屈横江拍腿道:“什么汤前辈,多客套,我觉得以后都叫汤主编好了。”

    堂上一片笑声,汤显祖也是露出赧然之色。

    见弟子们一起共事时,唯有学术上争执得面红耳赤,但私下共处时却其乐融融,林延潮欣然点了点头。

    他们用力做事的干劲,脸上勃勃的生气,这才是古之士风,读书人的进取精神。

    林延潮转念想到当今朝堂却有些灰心。

    眼下张居正去位不足两个月,因国库充盈,边事无忧,又是高压之后的松懈,朝堂上高层中张四维,冯保为了权势明争暗斗,至于其他官员不要忙着站队,就是置身事外,官场难免也有了几分安于享乐,懈怠于事之风。

    林延潮记得明朝就是在这样一片风花雪月,末世繁华中,渐渐走向衰亡。

    而西方文艺复兴后,列强已是开始奋起直追,将明朝渐渐甩在身后。

    或许几十年之后,林延潮会随着时代同朽,士风同化,又或许自己能作些什么,改变什么。

    就在林延潮出神之时,陈济川走入屋内至耳边与林延潮说了几句。

    林延潮听了与众人道:“我不日要去应天为主考,不在京师。而燕京时报的事,要靠你们来办了。”

    众人一并道:“请老师放心。”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走出屋外。

    屋里众弟子们行礼之后,脸上都是喜色。

    屈横江道:“老师这一次去应天又不知道要收多少门生。”

    卢万嘉道:“江南多文才,此番老师事功之学,可以道南了。”

    众弟子们知林延潮要去任应天府主考,都是颜面有光。

    林延潮来至书房,但见屋子里有几份的名帖。

    林延潮随手取过一件但见是蝇头小字,细书于青面手板,下面写着年侍生河间府推官潘静敬贺端午之喜,芹献大衍一部,密云龙茶一斤。

    官场上同年间投刺,一般自称年弟。

    但是若同年宦途显达了,二人身份不匹配了,那同年在名刺里就要敬写‘年侍生’或者是‘年晚生’。

    若是再恭敬几分,则连‘年’字也不能说,直接称‘侍生’或‘晚生’,而且在书末都要列衔。

    这潘静是林延潮那一科的进士,后去任河间推官。

    二人以往也有书信往来,多是节礼问候。

    但以往潘静自称是‘年弟’,但今年却自称起‘年侍生’,大约是知道自己任日讲起居官的消息后,才改了称呼。

    至于大衍,大衍之数五十,则是纹银五十两的代称,文人嘛,就算行贿也是雅致之事,直接说不好听,当然要编上些文雅的词。

    往常若几两银子也就算了,林延潮以往也不是没揣入腰包过,但这一次五十两,可不是一般的孝敬。还有这密云龙茶也是珍品。

    外官给阁老,尚书的贺仪,才到这个数的。这潘静备上这厚礼,必是有事相求,还是问明白的好。

    林延潮对陈济川问道:“他所求何事?”

    陈济川道:“他来府上投贴的下人说,他有一弟弟为淮安府生员,品学兼优,恳请老爷在今科南闱时关照一二,他潘家上下感激不尽。若事成事后还有厚礼。”

    林延潮不由皱眉道:“这南闱主考的圣命未下,我也未出京师一步,这就有人来上门钻营了。”

    陈济川禀道:“老爷,你任应天主考之事,于官场上并非秘密,稍一打听就知。”

    顿了顿陈济川道:“老爷,这礼咱们收不收?”

    林延潮想了想道:“眼下我身为禁近之臣,不知多少人眼红,而且此去应天,我又答允过陛下秉公取士,不为私请,眼下尚不用因此小利而坏了大节,故而此礼不可收。”

    陈济川道:“可是这潘推官一贯对老爷甚是恭敬啊。”

    林延潮道:“同年馈赠,也是官场常礼,却之确为不友。我也不是要博那清廉如水的名声,如此你告诉来人,就说这密云龙茶我就收下,但这五十两尽数退回。”

    陈济川称是。

    林延潮又取了一封名帖来看,原来又是一名请托自己在应天乡试中关照其家人的官员来信。

    这里面有的人是托同年,同乡,同僚的关系,有的则是没有关系,也要强行与你发生关系。

六百九十七章 再见胡提学(两更合一更)

    京官穷,翰林更穷,故而素有穷翰林之说。ΔΔ『.M

    如林延潮正六品俸禄,朝廷给俸明面月俸只有十石,加上各种公费补贴,‘年薪’也不过百两。

    百两对于中产之家而言,很不错了,但对于京官却是不够。

    王世贞就提他任京官时,一年花个六七百两,勉强只能算个温饱。

    故而一句话‘大小京官,莫不仰给于外官之’。

    如何仰给,名目种种大约是,炭敬,冰敬,别敬,喜敬,年敬,节敬等。

    如林延潮手中一堆拜帖,大约就是官员们所送就是别敬(京官外出办差,别人给路费),节敬(端午节马上到了,意思意思)。

    林延潮听陈济川说,今日上门送礼的几乎被府门前那条街都堵了,不由大是头疼。

    眼见面前如此多名帖,林延潮也懒得让陈济川念给自己听。

    陈济川道:“老爷,此乃你翰林院同僚黄凤翔送的别敬,一共纹银八两银子,还有葛布袍一件。”

    黄凤翔是林延潮老朋友了,这一次自己去应天主考,他相赠礼物,也算是朋友往来之意。

    林延潮点点头道:“鸣周兄有心了,他身在京中,日子也不富裕,他不是爱喝茶吗?家里的六安茶我记得还剩一罐,你取了命他下人带了送至府上。”

    陈济川称是一声,吩咐人办了,又抽出一封名帖。

    “老爷此名帖为山西巡按张又定送的别敬,赠耳顺一部,恳请与老爷你当面一晤。”

    六十者耳顺,就是六十两银子。

    林延潮皱眉道:“这张又定我与他从未有往来,为何赠此厚礼。”

    陈济川对着名帖念至:“老爷,张又定在信中说,他曾担任过江苏省某县知县,其县丞的师爷乃泉州人士,师爷的三叔亦曾在洪塘住过,与老爷你家隔着一条街,故而与老爷你有半个乡谊。”

    这就属于没关系,强行生关系。

    “我洪塘老家,就一条街,哪里来的隔壁街,”林延潮没好气地道,“竟这等挤门缝的本事,一见面就封六十两,必又是请托,好言替我拒之。”

    陈济川又抽出一封名帖道:“老爷,这是内阁张中书的名帖,他引荐应天府胡员外求见一面。信中言胡员外的三个儿子都为南国子监贡监,今年赴乡举,恳请你关照一二,另奉节敬两百两,燕窝一盒,信中言若是老爷你取一子,再送两百两,若三子皆取,就送纹银六百六十六两!”

    六百六十六两,这真心666。

    林延潮道:“帖子退回,不过张中书与我交情不薄,我会附信一封,改日再往他府上拜会。”

    片刻后下人回禀道:“张中书下人回禀老爷既是不收此金,那这盒燕窝还请收下。”

    林延潮眼睛一眯对陈济川吩咐了一句。

    陈济川出门后,片刻即向林延潮回禀道:“老爷果真神机妙算,这燕窝盒底放着三张永丰祥票号的银票,张张都是一百两。我已是替老爷拒收了。”

    林延潮摇了摇头,陈济川拿取一名帖,正要念时突停住了。

    林延潮突见陈济川神色神秘问道:“怎么?”

    陈济川拿着这封名帖道:“还有一胡商送来一对波斯美女,呈给老爷。”

    波斯美女?还是一对?

    当时明朝上层,颇喜波斯美女,纳胡姬入室,也是风流之事。

    “这胡商有何请托?”

    “没有,他只是说想结识老爷而已。”

    陈济川心想,林延潮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恐怕会答允。

    林延潮寻思道:“我忽想起京城的胡商与御用监来往颇近是吗?”

    陈济川道:“是,有这么说。”

    “我记得穆庙在时,太监孟冲就曾送一波斯美女,深得先帝喜欢,还被封为宸妃,”林延潮道,“这胡商八成是冯保的人,替我拒了。”

    下面几封名帖,若贽敬太贵的,林延潮就拒了不要。

    这给贽敬是重官阶而轻交情。如送三辅臣,几百两都不嫌多。

    林延潮听说有位同年给某阁老送礼,第一次奉上两百两银子,对方都不出来一见。

    第二次奉上三百两,也只是见了个面,谢都不道一字。

    至于林延潮因是天子近臣,外官常有送贽敬的,但他这品级的,一般几两至十几两这样就封顶,但再多就另有意图了,这就不收了。

    这才刚上的帖子,然后又有人送来一帖。

    林延潮不由心道,这简直没完没了了。

    陈济川取了念至:“老爷,此名帖乃浙江参政胡定送得,只有一封帖子,没有携礼。”

    林延潮讶道:“什么?胡恩师?”

    陈济川也惊讶道:“恩师?我记得老爷你几位座师,案师中没有姓胡之人啊?”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这你有所不知,这位胡恩师,原曾任过福建提学道副使,一省督学。他当年观风洪塘社学,曾收我为门生,后来确听说他右迁为浙江参政。”

    陈济川恍然道:“原来如此,老爷,这胡……胡大人,虽只送了帖子,但人就在府外。”

    林延潮讶道:“还不早说,先请他至堂上宽坐,我更衣后立即就去。”

    于是林延潮将身上燕服换下,穿得郑重其事后迎出门外。

    到了厅堂,林延潮但见一位老者穿着一身半旧的缎面棉袍,正安坐喝茶,不是胡提学是谁。他与十年前变化却是不多,仍是温润儒雅,有德长者的作派,身旁跟着一位师爷,他的面孔有几分相熟,正是当年胡提学身边的许姓幕客。

    林延潮快步迎至堂上,向胡提学执弟子礼道:“不知老师驾临,有失远迎,弟子林延潮拜见。”

    胡提学笑呵呵地起身搀扶道:“你眼下乃当今状元,与当年不同,此礼可不敢当。”

    林延潮坚持道:“当年若非有老师,哪里有弟子今日。”

    胡提学见林延潮如此念情,笑着点了点头,让林延潮施以全礼。

    胡提学身边那位许姓幕客也是向林延潮行礼。

    林延潮还记得自己当年上门来找胡提学,都是对方接待。当时自己一文不名,不是求胡提学办事,就是上门送上节仪,对方面上客气中带着三分敷衍。

    林延潮对许姓幕客道:“许兄乃是故人,不必多礼。”

    许姓幕客局促地道:“不敢当,状元公乃朝廷大臣,许某岂敢不向状元公致礼,贵贱有别,状元公称许某贱名忠钦好了。”

    林延潮也没坚持,当下请胡提学上座,自己陪在下,许忠钦就侍立在旁。

    胡提学打量林延潮一番,然后叹道:“这一别就是十年,老夫还记得当年在福建督学任上,与你结缘,那时你乃是少年,而今三元之名,天下皆知。而老夫也在浙江任上已是六年,真是岁月倥偬。”

    见胡提学念及别来之情,林延潮亦道:“,当初学生不过是山村小童,幸蒙老师青眼,学生一直盼能与老师重逢,今日终于得愿。”

    胡提学笑着道:“老夫身为一省督学,为国举才,乃应有之意。你小小年纪,有如许才华,这等神童老夫怎会错过,此乃本职之事,实没有半分私心。后你中了状元,老夫庆喜自己总算有几分眼光罢了,也未向外人宣扬一句你乃吾当初门生。这一次来京听坊间相传,说你放了南闱主考可是真的?”

    林延潮心想果真这事已是成了公开秘密,当下道:“回老师的话,确实如此。”

    胡提学捏须点了点头道:“衡文之典朝廷向来不会轻授,老夫为官几十年,以未主持过乡试为一生之憾,而宗海得蒙圣眷,切切珍惜,不可辜负圣意,此去应天当思天思地思君思民,持秉公之道,为国举才。”

    林延潮称是道:“学生记住了。”

    林延潮本以为胡提学亲自这一次上门来,也是请他在应天府乡试中关照他的家人。胡提学对他有旧恩,若他亲口提,林延潮倒真有几分为难了。但显然胡提学并没有这么想,却令林延潮有些意外。

    想到这里林延潮随口问道:“那老师这一次入京作何公干?”

    胡提学笑了笑,一旁许忠钦插话道:“朝廷外官三年一考,需入京朝觐,东翁在参政之位任至六年,今年是第二次入京朝觐。”

    胡提学道:“是啊,老夫乃嘉靖三十五年诸大绶榜进士,三年前入京同年尚有数人,这一次老友凋零已无旧人,本以为无处话聊,却见到宗海你,不由令老夫颇感人事沧桑,令人寻味。”

    林延潮笑着道:“这倒是学生荣幸了,只是老师已为藩司大员,六年任满,再晋一步应是藩台,臬台。”

    许忠钦在旁道:“是啊,但拔擢陟升之事,也需朝中有人才行,这一次老爷来京,旧友已是不多,也不知找谁。状元公在吏部那可有朋友?”

    林延潮听了寻思,胡提学是湖广崇阳人,乃张居正的同乡,但眼下张居正已不是辅,若谋升迁确也麻烦,自己也不好开口。

    胡提学听了对许忠钦道:“诶,你这不是让宗海为难吗?老夫大计一等,四格皆优,吏部还不肯为老夫升迁吗?”

    林延潮才想胡提学找上门来。

    大计一等,四格皆优,这对于外官而言,当然是十分优秀。按朝廷律令,是应给与升迁的。

    但规矩是规矩,但上面没有人,不去疏通门路,自有人会想出借口卡你,让你升迁无望的。

    如大清官海瑞任知县时,到了上京朝觐之年时,曾向地方科派二百四十两银子作贽敬之费,其中九十两给了府衙及布按二司。

    有人就拿此说海瑞拿这一百五十两行贿京官,说海青天原来也有行贿之时啊。但一百五十两银子,别说行贿京堂了,连下面的胥吏都不放在眼底。勉强够最低标准。

    若真一两都拿不出来,人家连门都不给你进。对于连两斤肉都吃不起的海瑞,那人拿这说事,也只能说他不知国情如何。后来海瑞升任户部云南司主事,也不是这一百五十两起了作用,而是当时任吏部文选司郎中6光祖,为人秉持公正,能擢廉能官吏,故而海瑞才得升任。

    林延潮连忙道:“老师误会了,学生在吏部也有同年同乡,可藩臬之职乃是封疆大臣,需天子,阁部,吏部同批,非独吏部所能决之。”

    一旁许忠钦问道:“状元公乃内直之臣,能参赞枢密,应是认识不少宫中贵珰,你否可替东翁引荐一二。”

    这话林延潮不好答了,宫里几位贵珰,冯保他肯定是不能找,张宏素来清正,向他行贿肯定是不行了,倒是张鲸风评不错,对于外官所求只要钱给到位了,一定帮你把事办成。

    可是虽说自己在内廷与张鲸关系还不错,但此人除了钱以外,是六亲不认,若要他给胡提学活动,没有足够的钱是打动不了了。

    林延潮道:“宫中贵珰我倒熟识几位,只是……”

    胡提学听林延潮这么说,立即猜到他的言下之意,对许忠钦点点头。

    许忠钦到外面拿了个不起眼的大皮袋进屋。

    胡提学示意许忠钦打开皮袋,林延潮见了倒吸一口凉气,但见皮袋里满满的都是珍珠。这些珍珠大小巨细不等,但几乎都有豆子那么大的。

    珠光洁亮,晃人眼睛,而许忠钦拿手伸进袋子里抄了抄,珍珠哗啦哗啦地从他指缝里落在袋中,甚是悦耳好听。

    胡提学喝着茶,淡淡地道:“一点乡土之物,本是不怎么入宫中贵珰之眼,所幸是此次来京,带了数斗,应是能令贵珰满意。宗海,只需替我引荐,下面的事我自会办妥。”

    见胡提学如此,林延潮顿觉得陌生了许多,当年那敦厚长者,有德师长印象,有些模糊起来。

    林延潮向胡提学道:“陛下身边的张鲸,老师可还记得。”

    胡提学与许忠钦对视一眼,露出惊喜之色。

    许忠钦笑着道:“原来是张珰,听闻他甚得陛下信任,与大司马也是兄弟相称。”

    胡提学道:“听闻张珰虽为内监,但颇有文人风骨,老夫一直相敬,可惜缘悭一面,若是宗海能替老夫引荐,也不虚此来京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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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九十八章 顺水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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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在明人笔记里看明末官员行贿。

    里面有一段说,广东,浙江的官员,常以珍珠贿京官,不以升计,是以斗来计算的。

    此珠为合浦南珠,若珍珠大者,一颗可值百两。而朝廷五年一采,为天下奇珍,朝廷贡品。

    纸上得来终觉浅,今日胡提学则是给自己上了一课。

    林延潮心底却难以将眼前的胡提学,与年少时那仰望的蕴藉博雅老者合在一起,于是垂下头道:“既是如此,学生这就替老师安排。”

    胡提学察言观色却见林延潮神色淡了几分。

    胡提学微微沉吟有了决定,旁顾正见案上有一瓷盘,盘上承着木瓜蔬果,他挥了挥手示意许忠钦退下。

    许忠钦走后,胡提学将瓜果取下置于案上,将空盘往皮袋里一插。他抄出一盘珍珠后,放在案上。

    因装得太满,还有数颗掉落在地,胡提学却也丝毫没有去捡的意思,就端坐在那看林延潮的反应。

    几十颗豆大的珍珠,在盘间晃动,珠光宝气,摄人魂魄。

    林延潮目光从珍珠上收回,迎上胡提学的目光问道:“老师这是何意?”

    胡提学捏须道:“你虽是我学生,但老师也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胡提学这一盘之珠虽不过豆大,大约在好几百两。当然依他说带了数斗珍珠而来,那值数万两之巨,所以这一盘珍珠于他言真不算什么。可是这盘珍珠对林延潮而言,数目却颇大,数倍于他的年俸。

    林延潮想到这里,将盘子一推道:“老师,此这礼太贵重了,弟子不能收。”

    胡提学笑着道:“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宗海你身为京官,平日甚为清苦,这点薄礼略作补贴之用。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你我师生一场,亲如一家还需如此见外吗?”

    林延潮连忙道:“老师你误会了,你对学生恩同再造,你朝觐之事,学生不过稍尽绵薄之力,若收了你的珠宝,此事传了出去,弟子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说学生是忘恩负义之徒。”

    胡提学温和地笑着道:“谁说老夫是托你办事了?老夫已与你说得很清楚了,就是你我师生之间的馈赠,你身为京官,日子过得寒碜,老夫帮你一把又如何了?你切不要多心,安心收下就是。”

    “即是馈赠,那也是该学生孝敬恩师才是,怎敢劳恩师给学生,学生实在惶恐。”

    胡提学见林延潮仍是坚持不肯收,脸上笑容渐去然后道:“宗海,你不肯收,是嫌弃此珠来路不明?怕有辱你的清廉之名?”

    见胡提学沉下脸来,捏须盯着自己,林延潮略一思索,强笑着道:“老师,学生何尝有什么清廉之名?既是老师这么说,学生纳之就是,只是于老师不免有愧疚之意。”

    见林延潮服软,胡提学闻言点点头,又恢复了笑容:“不过一盘珠而已,算不得什么,汝不曾外放,不知外官行止……此中不好细说,只是你内心不需因此妨碍就是。”

    “是,”林延潮笑着道,“学生只是想起老师往日在闽时恺悌爱人,敷教以宽,闽中士风为之一变。”

    胡提学摆了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这些事不要再提了。”

    林延潮笑着道:“学生怎么能不记得,老师在闽中政声清明,士子们至今犹有颂之。老师擢浙参政时,弟子曾往府上拜别,当时老师还赠学生手书,手书里要弟子努力用功,却不可拘于举业,清介孤直,未必高第,却能立身。这一字一句,学生都记在心底呢。”

    胡提学怫然道:“宗海,你说来说去,还是在拿话在刺老夫是么?京城居大不易,你能住此华宅,可是清介孤直?”

    林延潮道:“不敢,弟子只是在以五十步言百步。”

    “你……”胡提学见林延潮如此说顿时僵住,深吸了一口气,“宗海你还不知吗?海瑞都曾说过,朝觐之年,为京官收租之年,朝堂风气如此,老夫有什么办法?”

    林延潮拜下道:“学生并无他意,只是恳请老师听学生肺腑之言,老师尚是参政已是得数万两金贿进藩司,若他日得藩司,岂非能以数十万金贿得督抚,此皆民脂民膏。老师教诲之恩,学生一生不敢忘之,正所谓父有诤子,则不陷于不义,老师如父,故而学生斗胆谏之,恳请老师能听我一言。”

    胡提学见林延潮这般,亦长叹口气将林延潮扶起身道:“宗海,你为官日子尚浅,尚有赤子之心。这几年老夫也曾扪心自问。商贾逐利,故家财万贯,但只是商贾而已,但是你我为官,寒窗苦读几十年,得进士出身,若整日想着捞钱,干与商贾一般逐利之事,那么朝廷之社稷,就真没有希望了。”

    “可当今吏治败坏已是如此,外官没有金银贿赂,能够得官吗?老夫与其守皓皓之白,不蒙世俗之尘,但不如抱残守缺,搅浑其泥而扬起波,只饮其酒而不食其糟。老夫知你以为我在矫饰,但吾所言非虚,这一次你若帮老夫得以升迁,所得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你不愿帮忙,那也罢了,老夫不会怪你,另外找人请托就是。”

    林延潮喜道:“老师这么说,学生当然信之。请老师放心,引荐张鲸之事包在学生身上。”

    胡提学见此露出喜色。

    胡提学离去后,陈济川从壁后走出,先看案上一盘珍珠。

    陈济川向俯身在堂上捡珍珠的林延潮问道:“老爷你信胡参政的话?”

    林延潮捡好珍珠尽数放入盘中,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吾又不是御史,就算我是御史,又不能大义灭亲弹劾自己老师,如此自绝于官场矣。故而只能当面犯颜,宁可得罪老师,也要规劝,尽弟子之义。但引荐之事,乃是老师所托,不能推辞。”

    “再说引荐张鲸,对我也是有利。”

    陈济川笑着道:“当然这金银珠宝,人人爱之。”

    林延潮不由笑着道:“你只见得短利么?几十颗珍珠何足道哉?眼下我正愁无门路结好于张鲸,这一次老师请托,正好与我作顺水人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六百九十九章 重回禁中

    林延潮眼下虽没有侍直,但要见张鲸一面却是不难。

    林延潮知张鲸有一处私宅就在崇文门附近,外官有事求他,张鲸都是在这私宅里接见的。

    所以林延潮这日就与胡提学来至了张鲸的府上。

    将胡提学引荐给张鲸后,在看过他价值好几万两的珍珠后,张鲸当面应了胡提学,帮他活动广西右布政使之职。

    胡提学当然是大喜过望。

    参政乃从三品,布政使则是从二品,一名外官能作到方伯,基本也算可以满足了。至于巡抚,总督,则是很难奢望之事。

    于是胡提学对张鲸千恩万谢,张鲸却很矜持,淡淡说了两句,就打发他走了。

    胡提学走后,张鲸却是将林延潮留下。

    端过人参茶漱口后,张鲸一脸疲倦地靠在了坐塌的软垫上,懒洋洋地对林延潮道:“其实你这恩师已是上门来数趟了,这一次若不是看在林讲官的面子上,咱家还懒得见他呢。”

    林延潮微微讶异,原来胡提学早就找上张鲸问道:“难道张公公看不上这些?”

    张鲸摇了摇头道:“这数斗珍珠虽值得几个钱,但拿在手中又不能吃又不能嚼,咱家喜欢的真金白银,其他的一概不要。咱家也叫人暗示了几次,让他兑成金银,但你这老师就是舍不得这其中的花费,定要送珍珠上门,如此咱家岂有好脸色给他。”

    林延潮算是明白了,咱们张公公是个很有节操的人,收黑钱只认准人民币,不要美元。

    林延潮心想,这么说人情没送给张鲸,反而让自己欠张鲸人情了。

    林延潮道:“如此倒是承了张公公的情了。”

    张鲸笑着道:“哪里的话,若不是你老师,哪里能劳林讲官大驾光临寒舍呢?咱家想与林讲官亲近很久了。”

    看着脸上扑着白粉,尖声尖气地与自己说话的张鲸,林延潮不由气鸡皮疙瘩,面上还是笑着道:“在下若早知道张公公如此欢迎,早就来府上唠叨了,其实在下对张公公也很是投缘。”

    正在说话间,一名下人进门对张鲸道:“府外陕西来的一名参将求见。”

    张鲸皱眉道:“没看见我这里有贵客在吗?”

    下人道:“这参将封了五百两银子。”

    张鲸冷笑一声道:“就五百两银子也想上门,前几日有个鸟御史弹劾我,说我张鲸一千两见面,两千两吃茶,三千两喝酒。好,这规矩我没想到,他倒替我操心了。你就拿此与他说一说。”

    下人称是一声走了。

    张鲸满脸嫌弃,回过头来与林延潮道:“林先生,你给评评理,咱家白日鞍前马后伺候圣上,晚上回到府里,还要马不停蹄地接见朝廷官员,连与人说说话都不得功夫,你说咱家为这大明的江山社稷都操劳到什么份上,我容易么我?”

    林延潮一脸诚恳地道:“张公公真是辛苦了,你要千万保重,别累坏了身子,圣上与朝廷都要仰仗着你呢。”

    张鲸摇了摇头道:“哪里的话,咱家就是操劳的命,林讲官,你是陛下最亲近的大臣,按理说你我早就该多亲近亲近了。这一次你肯来府上拜访,是拿咱家当朋友。你拿咱家当朋友,咱家也拿你当朋友。”

    林延潮道:“蒙张公公看得起,这是小弟荣幸。其实这一次前来,是有事相求于张公公。”

    张鲸一听露出了‘我早就料到’的笑意:“林讲官竟有事求于咱家?你有申老先生不拜,为何来求咱家呢?”

    “因为此事我恩师不会答允。”

    张鲸听了点了点头笑着:“莫非林讲官要改换门庭不成?”

    林延潮失笑道:“张公公何出此言?改换门庭乃官场大忌,实话与你说,我此来是求张公公,让我重任日讲官。”

    张鲸一听讶然道:“林讲官,乡试主考这么好的机缘,你却不愿去,为何要回到御前呢?”

    林延潮笑着道:“张公公,我自有我的苦衷,恩师好意,不欲让我参与朝争,故而让我先远离朝堂数月,但我不忍。”

    张鲸听了叹道:“原来申老先生将林讲官调离禁中之意是如此,但你如此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新意。与你说句掏心窝的话,眼下朝堂外看纷争停歇,但实则凶险。连咱家都是自身难保,你若是能在此刻远离朝堂,就尽快离去,待局势平定了再回来,安安稳稳地当你的林三元,岂不美哉。”

    林延潮听得出张鲸这番话,确实是好意相劝,心底有几分承他之情。虽说人家是奸佞之臣,但待自己实是不错。

    林延潮叹道:“小弟何德何能,遇上张公公与恩师这等善人,这关心爱护之意,小弟一辈子记在心底,以后慢慢报答了。只是眼下朝局越是危险,我越不能在此风大浪疾之时远去。故而还请张公公帮我一二,小弟是否还有机会重返禁中?”

    张鲸显然不相信林延潮这番话,不过也知他不会与他说实话:“机会是有的,你这半月未侍直御前,陛下念了好几次你的名字,总是道林卿家在就好了。我看陛下是真舍不得你走,有意不让你去应天为主考。”

    “你既有此心,那么咱家就帮你在陛下身旁敲敲边鼓,至于成与不成,就要看圣意如何了。”

    林延潮听了不由感慨,小皇帝对自己真是不错,这也难怪为何张鲸如此用力与自己交好。于是他笑着道:“张公公能帮小弟这个忙,小弟实感激不尽了。”

    张鲸笑着道:“你我既是朋友,咱家如何不帮你,唯有内朝与外朝和睦,陛下才会耳根清净啊。”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

    正待林延潮要告别时,突一名太监急匆匆地赶至张鲸府上。

    张鲸见对方如此匆忙,不由斥了一句:“如此惊慌,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这太监道:“禀公公,小的该死,宫里出大事了。”

    “什么事?”张鲸见对方欲言又止道,“这位林讲官是我好朋友,有什么话当着他面说来也是一样。”

    这太监方才道:“禀公公,宫里传来消息,恭妃马上就要生了!”

    闻言张鲸与林延潮都是吃了一惊。

发个单章解释一下,最近主角行为

    封推了,照例要写个感言,但不知如何写。

    嗯,为此我特意回去翻了前两次封推时的感言,看了下,瞬间有种我已经老了的感觉。

    读文章时,可以感受到当时的心情,至今有时候会将老书拾起读一遍时,仍会激动,以及热泪盈眶的时候的。

    看以前封推所写的也是一样。

    第一次封推是小说写了即将完本时,虽是写得很受好评,但因为是小众书,销路不广,最后感谢当时的责编一索大大,给我个完本前补充封推的机会。

    第二次封推,经过小波折,书的成绩从开始的平平,到后来的渐入佳境,慢慢崛起,也是从不可能,到可能,责编小米大大的赏识最后也获得了封推机会。

    故而写那两次封推感言时,就是犹如天下掉馅饼的感觉。

    这一次是第三次,当十月份本书第一天订阅出来时,我十分激动地问责编远征大大,这次本书的成绩,要拿个封推应该不难了吧。

    远征大大说当然了。

    于是今天,小说上架后两个月半后,就获得了封推,然后写下这封推感言。

    是订阅本书的每一位读者大大,是你们每一次的订阅,让本书有这个机会今天站在这里,让我今天总算不用把封推感言,当作完本感言来写了。

    别的话不多说,这几天我推掉一切应酬在家码字,以求大家看得舒爽。平安夜圣诞节大家过得开心就好了。我在家认认真真的干活,两更是保底,三更也是会有的。

    感谢读者大大们,陪伴这本书一路前行。

    不是有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嘛,半年来的温情相随,幸福感激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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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皇子

    在几个月前,宫里还未有恭妃这称唿,只有一个王都人。????火然?文??w?w?w?.?

    后经李太后,林延潮以及众大臣的力谏,小皇帝终于承认了这位身怀龙裔的王都人。

    礼部议其封号‘恭’字,最后宫内宫外称王恭妃。

    王恭妃的寝宫外。

    宫女太监十分繁忙,来来去去。

    冯保,张宏,张诚,以及匆匆赶来的张鲸等十几位宫里贵,都侍在寝宫门外旁,焦急地等待王恭妃的动静。

    天子大婚数年,虽有公主,但一直没有皇子。

    王恭妃身份虽是低微,但若诞下皇子,那么无疑是天子的皇长子,那是朱明王朝的大喜事。

    此刻李太后在佛堂里念诵佛经,而冯保等众太监都是焦急地等待着。

    而此时宫外,林府之中。

    林延潮从张鲸返回家中。

    林延潮刚走进府中,但见于伯与好几个小人打着灯笼,正焦急地赶了出来。

    林延潮问道:“于伯为何如此焦急?”

    于伯见林延潮惊喜地道:“老爷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夫人看样子是要临盆了,我慌得六神无主呢。”

    林延潮脑中顿时空白了片刻,然后立即对展明道:“展明,你不要栓马车了,立即前往王稳婆家中,将她立即接至这里来。”

    展明称是一声,立即驰马车而去。

    吩咐完后,林延潮立即赶至府中,同时心底想这也太巧了吧,宫里王恭妃要生了,林浅浅也要在这两天。

    此刻王恭妃的寝宫里。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来。

    宫外众翘首以盼的太监都是神情一凝,脸上又惊又喜。

    冯保精神一震对左右道:“声音如此洪亮,莫非是皇子吗?”

    冯保脸上涌起喜色,就在这时宫里的太监,飞快奔出禀道:“宗主爷大喜,大喜!”

    冯保抓住这太监问道:“是带把的?”

    这太监叩头道:“回宗主爷,是带把的,带把的。”

    “真的?”冯保不敢置信,又追问了一句。

    太监眼角带着泪花道:“是真的,若小的有一字虚言,你砍了小的脑袋。”

    冯保一听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旁内监张大受道:“宗主爷,此乃大喜啊!大喜啊!”

    “是啊!”

    冯保声音哽咽,然后转过身噗通一声朝太庙跪下,嚎啕大哭道:“先帝啊!列祖列宗!你听见的吗?你们听见了吗?皇上有皇嗣了!此我大明之福,苍生社稷之福啊!”

    冯保之后,众太监也是跟着他朝太庙磕头,一并大哭其来。

    唯独张鲸朝阶下一名太监使了个眼色,这名太监立即飞奔而去。

    而在王恭妃的寝宫里,太医,太监,宫女都向她贺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是陛下的皇长子啊,将来有望继承大宝呢,娘娘你以后要母凭子贵了,咱们在这里给你道喜了。”

    说完寝宫内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王恭妃却是爱怜看着一旁沉睡中的儿子,却是泪如雨下,半响后方道:“本宫不求他继承大宝,只望皇儿他平平安安。”

    众人都以为王恭妃是低调,连忙道:“娘娘这是哪里的话,陛下此刻定是欢喜得不得了。”

    而在宫外,众太监则是扶起冯保道:“宗主爷,这是喜事。咱们赶紧向太后,皇上报喜吧!”

    冯保止了泪,对左右道:“正是这个道理。太后都盼了多少年了,太后与皇上知此消息,必欣喜不已。”

    众太监对视一眼,皇子诞生,实乃皇宫中最大的喜讯。若是向两宫太后,皇上报喜信,他们不知多高兴,必会有重重的赏赐下来。

    不知道冯保会将这好处给谁呢?此属于冯保他,分肉的权力。

    冯保点了点头正要吩咐。

    突然就听得有人道:“皇上驾到!”

    冯保目光一凛,遍视群监心想是谁去通风报信。

    当下小皇帝急匆匆赶至宫前,向冯保问道:“大伴,真是皇子吗?”

    冯保将心底的惊怒压下,对小皇帝涌泪道:“禀陛下,是龙子啊!老奴将来九泉之下,也有颜面见先帝了,老奴在此恭贺陛下了。”

    小皇帝闻言仰天哈哈大笑道:“真的是皇儿,太好了,实是太好了,大伴,这十年来你佐朕处理宫里大小之事,朕与太后一直都记在心底,朕要好好赏赐你。”

    众太监们听小皇帝对冯保说出这话,都是羡慕。

    冯保听了感激地道:“陛下,老奴所作都只是份内之事,实不足以报答陛下与先帝之恩万一。”

    小皇帝大笑对冯保道:“不说了,朕去看恭妃了。”

    于是小皇帝急匆匆地进宫。

    众太监们跪送后,冯保起身,转过身来目光扫过众太监的脸上,冷着声道:“是谁这么急着性子,将此喜事禀告给陛下的?自己认了吧,咱家不会怪罪你的。就是不说,咱家也有办法查到是谁。”

    众太监们都是垂下头,张鲸抬起头道:“宗主爷恕罪,是小的禀告的。”

    冯保看着张鲸温和地道:“果真是你,你抢着报这喜事,这倒是省了咱家一番功夫,咱家还要谢谢你呢。”

    “宗主爷,小的知错了,宗主爷饶命。”

    而下方的张鲸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全身上下不住地发抖。

    冯保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其余太监对张鲸皆是笑,然后随冯保离去。

    此刻殿门前唯有,张宏,张鲸等人仍是跪着。

    张宏走至张鲸面前,但见他面如土色,叹了口气:“宗主爷的虎须是你可以捏的?这整日只知耍弄小聪明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爹,儿子知错了,求爹救儿子一命。”张鲸哭着道。

    张宏道:“别在这跪着,去司礼监跪着,宗主爷什么时候原谅你,你再回来,不原谅你,就跪死在那!”

    “是,爹。”张鲸哭道。

    张宏离去后,一人将张鲸扶起。

    张鲸看去原是张诚。

    二人同在司礼监中,都是张宏的干儿子,以性格而言张鲸外露,而张诚内敛。

    张诚将张鲸低声道:“爹已是老了,整日小心谨慎,事事又怕着冯保,他不知皇上的心底对冯保有多忌惮。”

    张鲸咬着牙道:“我终有一日要让冯保看我脸色。”

    张诚点点头道:“我相信这一日不会太远。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按爹的话办吧。”

    张鲸无奈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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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零一章 林府喜事

    ?BQ?d?n?u??2en???$>?g?;?e????1+p????QfB??m??监们宫女们着急着向太后,皇帝报喜讯。Δ 』 』』.ㄟM这是皇家的喜事,又是皇长子出生,宫里宫外全部都是张罗开了。r

    而宫中遇喜事,皇子的诞生自是贵不可言,但宫外小百姓虽是平凡,但为人父母的欣喜却与皇家无二。r

    皇帝为皇长子的出生高兴不已时,同样要作父亲的林延潮,也是在忐忑中度过。r

    林府上下也是忙开了,为了迎接这小生命,府里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可是事到了眉睫,众下人虽有条不紊的忙着,但还是有几分慌乱。r

    林延潮,林浅浅一向待林府下人甚好,故而下人们也盼着林浅浅顺顺利利。不少人都是叩头念经,祈求府中主母平安。r

    孙承宗,林延寿,徐火勃,陶望龄早就到了,陪着林延潮身旁。r

    这时展明驾着马车将王稳婆接来,林延潮见了立即迎上去道:“稳婆这么晚了,将你叫起,实是过意不去。”r

    林延潮心底着实忐忑,几乎将稳婆当作了朝廷二品大员来对待,十分的恭敬。r

    稳婆满脸都是笑道:“状元公,快别这么说,咱们这也是常有的事。再说能给咱们状元公,天上的文曲星家里,当一回稳婆,老婆子我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啊。”r

    “状元公放心,你与夫人都是善人,必然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r

    林延潮婆是有福相的人,再听她一席话,心底总算定了定,紧张之意少了几分开口道:“一切有劳稳婆了。”r

    说完王稳婆进了林浅浅的屋子。r

    林延潮焦急地在屋外踱步,一旁陈济川对林延潮道:“老爷请放心,这稳婆在京城十分有名,不少王公大臣都是请她来家中接生呢。”r

    林延潮闻言点了点头。r

    陈济川又劝道:“老爷,依我的经验,夫人还没这么快,你不如先歇着,养养精神。”r

    “这会我哪有空歇着,我就在这里。你去房热水烧好了没有。”林延潮吩咐道。r

    陈济川称是一声走了。r

    片刻后,但见稳婆走出了屋子,林延潮见了立即迎了上去问道:“如何了?”r

    稳婆满脸是笑道:“状元公宽心,我等一阵,莫约要等到明日了。”r

    “这不是肚子疼了吗?”r

    稳婆更是笑:“状元公有所不知,尊夫人是第一胎,没这么快的,可以先让厨房送些吃的喝得来,养养气力,还有一会生的时候,伙房的热水不能停。”r

    林延潮定了定神问道:“好的,内子要吃什么?”r

    稳婆道:“这时候估摸着什么都吃不下,又不能不吃,先煮一碗红糖鸡蛋来,热的红糖水也备来。”r

    林延潮点点头,一旁孙承宗道:“东翁我去伙房吩咐。”r

    林延潮道:“有劳孙先生了。”r

    说完林延潮又对稳婆道:“参片我也备下了,一会用得着吗?”r

    稳婆笑着道:“状元公真细心,不过那是最后才用着,早服了怕逼回去。”r

    林延潮点点头向稳婆作揖道:“还是您见多识广,一切有劳你了。”r

    稳婆笑了笑又回屋了。r

    林延潮站在房门前,但见吃食送了进去。r

    不久丫鬟出门来对林延潮禀告道:“大家都是吃了,夫人她将几个红糖鸡蛋都吃了呢。”r

    林延潮心底甚喜,继续在屋外等候。r

    过了好长一阵,陈济川,展明脸上皆是疲倦。而这时林延潮陡然听到林浅浅的大叫,顿时心底一纠。r

    但听稳婆在屋里道:“没关系,夫人要生了,快端热水来……”r

    林延潮在屋外来回踱步,人丫鬟往屋子里出出入入。r

    他此刻心底的念头百转而过。r

    渐渐的东方天色已是白了,林延潮站在屋外,不知何时已是站了一夜。r

    晨风微寒,侵人肌肤,林延潮肩头也不知被谁披了一件衣裳,恍然不觉。r

    婴儿的啼哭陡然响起,林延潮整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r

    片刻后稳婆抱着襁褓包裹的小婴儿,向林延潮道:“恭喜状元公,贺喜状元公,是位小少爷啊!你”r

    林延潮双手颤抖地从稳婆手里接过,他还未开口,一旁林延寿先试仰天哈哈大笑道:“太好了,我当大伯了!”r

    “哇哈哈!”r

    林延潮没好气地延寿一眼,向稳婆问道:“夫人呢?”r

    稳婆笑着道:“母子平安,状元公去人吧!”r

    “好!”r

    林延潮抱着儿子走入屋子,但见林浅浅一脸倦色。林延潮走到林浅浅床边,将小婴儿放在林浅浅的身旁。r

    林浅浅额头上满是汗水,有气无力地对林延潮道:“听说是个男孩呢?”r

    林延潮嗯地一声:“是啊。”r

    林浅浅悠悠地道:“将来我也要他读书,和他爹一样考状元呢。”r

    林延潮笑着道:“嗯,父子状元,这一定是名传千古的美事。”r

    “孩子像你还是像我。”r

    “现在来。”r

    “若更像我,你可不许生气。”r

    林延潮闻言笑着握住林浅浅的手,屋子里人见此都是笑。翠珠,画屏以及林府的其他下人,都是向林延潮,林浅浅欠身道:“恭喜老爷,夫人添丁。”r

    林延潮与林浅浅相视一眼,皆是笑意,屋子里液充满了喜庆之意。r

    就在这时隆隆的钟声响起,先是皇城的方向响起了大钟,紧接着京城里各寺各庙同时响起了钟声。r

    京城的百姓们一大清早皆是被钟声惊醒,一并皇城,不知生了什么大事。r

    “大喜,大喜!昨夜皇宫诞下一皇子!”r

    “皇长子诞生了!”r

    消息顿经人四面传来。r

    听闻此消息,京城里的百姓们都是惊喜交加,望向皇城,但见城楼城墙上升起了代表喜庆的大红灯笼来。r

    一串串的鞭炮声,让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百姓们齐来到街道上,向紫禁城方向焚香叩拜,庆贺皇嗣诞生。r

    钟声悠扬而鸣,听闻此消息的文武百官赶紧都换上了喜服,从家中赶往京城向天子拜贺。r

    而在林府府里。r

    林浅浅与林延潮道:“你还不往宫里向陛下贺喜?”r

    林延潮浅浅温和地笑着道:“不急,今日就是迟一些也没什么。”r

    林浅浅点点头,然后就睡了。r

    塌上林浅浅依着自己,此刻林延潮觉得心底无比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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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零二章 指鹿为马(第一更)

    ???2?|??s5m?_???,?b9?-1}*?y_??内的钟声响起。.Mr

    闻之皇长子的诞生,京中的百官们都是赶往紫禁城拜贺。r

    京城里上千文武官员此刻都聚集在会极门前,身服吉服,人人脸上都是带着喜气。r

    当年明孝宗皇帝无嗣,故而皇位才传至了明世宗皇帝。有了皇嗣,不仅是皇室松了口气,而且大臣们也是欣慰,皇元子诞生意味着帝位后继有人,天下安危有定。r

    此外更大的意义在于大臣们对皇帝也不会有二心,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r

    之前小皇帝犯错时,李太后拿他弟弟璐王来恐吓,说你不好好当皇帝,就把皇位让给你弟。r

    虽说这话只是恐吓,但大臣们心底这么想的可能不少,当时小皇帝未亲政,朝政又由张居正把持,大臣们不免有不将小皇帝当作'见习天子'的意思。r

    眼下张居正退位,小皇帝又在冯保,张四维之争中借力打力,树立了自己权威。这一次皇元子诞生,皇嗣有继,更是令小皇帝的帝位更加稳固,大臣们也对小皇帝的'忠诚度'集体上升了。r

    身为文官之的张四维,缓缓走至会极门前,一路上大臣们都是让出道来,一并向他拱手道贺。r

    “元辅刚晋揆,就遇此喜事,此真是喜上加喜啊!”r

    “元辅助执掌相位不过两个月,即皇元子诞生,元辅这一番可谓功不可没。”r

    “皇嗣已定,祖宗社稷有继,元辅这辅弼之功,更胜于张江陵在阁之时啊。”r

    张四维笑了笑走至门前,对众官员的马屁,皆是纳之。r

    就在这时,静鞭三声响起,众臣皆是跪伏在会极门前。r

    小皇帝来至会极门,冯保,张鲸都是陪同左右,张四维率领群臣都是向小皇帝拜下。r

    张四维朗声道:“皇上临御十年,纲纪修明,中外奉法,仓库充盈,四夷宾服足称治安……”r

    一番歌功颂词后,张四维率领群臣数拜,然后山呼万岁。r

    小皇帝龙颜大悦,这时张四维又道:“为贺皇元子诞,内阁拟取太仓银二十万两,光禄寺银十万两给陛下充赏。另旧例岁征金花银一百万两,今再续增买办银二十万两,每年共一百二十万两,皆供皇上赐赏之用。”r

    张四维此言一出,众大臣们都是颇有微辞。r

    张四维先从国库里取二十万两,给天子作赏赐之用不说,还定下规矩,每年再续增买办银二十万两,给天子赏赐,这不是增加户部压力吗?r

    说来说去,都是拿太仓里的钱讨好小皇帝呢,你张四维这事干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r

    不过小皇帝与冯保也是不满,皇元子诞生,户部理所应当拿钱给天子庆贺嘛,再隆重也是不过分,张四维这出手也太不利索。r

    眼见身为元辅的张四维要两面背锅,但见他道:“之前岁征金花银年年拖欠,故户部为补金花银,用备边银来凑数,至今尚欠一百多万两未补。今年二月蠲免本色绢布,颜料蜡茶,本色粮米,马草各钱折有两百多万两。朝廷用度也是捉襟见肘,故而臣伏望宫中节省。”r

    听张四维这么说,小皇帝顿觉得张四维此举也确情有可原,百官亦想张四维也是尽力,至少尽了规劝之责,他作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r

    当下小皇帝点头道:“如拟。”r

    百官皆呼:“陛下圣明。”r

    张四维又道:“皇元子诞生,当遣大臣祭告郊庙社稷,内阁拟定成国公朱应祯,恭顺侯吴继爵,武清伯李伟,彰武伯杨炳代陛下前往。”r

    这皇子诞生,第一件事,当然要祭告列祖列宗,告此喜讯啊。r

    小皇帝脸上露出笑意:“如拟。”r

    张四维再道:“内阁请明日于皇极殿大宴群臣,为皇元子贺。”r

    这又是一件锦上添花之事,小皇帝笑着道:“如拟。”r

    小皇帝连允张四维三请,足见对张四维之信任,君臣和睦。会极门下,皇帝与君臣一派祥和,其乐融融。r

    三请后张四维再率群臣,向小皇帝再贺。r

    这时会极门边一名官员姗姗来迟。r

    台阶上小皇帝与冯保都名官员,小皇帝脸色不愉,一名太监亦是不快道:“皇元子贺仪,竟也敢迟到,还不快知会大汉将军将此人叉出去。”r

    一旁张鲸眼尖则道:“慢着,这是陛下身旁的近臣林中允,他来迟一步,必有原因。”r

    那太监一听对方是林延潮,顿时就退入班中不说话了。r

    身着吉服的林延潮快步来至官员班末,打算不引人注目的就此混过去。这时但听一名官员冷声道:“林中允,今日乃皇元子之诞,百官齐至,你为何最后一名才到,你这眼底还有圣上吗?还有天家吗?”r

    林延潮此人原来是老冤家何洛书。r

    “林中允莫非以为外放主考就可以不用来了,就算是你主考,也是京官,拖延不至此乃不敬,又逢皇元子贺仪之时,此更乃大不敬。”r

    但见何洛书冷笑两声,越说越是大声,生恐别人不知,竟引得周围的人都是来。r

    林延潮懒得与何洛书解释原因,淡淡地道:“何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当年你我不过一点小过节,一定要如此揪着不放吗?今日乃皇元子贺仪,我不欲与你因私事争执,此事就此过了吧!”r

    何洛书见了以为林延潮怂了,冷笑道:“林中允,你说什么,我岂是因私事与争执,你贻误皇元子贺仪说,竟妄图陷害何某,说我此举是因私害公吗?你以为此延误庆典,无视陛下之罪,可以通过往何某身上泼脏水来转移视听吗?告诉你诸位官员都是见证,不仅是何某,我等都可以揭你!”r

    何洛书说完右官员,示意他们站出来与自己一起检举林延潮。r

    林延潮坦然站在这里,几位官员不敢正视,私语几句后,没有一人出面,置何洛书的话于不顾。r

    片刻前排围观的官员都自动转头过去,目视地砖,明显是作没r

    至于左右的官员,则是讪讪地笑了一声,然后别过头去。r

    在场竟没有一名官员,愿站在何洛书的一边,他见了这一幕,顿气得浑身直打哆嗦,手指着林延潮说不出话来。r

    昔日赵高的指鹿为马是什么样子,他今日总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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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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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这是一个现代人在明朝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故事,已有两本两百万字作品完本,人品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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