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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大明文魁txt下载     大明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交卷(第三更)

    ();    寒风呼啸,考场上温度顿时低了好几度。

    那些坐在旷野之中考试的士子,就算披着几件衣裳,也抵挡不了刺骨寒风。

    “这怕是快接近零下了吧!”林延潮披着裘衣,搓了搓手暖和了一下,又凝眉做题。

    林延潮依序写了下来,下一道五经题也是自己背过的,林延潮斟酌了一下,改了改几处语句,也在稿子上写好了。

    两题做完,只剩下五言八韵诗。

    这时公堂上击鼓三声,按照章程,这鼓声提示考生可以饮茶水、上茅厕了。

    当下不少三急的士子开始叫唤公差,公差一个个领人去茅厕解决人身大事。

    这时候林延潮觉得有几分肚饿,都是早饭吃得太早了的锅。他索性直接从考篮里拿出午饭,拿起午饭得小心翼翼的,不能污了试卷,否则卷面不整,马上就会被刷下的。

    午饭是果脯,千页糕,咸鸭蛋。千页糕,咸鸭蛋早就被切成小块的,免得入场时被官兵搜检,让他们替自己切片。

    嗯,千页糕很赞,是城西林记出品的,里面的肥膘肉和面皮恰到好处。咸鸭蛋,果脯也是不错。

    林延潮就着水一点点吃吃喝喝,为了少喝水,林浅浅给自己准备了李干。饭后正好拿起来放入口中一嚼,那酸味,刺激的自己顿时满口生津,口中那干渴之意,舒缓了不少。

    一旁考生见林延潮这么早就在那吃吃喝喝,把考场当作饭馆,不由都是心底大骂,有人的强忍着无视,继续考试,有人则是受不了,拿出了吃食,免得遭受刺激。

    结果有一人因不敢喝水,又吃得太急噎着了,几个兵丁连忙上前捶胸揉背的。否则当场要出人命。唉,这都是考场花絮啊,林延潮心想回去和浅浅倒可以说说,博她一笑。

    吃干抹净后。林延潮开始作最后一道题,五言八韵诗,也称作试贴诗。

    同考时文一样,试贴诗也是选前人诗作一句,诗作前冠以赋得二字。以规定格式而作,不可以自由发挥。

    试贴诗中五言八韵诗,最有名的就是,白居易应考之作,赋得古原草送别,就是妇孺皆知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作诗林延潮虽也是有练习,但与旁人比进步不大。毕竟唐诗三百首,这个年代是人人会背。

    古人诗句就这么多,自己背得下来,别人背得也是轻松。

    幸亏五言八韵诗在考试里占得比重不大,考官主要还是看第一道四书题,甚至四书文里破题第一句,若是破题破得狗屁不通,那么一句看完就直接将卷子丢了,也不会耐着性子往下看。这也是没办法,否则三千份卷子一篇一篇看。周知县就是三天三夜也看不完。

    所以第一题四书题重要,第二第三题就有些次要,可次要也并非不必要,是用来排名次的。

    五言八韵诗。题目是‘纸作良田’,林延潮想了一下,试贴诗不求你写的多漂亮,而是要求你格式要对,就是未求句工,先求韵稳。

    不过说实话。五言八韵诗并非林延潮的长,自己的强项是在经义。若换到王安石以前的唐宋,自己是休想凭着诗赋出头了。这也是没办法,穿越之前技能点没点在这上面,诗赋是要靠天赋和才情的,不是用了多少功,看了多少书,就能办到的。

    不过林延潮还是认认真真地将五言八韵诗写好了,格式正确就好,至于其他,咱就不强求了。

    三道题目都在稿纸上拟好后,林延潮重新看了一遍,待无大错后,就开始誉写在试卷上了。这还未誉写完毕,林延潮即看见有人拿着写完的卷子,提早到公堂交卷,并请周知县堂试。

    提早交卷,一般都是学霸居多。而有勇气堂试更是学霸中的学霸,三千份卷子,凭什么是你脱颖而出,堂试能让县官多关注你一会。

    若是考官看了你的卷子,再问你几个问题,搞不好会当堂将你取了,次一等也能在下一场提坐堂号。

    林延潮不想搞这些,自己的卷子已是标准答案了,还要考官看什么。

    待林延潮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就认认真真地誉写,专注于自己之事,别人如何是别人的,自己如何才是自己的。

    按照自己节奏写下去,不要因别人交卷,有所动摇。县试第一场里考试规定是申时击鼓,击云板就必须交卷,写不完不给烛,直接扶出!

    眼下离申时还老远的,自己丝毫没必要着急,一笔一划写清除了,写成董其昌那档次的书法,自己没这个实力,但清清楚楚,工工整整是个读书人就能办到。

    有些士子不重誉写,写错涂改,导致卷面不洁反而给考官留下不好印象,名次降了一等。

    待林延潮誉写结束交卷之时,考生交卷的也陆续多了起来,周知县也没空如前面几人那样当堂面试,而是命书吏一个个收好卷子。然后交卷的考生,走到龙门前,还是五十人一排,人满了即是放行。

    林延潮提着考篮挨到门前,与考生们等了一会,待到龙门一开,众人都是急不可待地逃离了考场。

    “终于考完了一场。”林延潮长吁了一口气。

    县试第一场为正场,也是最重要一场,若是考得好的直接录取了,不用考第二第三场,直取入,允许参加四月的府试。

    若是没取中的,要参加第二第三场甚至第四第五场。

    林延潮想到,后天发案,到时候就可以知道自己的成绩了,眼下先回家吃吃喝喝。

    正待这时,一人上前笑着拱手道:“兄台,考得如何?你可记得文章,我可与你点评一番,看看你取中机会多大?”

    林延潮看对方一眼,呵呵地笑着道:“不记得了,我还要有事,你找别人吧。”

    林延潮不欲纠缠,那人还来劲了,拉住林延潮的衣裳道:“别啊,说一说,我好替你宣扬一下,你不知我是谁,入我口中,说不准会传入老父母的耳中。”

    几个闲人也是凑了过来,笼起袖子来道:“未来的秀才公,说一说啊,说一说啊!”

    当我年少无知,好欺负?林延潮将对方拉自己衣裳的手扯开,看了左右一眼笑着道:“你真要听啊?那我就说说吧。”

    “是啊!是啊!说说吧!”

    林延潮道:“我记得我写得第一句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请了!”

    “你!”众人讨了没趣,顿时散开。

    “真是无聊之人。”林延潮走了几步,却见有几名考生被人拉住,簇拥在中央念起自己的文章来。考生满脸红光,念一句,众人就夸赞一句。考生沉醉于其中,仿佛觉得自己此刻已是过了县试一般。

    林延潮摇了摇头,又见有几个考生痛哭流涕走出考场,一旁亲友在那宽慰。

    也有得意之人,意气奋发。

    众生百态,阅入眼底,林延潮提着考篮大步走向家中。(未完待续。)

    PS: 大家对本书的抬爱,令我很惊喜,感觉不好好写,会很对不起大家,我会努力的。三更码完好累,先滚回去睡觉,还有明天继续两更,最后还是求一下订阅。

第一百零七章 发案(第一更)

    ();    林延潮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回到家,结果却发觉不是。

    走到前院但听得林延寿的声音,他在那得意洋洋地道:“爹娘,先生说了,第一年县试,不让我去,是让我厚积薄发,等到今日县试再去,如此就是稳了,连案首也是犹如探囊取物。”

    林延潮听了差点撞在门槛上,心道你也不想想,你先生既以为你必然高中,为何不直接给你县试作保?

    偏偏大伯大娘却是一个劲地夸奖。

    大伯呵呵笑着道:“我儿果真聪颖啊,但是不要骄傲啊,要知道你取秀才虽是容易,但中举人还是有些不易的,还需虚心读书才是。”

    林延潮闻言又是一跌,差点坐在地上,心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大娘道:“那你就提前交卷了,老父母有无夸奖你什么?”

    林延寿道:“我有请老父母堂试啊,可是他看了一眼我卷子,就叫我先回家,等消息了,恐怕是要直接取我入府试了。”

    大伯疑惑道:“若是你卷子写得好,老父母会当堂将你取了才是啊?”

    林延寿道:“爹你放心,先生说我,经术已明,取青紫如拾芥。老父母不当堂夸我,是爱才之用,免得我骄傲,耽误了府试,院试。”

    “吾儿言之有理啊。”

    “不骄不躁,考了这么好,还这么谦虚。你看咱们家的孩儿就是有出息。”大娘在旁边点赞。

    林延潮心道,这回答真心溜。

    林浅浅的声音传来,问道:“那潮哥呢?”

    林延寿道:“延潮,还未出考场呢?”

    “这样啊!”

    “浅浅,别担心。”大伯安慰道。

    这时侯林延潮走进里院,林浅浅见了想问有不敢问的样子。大伯笑着道:“考得如何?”

    “还好,还多亏大伯安排的考房,不然今日够呛,那风冷得戳到骨子里。”

    大伯呵呵地笑着道:“你大伯我就这么点能耐了,好好考。今年不中,咱们明年再来。这个家大伯养得起。”

    林延潮点点头道:“多谢大伯了。”

    “谢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话间,林高著也回来了。大伯和大娘都惊讶地道:“爹,你不是在衙门当差吗?怎么也回来了。”

    林高著道:“我两个孙儿今日县试,怎么也要回来看看。”

    说着林高著提了一荷叶抱着碎肉对大娘道:“这拿去煮煮,补一补脑。”

    又吃猪脑!果真是吃什么补什么的老观念。

    林高著与林延寿,林延潮说几句话。无非让二人放宽心,无论中不中,都给你们读书,不要担心家里,放手去考。

    林延潮算算来这一年他读书所费也用了家里不少钱来。这个时代培养个脱产的读书人不容易,就是要这样一代一代的接力,一个家族往往就是数代之力培养一个读书人。然后读书人当了官后,则要反哺族人,如果不报答,就是忘恩。

    大学里所说。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这句话代表了读书人最高的追求。

    不一会儿张豪远,侯忠书也是到家,众人一并吃饭。二人对于今日县试第一道截搭题都是抱怨不已。这一晚大家都是早早睡了,昨日那么早起床,肯定是吃不消。到了第三日就发案的日子。

    林延潮他们一并结伴去县衙看榜。

    那一刻就如同高考查成绩一样,众人都是心情忐忑有之。

    眼下还未放榜,但县衙前已是拥满了不少读书人,相熟的人都是彼此聊天。

    黄碧友也是找到了林延潮问道:“延潮。你前日考得如何?”

    “还好。你呢?”

    黄碧友嘿嘿一笑道:“凑合。”林延潮心道,这小子学乖了,说话懂得留余地了。

    “让道,让道!”

    但见一群衙内排众而来。左右都是彪悍的仆役开路,应是将人群挤开了一条道来。

    林延潮看去那衙内之中,正有周宗城在内。

    “瞧瞧那威风!诶,那不是姓黄的吗?”张豪远指道。

    林延潮,侯忠书都认得,此人与周宗城在钱塘集镇时都在一块。还嘲讽过他们是乡下人。

    “别理会他们,我们自己看榜就好了。”

    说话间,鸣炮三声,吹手在嘀嗒滴答地奏起乐来,几名衙役轰开聚在榜单旁的考生,然后一名典使走到衙门前高声道:“县尊老爷,昨日阅卷,查本县学风日下,考生只知经赋,而不知孝经,性理,圣训,故榜上今科诸生皆再试一场。试四书文一篇,孝经论一篇,御制大诰一篇。”

    听了这典使这么说,在场考生都没什么太大反应,大部分人都要参加次场,县试次场也称为招覆。县太爷这么做,只是让少许自认为可以直通府试的考生有些不满。

    下面几名书吏拿着大红的榜纸,张贴在墙上。

    县试发案的纸张是碗状的,取在县试五十名以内,这张纸称作团案。

    团案里正中写了大大的‘中’字,这中字写的有技巧,一竖上长下短,取得是‘贵’字的字头。围着‘中’字分内外两圈,外圈是二十名至五十名,内圈为前二十名。

    没在团案内的,为出圈或叫出号,圈外再设一张副榜为候补,若入副榜可以参加下一次考试,若是团案上的考生第二场考得不好,副榜上就可以补入团案的圈内。最后一场犹在团案上的考生,就算通过县试,准许参加府试。

    当然若是既不在副榜,也不在团案的,就说明被淘汰了,被称作出圈,出号,那么请君明年再来吧。

    众考生都挤到团案的榜文那去看,众所周知,第一场是正场,比重最大,一般第一场能在团案上的,也说明了他的实力,到了最后出圈的几率很小,如果能列在内圈前二十名的就更好了,那么只要不作死,基本保送进府试了。

    这一刻众人都是忐忑不已,那些比林延潮个子高力气大的成人都挤到前面去了,而自己气力小一些,挤不过那些人,只好退到一边。

    这早一点晚一点都能看到至于吗?弄脏弄皱了衣服,可就划不来了。

    林延潮索性退后找了个空地透气,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延潮,延潮,你在圈内!”

    林延潮眼皮一抬,但见侯忠书跑了过来,衣裳都是皱巴巴的。

    “这样啊!”林延潮对于自己名次早有把握,故而倒是没太意外,只是对侯忠书道,“你看了我的,你自己的呢?”

    侯忠书呵呵笑着道:“反正没在圈内。”

    林延潮骂道:“真傻,走!”说着林延潮和侯忠书一并挤到副榜前,这里的人都宽松多了,大家都是奔着团案去的,只有自己名字不在团案上,才会来副榜这看自己的名字。

    副榜上六七百人的名字,林延潮陪着侯忠书一个个地找。

    “忠书,你在副榜上,看这是你的名字!”林延潮顿时将侯忠书一把扯过。虽说名列副榜上,虽通过县试几率很小,但对考生来说,也是一种鼓励,再说也不是全没有希望。

    侯忠书转过头来看到自己名字,顿时也是高兴地道:“哈哈,我也在副榜上。张归贺一直说我蠢,你看他,不是也没在圈里,与我一样挤在副榜上。”

    林延潮看去张归贺闷闷不乐,站在副榜上自己名字前。而张归贺一旁的张嵩明,也是林延潮的同学,此刻则在默默流泪,大概是圈内副榜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渐渐的聚在团案前的士子人少了,而聚在副榜前的人多了,林延潮终于可以凑近去一睹庐山真面目。

    但见团案正中的内圈里,赫然有林延潮名字在列。(未完待续。)

    PS: 谢谢大家支持,多谢柳神轻语书友的打赏堂主,嗯,好好码字去了。晚上还有第二更。

第一百零八章 招覆(第二更)

    ();    “果然与我想的一样!”林延潮微微点点头。

    内圈之上赫然有林延潮名字在列,说明林延潮在县试首场之中,排在了二十名之列。虽说自己五言八韵诗作得不太好,但是凭着两篇时文,已足以将自己保送进四月的府试了。

    而且若是自己一直在二十名之列,很有可能在下一场府试之中,提坐堂号。所谓提坐堂号,就是府试时试卷要加盖“堂”字,其考场设于大堂。这被称为提堂。

    坐在主试官附近,如此获得更严密的监试,不仅杜绝了作弊的可能,还得到主试官当堂面试。这样做一来使得没有真才实学之人,无可遁形,二来也使得真正有才学的士子,得到主试官进一步关注,使得被取中的几率更大。

    提坐堂号啊,那好像要县试前十才行,不知记得有没有错。

    林延潮又看了几个人名字,周宗城居然也有在团案里,不过是外圈,还有黄碧友也上榜了,看来这一年,他的确用功用得很勤啊。

    林延潮看完成绩,云淡风轻地拂了拂袖子,周宗城在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在酒楼讥讽自己的赵姓士子在哪里,我等着打你们脸呢,晕死,反派没有登场,这让自己很没有成就感嘛!

    人呢?人呢?

    反派角色没出现,张豪远却来了,他也是名列副榜,这时候走了过来笑呵呵地道:“来,延潮,我们去庆贺一下。”

    “慢着,我还要找一下我堂兄,堂兄呢?”

    林延潮找了半天,没发现林延寿的影子。

    林延潮不由道:“不是吧。摊上事了,这让我如何与大伯和爷爷交代啊。”

    张豪远,侯忠书道:“延潮,我们分头去找下。”

    一旁黄碧友也凑过来道:“怎么回事?”

    “延潮堂兄不见,你也帮忙找找啊!”

    黄碧友现在名列团案。气势也是不一样道:“少年人经不起打击,落差太大难免如此。你放心,以后多考砸几次就习惯了。”

    “习惯尼玛?”三人都是骂道,“还不帮忙找?”

    黄碧友嘴碎道:“要不我去河边上找找?”

    三人都是骂道:“去你的。”

    于是几人还请了张归贺。张嵩明一起找,张归贺考了副榜,闷着气在那不说话,也不动。张嵩明虽连副榜都没有,但也是帮着找人。

    众人沿着县衙兜了一圈。叫破了喉咙,都没发现人。

    林延潮道:“惨了,早知道放榜之前就盯紧我堂兄了。”

    侯忠书,张豪远在一旁道:“我看你堂兄也不想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谁知道他年纪小变数大,少年人啊。”黄碧友冷言冷语道。

    当下林延潮忐忑地走回家里,正遇到浅浅。林浅浅扑上来问道:“潮哥,你考得怎么样?有没有中?”

    林延潮点点头道:“有啊,不过还要再考四场,才行。”

    林浅浅一听眼底的喜色,怎么掩也掩盖不住。但还是努力一副教育人的口气道:“不过才过了第一场,你不要骄傲啊,满招损,谦受益,知道没有?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哼!”

    林延潮笑了笑道:“我懂,我懂。延寿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拉!”

    四人一并道:“啊?”

    “他人呢?”

    “一回来就门一甩,躲在屋里,大娘怎么叫他都不应。”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要不要安慰一下?”黄碧友问道。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想他应该想静静。”

    “对啊,少年人总要经历点风雨嘛。这样才会成长。”黄碧友悠然道。

    林延潮看向黄碧友问道:“黄兄,怎么感觉你放榜前放榜后,好似换了一个人。”

    黄碧友尴尬一笑道:“林兄,见笑。见笑。这不过是第一场,我们尚不敢说万无一失,既是令兄已是找到,我还回去温书,明日还有下一场呢,告辞!”

    当下黄碧友拱了拱手离去了。

    休息了一日。县试第二场招覆,亦名初覆。

    当初各乡各村来赴侯官县县试的三千余考生,在昨日出案后已是散去了大半,各自踏上了归程。到了这一场时,赴考考生只剩下六七百人,与第一场考棚前爆满的场面,不可同日而语。

    一场淘汰五分之四,真是可怕的淘汰率。而整场县试是三千取五十。

    作为省级一级达标学校,不,是达标书院,濂江书院还是表现不错的,参加侯官县试的五名弟子,只淘汰了一人。除了林延潮,黄碧友外,还有两名不认识的弟子,也入围了招覆。

    进了考场位置也调整了,林延潮等五十名团案的士子,被安排在公堂前考试,直接处于知县,县学教谕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坐堂考试又如何,第一道四书题,林延潮继续作他的文抄公大业,至于孝经论,不过摘抄孝经一段,让考生再作议论文。

    这考试就比较随便了,没有固定格式讨论,全靠你自己发挥,不要写得太离谱就可以了。

    最后的御制大诰,又称明大诰,乃是明朝律令大全。每月乡老都会在各乡申明亭,与百姓们讲解御制大诰,大明律,减少法盲的存在,而作为士子,更是要将御制大诰背熟。背书对于别人或许是个问题,但对于林延潮从不是个问题。招覆里让考生选取御制大诰一段,默写个五六百字,林延潮不假思索地就写完。三题做完交卷,丝毫难度也没有。

    待到第三日,放榜之后,林延潮的名次依旧在团案上内圈,前二十名之内,十分稳定。内圈诸人也是牢牢不动,外圈名次也只变动了一位。至于副榜上就没那么好看了,这一次七百多人只剩下了三百多人。侯忠书被刷下,张豪远,张归贺勉强在列。

    此刻侯官县二堂里,周知县正坐着看卷,一旁沈师爷给他周知县递了茶笑着道:“东翁,再辛苦两场,就可以放榜了。”

    周知县放下卷子,呡了口茶道:“辛苦什么,本官还觉得县试考得不够多。”

    沈师爷笑了笑,县试是朝廷取士的第一关,把持在知县之手。虽说有县学教谕监督,但教谕哪里管知县之事,好恶全由周知县一人决断。

    当然周知县作为酷吏,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将这大权拢在手里。

    说到这里,周知县道:“当然本官也并非是操权玩弄,县试终是国家论才大典,若是本官选上去的人,府试院试表现不佳,本官也难辞其咎。不过你看看这些考生考得是什么?”

    说到这里,周知县拿了一篇文章道:“本官看了此人第一篇本来想骂人的,但听那么多人说他好,还是什么侯官五子之一,于是本官又耐着性子,又多看了几篇,果然还是想说好个屁。”

    沈师爷不由忍俊,缓了缓道:“东翁还请息怒,玉不琢不成器。东翁当年修嘉登海堤,此人亲族可是捐了五百两银子啊。”

    周知县道:“我知道,否则早就把他的卷子扔到一遍了,到时让他坐红椅子就是了。至于有真才实学的,还是要放在头几名的。”

    县试最后一名俗称坐红椅子,因其名字后面画一红色截止符号,形似椅子座面和靠背。

    沈师爷与周知县说话之际,这时候一名衙役上来在沈师爷耳旁附耳说了几句。

    沈师爷听了有些凝重,当下对周知县道:“东翁,这一次县试考生里面传起了流言。”

    周知县听了眉头一皱道:“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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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反击流言(第一更)

    ();    二月省城里,市井小巷里的百姓,出来踏青,斗草、秋千。

    西湖边聚满了游园的百姓,省城里的商家作头牙,设祭求生意兴隆。伙计被店主邀请做头牙,就是当年被继续受雇的信约。

    近郭田边,也是办起劝农祭,俗语云,二月二,逢种都落地。城内城外都好是热闹。

    不过这份热闹却与士子们无关,因为他们要读书考试。

    第三场放榜后,林延潮正在家里作第四场考试准备,这一日黄碧友来林延潮家里,对他正色道:“延潮,你听说了吗?考生里流传对你不利的流言。”

    林延潮双眼一眯道:“是几日前酒楼上那一帮人?”

    黄碧友点点头道:“林兄料事如神啊,不过源头却不是你。”

    “这怎么回事?”

    黄碧友摇了摇头叹息道:“还不是有人得意忘形,一名四十多岁士子在酒楼酒后放豪言说今科必中,秀才举人,易如反掌。别人问他为何,他说他用二十年时间熟背历科程文程墨,时文大集小集,如县试第一场四书题,乃是嘉靖八年会试之题,他当场将会元唐顺之的文章默出来,且一字不易,名列圈内。”

    “之后这人说完,考生们一篇哗然,他还当堂与人辩论,讥讽那些落榜之人不识时务,整日皓首穷经有什么用,倒不如回家学他一般背程文程墨去。他这话火上浇油,引起考生哗然,众人将他轰了出去,并道要向府道,提学道检举此事。最后那人顶不住,吓得弃考。”

    “而上一次赵姓士子,他们也利用此事,在这一届侯官赴考考生里散布舆论,说有个林延潮的考生也是不思如何答题,只知如何背题。押题,但也名列内圈。故而不少落榜考生,以及副榜的考生,都已是知道你的名字了。”

    林延潮。侯忠书,张豪远三人听得都是目瞪口呆。

    林延潮心底大骂,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这样猪一样的队友。你自己闷声发大财也就算了,还宣扬得四面皆知,简直脑残啊!

    黄碧友道:“延潮,县试只剩最后两场,名次还未最后出来。眼下这些人,散布利用这些舆论,就是要引起士林公论,若是传入县尊老爷耳里,你说他是要得冒着罪那么多士子的风险?还是执意要保你?”

    一旁张豪远道:“延潮,行得正。坐得直,县试又没说不能剿袭文章,我们哪个读书人应试时,没有背一些程文程墨的?”

    黄碧友道:“你这看法就浅陋了,是,我等应试时,谁都有背一些,但谁能把全篇都背下来?常人没有这等精力啊。”

    张豪远道:“我倒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了,原来过目成诵。也是不对的。要背只能背一半,全背就是错。”

    接着张豪远又愤愤不平地道:“这些人自己考不中,不在自己身上反思,整日想着挡别人的路。拆别人桥有什么用?难怪别人说我们闽中士风日下,这几年乡试皆输给兴化,漳泉士子。”

    黄碧友笑着道:“这你就不知吧,李卓吾近日针砭当今科举,曾说过一句话,吾熟读烂时文百余首。进场时做一日誊录生,便高中矣。而李卓吾就是泉府晋江时文大家,现历国子监博士,可见漳泉那边士子也在剿袭文章。”

    李卓吾啊,这不是大思想家李贽啊,没料到现在就这么有名了。李卓吾这句话讽刺大意就是,我只要将经典时文背下个百余首,进考场后默写一天,就可以高中了。

    侯忠书急道:“理会这李卓吾有什么用?眼下有人要令延潮不中县试,要如何办?”

    正说话间,大伯也回来了,焦急地道:“延潮,我今日在衙门里,听到不利于你的传言。”

    众人听了都是讶然,流言传播的速度果然惊人,这么快衙门里的人都知道了。

    张豪远也是正色道:“延潮,眼下此事,你不能再置之不理,要拿出对策来。”

    大伯道:“延潮,你不是与沈师爷关系不错,请他替你说项。我记得周知县似也亏欠你人情啊。”

    林延潮听了摇了摇头,心道周知县是什么人?刻薄寡恩啊,自己上一次帮了他那么大的忙,给我五两银子就要打发了。

    若是周知县是念恩情的人,自己县试前也会和沈师爷委婉提一提,自己上次落给周知县那番恩情,让他给自己的县试开开后门。尽管这件事对周知县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林延潮却想也没想,提了反而适得其反。

    黄碧友在一旁道:“彼以流言攻之,我亦以流言应之,我等也是县试考生,可以帮你去说说,就道是有人嫉妒汝之才华,栽赃陷害。如此舆论往来,也不会一面倒了。”

    侯忠书道:“这怎么行,不争论还好,一争论起来,不是把事闹大,反而越抹越黑。”

    黄碧友道:“此事有什么不行,眼下遮盖已是遮盖不住了,我们又没理亏,朝廷也没一条规定县试不许剿袭啊!”

    林延潮起身道:“我本待顺顺利利考过县试也就罢了,但却有人偏偏与我为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他自找的,也怪不得我,正好与我借力,好送我上青云!”

    众人听林延潮这么说都奇怪。

    大伯道:“潮囝你莫非有什么应对之策?”

    林延潮沉声道:“大伯,几位兄弟,你们帮我去市井县衙推波助澜,将这流言散布得越大越好?”

    “越大越好,帮他们?延潮你没想错了吧。”大伯惊讶道。

    林延潮点点头道:“不错,既是遮盖不住,就把事闹大,他们不是威胁要越级递讼?闹到府道,提学道吗?很好,不劳他们跑腿,我替他们来做!”

    第四场县试称连覆,考棚里只剩下百余名考生作答,算是当初三千考生最后的精英,但他们还不是最后胜利者,最后两场试毕团案上剩下的五十人才是这场县试的胜者。

    这一次考完考生纷纷交卷,正要从龙门放排离开考场时,典使出来道:“考生一律不准先走,县尊老爷要在试后统一训话。”

    众考生们都是奇怪,以往考试没有这一茬啊,怎么今天来这一套。不过县尊老爷有命,他们也不敢违背,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等候就是了。

    林延潮很早就答完,随后交卷的考生越来越多。林延潮站在那谦虚低调,但有人走来,眼神递会,也会点点头,不失礼于人。

    不久一名考生上来道:“敢问这位是林延潮,林兄吗?”

    林延潮道:“在下正是,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那考生笑着道:“见教不敢当,告辞。”

    说完还留下两声意味不明的呵呵。

    这考生聚到另一帮人去谈天说笑,那群人不时朝林延潮这来递上一两眼。说来也是奇怪,考生彼此都有相熟的朋友,三五人的聚在一起聊天,唯独林延潮孤家寡人。

    “豪远!”

    林延潮朝张豪远点点头,张豪远道:“你放心,事都已是办好了。谣言这两天发酵一下,眼下该传入县尊老爷的耳里了。”

    林延潮笑着道:“好,我看今日有几人要倒霉了。”说完朝那边士子们看了一眼。

    稍待第四场考毕,所有考生都被带到公堂前,但见周知县头戴二梁冠,身穿罗衫,腰系革带站在那不怒自威。

    为官者要有牧民的官相,从这一点上,周知县是很合格的。但见他目光扫视下,众考生都是垂下了头,屏声静气。

    等了半响,周知县开口道:“县试四场未毕,召诸位前来也不为了其他事,近日来本官已从市井坊间,听到某些谣言,想与各位求证一下。”

    周知县话说完,顿时考生里一阵骚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取中(第二更)

    ();    见考生一阵骚动,周知县温和地笑了笑道:“本官不过随意问问,尔等不要紧张。”

    林延潮也是第一次见周知县露出笑容,方才紧张的气氛一下一扫而空,令众人放松下来。

    周知县踱步笑着道:“县试过后,尔等取于本官门下,身为你们的座师,大家也都是一家人的。所以本官找你们来是开诚布公谈一谈,不要有顾虑嘛。”

    座主与门生的关系,官方社会都是肯定的。如正德阁臣李东阳就说过,座主之义,自有科举以来有之。……乃至于徇私而忘公,故宋之初尝革之,以为弊;其亦矫枉而过者哉!

    朝野上也认为,国朝设科目,士子礼座主如师,所谓士伸于知己者,亦礼当然也。

    周知县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将众士子顾虑打消了。

    “老父母大人容禀!”一名考生出列道,“老父母大人所提考生之中的流言,学生也有听说,有些考生专背时文,不求甚解,只是临场抄录,反而令熬夜苦读,探求经义的考生落于其后,故而引起我等争论。”

    周知县听了问道:“那你是如何认为的?”

    这名考生道:“学生以为如此,只能让学风日坏,偷鸡摸狗之辈,登上大雅之堂。”

    “善!”周知县点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考生听周知县夸奖,大喜道:“晚生殷思源。”

    “饮水思源,好名字。”周知县笑着道,又问,“还有什么看法?”

    眼见殷思源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众考生们都是跃跃欲试。

    这时一名考生举步而出:“老父母在上,在下陈道临有话说。”

    陈道临一出,众人都是看去,但见他风度翩翩走出。

    周知县温和地点点头道:“你要说什么?尽管说来。”

    陈道临道:“老父母大人,请恕晚生直言。县试是国家论才大典,能选拔有才华之士,而不应让投机取巧之辈,蒙混而上。若是有人真是以押题蒙混过关。晚生以为实不足以在那么高的名次,退一步来讲,就算他侥幸押题成功,也只能列最后几名。”

    “稳重之见。”周知县赞了一句。

    这时候一名考生大步而出道:“老父母在上,晚生赵知远有话说。”

    林延潮。张豪远看去,这不是酒楼上讽刺林延潮赵姓士子吗?总算知道他的名字,林延潮知道他也是名列前五十名的考生,也算是有真才实学。

    周知县道:“尽管说来。”

    赵知远道:“朝廷取士,乃取得是博学贤良,灵活变通之才,死记硬背不过是两脚书橱罢了。方才陈兄说,让他取最后几名,不过让人心存侥幸,想蒙混过关。所以本次县试当从严而行。为以后立一个章程。”

    周知县称许道:“你是建议本官做一个表率?”

    “是的。”

    周知县欣然道:“如此你就是首倡之功了,真是居功至伟啊。”

    赵知远有几分受宠若惊,当下道:“晚生不敢,晚生在此举报洪塘士子林延潮,不求读经明意,反而靠剿袭前人文章,以求蒙混过关。以往晚生就警告过此人,此人充耳不闻。老父母大人只需将他前四场卷子拿来一看即知,晚生说得不假。”

    “若真是如此,以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直接逐出考场就是。不再录用。”赵知远转过头看向林延潮面露得色。

    在场近百考生都是看向林延潮,方才他们早就认识林延潮是谁。眼下林延潮身处众目所视的境地。不过林延潮却镇定自如,只是静静地站在连狡辩一句都没有。

    周知县看向林延潮问道:“林延潮有何话说?”

    林延潮道:“回老父母的话,晚生没什么好说的。晚生只相信老父母取晚生为县试前二十,自有道理,又是其他人可以非议的呢?若是一个考生,就能县尊大人的评判指手画脚。那岂非质疑老父母的公正,朝廷的威信?”

    赵知远听了冷笑道:“好个狡猾之徒……”

    “够了。”周知县打断赵知远的话,走到场下。拍了拍林延潮的肩膀道:“汝第四场卷子,本官不看了,至于第五场,你也不必来考了,本官当堂取你为县前十,准备四月府取吧!”

    “谢老父母大人!”林延潮荣辱不惊,长揖作谢。

    这画风一下转换太快,众考生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

    县前十不仅是县试的荣誉,如乡试的五经魁一般,县前十还能在府试时提坐堂号,府试中式的机会更大。

    周知县目光扫过众人,当前第一个站出来的考生赵知远,不明所以,方才他还被周知县夸奖,而眼下他不仅不罢落林延潮,还取了他县前十。

    赵知远颤声道:“老父母大人,晚生莫非听错了吗?”

    “没有听错。”

    赵知远左思右想,不知怎么回事,但眼下骑虎难下硬着头皮道:“老父母在上,你取一个两脚书橱入县前十,恐怕会引起士林非议,府台那边,提学道那又会怎么看,会妨碍你的清廉的名声啊?”

    周知县冷笑几声道:“提学道的看法?那要等你能到院试时再问。”

    “这是怎么回事?”赵知远顿时惊呆了。

    林延潮看了对方一眼,心里替此人默哀,这赵知远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是可悲。

    周知县这时道:“昨日县试未毕,名次未出,尔等有人将此次县试之事,匿名投贴至府台衙门,提学道衙门。”

    周知县言语微寒,众人方想起此人破家县令的名头,顿时都是毛骨悚然。

    赵知远闻言脸色大变,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越级上讼,乃是官场大忌啊。

    拿上级压下级,若是一般性子软一点的知县,可能会被吓到,但是周知县是什么人,拢着权力不放手的人,若是屈服于此,他的威信就受到动摇了,这样反而适得其反,周知县若不反击此事,他也没法在侯官混下去了。

    赵知远心道自己再蠢,也不会干出这事来啊,是哪个蠢材办的,连忙道:“县尊老爷明鉴,晚生绝不会干此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名额(第一更)

    ();    考棚内此刻是一片寂静。

    摄于周知县的威严,众人都是不敢抬起头来。

    早有看明白事情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周知县方才那一番所谓的开诚布公,实际上是为了钓鱼啊。可怜赵知远几个人以为咬住了鱼饵,傻傻的一头上钩了。一县之尊的威严,怎能允许挑衅,越级上讼若是成功,堂堂一个知县以后威信何在。

    私下制造舆论,试图左右县试录用,已是在模棱两可之间,挑战周知县的底线。事情若没有闹开,周知县或许顾虑一下,将林延潮的名次往下降一降,平息一下就是。但是事情闹大了,就成了挑衅知县权力,妄图实行舆论绑架了。

    方才周知县取林延潮参加府试就一个信号。你们不是说他剿袭文章?本官却偏取他为前十,尔等再试图制造舆论,胁迫本官啊!看到底谁说的算。

    在场读书人,脑筋转得快的,都是想通这一点,不由幸亏自己方才没有站出来。

    周知县神情冷峻道:“你们说林延潮剿袭文章,是他与你说,还是你自己猜?本次县试程墨未出,你没有真凭实据,也去府衙投贴告状?‘

    ‘晚生实在没有啊。‘赵知远哭丧着脸道。

    “不是你,也是在场其他人为之,名次不济,不反求诸己,却想拉其他人下马,这就是尔等读书人的志气?”

    周知县目光扫过堂上诸位考生,众人都知道周知县这一次是要拿此事立威了。

    待周知县目光扫到殷思源微微一寒。

    殷思源触到对方眼神,为周知县的官威所慑,顿时吓得两腿发软。

    殷思源噗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地道:“回县尊老爷,此事晚生全然不知啊,我等只是私下议论而已,若真要告,晚生也不会去,又并非是什么大仇怨。倒是赵知远。此番就是他在考生之中挑起舆论,走动说辞,匿名投贴之事一定是他干的。”

    殷思源说话间满怀怨气,若是事先不是听了你的挑拨。我会上船的吗?眼下全由你负责。

    赵知远也是跪在地上,哭道:“老父母,给晚生一百个胆子,晚生也不敢去上面说您的不是啊。此事必是另有详情啊!”

    赵知远一面说,一面身子瑟瑟发抖心道。到底是哪个与自己一般嫉妒林延潮的考生,会干这事,真是蠢到家了。害人也不是这么害的啊,简直是太不专业了。

    这时一名考生站出来道:“还说没有,我那日在酒楼,亲眼见得你就是如此威胁韩兄,说他若是不退出县试,你就去府衙,提学道投贴。而今却是撇得干净?”

    赵知远认得,这站出来指责自己的考生名叫周宗城。别人私下猜此人是周知县亲戚。那日此人在一旁推波助澜,是帮着自己,对付韩姓士子,今日却来落井下石。

    周知县‘明知故问’地道:“这韩兄是什么人?”

    周宗城一唱一和道:“这韩兄不过侥幸押中本次县试一道四书题,在酒楼里不慎道出。结果这赵知远心怀嫉恨,言此人不思进取,只知剿袭文章。还以去府衙,提学道投贴要挟,韩兄铮铮铁骨,气不过此事。故而退出了县试。”

    “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赵知远刚想开口。

    周知县道:“原来如此,才想此人中途弃考,原来是这个缘故,本官险些被蒙在鼓里。”

    赵知远哭丧着脸道:“我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吓唬吓唬他的,真没有投贴。”

    周知县这时候道:“投贴不投贴,无关紧要。但尔威胁考生,令其退出考试,没料到考生之中竟会出了你这样一个歹毒之人。”

    周知县一声断喝。考生们都是噤若寒蝉。大家都是闻弦知雅意的读书人,知道这句话要反着理解。

    投贴不投贴,才是至关紧要,尔威胁考生,令其退出考试,本官才无所谓呢。考生中有这样人,也别怪本官歹毒了。

    周知县声色皆厉,赵知远伏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将此歹毒的考生,叉下去,责打十杖,以儆效尤,并且此番考试作废,三年内不可举其赴县试。”

    周知县一声令下,两名凶悍的衙役一左一右,犹如提小鸡,将赵知远整个人从地上拎起。

    “老父母,你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我是读书人,你这样有辱斯文!”赵知远一面挣扎一面言道。

    周知县冷笑道:“你若是秀才,本官当然要过问提学道后,才能对你动刑,但尔眼下连个童生都不是,在本官治下不过一介草头百姓,打你谈不上有辱斯文!”

    林延潮心道,这赵知远真是昏了头了,棍棒之下,还在乱BB,真是作死啊。

    周知远连声哀嚎起来,他名列团案上,实已是一脚踏进府试大门。但周知县一句话将他十几年的所有努力都剥夺了。

    读书人纵有满腹经纶,但不经科举正途,也是出不了头的。

    周宗城在一旁义正严辞地叱道:“这等败类,真是羞于之为伍,县尊老爷此举真大快人心!”

    周宗城这么说后,一旁的其他考生谁也不想落得如赵知远一般,也是一并道:“没错,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小人。”

    “此人是害群之马,必须清除。‘

    “我侯官县不能有这样的读书人。‘

    几个考生说后,众人仿佛纳投名状般,都是破口大骂,唯恐周知县将自己视为赵知远同党,要知道那个匿名投贴的人,还没找出来呢。

    林延潮在旁听了心觉讽刺,这些人可是原来都要看自己笑话的。没想到在周知县又搓又揉之下,立场变得这么快,痛打起赵知远这落水狗来。

    啊!

    惨叫声,远远响起,赵知远已是在吃板子了。

    此刻他内心无比悔恨,对于周知县,林延潮他心底的怨恨还好,他真正恨的是那个匿名向府衙提学道投贴之人。若不是此人,他如何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啊。赵知远心底恨啊,他本来稳稳当当的就能过县试。

    目光从远处收回,周知县又看向殷思源,陈道临二人。这两人也是双腿打颤。

    两位一并道:‘晚生无知,受赵知远鼓惑,老父母开恩啊。‘

    周知县点点头道:“你们二人,也就算了,板子可以免了,不过县取要得是品学兼优之士,尔二人有才无品,明年再来吧!”

    殷思源,陈道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道:“是。”

    这一下令副榜上得考生,都是大喜,原来他只希望从前五十名里,只拉下林延潮,那韩姓士子二人下马,但这一次周知县一口气罢落了三个。

    也就是说,对于身在副榜上的考生,整整多了三个名额啊。当下方才对周知县还怀着少许不满的考生们,顿时都是从心底对周知县感恩戴德起来。

    “老父母公正严明啊!”

    “此处置真是公允!”

    林延潮不由称赞,周知县这一手干得漂亮,恩威皆由己出,权力之上不容他人染指分毫的霸道,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正印官,在这一点上周知县没有让自己失望,否则他之前布局就成了笑话了。

    纵然自己不喜欢周知县,在为官之道上,自己还是要多向周知县学一下的。

    走出考场,本来待自己一脸嘲讽的同科考生,都是静静地走了。倒是有几人先前自问没得罪过林延潮走上来道贺。

    ‘林兄,荣膺鹗荐,可喜可贺啊。‘

    ‘林兄,当初一入考场,我就知你非池中之物。‘

    ‘林兄,以后大家都是同案了,大家相互提携啊。‘

    林延潮笑着一一致意,不落了一点礼数。待众人走后,张豪远才走到林延潮,不由笑着嘲讽道:‘延潮,这些人本来还是要看你笑话的,眼下都来恭贺你,真是世态炎凉。‘

    ‘世态炎凉,怎么说也是一种保身之道,这是他人为刀俎,我等为鱼肉的悲哀啊。‘林延潮感叹说道。

    张豪远笑着道:“你真是的,县试过了,也不见你多高兴,倒是在这里感叹什么春秋。”

    林延潮道:“正是要感叹春秋,才知道路要怎么走,我等辛辛苦苦考县试为何?还不是将来,能够自己掌刀切肉。”

    “放心,延潮你终有苦媳妇熬成婆的一日。”

    林延潮哈哈大笑道:‘你这是在挖苦我,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也终于是过了县试了。‘

    林延潮抬起头,看向天边,但见晚霞遮天。

    “嗯,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你怎么知道。”

    “这你都不知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啊!”

    “对了,给府衙,提学道衙门,写得匿名信,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吧!”

    “延潮,你也未免太谨慎了,这都问了多少遍了,说了让你放心的。”

    “呵,小心无大错。”

    县试在三日后落下帷幕,尽管多了三个名额,但张豪远终究从副榜脱颖而出,取中前五十名,最后与侯忠书一并返回了洪塘乡。

    黄碧友则是以吊车尾的成绩,勉强通过县试,与林延潮一并参加一个月后的府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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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老俞有请(第二更)

    ();    登瀛坊早晨的雾是稀薄的,仿佛如一层轻纱,笼罩在坊间。

    轮了一夜的更夫,提着竹梆子和锣打着呵欠,往更房走。

    巷口那早摊店里,炉子上架着大鼎,柴火明亮的跳跃着,鼎里熬着的白粥浓稠浓稠的,浓郁的粥香一点一点的渗出来。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腿有些坡了,拿着长长的木筷子,在一旁油锅边炸着油炸桧。

    眼下时候尚早,上工的人都还没起来,不过巷口一个穿着藏色长衫少年,迎面走了过来。

    “嘿,这不是延潮吗?又去河边回来啊?家里的小娘子,没给你做饭?”

    这二月末的天气还是格外的冷,林延潮搓了搓手,笑了笑道:“是啊,早起了没舍得叫醒她,正好念起老叔你这的油炸桧,就来尝尝拉,老规矩……”

    老板笑呵呵地道:“知道,知道,老规矩一大碗稠粥,不要米汤,酱菜一碟,油炸桧,外加豉油。你自己坐,我这忙着,不招呼了。”

    “好的。”

    林延潮坐下,老板一面用木筷子拨弄着油炸桧,一面笑着道:“延潮,昨日听坊里说,你县试过了。”

    “嗯,是啊,侥幸,侥幸。”

    “诶,那可不得了,以后你就是正经读书人了,搞不好,马上要称你一声相公了。”

    林延潮笑着道:“别啊,你这不是拿我开玩笑吗?相公就是秀才,可我眼下府试还没过呢,就算过了府试,还有院试呢。过了院试进了学,才能称相公呢。”

    老板夹了一根新炸好的油炸桧装盘,摆在林延潮面前笑着道:“延潮,你这年轻,又如此勤学,中秀才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老叔信你。”

    林延潮咬了一口油炸桧。满嘴酥脆点点头道:“再说我就矫情了,就借老叔你的吉言吧,对了,店里还有没有卤煮?”

    “昨夜剩下些。”

    “那来一些。”

    “好。我给你在卤水里再煮一煮,更有味道。”

    “多谢了,老叔。”

    “客气什么。”

    “老叔,你的店幌歪了,我等会给你挂一挂。”

    “好的。我腿脚不方便。麻烦你了。”

    当下老板给林延潮端上了稠粥,卤煮。林延潮就着卤煮,酱菜,用油炸桧蘸豉油,再用筷子将热粥最外一层,一点一点拨到嘴里,不多时额上脸上已是渗出了汗珠,顿时将春寒驱散了。

    日头渐渐起来,将坊间的雾驱散了,坊间上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老板这的生意,也渐渐好了,一旁里坊都认识林延潮这个每日早起读书,在河边散步,看棋,钓鱼的少年。

    一个个打趣地道:“这不是未来的相公吗?不得了,县试三千人取五十人,都让你过了。你看这小脸,一脸聪明相啊!”

    “县试过了见了县老爷了吗?你有没有赞你几句啊?”

    “延潮诶,我给你说门亲事啊!”

    “别吵。他家里有养媳了。”

    相熟不相熟的街坊邻居都过来问一句,林延潮只能一脸憨笑,礼数还不能错,否则就说你得志了。瞧不起以前的邻里。

    何况林延潮现在还没得志呢。

    人散后,林延潮帮着老板将幌子挂好,又用纸包了两根油炸桧,一并付了钱提回家里。

    路过巷口的纸房,相熟的伙计跑出来道:“延潮,延潮。咱们店里新到徽墨,湖笔,助你府试夺魁啊!”

    “啊!你们不是只卖纸吗?啊,好吧,改日去看看,先回家了。”

    走家门口前的小弄子,正遇上坊里的坊甲,坊甲一见林延潮笑着道:“哎呦,这不是咱们坊里的大才子嘛。”

    “总甲,你这么说我,我可真是羞愧,不敢当,来家里坐坐。”林延潮笑着拱手作礼道。

    “不了。我来你家,是来收值更银,还有河工役也到了,哦,忘了,你们家免役。瞧我这记性,延潮,若是你中了秀才,咱们一坊的人,都指望你了。”

    “总甲,你又来这一套。”

    林延潮与总甲客套几句,这才回到家里。

    推开门,但见林浅浅拿着长嘴的开水壶子,满院子转悠。

    林延潮道:“浅浅,怎么了?”

    “抓老鼠,这东西昨晚把烛芯咬断了。”

    见了林浅浅抓狂的样子,林延潮道:“算了,别抓老鼠了,先来吃油桧吧。”

    “不行。”

    林延潮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张豪远,侯忠书走后,小屋里又复冷清了不少。

    林延寿因考得不好,去乡下老屋与三叔一起住一段。大伯,爷爷又常年在官署不着家,家里顿少了几分热闹。

    林延潮方要上楼读书,待听得外面敲门声响起。林延潮想起家里除了自己外,没有男丁,只能出去开门。

    林延潮一面走,一面想:“看来是该请个下人了。”

    对方把门敲得如山响,林延潮不免心道,来人怎么火气这么大,于是口里应道:“来了,来了。”

    林延潮打开门,但见一名兵丁站在了自己家门口。

    但见这名兵丁人高马大,穿着对襟红胖袄,手里把着腰刀,满脸彪悍之色,双眼朝自己这么上下一打量道:“你叫林延潮?”

    林延潮心底一凛,感觉对方有几分来者不善,转而道:“你叫我堂弟做什么?他不在家里。”

    “他去哪里了?”

    “去河边了,怎么了?”

    “你刚从河边回来?”对方盘问道。

    “没有啊?”

    “那你靴子上怎么湿了一块?”对方疑惑道。

    “你傻啊,我早上不要去井里打水么?”

    “不对,打井水湿了是裤膝一块,从上往下的,但你却是靴子底,裤边湿的,分明是沾了水。”

    嗯,这么不好骗,你要不要去当福尔摩斯啊,林延潮连忙补救道:“我人矮力气小,水洒在地上,这才弄湿靴底裤边的。”

    对方面上有几分疑惑,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时一旁一名街坊路过笑着道:“延潮,听说你过了县试,了不得啊!”

    “嘿嘿。”林延潮只能无奈干笑两声。

    但见那兵丁瞪向林延潮道:“没错,你是林延潮!”

    林延潮见躲不过道:“我是,你找我何事?”

    那兵丁道:“那就对了,我是俞大帅麾下家丁,俞大帅有命,让你过总兵府一趟!跟我走。”

    说着这兵丁不容林延潮分说,拽着他就大步走了。

    “喂,大哥,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大力啊!”林延潮惨叫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总兵府

    ();    福建总兵府,在将军山以西。

    将军山早先称为冶山,取名因春秋战国时铸剑师欧治子,在此冶铁铸剑。

    后也许是因此地有金铁兵戎之气,朝廷将福州总兵府设在此地。福建原先只是副总兵,后因倭寇严重,在嘉靖年间升格为总兵府。

    福建总兵府,下辖一营二游,分别是新前营、标前游、标右游,设坐营官一人统领。营、游各设把总一人领兵,遇汛,各分兵驻守沿海要地。汛毕,二游驻镇东备倭,新前营备城。

    眼下卫所兵已是糜烂,唯有总兵府的一营二游,以及三千浙江兵能打。所以抗倭的重担,早从三司的都指挥使司,移至俞大猷的肩上。

    去年林凤来犯,俞大猷正值停职,倭寇在闽地境内肆掠,后俞大猷起复,率大将胡守仁领兵在陆上大败林凤。

    林凤逃至马公岛,俞大猷,胡守仁也率船追击到马公岛,两军再战,林凤再败逃至与福建一洋之隔的魍港。本来到了这里官兵也是追到头了,哪知俞大猷,胡守仁还是没有放过林凤,率水师渡海在魍港大破林凤的倭寇。

    林凤不得已只能扬帆南逃,跑到吕宋与西班牙人抢地盘。到此明军才放弃追击,俞家军返回驻地。朝廷上下振奋,授赏俞大猷由都督佥事进封为指挥同知,晋从一品之衔。

    而另一个历史时空里老俞,因与文官关系太差,被弹劾回家,官位也就止步都督佥事,之后虽有起复,但却再也没有带兵征战了。

    这太该算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吧。

    一路上林延潮没给这押解自己来总兵府的兵丁好脸色看。不过自己对他发火,他却没有动气,一声不吭。对方只是如看贼一般,将林延潮领入总兵府的花厅里。

    林延潮心想,与此人生气也没用。俞大猷找自己来是还人情的。

    不久俞大猷来了,但见将军白发,年纪虽迈,但虎威犹在。

    林延潮上一世老爹就是军人。所以自小最敬重军人,小时候本想长大后当兵的,结果熬夜看书过多,卡在视力这一关上,只能继续念书。但他对军人仍是十分敬仰。

    林延潮站起身向老俞行了一礼。并非是表面上,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俞大猷在主位上坐下道:“还是个小娃儿,展明你没找错人?”

    抓林延潮那兵丁低首抱拳道:“回大帅,没有找错。这小子之前还抵赖,后还是其邻居道出了他的身份,属下将他拿至府中。”

    俞大猷道:“罢了,罢了,市井之徒就是心眼多。本帅好意请你,你却推三阻四,真不痛快。”

    听俞大猷这么说。林延潮突然想起来,好似戚家军,俞家军选兵时有个规矩,城乡的油滑之徒不要,老兵油子不要,见惯官府的城里人不要,最好是见官府有胆怯之意的乡野之人,农村人和矿徒最好。

    后世曾国藩组建湘军,也是拿着这规矩招兵,要手上有老茧农家子弟才行。

    想到这一茬。林延潮就道:“俞大帅,你这就错了。”

    俞大猷没说什么,一旁押解林延潮的兵丁展明喝道:“小子,大胆!大帅也是你冒犯的吗?”

    林延潮揉了揉耳朵道:“大哥。你说话可不可以别这么大声。”

    俞大猷摆了摆手,展明这才将按刀的手放下。

    “你倒是说本帅怎么说错了?”俞大猷道。

    林延潮道:“俞大帅,在下不是城里人,我也是农家子出身啊!”

    “是吗?”俞大猷神色倒是缓了缓。

    林延潮道:“是,我家住洪塘乡,家里世代务农为生。我爷爷年轻时,还在抚院当过机兵,与戚爷爷一起打过倭寇。”

    “好,难怪有几分胆色!我这家丁,手上杀过好十几个倭寇的,你居然不惧。”

    “我生平没作亏心事,有什么好惧的,当初直承自己身份,只是瞧着此人不像好人。”林延潮拿着话刺了展明一下。

    展明只是叉手而立,没有辩解,只是垂首而立。俞大猷拿着茶盅道:“当兵的都是粗人,好人可杀不了人啊!”

    “俞大帅说得是,俞大帅军纪严明,只会杀作乱的倭寇,怎不会伤及百姓,我又怎么会担心自己性命。”林延潮侃侃而谈。

    俞大猷神色微悦:“说得好,赐你坐下。”

    “多谢俞大帅!”林延潮抱拳行礼,挨着椅子坐下。

    俞大猷道:“年轻人有胆色,有文才,当初你一支笔救了本帅的仕途,这唠叨子破官我早不愿当了,只是念在倭寇未平,才不得不穿上这戎服,眼下将林凤赶到吕宋,算出了本帅心头一口恶气。”

    “本待这次回来就辞官归隐,不再受那帮文官的鸟气,没料到朝廷却加封本官为指挥同知,节制福建三路兵马。我生平不欠人,你说要本帅如何报答你的才好?”

    林延潮当下道:“俞大帅,不必这么说,当初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你真要报答,就灭了林凤吧!我年幼之时家严家慈,就是亡在此人之手,如是俞大帅替我报仇,我全家对俞大帅都是感激不尽。”

    这一句话令俞大猷也是动容,正色道:“好,本帅一定答允你,为闽地百姓灭此巨寇。”

    当下林延潮拜道:“如此真多谢俞大帅了。以后俞大帅有什么事要我手头这笔杆子的,尽管说一声,必全力以赴。”

    俞大猷走上前将林延潮扶起道:“本帅一贯不喜欢书生,但你是例外。来,本帅请你喝酒!”

    当下俞大猷在总兵府里设宴请林延潮。说是宴请,规格有些高了。其实就是两人一壶小酒,几样下酒小菜而已。

    俞大猷举筷道:“来,来,都是几样家乡菜,不知你吃得惯不过惯。”

    对了,俞大猷可是闽南人啊,‘爱bia加e呀(爱拼才会赢)’,也算是本地名将了。

    当下二人继续喝酒,展明在旁按剑而立。

    二人说了一阵,林延潮酒量一般,怕喝高,当下扯话题道:“听说俞大帅,写了一本书叫剑经是吗?”

    俞大猷点点头道:“你们读书人也有听说啊,不过剑经不过是他人的叫法,此书是教人用棍的!”

    林延潮道:“我当然知道,书里有句话,我记得很牢,说用棍如读四书,钩、刀、枪、钯,如各习一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矣。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说得真是深入浅出啊,不知这剑经有什么来由呢?”

    俞大猷捏须叹道:“那是本帅年少的事了,当时我也与你一般大,师从于虚舟先生学荆楚长剑……”

    林延潮看过一本杂书里有说,这虚舟先生,名为赵本学,乃是宋朝赵氏后裔,既学技击之剑法,又学兵法,注过孙子兵法,后他将自己剑法与兵法都传给俞大猷。

    但听俞大猷接着道:“虚舟先生说过,学剑乃敌一人之法,学兵法是敌百万人之法,二者相通。本帅从中悟出,天下之理原于约者,未尝不散于繁。散于繁者,未尝不原于约的道理,后又从李公学棍棒,糅合两道故而著下此书。”

    李公就是李良钦,乃是丈二棍创始人,江湖上另一位侠士,也投入到抗倭之中。

    林延潮听了这话,想起几十年后的宫本武藏也在他的五轮书里,说败一个人的技法和击败十万人时没什么不同,兵法家可以小中见大,就如同按照一寸高的木俑可以雕刻出极大的佛像一样。

    这也就是从剑法入道兵法。不过在兵法上面,宫本武藏有理论,没实践,俞大猷可是将兵法和剑法都实践了一遍,其当初还上少林,教授少林武僧棍法。

    林延潮顿感兴趣,俞大猷是不逊色于戚继光的名将,但他一生所学在后世却流传不广,远远不如戚继光纪效新书名气大。

    林延潮当下道:“俞大帅,纸上得来终觉浅,晚生看过剑经却一无所得,你说以剑法入兵法,不知可否将兵法剑法一并传授于我?”

    俞大猷笑着道:“你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学兵法剑法有什么用?”

    林延潮道:“晚生不想俞大帅之兵法,没有传人,自己虽是个读书人,但也可以学上一番,自己用不上,也可以著书留待后来人啊。”

    俞大猷叹道:“你说得也对,本帅已是年迈了,一生兵马战阵无数,也想有个传人。我手下都是领兵打战的,没有懂得文墨的,你既有意著书,本帅就成全于你。这样吧,展明跟随我多年,兵法战阵剑术棍法都学了一些,我让他三日往你府上一趟,教授于你,你写之成书好了。”

    林延潮听了道:“俞大帅,我平日读书,以赴科举,只有闲暇之时,才能写啊。”

    俞大猷道:“这样,也好,我将展明派在你身边,你有不懂的就问他好了。”

    当下俞大猷对展明吩咐道:“展明你就在这小兄弟身旁,什么时候他书写成了,你再回我身边。”

    “是,大帅。”展明答允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府试前的特训

    ();    听俞大猷这么吩咐,展明目光露出一丝迟疑,但还是服从了。

    林延潮道:“岂敢这位展兄,不在沙场上杀敌报国,而在我一介书生身旁,不是屈就。”

    俞大猷叹道:“没有笔杆子,我等这一番杀敌报国,后人又如何知。就让他在你身旁一阵,有什么事,也可以使唤就是。”

    林延潮连忙道:“为国杀敌的汉子,我岂敢使唤。”

    俞大猷道:“朝廷重文轻武,为国杀敌的汉子,不如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这话林延潮听得略有些羞愧。

    回家路上,林延潮看了在旁默不作声的展明一眼,笑着道:“你是不是不愿意随我啊?”

    展明沉声道:“不敢,大帅叫某赴汤蹈火某尚不惧,又何况跟随公子。”

    “那就好。”

    林延潮心道,著书嘛,倒也是必要的,一来让俞大猷的兵法传之后世,二来自己也要立言。

    至于展明看起来不错,暂时留在身边当个保镖也好,否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碰到什么纨绔恶霸,不与我讲道理就惨了。

    嗯,巧了也是姓展,不是有句台词,呔,展护卫何在?给本官将那欺负民女恶霸拿下。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底顿生几分恶趣味,笑着道:“对了,展兄你可有台甫吗?”

    “台甫?”展明一头雾水。

    林延潮笑道:“我说得文了,就是三国的赵云知道吧!”

    展明点点头道:“常山赵子龙我知道。”

    “没错,赵云,云是他名,子龙是他的表字,咱们读书人第一见面时,不能问对方名的,要问对方表字,台甫就是表字。”

    展明挠了挠头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规矩多,再说某一个当兵的。哪里有台甫,以往家里行三,别人叫我展三郎,名还是给大帅当家丁时起的。”

    林延潮笑着道:“那你跟着我这读书人。就要有个字了,不然我整日叫你展明,展明也不好。”

    那展明想了想道:“某没觉得不好,不过既是公子这么说,我起什么字比较好?”

    林延潮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一般字都是家里长辈或师长给小辈起的,不过这不算什么,还有更恶趣味的。

    林延潮一本正经地道:“展兄,那我替你想想,明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也,不过欠缺中和,为人当外圆内方,圆字通元,嗯。元方,外元内方。你觉得元方如何?你如果觉得方字太硬,元芳也不错,芳草的芳,刚中带柔。元芳,你怎么看?”

    “元方?”展明不明所以。

    林延潮差一点拍腿大笑,眼下不过强忍。

    “这字好不好,我也不知,不过我还是问过大帅才是,再说我是来帮你著书。你给我起字做什么。”展明淡淡回绝道。

    居然不上当?真扫兴。

    俞大猷这边的事了却,林延潮下面则是要一心一意准备府试了。

    林延潮想起自己老师林烃来。

    林烃其母过世,按礼制,父尚在时。当杖期服丧一年,眼下已快至一年,也快出孝了。

    林延潮心想自己府试在即,但心底忐忑没有把握,还是去拜访一下老师,求他指点一下比较好。

    到了林府上。本担心林烃因还满孝不肯见自己,但下人通报后,却进了书房。

    但见林烃坐在几案前,容色有几分清减。

    林延潮也是为自己这位老师叹息,这一年来他着实过得不顺。张居正眼下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最少还有七年的日子要熬。不过他还算年轻就是。

    林延潮向林烃行了一礼道:“弟子拜见老师。”

    林烃温和地笑着道:“我听说你过了县试,这很好,为师这一年都在家居丧没帮得你什么。”

    “先生勿要这么说。学生来打扰着实不该。”

    林烃道:“也无妨,你这一年来,可有按着我说的去读?”

    林延潮道:“弟子依着先生所说,两日读时文,两日读古文,取一日练文章,先生吩咐弟子读得八大家文钞,昭明文选,国语,史记,国策,汉书,楚辞,都已是读了数遍,若说真正得之精髓尚不敢说,但文章句句烂熟于胸,倒是可以说得上。”

    林烃微微点头道:“读完这些,你方有些根基罢了。你最近趁手的文章可有拿来?”

    林延潮道:“有。”说完从书袋里拿出一叠卷子来,都是他大半年来所写的挑选其中比较好的,大约有三十多张这样。

    林烃拿着林延潮的卷子,一篇一篇看过去,看了几篇问道:“这卷子可是按顺序排得?”

    林延潮喜道:“是啊,都是从先到后排的,最后几张都是弟子县试前几日写的卷子。”

    林烃没有说话,而是一张一张卷子看下去,并拿住朱笔来,在卷子上钩点圈画。

    看了半个多时辰,林烃这才看完道:“你的文章颇有长进,为师本担心你才学了经学一年多去参加县试,是否太仓促了一些,但看最后几张卷子,取个县试前五十名,还是可以的。不过你竟取了县前十,颇出为师意料之外啊。”

    林延潮听林烃的话,开始还比较开心,但听到后面说‘取个县试前五十名,还是可以的’,那不是说自己文章的水平勉强取中县试吗?

    林延潮本想辩解几句,但想林烃是翰林院庶常,没有道理会说错。

    林烃看了林延潮的神色,笑了笑道:“读书能够一日比一日都有长进,这就很好,为学与事功一样,并非看尔今日作了几分,而是看你将来能达到几分。”

    林延潮受教道:“先生说的是,是弟子太急躁了一些。”

    林烃道:“你府试在即,今日拿文章来,显然是想问为师,过府试的把握有多少。为师实话言之,你这文章,过县试可以,过府试勉强,过院试难。”

    林延潮听了不服气道:“先生,文章这不一定的事,哪里有你这评价说的。”

    林延潮顶撞林烃是经常的事,林烃丝毫没有愠色道:“你说也对,文章之事不一定的,有人考个秀才考了几十年,但中了举人却一蹴而就。但你拿这几年府试的前十名的程墨对照,你自问你的文章与他们相较,谁高谁低?”

    林延潮想了良久,半响道:“比不上。”

    林烃捏须朗声一笑。

    林延潮恼道:“先生为何发笑。”

    林烃笑着道:“当然是恭贺你,你若说比得上,那么为师无论说什么,你也听不下去了。只有你知其然,为师才教你所以然啊!”

    林延潮听了身子一震心道,对啊,我有什么好自满的。

    县试首场那一题,晋人有冯妇者,正好自己在程文里背过,若是真正叫自己去写,恐怕这考倒无数人的截搭题就难了,这一次连能不能取中县试都两说,更不用讲取了一个县前十了。

    林延潮当下将过了县试的自满之心尽去,老老实实地道:‘学生请先生指点。‘

    林烃道:‘你现在读的文,古文骈文皆有,古文长短随意,写文直抒胸臆,而骈文讲究声律对偶,故而写文之人,常讲文辞华丽,内容浮华,可整篇读来都是言辞堆叠,却言之无物。‘

    ‘不过你也见得,真正好的骈文,却也能如古文抒发真情实感。而我们写的时文,也是骈文的一种。这几年会试的时文,哪一篇不是如此。‘

    ‘故而我要你博采众家所长,如果你腹中有物,写出来的时文,也能理法具备,让人看的不仅花团锦簇,且义理通畅。‘

    林延潮听了林烃的话,恍然道:‘老师,你要我做的时文,不仅要具备骈文韵律,也要如古文那般写得鞭辟入里。‘

    林烃道:‘不错,这有些难,好似戴着脚镣起舞,但若是作成,无论古文还是骈文,你都是写得得其神髓。‘

    林延潮道:‘我知道了。‘

    林烃道:‘你根基已有,但缺融会贯通,从今日起,你两日来我这一日,从早到晚都给为师写时文,写完后,为师与你讲不足之处,如此一个月,你就可以去府试了。‘

    ‘从早到晚写时文?‘林延潮想想都觉得自己要吐了。

    林烃反问道:‘莫非你还有什么更好办法?‘

    林延潮连忙道:‘弟子依先生吩咐的做就是了。‘

    林延潮心想从早到晚,就从早到晚,就当作府试前的特训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雨天苦读

    ();    早晨,天未明,春雨就沙沙地下了起来。

    小楼屋檐前的青苔上打着雨,雨水不停地飘了进来。林延潮穿上衣裳,打着伞帮着林浅浅将小楼前的几盆花,搬进了走廊里。

    收拾好后,林延潮起床吃饭,然后收拾好书本卷子,放入书袋后,撑了把伞即是出门坐船往林府去了。

    到了林府的时候,雨越下越大,林延潮长衫的下摆都是湿了。

    达官显贵居住的文儒坊里,仆人们正冒着雨给要出门的公子少爷套车,几株颇具古意参天古榕上的叶子被雨水打得哒哒作响。

    雨水下街头巷尾出没的人也是比平日少了许多。

    林延潮通报后,从偏门走进书房,但见林烃已在拿着书在那了。书房里摆着两张案几,一张案几是空的,另一张案几上坐着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些的少年。

    这少年正悬腕提笔在写文章。

    林延潮见了那少年觉得有几分眼熟,顿时想起来记得这人名叫林泉,自己在濂江书院时,龚子楠与自己介绍过此人。

    风流公子林世升的儿子,礼部尚书林燫的孙子,用了六个月,从外舍进入内舍,又从内舍进入上舍。濂江书院的学霸,还有加上他家八进士四尚书的基因。

    林泉用眼角撇了林延潮一眼,然后与林烃道:“二叔公,此人迟到了,罚他站了听课!”

    这小鬼很狂嘛,一点都不可爱。

    林烃道:“安心写你的文章。”

    林泉撇了撇嘴。

    林延潮道:“先生弟子来迟了。”

    林烃笑着道:“不迟,我在家中,你赶路而来。又遇了雨。对了,此是我侄儿,刚刚取中闽县县试案首,眼下也在我跟前读书,你们二人可认识一下。彼此也可切磋学问。”

    闽县县试案首!林延潮震惊了。

    考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县试案首府试必取,府试案首院试必取。

    也就是说这个小屁孩,已是保送入院试了,更令林延潮心底不平衡是,他比自己还小一两岁这样子。比起叶向高来说,这又是一个神童啊!

    林泉看了林延潮一眼道:“二叔公,我写卷子来不及的,谁有兴趣与他说话。”

    林烃道:“案首也不能小看别人啊,延潮他也是侯官县考的县前十。”

    林泉讥讽道:“二叔公。谁不知他的县前十,还是抄文章抄来的。”

    林烃摇了摇头道:“好了,闲话不说,既你们从我学文章,我要你们二人在今日日落前,要给我写十篇卷子,写不完不准吃晚饭。”

    当下林烃将十道题给了林延潮道:“六道四书题,四道五经题。别站门口了,先进来坐下吧。”

    林延潮接过卷子,坐到案后。用镇纸压住卷子,然后将湿了袖边卷起。

    林烃这时道:“府考由本府知府裁断,本府陈府台是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未中举人前,承业于嘉靖七子中的徐子舆,其文颇得骈文之髓。文辞骈俪,藻丽而富。若是府试时,你们能写一手漂亮的四六骈文。会和他的意,到时名次不会低。”

    听林烃讲解,林延潮与林泉都露出极认真的神色。

    “延潮,你习时文尚短,还没有自己的文风,这样也好,不拘泥于一格,模仿他人也容易。司马相如的大赋你已是倒背如流,这一个月,你文章可以学着贴一贴,若是学不来,再教你其他法子。”

    “至于泉儿,你自幼饱览群书,已有底子在,实不必变了太多,不过需在铺陈词藻有所着重,这方面你可以师法六朝写骈文的名家。”

    “好了,其余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写文章,写完十卷后,就放在案上,后天我会与你讲解,回去后要记着,拿陈府台的程墨揣摩一下。不要觉得以文献媚很丢人,先师法古人,再自成一家,否则你们文风大成前,那些翰林,进士出身的考官,是不会取你们的文章。”

    说完林烃将袖袍一扬,大步走出门去。

    屋里林延潮,林泉对视了一眼,都是轻哼了一声,然后别过头提笔磨墨,写起文章来。

    身上衣裳有几分湿漉漉的,但这已经是不要紧了,十篇时文一天写完,这个时间可是相当紧了。当然林延潮可继续无耻的抄程文,可这起不了练兵的作用。

    见老师不在,林延潮将湿了的鞋袜脱掉,露出赤足来,自然这一番粗俗的举动,自被林泉不屑地讽刺了一句,具体什么林延潮没听见。不过林延潮也难得管这小屁孩,而是认认真真地动笔写了起来。

    屋檐外仍是不住的在滴水,打在石阶上,四处飞溅,偶尔还有几声春雷隆隆响动。

    几阵穿堂风刮来,带着湿润的草泥清香,远远的廊下,打着伞穿着软底鞋的丫鬟,静静走过。也有几声女子的银铃般的笑声,但听得不真切,似从绣楼那传来的,又好像隔了好远好远。

    一个上午,紧赶慢赶才写了三篇文章,还有一篇写了一半,一名仆人即进来送饭。

    林府上的伙食,没有林延潮想象中簪缨世家那种三汤五割,只是平平常常的家常小菜而已。

    林泉身为林府少爷,吃得也是与自己一样,没什么特殊的。见此林延潮更没有什么挑剔的资格,因为他是来吃白食的。

    不过由此可见林家家风着实不错,官家子弟嘛,难免自视高人一等,但这也是读书人通有的臭毛病,但在吃穿上面,却没有丝毫奢侈的地方。

    林泉提起筷子,先将一碗蛋花汤,倒了半碗进饭里,搅拌了一下,就着菜吃。

    林延潮好心地道:“少年,这样吃,胃会坏的。”

    林泉撇了林延潮一眼,反而是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林延潮摇了摇头,也是就饭吃了起来,吃完饭后就有仆人收拾端走。

    林延潮长长打了个饱嗝,继续写文,当然自己那打饱嗝的举动,自是再遭到了林泉的鄙视。

    下午雨是越下越大了,天边乌云密布,都低至屋檐了。

    林延潮,林泉不得不早早地点上灯写文。待天黑下来时,林延潮还有两篇没写完。而林泉则是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朝林延潮这讽刺地一笑道:“吃饭去也!”

    说完林泉扬长而去。

    屋子里就剩林延潮一人,他又写完一篇,但提笔看向最后一篇文章,差一点两眼一黑,白日九篇文章,腚不离凳的写下来,他满脑子都是文章经义的词句,在眼前乱飞。

    林延潮摇了摇头,清醒了些看着外面天色早已是黑不隆咚的。屋外又是飘来饭菜香味,令林延潮肚中一阵雷鸣,原来他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我要回家!我要吃饭!

    林延潮浮出了这个念头来,顿时有一股脚底抹油,临阵脱逃的冲动。

    “公子,你还在啊?”思想正斗争之际,一名林府的下人掌着灯过来道。

    林延潮道:“是啊,我很快写完就走了。”

    “好的,公子快一点,外门要落锁了,这雨下得有几分大,你问门房要一盏灯,提着回去。”

    “多谢了。”

    林延潮点点头,手边剩下最后一篇文章,心道那个林家臭小子,都可以将十篇时文都写完,为何我不行?

    写不完,大不了老子直接在书房里打地铺,咱怕什么?

    林延潮平息下心底浮躁的情绪,方才绞尽脑汁抠字成句,越是如此,写得越慢。

    林延潮定了定神,拿水拍了拍脸,顿时恢复了几分精神,他拿起笔来,写最后一篇文章。

    林延潮耳边听着雷雨的轰鸣,笔上不停,又过了一阵,这才将最后一篇文章写完。

    林延潮如释重负地吹干墨渍,将十篇文章按次序叠在一起,灭了灯走出书房。

    林延潮在走廊里抬起头望向天井之外,雨也是小了许多,不由心道看来迟回去,还是有迟回去的好处。

    林延潮笑了笑,心道方正回家迟了也是迟了,就顺路从河边走,看看雨景吧。

    想到这里,林延潮撑开伞,背着书袋离开了林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戏弄(第一更)

    ();    入春之后,闽中是接连的大雨,内河的河水暴涨,原先清清澈澈的小河,也是有些浑黄起来。

    这天林府的门子刚刚打开府门,就看见一名少年,正站在府门门前的屋檐下避雨。

    那门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待定睛看清后才笑着道:“原来是小公子啊,怎么今日这么早来书房上书?”

    林延潮笑了笑道:“是啊,昨日迟了,那日多谢你的灯了,不然要摸黑回去了,原物奉还。”

    门子笑了笑接过灯来。

    林延潮将伞在府门前拍了拍后,一撩长衫,跨过门槛,进了府后径直走到书房。

    打开门,书房静悄悄,林延潮来到案上,但见几案上自己一叠文章都已是用朱笔改好。

    林延潮坐下拿着卷子读了起来,过了片刻,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但见林烃穿着麻服,走到了屋里。

    “今日怎这么早?比前日早了小半个时辰。”

    “先生,俗语有云,早起三朝当一工。”

    林烃点点头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我辈。听说前日你写了很迟方走,今日仍是十篇,有无难处?要不要我给你减两篇?”

    “若是怕难,学生就不会这么早来了,今日还是十篇。”

    林烃满意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当下林烃与林延潮道:“我先与你说说前日文章的不足,你十篇文章贴司马相如的大赋而写,有七八成相似,但却不免趋华而不实,堆砌辞藻……”

    师徒二人正说话间,林泉则是打着呵欠进来了,但见林烃正与林延潮讲解文章,不由奇怪心道,这人怎么今日这么早来了,莫非上一次受了我讽刺。这一次故意早来让我没面子,哼,这些寒门子弟就是小心眼,不过提一句而已。竟是记心上。

    林泉当下哼了一声,坐在椅上,看起自己的卷子来。

    不一会,林烃与林延潮讲解完卷子,得了林烃的指点后。他也对写时文的诀窍,竟是比以往有了更深的了解。

    林延潮将握笔的手反掌张开,看着掌心,心道前日埋头写了一日的卷子,几乎抵得上他以往十天写得时文的量。

    只要是努力,即有回报。读书就是如此,唯有厚积方能薄发。林延潮信心大作,开始写今日的卷子来。

    而另一边林烃与林泉讲解又是另一个样子。

    “二叔公,你要我又要写出好的骈文,又要言之有物。这好比戴着脚镣跳舞,几个人能做到……”

    “满朝的诸公,新科进士,皆是时文高手,皆可作你前辈……”

    “其他公也罢了,陈知府是徐子舆的弟子,徐子舆常与弟子讲复古,尊古,崇古,不过是老调重弹。泉儿以为不如王弇州多矣。”

    “王弇州也不是如此写文的,你饱阅群书,博闻强记,但少用生字僻典、写文还是含而不露好些……”

    林泉与林烃争辩了一通。林烃说一句,他是回三句。林泉也不是一味无理,他说得确有几分道理,但才智过人之辈,总是容易犯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的毛病。

    林泉辩解半天。林烃长叹一口气道:“泉儿,你这样的,我也无法教你。”

    林泉听了一愣,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道:“二叔公,泉儿知错了,请你继续教我。”

    林烃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先写吧。”

    说完林烃走了出去,林泉双手据案,眼泪都滴到了纸上。

    “都是你!都是你!”

    林延潮笔一停,抬起头来看向林泉,但见他红着眼睛,泪痕未干地看着自己。

    “我又哪里招惹了你?”

    林泉带着哭声道:“你文章远写得不如我,但二叔公却只责我,不责你。昨日你都迟到了,二叔公都不怪你,而换了今日,我不过稍稍迟来了一些,二叔公却对我多有不满。”

    “你不过是他的弟子,而我是他的侄孙。为什么,他更看重你?”

    林延潮搁下笔道:“你这也太敏感了吧!老师责你,并非是你迟到,而是你文章不和他的意。”

    “放屁,你不过是县前十,我是案首,我的文章不和他的意,你的难道还和他的意吗?”

    林延潮看了林泉这样子,知道是个说不通的人,当下懒得再说道:“我与你说了,你也听不进去,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写文去了。”

    说完林延潮又低头写文章去了。林泉见林延潮不与他争辩,气得又哭了一阵,这才重新写起文来。

    经过前一日那样的题海战术的训练后,林延潮十篇文章写完后,天方才刚刚擦黑,这一次他写得游刃有余。

    林泉还差最后几句,见林延潮已是起身,不由惊愕但随即道:“你今日以为比我写得快就赢了吗?孰不知我的文章,强你十倍。”

    林延潮不理他,将卷子一张一张叠好后,放在林烃的书案上,然后收拾书袋。

    林泉见林延潮不理他,提笔加紧写完,拿了卷子一抖,也是放在书案上,然后他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林延潮的卷子,不由拍了拍手道:“你的那些微末文章,也配我二叔公来教你,我替你改来。”

    说完不待林延潮开口,林泉着急着拿起案上的笔墨在林延潮的卷子上圈点删改起来。

    林泉动作很快,一目十行,又是丫丫电子书不停,待林延潮将卷子拿回来时,已是将一篇卷子,点点圈圈,涂改得面目全非。

    林泉见林延潮的卷子冷笑道:“县前十又如何,寒鸦就是变不成凤凰,此类一无是处,文辞不通的文章,我二叔公看后会不会作呕,我算替他代劳,做一做善事,你自己拿了文章回去揣摩吧!”

    这一番话说得林泉尽吐胸中的恶气,不自觉脸浮出得意之笑。他看向林延潮等待着他的愤怒。

    林泉没料到,林延潮突然夹手拿起一旁林泉的文章。

    林泉惊怒道:“你拿我文章作什么?”

    林延潮道:“只允许你改我文章,不许我看你文章?”

    林泉冷笑道:“看瞎了你的眼,你敢改我一句?”

    林延潮道:“改又如何?我替老师看一看,这才是弟子代其劳。”

    林延潮将林泉的卷子拿起仔细读起。他不似林泉那般拿笔在卷子上涂涂画画,也是没有说什么,看完了一篇看下一篇,并一字一句在口中默读。

    林泉剑林延潮看得如此认真,差点以为他不是来挑刺,而是在欣赏自己的文章。

    林延潮将林泉十篇文章都看完,林泉冷笑道:“如何?我的文章,你不能易一字吧!”

    林延潮却忽然哈哈大笑道:“你还以为你的写的是吕氏春秋,一字千金,实话与你说,此等文章坊间早有刻录,你这十篇文章句句剽窃前人之作,割裂词语,编织成文,我连改也不屑改呢。”

    林泉怒道:“你胡说,我这文章都是今日写的,你竟说我剽窃?你如此污蔑我,你信不信我告诉二叔公?”

    林延潮斜了林泉一眼:“我看还是不要好,只是丢了你的人,也好,你既不信,我就背给你听,正好县试前,我坊间看过的这几篇文章,还记忆犹新呢?”

    “好,你背,你背!”林泉咬牙切齿。

    林延潮点点头,将林泉的文章往桌上一甩道:“好,你第一篇不违农时,刻录于唐家制艺三百问,破题,王者尽心于民事,道建而业斯隆焉。承题,盖必民事尽,而王者之心始尽也……”

    林泉但听林延潮将他十篇文章,当堂一篇一篇背了出来,虽是字句有些不一样,但大体都是无措。

    林泉哪里知道,林延潮故意如此,真要他做,他能将林泉的文章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林泉不可置信,心道我这文章竟真的是早有人写过,若非如此,此人也不会看了一遍就背出来了,我还自以为别出心裁,原来我的文章连一无是处都谈不上。

    林泉有些不甘心又问道:“你说我写的文章,早都在坊间流传这话可是真的?”

    林延潮道:“不错,外面随便一个士子,都有看过,真不知你是如何侥幸在县试中的案首,好心提醒你一句,下个月府试中,切切不可拿出来,否则为人耻笑啊!”

    林泉听了脸色一变道:“竟真的如此,那我读书读来有什么用!”

    说完林泉双手一揉,将自己十篇已写好的文章尽数撕烂,趴在桌上痛哭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府试报名(第二更)

    ();    林府,中堂之内,上面立着一块‘上台元老 ’的匾额。上台指的是三公三师,这里的上台元老,指的是前南京兵部尚书林翰,为朝廷追赠太子太保。

    这匾额是当年福建布政使送给致仕在家的林翰,十分珍贵。

    堂上,林泉在林庭机,林烃二人面前嚎啕大哭。

    林庭机微微含笑,对林泉道:“平日你恃才傲物,不将旁人放在眼底,这回遇到比你更聪明的,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吧!”

    林泉带着哭腔道:“太爷爷,我不信,世间竟真有过目成诵之人。”

    “不是没有,我就见过几个。”林庭机道。

    “你倒是说来。”

    林庭机道:“当今首揆张江陵就算得一个,当初我在翰林院也见过几人。”

    说到这里,林庭机捏须对林烃道:“嗯,烃儿你可是有个好弟子啊,使得是张松旧计,唬得泉儿上当啊。”

    林烃道:“泉儿自负才高,吃一堑长一智也好,免得走世璧的旧路。”

    林庭机笑着道:“你别说世璧,世璧今非昔比了,他早已是收心读书,这一年足不出户,连当年同案诗文交游也不去了,一心一意以备明年的乡举。”

    林烃道:“世璧若真能用功,乡试大有希望,真乃本家之幸。故而泉儿,你当学你堂叔知耻而后勇,他当初也是与我这徒儿打赌输了的。”

    林泉听说林世璧也输给林延潮,也是惊讶不已,他平日最佩服这位堂叔的诗词,认为就算他不做官,也是唐寅一般的人物。没料到自己这位堂叔也败下阵来。

    林泉听了也只能自愧不如,悻悻退下了,同时打定主意以后见了林延潮就绕道走。

    林庭机道:“江山代有才子出,听说你这弟子,天资虽是过人,但发蒙得太晚。经学才读了不过一年多,就是勉强赴这一次县试,就算过了,下面的府试恐怕有些难啊!”

    林烃道:“他今年才十四岁。就算府试不中,也没什么,就当历练了。”

    林庭机笑着道:“你当初二十一岁中举,一年后至京师中了进士,殿后后。又入翰林院为庶常,仕途如意当然不觉得了。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几年辛苦之功啊。”

    父子二人又说了一番话。

    林庭机突然道:“眼下你丧期将满,吏部申侍郎来信与我,说准备提请让你补任苏州知府,他这是一片好意,你去还是不去?”

    林烃叹道:“申年兄是不忍让我埋没田园啊。这一年我也想通了,不再执拗就是,只是不知兄长如何呢?”

    “他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当今右副都御史。当初是我在南监时的学生,曾提请过你兄长,但那个张太岳却道,眼下台省人才济济,待空虚之时再议。”林庭机道。

    林烃冷声道:“这张太岳分明就是托词,不让兄长复职,挟私报复!兄长乃是二品大员,门生故旧那么多,就没有人不平发声吗?”

    林庭机斜了一眼道:“发声?谁敢?那可是首揆啊!”

    林烃垂下头不平道:“兄长春秋正盛,却在家空耗光阴。不能一展抱负,我去任苏州知府又有什么用呢?”

    屈指算来,林延潮去林府上写了十几次时文,三月也已过了大半。

    林延潮陷入题海战中。奋战得筋疲力竭。

    每日从林府回到家,林延潮都是一头砸到枕头上,立马就睡,睡眠质量特别好,一口气睡到第二天早上。如果林浅浅不来叫自己起床读书,林延潮能够一头睡到日晒三杆去。

    读书后。次日又去林府写题,大体都没什么变化。

    不同的是,林府那公子林泉,不敢来与自己找碴,挑衅了,在写卷时,两人目光偶尔碰在一起,林泉立即闪躲而开。这一幕好似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看到心仪的男子一般。

    还有的,就是林延潮的文章。这一年林延潮读了那些多古文骈文,以及背了无数的程文,积累得已是差不多了。可以往林延潮写文时,受到八股格式的制约,十分的学识,能道个三四成就不错了,而现在经过这拔高的训练,他将胸中之意,更流畅写于纸意之上。

    这一段求学求知的过程,对于林延潮来说,虽然很苦,但心无旁骛,纯粹尽心于一物上,却也能让人有一种新的体悟。写到最后,当林延潮写出一手漂亮的时文出来后,回过头,也不敢相信这一篇是自己写的。

    虽说林烃当时看了自己这篇文章后,没有说什么,但是自己却满意极了。这一刻林延潮方知自己于制艺一道上,终于有所小成了。

    这一天,小楼外烟雨潇潇。

    林延潮休息在家,昨日高强度写文后。林延潮决定先不读书,缓一缓,换换脑子,临摹一下字帖。县试,府试都是没有誉录的,所以字的好坏,能给考官第一眼印象,要知道卷面分的比重还是很大的。

    林延潮拿起笔,静静地写帖,这时候外院传来敲门声。

    林延潮没有挪步,眼下展明在外院安营扎寨,开门之事,当然是由他来办。

    门一开,但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我……我……我找林兄。

    “你是谁?”展明粗哑的声音响起。

    “在……在下,黄碧友。”

    林延潮将笔搁下,把头探至窗外大声对外院道:“不必通报了,让他进来吧!”

    不久黄碧友从外院来到林延潮的小楼内,心有余悸地道:“林兄,你怎么请了这一个这么凶的下人?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林延潮道:“他不是我家下人,黄兄此来有何贵干?”

    黄碧友拢了拢袖子道:“什么叫有何贵干?延潮,你我可是县试的同案,你这么说不觉得生分了吗?”

    林延潮搁下笔笑着道;“黄兄,你我既是同窗,又是同案,交情自是不一般,我这么说,也是不拿你见外嘛。”

    黄碧友哈哈地笑着道:“说的也是。这次来,是有关府考之事,昨日府衙发文了,说府试定在下月二十六,让我们去县衙礼房拿了文书,再去府衙报名。我来是与你约个时间一起去的。”

    林延潮点点头道:“这个好办。只是听说府试要两个禀生保人,你找了吗?”

    黄碧友笑着道:“我来正与林兄说这个,这是样子的,延潮你县试时的保人是社学里的蒙师对吧!”

    “是啊,如何了?”林延潮问道。

    黄碧友嘿嘿地笑着道:“我县试的保人是我族叔,你看能不能让你的蒙师,也来当我的保人,作为交换,我的族叔来当你的保人。你我既是同案,又是同学,对彼此肯定信得过的,而咱们的保人也是如此,这样不就不用另外去找了吗?”

    林延潮竖起大拇指道:“黄兄,果真深谋远虑,想得周到,就依你说的。”

    黄碧友笑着道:“惭愧,惭愧,对了,还有一事,这一次府试,书院的同窗也是从各地来省城。大家同窗一场,这一次又是好久没见,大家决定在府试前共谋一醉,延潮你可不能扫兴缺席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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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黄碧友这么盛情邀请自己,林延潮心底隐隐猜到几分道:“怎么请我一醉,还不让我扫兴缺席,莫非余子游他也过了县试,你们邀了他,又怕我不来?”

    黄碧友尴尬一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延潮兄?是的,余子游托人与延潮你说和的,说大家同窗一场,以往谁对谁错,都不要放在心上,他要当面与你赔礼。△,”

    “赔礼?谁对谁错?”林延潮将袖袍一拂道,“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之前还行,但这一次他在侯官县试前,在考生间散布不利于我的谣言,可见他丝毫没有悔改认错之心。此次见我过了县试,就假惺惺来说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理会的。你传出话去,我与余子游这笔账迟早要算,让他给我等着!”

    黄碧友听了道:“延潮,你这样做恐怕别人会说你小气啊!大家毕竟是同学一场,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林延潮反问道:“小气?我要让人知道得罪我的后果,余子游这等人我绝不会与他干休,但对于黄兄这样的朋友,我却很珍惜!”

    黄碧友听了很高兴,笑着道:‘子曰,匿怨而友其人,耻之,延潮光明磊落,真是君子!好,我回去回话就是。不过我看延潮你这话放出去,大家以后要邀请余子游,都要掂量一二了。‘

    林延潮笑了笑,匿怨而友其人,孔子这句话说的是,心底藏着对某人的怨恨,表面却和那人友好,对这种人我认为可耻。读了论语就知,孔夫子乃是真性情之人。

    至于匿怨而友其人的一套,是法家的,可后世那么多口蜜腹剑的人却都自称是孔门弟子,还真是冤枉。

    林延潮当下将黄碧友送至门外。

    林延潮回到小楼上。待又练了一阵子字帖,他的字学的是颜体,平日也有请林烃指点过。不过林烃平日习的是柳体,颜体上造诣不深,所以林延潮平日还多是临摹字帖来提高自己书法。

    这时门外又有人敲门。

    林延潮不由皱眉,心道:‘今日的客人怎么特别多?还能不能让我好好读书了。‘

    不久外面有声音传来道:‘老夫找林延潮。就说是侯官县衙沈师爷来了。‘林延潮听了立即将笔一投,披衣下楼,迎到院门前拱手笑着道:‘沈师爷,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沈师爷笑着指着前院的一片绿竹,还有水井里养着鲤鱼,笑着道:‘小友,你可真会找地方住!我将来归乡养老,也能有这一间屋子就足慰晚年了。‘

    林延潮笑着道:‘沈师爷。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过是用来栖身的,怎能入你老人家法眼。里面请!‘

    到了里院,沈师爷看到小楼前的花圃,又是赞了几句。两人寒暄了一阵,林延潮这才将沈师爷请上了小楼,

    入座之后,沈师爷左右看了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小友,你托我帮的事。有些眉目了。‘

    林延潮听了手里不停,一面给沈师爷沏茶,一面问道:‘真是有劳,沈师爷了,不知张师爷是怎么说的?‘

    沈师爷呷了口茶,好整以暇地道:‘张师爷让我与你说。府台老爷是有恩必报的人,去年你帮他的忙可是一直记在心底。可是今年府取与往年不同啊!‘

    林延潮知道此事要那么轻轻松松答应下来,这才奇怪了。

    林延潮问道:‘张师爷透了什么风声吗?‘

    沈师爷道:‘你也知道,大三关中,乡试最难,而小三关里,府试最难取中。府试是三年两试。去年歇了一年,以致今年考生比前年多了不少,若是放在明年倒是好办一些。另外你也知道,陈知府身为一省府台,方方面面也需顾虑周全,府里累世簪缨,科举世家也是不少,几千个人都盯着那五十名试额,僧多粥少啊。特别是今年府试之后,还要出题名录。”

    “题名录?”林延潮讶然道:“那不是乡试,会试才有的吗?”

    沈师爷摇了摇头道:“有人说咱们是科举强府,也当出一册题名录,到时中试童生的程墨,都会一览无遗。若有些太差的文章,写在题名录上一看,恐怕会遭人非议,主考官背上骂名也是有的。你看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就算过了府试,但还有院试一关。若是府试和院试,水平反差太大,也是不利于陈府台的清名啊。所以张师爷与我说,陈府台也有他的难处啊!‘

    林延潮点点头道:‘我明白,陈府台的意思,总之到时候是否要取中,仍是要看文章就是了。‘

    沈师爷道:‘也不尽是如此,陈府台的意思,他还是会在彼此文章差不多下,多照看你一些,但是若差了太多,他也不会冒险将你取中,惹来旁人的非议。他还托张师爷带话,说考生们都知他好四六骈文,若是你能写一手好的四六骈文,也好多个取你的理由,但若平日写得太差,现在练也来不及了,临考的时候还是写自己称手的文章。至于考题什么的,我看此人明哲保身,是不会透露的。‘

    林延潮点点头,托人办事是这样的,就算有十成把握,对方也会说得很勉强,断然不会把话说满的。何况自己把能否通过府试,完全寄托在当初对方欠下得人情上,这想法也就太简单了。在没有同等地位下,对方要不要买你的账,纯粹看良心的。

    林延潮道:‘请转告张师爷,如此我就很高兴了,我一介寒门出身,与那些各公子哥儿比起来,也没什么优势,只要陈府台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是了,至于其他的,我自己来取!‘

    林延潮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沈师爷不由称许地点点头道:‘真有志气啊!老夫没看错你。其实你能取县前十,足见你文章不会差。张师爷那边,我会再与你递递话,但我能帮到你的,也只到这为止了。世事三分天命,七分人算,府考能否中式,小友自己也需多努力才是。‘

    林延潮道:‘既然如此,多谢沈师爷了。‘

    沈师爷摆了摆手道:‘你我的交情,谈什么谢字!‘

    当下林延潮将沈师爷送至门外。

    沈师爷突然停步,连声道:“瞧我这记性,还有一事要告之延潮你。”

    “沈师爷请说。”林延潮也是停在门前道。

    沈师爷看巷子里无人当下低声道:“我听到风声,今年这一次各府县试,出了不少剿袭前人的卷子,有不少落第考生投贴此事。虽说以往这等事也是寻常,但今年也不同,连名士李卓吾都发声了,上书给提学道请杜绝此风。”

    “提学道也下文给各府了,当然这也只是作个样子,只是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这件事,延潮你要好之掂量一下,不可疏忽。”

    林延潮听了当下觉得这个消息很重要,诚恳地道:“多谢沈师爷告之。”

    沈师爷听了拱了拱手,这才离去。

    林延潮回到小楼,一路上都是在想着这件事。

    走到几案前,林延潮心道,若是县试前,告诉我此事,那我说不定会慌了些手脚,但眼下我的文章已有小成,府考时大可凭真才实学去考。

    何况自己还是县前十,提坐堂号。在考场上,知府会亲自面试我,只要不出错,机会都会较他人大一些。如果陈知府再关照一二,那么府试取中机会应是不小,但也不可大意。

    沈师爷说得对,三分天命,七分人算,所以能谋事的还是在人,真正府考如何,还是要看我考场上文章写得如何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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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童生的好处

    ();    到了三月,各县的县试落下帷幕。

    闽中各县县试取中的士子,乘兴进城。

    除了这些士子,还有历届过了县试,却卡在府试一关的士子们。这些考生有大三千这么多,合上今科县试取中的考生,就算拿贡院作府试的考场,也是容不下这么多人。所以三月末的时候,福州府将这些往届考生进行一次提考,淘汰了一部分人,从大三千人里筛选出小两千人考生,与今年县试过关的考生一并参加这一次的府试。

    林延潮,黄碧友一并来到府衙前报名,衙门还未开衙,眼前正是见到这一番热闹的报名景象,当然这场面比起侯官县试而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府前街的茶寮,食肆都坐满了从各县而来的考生,他们都在谈笑聊天,议论着县试里的趣闻。不少茶寮,食肆为了作生意,还将棚子搭在了街上,使得本就不宽的府前街更是拥挤起来。

    黄碧友不由吃惊道:“这么多人,这一次府试也是要快三千人了吧。”

    林延潮道:“是啊,这也出乎我的意料啊。若不是之前府考之时,筛落了一千多人,恐怕这里的还更多啊。”

    见了这一幕,林延潮也是终于明白为何府试是小三关里最难的了。县试考生人数虽然多,但没有门槛限制,能写个名字就能参加考试。拿侯官县而说,几千个考生里,真正有言辞通顺,文墨值得一观的考生,也就几百号考生。

    侯官这还是大县城,科举强县,若放到小县城,能有几百人参加县试就不错了。

    而院试呢?虽说考生限制在童生之列,但是考生人数较少,提学道一般都是合一府两府的考生,就地提考。这样录取率就比较高了。

    可府试就不一样了,考生基数大,又是刚才县试里一番搏杀出来的,你好容易在同届县试里名列前茅不够。还要与以往府试里筛落的考生,再进行一次竞争。

    黄碧友对林延潮道:“你我眼下过了县试,府试自是要再进一步,别人称府试为府关,说的是这一关拦下多少人。不过我看也没他们说得那么难。”

    黄碧友兴高采烈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县试考了个吊车尾,已是十分勉强。他觉得自己还能府试连捷的。林延潮知黄碧友刚刚过了县试,现在有几分盈满,以往一直默默无名,在书院里被人压着一头,陡然得志后,不免将自己自视过高,

    林延潮劝道:“黄兄,还是谨慎些。”

    黄碧友听了道:“你以为我有几分膨胀。实话与你说我清醒的很,这几日我每天读书到三更。”

    林延潮知他听不进去,只能叹到,喝醉酒的人,总是说自己没醉一般,果真很清醒,就当为你这番勇气点赞吧。

    于是二人在一间茶棚外点了壶茶,两人边喝边谈些事。这时但一名黑瘦面皮,花白胡子的考生,走了过来。端着礼向衙役问道:“敢问差大哥,永福县考生,可以报名了吗?”

    衙役嫌弃地看了这年老考生一眼道:“没看见府衙大门还没开吗?先到远处候着去。”

    “是。”这年老考生匆忙行了礼,颤颤巍巍地走到一旁。

    他本想歇脚。却发觉没一块空地,而身上袍子也破了多处,舍不得花钱到茶棚里喝茶,显然也是家境贫寒之人。

    林延潮心底不忍道:“这位前辈,不如来一聚!”

    那考生看了林延潮一眼,讨好地笑着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不必了。”

    说完此人用袖子在台基上扫了扫,袖着手挨着坐下。

    黄碧友喝了杯茶道:“延潮兄,你也太好心了,此人蹉跎光阴,都一把年纪了,一看就知并非是读书的材料。与他同桌喝茶,少不了要序齿一番,他年岁大居长,我们二人年纪小居幼,传出去岂非丢人。”

    林延潮叹道:“我只是不明白罢了,我在想这些考生皓首穷经图得是什么,若是四五十岁的老童生,也就罢了,毕竟进学成了生员,可食禀免役,于个人而言,也能见官不拜,在乡里也算有个身份。但若是四五十岁府试未取,就算侥幸中了也不过是个童生。童生说来不过好听,但切实没有一点用啊。”

    在明朝大兴科举以来,童生这词,也是慢慢在变,开始时,凡习举业的读书人,不管年龄大小,未考取生员,都可以称为童生。但后来只有过了县试,府试的考生,才有资格成为童生。

    黄碧友摇了摇头道:“林兄,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别看这些人这么老,但考上童生,就算将来一捧黄土时,也可在碑上写上‘待赠登仕郎’五字,若是连童生都不是的,只能写上‘处士’两字。有了童生,也算给自己一世读书有了交代,子孙也是有些颜面,在乡里也算风光,好歹称得上读书人家。”

    “原来这些人是为了,生前身后名啊!”林延潮恍然。

    黄碧友笑着道:“我等考上童生也有好处,若是你过了府考,取中童生,大的社学不要想了,但一些偏僻地方,会请你去社学教书。要不然去殷实人家里,作个西席,一年十两酬金,虽不说大鱼大肉,但也是他们家最好的饭食。若不想辛辛苦苦教书,那就有一技之长,平日吟诗写字什么的,略通昆曲马吊,去大户人家当个清客,清闲过的日子,也是平常。”

    林延潮笑着道:“听你说来,若是我将来不第,当个清客也不错,至少比狗奴才好一些。”

    林延潮说完,二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黄碧友笑过之后道:“最重要的还是,过了这府试,就有赴院考的资格了。但府试没过,你也看到了下一次府试,你还不一定有资格考呢,还要再考一次。”

    二人说话间,但衙门里一阵梆子响,府衙大门开了。顿时在外面棚外,喝茶,吃小点的读书人都一起起身,朝府衙拥了过来。

    府衙里的书吏喝道:“不要挤,不要挤,一个一个县来,先是闽县,再是侯官县!”

    林延潮懒得排队,当下拿了张师爷的名帖,交给衙役。衙役不动声色地将林延潮和黄碧友领进了府衙。绕过排衙的大堂,林延潮被引至吏房来,当下再写了一遍履历,而林诚义和黄碧友的保人,也替他作保之后。府衙当下给林延潮开具考引,贴上浮票。

    林延潮看了一眼浮票,但见上面些着,身材适中,面白无须,容貌平平。林延潮心道这完全是标准书生像啊,咱长得不帅,可看起来也不俗气就是。

    取完考引后,对方得知林延潮是县前十,又在考票上再盖了一个堂字。

    走完流程,林延潮即回家读书,最后去林府上书了一趟。

    自己写完最后一篇文章,林烃指着林延潮以往写得厚厚一叠文章道:“写完这些,府考前半个月都不用来了,你可以去赴试了。”林延潮当时听了高兴满满,以为林烃说自己的水平已可以过府试了。哪知林烃后面又补了一句:“就算府试没考上,你用功也算到位了,就算没过,也不会有遗憾。”

    林延潮听了顿时无语。

    寒食节一过,距府试还有半个月,聚在省城里的读书人,自是免不了作诗交游。

    不得不说,每年府试,乡试,给省城三大产业链注入了浓厚生机。这三大产业分别是客栈,青楼,寺庙。

    这一天,陈行贵,黄碧友非拉得在家读书的林延潮一起出来,三人一并到城东一家大庙去。

    这大庙听陈行贵说,是北宋状元叶祖洽,赴乡试前住的地方。

    据说有一晚,叶祖洽在寺庙过夜,作了一个怪梦。他梦见有一头狗,跳到案上,朝他直叫,又看到案下有竹一束。

    他睡醒后,一直在揣摩这件事,找人给他析梦,说乡试之前作了此梦,到底有何征兆。

    给叶祖洽析梦之人,笑着给叶祖洽作礼,叶祖洽问这是为何?

    那人道恭喜公子不仅是乡试中第,还要中了状元啊。

    叶祖洽又惊又喜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连乡试还没过,何谈会试啊。

    那人道,状元公,你想啊。狗就是犬,又伏在几案上,案作两脚,犬和案合起来就是状元的状字啊,此梦是吉兆啊,说公必中状元啊。

    叶祖洽听了大喜,然后又问,那案下竹一束是什么意思。那人告诉他,这就是取状元的途径,你要从中去猜。

    叶祖洽冥思苦想了一阵,心道对啊,竹一束,就是一个策字。当时王安石要罢诗赋,有意以三经取士,廷对用策问。

    这梦合起来的意思,就是要想中状元,就要努力专研策问啊!叶祖洽受这梦启迪,当下苦读一番,后来果真中了状元。林延潮听陈行贵说完这故事,不由感叹这故事真是说得真是有鼻子有眼的,难怪那么多读书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林延潮与陈行贵他们来后,僧房早已是爆满,不少来赴府试的读书人,都想在此住上一宿,看看有没有神人托梦,指点自己中状元的方法。

    连陈行贵,黄碧友一脸深信不疑的样子,林延潮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当下只好答允与二人在这寺庙里的禅房睡了一晚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南园

    ();    林延潮与陈行贵,黄碧友三人挤在一间禅房里过了一夜。

    次日醒来陈行贵与黄碧友都是津津有味地与林延潮讲着昨夜做过的梦。

    陈行贵先道:“我昨夜梦见一穿着蓑衣的人,在江边钓鱼。”

    陈行贵话刚说了一半,黄碧友拍掌道:“钓鱼者,此必是姜尚!他是要告诉你,功名之道,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陈行贵没好气地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黄碧友嘿嘿地赔笑道:“莫非我说得不对,既不是姜太公,也可能是严子陵,你看那渔父是白发还是黑发,白发是姜太公,黑发是严子陵,好吧,陈兄,你说,我不说了。”

    陈行贵不屑地道:“我哪知是白发黑发,我只记得那个老者我一夜梦见了两次!”

    “居然两次!”林延潮,黄碧友都是吃惊。

    陈行贵回忆道:“一次是上夜吧,那渔夫见了我,就拿出钓竿给我,我本以为他,要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话,哪里知得他却道,汝来年乡试必取!”

    黄碧友惊诧道:“这凭地太好了,乡试必取,也就是说你今年县试府试院试皆要连捷啊!”

    林延潮也是抱拳道:“陈兄恭喜你了!这是吉梦啊!”

    陈行贵笑着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话还没说完。”

    黄碧友焦急地问道:“对,那渔夫下夜与你说什么呢?”

    “到了下夜,我又梦见那渔夫,结果那渔夫立即伸手对我喊道快把鱼竿还我,吾前言戏耳!”

    陈行贵说完,林延潮,黄碧友二人都是捧腹大笑。林延潮笑着道:“陈兄,应该把鱼竿拿住,反道,汝戏我。前梦不假!”

    接着二人又问黄碧友昨夜作了什么梦。

    黄碧友愣了半响道:“我的梦境倒是稀奇,我梦见有一日,我穿着青衫长袍,圆领直袖。腰间别着一柄学子剑,骑着一头青花色的大骡子……”

    “黄兄,请直说要点!”林延潮立即打断道。

    黄碧友点点头道:“我这不是正要说,当时我行在一条的小路上,路两旁没有大树。一直行了许久许久,但见路的尽头,有一个很奇怪的景象,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碧友,你知你目前为止说得都是废话吗?直接说你见到什么?”陈行贵也是忍不住了。

    黄碧友道:“你知我看什么,我看见路的尽头,两颗槐树夹着一口老井!你说这怪异不怪异!”

    林延潮,陈行贵二人都是面面相窥,然后齐声道:“一点也不怪异!”

    黄碧友道:“不会的,你们不知道。这梦一定有什么寓意,预示着我如何通过府试的办法!”

    林延潮,陈行贵二人如何说,黄碧友也是不信。当下二人问林延潮,昨夜你在禅房睡了一夜,可作了什么梦吗?

    林延潮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你们昨夜打了一夜的鼾,一人上半夜,一人下半夜,此起彼伏。你们觉得我有可能作一个好梦吗?”

    黄碧友,陈行贵二人听了都是一脸不好意思。

    陈行贵道:“林兄,我好意拖你来的,没料到遇到这事。令你一夜未眠,你实应该弄醒我们的。”

    林延潮摊了摊手道:“弄醒你们,你们不是也作不了梦了,再说了,遇上了此事,所以要么忍。要么滚,但是不能狠啊!”

    陈行贵,黄碧友听了都是一阵感动,道:“林兄真是厚道人啊!”

    林延潮暗道,我能说这是我当年宿舍生活,总结出的经验。

    三人当下在庙里住上一夜后,即是坐上陈家的马车回城径直去了南园。今日陈行贵的堂兄陈振龙,请府试士子游园。林延潮早就听说,这南园是省城有名的园林名胜。

    听陈行贵这么说,林延潮也想去见识一下,同时与同辈交游。

    马车出了省城南门,即是茶亭。

    当年有一名僧人,因为夏天酷暑,故而在此设了一亭子,所以后人取名为茶亭。

    这里是省城南门必经之路,从南门至吉祥山这一条街,是来往城台的要道,凡上任、赶考、驿递及过往行人都要经此出入城里城外。林延潮在车帘外看去,这一条街的繁华更甚于洪塘市集。

    不过林延潮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马车随即载着他们过了洗马桥,这里传说是官员进城前洗马的地方。而建在洗马桥的南园,是嘉靖三十二年状元福州府长乐县陈谨置办的产业。

    南园依着溪河而建,逶迤里许,望去林木郁郁葱葱,亭台楼阁数不胜数。

    状元公陈谨眼下早已是病逝,当年卫卒索饷作乱,抄掠城台官宦,也扰及陈谨府第。陈谨当时丁忧居家,出门解劝。因衰绖在身没有威仪,混乱中为乱兵所伤,卧床一个月就病逝。堂堂状元郎丧命于兵卒之手,此事在当时轰动很大,福建省巡抚汪道昆因此被御史弹劾去职。

    陈谨去世后,只留下一子陈一愚。陈一愚年纪幼小,没办法守住这么大的家产,准备卖掉,正好同乡陈振龙愿意买下这园子。

    陈振龙不仅愿意买下这南园,还肯继续借给陈一愚一家居住。

    眼下状元公的儿子陈一愚,正在园门前迎客。

    他见陈行贵到了当下笑着道:“这不是行贵弟吗?”

    陈一愚前年长乐县试第二,不过府试折戟,今年在家读书读了两年,自觉文章大进,也参加府试。当年陈一愚为了感激陈振龙,二人还续了谱,以兄弟相称,作为陈振龙堂弟的陈行贵,对陈一愚也是称他为兄长。

    陈行贵笑着道:“一愚兄,我与你介绍,这两位是与我一并参加本次府试的友人。”

    林延潮,黄碧友与陈一愚通了姓名,陈行贵笑着道:“一愚兄,今日款待我等,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吗?”

    陈一愚笑着道:“当然有,不过你们先不忙游园泛舟,一会有个诗会史长君,董小双都要来,要一睹我们府试士子风貌,你可要给我拿出十成本事,诗会之后然后看昆曲,弈棋都随你们。”

    史长君?董小双?

    陈行贵不由笑着道:“陈兄果真厉害,连史长君这省城有名的女校书都请来了,今日真是尽兴。”

    说着众人举步入园,但见规矩得体的下人,领着他们从长长的临水长廊前行。

    临水长廊上景致很好,脚下是一池碧谁,眼前是雕梁画栋,但行了一半,领路的下人却低下身来道:“大爷来了!”

    林延潮转过头看去,但见一名穿着儒袍的男子大步而来,而此人身旁簇拥着十几名戴着两翅小帽,拿着折扇的文人。

    那儒雅男子来到陈行贵面前,朗声笑着道:“你来了。”

    林延潮记得,以往陈行贵见任何人时都是游刃有余的,但见此人却十分恭敬道:“大兄相召,我怎敢缺席。”

    林延潮恍然明白,此人就是陈行贵的堂兄陈振龙。

    陈振龙笑了笑,回过头去对身后一旁文人道:“此处景致甚好,你们各拟一首怡情悦性的诗来,写得好,就选一首命画工提在廊上。”

    原来那一帮文人是传说中的清客相公,林延潮当初还有点以他们为奋斗目标呢。

    但这些清客听了陈振龙的话,纷纷很怂地道:“我等哪里有好诗词,眼下几位郎君在这,都不敢献丑,这诗来是请几位郎君来提为好。”

    陈振龙笑着道:“我算白养你们了,也好,就请客人各题诗一首吧。”

    黄碧友有心卖弄,当下第一个就提了。

    下来陈行贵也是笑着提了首诗。

    林延潮最后一人想了半天,也作了一首,他思索最长,但诗作却平平无奇。

    陈振龙见了林延潮的诗也是摇了摇头,心道,此二人诗赋平平,我这兄弟为何与他们称兄道弟。倒是一旁清客相公胡夸乱赞了一阵,将陈行贵的诗吹捧成文采才情如何如何。

    林延潮将陈行贵的诗拿来念了一遍,顿时明白原来当一名好清客,首先要学会拍马屁啊!

    两边别过后,陈行贵忍不住对林延潮道:“林兄,你不知我这位大兄的来历,整个省城最富有之人,他不出五指之列,你为何不把握机会啊!”

    林延潮恍然原来陈行贵是想将自己引荐给陈振龙啊。林延潮道:“陈兄误会了,我实不擅诗词啊。”

    陈行贵拍腿道:“我忘了这一茬,林兄的长处在经义啊,但眼下士子交游都要吟诗唱和的,林兄总不能当堂写一篇时文,惹人注目吧!”

    林延潮道:“这我也没办法,何况我也不喜欢吟诗唱和。不如陈兄不要招呼我们,此诗会我就不去了,让我一人游园泛舟去。”

    陈行贵连忙道:“林兄,别如此,兄弟请你到这来,就是要一尽地主之谊。跟我走,这史长君,董小双都妙人啊!还有府试在即,你连各县的英杰,也不愿见见吗?”

    陈行贵拽着林延潮走了,而黄碧友一脸清高地看向陈振龙和他一帮清客相公,冷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商人嘛,雇了一些读书人捧他的臭脚,就了不起了?哼!再有钱,也不过是沈万三!”(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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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介绍:
金銮殿前九重门,百官簪缨北阙来。帽插宫花朝天颜,金殿传胪名声传。十里御街打马过,人称大明状元郎。
这是一个现代人在明朝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的故事,已有两本两百万字作品完本,人品保证!
大明文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文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文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