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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腊月青梅子     大楚怀王txt下载     大楚怀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两百零七章 谒者黄歇

    另一边,寿县中的群臣得到太子横终于从宫中出来,而且还是一脸难过的出来,可是随后,太子横与令尹昭雎在马车上说了一会儿话后,便面带忧郁的回了太子府。

    得到这个消息,群臣全都若有所思。

    现在,大王并未放弃迁都寿县的想法,所有下朝后留下太子,并用君父的威严压服了太子。

    而令尹昭雎在朝议上的倾向也是很明显,是反对迁都的,所以,刚刚在车上,令尹昭雎一定游说了太子,从太子内心深处激起了太子的抵制之心。

    而太子横之所以犹豫,那肯定是大王的威严太盛,连太子横也不敢直面相抗。

    所以,此时此刻,要想抵制大王迁都,必定得坚定太子横的抵抗之心,只要太子横反对,只要楚国的储君未来的楚王反对,那么,即便是大王真要强行迁都,那也得思量一二。

    否则,总不可能是大王强行迁都千里外的寿县,然后,等两年,新君即位,然后新任楚王再把都城迁回千里之外的寿县。

    这样折腾下去,何必呢。

    一念及此,群臣不约而同地行动起来。

    司马景缺:“来人,备车,本司马要去见太子。”

    三闾大夫屈署:“来人,虽本大夫去见太子。”

    上将军昭浪:“来啊,把本将的重宝大珍珠拿来,我要去太子府。”

    孙浩:“走,去太子府!”

    ······

    与此同时,左司马邓陵光已经进入宫中。

    “大王,刚刚知北涯探子哪里传来急报,还请大王过目。”

    熊槐一听急报,立即从邓陵光手中接过木盒,然后取出消息一看,接着便深深皱起眉头。

    这消息说的太子横与令尹昭雎会面后,太子横便神情恍惚地回到太子府。

    虽然现在熊槐还不知昭雎跟太子横说了什么,但是从太子横的表现来看。

    显然,太子横被昭雎说的动摇了。虽然他现在不知道太子横是否真的被昭雎说服,是否已经下定决心,但这种动摇本来就明显说明了问题。

    要知道,从太子横离开王宫这才过去多久,他前脚才将太子横说服,后脚他就被昭雎说动。

    在关乎国家根本的大事上,他意志竟然如此不稳,短时间内竟然两次从根本上改变心中的想法,做出截然相反的决定。

    他本以为太子横只是在智慧上只是常人之资,但做了几十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做了几十年储君,做了那么多年监国太子,他应该已经有自己的主见看法,旁人是难以动摇的。

    但,现在看来,他又错了。

    虽然,此时他可以立即召来太子横,然后再次将他说服。

    但是,熊槐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没必要了!

    四十多岁的儿子,勉强使他屈服,只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只要大多数的人赞成迁都,即便太子反对,那他的反对也毫无意义。

    而想要大多数的人赞成迁都,其中的关键就是实力最强大的昭景屈三族,以及需要获得江淮贵族的支持。

    而想要说服他们,光凭他这个楚王,就有许多事情不方便说。

    这就需要一个说客。

    想起说客,熊槐猛然想起令尹昭雎的学生黄歇来。

    黄歇这人熊槐已经期待了多年,他本是黄君的庶子,没有继承权。

    当初太学建立,熊槐要求各地举荐学子来郢都时,黄歇便被他父黄君派到了郢都。

    当初黄歇初到郢都,年纪尚青,熊槐虽知道他,也保持了关注,但却并没有打扰他成长。

    等到他在太学扬名,等到拜师昭雎,等到他正式行冠礼后,熊槐这才将召到身边用事,充当传令的谒者。

    经过几个月的了解,熊槐已经确定,他现在身边的这个黄歇,肯定就是后世的春申君了。

    虽然现在黄歇刚刚行冠礼没多久,但既然有了才能,那就可以试着予以重用了。

    熊槐心中略一沉吟,立即吩咐道:“来人,召谒者黄歇来,寡人要见他。”

    “唯。”

    不久,黄歇来。

    “大王!”

    “嗯。”熊槐看着面前的自信中略带一些丁点紧张的弱冠青年,顿时一阵出神,此刻,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屈原的时候。

    两人同样的年青,同样的博学多才,同样的口才了得,同样的风采过人。

    不一样的是,屈原天赋异禀,看书只需看一遍便可,人人称赞他博闻强识。而黄歇不同,他先在太学苦读数年,苦读众多经典,再加上诸子熏陶,学识已然出众,然后又拜昭雎为师,极大的增长了见闻,这才能在学问见识上赶上同样弱冠之龄的屈原。

    同样,二人虽口才了得,但屈原更擅长外交辞令,出使他国,从不让楚国受辱。而黄歇则不然,就他在太学的情况来看,他更多的是擅长辩论,说话有理有据,气势磅礴,让人佩服。

    同时,屈原的思路犹如天马行空,看问题犀利敏锐,窥一斑而知全豹,从细微的变化就能透彻背后的变局,同时,屈原书生意气极重,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而黄歇评论天下事全都入木三分,看问题总是从全局入手,心有天下,眼有各国,更重要的是,黄歇更懂得变通。

    或许,论才情,十个黄歇加在一起都不如屈原,而论大局观,十个屈原加在一起都不如黄歇。

    当然,两人最直观的不同,就是屈原比黄歇更顺眼三分。

    此时,黄歇立于楚王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楚王单独召见,心中有些激动,也有一些期待。

    只是,他在楚王面前站了许久,却不见楚王开口。

    微微一抬眼,他便见楚王背对身后的地图,目光似乎有些飘忽,好像已经走神的样子。接着,他又看到楚王身后的地图上,齐宋魏三国地图上标注似乎比起其他国家更多一些,各县各城乃至山脉河流也比其他地方详细一些。

    接着,黄歇想起不久前朝议上,楚王与群臣为了迁都寿县不欢而散的消息,目光微微一凝,心中便对楚王的想法有了些许猜测,甚至连楚王为何召见他也有些微微揣测。

    只是,此时楚王不开口,他也只能保持静止的站姿,如同一个透明人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楚王面前。

    良久,熊槐收拢神思,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神态自若地黄歇,他微微颔首。

    面前的黄歇虽然年青,但是养气功夫却已经入骨了。

    想着,熊槐顿时长叹道:“唉~~”

    叹完,熊槐看着黄歇问道:“卿可知道寡人为何唉声叹气?”

    黄歇一听楚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心中顿时一松,然后拱手应道:“回大王,臣以为大王在为打算迁都寿县而朝中诸公反对而叹气。”

    熊槐闻言,笑而不语,黄歇的推断很明显,常人也可推测一二,若是黄歇的话只是如此,那黄歇还得在昭雎身边多呆几年。

    此时,黄歇见楚王没有回应,知道楚王对他的话并不满意。

    于是,他接着道:“不过,迁都寿县对群臣来说是大事,但对君王来说却是小事。无论是否成功,都是一件小事。所以,臣以为迁都一事还不足以让大王叹气,更不用说哀叹。

    如此,臣大胆推测,大王之所以哀叹,那一定就是在为楚国的未来而哀叹。”

    熊槐闻言,立即昂首挺胸,自傲的摇头道:“你错了,大错特错,寡人的国家,地超七千里,人口超千万,天下各国无有与寡人比者,虽天下来攻,寡人也毫无所俱。寡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国家,又怎会为楚国的未来而担忧呢?”

    “大王何必欺臣年少。”黄歇笑道:“若是大王不为楚国的未来而担忧,那大王为何两次启用左徒变法呢,若是大王不为楚国的未来而担忧,那大王何必在诸公的反对声中,执意要迁都呢!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大王屡屡在国中进行大变,这不正是担忧楚国的未来,认为现在的楚国亟待改变么!”

第一千两百零八章 亦为图存

    熊槐闻言微微一笑,然后又问道:“那黄卿以为,楚国的未来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大王。”黄歇先拱手一礼,然后沉吟道:“昔日,周室初立,广建诸侯以屏王室,是时,各诸侯国的主要目的乃是先守住自己的国土,然后保卫王室。

    然,数代之后,待周室稳固,天下各诸侯国也日渐稳固,此时也,各诸侯国与周室间已然亲疏情薄。是时,各诸侯国的主要目的也已经变成获得更多的财富,故而各国时常为了土地与百姓而发生争执乃至战事。

    不过,彼时周室尚强,各国虽有纠纷,但也少有灭国者。

    后,周室日衰,诸侯并起,然彼时也,各国之间虽频频爆发战事,但是各国之间实力差距并不大,彼此之间还有众多的小诸侯国作为缓冲。是以,当时各强大的诸侯国,都在忙着团结其他大小诸侯,然后打压其他强大的国家,并吞并对方的小诸侯国,乃至自己这边的小国。

    所以,之前的数百年间,各国以称霸天下为主,各强大的诸侯国,谁身边的小国多,谁就能称霸天下,谁就能宰割天下各国。故,世人皆说,霸者以信,信立则霸。”

    说到这,黄歇抬眼看了楚王,见楚王一副认真听他说的样子,脸色并无半点不耐。

    见此,黄歇立即松了一口气,越发自信的道:“而到了现在,形势又发生了变化,昔日天下诸侯有八百余,但现在天下诸侯还有实力的,却只剩下秦楚齐燕赵魏韩宋八个。然而,就剩下的这八个国家,各国间的战事不仅没有随着国家的减少而减少,相反,随着缓冲国家的消失,各国之间相互接壤,彼此间的矛盾骤然增多,导致各国间的战事愈加频繁,欲至他国于死地而后快。

    如今天下的八个国家,当初魏国强盛的时候,魏国攻破秦国都城一次,围攻赵国邯郸三次,攻破赵国都城一次,围攻韩国都城一次,灭亡中山国一次,从我楚国获地千里,从齐国获地千里,卫国几乎已经沦为魏国的属国。

    然而如此强大的魏国,之所以沦落到现在自保都难,这不仅因为魏武侯不能笼络人才,更是因为魏武侯没有看清当今天下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变法,争霸天下早已成为过去,而你死我活的兼并战争,这才是天下的趋势。

    沉迷争霸不可自拔,这正是魏国衰弱的根源。

    相反,魏国之后,秦齐楚三国并起。

    当初,秦国不去攻打三晋两周,而是出兵灭亡南方的巴蜀苴充四国,在与我楚国结盟后,不去攻打天下恐惧的齐国,而是毁约攻打我楚国,这正是因为秦国已经看清了未来的大势。

    同样,当初齐国与我楚国结盟,不去攻打天下恐惧的秦国,反而一战灭亡燕国。这也是因为看清了未来的大势。

    而大王你,在与各国相约伐齐之后,不去攻打齐国,反而一战灭亡越国,这也是因为看清了未来的大势。

    就在不久前,赵国在天下伐秦时而不往,天下伐齐而不去,天下伐楚而不来,反而先修内政,再服北胡,后灭中山,现在又联合各国先攻秦国,再伐齐国,其何尝不是在顺应未来的大势呢。”

    说着,黄歇叹道:“天下归一,这是未来的大势所趋,大势面前,天下所有的国家,全都是非成即亡,不胜即死,别无他路。

    而在亡国的危机面前,所有的国家都需要集中一切的力量,即便不能灭亡他国,那也要保住自己。

    而要想集中国中所有的力量,那各国之前秉承周室的广建诸侯,分封大夫之策便已经不再合时宜。因为建诸侯,分大夫,不仅不能将国家的所有的力量全都集中起来,反而还会分散现在已有的力量。

    就好比周室,自从百年前周室最后一次进行分封后,现在周天子手中,已经没有一个百姓,没有一寸土地,彻底将自己分完了。

    而魏国,魏文侯启用李悝变法,设郡县,尽地力之教,访诸贤,天下士大夫多有归之。而后,魏文侯又启用吴起改革军事,立武卒,赐职位,奖田宅,赏仆役,如此国中百姓也归之如流水。

    如此,魏国郡县立,地力尽,国家的财力物力就全都集中起来,而士大夫归之,百姓乐之,国家的智力人力就集中起来了。

    财力、物力、人力、智力全部集中在一起,全国上下万众一心,这就是昔日魏国强盛的根源。”

    说到这,黄歇拱手道:“而大王担忧也正是在此,如今国中贵族之多,即便拿出所有的职位来都不能满足一半贵族的需求,而贵族为了职位无所不用其极,相互勾连,垄断了所有的功劳与职位,如此,天下贤士不至,国中百姓不悦,这就是我楚国失之智力与人力。

    而地方上,各地封君占据了大量肥沃富庶的地方,并享有封地中的所有军政财刑大权,不仅自成一国,甚至稍不如意就举兵反叛。如此,我楚国就失之财力、物力。

    四力皆失,这就是我楚国的国土范围,从河水北侧退到淮水的根源。

    虽然期间我楚国也屡出明君贤君,但国家也不能一挽颓势,就如昭王惠王,不过勉强自保而已。而一旦出现平庸之君,如声王悼王,则丧三军,失地千里矣。

    然悼王之所以能让楚军饮马河水,此非悼王之力,乃吴起变法集权之功也。”

    此时,黄歇感叹道:“幸赖大王神明,东灭越国,西取巴充,如今我楚国后患已除。但是,国之四力不集,面对天下越发激烈的战事,一旦国家出现平庸之君,我楚国终究免不了衰弱啊。

    所以,臣以为这就是大王之所以哀叹的内因,也是大王先后两次变法的根源。变法,非为强国,亦为图存。”

    “啊哈哈哈~~~”熊槐仰天长笑。

    现在他对黄歇越加满意,越加喜爱。

    通过自己的见闻,能看到变法强国的好处的,那只是常人,身为贵族一份子,能大声说出变法利国的,那就是忠臣义士,而能看到变法图存的,这才真正的贤者。

    想到这,熊槐顿时高喊道::“好,好,好一个非为强国,亦为图存,只此八字,当浮一大白。”

    说罢,熊槐立即向殿外大喊道:“来人,赐黄卿酒。”

    “唯。”

    很快,一个士卒便捧着酒壶酒杯进来。

    “谢大王赐!”黄歇略带激动的拱手一礼,然后拿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酒毕,黄歇再次平静下来。

    此时,熊槐挥手驱退士卒后,又满脸喜悦期待的看着黄歇问道:“你刚刚说这是寡人哀叹的内因,难道寡人还有哀叹的外因吗?”

第一千两百零九章 惜哉!年幼!

    “有。”黄歇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楚王身后的地图道:“哀叹的外因便是齐赵两国。”

    “哦!”熊槐面色不变,继续笑着看着黄歇道:“愿闻其详。”

    “不久前,赵国与秦国议和,将魏国汾阴等河东七城划分给秦国,以达成与秦国的和解。”黄歇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地图道:

    “赵国与秦国的议和,暴露出赵国两个意图。其一,五国决心将秦国赶回河西,但是事情进行到一半,就挥师伐齐,这只说明秦国暂时不是赵国的主要目的,赵国对秦国的策略乃是限制,而非主攻方向。

    赵国挥师伐齐,却停兵邯郸休整,并未仓促出兵,这也暴露出赵国接下来的主要进攻方向就是齐国。

    而齐国现在刚刚经历内乱,人心不稳,赵国此时进攻齐国,胜算极高。赵国胜齐国败,则必然导致赵国益强而齐国益弱,如此,齐赵两国的战事将无休止矣。

    所以,臣以为未来天下各国的纷争,主要就是齐赵两国的争端。”

    说着,黄歇喘了一起气,接着道:“而赵国的另一个意图,则是以强秦制衡魏韩,然后将魏韩两国牢牢的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五国与秦国议和,赵国力主割让已经夺回的三城,以与秦国和解。这其中除了想要快速议和,快速退兵回东部之外,其中也蕴含了另一个目的。

    那就是在魏国的防线上打开一个缺口,给秦国一个出兵的方向。如此,秦国从函谷关出兵,势必威胁韩国,秦国从夏阳出兵,则势必威胁魏国河东。

    韩国弱小,魏国元气大伤,面对强秦的威胁,他们只能依附于赵国,唯赵国马首是瞻。

    而只要三晋合一,秦国的威胁就不是问题。

    而与此同时,赵国先解决了北部的胡人威胁,又解决了侧翼的中山国,已然没有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赵国南西北三面全都没了后顾之忧,这就为赵国全力攻略齐国提供了极好的条件。

    同时,燕王乃是赵国所立,一向唯赵国马首是瞻,宋相仇液又是赵国大臣,如此,五国合一,赵国一旦对齐国动手,这必将震惊世人的持续大战,其惨烈程度也一定远超之前所有的战事。”

    说到这,黄歇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飞快的道:“而面对这场战争,如果我们的都城还在郢都,那就太远了。从调兵到出兵抵达战场,期间需要两到三月,这对任何战争都是致命的,所以,臣以为这就是大王执意迁都寿县的原因。”

    “哈哈哈···”熊槐长笑一阵,然后问道:“那黄卿说说,寡人想要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

    黄歇应道:“如果大王想要争霸天下,那自然是联合齐国,威胁魏宋,以限制赵国。可是,如果大王想要获取天下,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完成国内的变法,然后静观齐赵之争,并联合魏韩两国牵制秦国,等到齐赵双方筋疲力尽之际,我们再以宋国为条件,逼迫赵国与我们联盟,共取齐国。

    等到齐国败亡,我楚国只需获取齐长城以南的土地便可,至于齐国本土以及灭齐的凶名,我们大可让给赵国。

    齐国一亡,不仅我楚国在东部的最大威胁没有,而且我们还可以趁机联合秦燕围攻三晋。

    若是秦燕不愿与我们结盟,反而还愿意牺牲自己的实力替三晋抵挡我楚军,那我楚国便可攻打远离秦燕的地方,挥师蚕食三晋。若是他们愿意与我们结盟,那三晋的败亡就将是注定的。

    只要三晋败亡,那天下的局势就已经明朗了。”

    “善哉善哉,真乃我楚国千里驹也。”熊槐听黄歇说完,不禁发出阵阵惊叹声。

    虽然黄歇的思路在细节与处理上与他的想法有极大的不同,但是,他的思路在大方向的还是极高的操作性的。

    此时,熊槐看着黄歇尚且稚嫩的面庞,不得不感叹,这个家伙真是天纵奇材。

    可惜,他现在还太年轻,若是他再年长十岁。

    那么,熊槐觉得自己就不必担心身后事了,完全可以将楚国托付于他。

    可惜,他太年轻了!

    想着,熊槐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道:“黄卿,如今寡人提出迁都寿县,但群臣全都反对,导致迁都一事举步维艰,不知黄卿可有对策。”

    黄歇一听为楚王分忧的机会来了,立即拱手道:“大王,此事易耳,刚刚大王之所以遭到群臣反对,乃是因为群臣初闻迁都,是以心中抵触,未能计深远。

    此时,迁都一事已经正式被提出,群臣也渐渐冷静,现在只需一个说客,对群臣晓以利害,则群臣必定同意迁都。”

    “哦,只需一个说客这么简单!”熊槐看着黄歇笑道:“不知黄卿可有合适的说客推荐。”

    黄歇一听,立即拜道:“臣不才,愿为大王分忧。”

    “好。”熊槐大喜道:“除了令尹,其他人寡人都交给你去说服了。其他大臣无所谓,昭景屈三族是必须要说服的,而且,江淮这边的贵族,也必须要赞成迁都。

    还有,寡人在给你一把尖刀,明日寡人还会召开朝议,并在朝议中,正式任命客卿甘茂为我楚国左尹。”

    黄歇眼睛一亮,当即再拜:“谢大王信任,臣必不负大王所托。”

    黄歇满心欢喜的离去后,熊槐沉吟了片刻之后,吩咐道:“传召,请令尹来见寡人。”

    “唯。”

    熊槐在殿中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便见昭雎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令尹来了。”熊槐笑着对昭雎唤道:“令尹快来,寡人刚刚得到一个好消息,正要分享给令尹。”

    昭雎正向殿中走着,听到楚王的话心中顿时一滞,然后心中充满着警惕,放缓脚步来到楚王不远处:“大王。”

    “令尹快来。”熊槐笑着走到昭雎身前,然后将昭雎拉到大殿一侧的地图前。

    “令尹,刚刚刺史令从齐国传回消息,齐王地与田文彻底闹翻了。”说着,熊槐看着身侧的昭雎道:“之前,寡人曾答应令尹,只要时机成熟,便会为令尹报仇。为了寡人的诺言,之前数月,刺史令一直滞留齐国,前后耗费三万余金,终于使得齐王与田文田彻底决裂,并让齐王地与田氏宗亲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这······”昭雎神色大变,连心中对楚王的警惕也瞬间崩塌了。

    之前,五国伐楚,他为保存实力,主动退出陈城,导致楚国失地千里。而以齐国为首的联盟,为了扫平淮北,设计暗算他,并害死他的世子与嫡长孙。

    从此以后,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恶气,想要报复齐国。

    只是齐国实力强大,而且楚国一直忙着变法,无暇他顾,所以他才将仇恨深埋心中。

    但现在,楚王却告诉他,伐齐的时机突然成功一半。

    形势变化的如此突然,幸福来得如此突然,顿时让他产生一种难以置信的错觉。

    “大王。”昭雎急忙问道:“之前从魏国传回的消息,不是说田文得知五国即将伐齐,所以立即坚决的拒绝了魏王的任相,已经回到薛地,正在向齐王请命保卫齐国吗?

    怎么···田文怎么突然又跟齐王闹翻了?”

第一千两百一十章 心窄误己

    “呵呵!令尹有所不知啊!”熊槐看着齐国的地图笑道:“之前田文离开魏国返回齐国,却在齐国边境被阻,因为齐王下令,不准田文返回齐国。

    接着,田文绕道返回封地后,一面向齐王上书,陈诉自己对齐国忠诚,一面派说客去临淄向齐王地表忠心,一面重礼行贿齐国大臣,请群臣出面说和,希望能回到临淄任职。

    结果,田文再次遭到齐王拒绝。”

    昭雎皱眉道:“大王,这个消息臣也有所耳闻,可是田文与齐王地似乎并未因为这两次的拒绝而闹翻啊!据臣所知,这段时间田文一直想着重新回到齐国任职的。”

    熊槐闻言看来昭雎一眼,心知昭雎对齐国一直耿耿于怀,也暗中关注着齐国。

    想着,熊槐笑道:“令尹莫急,齐王地与田文反目,也正是因为这两次拒绝。据知北涯安插在田文身边的探子来报,田文被连续聚集两次之后,又开始第二次上书齐王地。

    说他愿意尽起薛地之兵为齐国而战,并愿意将军队交给齐王地派出的大将统领,而他只愿能为国效力便足矣。

    这一次的上书,在临淄齐国朝中引起了轰动,就在齐国群臣争议中,一个消息在临淄传开,彻底打破了田文重回临淄的幻想。”

    昭雎本来听到田文的上书,都快以为齐王与田文讲和了。

    但,楚王话锋一转,又让他大吃一惊。

    “敢问大王,是何消息?竟有如此威力!”

    “就是因为田文之前遭遇两次拒绝,所以田文认为齐王地之所以对他有重重误会,乃是因为有小人在其中作祟。

    于是,田文暗中派人在临淄打探,到处寻找在各种场合说他坏话的人,然后把这些人全都记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帛书上,并打算等他回到临淄后,对这些人进行报复。

    因为记录的人名太多,导致这个秘密被我们知北涯的探子发现,并且,我们探子还同时打探到,田文将要报复的可不仅仅只是说他坏话的。

    还包括他以前的好友以及他曾经接济过的贤士,甚至他曾经供养门客,凡是他逃亡魏国期间,凡是没开口替他说话的,不再收他礼物的,离他而去的,跟他划清界限的,如是种种,大约千两百余人,全都被他记录在案,准备事后报复。”

    “这······这······这难以置信!”昭雎被这个消息彻底惊呆了。

    他早就知道田文为人看似心胸宽广能礼贤下士,但是,实则心胸狭隘,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田文的心眼竟然小肚鸡肠到这种程度了。

    想到这,昭雎顿时倍感耻辱,并咬牙切齿的道:“哼,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天下人称赞田文乃天下大贤,各国贤士无出其右,这简直是对天下人莫大的羞辱,臣耻之。”

    “不错。”熊槐点头道:“这个消息被刺史令散布出去后,齐国群臣诸贤大都是如令尹一般看法,然后超一半大臣都在齐王地面前痛斥田文。

    是故,齐王地这一次非常坚决的拒绝了田文,并驱逐了田文的使者。现在,无论是田文派去游说齐王地的说客,还是朝中大臣,只要是去替田文说情的,全都连齐宫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而齐国临淄中,现在也没有人再开口为田文说话了。”

    说着,熊槐回首看着昭雎道:“令尹,你说这个消息是不是一个好消息。”

    昭雎闻言,感激的笑道:“大王所言极是,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不仅如此。”熊槐又看向齐国的临淄道:“刺史令在齐国的这段时间,可不仅仅是在离间齐王地与田氏的关系,同时,刺史令也花费了大量的财物,收买了一些在稷下学宫的诸子。

    这些人,有些开始不断向齐王地面前攻击其他诸子乃至大臣,有些开始在学宫到处煽风点火引**战并相互攻讦,有些则开始散步各种离奇荒诞的言论以扰乱视听。

    稷下学宫有大夫六十余人,刺史令通过各种渠道收买煽动了超十人。

    目前,主持稷下学宫的大贤乃是大贤田骈,而经过田甲之乱后,齐王对所有的姓田的都保持着戒心。是以,刺史令重金收买了两人,鼓动了一人,让他们日以继夜的在齐王地面前中伤田骈。

    之前学宫最具影响力的大贤,太傅回到楚国,慎子不久前病死、宋子行将就木、孟子出走回乡、季子被杀、接子在楚,现在就只剩下田骈威望最高,威服诸子,而其余诸子却是谁也不服谁。

    是以,寡人以为,只要田骈被齐王驱逐,或者田骈愤而出走,那稷下学宫恐怕就彻底混乱起来了。

    所谓一人惊惧,三人恐慌,只要诸子一乱,稷下学宫这个齐国最大的智囊团,乃至天下最大的智囊团,就会从内而外的陷入混乱,难以发挥它应有的智力。

    如此,我楚国伐齐的时机就到了,而且寡人以为,这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说完,熊槐转头看向昭雎:“令尹,你以为如何。”

    昭雎闻言,眼睛不禁有些淡淡的湿润。

    他本以为他可能已经看不到楚国出兵伐齐的那一天了,但不想,这一天竟会如此快速的出现在眼前,仿佛他现在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这个机会紧紧的抓在手中。

    想着,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拱手道:“大王所言极是!”

    熊槐见昭雎心服,立即微微一笑,抓住昭雎的手道:“令尹,你我君臣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畅谈天下事了,今天寡人要跟贤卿好好谈谈!”

    昭雎见楚王不愿放人,只得应道:“是,大王。”

    就在熊槐与昭雎在宫中高谈阔论的时候,黄歇也找到了他游说的第一个目标:上将军昭浪。

    昭浪因与太子横并不熟悉,加上他的封地远在海滨,跟太子横以及群臣打交道的机会少,所以他给太子横送完礼后,没有久留,便从太子横家中返回自己的住所。

    他返回府上没多久,便有门客来禀报:“君上,黄君之子令尹门生谒者黄歇求见。”

第一千两百一十一章 事半功倍

    “黄歇?”昭浪微微一怔,这个人的名字他之前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是黄君的儿子,而且还是令尹昭雎的学生,更是大王身边的谒者,那他就得见见。

    “请。”

    “诺。”

    很快,黄歇进入府中,来到会客大厅,然后,他一见昭浪,便立即笑着行礼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歇特来给将军道喜来了。”

    昭浪一怔,他本以为黄歇来见他,是令尹有什么吩咐,或者是替他父黄君交好他,又或者是单纯的拜见自己给自己送礼的,但没想到,黄歇一开口就向他道贺。

    昭浪想了想,自己最近好像也没啥喜事发生啊,这黄歇怎么无缘无故向他道贺,莫不是这是一个脑疾人士。亦或者是年纪尚轻,骤然见到我这个上将军,所以语无伦次了?

    虽然他满脸狐疑的看着十分年轻的黄歇,但是念及黄歇身份,还是开口问道:“黄谒者,不知本君有何喜事?你为何向我道喜呢?”

    黄歇笑道:“歇刚刚听说,今日大王召集群臣议事,商议迁都寿县,是故,歇一听说这事,就立即来向上将军道喜来了。”

    昭浪脸色一僵,用警惕的目光瞥了黄歇一眼,语气冰冷的道:“这算什么喜事,大王打算将都城从千里之外的郢都迁来寿县,劳民伤财不说,还会引起国家的动荡。

    你身为大王身边的谒者,不去进谏大王也就罢了,还前来向本君道贺,这岂是君子所为。”

    “上将军教训的是!”黄歇直接拱手一礼,然后开口道:“虽然迁都寿县有种种不便,但是此时对上将军有百利而无一害,是故,歇还是要向上将军道贺的。”

    昭浪一怔,迁都寿县对我百利而无一害?我怎么觉得百害而无一利呢?

    想着,昭浪迟疑的看着黄歇:“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歇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敢问上将军,不知你祖父是何人,身居何职?”

    昭浪虽然奇怪黄歇的问题,但他听到黄歇问及先祖,还是一脸傲然地应道:“我祖父乃是渤海君昭阳,祖父戎马一生,官至令尹,更曾侍奉三代楚王,破齐、破魏、破越,名镇天下,曾被先王赏赐和氏璧,又被大王赐美谥山子。”

    “山子的确令人敬仰。”黄歇露出一脸的钦佩,然后又问道:“不知上将军祖父的祖父又是何人,官居何职?”

    昭浪依旧傲然地道:“祖之祖乃江君昭奚恤,官居令尹,侍奉宣王有功,名镇秦魏,有功,故宣王封我祖为江君。”

    “江君陈宝于秦使,扬我国威,不战而屈人之兵,他的事迹至今依然使人心生向往啊。”黄歇感叹了一句,然后又问道:“敢问上将军,不知将军之父是何人,官居何职。”

    “···”昭浪脸色一僵,讪讪的道:“我父渤海君,心系渤海,是故未曾在朝用事。”

    “是啊。先渤海君身在渤海,是故未曾在朝担任职务。”黄歇喟然长叹,然后开口道:“不仅先渤海君未曾在朝任职,而且,上将军的同宗兄弟,现任江君,乃至前代江君,前前代江君,他们都不曾在朝任职。”

    “敢问上将军,为何江君与渤海君全都名镇天下,但是他们的后裔却大都默默无闻,这是因为才能不足的原因吗?”

    “不,不是这样的。”昭浪猛地摇头否认。

    “对。”黄歇立即点头道:“在下也以为肯定不是这样,或许江君之后才能比起江君有所不如,但要说才能不足以在朝任职,那肯定不是这样的。

    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下窃以为这是因为封地远离朝廷的缘故啊!”

    说着,黄歇见昭浪陷入沉思,立即开口道:“百余年来,昭景屈三族在朝中的大臣层出不穷,我楚国令尹不是出自昭氏就是出自景氏。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这难道是因为其他家族的人才全都不如昭氏景氏吗?

    不,情况显然不是如此,在下就拿上将军为喻,之前数十年,上将军一直都是渤海君,未曾在朝中任职,然后一旦江淮有变,将军立即从诸多封君中脱颖而出,被大王封为上将军。

    这是何故,难道是因为将军之前四十年才能不足,而现在才能突然有了吗?

    不,肯定不是如此,因为才能不是一朝一夕便突然具备的。

    那为何将军之前名声不显,而现在名显朝野呢?

    在下窃以为,这是将军距离郢都太远,距离大王太远的缘故啊。

    将军之前虽有其才,但才能却无法得到施展,是以默默无闻,然后天下有变,将军却能一朝名镇江淮。”

    说到这,黄歇见昭浪点头,一副我很认同的模样,便继续道:“现在,将军已经名镇江淮,江淮贵族大都以将军为首,若是大王再迁都寿县。

    如此,以将军的才能,以将军在江淮的名望,以将军对大王的忠臣,大王岂能不重用将军。到时,别说区区上将军,那就是司马柱国,将军也大可当得,甚至连百官之首的令尹,将军也不是不可能啊。”

    此时,黄歇感叹道:“若是有朝一日,将军被楚王任命为令尹,那就是将军接替了山子的功业,继承了将军的事业,延续了昭王的功德啊。

    到那时,将军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坦然面对昭王、江君、山子了。而不像当代江君一样,空有祖先的余德,却不能像江君一样名显天下,反而封地为各国所破,遗笑天下矣。”

    说着,黄歇见昭浪露出一脸自傲且不屑于江君为伍的样子,再开口道:“可是,若是上将军满腹才华,却因为远离郢都远离大王,使得才华无法施展,落到跟寻常封君一样的际遇,那在下心中为将军十分不值,为将军的满腹才华不值。

    大丈夫顶天立地,理应名扬四海,名留青史才是,岂能坐困家中,做一个区区田舍翁!”

    昭浪听到这,立即赞同的点了点头,他被黄歇说得热血沸腾了。

    此时,黄歇拱手道:“是故,刚刚在下一听大王迁都,要迁到距离我黄国以及渤海极近的寿县来,便忍不住前来向将军道贺啊。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将军现在可以继承祖先的事业了。”

    “欸!”昭浪一听,立即埋怨道:“你这个小家伙在说什么啊,官至柱国令尹,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本将心中想的,岂是一直都是如何为大王尽忠,如何为国效力,才不负大王对我的恩德呀!”

    “失言,失言,是小子失言了。”黄歇立即陪笑道。

    昭浪闻言哈哈一笑:“黄家侄子,本将觉得跟你有缘,不如今日留在本将府中用晚膳如何!”

    黄歇闻言立即摇头:“叔父相邀,本是歇的荣幸,奈何歇还要拜访钟离君,是以不便久留。”

    昭浪一听黄歇要去拜访钟离君,立即明白他这是要去串联江淮封君,赞成大王迁都。

    若是之前,说不得他就拉着黄歇不让他走了,但是,现在得知迁都寿县的好处,想着未来他也有继承祖父以及祖父的祖父的功业的机会,当即笑道:“既如此,那贤侄请便,稍后本将也要邀请钟离君、逯军、六义君、六君、曲阳君等人来此聚会。”

    黄歇一听,立即明白昭浪不仅同意迁都,还打算亲自出面拉拢江淮一带的贵族。而昭浪这一动,比他自己去游说强多了,可以说,昭浪召开夜宴后,他游说群臣的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想着,他立即笑着拱手道:“既如此,小侄告辞。”

    “贤侄,叔父我亲自送你出府!”

第一千两百一十二章 连下三城

    黄歇从昭浪府中出来,而后略一打探,方知司马景缺与三闾大夫屈署还在太子横府上滞留未归。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下午时分,才得知景缺与屈署因不便在太子府中久留,已经返回府中了。

    而黄歇得知后,却并未第一时间找上去,而是等到上将军昭浪宴请江淮贵族的夜宴开始后,这才往屈署府上而去。

    傍晚,屈署府上。

    屈署看着刚刚担任大王谒者的黄歇,奇怪的问道:“黄谒者此时来访,可是大王有什么吩咐,亦或者是令尹有什么吩咐?”

    “都不是。”黄歇拱手道:“歇刚刚从上将军府上来,见上将军正在宴请江淮贵族,大谈迁都寿县之利。

    歇见此,一则仰慕左徒的舍身为国的高大情操,二则仰慕大夫以嫡子行间的忠义,所以才特来告诉大夫一声。”

    “这怎么可能?”屈署大吃一惊:“今日朝议上,上将军昭浪还是反对迁都的,他怎么现在就改变心意了呢?”

    黄歇一脸平静的道:“是与不是,大夫派人一探便知。此时上将军府中高朋满座,情况是很容易打探的。”

    “这···”屈署迟疑的看着黄歇,心中却信了八分,因为昭浪的情况并不难打探,这瞒不了他。

    而如果昭浪真的鼓动江淮贵族在明日的朝议上赞同迁都,那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为啥?因为这里是寿县,这里是江淮贵族的大本营,江淮贵族此刻全都聚集于此。

    一旦他们明日全都赞成迁都,那么,明日的朝议上,反对迁都的人就无法在数量压倒支持变法的人了。

    寿县这里,别说江淮贵族,就是江淮的封君,都比朝中大臣多一倍。

    这···大事不妙啊!

    此时,黄歇又开口道:“还有,今日白间,大王曾派歇去通知客卿甘茂,说是明日朝议上,要封甘茂为左尹。”

    “什么?”屈署又是大吃一惊。

    大王以甘茂为左尹,这既是恼怒群臣反对,又是给群臣中安插一根搅屎棍啊!

    之前,屈氏才是楚王手中刀,现在,楚王有的是刀。

    不妙!不妙!

    接着,黄歇又开口道:“大夫,歇出宫后,大王便召见了恩师,恩师入宫后,从上午一直跟大王聊到现在都还未出宫。”

    “哦!”屈署一听,已经明白黄歇的意思了,于是,他面色平静的拱手道:“多谢黄谒者前来示警,否则署将深陷网中而不自知矣。”

    ······

    不久后,黄歇又来到司马景缺德府上,然后,他一见到悠闲从容的坐在主位上的景缺,就急忙开口道:“司马在大难临头之间,在景氏大祸临头之时,竟然还能如此坐的住,真是让歇佩服佩服。”

    “休得胡言!”景缺一听,立即板起脸,训斥道:“我乃堂堂司马,景氏乃楚国最尊贵的家族之一,何来大祸临头。危言耸听,骇人听闻,难道令尹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黄歇诚恳的致歉道:“是歇心直口快,不善言辞,还请司马恕罪。”

    “你···”景缺看着死不悔改的黄歇,大怒道:“好你个黄歇,不要以为你是黄君之子令尹门生,本司马就不敢拿你如何。若是你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今夜就别走了,留在本司马府上,等明日朝议,本司马再送你进宫。”

    黄歇浑然不惧的拱手道:“司马,十年前,我楚国之中,景鲤为令尹,景翠为柱国,司马为方城守,景邵为大夫,景阳为宿卫大王的将军。是时也,景氏是何等的辉煌,乃是我楚国实至名归的第一家族。

    但是现在呢,令尹景鲤死,令尹景翠死,大夫景邵全族被贬洞庭,司马在朝孤立无援,景阳在吴归期无期。

    十年后的今天,景氏哪里还有楚国第一家族的威势。”

    说着,黄歇直视景缺道:“如今景氏在朝的只有司马一人,而司马之后,景氏却只有景阳一人,一旦司马与景阳其中一人出事,偌大的景氏就将轰然崩塌,此时此刻,难道司马还没有引起警惕吗?”

    “这···”景缺闻言,顿时汗水直涌,瞬间便打湿了背上的衣襟。

    这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却一直都没有解决办法。

    此时,黄歇接着道:“当初大王执意变法,先令尹昭阳不敢阻拦,柱国景翠闭口不言。后,大王东破齐,南灭越,西败秦,被临魏,功业德行已经远超过去。

    此时,大王再次变法,家师虽是令尹,亦不敢开口阻拦,柱国唐昧一向支持变法,左徒屈原,接连主持两次变法,三闾大夫屈署乃是左徒心腹。

    当此之时,变法大势已成,司马难道就没看见左尹昭常与上大夫景邵强行阻拦的下场吗?”

    说着,黄歇声音冷冷的道:“然而司马先长拜与黑帝庙外,又在寿县反对大王,如今大王大怒,难道两百年前令尹子西的遗泽还会庇护司马你吗?

    我之所以来到司马面前,那不过是感叹令尹子西的复兴楚国之功以及两次推让楚国之德罢了。

    言尽于此,还请司马明日缚我于恩师面前,说我辜负了恩师的教导。”

    景缺闻言,立即长拜道:“先生,在下错了,不该以貌取人。”

    不久后,黄歇从景缺府中出来,回到自己寄居的令尹府中,发现令尹昭雎依旧滞留王宫,心中一惊,随后略一沉吟,便再次离府,然后直奔太子府。

    太子府大门前,黄歇听着府中传来的丝竹钟石之声,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找到守卫太子府的将领,拱手道:“劳烦将军通报一声,就说黄君之子令尹门生谒者黄歇求见。”

    潘君之弟潘信瞥了黄歇一眼,面无表情的应道:“你来晚了,下次请早点到,本将还可以在大厅之外给你安排一个座位。”

    黄歇一怔,立即解释道:“将军,在下并非来参加太子宴会的,乃是有要事禀报太子,还请将军通报一声。”

    潘信摇了摇头:“太子正与诸君欢,不可打扰,你还是明日再来吧。”

    “哼。”黄歇怒道:“我有急事大事禀报太子,若是耽搁了,你担当的起吗?”

    潘信蔑视的看来黄歇一眼,不屑的道:“我二兄是潘君!”

    黄歇闻言顿时哑然。

    他知道面前这人的意思,潘君的父兄曾以死替太子脱罪,潘君以及面前之人全都是太子的亲信心腹之人。

    所以,就算出了什么事,太子看在他父兄的面上,也不会治他的罪。

    想着,黄歇只得长叹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而后,潘信看着黄歇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道:“我呸,如果你是黄君或者朝中大夫,我还能勉为其难的为你通报一声,不过是一个庶子,一个谒者,就想打扰太子,这是什么人啊!太子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见的吗?”

第一千两百一十三章 群臣请命

    次日,朝议,群臣早早的到了大殿。虽然昨夜许多人都睡得很晚,但是,知道今天朝议还有激辩的群臣,却是全都神采奕奕,毫无半点疲意。

    礼毕。

    熊槐率先开口:“诸卿,之前左尹伏法,因为战事临近之故,寡人并未立即委任左尹。”

    说着,熊槐看着群臣凝重的脸,笑道:“如今,战事停歇,国家已定。而名满天下的大贤甘子回楚,让寡人不再迟疑。”

    此时,熊槐看着人群中间的甘茂,笑道:“甘卿。”

    甘茂立即出列,拜道:“臣在!”

    “寡人素知甘卿长于梳理群臣,结交各国,精通兵事,且熟知秦魏齐三国内事,寡人欲拜贤卿为我楚国左尹,不知贤卿可愿助寡人一臂之力。”

    “臣甘茂拜谢大王厚恩。”

    “贤卿免礼。”熊槐一抬手,然后指着昭雎身侧预留的空位道:“请贤卿坐于令尹身侧。”

    “谢大王!”

    随着甘茂迈步走向昭雎身侧,殿中许多大臣纷纷凛然。

    左尹这样的重职,楚王竟然没有跟任何商议,也没有在朝中议一议,就这么直截了当的任命甘茂了。

    这要是在以前,群臣简直是难以想象。

    但是,此时此刻,群臣面对声威如神的楚王,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

    楚王任命甘茂为左尹,这给了群臣沉重的一击。

    而人群中,早已得知内幕的景缺与屈署,却是心中一紧。

    果然,大王的意志,已经无法阻拦了。

    若是强行阻拦,恐怕等待他们的就是驱逐离朝。

    数个呼吸之后,熊槐等甘茂在席上做好,立即开口道:“今日朝议的第二件事,还是迁都一事。”

    说罢,熊槐看了看群臣前列的太子横,又看了看甘茂,最后决定不拿刚刚回国的甘茂做炮灰。

    于是,他看向甘茂问道:“左尹,你以为如何。”

    甘茂一听,立即应道:“大王,关于迁都的好处,昨日诸君已经说了很多,臣愿再补充四件事。

    其一,秦国占据南郑蜀地,已经对郢都形成了势胜,所以,迁都寿县有利于避开秦国的兵锋。

    其二,郢都远在江水之畔,位置太过偏南,虽对我楚国防备各国有利,但是,如今我楚国强盛,无需担忧各国来攻。而远在江北的郢都,一旦面临出兵攻打各国之时,就显得太过迟缓偏僻,不利于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

    其三,从郢都北上争锋,虽然有汉水之利,但是汉水自西向东南注入云梦大泽,依靠汉水攻打秦韩两国虽然没有问题,但是却对攻打魏宋齐三国极为不利。

    而淮水则不同,走淮水逆汝水则直通韩国重镇阳翟,走淮水逆颖水则直通韩国都城新郑以及魏国都城大梁,走淮水你泗水则直通齐鲁宋三国。

    我楚国水师天下无敌,唯一能稍稍抗衡的就只有齐国水师,而魏韩宋鲁四国则全都没有水师。

    所以,迁都寿县,只要有利,那我楚军便可出兵攻略各国,一旦不利,那我们还可以依托淮水自保。

    其四,我楚国芍坡之富,天下皆知,迁都寿县,则我楚军出征,将极大的减少粮食损耗。”

    说罢,甘茂拱手行礼道:“大王,有此四点,臣以为迁都便。”

    “善。”熊槐笑了笑,然后看向太子横,满脸期待的问道:“太子,你以为如何?”

    此时,太子横看着自己父王脸上的笑容,看着自己父王脸上的期待,想起昨日令尹昭雎在车上说的话,想起昨日群臣贵族的鼓动,心中不禁伤感万分。

    抱歉!

    父王,儿臣辜负了你的期待,儿臣辜负了你的付出,儿臣辜负了你的苦心!

    是儿臣没用,是儿臣无能,是儿臣没有大志!

    想着,太子横满脸伤感的应道:“父王,儿臣以为迁都不便。”

    “父王,儿···”太子横先反驳了左尹甘茂,正欲长篇大论,却被熊槐打断了。

    “好了,太子你的意思寡人已经知道了。”

    “呃···”

    此时,熊槐没有理会这个彻底让他失望的太子,而是转头看向昭雎,问道:“令尹,你以为如何?”

    昭雎闻言,看了看惊愕的太子横,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楚王,心中微微一叹,然后应道:“大王,臣以为左尹所言极是,迁都便。”

    “什么?令尹,你···”太子横一听,顿时惊讶的发出声音,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昭雎。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令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我一定是昨夜太疲惫,所以现在还在做梦!”

    另一边,熊槐没有理会太子横的惊讶,也没有理会太子横脸上的呆滞,又转头看向景缺问道:“司马,你以为如何?”

    景缺一听,完全不敢看太子横,只是沉吟应道:“大王,臣以为令尹左尹说的对,迁都便。”

    “轰···”太子横一听景缺的话,顿觉脑海发出一阵巨响,到处都是昨天令尹司马他们对他说的话。

    昨日之语余音尚在耳间,而令尹司马全都变了···

    此时,熊槐又向昭浪看去,面无表情的问道:“上将军,你以为如何?”

    昭浪一听楚王向自己询问,当即大喜的应道:“左尹说的太好了,臣完全赞同。”

    说着,昭浪立即出列,走到大殿中间,拜道:“迁都寿县极便,臣请大王勿用置疑,立即决断,迁都寿县。”

    昭浪一拜,昨夜跟他沟通过的钟离君逯军等十几个封君,纷纷跟进,全都来到大殿中间,一同拜道:“大王,迁都寿县便,请大王立即下诏,公告全国,迁都寿县。”

    江淮封君一动,其他有资格在殿中议事的江淮贵族,立即跟进。

    此时,唐昧屈署两人不等江淮贵族开口,也赶紧出列,拜道:“臣请大王迁都寿县。”

    昭雎见状,对身侧的甘茂对视了一眼,亦跟着出列。

    接着,熊槐见群臣全都请命迁都了,这才笑着开口道:“善,准诸卿之请,迁都寿县。”

    “令尹。”

    “臣在。”

    “迁都寿县的事情,就由你来主持,优先迁朝中重臣,其次宫中之人,其余皆后。”

    “是大王。”

    “退朝。”

    楚王离开后,昭雎看了看一旁落寞的太子横一眼,本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只是长长一叹,面带愧色地走了。

    昭雎一走,其他大臣更加不敢面对太子横,全都一哄而散,鱼贯而出,迅速离开大殿。

    良久,等太子横反应过来,见殿中已无他人,只有他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席上。

    见此,他抬眼看着大殿上方,目光仿佛透过大殿顶部直达天空。

    “叛徒,叛徒,叛徒!他们全都背叛了我!”

第一千两百一十四章 两手准备

    就在太子横在大殿中发呆的时候,已经在书房的熊槐,也在发呆。

    此刻,他满脑子想的事情,就是废太子。

    今天,他算是对太子横彻底失望了。

    不过,就算要废太子也有两种方式,一种方式是行雷霆之怒,用快速简洁的方式,立即以太子忤逆失德的名义下诏废太子。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可以废太子,甚至可以驱逐太子,但仅仅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以楚国的现在的局势,无论是他,还是太子横,亦或者屈原唐昧他们,全都退不得,因为退便是死。

    所以说,太子废而不杀,这不是废太子,而是立楚王。

    熊槐可以肯定,只要他现在废太子,在变法迁都的重要关节,那些贵族一定会拥立太子为君。而太子的能量,远不是江淮贵族可比的。

    毕竟,他自己做了三十多年的楚王,而太子横也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三十年的储君,其底蕴难以估量。最重要的是,身为储君,他本身就有大义在身。

    如此,这就不是废太子,而是自掘坟墓,顺带自己给自己垒上土。

    仔细想了想,熊槐立即摇了摇头,否决了这种粗暴的方式。

    此时,熊槐突然想起北面不远的宋王来,宋王也想废太子,废了那做了四十多年太子的太子贞。可是,即便是早已完成内政改革的宋王,也无法轻易之间废掉太子贞。

    不仅没废掉,反而把国家弄得一团糟。

    宋王就是前车之鉴啊!

    所以,既然立即下诏不可行,那么就只能先尽可能的隐藏自己的意图,徐徐图之,先削其羽翼,再行雷霆一击。

    不!

    此时,熊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囔囔道:“若紧紧只是如此,那就太浪费太子的大义身份了。或许,寡人还可以借此机会,顺带将楚国最后的隐患也给清理。”

    说完,熊槐越想越对,眼中的精光也越发明亮。

    而后,熊槐思考完毕,又摇头长叹道:“唉,身为一国之君,身为人父,做事做到寡人这份上,也没谁了,太失败了。现在,我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更何况他人呢!

    不过,这也没办法,自己资质不行,早年读书又少,中年不知道德真意,日夜读书二十年,到了晚年,等自己有所领悟,却是太晚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好在···寡人明白的还不太晚,寡人还有救!”

    片刻之后。

    一个士卒在殿外禀报:“大王,太子求见。”

    “哼!”熊槐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然后皱起眉头,心中更加不喜的道:“真是废物,竟然来得比预料的还要晚一些,他的内心太脆弱了。

    当年五国伐齐,陈城失守,失地千里,淮北几不保,那时候,寡人何曾惊慌失措过!

    跟寡人比,他一点也没有寡人的风范。”

    说着,熊槐定了定神,然后应道:“请太子进来。”

    “唯。”

    接着,太子横一进入书房,便自己父王正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他,见此,他心中大恐,立即走向前去,伏地请罪道:“父王!儿臣错了,请父王赐罪。”

    此时,熊槐冷眼看了太子横一眼,然后冷漠的道:“错了?你错在哪了!”

    “父王。”太子横泣道:“儿臣不该听信奸人所言,反对迁都。”

    熊槐一听太子之言,心中怒气顿时从胸口涌上脑门,然后怒火忍都忍不住,直接怒拍作案,看着太子横怒喝道:“混账东西,反对迁都是你错的地方吗?令尹是奸人吗?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成功的人在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可以预见事情的成败得失,而愚蠢的人,在事情已经结束后,依然搞不清成败的根源在哪。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而太子你却依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有你这样的太子,寡人日后九泉之下,如何面见历代先王,而你九泉之下,又该如何面对寡人?”

    太子横一听父王一副要废太子的模样,顿时被吓住,惊恐的趴在地上,泣道:“父王,儿臣错了,请父王息怒,请父王息怒!”

    “你是错了!”熊槐长叹道:“老子云: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是故,天下事皆是一体两面,利大者其弊亦大,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事情,是根本不存在的。

    所以,迁都寿县,其利大,其弊亦大,寡人知之甚详,无非是尽可能的消除弊端,防范于未然罢了。

    是故,无论太子你是反对还是赞成,寡人都不怪你,不仅是你,乃至是群臣,无论是反对还是赞成,寡人都不会怪他们。

    因为,即便是大家都是因为私心而反对,但是,寡人心中明白,大家反对的理由,都是中肯的,是对国家有利的。

    为了国家仗义执言,何错之有!

    甚至,不仅无错,反而有功!”

    “父王···”太子横闻言脑子乱了。

    原本他以为熊槐生气是因为他在朝中反对迁都,但是如果不是,那父王究竟在生什么气?

    是因为我没听父王的话,还是因为我反复无常?

    想着,太子横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

    此时,熊槐接着道:“太子,寡人今天很失望,失望的原因不是因为你反对迁都,而是因为你犯了一个身为君王最不该犯的错误。”

    “最不该犯的错误!”太子横一怔,有些害怕的抬起头看着熊槐:“请父王赐教。”

    熊槐叹道:“你可知越王为何被寡人一战而亡国?”

    太子横心中一寒:“越王亡国,父王这是将我比作越王吗?”

    太子横大恐,战战兢兢的看着熊槐:“回父王,越王之所以亡国,那是因为他被之前的胜利冲昏的头脑,而没有防备身后的盟友。

    不仅是越国,还有中山国,正是因为中山国轻信齐国,所以才会被齐国所卖。”

    “呵呵,还会举一反三了。”熊槐看来太子横一眼,摇头道:“越王之所以亡国,根源不来自于外,而来自于内,因为越王犹豫不决,反复无常。

    越王因为犹豫不决,在长子与次子身上犹豫,今天偏向长子,明天偏向次子,弄得举国分成两派,相互攻讦。

    而因为越王的反复无常,所以国中群臣与百姓全都无所适从,因为他们不知道越王现在说出来的话,现在要他们做的事,在下一刻又会不会完全是错的。

    今天越王偏向的长子,这就是今天越王背叛了国中偏向次子的那一半人。明天越王偏向次子,那就是越王背叛了国中偏向长子的那一半人。

    这样,越王多次反复之后,国人全都不知所归,于是越王众叛亲离,连他的长子都背叛了,更何况其他人呢。

    所以说,身为国君,最忌反复无常,因为你的每一次反复,伤害都是相信你的人,这样,到了最后你失去所有的人心。

    国君失去人心,那就会威严扫地,威严扫地,群臣百姓就不会归附,如此国家就会离散,国家离散,那国家距离灭亡就不远了。”

    太子横闻言,顿时满头大汗的应道:“父王教诲,儿臣必定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希望如此吧。”熊槐长叹一声,然后脸色一正,看着太子横道:“寡人罚你在家静思己过两月,修心养性,你可心服。”

    太子横一听,自己只是被父王教导了一番,而且最后只是得了个静思两月的惩罚,顿时心中一松,接着便感动的行礼道:“儿臣心服口服。”

    “善,太子去吧。”

    “唯。”

    太子横离去后,熊槐看着太子横远去的背影,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良久,熊槐沉吟道:“孙子说,未算胜,先算败。若是···如果···将来寡人失败了,寡人也别无他求,只希望太子你能记住寡人的教诲,将来能守住我楚国基业,如此,也不负寡人一片苦心。”

    ······

    楚国迁都寿县的消息,很快就在楚国内部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不过,因为有上将军昭浪带着江淮贵族全力安抚江淮百姓,所以迁都寿县一事,在江淮一带得到了热烈欢迎。

    而江汉那边,摄于楚王神威深入人心,虽然诸多贵族对楚王迁都不满,不愿迁都,虽然郢都极其周边的百姓也不愿楚王将都城迁走,但在楚王以及群臣的强力推动下,他们只能无可奈何的认了。

    与此同时,楚国迁都的消息也传到各国。

    宋国商丘。

    依旧神采奕奕的宋王,听到楚国将都城迁到寿县后,额头上的小沟细纹顿时变成了深川峡谷。

    此时,宋王看着相国仇液与重臣唐鞅,十分忧虑的问道:“两位贤卿,你们说,楚国突然将都城从郢都迁到寿县来,这是不是对寡人别有用心啊!

    寡人怀疑,楚王迁都寿县,就是冲着寡人来的,熊槐那小子,已经看寡人不爽很久了。”

    仇液闻言同样倍感担忧。

    现在正是五国伐齐的前奏,三晋与燕宋都已经决定增兵了,楚王在这个时候迁都寿县,万一楚国站在齐国那边,那对五国伐齐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着,仇液立即拱手道:“大王所言极是,臣也以为楚国不怀好意,不过楚强宋弱,宋国难以独抗强楚。

    是故,臣请大王立即派人向赵国求援,让我五国联盟共同向楚国施压。”

    唐鞅跟着道:“大王,楚国近在咫尺,而联盟远在天边,臣的意思是,理应立即派人前往寿县,一面向楚王示好,一面打探楚国意图。

    同时,我们也要加强对楚国的警戒,其一,大王应该立即增兵彭城,提防楚国偷袭,其二,大王下令,太子贞以及公子服集结兵力,让他们作为我们的前驱。

    毕竟,一旦宋国有事,太子也不利啊!”

    宋王想了想,微微颔首,然后看着仇液道:“相国,有劳你立即走一趟邯郸,一面说以赵王楚国迁都事,一面代寡人向赵王求援。”

    “唯。”

    “传诏,让太子走一趟楚国,替寡人送一份重礼给楚王,并打探楚国迁都的目的。”

    “唯。”

    齐国临淄。

    齐王地得知楚国将郢都迁到寿县后,同样深深的皱起眉头,然后看着相国周最问道:“相国,你说楚国此时此刻突然迁都寿县,是不是楚王眼看寡人要跟五国打起来,所以意图趁火打劫,想要从寡人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不排除这种可能。”周最同样也对楚国关注震慑江淮的说法半点不行,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不过也不排除楚国想要瓦解五国联盟。”

    说着,周最看着齐王地道:“大王,五国之中,燕国跟楚国关系极好,韩国也跟楚国关系极好,只要楚国在逼服宋国,兵临魏国,那以赵国为首的五国联盟就将土崩瓦解。

    所以,臣以为,在此关键时刻,大王理应放心身段,主动向楚国屈服,然后集结齐楚之力,替楚国争夺天下霸主。”

    “想过所说的确是一个好办法!”齐王地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不过,寡人更担心的是,楚国会先参与五国联盟,趁机割取我淮北地,然后趁我齐国衰弱,趁机逼寡人臣服,然后再与赵国争雄。”

    “这···”周最心中一惊,他觉得楚国做出这种决断的可能性极高。

    此时,齐王地叹道:“床头屋漏,恰逢夜雨,真是祸不单行啊。”

    “传诏,立即派大臣吕礼前去游说秦国,让秦国出兵攻打魏韩。”

    “唯。”

    “传诏,让大臣祝弗挟重礼出使楚国,向楚王表达寡人的敬意,然后请楚国出兵攻打宋魏。只要楚国愿意出边,那寡人愿意以淮北之地三百里相谢。”

    “唯。”

    “传诏,立即派出使者前去鲁滕等国,让他立即集结兵力前往郯城,传令给莒大夫,让他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增援郯城,以备楚国。”

    “唯。”

    赵国邯郸。

    赵主父从宋国那得到楚国迁都的消息,他同样也心中一惊。

    不过,因为现在五国伐齐在即,加上赵国与楚国也没有直接利害关系,所以现在赵国完全顾不得楚国了。

    “传诏,立即派人挟重礼去楚国,一则表达对楚王的敬意,二则以寡人会出兵伐齐拖住齐国主力为由,请楚国攻打齐国淮北。”

    “唯。”

    “传诏,立即派人去魏国宋国,请魏王宋王前去宋国陶城会盟。”

    “唯。”

    “传诏给大王还有相国,让相国带着大王前往陶城,与魏王宋王会盟,以震楚国。”

    “唯。”

第一千两百一十五章 四国齐至

    转眼间,距离熊槐宣布迁都寿郢已经过去了一月。

    在这一个月间,在水师船只的帮助下,留守郢都的大臣以及王宫诸夫人公子,在一切从简的情况下,在水师的护卫下,沿江水南下,走邗沟逆淮水,紧紧只花费了八天功夫,便从郢都抵达寿春城。

    随着众人的到来,熊槐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迁都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工程,但是,只要他这个楚王以及他的妻儿到了寿春城,只要处理国家事务的群臣到了寿春城,那迁都的主要工作就完成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那就都是小事,可以慢慢来。

    此时,昭雎拱手道:“大王,群臣除了依旧需要留在郢都主持搬迁的大臣外,其他大臣均已抵达寿春城。

    其中,太府尹因太府需要搬迁的东西太多,所以依旧还留在郢都,恐怕还需要数月时间才能前来寿县。

    还有工尹,工尹麾下的工匠作坊,还有我楚国秘不示人的五色石娲皇纸等制作基地,全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工尹说,要想将这些东西迁到寿郢,不仅需要寿郢这边提前做好准备,而且,他们搬迁最起码也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

    “太府和工尹府东西太多,这个寡人能理解,寡人也不急。”熊槐皱眉道:“不过,太傅那里呢,太傅真的不愿来寿春城吗?”

    昭雎摇了摇头:“大王,太傅说他已经快九十了,已经太老了,不愿再远走千里,只愿终老故乡。是以,太傅请大王准许,辞去太傅一职,辞去太学尹一职。”

    熊槐一听,沉吟了许久,叹道:“今后不能聆听太傅的教诲,真是寡人一大憾事啊!不过,太傅终究是年事已高,寡人也不愿再惊扰太傅了。

    传召,立即让公子平前往郢都拜见太傅,并替太傅安排好日常供应与伺候的仆役,不可因太傅不在寡人与太子身侧就有半分怠慢。

    同时,让公子平告知太傅,准许太傅辞去太学尹一职,并向太傅询问接下来主持太学的人选,待太学搬迁到寿郢后,寡人会选择贤良之士主持太学。

    不过,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所以,太傅想要辞去太傅一职,寡人不同意。”

    “是,大王。”

    熊槐与昭雎谈完朝中事后,便返回后宫,安抚刚刚抵达寿春新宫的众人。

    将诸夫人美人以及三个儿子安抚下去后,熊槐独留主持后宫事的秦夫人,问道:“夫人,怎么魏夫人未来寿春,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回大王。”秦夫人略有些紧张的看着熊槐,应道:“妾身在离开郢都之前,也去见全国魏夫人,不仅是臣妾,而且韩夫人与宋夫人也去劝过。

    但是,魏夫人说,她已经习惯待在郢都的宫中,不愿再动了。”

    “···”熊槐想起那个二十年没有踏出自己宫中一步的魏夫人,不禁长长一叹。

    当年自己太年轻太冲动,区区一道诏令,就误她误人又误己,现在想要弥补,晚了。

    想着,熊槐摇头道:“既如此,那就随她意吧。如今夫人主持宫中事务,魏夫人的事情就由夫人来处理,依旧以夫人待之。”

    ······

    居数日。

    “大王。”左司马邓陵光禀报道:“探子来报,赵魏宋三国决定在陶邑会盟,商讨应对我楚国之事。

    而且,齐赵魏宋四国同时派出使者来楚,使者不久后就会抵达寿春。”

    熊槐笑了笑:“左尹说的不错,寿春这个位置的确是好啊,不过也好过头了,寡人一来就把齐赵魏宋四国全都震住了。”

    “大王所言极是。”邓陵光感叹道:“探子来报,原本齐赵两国已经在河水两侧剑拔弩张了,双方打探敌情的探子也时有冲突,死了不少人。但是,我们迁都寿郢的消息传出后,齐赵两国就克制了不少。

    不过,双方的兵力粮草调动,并没有因此而停滞,依旧还在聚集之中。”

    “一动而天下惧,看来寡人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吗!”熊槐颇为自得的笑了笑。

    他知道四国都担心楚国迁都寿郢是为了对付他们,不过,从齐赵两国的反应来看,这场大战他们全都快准备好了,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为了让六国放心大胆的开战,他还得消除六国的戒心,让六国尽快开战。

    想着,熊槐沉吟道:“传诏给司马,就说如今国中已经平静,寿郢再聚集数十万大军,已经没有必要了。所以,让司马遣散军队,让贵族与百姓各自返乡。”

    “唯。”

    “传诏柱国,就说天下无事,让率军找一块地方准备屯田,以备军用。”

    “唯。”

    司马府。

    景缺一得到诏令,心中便是一阵庆幸,幸亏他不久前没跟楚王死扛到底。

    楚王平定江淮叛乱后,便带着三十多万大军一直停留寿县,原本,他以为楚王是想等到回郢都后再解散贵族与各县的军队的。

    但现在想想,恐怕当时大王迟迟不解释军队,大概在当时已经下定决心,一旦群臣反对,大王就会凭借手中的军队强行迁都吧。

    想着,景缺一边庆幸着,一边开始安排起被征召的二十万大军的返乡事。

    而柱国唐昧得到诏令后,则是直接率领麾下十万大军南下,在郢都五十里外的一个荒野之地驻扎,并开荒屯田。

    与此同时。

    熊槐将国中政务交给昭雎屈原甘茂三人,则一直深居自己的寝宫,每日与宋夫人等人嬉戏,不是观看舞蹈,便是欣赏音乐,亦或者与众人游于后宫花园,全然是一副尽享欢乐的模样。

    另一边,赵使王奔、魏使魏齐、齐使祝弗在来楚的路上便得到楚国解散大军,且剩余大军开始垦荒屯田的消息。

    得知此事后,三国使者顿时大松一口气,一面带着礼物继续前往楚国,一面立即将楚国的动静传回国中。

    数日后,齐国使者祝弗率先抵达寿春,然后他一边开始向楚臣送礼,一边求见楚王。

    但,他并没有得到楚王的召见。

    五日后。

    宋国使者太子贞汇合了赵使魏使后,三人一同前往寿春。

    三人一到寿春,先是给楚王投了国书,希望能见到楚王。

    接着,与楚国关系亲厚的赵使王奔、宋使太子贞,则立即开始联系与自己交好的楚臣,意图将楚国拉到联盟这边,让楚国出兵攻打齐国的淮北地。

    而魏使魏齐则一面结交楚臣,一面多方送礼,一面联系楚太子妃魏公主。

第一千两百一十六章 如虎在侧

    三日后,全都未见到楚王的赵魏宋三国使者,再次聚在一起议事。

    此时,赵使王奔皱着眉头,愁眉苦脸道:“太子,魏大夫,这两日来,在下先后拜见了令尹昭雎,左尹甘茂,左徒屈原等数位楚国重臣,虽然他们全都收了在下送的礼物,也答应替在下向楚王游说,但是三天过去了,楚王一直不见咱们,这是何意思?

    莫不是楚国别有所图!所以楚王不打算见我们了?”

    “对啊,对啊!”魏齐附和道:“不仅是楚王,还有楚太子,昨日我以太子妃家中晚辈的身份去拜见太子妃,然后趁机结交楚太子。

    结果,在下连太子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人赶走了。

    就这,太子妃还派人来说,太子有事,不便见客,等日后太子空闲了,再让在下去。”

    说着,魏齐气愤道:“楚国好生无礼。”

    与忧虑的王奔、气愤的魏齐不同,此时太子贞听到二人的话,淡然的一笑,开口道:“两位先生勿忧,宋国与寿春极近,在下对郢都这边知之甚详。自从楚王下诏迁都寿春后,除了本月初一召见群臣外,其他时间一直深居后宫,不曾在群臣面前露面。

    所以,连令尹昭雎以及主持变法的左徒屈原都见不到楚王,我们现在也不可能见到楚王。”

    王奔魏齐一听楚王深居后宫,一个多月的时间只离开后宫一次,顿时惊愕不已。

    他们当然不会以为刚刚才下定决意迁都的楚王,会突然间变得享乐了。

    他们只担心楚王这么做,是不是暗里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亦或者是楚王只是待价而沽,想要狮子大开口,多要点好处!

    想着,二人同时深深的皱起眉头。

    此时,太子贞又对魏齐道:“至于楚太子哪里···在下听到过一些传闻,据说是楚太子犯事,所以被楚王禁足了。”

    魏齐一听太子横被楚王软禁,大惊失色道:“什么?楚王软禁太子,难道楚王也打算换太子不成!”

    此言一出,太子贞神色一变。

    什么叫也打算换太子,魏齐这小子莫非是在嘲讽于本太子!

    想着,太子贞看魏齐的眼神当即变的不善起来。

    此时,王奔第一时间察觉到太子贞神色变化,心知魏齐出言不善惹怒了太子贞。

    于是,他立即打圆场,装作斥责魏齐道:“魏大夫,你说的是什么话,楚太子乃是楚王嫡长子,从立嫡立长的角度来说,楚太子乃是当之无愧的太子,楚王怎么可能会废太子呢。”

    说着,他见太子贞脸色稍缓,立即向太子贞问道:“太子,宋国与寿春只有一水之隔,不知太子可是这是何故?”

    太子贞闻言,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在下并未听说楚王有废太子的意思,只是因为楚太子冲动失察,是以被楚王下诏在家读书两月,现在两月时间还有数日,是以魏大夫想见太子横也需要等几天。”

    魏齐一听楚太子只是被罚读书,顿时松了一口,然后向太子贞拱手道:“多谢太子解惑。”

    太子贞见状,顿时摇了摇头,这个魏齐终究是年青人,之前说话也太直了。

    而后,太子贞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关于面见楚王的事情,两位也不必着急。

    那个齐使祝弗,他比我们早到数日,同样也托了许多关系,不也是没见不到楚王吗。”

    王奔闻言,点了点头,但念及赵国伐齐的战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若是因为被千里之外的楚国耽搁了,这终为不美。

    想着,王奔又开口道:“话虽如此,但是我们滞留寿春,迟迟见不到楚王,这也不是事啊。”

    说着,王奔见二人点头,立即看向太子贞,沉吟道:“太子,在下听说宋夫人在楚国极受楚王宠爱,不知太子是否可以通过宋夫人的渠道面见楚王,说以伐齐之利。”

    太子贞闻言,微微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不想通过女儿的关系,用不正常的方式拜见楚王,但是,现在楚国迁都寿春,跟宋国隔水相望,他心中也很担忧啊。

    楚国就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原本这只猛虎在千里之外镇住了他那个狠毒如老狼一般的爹,他还是比较高兴的,是比较愿意接受的。但是,现在这只猛虎突然来到他身后,这就让他不寒而栗了。

    老爹虽毒,但毕竟是亲爹,而这只猛虎,一个不好就是将他全家乃至整个宋国都吞了的。

    所以,他现在也担忧楚国想要趁机对宋国下手,想要探探楚王的心思。

    既然现在走楚国官方的渠道走不通,那就只能走女儿的渠道了。

    总不能自己这个爹到了寿春,想见自己女儿都不行吧。

    想着,太子贞立即开口道:“好,在下明日就托人传讯去宋夫人那。”

    王奔魏齐闻言,同时大喜道:“善,有劳太子了。”

    次日晚膳之时,宋夫人腻歪在熊槐怀中,亲手夹了一块肉喂给熊槐后,满脸深情的看着熊槐道:“大王,臣妾今天听人说,我父到了寿春城,想要见一见臣妾。臣妾也有数年未曾见到我父,心中甚是想念,想要见见父亲,还请大王准许。”

    熊槐一听,立即哈哈一笑。

    原本,熊槐将四国晾在那,一则想要压一压各国开战的时间,好更多的消耗各国的粮草底蕴,并积攒各国的怒气。二则也是刻意营造出年老昏聩贪于享乐的形象,好让某些人放松警惕。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已经被外使离都坑过一次的太子贞,竟然会再次离开商丘,并亲自到寿春来。

    出现这事,熊槐知道,这是迁都寿郢带来的后遗症,连一向跟他交好的太子贞都有些害怕他了。

    不过,现在既然太子贞来都来了,并提想要见自己女儿,这事他也不能拒绝。

    想着,熊槐一脸笑容的看着宋夫人:“好好好,寡人的夫人相见自己父亲,寡人怎么能忍心拒绝呢。

    明天,就明天上午,寡人请太子入宫,让你们父女相聚!

    待你父女聚完,寡人再与太子聚一聚。”

    说罢,熊槐轻捻的胸前的胡须,冲宋夫人呵呵一笑:“夫人,这次寡人为了你,可是先私后公,大违原则啊。

    夫人你怎么报答寡人啊!

    嗯!”

第一千两百一十七章 出面调停

    次日,太子贞与宋夫人述说完父女之情后,才在侍者的指引下来到楚王面前。

    太子贞一见楚王,心中猛地一惊,连眼中的瞳孔也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缩。

    他跟楚王也有多年未见了,再一见,他却发现楚王依旧还是老样子,发须皆显青黑之色,风采容貌一如往昔,仿佛岁月并未他身上留下痕迹。

    见此,太子贞立即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花白的胡须,不禁长长一叹。

    他跟楚王年纪相仿,楚王略年长几岁,可是,单外貌看,他却仿佛比楚王年长一辈。

    想到这,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对楚太子的同情。

    当年,这种容颜不老的情况,也在他父王身上出现过。

    他父王年轻的时候,一向以勇武著称,力大惊人,不仅能徒手将铁条扳弯做钩,还能徒手拉直铁钩。

    所以,他年少是非常崇拜他父王的勇武,跟着他父王抵御各国对宋国的侵袭,跟着他父王起兵谋反,跟着他父王与各国争雄。

    等到他四十岁时,他父王还是老样子,他也觉得没什么,反而还为他父王的健康感到高兴,等到他五十岁头上出现白发时,他慌了,等到现在他六十岁时,他现在对他那个父王已经绝望了。

    他可能十有**活不过他父王宋王偃了。

    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楚王,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后,自己父子间的悲剧,必将在楚王父子身上重演。

    这无关其他,只是天性如此,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是天性。

    他自己父子不能例外,同样,楚王父子也不能例外。

    此时此刻,他对楚国的担忧突然消散了一大半。

    即将陷入内部纷争的楚国,对外的威胁已经不大了。

    就像他宋国一般,当年他父子同心,齐魏楚三个国家那个国家没打过,正是他父子同时,他宋国的领土几乎扩大了一倍。

    但,当他父子离心时,别说扩大国土了,就是能守住现在的国土也十分艰难啊!

    另一边,熊槐坐在王位上,正在等着太子贞行礼。

    结果,他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太子贞主动行礼。

    反而,太子贞一见他就突然失神了。

    这太子贞也太无礼了吧!

    若不是太子贞是宋夫人的生父,若不是宋夫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此刻或许已经拂袖而去了。

    熊槐又等了数个呼吸,见太子贞还在站在那走神。

    此时,熊槐看着太子贞苍老的面庞,不禁心中嘀咕。

    难道人老了就容易走神痴呆?

    想着,熊槐轻咳了几声,然后主动开口道:“太子,太子,请入座。”

    此时,太子贞听到楚王的呼喊,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拱手行礼道:“外使失礼,还请大王恕罪。”

    “欸,太子这就太见外了,太子可是夫人的生父,何须跟寡人如此客气。”熊槐再次对着身侧的席位示意道:“太子请坐!”

    “谢大王。”

    太子贞坐下后,熊槐主动开口问道:“太子来寿春,可是有什么指教吗?”

    “不敢。”太子贞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道:“大王,之前六国盟誓伐秦救魏,然齐国背信弃义,不仅中途退兵,而且还趁机攻打魏国。如此无信无义之国,五国深以为耻,打算给齐国一个教训。

    但齐国强大,五国虽然联手,可依然没有必胜的把握。

    是故,臣此番来楚,便是代表五国的意思,愿意献上十五座城池,请大王出兵伐齐,攻打齐国淮北地。”

    “这···”熊槐面露迟疑之色。

    太子贞见状,立即接着道:“大王,齐国刚刚发生内乱,国中已经人心惶惶,而且,现在五国联军屯兵邯郸,已经将齐国主力吸引到河水之畔。

    现在齐国淮北地已然空虚非常,只要大王出兵,那便是只需出一分力而获十分利。更何况还有五国献上的十五座城池。

    此时此刻,大王何必犹豫。”

    熊槐闻言,摇头道:“太子此言差矣,齐国乃是寡人的盟友,不久前寡人才与齐国进行了盟誓,太子现在要寡人背叛齐国,寡人心有不忍。

    况且,若是寡人前脚与齐国结盟,后脚背叛齐国,这与齐国背叛五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以,寡人绝不会背叛齐国,并出兵攻打齐国淮北地的。”

    太子贞闻言,立即在心中嘀咕:不愿背信弃义,不愿背叛盟友,你楚王有什么资格说这话,那越王的尸骨至今还未寒透呢,越国的国土至今还是楚国的吴郡会稽郡呢!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出来,只是再劝道:“大王···”

    熊槐这一次没给太子贞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打断道:“太子的来意寡人已经知道了,而且,寡人刚刚还听说,赵魏齐三国的使者也来了。寡人想来,三国使者的来意也与太子相同。

    既如此,那寡人就当面与诸位说清楚吧!”

    说着,熊槐对太子贞道:“请太子稍候,寡人这就召见三国使者。”

    太子贞:“···”

    不久后,三国使者来,当赵魏两国的使者看着齐国使者后,心中微微一惊。

    本来他们见太子贞进宫后,他们也得到了楚王的召见,二人还以为太子贞已经说服楚王了呢。

    但现在,他们在宫中看到齐使,又疑惑了。

    与此同时,看到三国使者的齐使祝弗,心中同样大吃一惊。

    此时,熊槐见四国使者已经做好,便开口道:“刚刚,赵魏宋三国使者告诉寡人,说是愿意献上十五座城池,以换取寡人出兵伐齐。”

    祝弗脸色一变,立即拱手道:“大王,齐楚两国有盟约在身,乃是盟友啊。我齐国愿出二十座城池,以请大王履行盟约。”

    “大王!”三国使者闻言,心中一惊,以为楚王同时将四国使者找来,是想要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于是,三人对视了一眼,立即异口同声道:“我五国···”

    “请三位使者稍安勿躁!”熊槐抬手打断了三人,然后又对齐使道:“也请齐使稍安勿躁。”

    见四人重新做好后,熊槐沉吟道:“之前三国请寡人出兵伐齐,寡人并没有答应。不是因为三国付出的代价太少,而是寡人不愿背弃盟约。

    同样,韩国乃是寡人盟友,燕国也是寡人的盟友,赵国也是寡人的盟友,现在齐国愿意出更高的代价请寡人出兵攻打盟友。

    那寡人依然还是不会答应的,不是礼物不够重,而是寡人乃是信人,真的不愿背叛盟友。”

    四人闻言,立即一脸佩服而违心的恭维道:“大王真乃诚信之君也,我等羞愧。”

    熊槐闻言笑了笑,然后看着四人道:“死亡是令人恐惧的,战争是令人厌恶的,六国开战必定生灵涂炭,寡人心中不忍。

    况且,四位使者不愿千里而来,寡人也不愿四位空手而归,无功而返。

    是故,寡人打算出面调停,让大家如我楚国一般,马放南山,兵回故乡,各安其所,如何!”

    四人:“······”

第一千两百一十八章 忧思至今

    齐国临淄。

    齐王地接到祝弗从寿春传回消息,心中冷笑不已。

    首先,对楚王沉迷享乐的说法,他心中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或许前明后昏的国君屡出不穷,但是你见过谁一边忙着变法,一边大举迁都,一边还沉迷享乐的。

    所以,这肯定是楚王的疑兵之计。

    其次,对楚王马放南山,解散军队,各回各家的说法,他更是嗤之以鼻。

    他楚王真要马放南山,那就连唐昧麾下的十万大军也解散了啊!

    要知道,唐昧麾下的十万楚军可是楚国最精锐的百战之师,这只军队一直留在寿春,连他都要日夜担心楚国出兵淮北,更何况魏宋两国。

    最后,关于楚王愿意居中调停一事。

    齐王地估摸着这应该是出自楚王的内心,楚王是真心要调停的。

    不过,这肯定不是楚王看不得战争与死亡,而是因为楚国刚刚经过内乱,而且还在迁都,并且国中的变法还没有完成,所以楚国还没有准备好对外战争。

    或许,楚王还打算让各国继续对持下去,多消耗一些粮食。

    当然,最重要的是,楚王肯定也知道,他的调停是不可能成功的。

    否则,楚王怎会愿意调停,他巴不得各国打得你死我亡,然后天下就剩下楚国,最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吞并各国。

    不过,虽然他知道楚王的调停是假的,但他还是愿意接受楚王的调停。

    一则希望宣布接受楚王的调停后,能摆出被动应战的姿态,将无故发起战争的责任推给五国,激起百姓的反抗之心,让将士们为国而战。

    而不是因为齐国背信弃义而遭至五国报复。

    二则也希望楚王调停失败后,能在心里稍稍倾向于齐国。

    最后,五国给的压力实在有些大。

    想着,齐王地立即吩咐道:“传诏,寡人打算接受楚王的调停。故而,寡人将派出使者前往赵魏两国,希望两国能接受寡人的道歉,能让天下重归于好。

    为此,寡人即便是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传诏,让高唐的触子将军加强戒备,小心联军的偷袭。”

    ······

    赵国邯郸。

    赵主父先得到楚王调停的消息,然后又得到齐王地服软的消息,对此,他只是轻蔑的一笑。

    为了今天,赵国可是准备了许久,现在五**队差不多准备就绪,他岂能就这么算了!

    想着,赵主父下令道:“传诏,寡人愿意接受楚王的调停,并派出使者去临淄与齐王和谈。”

    接着,赵主父又开口道:“传令,大军再休整三日!”

    三日后,赵国以去齐国和谈的使者在齐国境内失踪为由,宣布五国联军正是对齐国开战。

    七日后。

    五国联军主力渡过河水,包围齐国重镇高唐。于此同时,赵燕两国偏师从燕国南下,杀入齐国北境,直扑现齐国重镇原燕国重镇武垣城。另一边,魏韩宋三国偏师从魏国出发,先夺回被齐国占据又主动放弃的三城,然后大军直扑齐国西部重镇阿城。

    ······

    另一边。

    楚国寿郢。

    熊槐接见了四国使者,并派出使者进行调停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关注过六国之间的战事。

    因为他知道,以赵国势在必得的姿态,这场肯定是无法避免的,别说他出面调停,就是赵肃侯出面调停都没用。

    于是,匆匆与群车见了一面后,熊槐再次返回后宫。

    直到这一天,太子横的禁足令到期。

    此时,熊槐看着在家静思两月,已经恢复神采的太子横,感叹道:“太子,为父六十多了,也没几年可活了。这次迁都之后,为父想要干的事情,也已经全部干了。”

    说着,熊槐一脸真诚期待的看着太子横,勉励道:“太子,属于为父的时代即将过去,属于你的时代即将来临,未来是你的。

    接下来,太子你要努力,担负起国家的重担。

    为父老了,也累了,想要歇一歇了。”

    太子横听着自己父王略带疲惫的声音,猛然回忆起那一日父王的教导,以及父王对楚国未来的规划,有些伤感有些期待的应道:“请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不负父王所托。”

    “善哉善哉!”熊槐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太子去吧,国中之事今后就由太子你来主持大局,有事太子可与令尹左尹左徒三人商量着办,若是遇到大事不决,再报与寡人。”

    “是,父王。”

    不久后,太子横一回到府中,听说州侯已经在大厅中等候了,便立即向大厅走去。

    大厅中。

    二人分宾主坐下后,州侯看着太子横面带笑容,心中微微一松,但还是问道:“太子,刚刚在宫中,大王可曾说些什么?”

    太子横闻言,略带伤感的道:“唉,也无他事,只是父王自感有些年老体衰,所以想要歇息一下,于是便将国事托付于我,让孤临朝监国。”

    州侯一听,脸上露出喜色,拱手道:“大王贤明,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太子横闻言,立即学着往日熊槐的样子,矜持的抬了抬手,制止州侯的恭贺。

    而后,太子横想起那日昭雎在车上所说的话,想着这两月来他苦思破解之法,却毫无头绪,一连两月都有些寝食难安。

    想着,太子横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忧虑之色,然后长长一叹。

    “唉~~”

    州侯一怔,连忙询问道:“太子今日受命监国,理应打起精神鼓足干劲才是,何以叹气呢!”

    太子横叹道:“唉,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孤现在是为了将来而叹,为楚国的未来而叹啊。”

    州侯一愣,迟疑的问道:“敢问太子何忧,臣虽不才,愿替太子分忧。”

    太子横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日昭雎在车上所说的话全部告知州侯。

    说完,太子横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然后开口道:“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只是,虽然孤有意提前进行部署,避免未来将来楚国出现像三家分晋那样的分裂,然而孤思绪许久,却苦于毫无头绪,不知从何处入手,还请君侯教我!”

第一千两百一十九章 何以解忧

    州侯沉吟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笑道:“太子勿忧,臣思量许久,以为大王可能已经注意到这个隐患了,并已经开始消除隐患了。”

    “嗯?”太子横一怔,诧异道:“父王已经开始着手消除隐患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孤为何不知道。”

    州侯笑道:“太子,你这是当局者迷啊。如今国家正在忙于变法,而且大王还刚刚将都城迁到寿春,值此千头万绪的纷乱之际,大王不自打起精神处理朝政,反而终日深居后宫,与妃嫔嬉戏为乐。

    难道大王真的是年老昏聩吗?”

    太子横一呆,难以置信的道:“君侯意思是?”

    州侯满脸的佩服向王宫方向拱手一礼,崇敬道:“先前臣还以为大王此举乃是为了消除各国的戒心,但,现在听了太子的话,知道了我楚国未来的隐患,臣这才明白大王的良苦用心。”

    说着,州侯看着太子横道:“太子,大王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太子你啊!如今大王虽深居后宫,但是大王的威望依然还可以镇住国内国外。此时,大王让太子监国,这正是让太子积蓄威望啊。

    一旦大王不幸,太子你便可立即掌握朝政,即位为王。那时,就凭太子你监国多年的威望,国中贵族谁人敢反。

    是以,臣以为,接下来,太子只需要稳住国家,并养威树德,那么,未来,楚国的危机必将化解于无形。

    这就是大王高招啊。”

    “父王~~~”太子横一听州侯的解释,心中满满的都是崇拜与感动。

    原来父王无声无息间已经将事情全都处理好,而我却茫然无知。

    唉,父王真是太伟大了。

    只是···只是···只是父王把事情全都做好了,做完了,那我该做什么呢?

    忽然间,太子横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失落,是一种无所事事毫无自我的巨大失落,也是极度的落寞。

    身为楚国的储君,身为楚国未来的君王,他的人生本该有更大的价值,本该更加有意义。有时他也在憧憬,未来,甚至百代之后,当人们拿出史书,看到他的功绩,也会为他的功业而震撼。

    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他什么都不用做了,因为他的父王已经将事情全都做好了,做完了。

    这···这是一个悲剧,因为他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不!

    太子横猛地摇了摇头。

    他的人生不应该只是这样的,他要一个更加真实的人生,他也要为未来做点什么,为楚国做点什么。

    哪怕是他跟父王现在做的一样,虽然一心付出,乃至化解了一个巨大的危机,但也不为他人所知,甚至未来史书上都不会记下这件还未发生的事情。

    可是,父王这样的付出却是有意义的。

    最起码,日后九泉之下,父王也可以正色面对历代先王了。

    而自己呢,若是他的什么都不做,既不能留事迹于史,又对楚国毫无贡献。如此,九泉之下,他该如何面对历代先王,如何面见父王。

    想着,太子横沉吟道:“君侯,按照父王的计划,虽然可以将未来的内部危机化解于无形,但是,孤还是有些担心,孤担心我楚国内部虽不会出乱,但国外各国却可能会趁机来伐。

    倘若,那时候,各国以子青为借口,联合伐楚,然后江汉贵族在各国的压力下迎子青回国。

    这该如何是好。”

    州侯一怔。

    太子怎么老是担心公子子青?就算日后太子即位,各国趁机打着公子子青的名号来伐,那公子子青也只是一面旗帜而已。

    只要楚国内部不乱,那公子子青这面旗帜就没有任何作用,而倘若那时楚国内部不稳,就算各国没有公子子青在手,他们也可以随便打出一面旗帜。

    比如说其他三位公子,乃至公子平等等。

    想着,州侯立即规劝道:“太子多虑了。公子子青虽然也是大王的亲子,但是,一则公子子青在朝毫无根基,二则当初大王下《废肉刑诏》之时,公然拿公子子青之母说事,并以郑袖为人恶毒为由,废其夫人之位,贬为庶人。

    还有,不久前江淮叛乱,郑袖公然穿着王后的服饰,接受叛逆的朝拜。虽然事后大王并未处罚她,但是,郑袖此举却也是自绝于国人,世人耻之。

    是以,公子子青虽在赵为人质多年,有功于国,但是其母德行有亏,且身为庶人,地位卑贱。故,臣以为公子子青即便是有令尹子西之德才,群臣贵族乃至百姓,也都不会认可他的。

    若是公子子青一直身在国外,他尚且还有出路,可如果公子子青回到国中,他最多就只能做一个大夫,再高,那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臣以为太子完全不必担心公子子青被贵族迎回国中,因为贵族肯定不屑于找一个出身如此卑贱的公子为王。

    我楚国上至宗室贵族,下至平民庶人,全都丢不起这脸。”

    太子横摇头道:“君侯说贵族不会迎子青为王,孤以为此言大谬,要知道,就在不久前,江淮叛逆还准备拥立子青为王呢。”

    州侯急道:“太子,这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江淮叛逆突然起事,置身于死地,为了寻求各国的支持,这才不得不准备迎回公子子青。

    而如果太子现在养威树德,广施仁义,群臣归附,百姓依从,如此,群臣又何必要反,群臣不反,那国中贵族又何必迎立一个奴婢之子。”

    “君侯!”太子横脸色一黯,州侯并没有理解他的苦心。

    他可没有父王的雄才大略,他也没有父王无上威望,一旦各国来袭,他拿什么抵御各国?

    太子横心里没把握。

    虽然他没有从自己父王身上学到才略,没有学到手段,没有学到强大的心志。

    但是,这二十年来,他却学到了两样东西,其一便是多算胜,尽量在事前减少隐患,并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想着,太子横正色道:“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还请君侯为孤想一个对策来。”

    “这···”州侯见太子横铁了心要剪除公子子青这个后患,无奈之下只得应道:“若是太子想要万无一失,臣也有两个办法。”

    太子横一听有两个办法,顿时精神一怔:“还请君侯赐教!”

    州侯应道:“太子之所以担心江汉,那是因为江汉贵族多,而且江汉的实力还要超过江淮。

    所以,为了避免江汉动乱,臣以为太子还需要派一个信得过的心腹重臣去坐镇江汉。”

    说着,州侯拱手道:“江东守将景阳,久经战阵,熟知兵事,甚得大王喜爱。而且,景阳出身景氏,景氏在江汉威望极高。若是景阳前往郢都镇守,那么必能慑服江汉贵族,并能抵御各国对江汉的侵扰。”

    太子横笑着点了点头,景阳乃是他幼时的玩伴,两人私交极好。

    若是让景阳去镇守郢都,那他对江汉的担忧,那就消散了一大半。

    此时,州侯又拱手道:“至于公子子青的问题,臣有一策,或许可以除掉公子子青,即便不成,也能让公子子青与江汉贵族决裂,以杜绝江汉贵族迎公子子青回国的可能!”

    “哦!”太子横精神一振,立即问道:“何策?”

    “借刀杀人,先杀郑袖,再除公子!”

第一千两百二十章 请杀郑袖

    郢都。

    公子平按照楚王的吩咐,先将太傅环渊安顿下来,而后又让留守郢都的大臣每月前来太傅住所拜访,并为太傅环渊提供生活所需的物资。

    一切安排好后,公子平又亲自侍奉了环渊三日,这才告辞离去。

    临行前。

    公子平立于环渊身侧,一脸恭敬的问道:“太傅,平即将返回寿春复命,临走之际,不是太傅有什么要对祖父以及我父说的吗?”

    老态龙钟的环渊闻言,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大王贤明,老朽没什么要跟大王说的了。”

    “至于太子···”环渊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如今之形势瞬息万变,若是太子有朝一日看不清局势时,那就请太子戒骄戒躁,以静制动,亲以待人,以纯孝侍奉大王。

    老朽听说,德行完备的人,即便是再混乱的局势也不能使其迷茫。

    所以,老朽最后再教导太子四个字:静以养德。”

    说完,环渊用一双清澈的老眼看着公子平:“公子,可记下了。”

    “静以养德!”公子平口中重复了一遍,默默在心中记下,然后拱手应道:“太傅,平已经记下了。”

    “善!”环渊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公子平见此,拱手一礼,然后轻轻迈出脚步向门外退走。

    正在公子平即将跨过门槛时,环渊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公子平道:“公子,老朽想了想,或许在不久后,大王可能会跟齐国加深盟友关系,会相互交换质子。

    若是公子有意,可自请前往齐国为质。

    齐国的稷下学宫,乃是天下的学术中心,远非太学可比。老朽想来,以公子之聪慧,若是公子能在太学求学一段时间,一定会对公子大有帮助的。”

    公子平一怔,回头看时,却见太傅环渊又闭上了眼睛。

    仿佛,刚刚的话只是他的幻觉一般。

    “······”

    数日后,公子平回到寿春,然后将太傅环渊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其父太子横。

    “静以养德!还让你去齐国做人质?”

    太子横听到公子平的话,顿时皱起眉头。

    如今父王深居后宫不出,他身为监国太子,正是树立个人威望的时候。

    这个时候还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做,这不是白白浪费了父王给他树立自己个人威望的机会了吗?

    还有,让公子平去齐国做人质。

    也亏得说话的是太傅环渊,若是其他人,他就直接一口口水吐人脸上。

    公子平不仅是他的嫡长子,而且还是他唯一的儿子,乃是未来楚国的太子以及楚王。

    让未来的楚王去做人质,不仅他丢不起这人,楚国也丢不起这人。

    想着,太子横摇头叹道:“唉,太傅终究是太老了。”

    数日后。

    十月初一,楚国新年,大朝。

    这一日,熊槐现在大殿上接受了群臣的朝拜,然后又带领群臣出城举行祭祀,完事后又在宫中设宴招待群臣。

    宴会中,熊槐说了一段祝词后,便离场返回后宫,让太子横主持宴会。

    一晃半月而过。

    十月十五,楚国再次召开大朝。

    大殿上。

    熊槐听取群臣关于上一年的国情,然后宣布今年继续修养,结交各国,尽量不动刀兵。

    事情安排完,熊槐一脸轻松的看着群臣问道:“诸卿可有他事上奏?”

    熊槐问完,见近处的重臣全都没有开口说话,正欲宣布退朝之际,突然,群臣的中间传来一个声音:

    “大王,臣闻之,人不信则不立,国不信则衰,是故,昔日商君在秦,为取信于民,乃立木于国都之门。信立矣,法俱矣,则必严于执法,以信天下。

    臣又闻,功必赏,过必罚,此国君之宝也。过不罚,攻不赏,此乃乱之始也。

    今国中有大王亲近之人犯罪,于国有大罪,而大王却视而不见,不予重罚,此等赏罚不明,臣以为乃大王之失,还请大王鉴之。”

    “嗯?”熊槐一脸疑惑的看向说话的人。

    这人是大夫申鹄,乃是廷理的属官,国中刑罚,也是这人的职责。

    于是,熊槐一脸肃然地问道:“申卿,不知国中何人犯罪,若是卿有真凭实据,寡人绝不徇私。”

    “大王英明。”申鹄拱手一礼,然后应道:“大王,臣要说的不是他人,正是淮阴君之母郑袖,当日江淮反叛之时,叛逆郑袖身穿王后衣冠,以王后之礼接受逆党朝拜。

    此为逾越,此为大不敬,按律当斩。是故,臣请大王杀郑袖以正国法。”

    熊槐一听,立即发现这事不对。

    江淮叛乱基本上已经在六月份就平定了,叛逆也在八月份全部解决了,而郑袖也在六月中旬夺回淮阴后,就被他派人送到子青在淮阴的府邸。

    现在是十月中,这事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这时候突然有人提出要杀郑袖。

    这事就不对了。

    在他已经软禁郑袖于淮阴君府邸的情况下,申鹄还要杀远在赵国为质的子青之母,这不是谋害子青,并破坏楚赵两国的关系吗?

    郑袖应该只是一个引子,可是,那这次风暴的目标是谁呢?

    是远在赵国的公子子青?

    还是近在咫尺的寡人?

    亦或者其中还有其他国家的影子?

    想着,熊槐立即露出迟疑之色:“这······此事······”

    熊槐迟疑的一下,然后看向群臣,试探的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群臣一听楚王开口,昭雎等重臣也还搞不清申鹄突然揪出郑袖的目的所在,不愿轻易开口,故而纷纷做出沉思状。

    而群臣的中间,早已打过招呼的大夫曾布等十余人,立即齐声拜道:“大王,臣以为申大夫所言在理,公子子青之母,参与叛逆,大逆不道,理应杀之以正国法。”

    熊槐一看拜倒的众人,见他们全都是原江汉地区的中低层贵族,而且,最关键的是,熊槐知道很清楚,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参加过太子的宴会,跟太子亲近。

    见此,熊槐心中猜测,这事十有**是太子煽动。

    如果是太子出手,那很显然,太子肯定不是在针对哪个已经做了庶人二十年的郑袖,而是针对远在赵国的子青。

    那太子为何针对子青?

    熊槐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情,心中立即有了猜测,这肯定是因为江淮叛逆尊子青为王引起了太子的忌惮,所以太子打算杀郑袖立威。

    不!

    熊槐看着殿中请求诛杀郑袖的江汉贵族,哪能不知道太子横的计划呢。

第一千两百二十一章 拂袖而去

    此时,熊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身为楚王,他对太子想要杀郑袖以及算计子青,心中很失望。

    令他失望的不是太子不应该对威胁他地位的人下手,而是他在错误的时间找错了对象。

    难道他不知道子青此刻正为了楚国而在赵国做人质吗?

    楚国在南,赵国在北,距离太远,如何能有效的打击到子青。

    一旦子青在赵国听说自己母亲被杀,那他从此一定会怨恨楚国的。

    这无疑是在给自己制造敌人!

    而更让熊槐失望的是,太子还分不清敌我。

    太子的同胞兄弟子兰已死,子彘年幼,而庶兄弟中,以子青为长,旺财即将行冠礼,所以说,接下来十年内,能给他提供臂助的人,就只有子青了。

    关键的是,子青因为其母郑袖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当年《废肉刑诏》的颁布,导致子青已经没有即位的可能,除非太子等人全死了,否则他是没机会了。

    哪怕是熊槐自己在决定废太子后,在下一个太子的人选上,都首先排除了子青,而是将子青作为辅政的宗室重臣,让他做新王的令尹子西,以稳定朝政。

    更何况,再等两年,公子平也快行冠礼了。

    这样,子青根本就不是他的威胁。

    最重要的,熊槐对齐国的谋划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一旦齐国灭亡。那么,在赵国呆了多年,与韩王关系密切,熟知赵韩内情的子青,就将是楚国未来稳住韩国,沟通赵国的关键人物。

    所以说,正常情况下,子青不仅是太子的臂助,而且说不定未来还能以叔叔的身份辅佐公子平。

    就这,太子竟然不仅没想着拉拢子青,反而还想把子青推出去,并彻底排挤出楚国。

    想着,熊槐心中一冷。

    这一刻,他连心中因为南后而生出的对太子横的怜悯与不忍也彻底消失了。

    顿了顿,熊槐将转头看向昭雎,希望昭雎能出面压下此事。

    毕竟,区区一群大夫说事,他这个楚王还没有必要亲自下场。

    只是,昭雎一见楚王看过来,他立即坐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直接无视了楚王的目光。

    他刚刚一见这些人同时将矛头对准郑袖,他便知道自己之前对太子横说的那番话是现在事情的根源。

    身为罪魁祸首,此时此刻,他有什么面目出来说话呢。

    站在楚王这边?没脸面对太子横啊!

    站在太子这边?同意诛杀公子子青之母?

    这也不行。

    于是,昭雎微微低下头颅。

    此时,熊槐见昭雎直接装起鸵鸟,微微一怔,而后,他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昭雎,便将目光看向上将军昭浪。

    另一边,昭浪在江淮群臣突然攻击郑袖时,就已经坐不住了。

    郑袖的生死跟他没关系,他也不在意。

    可是,他关心的是,江淮群臣将已经翻过去的事情再拿出来鞭尸,这明显不符合江淮贵族的利益。

    虽然,之前因为江淮贵族叛乱的事情,楚王已经将罪魁祸首灭门,而其他从犯只是杀了参与其中的首恶,并根据罪责大小进行降爵。

    然后江淮叛乱之事翻过,剩下的江淮贵族纷纷聚集在他这个大将军的身边。

    现在,江汉那些贵族突然那郑袖说事,若是他们成了,那他们会不会继续说上次大王的惩罚不够?或者说,有人结交叛逆还未被惩处,有人失地逃亡未被惩处,有人私交他国未被惩处等等。

    想着,昭浪顿时感到这些江汉贵族对他充满了恶意。

    这事就是冲江淮贵族来的,是冲他来的。

    想着,昭浪突见楚王向他看过来,早已按捺不住的他,立即拱手道:“大王,臣以为诸大夫之言不妥。”

    “有何不妥?”熊槐立即笑道:“请上将军道来。”

    “大王!”昭浪应道:“世人皆知,叛党起兵谋反后,率众攻打淮阴君的封地淮阴城,淮阴君令尹不愿投降叛逆,力战而亡。而后,叛军洗劫了淮阴君府邸,这才劫走了郑袖。

    所以,郑袖之所以穿王后衣袍,这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的。”

    说着,昭浪拱手道:“况且大王之前已经下诏,百姓之属皆算叛逆挟持,不算参与叛乱谋逆。所以,臣以为诸大夫的说法完全没有道理。”

    熊槐闻言,立即点头道:“嗯,不错,上将军言之有理。”

    “大王。”大夫申鹄急道:“郑袖身为淮阴君之母,在淮阴君不在淮阴之际,她却没有与淮阴城共存亡,这就是死罪,失土死罪。”

    “不然。”昭浪立即反驳道:“大王之前已经下诏,叛逆势大,各地贵族与县尹虽失地无罪。”

    “而且。”昭浪大声道:“郑袖只是区区庶人,她并没有守土之责。”

    “大王。”此时,大夫曾布开口道:“郑袖乃是淮阴君之母,不仅投靠叛逆,而且还穿上王后服饰,此等举动,实在是有辱淮阴君的贤名,是故,臣以为理应处死郑袖,以为淮阴君正名,牺牲郑袖,以全淮阴君。”

    昭浪驳斥道:“郑袖是地位低下的庶人,如何能辱及淮阴君。”

    “大王,郑袖昔日贵为夫人,曾有大过,当杀,大王看着淮阴君的面上,才将她贬为庶人,希望她能改过自新。然后,她却并没有体会大王的苦心,不仅没有以死报答大王,反而投靠叛党,此等行径,该杀!”

    昭浪反驳道:“她是庶人···”

    “大王···”

    “···”

    随着江汉贵族不断加入攻讦郑袖的行列中,江淮贵族在昭浪的领导下,不断下场跟江汉贵族针锋相对。

    很快,群臣便从围绕郑袖的争辩演变成江淮江汉贵族间的争执。

    在群臣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熊槐安坐在王位上,见朝中重臣除昭浪外,其他人始终作壁上观,没有下场参与其中。

    见此,熊槐心中石头落地,然后轻咳两声,打断群臣争执,吸引了所有大臣的目光后,才看向太子横道:“太子,不知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太子横一听,顿时一愣,他没想到父王会将这事向他询问,要知道,之前的朝议中,父王以及群臣都很少问他的。

    此时,太子横见殿中众人全都向他看过来,他心中也十分为难。

    同意杀郑袖吧,这会让世人说他谋害兄弟之母,容不下兄弟。

    不同意吧,那些被他鼓动的江汉贵族可就要恨死他了。

    想了想,太子横立即决定采取以前的做法。

    于是,太子横拱手道:“回父王,诸大臣所言都有道理,儿臣听父王的。”

    熊槐一听,顿时大怒,直接当着群臣的面训斥道:“太子,寡人将国事全都托付于你,让你理事监国,你就是这么理事,这么监国的。

    区区这样一件小事,你就惊慌失措,毫无主见,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有脸来问寡人。”

    说到这,熊槐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摇头长叹道:“太子,你太让寡人失望了。”

    说者,熊槐脸色不虞的站了起来,然后大声道:“退朝。”

    说完,熊槐直接拂袖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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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怀王介绍:
熊槐刚刚穿越成为楚怀王,就碰到秦国的张仪前来送礼:商於之地六百里。熊槐表示要改写历史,不再做愚蠢的楚怀王,绝不绝齐连秦。结果第二天,和满朝文武商量之后,经过数轮唇枪舌剑,楚国上下达成一致意见。熊槐意气风发对张仪道:“寡人决定和齐国绝交。”大楚怀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楚怀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楚怀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