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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腊月青梅子     大楚怀王txt下载     大楚怀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两百五十二章 生子当如孙仲谋

    赵国的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得天下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那个名镇天下的赵主父,竟然就在盛年之时,远走北地不知所踪了。

    天下人更没有想到的是,赵国内乱的最后赢家,竟然是那个十七岁就行冠礼,然后从幕后走到幕前的赵王何。

    一时间,天下人全都推测查探这个年仅十七岁的赵王何,究竟有何能耐,竟然能让英明神武如赵主父,也心肝情愿交出赵国大权,并提前为他行冠礼,让他亲政掌权。

    但无论怎么推测,赵国的内乱却是随着赵主父的认输而消弭于无形。

    楚国寿春。

    当熊槐从陈轸口中得知此事后,也是大吃一惊,他同样也没想到,赵国的内乱会以这样的结果收场,他更没想到,赵主父还有自我流放出走的这样的操作,以让赵国危机化解于无形。

    想着,熊槐沉吟许久,然后看着陈轸道:“陈卿,这赵王何是何许人也,知北涯之中可有他的信息,是否了解他的喜好、厌恶、性格、才能等等?”

    “大王,臣无能。”陈轸拱手请罪道:“因为赵王何年幼且一直深居王宫的缘故,臣并没有重点关注赵王何,加上我们在赵王宫中的探子太少,所以我们得到的赵王何的消息也甚少。

    目前,根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我们仅知道,赵王何爱读书,而甚少结交他人,他最亲近的人,乃是其弟平原君赵胜。

    不过···”

    此时,陈轸略微沉重的道:“不过,根据灵寿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赵主父之所以做出那么出人意料的决定,是因为他在下诏之前曾与赵王何进行一场秘密交谈。

    这场交谈的内容,旁人已经无法得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正是因为这场交谈,让赵主父的态度发生惊天转变。

    由此,臣可以确定,赵王何必定口才惊人或者谋略过人。”

    熊槐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虽然他对赵王何这个名字非常陌生。

    但是,平原君这个名号,还是有所耳闻的。

    甚至,完璧归赵,将相和等小学时候学的课文,他现在还记忆犹深。

    从他大胆启用太监门客蔺相如的事迹来看,他的眼光与用人方面,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此时,陈轸见楚王点头,又沉思了一会儿,在楚王回神后,又开口道:“大王,还有一事,之前我们本以为是赵成联合李兑操纵了赵王何。

    但是,根据灵寿传来的消息,赵王何与赵成去灵寿城见赵主父的时候,二人只带了一百将士。

    而众所周知的事,因为公子章被乱箭射死,还有以赵国为首的五国联盟分崩离析的缘故,赵主父已经恨赵成入骨,甚至还下诏让赵成去见他,但赵成没敢去。

    所以,既然赵成不敢奉召去见赵主父,那他也一定不敢只带这区区百人,就与赵王何一同进入灵寿城见赵主父。

    所以,臣大胆推测,赵王何与赵成去见赵主父的事情,一定不是赵成主导的,而是赵王何主导。

    而赵王何能在大军之中,让不敢去见赵主父的赵成,跟着他去见赵主父。

    这就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灵寿城外的赵军,恐怕不是被赵成控制的,而是赵主父控制的。

    而通过赵王何让李兑统领大军的情况来看,恐怕我们原本以为的李兑跟赵成勾结的事情,完成只是我们的臆想,是错误的。

    真正的情况是,李兑是赵王何的人。

    故而,臣推测,之前平定公子章之乱,恐怕不是赵成与李兑操纵赵王何,以借君王名义平乱。而是赵王何操纵赵成李兑二人,先用平原君代替自己,然后以他自己与相国肥义为饵,引诱公子章动手,然后趁机除掉公子章。”

    熊槐愣了愣,他刚刚听陈轸禀报赵国的情报的时候,只是隐隐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惊叹于赵王何的胆大,还没有通过此事与之前的邯郸内战联系在一起。

    现在一听陈轸禀报,他立即反应过来。

    虽然陈轸的推测很大胆,但···熊槐默默推算了一番,恐怕陈轸说得没错。

    想着,熊槐心中对赵王何的评价再次上升了一个台阶。

    最重要的是,赵王何今年才十七岁···

    想到这,熊槐突然想起一句话来:生子当如孙仲谋。

    二人又议论了一阵赵王何后,熊槐下令道:“传令,让朝中重臣立即进宫议事。”

    “唯!”

    不久后,群臣聚集大殿。

    熊槐让陈轸将赵国的情报告知群臣,等群臣回过神来,开口道:“诸卿,赵国内乱,赵王何初掌赵国,齐赵联盟,五国联盟土崩瓦解,而齐国大举进攻燕国,且秦魏韩三国战云密布,随时都要爆发大战。

    值此天下大乱之际,不知诸卿何以教寡人。”

    众人早就得到赵国内乱的消息了,虽然他们也没想到赵国最后会演变成这样,但好在他们也有准备。

    此时,昭雎最先开口道:“大王,赵国离我们太远,无论是赵国强盛还是衰弱,短时间内都不会影响我们楚国,与我们楚国无关。所以,臣以为,对于赵国,我们只需交好便可。

    是故,臣建议,大王立即派出使者去祝贺赵王何行冠礼,并祝贺赵成楼缓二人担任赵相。

    至于齐国伐燕···”

    说着,昭雎冷冷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既然齐国刚搞定赵国,就去搞燕国,那我们只需在一旁看着便好,即便燕国派人来求援,我们也不必出兵救援,只需派出使者调停便可。

    而秦魏韩三国那边,臣以为我们虽然不参与三国战事,但应该在出兵以外的地方扶持魏韩两国,以限制秦国。”

    昭雎话音一落,主持变法的屈原立即跟着道:“大王,令尹所言极是,如今我楚国变法正急,对于各国纠纷,当以不变应万变。”

    此时,柱国唐昧将放在昭雎身上的目光收回,然后拱手道:“大王,令尹所言极是,但臣有一个不同的看法。

    那就是关于秦魏韩三国,臣以为,虽然因为赵国内乱的缘故,五国联盟已经土崩瓦解,但是,赵国依然实力犹存,而且三晋联盟也没有彻底破碎,魏韩两国还需要向赵国借力。现在只是因为赵国内部不稳,所以三晋才无法合力对外征战罢了。

    所以,臣以为,以秦国的实力,面对三晋这个强大的对手,依然没有必胜的把握。

    更何况,现在齐赵两国结盟,一旦秦国逼急了三晋,三晋完全可以向齐国求援,如此,秦国必定不是对手。

    而以我楚国目前的形势,短时间内不宜插手外事。

    故,臣以为,对于秦魏韩三国之事,我楚国完全不必参与。”

第一千两百五十三章 一急一缓

    熊槐听到唐昧的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昭雎与唐昧的意思。

    昭雎一直深恨齐国。

    而现在,在齐王地的自负下,齐国内部的两条大腿,田氏宗亲这条腿已经断了,而稷下学宫这条已经断了一半,齐国内部乱象已经显露。

    所以,昭雎建议不管齐国对其他的国家的攻伐,甚至还要暗中推波助澜,其目的就是让齐国将周边所有的国家全都得罪了,然后联合各国讨伐暴齐。

    至于扶持魏韩两国,其目的除了限制秦国外,更重要的是排挤秦国,然后让各国的怒火集中在齐国身上,以方便伐齐。

    但是,昭雎的计划有两个极大的缺陷。

    其一是排挤秦国容易,但如何保证秦国在各国伐齐之时,不会趁机出兵攻打各国后方呢?齐国一出兵,那一棍子打死齐国的计划就会破产,战事必定会演变成持久战。

    而,熊槐自己决定,他可能已经没那么多时间了。

    其二是,过早的推动各国伐齐,这···楚国还没有做好准备。

    想着,熊槐不禁用眼睛瞥了一眼昭雎。

    昭雎的建议快则快矣,但缺陷明显,以昭雎的才能,应该不会提出如此急促的建议才是。

    想着,熊槐心里微微一突。

    而唐昧的建议则更合熊槐的心意,他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秦齐两国合力削弱三晋,然后逼三晋向齐国求援,让齐国出手限制秦国。

    至于为什么不是三晋向秦国求援限制齐国,其实很简单,秦国一向都是虎狼之国,对三晋的威胁远远超过齐国。

    当然,更主要的是,齐赵两国结盟,在赵国还没有解决内部问题的情况下,赵国是不会与齐国翻脸的。

    而赵国依然还是三晋的主导者。

    所以,只要齐国出手限制秦国,齐秦两国必定反目,甚至,若是操作得当,还可以让秦国恨上齐国。

    如此,一旦各国反齐联盟成立,还可以将秦国拉上战车。这样,一个可能在背后扯后腿的国家,就将成为自己的助力。

    最重要的是,有了秦国这个搅屎棍在三晋后面搅风搅雨,可以推延各国联合反齐的时间,给楚国足够的时间稳定内部,推动变法。

    对于昭雎与唐昧给出的方略,熊槐自己十分倾向于稳妥的办法。

    按他的意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一击必中,不给其他国家任何机会。

    另一边,昭雎见唐昧反对自己关于秦魏韩三国的策略,而楚王似乎也认同唐昧观点的样子。

    见此,他心中一急。

    唐昧的办法好是好,但太慢了,也忘记了楚国自身的情况。

    他最担心的就是,楚国可能已经没有那么长时间可以等了。

    从最近楚王对太子的态度,他分明嗅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氛。

    若是楚王继续这么对待太子,那太子一定会与楚王离心的。

    太子横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同样也监国多年,镇守郢都的景阳乃是太子好友,寿郢的两万楚军也在太子手中,这股实力已经非同一般,而且还要朝中群臣的认可。

    而楚王的其余公子,也就一个公子旺财刚刚成年,还无法承担起国家大任。

    一旦楚王与太子反目,那楚国极有可能会演变成宋国那样,举国分成两派,楚王一派,太子一派。如此,楚国能自保不被他国攻击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实力去攻打齐国呢?

    而如果,楚国发生赵国刚刚发生的事情,那楚国就遭了。

    想到这,昭雎看了唐昧一眼,然后又用眼睛的余光看了后侧的公子旺财一眼,然后拱手道:

    “大王,臣以为柱国之言不妥,一旦我们不管魏韩两国,以魏国元气大伤的情况,以及韩国实力不足的情况,那么秦国十有**会彻底突破三晋的封锁。

    臣担心,如此一来,三晋会遭到秦齐两国的联合绞杀,然后元气大损。而秦齐两国为了瓜分三晋,恐怕会展开深入的联盟。

    秦齐两国联合,一东一西相互呼应,这对我楚国乃是大大的不利。”

    唐昧闻言,立即反驳道:“令尹,你太低估三晋的力量了,以三晋之力对抗齐秦联盟,或许不是对手,但也不会出现大溃败。

    而且,秦国乃是虎狼之国,一向不与关东各国交往,三晋对秦国的警惕远超齐国。所以,一旦出现秦国势大的情况,或者秦齐两国两强并立的情况,那么以三晋的情况,他们一定会先重礼行贿齐国,然后连齐抗秦的。”

    熊槐听到这,立即有了决断,先轻咳两声打断昭雎唐昧的争论,然后将目光投向一直没说话的左尹甘茂:“左尹,卿在秦多年,熟知秦国实情,不知卿以为,若是秦国东出,情况会如何。”

    甘茂闻言,沉吟了一下,拱手道:“大王,如今秦国已经控制魏国河东的汾阴等地,并且也控制了韩国的焦城等地,其实三晋对秦国的封锁,已经出现了缺口。

    但是,对于秦国东出的事情,臣以为以秦国之强大,依然不容乐观。”

    “哦?”熊槐一怔,注视着甘茂:“左尹,愿闻其详。”

    “大王,秦国伐魏,那就只能渡河走河东地,所以,臣以为秦国夺取魏国河东,乃至蒲阳等地,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其后,秦国就将面临险地上党。

    上党之地,地势险要,且被赵魏韩三国瓜分,秦国攻其一,则唇亡齿寒的其他两国必定出兵救援。

    如此,秦国以一国之力攻打坐拥险要雄关的三晋,则必定会头破血流而无功。”

    咽了咽口水后,甘茂接着道:“而韩国那边,秦国一旦东出函谷关,必定能横扫渑池新城等地。然后,秦国就将面临韩国重镇宜阳。

    宜阳乃是韩国故都,池深墙高,易守难攻。而且,宜阳还有韩国最大的铁矿,最大的冶铁作坊,最多最优秀的工匠。所谓天下强弓劲弩利剑皆出于韩,说的就是宜阳,失去了宜阳,韩国就失去了自保的根基。所以,宜阳对韩国而言,不容有失,而三晋也不会坐视秦国夺取宜阳之地。

    是以,臣料定,若是秦国攻打宜阳,三晋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而韩国的宜阳铁军本来就是一支劲旅,除非秦国全力以赴,否则秦国将难以攻克宜阳,而秦国全力以赴,只要赵国给予援手,那秦国很难会有成果。”

    熊槐听到这,则直接开口道:“既然秦国东出并不容易,那我楚国也不必干预了。”

    此时,唐昧听到甘茂说秦国东出并不容易,而楚王直接宣布不干预后,略一沉吟,便拱手道:“大王,公子富(公子旺财字富)已经行冠礼,但尚未婚配,臣听说这段时间大王与夫人一直在为公子富挑选良配。”

    此时,在群臣后侧的公子旺财一听,顿时不解的看向自己的老师唐昧,不知道唐昧在说国家大事的时候,突然扯到他的婚姻干什么,这走题走得太远了吧。

    “不错,是有这回事。”熊槐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公子旺财后,目光转向唐昧,笑道:“柱国身为旺财之师,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唐昧笑道:“大王,秦楚两国世代联姻,现在太子之妻乃是魏公主,而大王诸公子还未有秦妻者。

    而公子富之母本来就是秦公主,与秦国有亲,乃是联姻秦国的绝佳人选。

    是以,大王何不为公子富娶一位秦女为妻,以续秦楚之好呢!”

    熊槐听到这,已经明白过来,这次联姻的目的,其实是加深秦楚两国的关系,并让秦国放心大胆的攻打魏韩,并且还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魏韩两国。

    同时,这也是担心秦国东出失利,所以才扶持秦国。

    而扶持秦国的目的,则是担心秦国不能给三晋太大的压力,如此,则不能瓦解秦齐联盟。

    当然,熊槐已经想到了之后的伐齐之战,一旦楚国大破齐国,那这个猛虎出笼的秦国,则将为楚国分摊相当大的压力,毕竟秦国出关的路就那几条。

    只要秦国出关,那第一时间面临秦国压力的,那十有**就是魏韩两国。

    只要楚国获取齐国大部分领土,得到齐国的财富土地人口,那即便是秦国猛虎出笼,那也已经晚了。因为,时间已经站在楚国这边了。

    所以,现在已经到了放秦国出来的时候了!

    想着,熊槐立即笑道:“善,柱国言之有理!”

    唐昧笑道:“大王英明。”

    接着,熊槐看着三闾大夫屈署道:“贤卿,有劳你走一趟秦国,为公子旺财说一门亲事。”

    屈署立即拱手应道:“唯。”

    此时,大殿中群臣见楚王与唐昧三言两语间为公子旺财确定了联姻方向,不禁愣了愣。

    而昭雎与甘茂两人还大有深意的看了唐昧一眼。

    此时,昭雎见楚王已经决定采取唐昧的办法了,心中默默一叹,然后他看了看楚王,又看了看殿中群臣,最后瞥了一眼公子旺财。

    而后一咬牙,在群臣诧异的目光中,走到大殿中间,拱手道:“大王,臣有话说!”

第一千两百五十三章 示警鄢陵

    熊槐骤然听到昭雎开口,顿时一怔,然后有些诧异的看向昭雎。

    自己已经拿定主意了,难道昭雎还会强行进言吗?

    这可不合昭雎稳妥的性格啊!

    当然,今天昭雎给的建议,就业不合昭雎以往的性格。

    难道昭雎转性了?

    虽然有些诧异,但熊槐还是面色如常的问道:“令尹请讲。”

    此时,昭雎长叹一声,语气极为沉重的道:“大王,臣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思索赵国的事情。不久前,赵国合五国之师,西伐秦,东伐齐,两战两胜,天下莫能与其争锋,这是何等的威风啊!

    但是,赵国的事情还没有达到顶点的时候,就于半路崩溃,甚至连贤明英武如赵主父,也不得不出走他方。

    这是何等的可惜啊!”

    说到这,昭雎看了看王位上的楚王,缓缓开口道:“臣愚钝,曾独自思索赵国大业崩溃的原由,思之良久,窃以为,这是赵主父以一人之私,罢黜身为嫡长子的公子章而立赵王何的缘故。

    舍弃年纪大的,群臣归附的,而立那个年幼的,群臣不认可的,这就是动摇国本。

    世人都说,匹敌,乱国之源。

    是以,臣从赵国衰败的事情,知道废长立幼,这是国之大忌,也是乱国之本。”

    说着,昭雎拱手道:“大王,不知你以为如何?”

    熊槐一怔。

    之前咸尹范环强行进宫来说过这事,陈轸也曾为此开口,但他们都是独自进言的,而昭雎竟然在群臣面前说这事了。

    另一边,昭雎说完后,没等楚王开口,便转身看向唐昧道:“柱国,你以为如何?”

    唐昧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令尹竟然以为我提出那个建议是为了公子旺财!

    想到这,唐昧立即拱手道:“令尹所言极是。”

    说罢,唐昧向楚王拱手拜道:“大王,臣亦以为,废长立幼,这是赵国衰败的根源。”

    此时,人群之后的公子旺财,看了看昭雎,又看了看唐昧,他已经知道令尹昭雎的意思了。

    于是,他亦行礼道:“父王,儿臣也以为令尹说的对,废长立幼,乃是赵国衰败的根源。”

    公子旺财话音一落,熊槐看了看公子旺财,又看了看昭雎,最后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群臣,笑道:“寡人也赞同令尹的看法,废长立幼,这正是赵国衰败的根源。”

    昭雎一听,立即拱手道:“大王英明。”

    朝后,熊槐沉吟许久,再次下令道:“太子代寡人去宗庙向历代先王请罪,也有一段时间了,太子乃一国之本,久在外地,不妥。

    传召给太子,让他从宗庙出来后,立即返回寿郢,不要在外呆久了。”

    ······

    太子横进入楚国宗庙半月后。

    这一日,一个看上有些黑瘦,但气度非凡的人走进鄢陵城,然后直奔鄢陵君府邸。

    “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故人来访,请鄢陵君一见。”

    守门的人见来人满身贵气,不敢怠慢,立即应道:“请先生稍后。”

    不久后,来人被人引进大厅,早已在大厅等候的鄢陵君一见来人,顿时脸色大变,然后看了看左右,立即定了定神,对厅中伺候的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诺。”

    下人一走,鄢陵君立即变脸,喝道:“龙舒君,你不是逃亡国外了吗?还回来干什么?为何还公然来我这?难道你就不拍我将抓起来交给大王?要知道,大王可是悬赏了千金来抓捕你。”

    不错,这人正是鄢陵君的好友,之前江淮叛乱的领导人之一,临阵逃亡不知所踪的龙舒君。

    龙舒君见自己被认出来,没有任何慌乱,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又哀叹道:“在下虽逃亡国外,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我的大部分老弱族人全都惨死在淮水之畔,我就心中悲痛,彻夜难眠,所以我就回来祭奠我的族人。”

    鄢陵君一听,看着原本那个白净健壮的龙舒君,变成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模样,顿时深表同情的道:“对于你的遭遇,我心中也很难过,这样吧,我赠你百金,让你去国外做一个富家翁。

    若是可以,你别再回国了,大王一直没有取消对你的通缉,国内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多谢君之好意!”龙舒君拱手一谢,然后摇头道:“但我这次来找你,却不是向你求助的,而是向你示警的。”

    “示警?”鄢陵君一怔。

    此时,龙舒君突然将目光转向东方,凝重的道:“鄢陵君,你可知一年前,我们十七位封君为何突然谋反?”

    鄢陵君又一怔:“上欺大王,下虐百姓,大王逼迫,不得不反。”

    “对,也不对!”龙舒君满心都是苦涩,悲痛的摇头道:“虽然我们是反了,但我们最初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起兵谋反。

    甚至,即便是大王冤枉我们报复阴陵君,并将阴陵君灭门,还夺取了阴陵君百姓,我们也没想过谋反。君知道的,大王冤枉我们的时候,我们还曾动员整个江淮的力量,去寻找阴陵百姓的消息。

    直到后来,大王派出廷理来江淮,在我们即将步入阴陵君的后尘的情况下,我们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反的。”

    鄢陵君看着一脸痛苦的龙舒君,微微点了点头。

    这事不仅他也知道,而且很多人都知道,当初龙舒君他们差不多将整个江淮给翻了过来了,但却没有找到阴陵的百姓。

    甚至,直到现在,阴陵百姓的下落,也是一个谜团,是所有楚国贵族都百思不解的谜团。

    此时,龙舒君面色逐渐狰狞,带着一股恨意道:“鄢陵君,你可知道,那多达数万人的阴陵百姓去哪里了?”

    鄢陵君脸色一变,诧异的道:“龙舒君,你找到那些百姓了?”

    “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龙舒君语气冰冷的道:“不久前,我逃亡洛邑的时候,有人找到我,然后告诉我说,阴陵君被灭门之后的第二天夜间,曾有人在夜间看见大量船只从阴陵大泽驶进淮水,然后沿着淮水而下,进入射阳大泽,最后不知所踪。”

    “射阳?这不可能!”鄢陵君脸色一白,连忙反驳道:“令尹品行高洁,连自己本来的封地都不在乎,又怎么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夺取阴陵百姓呢!”

    “鄢陵君,我可没说阴陵百姓是被令尹夺走的,再说了,众所周知,射阳之地穷山恶水,令尹从来没管过射阳。”

    “不是令尹?”鄢陵君一怔:“如果不是令尹,那是谁将阴陵百姓运到射阳去的?难道是···”

    此时,鄢陵君全身一震,倒吸一口冷气:“嘶~~莫非是······”

第一千两百五十四章 江水浩浩

    “呵呵,就跟你想的一样!”龙舒君看着鄢陵君震惊的脸,讥笑道:“整个楚国之中,除了大王以外,还有谁有能力有胆量,敢将百姓放在令尹的封地中。”

    鄢陵君闻言,脸色顿时快速变换,接着,他瞪圆着眼睛,盯着龙舒君道:“龙舒君,你可有证据,诽谤大王,这可是死罪。”

    “死罪?哈哈哈~~”龙舒君大笑道:“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个吗?”

    鄢陵君看了看癫狂的龙舒君,脸色一正,语气沉重的道:“龙舒君,我知道你对大王处死你的族人而心怀怨恨,但这并不是你可以诬赖大王的理由。

    若是你没有证据,那就休怪本君不客气了。”

    说话间,鄢陵君右手移到剑柄上,然后双目死死的盯着龙舒君,仿佛下一刻便要拔剑相向一般。

    “证据我当然有!”龙舒君语气冰冷的道:“我得到阴陵百姓去了射阳之后,便亲自去走访射阳大泽周围,然后终于在射阳大泽的东部发现一个大量行人路过的痕迹,然后我又沿着那条路径,在东部五十里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偏僻的山谷曾有大量的人居住在那。

    虽然,我未曾在山谷周围发现有人耕种的痕迹,但是我却在山谷周围发现大量树木被砍伐的痕迹。

    而经过我对那些被砍伐的树木数量以及新旧程度进行推算,这些被砍伐的树木最早最多就出现在阴陵惨案发生前后,且能满足数万人所需,然后被砍伐的树木逐渐变少,直到最后再无树木被砍伐。

    要知道,射阳之地,历来人口稀少,又大多分布在射阳大泽以及射阳河周围,那么偏僻的山谷,根本就不会有百姓去定居。

    最重要的是,没有耕种,却需要大量柴薪,并且还逐渐减少柴薪数量,鄢陵君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鄢陵君闻言,心中略一沉吟,便将定居的百姓与临时驻扎的军队排除在外了。

    因为百姓不可能不耕种,而军队不可能逐渐减少,如此一来,那地方最大的可能便是临时居住,然后分批离开。

    想着,鄢陵君心头一震,然后右手不知不觉间松开了剑柄。

    顿了顿,鄢陵君十分沉重道:“就算那群临时居住射阳的人,就是阴陵百姓,那也不能说这事是大王主使的。

    也有可能是朝中某位诸公,眼热阴陵财富与百姓。甚至,也有可能是其他见楚国混乱,想要扰乱楚国。”

    “对。”此时,鄢陵君眼睛一亮,心中一松,又颇为兴奋的道:“当时正值六国伐秦,而我楚国未动,说不定就是六国或者某国担心我楚国攻击他们的后路,所以才策划了阴陵之事。”

    龙舒君一听,立即十分肯定的摇头道:“这绝不可能是其他国家做的。”

    “绝不可能!你为何肯定?”鄢陵君一怔,然后十分警惕的看向龙舒君,问道:“那告诉你夜间用船转运百姓的,究竟是那个国家?是宋国?还是齐国?亦或者是其他国家?

    还有,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投靠了哪个国家?彻底背叛了我们楚国?”

    “···”龙舒君沉默不语。

    “你果然背叛了楚国!”

    “是大王先背叛了我!”

    “···”二人无言以对。

    顿了顿,龙舒君再此开口道:“鄢陵君,我这次来就是向你示警的。

    正如百年前吴起所说,楚国大而不强的根源,就在于封君太众,贵族太多。大王一心变法强国,两次启用屈原变法,其目的都是打击封君贵族,然后将国家的所有大权全都集中在自己手中。

    因为这,江汉贵族死伤惨重,甚至大部分的封君,都失去了大部分的职权。因为这,我们江淮贵族起兵谋反,然后死伤惨重。因为这,大王迁都寿郢,已经脱离了你们的掌控范围。

    虽然现在的新法还没有直接针对贵族,但是,我可以确定,一旦现在的新法深入人心后,大王一定会推动直接针对贵族封君的新法的。就比如,吴起说,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又比如,那屈原嚷嚷的,君子之泽两世而斩。

    到时,不知你们如何自处?”

    说完,龙舒君见鄢陵君沉默不语,又开口道:“我听说,大王在迁都的时候,太子曾明确表示反对,为此,太子还被大王紧闭两月。

    不久前,我曾与太子语,太子温文儒雅,仁和非常,乃是一个值得托付天下的人。

    若是···若是你们不想成为大王与屈原的鱼肉,那么太子乃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说罢,龙舒君拱了拱手:“言尽于此,还望君保重,告辞。”

    龙舒君离开后,鄢陵君站在大厅中,久久不语。

    虽然他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阴陵一事是其他国家针对楚国的阴谋,但···内心深处,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事是其他国家干的。

    可能是朝中某位重臣干的,也有可能是某位重臣联合其他国家干的。其目的就是逼反龙舒君他们,然后趁机给大王施压,并罢黜乃至···将令尹昭雎、左徒屈原等人灭族。

    当然,也有可能···

    想着,鄢陵君心中一紧。

    半月后,太子横从宗庙中反省出来,一出门,便见将军潘信一脸喜色的站在门外等候。

    见此,太子横脸色一沉,训斥道:“将军,宗庙乃是庄严之所,应该保持庄重,何以嬉皮笑脸。”

    潘信一听,勉强保持庄重,但眉目间还是有些喜色的道:“太子,州侯与家兄来信,不久前,赵国的消息传到寿郢,大王召集群臣议事。

    接着,议事中,令尹当着群臣的面,向大王进言,说赵国的衰败,其根源就在于赵主父废长立幼。

    是以,令尹请大王引以为鉴。”

    说到这,潘信笑道:“不仅是令尹开口,当时柱国还是公子富,全都以此劝谏大王,而其他大臣全都没有反对。

    是故,州侯说,太子深得人望,地位稳固,可以不用担心了。”

    太子横闻言,心中大喜,然后连忙问道:“令尹他们真的这么向大王进谏?”

    见潘信点头,太子横又期待问道:“那大王是如何回复的?”

    “大王说,太子久在国都之外,于国不利,所以让太子尽快返回寿郢。”说到这,潘信满脸喜色的道:“自从太子进入宗庙后,大王已经先后两次发来诏书,让太子从宗庙出来后,尽快返回寿郢了。”

    “先后两次!”太子横一听,顿时大喜道:“对,孤应该尽快回都才是。”

    正说话间,一个官员走到太子横身侧:“见过太子,臣奉右司马之命,请太子前往郢都。右司马说,他已在郢都为太子安排好酒宴了。”

    太子横一听景阳相邀,没有拒绝,当即应道:“善,孤稍后就去郢都与右司马一会。”

    当日,太子横回到郢都,与景阳一起,狂欢到深夜。

    次日,太子横日中才起来,刚出门,就见将军潘信禀报道:“太子,鄢陵君等二十位封君投帖请求太子接见。”

    太子横一怔:“鄢陵君他们不再自己封地带着,怎么跑到郢都来了?这可不合规则啊!”

    “回太子。”潘信应道:“鄢陵君他们乃是为了押送献与大王的供奉,才齐聚郢都的。而且,他们也想问问右司马,来年献与大王的钱粮,是送到郢都这,还是送到寿郢去。”

    “原来如此。”太子横点了点头,然后沉吟道:“如此多的封君前来拜见,孤单独接见不妥。故,孤打算今夜设宴接待他们,请他们今夜务必来会。”

    “诺。”

    当夜。

    太子横与诸君会,甚欢,深夜,酒酣,醉。

    鄢陵君带着醉意从自己的桌旁走到太子横身侧,敬了一杯酒后,半醉半笑着问道:“太子去了寿郢一年有余,不知寿郢比之郢都如何?”

    太子横半醉半醒之际,笑着道:“淮水滔滔,不如江水浩浩,寿郢虽好,不如郢都心安······”

第一千两百五十五章 再训太子

    郢都城中,一处住宅内,龙舒君得到太子横之语,顿时眼睛一亮:“酒后吐真言,看来太子内心深处,还是属意郢都的啊!”

    说着,龙舒君立即对前来禀报的门客道:“快,立即传讯给寿郢,让我们的人立即在寿郢传播两条消息。

    其一,江汉群臣朝拜太子,太子与诸君会,欢。其二,太子心中念念不忘郢都,只要太子即位,那么必定会将国都迁回郢都。”

    “诺。”

    门客一走,龙舒君沉吟许久,然后充满仇恨的看向东方:“大王你为了新法而毁掉了我龙舒一脉,而我,也要为了我龙舒一脉毁掉你的新法。

    暴君,你迟早会为你的暴虐付出代价的。”

    ···

    就在太子横返回寿郢的途中,寿春城突然传出了各种消息。

    其主要的就是江汉贵族投靠太子,而太子答应江汉贵族即位后将国都迁回郢都。

    这些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起了整个整个寿郢的恐慌。

    楚宫中。

    熊槐听完陈轸的禀报,了解事情的经过后,顿时脸色一沉,问道:“查出来是谁散布的谣言了吗?”

    陈轸沉重的摇了摇头,然后迎着楚王失望的目光,有些焦躁的道:“大王,根据臣的查探,在寿春城中散布谣言的人,隐藏的很深,似乎不是其他国家的探子。

    因为之前知北涯的探子,主要集中在郢都,而寿春这边难免就有些欠缺。

    而且,寿郢这边以前一直都是江淮贵族的汇聚地,大量江淮贵族在寿春城置办产业。

    所以,臣请大王再给臣一些时间。”

    熊槐一听,知道陈轸已经目光锁定在江淮贵族身上,便点头道:“好,贤卿尽管去查,寡人在这等贤卿的消息。”

    “谢大王!”

    另一边,当寿郢群臣得到谣言的内容大体都是真的后,大部分人都惊呆了。

    有些人深为惋惜,有些人顿时对太子横起了警惕之心,有些人则暗中恨太子横恨的咬牙切齿,还有一些人则开始上书为太子横辩解,并痛斥那些传播谣言的小人,更有一些人则开始上书攻讦太子。

    而熊槐短短数天内,便收到了一大堆为太子横辩护以及攻讦太子横的上书。

    此时,熊槐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看着王案上一大堆上书,不禁露出一阵冷笑:“有时候,表面风平浪静,而平静之下却暗流汹涌,这才是致命的,因为寡人根本看不出这些大臣是什么心思,而且寡人也没时间没心力去猜他们是怎么想的。

    现在好了,寡人才稍稍露出一点动静,不过因事责罚太子三次,痛打太子一次,现在太子一露出破绽,就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如范环陈轸一般,看到寡人父子有不合迹象,独自进宫隐晦劝谏的,这就是国之忠臣。

    如州侯景阳一般,看到我父子不合,而依旧与太子交好的,这就是太子死党。

    如鄢陵君一般,身为国之封君,享受国家优厚待遇,看到我父子不合,不曾有半点劝谏之意,而直接向太子靠拢的,这不是有眼无珠的蠢货,就是对寡人对朝廷心有不满的乱臣。

    至于这些为太子上书辩护的,其中有忠于国家的忠臣,也有准备投靠太子投机者,也有蒙蔽寡人的奸臣。

    而那些上书攻讦太子,也有忠于寡人的忠臣,也有准备打击太子上位的小人,还有离间我父子的奸人,更有准备祸乱寡人国家的他国奸细。

    至于那些保持中立的,有明眼的本分人,有看不清局势迟迟不下注的观望者,也有后知后觉的愚者,也有一直中立的潜伏者。

    所以,对于这些具体成分模糊不清的人,寡人还得再看看,看看他们隐藏在胸腔中的心脏,究竟是黑的,还是红的。”

    说话间,熊槐眼中流露出阵阵杀机:“寡人已老,废太子,必定动摇国本,既然本来就要乱上一阵了,那干脆就在寡人的掌控下大乱一阵好了。

    待寡人看清群臣之时,等寡人以及楚国准备好之日,便是收网之日。

    当年昭王能实现乱而后治,日后,寡人也行。”

    说到这,熊槐又露出一阵无奈,自言自语的感叹道:“古有姜太公直钩钓鱼,愿者上钩,今有寡人以太子为饵,愿者上钩,寡人与太公,真是不分伯仲啊!”

    说到这,熊槐又自嘲道:“自可惜,太公钓鱼已经百世流芳,而寡人钓鱼···为父不仁如寡人者,必将恶名留青史遗臭万年,被后世唾骂。

    啧啧,做楚王做到寡人这份上,真是前无古人,后···嗯,后世必有来者···”

    另一边,太子横于半路听到寿郢谣言的消息,然后就昼夜疾行返回寿春。

    然后,太子横一回到寿春,连家都没回,便直奔楚宫,然后不等楚王召见,便直接进入宫中,接着不等熊槐发怒,便自觉的跪在了大殿之中。

    当熊槐走进大殿,见太子横已经跪在殿中了,便驱散了侍者,然后走到太子横身前,阴阳怪气的道:“哟!这不是寡人的太子吗?你怎么回寿郢了?你不是接受了江汉贵族的投靠,准备在郢都自立为王了吗?怎么还会回到寿郢来见寡人?”

    太子横一听这话,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道:“父王息怒,儿臣冤枉啊,这些都是小人谣言,儿臣绝无此意。

    儿臣只是在郢都之时,只是酒后说了一句醉话,这绝非儿臣本意,还请父王明鉴。”

    “绝非你的本意?”熊槐冷笑道:“这恐怕是你的真心话吧!你自己说,如果是你,你愿意一个人清醒时所说的话,还是一个人醉酒后的话。

    尤其是你之前强烈反对迁都的情况下,现在你又说出这话,这让旁人如何相信你?

    即便寡人信你,但朝中大臣会信吗?江汉贵族会信吗?江淮贵族会信吗?寿郢的百姓会信吗?”

    “儿臣···儿臣···”太子横心中大急,但面对自己父王的询问,却说不出话来。

    此时,熊槐长叹道:“太子,你让寡人失望了。这短短一年来,寡人先后让太子你静思己过三次,之前两次只是让你在家闭门思过,第三次更是让你去宗庙,在列祖列宗面前反省。

    寡人这么做的目的难道是在责罚你吗?

    不~~”

    熊槐看着太子横,很是遗憾的道:“寡人这不是在责罚,寡人是希望你能自省,希望你能有所长进。

    可是你呢?儿子都快成年了,却依旧放浪形骸不知收敛,而且还在群臣面前露出醉态,甚至还被臣子趁醉套话。

    寡人已经六十多了,已经没几年可活了,而太子你又是这副模样,你让寡人如何能安心?

    若是一朝一日寡人不在,国家全部托付于你,那时,寡人在九泉之下能放心吗?”

    太子横闻言,身心俱是大恐,甚至惊恐的连全身的肉都在跳动也没有发觉。

第一千两百五十六章 公子彘拜师

    此时,熊槐站在大殿中,看着身前跪在地上震空的太子横,迟疑了一下,觉得已经敲打的差不多了,继续敲打,可能过犹不及。

    于是,又安抚告诫道:“太子,不管你现在身为储君,还是日后身为国君,你都要记住,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不是你自己,而是整个楚国。

    是以,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朝中大臣以及国中贵族眼中,然后他们会你进行各种各样的解读,然后才会向你进言。其中,奸邪之人就会投机所好。

    如此一来,你得到建议,大部分都是别人刻意让你知道的,而不是臣子发自内心的。这样的后果,必然就是一大批虚伪的小人得到幸进。

    所以,无论是储君还是国君,你的一言一行,都需要合乎礼仪规范,而你的爱恨喜恶等所有情绪,都需要深藏在心,不能轻易表露,以免给小人机会。”

    说到这,熊槐担心太子横听不明白,又开口道:“就比如当年的齐桓公,其好紫衣,国中臣民争先效仿,是故紫衣价格立涨十倍,以致齐桓公都买不起紫衣。

    而后,齐桓公脱下紫衣,又对群臣说,他厌恶紫衣,消息一经传出,三天后,齐国再无穿紫衣的人。

    所以,身为储君国君,无论你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你都要藏在心中,哪怕你喜欢紫衣厌恶白袍,那你也得各种颜色的衣服换着穿,紫衣也不能多穿,白袍也不能少穿,不能让国人猜到你心中的想法。

    故而,世人说国君没有自己的喜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说完,熊槐看着太子横道:“太子,寡人所说,你可明白。”

    太子横见自己父王传授治国之道,知道父王刚刚说不能将国家交给自己的言语只是气话,不能当真,心中不禁微微一松,然后连忙应道:“儿臣明白,多谢父王教诲,儿臣必不敢忘。”

    “希望你真的不忘记才好。”熊槐冷哼一声,然后开口道:“好了,你现在回府去吧,休息一天,明日临朝监国。”

    太子横闻言,见自己没有受到责罚,微微一怔,然后立即拱手应道:“唯。”

    太子横离去后,熊槐不由摇了摇头。

    当年太子横年少时,不是在郢都城中跟人打架,就是率众出城游猎,整日放浪形骸,没个正形。

    当时,前任疏于管教,而熊槐自己···也因为心有芥蒂,故而在太子横成年后,也没有加以教诲,以致太子横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熊槐又想起正在太学求学的公子彘来,他可不能让公子彘步入太子后尘。

    想着,熊槐立即吩咐道:“来人,请左徒来见寡人。”

    另一边,当太子横回到自己府上时,刚刚因为在熊槐面前而绷紧的神经才舒缓过来。

    “太子,州侯来了,正在大厅等候太子。”

    “嗯,知道了。”太子横点了点头。

    大厅。

    等候许久的州侯,一见太子横进来,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就抱怨道:“太子,寿郢的谣言是不是真的?太子你真的在江汉诸君面前说了那话?

    太子糊涂啊,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太子你可知道,只从寿郢群臣得知太子之语后,柱国左徒等变法一派的大臣,还有以上将军昭浪为首的江淮贵族,全都疏远了与我们的距离。”

    太子横见州侯露出一脸急色以及忧虑,同时思及自己与变法派、江淮贵族翻脸的严重后果,脸色跟着一变。

    此时,州侯痛心疾首的道:“原本迁都寿郢,这只是新都之争,太子反对也可,赞成也可,大王与群臣都没话说。

    可是,迁都之后,再议论迁回郢都,这已经不是新旧都之争,而是江汉贵族与江淮贵族之争,甚至,这其中还参杂着新法旧党之争。

    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即便是圣人陷进去都轻易不能脱身。而太子你身为储君,立即保持中立置身事外才是,太子何苦参与其中,自陷泥潭?”

    太子横面色一苦,却也没有解释自己醉酒的事情,而是看着州侯问道:“君侯,事已至此,且为之奈何?”

    州侯看着太子横苦涩的脸,沉吟了一下,叹道:“现在国中贵族差不多都知道太子说出这话了,若是太子此时在出口解释,只会各方都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所以,此事太子不能再开口。”

    太子横认可的点了点头,若是现在让他食言自肥,这让国中的人怎么看他。

    接着,州侯又沉默了一下,拱手道:“太子,世人皆知太子与右司马景阳交好,而景阳身为郢都守,若是此时景阳开口,上书大王将郢都的钱粮运到寿郢来,则必能解除新法派与江淮贵族对太子的猜疑。”

    太子横眼睛一亮,景阳开口跟他自己开口基本上没有区别,而将郢都的钱粮运到寿郢来,则可安新法派与江淮贵族的心。

    想着,太子横立即应道:“善!”

    就在太子横写信给景阳时,潘君走进大厅,与州侯点头打招呼后,拱手道:“太子,宫中传来消息,刚刚大王亲自出面,请左徒屈原收公子彘为学生。左徒已经应下,三天后,公子彘会正式拜左徒为师。”

    太子横微微一怔,但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

    此时,州侯拱手到:“太子,大王让公子彘拜左徒为师,这是在安抚左徒他们,也在向群臣表示楚国没有迁都意愿。

    此时此刻,太子应立即进宫,主动请求大王,让大王将主持拜师礼的事务交给太子,并亲自为公子彘备下一份厚重的拜师礼给左徒。”

    太子横略一沉吟,立即答应下来。

    如今父王深居后宫,轻易不出面,而他身为太子,正在监国,且公子彘又是他的同胞亲弟,让他来主持拜师礼,并为公子彘准备拜师礼,完全符合礼仪,并树立上孝父王下爱幼弟的品德。

    同时,这也是他向新法派示好的好机会,以缓解他与新法派的关系。

    于是,太子横将给景阳的信写好后,转手交给州侯,便匆匆向王宫而去。

    次日。

    偷偷来到寿郢,并暗藏在寿郢一处民宅的龙舒君,得知太子横已经再次临朝监国,并将在后日为公子彘主持拜师礼后,不禁一怔。

    “江汉诸君臣服太子,甚至太子还传出迁都回郢都的消息,那暴君也无动于衷?难道他们父子之情真的这样深?难道暴君真的如此信任太子?难道暴君真的打算放权给太子,自己退居幕后?”

    想着,龙舒君立即摇了摇头。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楚国的变法才开始进行没多久,而太子威望不足,并没有明确的倾向,此时此刻,那暴君根本不可能放权给太子。

    更何况,若是暴君真的要放权给太子,那他必然不会三番两次的责罚太子,折损太子的威望。

    所以,暴君此举必有阴谋。”

    龙舒君从最恶毒的角度去猜想暴君的想法,觉得暴君必有阴谋,但他却没有猜透暴君的阴谋究竟在哪里。

    “不过,虽然猜不透暴君的想法,但,我现在只需全力相助太子便可,加强太子的实力,引起暴君的忌惮,然后让楚国跟宋国一眼,父子反目,然后新法毁于一旦。最好,是如赵国一般,大乱一场,让那暴君落得成王下场,才能以祭奠我的族人。”

第一千两百五十七章 谣言离间

    三天后,在太子横的主持与见证下,十五岁的公子彘正式拜在屈原门下。

    这场小规模的半公开且并未大肆宣扬的仪式结束后,太子横从屈服府上离去后不久,便被隐藏在寿郢之中的龙舒君得知。

    “公子彘已经拜在屈原门下了。”龙舒君招来门客吩咐道:“快,立即在寿郢之中散布消息。

    其一,就说大王深居后宫,常年不理事,并非是在享受天伦之乐,而是因为大王住在寿郢,水土不服,以致病重难以理事,甚至连公子彘拜师屈原一事,也只能让太子代劳。

    其二,在各处宣扬太子贤明,就说大王病重,国中大事在太子的处理下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而且,太子不仅为大王处理国事,还在为弟弟的事情担忧,不仅操心公子富的婚事,而且还操心公子彘的学业。

    其三,太子与屈原交好,并十分认同新法。”

    “诺。”

    “来人,准备好十金,秘密送给潘君门客,请他为我说一句话。”

    “唯。”

    “也准备好十金,秘密送给柱国门客,也请他为我说一句话。”

    很快,在有心的人推动下,太子横上孝下慈的名声,便在开始在寿春城中悄然传播。

    两天后,整个寿春城里几乎都是赞扬太子横的声音,甚至,这声音还已经开始向外流传。

    与此同时,关于太子与屈原的消息,也在寿春城中开始悄然传播。

    太子府。

    州侯将太子横美名遍传寿春的事情告知太子横后,见太子横面带喜色,有些迟疑的问道“太子,不知···城中百姓全都赞美太子,不知此事,太子可曾在背后推动?”

    太子横闻言,见州侯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笑脸一僵,摇头道:“君侯你这是什么意思,孤岂能不知其中轻重,主持公子彘拜师一事,目的在于舒缓与变法派的关系,而不是向变法派靠拢。

    所以,这种事情,孤怎会主动宣扬呢?要知道,就连拜师仪式上,孤也没有邀请任何大臣,只是让屈原的门客在一旁进行见证罢了。

    孤连大臣都没邀请去观礼,又怎会把这事弄得满城皆知呢!”

    州侯闻言,见太子不像说谎的样子,不禁奇怪道:“那就怪了,既然不是我们让人宣扬的,那这事为何会闹得满城皆知呢?”

    太子横闻言,同样也意识到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就在二人迟疑间,潘君匆匆走了过来。

    “太子,州侯,在下刚刚得到消息,有人发现柱国与左徒的人,在这两日秘密为太子扬名。”

    “柱国、左徒?”太子横一怔:“怎么可能是他们?”

    “不好。”州侯脸色一变:“太子,咱们被左徒他们算计了。”

    太子横一愣,随后惊疑不定的道:“君侯是说,柱国左徒他们是故意传出这个消息,并大肆为孤宣扬,其目的···”

    说着,太子横脸色大变:“所以,他们宣扬此事的目的,不是赞扬我,而是离间孤与江汉贵族,甚至是孤与守旧贵族的关系。”

    州侯肯定的道:“必是如此。”

    就在此时,安陵君快步走了进来,然后带着惊慌向太子横行礼道:“太子,不好了,臣刚刚在城中听到谣言,许多人都在议论太子与屈原私交甚厚,而且内心也十分赞同新法。

    而且,人们还在传说,太子力主让公子彘拜屈原为师,这是希望等将来自己即位后,能让公子彘接替屈原,继续主持变法。”

    “什么?”太子横脸色瞬间一青,然后大骂道:“好,好,好,唐昧屈原你们着实可恨,孤已经主动与你们缓和关系了,结果你们竟然还敢登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实在是太过分了,太卑鄙了,太无耻了。”

    骂毕,太子横又向州侯等三人问道:“诸君,现在屈原他们拼了命的要跟孤扯上关系,要将孤拉下水,孤该怎么办?”

    三人闻言,安陵君最先开口道:“太子尽管吩咐,臣愿效死力。”

    州侯潘君一听,直接无视了安陵君这个花瓶。

    顿了顿,州侯开口道:“太子,公子彘拜屈原为师的事情,必定会引起反对新法的贵族的警惕,让他们猜疑太子的意图。为今之计,需要另一个人来平衡公子彘的影响力。”

    说着,州侯拱手道:“臣请太子立即前去拜访太学祭酒申子,并请申子收公子平学生。”

    “申子!”太子横眼睛一亮。

    申子乃是楚国申公的族人,信奉道家学说,是楚国江汉之间的大贤。因为他对楚国的现在不满,曾声援屈原唐昧改革,同时又强烈反对屈原关于君子之泽两世而斩的理论,是以,太傅环渊辞去太学祭酒后,父王便任命了这个即支持变法,又反对激进的大贤为太学祭酒。

    若是公子平能拜在申子这个对屈原进行过强烈抨击的大贤门下,那么比可打消群臣对他的疑虑。

    同时,还可以借申子的身份,拉拢太学诸子以及众多的学子,让他们为自己宣扬美名。

    甚至,等将来自己即位,太学里面的学子,都可以为他所用。

    想着,太子横立即应道:“好主意,孤稍后就去太学拜访申子。”

    说完,太子横看了看州侯,期待的问道:“君侯可有补充。”

    州侯摇头道:“太子,只要公子平能拜在申子门下,让太学为太子发声,那就足以平息城中谣言。”

    太子横一听州侯没有其他办法,他想了想,想起昔日自己父王在郢都应对谣言的时候,立即摇头道:“不,这还不够,虽然太学开口,能平息城中贵族的怀疑,但是,这却难以平息百姓心中的猜疑。

    而要想彻底平息谣言,那就的用谣言对抗谣言。”

    说着,太子横看着州侯三人道:“诸君,你们立即发动自己手中的人手,在寿春城中散布谣言。就说:大王出现严重的水土不服,病重将死,孤即将即位。”

    三人听到太子横吩咐,正用心记忆间,突然太子之言,顿时全身一僵,然后惊恐的看着太子。

    但,此时太子横却没有停下解释,而是继续开口道:“还有:孤已经与江汉群臣达成共识,准备上书父王,将都城迁回郢都。

    新法初见成效,左徒屈原打算进行下一步变法,新法内容可能是···”

    说到这,太子横看着三人道:“新法内容你们随便编,只要不涉及贵族,其他的,越离奇越好,越多越好,要勾起百姓的议论兴趣···”

    太子横与三人商议完,便打发三人去散布谣言,而自己则直接去了太学。

第一千两百五十八章 水军歪楼

    次日。

    就在寿春城中全都在议论楚王得了重症的时候,忽然之间,一个关于楚王病重将死的声音冒了出来。

    就在全城百姓担忧楚王身体状况的时候,关于新法的内容又吸引了百姓一大半的注意力。

    “左徒要开启下一轮变法了,听说只要男子二十岁还在街上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全部抓起来发配北方戍边。”

    “听说左徒决定效法秦国,将家贫者全部贬为奴隶。”

    “听说左徒为了鼓励生育,决定加大力度促使女子成婚,将女子成婚年龄从十五岁提高到十二。”

    “听说女子十五不嫁,将会被官府指定婚姻,而且还是指定给那些上战场受伤残疾无妻者,以及家贫无妻者。”

    “不仅如此,听说左徒为了照顾那些家贫无力娶妻者,决定颁布新法,承认并鼓励兄弟共娶。”

    “啊?!道德沦丧,人性扭曲,全然不知礼义廉耻。”

    “听说,黑帝赐下新型粟米,左徒决定推广改良的粟米,百姓只需播种一次,两月后便可一亩地便收获万斤,且一年可以收获六次。”

    “听说,黑帝改良了耕牛,这种耕牛不用人操作,便可以自己耕地,而且还不用吃草。”

    “牛不吃草,那牛怎么活下去,怎么有力气干活?”

    “这···黑帝乃是水神,所以黑帝家的牛只喝水。”

    “哇,太好了!”

    “···”

    随着谣言大兴,随着某些人推波助澜,整个寿春城中都变得人心惶惶。

    那些没有资格上朝,看不到楚王的中下层官员贵族,全都揣揣不安,担忧起楚王的身体状况来。

    而普通的百姓,则全都在添油加醋的热议左徒的新法,并笑谈身侧家贫者。

    而家中贫困的百姓,则全都惶恐不安起来。

    而寿春城中那些终日无所事事的人,则要么开始匆匆找起工作来,要么急忙逃亡出城。

    在谣言兴起的第五天,寿春城中关于楚王太子的议论声,便被新法的议论声压了下去。

    毕竟,虽然官员贵族更关心楚王的状况,但无论是什么官员还是贵族,都不会在公开场合大肆议论楚王的病情。

    而城中百姓,虽然关心楚王状况,也关心太子迁都,但这事不是他们可以议论的,同时,他们也更喜好嘲笑比他们弱小的贫困者,以及谈论各种荒诞不经的事情。

    寿春民宅。

    龙舒君从门客哪里得知城中消息,不仅感叹道:“暴君虽然残暴,但手段了得,这才短短几天是假,我散布的谣言便失去了功效。

    不过···公子平拜申子为师,太子闻风而动,必然是对屈原他们有了警惕。”

    说着,龙舒君沉吟了一下,期待的道:“看来,我要复仇,就不能直接冲暴君去,得从太子处入手。”

    楚宫中。

    熊槐听陈轸说完城中事,愣了愣道:“这才短短五天时间,寡人就从生病到病重,再到病重将死,这病情也变化的也太惨一些吧!

    难道百姓们就没有人期望着寡人身体健康,长寿无恙?”

    陈轸面色平静的道:“大王,群臣百姓心忧君王,以谣言传谣言,以恐慌传恐慌,是以谣言才传播的如此快重。”

    说到这,陈轸看着楚王道:“而且,大王近年来,将国事全部托付给太子令尹左徒,甚少在群臣百姓面前露面,群臣百姓见不到大王,心中不稳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谓,三人成虎,众议成真,还望大王察之。”

    熊槐微微颔首,这一年来,他的确从来没有在百姓面前露面过,而且也从来没出宫过,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想着,他又皱眉道:“百姓愚昧,议论纷纷,这寡人还能理解,但那些臣子跟着恐慌,这就是大大的不应该了。若是寡人真的水土不服,那寡人还能生出儿子来!”

    陈轸应道:“大王言之有理。”

    此时,熊槐有问道:“贤卿,可曾查清楚非议寡人的谣言究竟是谁散布的?”

    陈轸面色沉重的道:“大王,自从上次寿春城中出现谣言后,臣虽然派出了大量探子在城中监视,并找到了一些谣言的源头,但是,散布大王谣言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城中普通百姓。

    一些人是走在大街上听到人谈论,然后便将谣言告知他人,而另一些人则是收了钱,然后再大街上开始散布谣言。

    而据那些收钱的人交代,最初让他们散布谣言的人,有一些人说话带着宋人口音。

    而这些人,等臣去追查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都消失了。”

    “宋人?消失了。”熊槐一怔。

    现在宋国内部混乱的厉害,他们可没心思来管楚国的事情。

    当然,也不排除正因宋国乱,所以他们才会搞乱楚国,以进行自保。

    不过,更不能排除其他国家想要离间楚宋两国的关系。

    想到这,熊槐将思绪按下,然后看着陈轸问道:“既然中伤诅咒寡人的全都是普通百姓以外的其他人,那为太子扬名都是些什么人?”

    “回大王,根据臣查探的结果,这些人约有一大半是江淮贵族手中的门客,一小半是江汉贵族的门客。”

    “不对,这个结果很不正常,有问题。”熊槐听到这,立即开口打断了陈轸。

    之前太子横赞同对郑袖秋后算账,并逼死郑袖,这让江淮贵族对太子横多有怨言。不久前,太子横有流露出要迁都回郢都的想法,这让江淮贵族极为不满。

    这种情况下,为太子扬名的大部分是江淮贵族,而不是江汉贵族,这就不合常理。

    想着,熊槐肯定的道:“这样的结果,一定有人在故意误导,而且这个人一定在江淮贵族中有极高的声望,才能调用江淮贵族。”

    说到这,熊槐想起陈轸所说的带着宋国口音的奸细,沉重的道:“这个人,要么与宋国关系紧密,能从宋国调人;要么是与其他国家有极深的联系,想要嫁祸给宋国。”

    “大王英明!”陈轸看了看楚王,拱手道:“大王,根据臣的探查,这次的谣言不仅是冲大王来的,而且也是冲太子去的,甚至大部分都是围绕着太子,似有将太子拉入各方争端的迹象。

    由此,臣推测,这一次的谣言,乃至上次的谣言,其主导者可能都不是我们楚国内部的人,而是来自国外,是国外有人想要要离间大王父子关系,以祸乱我们楚国。”

    “是吗?”熊槐见陈轸再次隐晦的进行劝谏,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心中却是了些许警惕。

    陈轸果然善于洞察世事。

第一千两百五十九章 师徒来楚

    此时,陈轸见楚王怀疑,只是叹道:“本来,臣察觉到外部的问题时,本来有些眉目了。但是,随着太子出手,州侯、潘君、安陵君等人府上的门客,也开始在城中散布大量的谣言,并将谣言转移到新法上。

    并且,随着众多反对新法以及支持新法的人,也在大肆传播各种荒诞不经夸张离奇的谣言。

    以致城中中伤大王与太子的谣言失效,同时也将城中搅得一团糟,让臣的视线也混淆了。”

    熊槐一听扭转城中谣言风向的竟是是太子横,心中微微一愣。

    太子横···似乎有些长进啊!

    想着,熊槐笑道:“寡人深居后宫,太子监国,此时此刻,对国家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太子横在谣言兴起后,出手压制,也是应有之事。”

    说着,熊槐挥手道:“这次线索断了就断了,贤卿下次再努力便是,寡人相信,既然是各国插手,那他们肯定不会停下的。”

    “大王言之有理。”陈轸见楚王挥手感人,应了一声后,并没有离去,而是拱手道:“大王,探子来报,公子子青之师,鹖冠子与弟子庞爰离开赵国后,一路向南抵达宋国。不久前又离开宋国商丘,继续南下,似乎是想来我楚国寿郢。”

    熊槐闻言,立即露出喜色,鹖冠子的大名他可是在二十年前就听说了,甚至一度邀请他回国而不得。

    现在,鹖冠子竟然自己回来了,而且还把弟子庞爰也带到楚国了。

    这···

    熊槐大喜道:“贤卿,尽快确认此事,若是鹖冠子真的要到寿郢来,那就让···”

    熊槐本来是想让太子横亲自去迎接的,但是想起太子横与子青的关系,便改口道:“贤卿可通知公子旺财去迎接,以弟子礼,去淮水边上相迎。”

    陈轸见楚王说话停顿了一下,有明显改口的迹象,深知太子与公子子青矛盾的他,只得在心中轻轻一叹,然后应道:“唯。”

    陈轸离开后不久,就在熊槐返回后宫的路上,一个侍者前来禀报道:“大王,太子求见。”

    “太子来了?”熊槐一怔,应道:“传。”

    “唯。”

    不久,太子横来,礼毕。

    太子横拱手道:“父王,自从我楚国迁都寿郢后,无论是五国伐齐,还是赵国内乱,亦或者齐国伐燕,我楚军都不见动静。

    《司马法》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今我楚国连续一年不动兵事,儿臣以为不妥。

    故,儿臣想请父王在一月之后,率寿郢守军进行秋猎,一则演武,二则检校新军。”

    熊槐一听,心中便知太子横的建议是冲城中关于他病危的谣言去的。

    想着,熊槐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太子此时提出这个最直接的,能验证他身体健康的秋猎,这时机也卡的太好了。

    那他从生病到病危演变如此之快的谣言,该不会是太子横推动的吧。

    其目的,就是秋猎破谣言!

    想着,熊槐看着太子横笑道:“太子言之有理,不过寡人年老体衰,这次的秋猎不如太子代劳吧。”

    “不可。”太子横立即反对道:“国之大事,在祭在戎,此事岂可假手他人。”

    说着,太子横拱手道:“还请父王勉励为之。”

    “善!”熊槐立即从善如流。

    太子横离去后,熊槐看着太子横离去的方向,不禁诧异许久。

    短短数日未见,他发现太子横真的大有长进,城中谣言都没等他出手,太子横自己就搞定了。

    加上不久前太子横主持公子彘拜师屈原,并让公子平拜师申子,以平息各方误解的事。

    熊槐终于相信了那一句话是对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顿了顿,熊槐才传令道:“传召,寡人决定在八月十五日,举行秋猎,一则演武,二则视察新军,让司马与州侯做好准备。”

    “传令,通知左司马,秋猎之际,寡人决定让近卫军担任护卫,让左司马做好准备。”

    诏令一下,城中臣民一听楚王要进行秋猎,便全都送了一口气。

    既然楚王还能出去打猎,那关于楚王病危的事情,就肯定是假的。

    既然关于楚王的消息全是假的,那城中的其他消息···

    楚王一动,城中群臣贵族便全都不敢动,而百姓也不再恐慌。

    很快,满城关于新法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

    一场闹得满城风雨的谣言,也消失于无形。

    八月初三,鹖冠子师徒被公子旺财迎入寿郢,熊槐难得的亲自接见他们师徒二人。

    殿中。

    熊槐看着鹖冠子笑道:“先生的大名,寡人可是二十年前就听到了,这些年来,寡人一直都在期盼着先生回国,直到今天,才终于得偿所愿啊。”

    鹖冠子之前见楚王让公子旺财在淮阴相迎,又见许久未离开后宫接见群臣的楚王,在他抵达寿春城后,第一时间接见了自己师徒二人,心中本来就有些感动。

    此时,他听到楚王情真意切的话,更是感到了楚王的重视。

    想着,鹖冠子感动的道:“承蒙大王错爱,臣惭愧。”

    熊槐又跟鹖冠子寒暄了几句,然后转眼看向鹖冠子身侧的庞爰道:“将军的大名,寡人也曾多次听子青提及,尤其是将军与赵主父奏对时说,‘百战而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胜,善之善者也’。

    对此,寡人也深以为然,以为将军正是当世名将啊。

    而赵王糊涂,竟让将军这等大才离赵来楚,这正是赵王之失,而寡人之幸。”

    庞爰一听,立即拱手道:“大王一战灭越,又转瞬间平定贵族叛乱,此正是将帅之典范。而楚国令尹、柱国,俱是天下名将,威震各国。臣以微末之得,岂敢当大王赞。”

    熊槐哈哈一笑:“将军谦虚了。”

    三人闲聊了一怔后,熊槐有心考校鹖冠子的学识以及真心,便开口道:“先生,不久前赵国内乱,而后将宋相仇液调回国中。

    如今,宋国相位空缺,宋国上下为了相国之位,争端不朽。

    日前,宋国有人来信寡人,问寡人宋相人选,寡人犹豫许久,不能决断。”

    说完,熊槐看向鹖冠子道:“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第一千两百六十章 君臣试探 上

    鹖冠子一听,便知这是楚王对自己的考验,想要看看自己是否名副其实。

    于是,鹖冠子应道:“大王,依臣之见,赵国调回宋相仇液,这其实是在算计齐楚两国。”

    “哦!”熊槐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好奇的看着鹖冠子道:“愿闻其详。”

    “大王。”鹖冠子指点局势道:“自赵国内乱以后,虽然赵国失去了天下霸主以及五国联盟盟主的地位,但是,因为赵主父主动出走的缘故,赵国的实力并未衰弱多少。

    此时此刻,以赵国之底蕴,依然有与秦齐楚三国争锋的实力。

    而赵国北面放弃燕国,南门放弃宋国,甚至暂时不顾魏韩两国,这都是因为内乱一场,赵国内部群臣百姓都惶恐不安罢了。

    也正是因为主少国疑,大臣不信,百姓不附,所以,赵国才需要数年的时间来修养生息。

    而这宋国,便赵国抛出的诱饵,以吸引齐楚两国相争。”

    说到这,鹖冠子笑道:“如果臣所料不差,不出十天,宋国必定遣使来楚,请大王任命楚国大臣为宋相。”

    “哦?”熊槐疑惑的看着鹖冠子道:“先生何以知之?据寡人所知,宋国在宋相的人选上,还争的不可开交呢!

    短短十日功夫,宋国上下如何能争个明白,论个清楚?”

    鹖冠子拱手道:“大王,臣不久前听说,齐伐燕,燕军不战而退,而且,燕国在齐国的咄咄逼人之下,已经放弃了所有河间地区,退守最北部的河水北岸的郑、易地区,并派出使者苏代前去齐国求和。

    以燕国之力,守住郑、易地区,并非难事,再加上赵国实力犹存,以及楚燕交好,齐国并不会为了燕国而恶了赵国、楚国。

    是以,臣知之,苏代出使齐国,必定能成功说服齐国退兵,然后齐燕两国重归于好。

    而齐国一旦退兵,那齐国的下一个报复目标,不是魏国就是宋国。

    而对比魏宋两国的实力,再对比魏宋两国与赵国的亲近程度,无疑,宋国是最应该担忧恐惧的。

    故而,臣才说,宋国使者将十天内抵达楚国。”

    熊槐哈哈一笑:“若是寡人答应宋国的请求,派出大臣前去宋国任相,那一定会恶了齐国。”

    “只是···”熊槐冷笑道:“那赵国何以肯定,齐国会在宋国上与寡人争斗到底呢?若是寡人拿下宋国,然后鼓动齐国去攻打魏国,韩国,乃至赵国。

    那赵国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还白白的损失了一个宋国。”

    “不然。”鹖冠子摇头道:“大王,臣之前就说了,赵国虽然发生内乱,但实力未损。而且,赵国虽然彻底舍弃了宋国,但未必会彻底放弃魏韩。

    以三晋之力,任何国家想要独自攻打三晋,都将面临三晋的迎头痛击。而宋国则不然···”

    此时,鹖冠子叹道:“不久前,臣曾在宋都商丘一游,虽然仅仅只是游览两日,但臣也看出来了,宋王与宋太子失和,两人争锋相对,互不相让,甚至举国分成两派,乱成一锅粥,难解难分。

    此种形势,乃内乱两分亡国之象也。

    是故,对比齐国报复三晋与宋国的难易程度,齐国一定会对宋国下手。

    而如果楚国插手宋国,则齐国必来相争,然后齐楚联盟瓦解,齐楚两国敌对,则赵国在齐国的地位将会急剧上升,赵国重,则三晋安,三晋安,则赵国便可从容解决内部不稳问题。”

    熊槐听到这,立即打断道:“既然先生说宋国已有亡国之象,那寡人联合齐国瓜分宋国,不就打破了赵国的算盘了吗?”

    鹖冠子闻言,笑道:“大王为何戏耍于臣,出此戏言。”

    熊槐一听,立即正了正身躯,一脸端正的道:“寡人何曾戏耍先生?”

    鹖冠子笑道:“之前大王灭越,楚国威势大涨,各国俱,三伐楚国。如今楚国正值变法图强之时,国中贵族惊恐,百姓迷茫,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得国中沸腾。

    此时此刻,大王不顾国中不稳以伐宋,这就是夏桀之伐商纣,虽胜亦败。

    况且,若是大王与齐国灭宋,事后,必有大患。

    其一,齐楚两国失去宋国的缓冲,必然矛盾大增。而若是两国为了宋国起了冲突,甚至引发战争,这对楚国大为不利。

    其二,楚国吞并宋国一半领土,而且还是五百里膏腴之地,乃至战略要地,其危害远超越国。如此,各国必大俱。

    其三,楚国吞并宋国西部的领土,比如会严重威胁魏国,如此,楚国必成三晋心腹之患。

    有此三点,则楚国灭宋之日,就将是各国伐楚之时。

    彼时,楚国乱于内而困于外,一旦各国来伐,则淮水之北之地,都将不为楚国之有。”

    说到这,鹖冠子看着楚王笑道:“之前各国联合伐秦,楚国不出兵。其后各国联合伐齐,楚国不为所动。现在,齐伐燕,楚国少见的不出兵救援盟友燕国,却只是遣使调停。

    如是种种,全都在说明,大王此时此刻,并无外争之意。

    所以说,大王言出兵分宋,这不就是在戏耍愚弄臣吗!”

    熊槐一听调笑自己,连忙哈哈一笑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拱手行礼道:

    “先生息怒,先生息怒。寡人之问,不过是因为宋国局势杂乱,所以寡人才不知所措,乱了心神,乱了心神!”

    尴尬的解释了一句,熊槐再次将目光投向鹖冠子。

    经过刚才的言谈,熊槐心中对鹖冠子的才能有了足够的认知,但是,他心中还有疑惑。

    那就是鹖冠子为何回楚?

    是回归故国,报效国家的?还是为了赵国而回楚国的?

    要知道,赵国那边传回的消息,赵主父一向将鹖冠子引为心腹,甚至以师礼相待,赵国对鹖冠子不可谓不重。

    所以,熊槐还得确定的鹖冠子的用心。

    想着,熊槐沉吟道:“经过先生的言说,寡人已经对宋国有了足够的认知,不知先生以为,寡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一千两百六十一章 君臣试探 下

    鹖冠子听到楚王询问,心中顿时一松。

    刚刚他为难楚王,也正是想要看看楚王的为人。

    若是楚王发怒,那这就是暴虐之君,不可辅。

    若是楚王不承认此事,这就是楚王太过矜持自负,这等自矜的国君,亦不可辅。

    若是楚王面上认错,然后仓促终止谈话,这就是内心不满,这种表里不一的君王,必定会让大臣难以适从,然后群臣离散,乃是最不可辅者。

    好在,经过刚才的试探,楚王心胸过人,虽然有些被臣子为难的尴尬,但却依然诚恳的询问对策。

    此时,鹖冠子看着楚王青黑的发须,想起不久前才降世的公子宪章,心中有了决断。

    于是,他拱手道:“大王,如今楚国的危机,不在于外,而在于内。”

    说到这,鹖冠子话锋一转:“臣少时,曾游于秦,以观商君之政···”

    熊槐听到鹖冠子说着楚国,突然又转向秦国,面上丝毫不动,依旧一副聆听状。

    鹖冠子见此,微微颔首,咽下一口口水后,接着道:“昔日商君在秦,主持变法,改俗易法,秦国臣民多有怨言,虽渭水为之赤,然依旧不能阻止大臣百姓的怨恨之心。

    新法行之十年后,秦国之中,贵族怨恨,百姓埋怨,怨恨堆积十年,如同累卵九尺,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正值秦国危亡之际,商君联合十余诸侯朝拜魏侯,并鼓动魏侯称王。魏侯中计,以天子自居。

    天下见此,纷纷离弃魏国,秦齐楚三国闻风而动。其中,商君率秦军大破魏国,取河西之地。

    此战之后,秦国上下才看到新法之利,内忧以外战而平,秦国才得以转危为安。

    而魏国,也因为此战而衰败,从此不复强盛之势。”

    说到这,鹖冠子拱手道:“大王,臣也是楚人,深知楚国局势,楚国之大远超秦国,楚国之忧也远超秦国。

    所以,对楚国而言,需要的不是蝇头小利,而是滔天大功,如此才能平息内患。

    而宋国···太小,不足以让大王心动以及行动。

    大王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足够大的‘魏国’!”

    听到这,熊槐心中一动,装作没听懂的意思,道:“先生的意思是,寡人应该选择魏国动手。”

    说着,熊槐立即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魏国主力散尽,只要楚国出兵,必定能够战而胜之,并获得大量领土。”

    鹖冠子愣了愣,连忙摇头道:“大王误会臣的意思了,那魏国身居天下中,乃四战之地,得之而不能守,要之何用。

    用兵之道,在于战则必胜,虽必胜,不以为功,必求胜之而得地,得地亦不以为功,必求得地而能守,能守仍不以为功,必求守之而国不弱。”

    说到这,鹖冠子拱手道:“秦国难以攻取,而魏韩难以守御,是故,大王想要解决内部的隐患,非齐国莫属。”

    “齐国!”熊槐闻言心中一动,露出迷茫之色。

    此时,熊槐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能让鹖冠子离开寿春城了。

    想着,熊槐疑惑的问道:“先生,齐国富有而强大,天下诸贤大半都汇聚在齐国,昔日寡人曾合纵各国伐齐,不久前赵国也曾率各国伐齐,但全都没有伤及齐国的根本。

    对寡人对楚国而言,跟这样的国家作战,小胜一阵毫无作用,大胜一场也不能极大的削弱它,反而还会结仇。

    先生让寡人以齐国为目标,寡人觉得还不如魏国呢!”

    鹖冠子以为楚王为了能确保必胜,而刻意选择一个容易战胜的目标。

    于是,鹖冠子连忙开口道:“大王,魏国看似容易战胜且攻取,但是三晋关系亲密,而二周就在旁边。

    三晋关系亲密,是以,在赵韩有余力的情况下,就绝不会坐视魏国被楚国攻取。

    而二周乃天子所居,天下重器所在,是以秦齐两国也绝不会坐视楚国威逼魏国。

    楚伐魏,小胜则无用,大胜则必将招致天下围攻。是故,臣以为,伐魏对平息楚国内乱毫无作用,甚至还会起反作用。”

    说着,鹖冠子见楚王还在倾听,再开口道:“而齐国则不然,齐国虽然强大,但是齐王地这个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他在遭遇困难的情况下,就会斥责臣子,如之前逼走孟尝君田文一般。

    而他一旦取得成功,就会自以为功,然后忽视身边的臣子,就如同他疏远田氏宗亲一般。

    所谓物必有其极,夏天到了极热之时,天气就会转凉,冬天到了极寒之时,气温就会回升。

    天地是这样,国家也是如此,一个国家到了极盛之时,就自然会出现衰弱。好大喜功的齐王地,搭配上富强的齐国,这样的齐国,又岂能不衰败呢。”

    熊槐听到这,好奇问道:“先生既知盛极而衰的道理,那先生在赵国时,为何赵国会接连围攻齐国呢?”

    “大王。”鹖冠子应道:“臣在齐国游历多年,深知齐王地其人。齐王地自幼聪慧,才能不弱于人,而自从齐王地即位之后,接连取得胜利,齐国国势日渐强大。

    对于这样齐王地,除了辅助他,让他不断取得胜利,直到他最后胜而骄纵,目无余子,在一战克之外,其实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挫败他。”

    说到这,鹖冠子叹道:“齐王地即位以前,在群臣的赞美声成长,即位后,又几乎遇不到挫折。

    礼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经历挫折,就容易折断。之前吴王夫差,便是这种人中的典范。

    吴王夫差未即位强,吴人皆称其贤,及其即位,南破越,北破齐,又威逼晋国,称霸天下。

    然而吴国一旦败于越,便一蹶不振,九年而三败,最终身死国灭。

    所以,赵国率五国围攻齐国,便是为了打破齐王地的自信自尊,让他自疑,直到最后自暴自弃。”

    此时,鹖冠子极为惋惜的道:“可惜的是,赵国的计划失败了,现在连赵国也臣服于齐国了。可惜,可叹啊!”

    “不过。”鹖冠子转瞬间又充满信心地道:“赵国虽然败了,但这也助长了齐王地的骄横,齐国在世赵国屈服后,没有半点修整,就匆忙出兵燕国,即便夺取了整个河间地区也不退兵,必使燕国臣服才罢休。

    由此可见,齐王地现在已经骄横到听不进臣子的意见了。”

    此时,鹖冠子拱手道:“是以,臣以为,大王与其攻打魏国,还不如攻打齐国。攻魏,成则竖强敌五,伐齐,成则消去一个东面的强敌。

    一旦大王伐齐功成,占有齐国一半的财富,则帝王之基可成。”

    “所以···”熊槐看着鹖冠子道:“先生的意思是,让寡人拒绝宋国,进一步助战齐王的骄纵之心,然后等齐王地骄纵到疯狂的时候,再一战功成。”

    鹖冠子笑道“大王英明。”

    熊槐闻言沉吟许久,然后期待的看着鹖冠子道:“今日听先生言,寡人所获良多,寡人欲请先生留在身边,时常向先生请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鹖冠子一听,立即拱手拜倒:“臣拜见大王。”

第一千两百六十二章 心有所感

    当日,鹖冠子师徒抵达寿春,并立即受到楚王召见,并且鹖冠子被楚王任命为上大夫,而庞爰被任命为近卫军副将的消息,很快就在寿春城中引起了轰动。

    许多人都在震惊鹖冠子师徒一回国就获得了高位,更多的人则是震惊许久未召见大臣的楚王,这次竟然会出乎意料的召见了鹖冠子师徒。

    当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迎接鹖冠子师徒进城不是太子横,而是公子旺财。

    此时,得到消息龙舒君,露出诧异之色。

    “鹖冠子乃是闻名天下的大贤,而且他还是公子子青的老师,甚至在赵国时,还曾被赵主父以师礼相待。

    这等声名显赫名传天下的大贤,而且又与楚国关系亲厚的人物到楚国,就算楚王没有亲自去迎接,那应该也是让太子或者令尹去迎,再不然就是太学祭酒去迎接才是,为何会是公子富前去迎接呢?

    这不符合礼节啊!”

    龙舒君迟疑道:“若是说楚王不重视鹖冠子师徒,同时也轻视或者厌恶公子子青,但鹖冠子师徒一回来就被暴君委以重任,所以这也说不通啊。”

    想了许久后,依旧想不通其中奥妙的龙舒君,只能吩咐门客道:“立即备上二十金,送给安陵君府上的门客,让他跟安陵君说,大王让公子富迎接公子子青的老师,太失礼了,应该让太子亲自去迎接,这样才能显得楚国的重视。”

    太子府。

    太子横听完州侯的禀报,心中颇为沉重。

    之前他对子青下手的时候,希望的是子青不要回楚国。现在,子青是没回来,但是他的老师和师兄却到了楚国,而且还被父王委以重用。

    而且,父王还因为自己与子青的关系,让旺财去淮阴迎接鹖冠子师徒了。

    虽然他知道父王让旺财去迎接的原因,但是身为太子,却不能为国招贤,这就让他的处境很尴尬。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这个太子傲慢贤良呢!

    想着,太子横面色沉重的看向州侯道:“君侯,不知君以为孤应该如何对待鹖冠子师徒。”

    州侯同样沉重的道:“以太子与公子子青的关系,以公子子青与鹖冠子的关系,鹖冠子师徒绝不会成为太子你的臂助,甚至他们还会因为公子子青的缘故而敌视太子。

    而臣更担心的是,鹖冠子师徒如此受大王重视,万一他们向大王建议召回公子子青,那就十分不妙。

    是以,臣建议,发动贵族排挤鹖冠子师徒,让他们离开楚国,就算不能将他们驱离楚国,也要让他离开楚国朝廷。”

    太子横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子青已经彻底没威胁了,但是,以子青与自己的关系,以子青在赵国时参与叛乱的疯狂,一旦子青回国,那就一定会像疯狗一样盯着自己疯狂攻击的。

    最糟糕的,还是子青可能会为了报仇,而彻底倒向旺财。

    虽然现在旺财还对他没威胁,但是这可不能排除以后。

    旺财的母亲秦夫人此刻已经掌管了后宫,随时都有被立后的可能,旺财的老师是柱国唐昧,手握重兵。如果再加上子青以及子青的老师、师兄,这就是一股庞大的实力。

    更重要是,父王已经派人去秦国给旺财说亲,一旦旺财迎娶秦王之女,那旺财这个前任秦王的外孙,现任秦王的女婿,就能获得秦国的支持。

    而自己的外援魏国···可是远远比不上秦国。

    想着,太子横正欲开口赞同,但突然间,他脑海中有浮现出之前父王的痛骂声。

    “只顾自己蝇头小利,不能为楚国计···”

    这话反复在太子横脑海中浮现,太子横迟疑许久,然后摇头道:“君侯之言不妥。”

    州侯一怔。

    太子横沉吟道:“鹖冠子乃是天下闻名的大贤,又出身于我楚国,更是子青之师,若是让贵族排挤他,不仅会让天下人以为我楚国轻视子青,让赵国怀疑我楚国,更会让我楚国显得无容人之量。

    虽然我知道鹖冠子肯定不会成为我的助力,但是鹖冠子能为楚国出力,这不就是间接替孤效力吗?

    况且,以鹖冠子在天下的名声,即便他不愿为楚国出力,但他只要接受楚国的俸禄,这就对楚国有利。

    当年,齐宣王曾厚待大贤七十二,我楚国难道就养不起区区一个鹖冠子以及一个庞爰吗?”

    州侯闻言,看着太子横大惊失色,这样的太子横,他还是第一次见。

    若不是眼前的太子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太子,他都以为太子被换人了吗!

    顿了顿,州侯才收敛思绪,然后拱手道:“太子仁德,此乃鹖冠子师傅之福,亦是我楚国之福。”

    太子横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君侯,稍后备上一份重礼,君替孤送给鹖冠子,送完即回,不必在意鹖冠子的态度。”

    “诺。”

    此时,安陵君快步走进来,然后见太子横一脸平静的样子,顿时恼怒道:“现在城中的那些大臣贵族,也太过分了。”

    太子横一怔:“怎么了,那些贵族又在闹什么?”

    安陵君咬牙切齿的道:“太子,刚刚城中都在盛传鹖冠子师徒被大王委以重任的消息,然后,因鹖冠子师徒是被公子富迎回的。是故,一些小人便在城中谣传,说大王本来应该让太子你去迎接鹖冠子师徒的,结果却是公子富去了,这说明大王对太子不满。”

    州侯一听,立即惊疑不定的看向太子横:“太子,这···”

    太子横看了看正惊疑的州侯,又看了看不岔的安陵君,面色平静道:“一群跳梁小丑,不必理会。”

    说罢,太子横立即对州侯道:“君侯且去送礼便是。”

    “诺。”

    楚王赏赐的府邸中。

    鹖冠子看着太子横送来的重礼,沉吟了许久。

    对于太子横与自己学生公子子青的恩怨,虽然公子子青没对他说,但他也隐隐知道一些。

    但太子横明知他乃公子子青的老师,但依然送来了重礼,以祝贺他回国用事,这就非常人所能比。

    想着,鹖冠子对同样面有异色的庞爰道:“虽然楚太子手段眼光有所欠缺,但是,就凭这份礼物,就说明楚太子的气度,远在当年的魏文侯太子之上。

    原本为师还担心楚太子能否守住楚国的基业,但现在看到这份礼物,为师彻底放心了。即便楚太子不能延续楚王的王业,但是就凭楚太子的气度,就足以守住楚王的基业。”

    楚宫中。

    当熊槐得知太子横给鹖冠子师徒送礼后,沉默了许久,叹道:“寡人倒是小瞧了太子!”

第一千两百六十三章 乐极生悲

    六天后。

    当寿郢还在热议鹖冠子师徒的时候,宋国重臣臧信带着一众随从大张旗鼓的进入寿春城。

    接着,臧子一进入寿春城宾馆,便通过正常渠道求见楚王,然后不等楚王回复,又连忙派人传讯宋夫人,希望能通过宋夫人的渠道,请求面见楚王。

    宫中。

    熊槐正与宋夫人逗着公子宪章,此时,一个侍者走过来道:“大王,夫人,刚刚宋国使者臧子来楚,并送来宋太子给夫人以及公子的礼物,还请大王夫人一观。”

    熊槐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惊,没想到宋使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来的还是宋太子的心腹重将臧子,看来宋国上下是真的急了。

    想着,熊槐不等宋夫人开口,便笑呵呵的对宋夫人道:“既是太子送给夫人与宪章的礼物,那夫人自去便可,寡人就不去了。”

    “谢大王!”宋夫人欢快的应了一声,然后充满期待的走出去,想要看看自己父亲给自己以及自己的儿子送来了什么礼物。

    须臾。

    宋夫人带着淡淡忧色走进来,来到熊槐身边,轻唤道:“大王···”

    但话刚起了一个头,她见熊槐正一心一意逗着公子宪章,尤其是看到公子宪章稚嫩的笑容,不禁又沉默了下去。

    熊槐听着宋夫人轻唤了一声,然后又没有了其他言语。

    抬头一看,却见宋夫人站在不远处,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熊槐见此,笑了笑,伸手将宋夫人拉入怀中,问道:“夫人,可是太子有事相求?”

    “嗯。”宋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何事?夫人尽管道来!”

    宋夫人在熊槐怀中沉吟了一下,然后仰起头,看着熊槐叹道:“刚刚宋使臧子传讯,希望大王能见他一面。只是,臣妾知道大王现在甚少理事,是以不愿用此事打扰大王。”

    “嗯?”熊槐一怔,诧异的看了一眼宋夫人。

    若是以往,一旦宋国使者相求,她可是不遗余力的帮忙的。

    撒娇,卖萌,枕头风等等,所有手段都会使出来。

    但现在···她却迟疑了。

    熊槐心思一转,便知宫外关于自己以及太子横的谣言都传到她耳中了。

    想着,熊槐伸手勾起宋夫人的下巴,调笑道:“夫人,妇人是不是都是有了儿子后,就会忘记爹?”

    宋夫人一僵。

    熊槐笑了笑,道:“好了,既然臧子都求到夫人面前,那寡人也不能不给夫人面子,寡人明天就在大殿上汇聚群臣,然后当着群臣的面召见臧子,看看太子所求何事。”

    宋夫人一听,僵硬的身躯顿时一软,喜道:“谢大王!”

    熊槐笑而不语。

    事后,熊槐又秘密传令给陈轸,然后让陈轸去找中大夫左成。

    次日。

    大殿上,臧子献上国书后,拜倒:“大王,寡君听说楚国左大夫贤明,心中仰慕,是以特派臣来楚,献颍东蒙城等城十座,加黄金五百镒,骏马百匹,美玉十对,愿聘左大夫为相。”

    说完,臧子再拜道:“还请大王恩许,以全敝国之愿!”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一片哗然。

    十座城池,殿中绝大部分的人,努力一辈子,可能都不能为楚国夺取十座城池。

    但是,现在宋国为了区区一个中大夫,就愿意送十座城池,甚至还额外赠送黄金万金,百匹骏马。

    这等代价,都足够请楚国的令尹去宋国为相,更何况是区区一个中大夫。

    一时间,许多大臣看向中大夫左成的目光,充满了怀疑与震惊。

    这代价···左大夫真值这个价吗?

    莫非左大夫是深藏不露的大贤?

    熊槐不知道此时殿中群臣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听到宋国的价码后,也大大的被震惊了一下。

    十座城,还加上万金,这样的求相重礼,简直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万金加十城,若是往常时候,这样的代价已经足够楚国出兵为宋国抗住齐国了。

    但现在···熊槐打定主意用宋国去钓齐国了。

    所以···

    熊槐看了看令尹昭雎,然后突然将目光转移到太子横身上,问道:“太子,你监国已久,不知此事你怎么看?”

    太子横正被十城万金震的晕晕沉沉间,猛然间听到父王开口询问,顿时微微一愣。

    接着,太子横看了看王位上正看着自己的父王,想起自己父王最宠爱的宋夫人,正是宋太子的女儿。

    父王不仅与宋太子交好,而且对宋夫人也是有求必应。

    或许,即便没有这么重的礼,父王也会答应宋国的。

    而后,太子横又想起迁都时父王告诉自己的计划来。

    楚国未来的目标可是齐国,而要想破齐乃至灭齐,这就需要交好其他国家甚至是其他国家协助。

    宋国实力不弱,正可作为羽翼附庸。

    现在宋国主动请求楚国派出大臣担任宋相,这正中楚国下怀。

    若是齐国伐宋,也正可让左成用宋国消耗齐国。

    甚至,楚国还可以趁齐宋两国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想着,太子横心中一定,然后拱手应道:“父王,楚宋两国多年交好,现在宋国求相,我楚国理应答应下来。”

    此言一出,殿中的鹖冠子顿时一愣,要知道他不久前才献策楚王,要把宋国卖给齐国的。

    怎么太子会说出这话呢?

    鹖冠子看了看太子横,然后又看了看楚王,并没有说话。

    而大殿中间的臧子,却是露出了喜色。

    另一边,熊槐听到太子横的话后,不禁在心中默默一叹:“太子果然还是那个太子,不提点他,他就只能看到眼前,一个只顾眼前的人,一定会目光短浅,利令智昏。

    堂堂楚国太子,竟然被区区十座城池晃花了眼,要知道,寡人要的可不是区区十座城池,寡人想要整个宋国,还想要大半个齐国。”

    想着,熊槐面不改色的点头道:“嗯,太子言之有理!”

    太子横闻言,以为自己说中了父王的心思,顿时露出喜色。

    但笑容才刚刚在脸上浮现,他就见自己的父王将目光转移到令尹昭雎身上。

    “令尹,你以为如何?”

    太子横见此,笑容顿时僵住,以他对自己父王的了解,他知道自己刚刚又说错了。

    另一边,昭雎听到楚王询问,知道楚王已经决定采取柱国唐昧策略的他,只是在心中默默为太子一叹,然后应道:“十城万金求相,礼太重,臣不知宋国所求,是故,此事还请大王可自决。”

    殿中群臣闻言,纷纷侧目,十城万金竟然都没有打动令尹昭雎,反而让令尹怀疑宋国的用心。

    难道宋国有诈?

    此时,熊槐依旧点头道:“令尹所说也有道理。”

    说着,熊槐看向柱国唐昧,问道:“柱国以为如何?”

    唐昧闻言,完全不像昭雎那么遮遮掩掩,而是直截了当的道:“大王,臣以为不能答应宋国之请。”

    唐昧话音一落,群臣还来不及震惊,那边,还没有被楚王询问的屈原,便主动开口了:

    “大王,令尹柱国言之有理,臣也以为不能答应宋国的请求。”

    屈原话音一落。

    此时,群臣之首的太子横,听到昭雎三人全都反对后,浑身一僵,心中止不住的悲叹道:“糟了!”

第一千两百六十四章 乱中有治

    就在太子横惊乱间.

    此时,一些反对变法的人,看了看屈原唐昧,然后又看了看太子,接着立即拱手道:“大王,臣以为太子言之有理,楚宋两国一向交好,理应答应。”

    “不错,臣也以为太子言之有理。”

    “臣附议。”

    随着这些人开口,太子横不仅不喜,反而更加忧虑了。

    此刻,他最担心的,是父王以及屈原他们,误以为他跟反对变法人勾结了。

    就在太子横担忧间,追随屈原的大臣立即展开反扑。

    “大王,臣以为令尹言之有理,宋国送礼太重,必有阴谋。”

    “臣附议···”

    很快,变法派与反对派纷纷参与进来,中立派坐在殿中坐观两派相争。

    一时间,殿中乱成一团糟。

    此时,宋使臧子被眼前楚国的朝廷震的目瞪口呆。

    本来,他在宋国的时候,就隐隐听到楚国楚王与太子的一些风声。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分明在告诉他,那些风声都是真的,楚国都快变成宋国那样了。

    只是楚王与楚太子的矛盾还没有公开化,而且楚王也没有像宋王一般,大肆杀戮大臣。

    “咳咳~~”

    就在臧子发呆时,熊槐看着乱成一团的群臣,轻轻咳了两声。

    群臣争论正激烈见,突见楚王发声,然后,所有人立即闭口不言,并快速正襟危坐。

    转瞬间,殿中鸦雀无声,仿佛刚刚那如同闹市一般的场景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这一幕,不仅看呆了臧子,同样也看呆了第一次在楚国上朝的鹖冠子。

    原本以为楚国出现内争的臧子,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又错了。

    以楚王对群臣的掌控力,楚太子根本无法与楚王相争。

    此时,熊槐看着臧子道:“先生,贵族重礼请敝国之臣为相,寡人深感荣幸。但是,群臣众说纷纷,寡人觉得都很有道理,如今,寡人心神已乱,不能决。

    是故,将这个决定权交给左大夫,若是左卿愿往,寡人绝不阻拦,若是左卿不愿,寡人也绝不为难。”

    说着,熊槐看向左成,问道:“左卿,你意下如何。”

    “···”左成看了一眼楚王,然后又看了一眼正期待的看着他的臧子,心中不禁默默一叹。

    虽然,他现在也很想离开楚国这个大漩涡,这个是非之地,去宋国担任相国。但是,奈何昨夜陈轸去拜访了他,而且还是楚王的意思···

    想着,左成立即冲臧子摇头道:“先生对在下有恩,而太子又是在下的好友,按说,先生来请,即便没有任何礼物,在下也会前往宋国效命。

    但是,这数年来,在下一直不能忘记,自己曾受宋王相邀去宋国用事,战战兢兢为宋国效力数年,但却遭到宋王无端驱逐。

    此等羞辱,在下一日不敢忘怀,也不愿再次去宋国遭到宋王羞辱,所以在下只能愧对先生了!”

    “拒绝了?!”群臣看着左成,全都一愣。

    另一边,臧子闻言,沉默许久,喟然长叹道:“是在下唐突了。”

    散朝后,熊槐独留太子横。

    偏殿中,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熊槐看着太子横叹道:“太子,你又让寡人失望了。”

    太子横闻言心中一紧,立即拱手道:“儿臣惶恐。”

    熊槐甚是失望的道:“太子,之前齐国伐燕的时候,在令尹与柱国争论的时候,寡人已经明确的说过,目前我楚国不会干预外事,虽然那时你并未在寿郢,但是此事你应该知道的。”

    太子横微微冒着冷汗道:“儿臣有所耳闻。”

    熊槐一听,顿时露出怒色,厉声质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何还会同意派出大臣去宋国任相?”

    太子横一滞,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熊槐,当他看到熊槐脸上的怒色后,心中更加惶恐了。

    本来,他以为,以自家父王对宋夫人的宠爱,以宋夫人对自家父王的救命之恩,以自家父王与宋夫人十余年的深情,父王应该会同意宋国的请求才是。

    但不想,父王打心眼里是拒绝的。

    这一刻,他想起来十几年前,父王逼死自己弟弟子兰的场景。

    十几年过去了,父王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楚王。

    想着,太子横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寒意。

    此时,熊槐见太子横沉默,再次质问道:“太子,你倒是告诉寡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太子横闻言打了一个激灵,不敢提宋夫人,只得应道:“父王,儿臣以为我楚国接下来的目标是齐国,那自然就要广结诸侯,以联合伐齐。

    而宋国实力不弱,派出大臣去担任宋相,一则可以用宋国消耗齐国的实力,二则日后也可以联合宋国伐齐。”

    “你以为~~”熊槐冷笑道:“寡人问你,那宋国为何会送出这么重的礼物。”

    “那是因为宋国想要营造楚宋两国结盟的迹象,然后以此震慑齐国。”

    “仅仅只是震慑吗?”熊槐摇头道:“寡人不久前得到消息,苏代已经成功说服齐国退兵,并且燕国尽献河间地千余里,以向齐国臣服。”

    “什么?”太子横大吃一惊,他完全不知道燕国臣服,齐国退兵的事。

    “父王是说···”太子横惊异的看着熊槐道:“宋国此举不仅是向我楚国借势,更是要请楚国在齐国伐宋之际出兵相助。”

    熊槐冷哼道:“若不是如此,宋国为何会送出十城万金。”

    太子横愣了愣,然后强行为自己辩解道:“父王,即便如此,我们也可以答应宋国,等齐国伐宋时,找个借口不出兵,让齐宋两国两败俱伤便可。”

    “你个蠢货,为何如此糊涂!”熊槐怒不可遏道:“国无信不立,区区一个宋国,怎比得上我楚国的信用。

    况且,我楚国伐齐,还需笼络甚至借用各国之力。若是此时失信于送,那我们将来如何取信三晋还有秦燕。”

    太子横一僵,仓皇俯身下拜:“儿臣愚钝,请父王息怒。”

    熊槐看着拜倒的太子横,觉得训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决定不再训斥太子了。

    想着,熊槐温言道:“太子你且起来。”

    “是,父王。”太子横一松,然后立即直起身躯。

    此时,熊槐看着太子横的双眼,问道:“太子,你可知刚刚在大殿上,寡人为何会率先问你对此事的看法吗?”

    太子横想了想,然后应道:“父王想要考察儿臣的战略谋划。”

第一千两百六十五章 淳淳教导

    熊槐摇了摇头:“虽然说对了一半,但大错特错。”

    对了一半,却大错特错?

    太子横一愣,露出迷惑不解之色。

    熊槐看着满脸迷惑的太子横,解释道:“寡人率先询问你,本意是在考察你,但却是在考察你的识人用人,以及分辨是非的能力,而不是你的谋略。”

    说到这,熊槐不等太子横开口,飞快的接着道:“你是我楚国太子,也是我楚国储君,未来的楚王,对于君王来说,治国之道以及兵法韬略,当然是不可或缺的,但这些,却不是最重要的。

    对于君王而言,最重要就是识人用人,以及分辨是非。而君王需要精通治国之道,以及诸子百家学说,其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在无数的人才中,分辨出对自己有用的人,并能分辨出这些人才所建议的策略是否是真正对国家有利的。”

    说到这,熊槐问道:“太子,昨日宋使臧子来,随后寡人就传出召集群臣的命令,对于这样的变法。

    太子你是应该也提前召集身边的臣子,然后一起商议臧子来楚的目的,并决定如何应对臧子了吧!”

    太子横心中一慌,虽然他昨天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有与臣子商议,甚至连今天的对策,都是他自己临时想的。

    但是,此刻在自己父王的注视,他不敢承认自己没有丝毫准备以及警惕。是以,他只得点头应道:“父王明鉴,这的确是儿臣与身边臣子商议的结果,只是,儿臣等人目光短浅,让父王失望了。”

    熊槐点了点头:“寡人是很失望,不过,更多的却是对太子你身边的人失望。”

    说着,熊槐在太子横失落的目光中,抬眼看向前方,目光有些游离的道:“寡人老了,没几年可活了。

    不仅是寡人,还有令尹柱国乃至左尹左徒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即便是最年轻的左徒,也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无论是寡人,还是令尹他们,无论是谁在今天夜里无疾而终,寡人都不会意外。

    就跟一年前的惠子一样,前一刻他还好好,还说要跟寡人详谈,但下一刻他就猝死了。”

    太子横听到这,立即安慰道:“父王有黑帝庇护,必能神寿绵长。”

    熊槐笑了笑:“即便神明如黄帝,也有御龙归天的一天,更可何况是寡人呢。”

    说到这,熊槐脸色一正:“可是,经过刚刚的考验,寡人却对太子的识人用人,以及对太子你身边的谋臣贤臣很不放心。”

    太子横闻言黯然。

    “所谓一代君王一代臣,一旦寡人崩,然后令尹他们隐退,甚至是令尹他们全都死在寡人前头。

    那么,以太子你以及你身边的臣子,能撑得起这个偌大的楚国,并延续寡人的事业吗?”

    太子横受到自己父王的锥心之问,顿时全身一僵,然后默然无语。

    此时,熊槐见太子横默然,便开口道:“太子你可愿听听寡人与诸贤对宋国一事的对策?”

    太子横闻言,立即收拢思绪,拱手道:“请父王赐教。”

    熊槐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对齐宋两国的安排,以及对三晋秦燕等五国的应对,全都向太子横抛出。

    甚至,为了防止太子横听不懂,还细细的将各国的不同反应以及变化,全都一一进行针对性见解与说明,并还细说了如何将天下各国全都拉上楚王的战车。

    说完,熊槐咽了咽发干的喉咙,看着太子横问道:“寡人与诸贤关于齐宋的计划,比起太子你与臣子商议的对策,那个更好?”

    太子横闻言,有些落寞却更多的则是心悦诚服地道:“儿臣远不如父王。”

    熊槐一听,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太子横身侧,右手按住太子横的肩膀上道:“太子,你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也曾监国多年,现在的你,应该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储君乃至是楚王。

    现在的你,应该要学会自己发掘人才,并启用人才。

    一个合格的君王,必须要有一大群贤人的辅助,一大群贤人查漏补缺,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的起这个庞大的国家,也才能将这个庞大的国家变得更加庞大。”

    说着,熊槐饱含深情的道:“太子,你要努力啊!

    寡人最希望的事情是,将来九泉之下,当太子你来见寡人的时候,寡人希望太子你告诉我的是,三晋已经成为过去,甚至燕国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太子横闻言,顿时觉得自己的肩膀沉甸甸的,仿佛父王的手重若千钧一般。

    但是此时,他却没有感到自己在这个千钧之下有不堪重负之感。

    相反,他此时虽然有些羞愧以及感动,但这羞愧与感动的内心中却涌现出无限的力量,甚至,在这股力量的支撑下,他感到千钧之重,也只是等闲。

    此时,太子横双目含泪的看着熊槐应道:“请父王放心,儿臣一定能撑得起这个庞大的国家,甚至能把他变得更加庞大。

    如若不然,虽九泉之下,亦不相见。”

    “好!这才是寡人的好太子!”熊槐大喜的喊道:“太子,你去吧,寡人会在背后支持你的。”

    “谢父王。”

    太子横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此时,熊槐注视着太子横渐行渐远,然后极为复杂的长长一叹·····

    另一边,隐居在寿春城中的龙舒君,得到今日朝议的消息后,顿时眼睛一亮。

    “太子与屈原他们意见相左,由此引发变法派与反对派的大冲突,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分裂太子与屈原他们的好机会。”

    说着,龙舒君立即将朝中反对新法且又属于江汉贵族的大臣列了出来,转瞬间便罗列了十余人。

    而后,龙舒君招来门客吩咐道:“快,这份名单上的大臣,立即给他们的心腹门客每人送去五十金,告诉那些门客,这是打击新法破坏新法的好机会,让他们鼓动自己主君去找太子,全力促成楚宋联盟。”

    “诺。”

    门客离开后不久,龙舒君再次收拾东西,又换了一个住所。

    当日黄昏,二十多个大臣齐聚太子府,纷纷向太子横进言楚宋联盟之利。

    当夜,太子横送走这些大臣后,不禁感叹道:“唉!既然屈原他们已经愿意做坏人了,那孤救勉为其难做一做好人了。

    父王说的对,虽然我楚国不能出兵援助宋国,但也得给宋国一些希望,这样才能让宋国拼尽全力抵抗齐国!”

    说到这,太子横有迟疑道:“只是,这样一来,孤似乎就在新法派与反对派中越陷越深了···”

    顿了顿,太子横又勉励自己道:“孤身为太子,父王又将国家托付于我,我岂能如此惜身。

    身为未来的楚王,即便是背负着楚国前行,这又有何妨!

    老子说:贵以身为天下者,则可寄于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者,乃可以托于天下。

    孤且勉之!”

    说完,太子横心中的不安顿时消散了大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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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槐刚刚穿越成为楚怀王,就碰到秦国的张仪前来送礼:商於之地六百里。熊槐表示要改写历史,不再做愚蠢的楚怀王,绝不绝齐连秦。结果第二天,和满朝文武商量之后,经过数轮唇枪舌剑,楚国上下达成一致意见。熊槐意气风发对张仪道:“寡人决定和齐国绝交。”大楚怀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楚怀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楚怀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