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六十六章 如同二君
接下来,太子横在监国的时候,一面安抚要求楚宋联盟的人,甚至屡屡公开表示自己对楚宋联盟的认同,而一面又在唐昧与屈原的强烈反对下,露出犹豫之色。
仿佛他并不是不想促成楚宋联盟,而是因为国中反对声音太子,所以才没有鼎力支持。
同时,太子横在被熊槐启发之后,深感自己身边的贤臣不足。于是,他还在接下来的五天之内,两次忙里偷闲的前往寿春外的太学。
一次与公子平之师太学祭酒申子交谈许久,另一次则在申子的促成下,邀请了十二位诸子相聚讨论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事后,太子横露出招募智谋之士为自己效命的口风,但在场的十二位各大学派的诸子,无一人响应。
另一边,宋使臧子被左成拒绝之后,并没有当场离开寿春。
而是一边让人回报宋王以及宋太子,希望宋王与宋太子能再选一个楚臣去宋任相;一边频频让人给宋夫人传讯,希望宋夫人能说服楚王答应援助宋国;一边则开始不断的给楚国大臣送礼以及游说,不仅包括赞同楚宋联盟的人,也包括反对楚宋联盟的人。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给负责监国的楚太子送礼。
就在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时间渐渐来到八月十五,楚王早就定好秋猎时间。
秋猎活动顺利的展开,持续了三天,又顺利的结束。
随着熊槐在秋猎中公开露面,并亲自射杀了一只鹿、两只獐子以及三只兔子后,国中关于楚王的重重猜测,暂时全部落下了帷幕。
另一边,宋国商丘,王宫。
宋王与宋太子贞得到臧子的回报后,立即在宫中聚集。
此时,宋王将臧子的回信甩在王案上,一脸烦躁的看着太子贞,不满道:“寡人早就说过,那左成对寡人心有怨恨,甚至早在数年前,楚国就隐隐传出伐宋报复寡人的风声。所以说,那左成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又怎会答应来宋国呢!
若不是你一意孤行,不听寡人之言,我宋国岂会在楚国哪里颜面扫地。”
太子贞同样不满的回了宋王一眼。
若不是你当年诚心诚意的请人家来宋国用事,然后把人请来后,却将他羞辱了一顿,并驱逐出境。
否则,以左成与我的深厚交情,他怎么会拒绝呢!
此时,宋王看见太子贞不满的目光,顿时大怒道:“混账,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是不是对寡人不满,是不是想要取寡人而代之啊?”
太子贞面无表情的应道:“没有的事,父王你可别乱想,儿臣在想楚国为何不愿答应援助我宋国吧了。”
宋王冷哼道:“那太子你有何高见,要知道齐军从燕国退兵回临淄后,可是并未解散军队,而是让大军在临淄外修整。
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没多少了,若是齐军来,而楚国迟迟不愿出兵···”
说着,宋王看着太子贞冷笑道:“哼哼~~”
太子贞听到自己父王嘲弄的冷哼声,知道他的意思。
一旦事有不协,那自己的这个父王,一定会断尾求生,趁机借齐国之力废掉自己这个太子,然后立一个亲齐的太子,并割地赔偿以臣服齐国。
不过这样做的代价吗?
太大了,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因为这个宋国不仅是父王的宋国,也是他的宋国!
想着,太子贞立即开口道:“楚王之所以不愿答应我们,一则因为楚国正在变法,无力他故。二则也因为我们选错了人,不应该选左成的。”
宋王听到这,立即开口道:“那是你选的,不是寡人选的。”
太子贞闻言,没理宋王,而是继续道:“三则是因为我们的礼物太轻了。”
“太轻???”宋王大惊失色。
此时,太子贞拱手道:“父王,儿臣现在有了新主意。楚国公子富乃楚柱国唐昧的弟子,他天然的就倾向变法派,且儿臣还听说,公子富不久后便会迎娶秦女为妇,而且十有**会迎娶秦公主。
所以,儿臣的意思是,我们宋国应该大肆宣扬鼓吹公子富的贤明,并以百里之地、黄金千镒,车三百辆,外加我宋国传承自大商的珍宝,来聘请公子富为相。
如此,只要选公子富为目标,那么我们就能轻易取得秦夫人的支持,楚柱国唐昧的支持,再加上吾女在一旁出力,则楚王必许之。
诚如是,那我宋国虽然付出了一百里地,但却能同时得到楚秦两个大国的支持。
这样,即便齐国真的要攻打我宋国,也掂量掂量。”
宋王听到这,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但而后,他脸上又垮了下去,满脸为难的道:“传承自大商的珍宝也好说,送一件礼器给楚国,便可满足楚王的虚荣心。
但是,一百里地谁出,寡人的国家,一共才千余里,送出一百里,那我们宋国就没多少。”
说完,宋王的目光便死死的盯着太子贞。
太子贞脸色一变,冷漠道:“一百里地当然是你出了。要知道,现在魏国已经残了,无法出兵援助我们宋国。若是楚国也不出兵,那我们宋国独自面对强大的齐国,一旦开战,我宋国损失的可就不只是区区一百里地了。”
宋王脸色不变,语气阴沉的道:“不行,你也要从封地中拿出五十里地来。”
“这不可能!”太子贞严词拒绝。
宋王一见太子贞似乎没有商谈余地的样子,立即神色一转,悲伤道:“太子,等寡人不幸,太子你即位,这整个宋国不就都是你的吗?
太子你又何必在意这区区五十里地!”
“是啊!”太子贞笑道:“等儿臣即位,整个宋国都是儿臣的,所以这一百里地也算儿臣出的,左右都是儿臣出的,父王你又何必盯着儿臣那区区五十里地呢?”
宋王脸色一冷:“那就是没得谈了!”
“父王,咱们这样没法谈。”
宋王闻言,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子贞。
而太子贞丝毫不为所动。
良久。
太子贞见宋王不愿退步,长叹道:“既然父王不愿拿出土地,那就只有让我宋国独抗强齐了。
不过,为社稷计,为宗庙计,儿臣决定率领一些大臣以及军队去南方镇守,并尽量请求楚国出兵相助。”
说着,太子贞露出满脸哀色,却没有半点眼泪的悲泣道:“希望此战过后,儿臣还能在商丘见到父王你···
父王,你保重,儿臣去了。”
说完,太子贞冷着脸,扭头就走。
“混账,逆子,逆子!”宋王看着扭头就走的太子贞大骂。
两个呼吸后,当宋王看到太子贞快要走出殿门时,大惊失色,然后连忙开口道:“慢,寡人答应了!你速速派人去楚国。”
第一千两百六十七章 南风北吹
随着宋国的行动,很快,楚国公子富的贤名,便从宋国商丘传遍了整个宋国,然后传到楚国,又传到齐国。
临淄齐宫。
齐王地听到宋国的风声,不禁微微一怔。
“宋国要请楚国公子富为相?”
“公子富乃是楚王之子,也是唐昧的弟子,可能还将成为秦王的女婿。若是楚王脑袋一昏,被秦夫人或者宋夫人的枕头风吹动,或者是被唐昧屈原说动,那宋国背后就将站着秦楚两个大国。
如此,寡人要想对宋国下手,那就极有可能会引得秦楚两国不满。”
想到这,齐王地顿时以手抚额,又沉思一阵,他忽然张大嘴巴并用力敲着脑袋大叫道:“嘶!好痛,头好痛。快,快传太医,痛煞我也。”
次日,待齐王地心神恢复,与齐相周最商讨良久。
最后,打消了接下来出兵伐宋的念头。
此时,齐王地看着齐相周最感叹道:“老而不死谓之贼,宋老贼与楚老贼已经快成精了啊!不说楚老贼,就是那个把宋国弄得一团糟的宋老贼,也是老而弥坚,对付起来也十分棘手啊!”
周最想起宋王来,嘴角也不禁微微一抽,然后安慰道:“大王还请放心,以宋王的年纪,他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楚王···”
周最拱手笑道:“大王,其实楚王活得久一些,这样才对我齐国更有利,最好,最好是楚王能将楚太子熬到油尽灯枯,然后双双毙命!”
齐王地闻言,哈哈一笑道:“相国所言极是,这样吧,相国,你再派人去一趟楚国,资助龙舒君万金,并让他离间楚宋关系。”
“大王英明。”
“还有,立即派人联系秦国,寡人打算与秦王共分魏国。”
“唯。”
“寡人听说最近楚王在后宫尽享天伦之乐,寡人决定从宫中挑选一些顶级的乐师舞女,以献楚王,重申齐楚两国的友好交情。”
“唯。”
“继续维持楚国公子子鼠的公子待遇不变,不能让公子子鼠在我齐国受了委屈。”
“唯。”
宋国商丘。
“齐王病,头痛欲裂?”
宋王得到这个消息,沉吟了一下,便吩咐道:“来人,将我宋国最好的医者全部找来,寡人有急用。”
“唯。”
下令之后,宋王又倍感忧虑的长叹道:“希望齐王能看在寡人如此关心他的份上,能放宋国一马。”
······
楚国寿春。
从秦国归来的三闾大夫屈署禀报道:“大王,臣奉命去秦国求亲,秦王大喜,愿以王女嫁与公子为妇。”
“王女?”熊槐一怔,然后皱起眉头道:“为何是王女,寡人不是说要为旺财迎娶贵女的吗?”
“这···”屈署看着有些不满的楚王,心中也有一些为难。
此时,熊槐不快道:“饥,娶于母。
连普通人也知道,娶妻时向自己的母族求取,这是要被世人嘲笑的,难道你要让寡人以及旺财像那些不知廉耻的贵族一样被世人讥笑吗?”
屈署一听,顿时震恐的道:“大王,臣有负大王所托。只是,臣虽再三请求秦王以贵女相嫁。
但,秦王有意亲上加亲,执意要将自己的长女嫁与公子富,臣也没办法啊!”
说着,屈署立即请罪拜道:“臣无能,请大王赐罪。”
熊槐看了一眼惶恐的屈署,一见他那样子,便知道这是秦王的意志,不是他能反抗。
王女就王女吧,反正自己儿子又不吃亏,况且从周室到贵族都流行亲上加亲。
想着,熊槐道:“算了,这也是寡人无礼在先,若不是寡人娶了秦王的妹妹,然后又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秦王的弟弟,以致乱了礼仪。
现在,秦王要将女儿嫁给旺财,寡人也不好开口拒绝了。”
此时,熊槐想起城中关于公子旺财的风言风语,心中略一沉吟,又吩咐道:“贤卿,寡人算了算,六个月之后,便有一个好日子,寡人决定在那一天让旺财迎娶秦公主。
故而,有劳贤卿马上再走一趟秦国,替旺财迎回秦公主,以完婚礼。”
屈署闻言一愣,半年后才完婚,楚王却现在就要我去秦国迎公主,这是不是太急了一些,这事若是传出去,百姓们会不会说公子富身为楚国公子,却如此饥渴难耐?
最重要的是,我刚刚才回到寿郢,连家都还没有回去呢!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更加不敢抱怨,只得应道:“唯。”
就在屈署再次前往秦国的第三天,宋国第二支使者团,带着三百辆车,浩浩荡荡的进入寿春城。
一时间,整个街道全都挤满了围观的人群,甚至道路为之不通。
接着,当人们知道不久前寿春城中隐隐传出的谣言是真的,而且宋国真的打算用一百里地以及一千镒黄金来邀请公子富,甚至这三百辆车都是宋王派来接公子富前去宋国任相的后,人群顿时轰动了,整个寿郢都轰动,甚至还轰动了淮水两岸。
无数的百姓都在感叹公子富的贤明,无数的百姓都在惊叹宋王的大气,无数的百姓不约而同地高度赞扬公子富的贤明。
一时间,公子富的美名瞬间超过了太子横,甚至还超过了那个被鼓吹多年的孟尝君田文,这一刻,仿佛公子富已经成为天下最贤明的公子一般。
对此···熊槐直接无视了城中的赞美声,同样也无视了宋使臧子的求见请求,只是终日在后宫中与宋夫人带着公子宪章。
至于太子横,他同样也无视了这些声音以及宋人的请求。
毕竟,这事涉及他的弟弟公子旺财,若是他开口支持公子旺财去宋国,这就是排挤弟弟驱逐弟弟。若是他反对,这就他嫉妒弟弟,打压弟弟。
是故,太子横干脆来了一个视而不见。
不仅是太子横,甚至是原本赞同楚宋联盟的大臣,这一刻也不敢发声了。
要知道,上一次上官大夫与左大夫两人去宋国用事,可是差点就被宋国搞死了。
以宋王现在一怒之下就会残杀大臣的状态,天知道他会不会在扛不住齐国情况下,突然疯了,然后将公子富给干掉了。
这样的火坑,他们可不敢将公子富往里面推。
因为楚王也是会杀人的。
第一千两百六十八章 试之以喜
而就在寿春城中,满是对公子旺财的赞美之时,熊槐却是面色沉重的安排陈轸派人去关注公子旺财的一举一动。
之所以关注公子旺财,并不是怀疑他,而是单纯的观察并思考。
说实话,熊槐此刻对宋国大张旗鼓,招摇过市,极力鼓吹公子旺财的行为,是极度的不满乃至仇视。
自从熊槐决议废太子后,公子旺财以及公子彘就走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熊槐已经决定,下一任楚王的人选,就从他们二人之中进行选择。
是以,熊槐选择送走公子子鼠与公子子牛,而将他们二人留在国内。
其中,因为公子旺财年纪较大的缘故,熊槐有六成的期许落在公子旺财身上,而剩下的三成落在公子彘身上。
最后留下的一成,则让其余二子以及公子平一起充当保险。至于公子宪章,太小了,在这样的年代,熊槐完全不敢干武帝敢干的事。
而现在,宋国的鼓吹行动,一个不好,将会毁掉楚国未来的接班人之一的公子旺财。
一个人成长的时候,遇到打击与挫折,这并不是坏事,虽然这有可能能让人在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就自暴自弃,但也有可能会让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变得异常坚强,不仅将他意志磨练得像钢铁一般,也会增长他的能力。
而一个人成长过程中,还没有遇到打击与挫折的时候,身边就满是赞誉之声,这会让他洋洋自得,而后沉迷于虚假之中。
这会毁掉一个人。
宋国现在干的事,就是后者。
虽然熊槐在宋国使者团抵达楚国之前,便已经知道这事了,同时也知道这事对公子旺财成长的很不利。
但熊槐却并没有出手干预或者阻拦。
因为现在公子旺财已经行冠礼了,而且也已经在唐昧门下学习了两年多。如果这次宋国鼓吹的人是年仅十五岁的公子彘,那熊槐根本就不会让宋国的使者团有机会进入楚国边境。
因为是已经成年的旺财,所以熊槐才没阻止,而是打算给旺财一个考验。
熊槐想通过这次的考验,看看公子旺财的性情如何?更想看看公子旺财能否在全天下的赞誉声中保持清醒的自我?
孙子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
同样,主亦不可以喜而兴师。
喜与怒这两种情绪,正是君王最大的敌人。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力,自胜者强!
所以,这是一次考验,一个为期三天的考验,一个能否成为下一任楚王的考验。
虽然大部分人的人性都经不起考验,也不能进行考验,但君王不同,因为君王是要背负天下前行的人,而一个好的君王,则必须经得起考验。
是以,为了这个考验,熊槐特意在得到宋国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将他安排给公子旺财的老师唐昧,给赶到城南数十里外的军营里去了。
如是种种,这正是为了探查公子旺财最真实的自我。
熊槐独自一人在殿中沉吟许久,然后看向宫外,有些期待也有一些忐忑的道:“旺财,希望你不要让寡人失望!”
次日,也就是宋国三百辆车进入寿春城的第二日。
公子旺财乘车而出,才出门,许多听说昨天的事,想要瞻仰公子富的风采,而刻意在公子富府外的人,此刻一见公子的马车出来,立即发出仿佛得到极大满足感的声音:
“看,公子出来了!”
“这就是宋国用一百里地相请的公子!”
“还有两万金···两万金啊···可以换三百···不···六百···也不对,可以换好多好多上好的面粉,真是十辈子也吃不完啊!
公子实在是太好了,太贤良了。”
“不错,从公子的马车,就可以看出公子的风采,肯定是风采过人,世之无双,想来天下各国,也没有哪国公子可以与公子相比了。”
“是啊,有这样的公子,真是楚国之福!”
“是啊!天佑楚国,天佑大王!”
一群激动的百姓,一边感叹着,一边不断的向前涌动。
须臾。
公子旺财的马车才离府百余步,便被围观的人群堵在路上动弹不得。
此时,面带笑容的公子旺财突然感到马车停下,而周围的赞扬声却在不断的响起,并不断的向他耳中涌来。
正在疑惑间,车外有人禀报道:“公子,百姓想要一睹公子风采,以致堵塞道路,怎么办?”
公子旺财闻言,愣了愣,数个呼吸后,收敛脸上的笑容,然后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看了看被侍卫拦在不远处的百姓,一脸正色地向周围的百姓拱手道:“诸位父老兄弟,最近寿春城中出现了许多关于我的谣言,旺财也有所耳闻。
但旺财想要告诉大家,城中传说全都是谣言,旺财也只是一个寻常公子,当不得大家赞美,也当不得大家如此围观。
是以,主位父老兄弟还是散了吧!”
围观的百姓愣了愣,突然,一个百姓大喊道:“公子,你太谦虚,若是传闻是谣言,那宋国为何请公子去担任相国啊!”
“是啊,还是一百里地以及两万金这么大的代价。”
“而且是三百辆车的重礼。”
“是啊,刚刚我还不信的,但现在我一看公子这么谦虚,我现在信了!”
“公子···”
一刻钟后,司败司马翦率领麾下将士赶到,这才疏通了道路。
但围观的百姓久久不散。
而后,公子旺财来到处理兵事的柱国府,才进门,便被一群唐昧的门客以及柱国府中中下层官吏围住。
然后,各种赞誉之声如潮水一般向他涌去。
公子旺财见此,脸上刚要露出笑容,但立即隐去,正色道:“诸位,我等共事数年,旁人不知我,难道你们也不知我吗?
散了吧,散了吧,处理公务要紧。”
众人闻言,虽然未曾散去,但也让开了一条道路。
接着,公子旺财便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同向里面走去,走了十余步,他突然笑着问道:“诸位,今日可有特别的公务?”
众人一听,纷纷摇头道:“没有,没有···”
“哦!”公子旺财点了点头,便径直向自己处理公务的地方走去。
众人将公子旺财送到办公的地方后,这才纷纷返回自己办公的地方。
稍稍走远,其中一人感叹道:“公子不仅马上要迎娶秦王之女,而且被宋国重礼邀请任相,新婚燕尔,担任一国之相,名传天下。
如此美事,真是羡煞旁人啊!”
另一人打击道:“别想了,你又不是公子,更不是楚王之子,这等美事想不来的。”
“···”
第一千两百六十九章 亲子待遇
宫中。
熊槐拿到陈轸传来的公子旺财的消息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回到宋夫人的宫殿。
而后,令熊槐惊疑地是,城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整日跟他呆在一起的宋夫人,却丝毫没提宋国的事,昨日没提也罢,竟然今日也没提。
宋夫人没提,熊槐也没问,二人其乐融融,似乎宫外的一切都与二人无关一般。
次日。
公子旺财未曾出门。
熊槐依旧与宋夫人在后宫带儿子。
第三日上午。
公子旺财在府中坐等许久,见宫中还是一片平静的样子,不禁有些迟疑起来。
“不对啊,以往宋国使者来,父王不是当日就召见宋使,就是次日召见宋使。为何这次宋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这都过去三天了,但父王却迟迟无动于衷。”
想着,公子旺财迟疑许久,然后起身向王宫而去。
不久后,公子旺财找到了其母秦夫人。
而后,秦夫人又找到了宋夫人。
本来不想参与公子富事情中的宋夫人,在迟疑许久后,宋国的危急以及秦夫人的游说,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
当夜。
熊槐与宋夫人二人歇息时,宋夫人突然靠在熊槐身边,然后再熊槐耳边轻语:“大王,臣妾收到臧子来信,他希望能再见大王一面。”
熊槐一愣,他本以为宋夫人会在三天前,也就是宋国使者团来寿春的那一天,会提出此事的。
但他没想到宋夫人忍了三天,直到现在才开口。
至于宋夫人为什么会忍三天,以及宋夫人为什么会现在才开口。
熊槐心知肚明。
此刻他心中即有对宋夫人以及公子宪章的怜惜,又有对公子旺财的失望,还有对秦夫人望子成龙的无奈,更有对宋国的强烈不满。
想着,熊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将宋夫人拉入怀中,笑道:“既如此,寡人明日召见臧子便是,不过,现在是睡觉时间,咱们还是睡吧······”
次日。
熊槐再次聚集群臣召见臧子。
“大王,寡君闻贵国公子富贤,也知道大王不愿爱子远离故国,但寡君实在是仰慕公子贤德,欲以观公子风采。
是以,寡君欲献颍东地百里,黄金千镒,并以三百辆车相迎,希望大王能派遣公子前去宋国任相,以让敝国父老瞻仰公子的风采以及聆听公子的教诲。”
熊槐闻言,并没有让群臣发言,而是笑道:“宋王看得起子富,愿意任命他做宋相,这是他的荣幸,也是寡人的荣幸。”
说着,熊槐看了一眼群臣中的公子旺财,见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同时也知道他昨日所作所为,便没给公子旺财献丑的机会。
毕竟···这是亲儿子!
于是,熊槐满脸迟疑道:“只是,不知先生还是宋王是否知道,子富即将迎娶秦公主,以及寡人会赐予子富封地的事情?”
臧子闻言,心中立即生出阵阵不安之感,然后惊疑不定的看向楚王,难道楚王连宋国请求让公子富去任相的请求也要拒绝吗?
想着,臧子迟疑的应道:“臣有所耳闻。”
熊槐摇头叹道:“唉,寡人已经与秦王约好,半年后就让子富与秦公主成婚,此事,寡人已经让敝国的三闾大夫前去秦国迎亲了。
所以,子富短时间内是无法前去宋国用事了。”
说到这,熊槐看着臧子问道:“先生,若是可以,等子富完婚,并处理完封地的事情后,再让子富去宋国,如何?”
臧子愣了愣,然后问道:“大王,不知公子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前去宋国?”
熊槐笑道:“大约一年时间吧。”
臧子顿时一滞。
一年时间···宋国如何等的起一年。
一旦齐国伐宋,宋国得流多少血才能挡住齐国一年。
想着,臧子立即拱手道:“大王,寡君可是迫切的希望能快点见到公子,你看,这个时间···”
“怎么?”熊槐脸色一冷,语气不善的道:“要不要寡人立即让子富去宋国,然后也让秦王也把公主送去宋国,最后让宋王替寡人的儿子,秦王的女儿主持婚礼。”
臧子一听,脸色一白,宋国小而秦楚大,这种同时羞辱秦楚两国的事情···与其这样,宋国还不如独抗齐国来的实在些。
想着,臧子立即拜道:“臣失言,失言,请大王恕罪!”
“哼!”熊槐冷哼一声站起来,然后抛下群臣与臧子,独自离开了大殿。
回到自己处理公务的偏殿,熊槐立即皱起眉头。
无论是公子旺财在昨天的表现,还是刚刚在大殿中的表现,都让他失望了。
旺财并没有通过考验,而是在满城的赞誉声中,迷失了自我。
只是,虽然旺财没通过考验,但熊槐却不能让他继续沉迷于虚假之中,不能看着他陷入深坑无法自拔而不出手,更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
这个时候,该是他这个父亲出手点醒他了。
想着,熊槐立即吩咐道:“传寡人之令,让公子旺财以及公子彘来见我。”
说完,熊槐想起太子横来,不禁微微一滞。
为人父者,最忌给的多了或者少了,然后导致兄弟反目甚至相残,就比如赵国。
此时他教育儿子,不能拉下太子横。
想到这,熊槐立即接着道:“还有,将太子也请来!”
“唯。”
片刻之后,还未走远的太子横与公子旺财一同走进殿中。
“父王!”
二人行礼后,太子横问道:“不知父王唤儿臣二人来有何吩咐?”
熊槐看了二人一眼,开口道:“太子,你们先坐,等你们弟弟子彘到来后,寡人再说。”
太子横与公子旺财对视了一眼,全都露出不解之色。
他们全都不知道,什么事还得等公子彘来后才能说。
要知道,公子彘现在才束发不久。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但二人还是毕恭毕敬的应道:“是,父王。”
二人坐下后,多了一段时间,公子彘这才从宫外赶来。
礼毕。
等公子彘坐好后,熊槐开口道:“为父最近偶有所思,齐有孟尝,贤,而齐王却弃之不用,这是何故?”
说着,熊槐看着公子旺财与公子彘道:“所以,寡人今日想要考校子富还有子彘,以论孟尝君贤否,以及齐王地明否。稍后,你们将你们心中的感想写成文章,然后交给寡人与太子点评,以验证你们平日所学。”
说完,熊槐对殿中的侍者吩咐道:“为两位公子准备纸笔墨案。”
“唯。”
公子旺财与公子彘一听父王要对自己进行考校,全都微微一怔。
虽然二人同时回应,但公子彘是面色如常,而公子旺财却是变了颜色。
而另一边,太子横听到父王的题目,并让自己点评两个弟弟的学识后,立即诧异的看了一眼公子旺财。
须臾间,一群侍者便搬来文案并放置在二人身前。
而后,公子彘略作思考,便立即拿起案上的笔,开始书写起来。
而另一边···
第一千两百七十章 不居其华
另一边,公子旺财却僵在原地,脸色不断的变换,迟迟没有动笔。
他刚刚一听父王让他评说名满天下的孟尝君是否是真的大贤时,便立即从孟尝君身上联想到自己身上。
因为这两天他的名声才是最高的,满城热议,世人吹崇···
所有人都在说,他的贤能已经超过了孟尝君。
能让父王对孟尝君有所触动的,除了他这个与孟尝君相比的人外,难道还会有其他人吗?
所以···
公子旺财缓缓地抬了抬有些麻涨的脑袋,看了一眼王位上闭目养神的父王,然后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兄长。
此时,他哪能不知道,其实父王的这个问题,不是问孟尝君是否贤能,而是问他自己是否贤能。
可···如果自己真的贤能,父王根本就不会问。
所以,父王的看法,肯定是我错了······
这一刻,公子旺财想到了许多许多,并且想着想着,汗水便打湿了衣裳。
良久。
公子旺财拿起案上的笔,然后在纸上写到: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
写完,公子旺财立即放下笔,然后见公子彘还在写,便微微一叹,接着闭上眼睛,开始自我反省起来。
另一边,公子彘洋洋洒洒的写满一张纸,才停下笔。
放下笔后,公子彘抬头一看,却见父王在闭目养神,嫡亲长兄正微笑着看着他,而一同参与考核的兄长也在闭目养神。
见此,他以为众人都在等他写完,便拱手行礼道:“父王,儿臣已经写完了。”
此时,公子旺财一听到公子彘的声音,立即跟着道:“父王,儿臣也完成了。”
熊槐一听到声音,立即睁开眼睛,然后对太子横道:“太子,将他们的文章呈给寡人。”
“是,父王。”
太子横应了一声,然后走过去收走二人的感想,并上呈于王案。
而后,熊槐正了正衣襟,率先拿起公子旺财的答案,一扫而过后,将纸张传给站在一旁的太子横,问道:“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横接过纸张后,立即应道:“父王,书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熊槐闻言看了一眼低头垂听的公子旺财,点头道:“善!”
接着,熊槐拿起公子彘的文章,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后面无表情的传给太子横。
太子横接过公子彘的文章,快速扫过一遍,然后皱起眉头,接着抬头看了一眼正紧张的看着他的公子彘,而后又将文章细细品读了一遍。
看完,太子横却是轻轻一叹。
刚刚他本以为,父王以孟尝君为题说事,这是为了惊醒旺财不要骄傲忘形。而之所以拉上弟彘,是为了凑数,也是为了给旺财留点面子。
至于把自己拉上,也是提醒自己,自己身为长兄太子,见到弟弟有错,也要加以提醒。
但此刻,他看了弟彘的文章,他才发现,好像孟尝君真是一个混账,而齐王地也好像不怎么贤明。
从弟彘的文章里,他发现自己对齐王地与孟尝君田文的认识变模糊了。
想着,太子横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双手轻轻的将公子彘的文章放在王案上。
此时,熊槐看到太子眼中的怀疑,心知他这一次肯定是被他弟弟的文章给动摇了。
容易动摇,这一直都是太子横的大缺陷。
心中虽然失望,但依旧面无表情的问道:“太子,如何!”
太子横闻言,摇头道:“弟彘的文章,似乎见解独到,发人深省,还请父王点评!”
熊槐面无表情的看了太子横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接着,熊槐将目光转向公子彘:“子彘,到中间来。”
公子彘闻言,立即从席上起身,然后走到大殿中间站立。
此时,熊槐看着公子彘道:“子彘,你的文章为父也看了,你以李克论相的观点以及管子论人的角度,论说孟尝君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相邦,甚至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大贤,而是一个欺世盗名之人。
那寡人问你,孟尝君以礼贤下士闻名天下多年,天下如魏子、骈子等大贤多有归之。当年孟尝君当任魏相时,贤能之士纷纷聚集于魏,魏国以强。后孟尝君当任齐相,贤能之士有聚集于齐,齐国以胜。
使其居一地,则贤者聚,国家以强,如此人物,都不算贤良之士,那你以为什么人才算贤吗?”
公子彘听到自己父王质疑,面上不显丝毫急迫,微微一拱手,面色从容的用略显稚嫩的声音应道:“父王说孟尝君礼贤下士,这的确是这样,父王说天下贤士多有归之,这也是真的。
可是,孟尝君在齐魏两国为相多年,贤能之士纷纷聚集在他身边,而他却从未向齐王魏王推荐这些贤良之士。
那些聚集在他身边的人,一般人以及有一些才能的人,全都被他揽为门客。真正的大贤,他又厚币待之,与之为友,却从不推荐给君王。
而他推荐给齐王魏王的人,却全都与他交好的两国门第显赫的宗亲贵族,并贬斥那些与他不合的宗亲贵族。
如此,若是孟尝君不能识人,这就是他有眼无珠,虚有其名,若是孟尝君能识别大贤,而不推荐给君王,这就是他作为臣子不忠。
一个要么虚有其名,要么不忠君王的人,怎么配得上贤良之士的美名。”
熊槐闻言,快速的瞥了一眼在一侧旁听的公子旺财,点头道:“子彘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如果孟尝君真是这样,那为何天下人都在传说他的美名呢。”
公子彘闻言,张了张嘴巴,然后飞快的看了一眼四兄旺财,接着便闭口不言。
熊槐见状,不悦道:“在为父面前,在你两位兄长面前,你难道还用害怕说错吗?即便你说错了,也没关系,为父以及你两位兄长会指正你的。
有了错误,而旁人能及时指正,这难道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吗?”
公子旺财一听,立即拱手道:“父王教训的是,非吾而当者,当贺!”
说罢,公子旺财转头看向公子彘道:“彘,你尽管说便是,说得对,这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公子彘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拱手道:“父王,儿臣曾听说,齐相邹忌上书齐王云: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孟尝君门客数以千计,与他交好的大贤为数众多,受其恩惠的宗室贵族不在少数。由此观之,其美名传于天下,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一千两百七十一章 联姻燕国
公子彘说到这,又接着道:“然道德之人察其事,智能之士观其行,从来不会被其美名所迷惑。”
公子彘越说越流畅道:“其任相也,道德智贤之人不进,才能勇毅之士不荐,这就是其不忠于君王。
其为相也,不曾献一策利其国,亦不曾施一策以利其民,这就是其不忠于国。
其为相也,享受国家丰厚的待遇,但他却拿着国家赐予的俸禄地位官职,专为自己结交贤士,收纳门客,为自己扬名,而丝毫不提国家。这就是损国以利己,损公以费私。
其为相也,见危而俱,弃君逃亡,这就是他胆小无勇没担当。
有此四点,就足以说明孟尝君田文乃是国之贼,即便是将其灭族也不过分,又怎能算得上贤士国士。
而那齐王地,任用孟尝君这样的人为相多年,这就是他识人不明。若是他知道孟尝君的为人,却不能将他罢黜,这就是他无能。
哼,不明无能之君,自然就是昏君。”
公子彘说到这,喘了一口气,又飞快的道:“况且,孟尝君其为君也,盘剥薛地百姓甚重,以至于众多百姓破产逃亡。可即便是如此,他依然还没有满足,以至于自己放贷于百姓,以求重利。
贪鄙如此,是为君何其不仁也。
是以,儿臣以为,日后,即便是孟尝君身死国灭,这也是咎由自取。”
说完,公子彘顿了顿,然后拱手道:“还请父王,太子,还有兄长指正。”
熊槐闻言注视公子彘良久,他从公子彘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灵秀之气,还有锐气、勇气、意气。
目光犀利,透过层层表象,看清事情的本质。仗义执言,排斥恶行,这些都是优点。
但,这其中也有两个的地方,他说错了。
其一,关于齐王地,他想的太简单了。作为一个君王,真是不是想干啥就干啥的。这是最致命的,也是他最想当然的。
而为所欲为,也是作为君王最大的忌讳。
其二,公子彘不知道的是,礼贤下士并且能同时聚集大贤,能人,策士,勇士,普通人,乃至愚人,这是多么难得的优点。
他年纪小,所以不知道,当年燕王职为了招贤纳士,不仅用了千金买骨,还修建了黄金台,礼贤下士的名声已经名传天下。
可燕王职即便做到了这个程度,然后响应燕王的大贤,依旧寥寥无几。
如此坚持数年,情况才稍稍有些好转,才有屈庸孟卯等智能勇士前往。也就是这几年,才有真正的国士级别的大贤去燕国。
所以说,孟尝君举贤得人这一项优点,就是难得的品质,而且恰恰与极为自负的齐王地形成互补。
公子彘更加不知道的是,为了尽快离间齐王地与孟尝君的关系,不仅楚国付出多大的努力
甚至,据熊槐所知,燕赵两国在其中还出力不少。
即便三国同时出力,这是还是恰巧碰上田甲之乱,再加上田文自己作,才彻底让他们君臣反目。
否则,有孟尝君在齐国帮助齐王地笼络人心,齐国可能会虚弱,但绝不会衰败。
想到这,熊槐又想起自己来,二十年前,他对孟尝君这种人也是深恶痛绝的,但是,随着他的见识日渐成熟乃至老练,他的许多想法也变了。
如果他二十年前就明白臣之有即君之有,臣之得即君之得的道理,那楚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混乱。
嫉恶如仇,这是人的高贵品质,也是官员的高贵品质,但这不是君相,更不是君王应该有的品质。
当年管仲说鲍叔牙不可为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发扬臣子的长处,规避臣子的短处,这才是君王要做的。
不过,虽然公子彘的观点,有极大的缺陷,但熊槐依然十分高兴。
洞察于人,这就是明君所必需品质,毕竟,只有识人才能用人。
而公子彘的缺陷,并不是他本身的缺陷,而是因为年纪太小,这才充满着勇气与锐气。等将来,他看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会把身上的刺往自己体内收缩起来。
而嫉恶如仇虽然不是君王该有的,但君王也先必须是人,而后才是君王。
而且,扬善惩恶,这也是君王最应该做的。
善恶不分,这才是君王大忌。
想着,熊槐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于是,熊槐在公子彘紧张的目光中,突然哈哈一笑:“好好好,子彘能对齐王君臣有如此清晰的,可见左徒的教导是用心了的,而子彘也是用心求学了的。”
说着,熊槐见公子彘脸上的紧张尽去,转而露出笑脸,又忽的脸色一正:“不过,子彘你的看法,还有所不足。”
公子彘一听,立即拱手道:“请父王指正。”
熊槐想了想,若是有可能,不能让公子彘学自己,做一个阴险狠辣的暴君。
于是,熊槐舍弃了法与术两种方法,而从大道入手。
“左徒精通道儒法三家学说,不知子彘你可曾听说苟变食人鸡子的故事。”
公子彘一怔,立即想起苟变的事迹。
苟变乃两百年前的卫国大将,曾因为收税的时候白吃了人家两个鸡蛋,就被卫侯以为他人品有问题,是以弃之不用。最后,卫国因为国中无大将可用,而国土接连沦丧,卫侯也因此被人诟病。
想着,公子彘顿时皱眉道:“父王是说,对于人才不能过多苛求,可是···这···”
公子彘对孟尝君这种人,还是难以忍受。
此时,熊槐笑道:“野外有树,其正则为梁,其曲则为轮,其美则为景,其废则为柴。
乡野木匠做工,并不会因为树木有一半腐烂就弃之不用,而是削去腐烂的部位,然后用其完好的部分。各地农夫种田,并不会因为田地中有一半的地不长粮食,而舍弃一整块田地。
所以说,工匠也好,农夫也罢,贵族官员乃至王侯将相,都是如此,做事做人,用其长而舍其短。
唯有如此,才能人尽其用,物尽其用。
人力物力尽其所用,而国家却不强大的,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说着,熊槐见公子彘露出若是所思之色,继续道:“就好比孟尝君这样人,一个合格的君王,绝不会弃之不用。而是会安排他一个合适地方,并用道义来匡正他,用礼法引导他,用言论来勉励他,用律法来防止他。
如此,道义礼法并行,有邪心的人不敢为恶,有小聪明的人不敢取巧。这样,制止邪恶,弘扬正义,人人都展现自己善良的一面,正气就会充斥人间。
只要天地正气压制邪气,那么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童叟无欺,甚至人行千里而不见诈,女行万里而不见欺。
这样,大同世界,便会现于人间。”
说完,熊槐目光扫过三兄弟,问道:“太子,旺财,子彘,你们可明白寡人的意思。”
太子横三人闻言,全都若有所思拱手应道:“谢父王教诲。”
此时,熊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公子彘沉吟许久,开口道:“子彘,你今天的文章写得很好,寡人决定赏你点东西。”
说着,熊槐笑道:“嗯~~子彘,你要老婆不要?”
公子彘一怔,立即拜倒:“请父王赐婚!”
“好,好,好!”熊槐大笑三声,然后开口道:“传诏给鄂君,让他备上一份重礼,然后亲自走一趟燕国,代寡人向燕王求婚。
寡人欲与燕王联姻,待公子彘行冠礼,乃迎燕王之女为妇!”
第一千两百七十二章 太子来楚
三子一走。
熊槐脸色当即一沉,而后下令道:“传令给令尹,宋国欺寡人太甚,寡人羞,寡人怒,让令尹立即为寡人驱逐宋使。”
“传令给司败,让他立即出动大军,在全城巡视,让城中百姓不得聚众公开议论公子旺财事。”
“传令给刺史令,让他立即出手,清除寿春城中的宋国探子。”
“唯。”
另一边,寿春宾馆中。
宋使臧子因为方才殿中之事,心中极为不安。
按理,此时他在遭到楚王拒绝,甚至是触怒楚王后,理应立即收手,并求得楚王的原谅。
但是,出于对宋国此时危险的境地的担忧,他依然希望能通过游说公子富,然后让公子富主动请求前往宋国任相,以此化解宋国危机。
正当臧子准备出门时,他又得知公子富被楚王留在王宫了。
而后,他还没有等到公子富回府的消息,却等来了昭雎。
此时,臧子见昭雎带着军队来,大惊失色道:“令尹何来?”
昭雎闻言,并未答话,而是一挥手,让麾下将士冲进臧子的庭院,才应道:“奉大王令,请先生离开寿春城。”
臧子脸色一白,看着昭雎急忙问道:“慢,且慢,令尹,这是何故,在下此时依然是宋使,大王为何驱逐于我?”
昭雎无视臧子,毫无感情的道:“以先生无礼,故驱之。”
臧子闻言,又见楚军将士已经开始驱逐宋国使者团,急道:“刚刚在殿上,虽是我失礼,不过是一时失言。楚王乃大国之君,为何以言驱人,这事要传出去,难道令尹就不担心他国非议楚王吗?”
说完,臧子见昭雎冷冷的站在一边,并未不答,当即意识到不好。
此时此刻,宋夫人还是楚王最宠爱的夫人,而且楚国国中对楚宋联盟的呼声极高,甚至连楚太子也是赞成楚宋联盟的。
在这种情况下,楚王突然下令驱逐宋使,其中必有大事触怒楚王。
而不仅仅只是他失言的事。
想着,臧子看了看眼前的昭雎,立即走到昭雎三步外,拱手道:“愿献千金,希望令尹赐教。”
昭雎闻言,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向内走去。
只是,经过臧子时,昭雎轻轻开口道:“大王一向不喜孟尝君,是以怒。”
臧子闻言一僵,想起这几日的风声,想起公子富被留在宫中的事情,当即爬上距离自己最近的马车,然后大喊道:“走,速归。”
宋国商丘。
宋王与宋太子贞从臧子口中得之楚国事,二人立即脸色大变。
此时,宋王老脸苍白的道:“完了、完了、完了,齐兵未至,楚难将来,宋国休矣。”
说着,宋王又责备道:“太子,都怨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鼓吹公子富,必可求来楚国援兵。
结果现在倒好,不仅未能交好楚国,结果却反而触怒楚国。”
太子贞皱眉道:“父王勿忧,我虽然失策,未算到楚王舐犊情深,但好在吾女宋夫人并未失宠。”
说罢,太子贞脸色一定:“稍后,我亲自去一趟楚国,希望能说服楚王。”
九月二十六日,太子贞抵达寿郢,当日,太子贞进宫看望宋夫人以及公子宪章。
次日,熊槐单独接见了发须花白满脸疲惫的太子贞。
二人分宾主坐下,熊槐看着太子贞道:“太子!如今寡人六十有余,而君亦六十有余,你我相交四十余年,想来君对寡人的想法已经有所猜测了吧。”
太子贞闻言,脸色一变,心中的侥幸之心也消散大半,迟疑道:“大王···难道真的要放弃宋国?”
“不错。”熊槐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太子贞瞬间面无血色,怔怔地看着熊槐道:“大王,何以至此!可是因为公子富之事,此事的确是我宋国理屈,我宋国可以赔礼并道歉!”
“非也!”熊槐摇头道:“虽然寡人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确有旺财的缘故,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哪···”太子贞又迟疑起来。
“因为宋王!”熊槐满脸不岔的道:“寡人与宋王亦相交四十余年,而宋王也是前辈,按理来说,寡人应该尊敬宋王。可是,宋王这个老前辈的为人,寡人还是知道的。”
说着,熊槐看了一眼太子贞,虽说当着儿子的面贬斥父亲这种事很不道德,但熊槐依旧开口了:
“其为君也,无常;其待臣也,暴虐;其待民也,残酷。
昔日,宋王与齐盟,然后背盟而吞齐两百里地。
昔日,宋王与滕友,然后背友而出兵攻灭滕国。
昔日,宋王与吾欢,然后背信而夺楚七百里地。
昔日,宋王与魏交,然后弃义而取魏十余城池。
现在,寡人隐隐约约从北边齐魏两国那里听说,齐人与魏人已经将宋王比作夏桀商纣,唾之曰:桀宋。
本来,以寡人欲太子的关系,出兵一事乃理所当然,完全不必太子亲来。
可是,寡人担心啊,若是寡人出兵助宋抗齐,事成之后,万一宋王在背信弃义,并协助各国攻打楚国,这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熊槐有些沉重的道:“要知道,现在我楚国也正面临内忧外患,一旦事有不协,则将乱于内而战于外,此等危急存亡之际,寡人是万万不能将国家的力量,浪费在随时都有可能背叛的宋国哪里。”
太子贞一听,立即保证道:“还请大王放心,我愿与大王盟,并以人头担保,保证宋国绝不会背叛楚国。”
熊槐摇头道:“昔日,巴蔓子也曾为巴国与我先君盟,待我楚国救巴,巴蔓子以其人头相谢!”
太子贞一僵:“···”
熊槐见状,又解释道:“寡人也不是信不过太子,甚至完全相信太子的誓言乃是出自真心的。可是,太子你终究只是太子,而不是宋王。
太子与寡人友,但之前宋国连续三次出兵伐楚,而太子始终未能劝阻,可见太子你也不能主导宋国大势。
更何况···”
熊槐顿了顿,看着太子贞道:“寡人得到消息,就在太子你离开商丘后不久,宋王便派人送宋国最有名的医者前去齐国。”
太子贞一听自家父王在自己亲自来楚国求援的时候,暗中做出勾结齐国,向齐国讨好媾和的举动,一张老脸顿时绿了。
首鼠两端,这将置他于何地?
太子贞心中大恨。
此时,熊槐又开口道:“当然,若是太子你成为宋王,那以寡人与太子的关系,寡人就彻底放心了,我楚国百万雄师,都将成为太子你的后盾。”
太子贞一怔,猛地抬头看向楚王,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熊槐见太子贞看过来,满脸真诚的道:“太子,宋王如今八十有余,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太子贞闻言,没有出声。
不久后,太子贞失神落魄的走了。
而熊槐,则对着太子贞的背影囔囔道:“若是齐王地听到寡人与宋国决裂,又听到宋国内乱的消息,那齐王地一定会悍然出兵伐宋。一旦齐国吞并宋国!
啧啧,连寡人这么警醒的人,都在一连串的胜利下头晕眼花,独行专断,下令迁都,然后遭到群臣抵制。
而以齐王地的自负,他肯定远不如寡人。”
ps:之前看到有书友在评论里推书,我花了几天时间,将书看了大半,觉得写得好,构思文笔都比我好,所以向诸位推荐。《秦时之公子无双》,动漫秦时明月系列同人文,主脚韩国公子,开局正值秦始皇亲政之际,地狱难度开局。感兴趣的书友可以一观。
第一千两百七十三章 一字百金
十月初一,楚国新年,楚国已经迁都寿郢完完整整的渡过了一年。
初一,朝中群臣与各地高层贵族封君齐聚寿郢,祭、宴,君臣俱欢。
十五,楚国大朝。
此时,屈原立于大殿之中,一脸端重的向楚王以及群臣道:“自两年前,我楚国于大战之后颁布新法以来,新法已实施两年,据臣与令尹府、司马府、太府等府统计,新法已经初见成效,初步达到了富国强兵的目的。”
殿中群臣闻言,变法派全都面露喜色,备受鼓舞。而中立派则全都面色沉重,反对派则大都或冷漠,或恐惧,或愤恨。
屈原顿了顿,缓缓开口道:“大王,诸君,据平与令尹、司马统计,我楚国之前虽然接连遭到各国三次围攻,百姓离散,将士伤亡惨重,国力大损。
但新法实施两年之后,截至去年九月,全国各郡县百姓户数不仅已经恢复到战乱前水平,而且还已经超过战前户数六十万户。”
“六十万户!”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六十万户,而不是六十户。”
“啊!如此一来,我楚国又多了六十万兵源税源。”
此时,屈原听着群臣的议论声,见大多数人不信,便从手中拿出长长的一卷纸来,然后双手捧着献道:“大王,这是臣等统计的各郡县百姓户数,即便之前我们还遭遇了战乱,但新法行之两年,全国各郡县的确增加了六十万户。
还请大王过目,臣不敢虚言欺瞒。”
熊槐一听,立即让侍者将统治的纸张拿来,然后铺在王案上一看,大略估算了一下,的确有六十万户之多。
确定之后,熊槐笑着抬起头:“不错,现在各郡县的百姓,比之战前,的确增加了六十万户有余。”
说着,熊槐长叹:“自寡人即位以来,各郡县百姓日益减少,寡人曾为之寝食难安。
甚至,三十年前,寡人曾让先令尹山子两次清查国中百姓,但最后,山子都告诉寡人,国中百姓真的少了。
为此,寡人曾夙夜兴叹,以为自己日后难以在九泉之下面见先王了。
但现在寡人得到这个消息后,寡人即便去见先王,也能从容以对了。”
群臣听到楚王的感叹,全都露出异色。
其中,又以上将军昭浪最为复杂。
楚王说的山子,就是他祖父令尹昭阳。
因为他祖父奉楚王之命,两次彻查国中百姓,而大大的得罪了朝中大臣以及国中贵族。要命的是,这事又没办好,两次不了了之,因为令楚王十分不满。
也正是因为两头不讨好,所以,他祖父昭阳死后,他父亲便无法在朝中立足,只能返回封地继承家业。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江淮叛乱,他立即举旗反正拨乱,因此得到了大王的赏识,恐怕他自己也将只是一个区区的渤海君,而不是朝中的上将军。
与昭浪的复杂心情又不同,大部分的朝中大臣,不是喜悦的,就是冷漠的,还有喜忧参半的。
而与复杂多变的朝中大臣不同,各地封君贵族,则不是冷脸相向,就是饱含委屈,甚至满怀仇恨。
这六十万户百姓,甚至远远不止六十万户百姓,他们是哪来的?
除了被唐昧从魏国哪里洗劫了几座城池的百姓,少量的从各国逃亡来的,部分野外盗贼投诚的,一小半从原来的百姓家中分出来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从贵族哪里抢来的。
其他人不说,反正司马景缺肯定贡献了超过一万户。
······
此时,封君之中,继承爵位没多久,年轻气盛的中君,看着殿中沾沾自喜满脸快意的屈原,心中气愤再也忍不住,发于心而出之口:“恬不知耻,无耻之极。”
安静的殿中,突然传出这么一声谩骂声,当即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谁?”熊槐猛地将目光从纸上的数据上移向群臣,怒道:“是谁如此混账,意图藐视寡人。”
说着,熊槐立即将目光锁定在封君之中,刚刚那话就是从封君那边传出来的。
众封君一见楚王乃至朝中群臣全都看过来,立即四处张望,仿佛刚刚那声音不是从他们这里传出的一样。
但楚王与群臣却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们,而是死死盯着他们这百余人。
五个呼吸后,众封君渐渐有些扛不住压力,此时,已经年过七十的南君拱手道:“大王,老臣虽耳聋眼花,但似乎刚刚没人说话啊!”
熊槐一听,立即冷脸道:“南君,寡人刚刚也没说有人说话啊!”
“啊?!”
熊槐气笑道:“既然耳聋眼花,那就别乱说话,大殿之中,寡人面前,群臣在侧,这里不是你倚老卖老的地方。
这次寡人看你年老,就算了,但须知,祸从口出!”
南君立即惊恐的拱手道:“大王教训的是,臣惶恐,惶恐!”
说完,南君立即缩了回去,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瞬间神游物外。
“哼···哼!”熊槐对南君冷哼两声,然后又向其他封君看去。
此时,中君见逃不过去了,立即齐声来到大殿中间,屈原身后不远处,长拜道:“大王,刚刚那句‘恬不知耻,无耻之极’的话,是臣说的。”
“嗯?”熊槐目光一冷,语气冰寒的道:“怎么,中君你当众说这话,是对寡人不满吗?”
“臣绝无此意!”中君急道:“大王,臣方才一听新法才实施两年,我楚国就多出六十万户百姓,顿时心中欣喜。
而后,臣又在想这些百姓是哪来的,臣思之,这多出来的百姓,有柱国劫掠之功,亦有新法分户之功,剩下的应该都是从各国之君哪里逃来的。
而各国之君那里逃亡到楚国如此多的百姓,正是说明各国之君残暴不仁,而且恬不知耻,无耻之极。同时,也说明大王威名远播,德行广布,仁义广施。
否则,各国之民,岂能大量的逃亡来楚。”
说完,中君冷汗直冒的拜倒:“臣思及各国之君之无德无能,无意中说出于口,以致扰乱朝议,请大王赐罪。”
此时,熊槐看了看在十月天气依然原地汗流浃背的中君,又看了看全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诸封君,哪能不知道他们此刻所思所想呢。
虽然他心中十分清楚,中君的话就是冲他来的。
但他同样也清楚,这两年各地封君的百姓多有逃亡,甚至楚国多出来的六十万户百姓,其中除了为了从魏国抢的,还有江淮叛乱灭族的贵族百姓,剩下的,相当一部分都是从封君贵族哪里虎口夺食的。
熊槐正想着···
另一边,群臣见中君请罪后,楚王并没有立即开口责罚,而是在那沉思。
于是,各地封君对视了一样,然后鄢陵君率先开口道:“大王,中君一时失言,请大王从轻处理。”
鄢陵君开口后,无论江汉封君还是江淮封君,全都跟着道:“大王,中君一时失言,请大王从轻处理。”
封君开口后,朝中大部分的大臣,也跟着开口道:“大王,诸君所言极是,请大王从轻处理。”
熊槐一见大殿中有一大半的人长拜求情,立即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新法与贵族争夺百姓虽然效果显著,但也已经极大的触动到了贵族的根本。
现在,不仅有中君当着他这个楚王的面,当着群臣的面,公然口出狂言。而且,还有所有的封君,近半朝中大臣求情。
而这,还是新法没有直接针对贵族的情况下。
想着,熊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暂时按捺住对中君的重罚,以避免与封君直接起冲突。
新法施行两年,初见成效,还得以稳为主,以安百姓之心。
想着,熊槐用凌厉的语气道:“朝议之中,公然扰乱朝议,还大放厥词,说话不清不楚,岂是臣子所为。
但念在群臣为求请,寡人决定从轻处理。”
说着,熊槐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刚刚说了八个字,寡人准你用一百金一个字的代价,将你说出来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寡人准你以金抵罪,你可认罚!”
中君一听,心中既是庆幸,又是肉痛,庆幸保住了爵位封地,又为上交八百金感到肉痛。
八百金,这可要他不吃不喝赞好多年了。
但,这不交更不行。
想了想,中君还是心伤面喜的长拜道:“谢大王宽恩!”
第一千两百七十四章 加大力度
此时,众封君见中君答应交八百金抵罪后,无不心中一凛,然后全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唯恐自己也落得中君下场。
尤其是与中君交好的南君,更是深深的低下头,然后屏住呼吸,唯恐楚王把他揪出来。
要知道,他刚刚说的话可远远不止八个,若是楚王也让他一字百金赎罪的话,那他可能要倾家荡产了。
几息过后,他迟迟不见楚王点名,这才轻轻的慢慢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另一边,屈原在中君退回原地坐好后,这才接着道:“大王,新法施行两年,情况转好不仅是我百姓的户数,还有我楚国的田地,以及赋税。”
说着,屈原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据太府清查,这两年间,我楚国田地较新法实施之前,新增田地约二百二十六万亩。
而这其中,又一五十六万亩地乃野外盗贼携地投靠,又有将近七十万亩地,乃是有田百姓开辟所得,其中,开辟田地的百姓全都依法晋爵一级。”
朝中群臣一听,顿时全都发出惊叹声。
要知道,之前楚国因为百姓逃亡的缘故,甚至连王田都荒废了不少,可现在,楚国的田地竟然增加了,虽然增加的少,但这就是一个好的转折。
但封君贵族们听到这个数据,原本就冷漠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冷了。
以一家五口计算,他们要养活自己一家人,就需要至少需要一百亩地。而野外盗贼因为不要交税,那他们只需要五十亩地就能养活自己一家五口。
而以刚刚的数据,按五十亩地来满打满算,携地投靠的盗贼,也不过三万两千户。而实际的数据,必然远远低于三万户。
想想也是,楚国虽大,但无论是楚王还是贵族封君,对野外盗贼的需求都是极大的,恨不得将所有的盗贼都抓起来做自己的奴隶。
这样的情况下,野外盗贼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刚刚所有人都听到了,楚国增加的户数却肯定超过六十万户。
除去唐昧抢来的百姓,再除去被灭族的封君的百姓,估算一下分户的百姓。
殿中封君贵族突然发现,所有贵族加起来的损失,是相当的惊人。
而他们所损失的百姓,最后又全都跑到楚王哪里去耕种王田了。
想到这,所有的封君脸色都变得更加冰寒了。
另一边,熊槐听到这个数据,却有些失望。
楚国新法,凡成年男丁,赐田百亩,然后再耕种百亩地基础上,开辟百亩田地,便可晋爵一级。
但现在,两年过去了,国中因开辟荒地而晋爵的人,竟然才区区七千人。
甚至,这七千人中,可能还有不少人是直接将自己的私田公开并向国家登记。
而出现这种情况,归根结底,还是百姓不太相信楚国的政令和法律。或者说,现在的楚国,对最基层的百姓的掌控力度,还是略显薄弱以及不足。
而这个问题,又跟一个非常关键的事情相关,那就是,这些晋爵获益的人,可都是楚国新法的受益者,将来也将会是新法的拥护者。
以楚国之大,区区七千人,洒到楚国方圆五千里的地盘上,那就是滴水入海,完全掀不起浪花,也完全看不到踪迹。
想着,熊槐已经意识到,楚国新法还得稳着来,不仅需要取信于民,同时还要加强对最基层的掌控力度。
此时,屈原在禀报完增加的田地后,停顿了一阵,给所有人一个消化的时间后,才再次开口道:“大王,根据臣与太府尹的统计,去年一年,虽然江淮地区经历了战乱,百姓惶恐不安。
但是,在新法奖励耕织,以及奖励垦荒等政令的推动下,我楚国去年一年的税收,已经基本与各国伐我之前的税收持平。
而且,这还是不包括汉北十七县的情况下。”
熊槐一听,顿时露出喜色。
要知道,汉北郡十七县,大都是楚国较为富裕的地方,因为战乱的原地,现在还处于赐税修养的状态。
而楚国这些年来,先后经历三次围攻,有经历了一场内乱。
就这,在没有汉北十七县的情况下,税收也即便与战前持平,这就是极大的进步。
想到这,熊槐也情不自禁的笑道:“好,果然是已经初见成效。”
说着,熊槐又笑道:“新法施行,国力迅速恢复,赖令尹左徒之力也。是故,寡人决定赏令尹与左徒食邑各一千户。”
昭雎屈原一听,同时拱手谢道:“谢大王赐!”
接着,熊槐又开口道:“我楚国不幸,三次遭到各国围攻,汉北淮北等地全都惨被各国蹂躏,田地被毁,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
虽然现在经过两年的修养,但寡人以为,百姓远远还未恢复元气。
是故,寡人决定,接下来这一年,依旧以修养为主,除驻守各地的兵役需要进行正常轮换外,其他徭役,如非必要,不再进行征召百姓。”
说到这,熊槐又看向封君贵族的队伍道:“诸卿,各郡县是如此,各贵族治下也是如此。若非必要,不要再征召百姓了,给百姓以修养机会。”
众封君贵族闻言,纷纷应道:“愿尊大王教诲,修养生息。”
而后,熊槐想起开荒晋爵的效果并不明显,又开口道:“各国争锋,以地为基,以人为本,而我楚国的现状,却是地广人稀。是以,我楚国每次出征在外,全都首在夺人,其次夺地,若是不能得地,也要能得人。
因为只要有人,以我楚国之大,随时都能开辟出足够的良田。”
说到这,熊槐对看着昭雎与屈原道:“但,接下来我楚国将以修养为主,不能对外征战,无法从各国掠夺人口。那么,为了壮大我楚国,当多鼓励百姓垦荒。
是故,寡人决定,三年之后,也就是新法施行的五年后,各地里正、乡老、亭长等职位,无爵者不得担任。”
昭雎屈原一听,立知大王这是对百姓晋爵的数量有所不满,同时也是为了将楚国朝廷的触手,从各县伸到各乡村,加大对地方的控制力度。
想着,二人同时应道:“唯。”
第一千两百七十五章 秦女到楚
确定了楚国接下来的内政方针后,熊槐又关注起宋国的事情来。
宫中。
熊槐召来刺史令陈轸,问道:“贤卿,宋太子回国后,宋国可有动静。”
陈轸笑道:“大王,探子回报,太子贞返回宋国后,果然就宋王送医者给齐王看病一事,与宋王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同时,宋王暗中讨好齐国的事情,也在我们的推波助澜下,迅速传遍了整个宋国。
现在,宋国人几乎都知道了,一旦齐国来攻,那宋王就会向齐国各地称臣求和。
而且,太子贞也顺势将他来楚国求援失败的责任,全部推给了宋王。
如今,宋国群臣有许多人都在埋怨宋王朝三暮四。”
“好,好,好。”熊槐闻言顿时露出了喜色。
所谓见微知著,他从齐王地在遭遇田甲谋反一事的处置中,已经确认齐王地这个人极端自负,根本就不会一个能自省的人。
而一个不能自省的人,在源源不断的胜利下,他必将从一个骄傲走将另一个骄傲。
想着,熊槐又问道:“齐国那边情况如何?是否有出兵伐宋的迹象。”
陈轸摇了摇头:“大王,齐国距离寿郢遥远,消息传回还需要一些时间。”
“既如此,那就算了。”熊槐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问道:“贤卿,最近太子除了处理国事意外,还在干什么?”
陈轸想起太子横来,顿时一怔,然后应道:“回大王,最近太子频频去太学拜访诸子,向诸子请教治国之道,并且还邀请诸子去太子府用事。”
说完,陈轸立即小心翼翼的看向楚王。
太子去太学跟楚王抢大贤这事,一个不好便会引起楚王的忌惮。
是以,他开口后,便已经想好了为太子开脱的理由。
毕竟···国赖长君。
熊槐一听,立即笑了笑,然后看着身前也快满头白发的陈轸感叹道:“寡人老了,贤卿也老了,令尹也老了。左徒虽然年轻,但寡人一直担心他慧极而伤,不能长寿。
一旦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在,何人可辅太子?”
说着,熊槐喜道:“现在太子能自己去寻找大贤辅佐自己,那寡人就不担心了,楚国后继有人矣。”
陈轸一听楚王不仅没有不快,还隐隐流露喜色,心中一松。
看来楚王内心中也是认为国赖长君的。
也对,以楚王之贤明,又岂能废长立幼呢!
此时,熊槐突然问道:“贤卿,那最近可有大贤投奔太子?”
陈轸一听楚王询问,微微一愣后,应道:“回大王,目前太学之中,已经有申子、登徒子、曹子等三人投靠了太子。”
说完,陈轸又在心中轻轻一叹,为太子感到十分惋惜。
从楚王的话中,他知道楚王对太子大肆招募贤者,是不在意的。
可是,他却知道太子招募大贤却是去错了地方。
太学乃是楚国大贤除朝廷外最多的地方没错,太学诸子许多人都批评过屈原唐昧,也抨击过反对派祸国殃民没错,太子想要避开变法派与反对派的漩涡,从中立的人寻访贤士也没错。
但错就错在,太学虽然对所有人都是持抨击态度,看上去保持中立。但实际上,太学却是变法派的核心基地,为新法源源不断的输送了大量基层人才。而不久后的未来,这些人会有相当一部分,会向高层发起冲击。
而且,太学诸子虽然老是抨击屈原唐昧做的不对,但那却不是反对变法,而是反对屈原等当权派没有按照他们的方案来。要知道,太学之中,道墨农儒法等学派,全都有自己主张。
所以,就凭太子之前一不小心跟江汉反对派的贵族搅和在一起,那些诸子就不可能去投奔太子。
就算他们认可太子,以当前的局势,他们那些打心眼里迫切希望楚国变法的人,也不会明面上投靠太子,以致将太子拉下水。
所以,太学之中,对太子没好感的人,不会投奔太子,对太子有好感的人,更不会投奔太子。
这就是太子屡屡在太学碰壁的根源。
另一边,熊槐听到陈轸的话,不禁微微一笑:“三人!”
太学祭酒申子就不说了,身为公子平的老师,他天然的就站在了太子那边。
而曹子乃是赵国人,不久前从赵国来楚的,不识楚国内情,这也怨不得他。
至于登徒子这个人,熊槐是知道的。
这登徒子就是后世说的那个登徒子,但他不是后世常说的那种登徒子,登徒是他的复姓,因为人正派,学问精深,所以被人尊称为登徒子。
现在,熊槐就凭他在这个时候投奔太子,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洗不清自己身上的污泥了。
而这三人的投奔,尤其是太学祭酒申子投靠太子,必将巨大的影响。
太子公然招募贤良,而大贤申子投靠太子,再加上他这个楚王没有反应,必将造成轰动。
轰动的后果,则是真正贤良的人会观望,有才有野心的人就会进行投机,而别有用心的人也会行动起来。
这样,他这个楚王以及太子,两人都走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想着,熊槐笑道:“有三人投奔太子,也算有些收获。”
说着,熊槐又吩咐道:“陈卿,接下来还要关注投奔太子的人,寡人想知道他们的底细,看看是否是探子。
查出来后,全部交给寡人。”
“唯。”
另一边,随着宋太子贞从楚国无功而返的消息传开,随着宋国内乱越发严重的消息传开,随着齐国加快了备战的步伐。而后,宋国这个夹在齐魏楚三国之间的国家,便吸引了天下各国的目光。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思考,宋国能坚持多久。
是如同中山国一样,能坚持个十年八载。还是如同越国一样,一战而亡国。
就在人们的猜测中,时间缓缓流逝。
三月后。
楚国郢都,屈署迎归。
同时,秦王荡之弟公子悝以送秦公主来楚与公子旺财完婚的使者抵达寿春。
楚宫中。
公子悝立于楚王之前:“大王,臣之来也,寡君除了让臣护送公主来楚外,也让臣加深与楚国的关系。
故,寡君欲与贵国欢,互开关市,敝国之美玉、良马、羊、旄、胫角等货物,可入楚不禁,而贵国之玳瑁、犀皮、铜铁、香料亦可入秦不止。
诚如是,则全寡君之愿,亦成两国之好。”
熊槐一听,这条件倒也显得秦王诚意满满。
用楚国犀皮铜铁,也就是防具武器,换秦国的好马以及战略物资,楚国也不亏,正是两国互补,各取所需。
是以,熊槐想了想,立即点头道:“秦楚两国世代联姻,关系亲厚,犹如一体。故而秦王的请求,寡人···”
熊槐正欲答应下来,此时,陈轸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然后在熊槐与公子悝的惊讶中,献上一张信函。
熊槐见此,惊疑不定的接过信函一看,却见纸上写着:
正月二十三,秦齐两国同时出兵伐魏。
第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两国互市
“秦齐联合伐魏?”熊槐看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惊。
齐国竟然没有伐宋,而是攻打魏国了。
不过,当熊槐想起魏国的现状来,也不惊讶了。
毕竟,如果排除盟友等外部因素,单独只算魏国与宋国的实力,恐怕宋国现在的实力还要隐隐压过魏国一头。
只是,令熊槐意外的是,秦国竟然与齐国同时出兵了。
也就说,秦齐两国达成了默契。
虽然对秦齐两国联合伐魏有些惊讶,但在楚国早已准备放秦国出关搅局的情况下。
这依然没有脱离楚国的掌控。
想着,熊槐放下手中的纸张,接着看向秦使公子悝,笑道:“秦楚两国相互交通,商队往来不绝,这也是寡人所期愿的。”
公子悝刚刚见楚王接到一条消息后,顿时脸色一变,他还以为秦楚两国加深关系的计划要出问题了。
毕竟,秦齐两国联盟伐魏的事情,对楚国也是有影响的。若是楚王不岔秦齐出兵伐魏以壮大自己,那局势就将变得极为复杂,甚至秦国攻打河东的计划,也将出现意外。
所以,秦国最担心的就是,楚国见不得秦齐两国好,然后加以干预。
而这个两国互市的请求,不仅是两国互补,更是秦国对楚国的试探。
此刻,他听到楚王同意互市后,顿时大喜道:“诚如是,那臣也可以放心的回报寡君了。”
熊槐笑了笑,然后看着公子悝道:“秦国的骏马还有牛羊,一直都是寡人所期待的,既然两国决定互市。
那寡人就以犀牛皮一千张,宛城上好铁矿石一千车,玳瑁十箱,香料十箱等等,作为第一批交易的物资运往秦国。
还请公子回信秦国,并让秦王准备好一批上好的骏马以及肥羊。
若是此次交易能成,那未来,秦楚两国的交易将会持续不断。”
公子悝一听,立即露出喜色。
现在秦国正在准备攻打魏国,虽然还不知道楚国是否已经得知此事,但就凭这一批战略物资,就足以向天下宣告,楚国是支持秦国攻打魏国的。
想着,公子悝立即应道:“请大王放心,只要大王开口,敝国一定会尽快准备大王所要的骏马、肥羊、美玉等物资。”
商议完毕,熊槐又留公子悝在楚参加公子旺财与秦公主的婚礼后,便让人送公子悝出宫。
公子悝一走,熊槐立即向陈轸道:“陈卿,具体情况如何?”
陈轸快速应道:“回大王,探子来报,不久前,秦将魏冉率十万秦军从汾阴出兵,攻打魏国河东。与此同时,齐将触子率十五万齐军从阿城西进,攻打魏国东部。
魏国那边传来的消息,因为赵国内乱,魏将倪良早就在东部防备齐国。是以倪良一听齐国出兵伐魏,立即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放弃了濮西等大片区域,然后诱敌深入,准备坚守济阳以备齐军。”
“济阳?”熊槐一怔。
山南水北谓之阳,济阳便是在济水之北的城池,虽然济阳能够以济水为沟,方便防守。
但是,防守济阳城远不如再退一步,退到济水之南,然后依托济水防御。
魏国舍弃济水而选择济阳,这说明魏国的情况远比楚国估计得还要虚弱。
想着,熊槐怔怔地道:“怎么,难道魏国真的已经虚弱到这个程度了,连济水都守不住,只能守济阳这一个点?”
“恐怕是如此了!”陈轸叹道:“大王,之前魏国先败于楚,后败于秦,精锐尽丧。其后,魏国不仅没有修养,反而又伙同六国,拼死夺回河东安邑绛都等城。
接着,魏国还没有进行修养,又伙同五国大举伐齐,并且魏韩宋三国联军,还在平陆城外大败一阵。
由此观之,魏国恐怕是真的极为疲弱了。”
说着,陈轸又道:“还有,河东那边,魏将魏齐也是兵力不足,只能固守魏国故都安邑。”
“安邑?”熊槐又一怔,迟疑道:“如果寡人没记错的话,不久前秦国攻克安邑后,可是将城中全部驱逐回魏国了。安邑现在应该是一座空城,如此,没有百姓协助守城,仅凭魏齐带着一支军队,如何能守住安邑城。”
陈轸默然。
此时,熊槐感叹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魏王昏庸,为了一座空城而舍弃数万魏国子弟。
看来,不久后,寡人或许也不能对魏国抱有希望了。”
说罢,熊槐立即正色道:“通知令尹还有太子,秦齐两国已联合伐魏,魏国可能会再次遭到重创。
但我楚国继续维持原定计划,按兵不动,休养生息。”
“唯。”
接着,熊槐又吩咐道:“请令尹来。”
“唯。”
不久后,昭雎来。
熊槐告之以魏国事,问道:“令尹,秦齐两国联合伐魏出乎寡人的意料,同时魏国的虚弱超过了寡人的预测。现在,寡人担心魏国可能会遭到重创。
一旦魏国元气大损,那么,未来,魏国可能不仅帮不上忙,甚至可能还会成为齐国的附庸。
如此,不知令尹有何高见。”
昭雎闻言,闭目沉吟了许久,然后应道:“大王刚刚吩咐说,楚国继续修养,不会出兵救魏。
如此,魏国唯一的救兵就只剩下赵国了。而赵国那边,同样也不乐观。”
说着,昭雎拱手道:“大王,臣的意思,加大对秦国的扶持力度,争取让秦国快齐国一步战胜魏国。
这一战,秦伐河东,齐伐濮西。河东虽是魏国要地,但却并非魏国心腹所在,而濮西以及河南的大梁,这才是魏国的心脏。
所以,臣建议在必要的时候,联合赵国共同派出使者对齐魏两国进行调停,并鼓动魏国向齐国称臣。
如此一来,秦国先打败魏国,但是魏国却臣服了齐国,这必然会导致秦国心中不岔。
是以,那时,我们就可以派出使者去秦国,以秦破魏,但魏却向齐臣为由,鼓动秦国再次出兵伐魏,逼迫魏国向秦国称臣。
只要秦国一出兵,那就是秦国攻打齐国的盟友加属国魏国,必定会让齐国恨上秦国。
接着,我们可以趁秦国伐魏之际,让魏国连齐连赵连韩,以共同对抗秦国。
一旦齐国联合三晋打败秦国,那就可以让秦国恨上齐国。
如此一来,我楚国不用出一兵一卒,便可离间秦魏关系,然后又可离间秦齐关系。
而事成之后,秦国已然入我瓮中矣。”
熊槐闻言,眼睛一亮,思路愈发清晰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善,此计可行,稍后令尹可与秦使谈,以加大我楚国对秦国的扶持力度。
甚至,就算是粮食,乃至成品武器铠甲,我楚国也不是不能卖的。”
昭雎闻言,立即拱手道:“大王英明!”
昭雎离开后,因唐昧还在城南练兵,于是,熊槐又召见了鹖冠子,以广听建议。
第一千两百七十七章 一人抵万军
礼毕。
熊槐将魏国事以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鹖冠子,然后问道:“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鹖冠子沉吟了许久,然后睁开眼睛,笑着拱手道:“大王,我楚国或许可以利用魏国,为大王的伐齐大计增添三十万大军!”
熊槐一怔,大惊的看着鹖冠子。
原本,他找鹖冠子来,只是想多听一份意见。
毕竟,兼听则明。
但鹖冠子一开口,就说可以令楚国在这件事中获得三十万大军。
这话一进熊槐的耳朵,顿时让熊槐全身一震,震得他脑袋晕晕的。
顿了顿,熊槐回过神来,好奇的看着鹖冠子,拱手行礼道:“寡人昏,还请先生赐教。”
鹖冠子笑道:“大王,臣听说,虽然孟尝君田文遭到齐王地的驱逐,但是田文依然还是十分关切齐国,并非常希望能重新得到齐王地的重用,甚至是返回齐国任相。
敢问大王,不知以楚国的渠道,能否确认此事真假。”
熊槐一听鹖冠子转而说起田文,心中没有半分不耐,直接点头道:“此事的确为真,据寡人所知,田文这段时间以来,曾多次通过他人游说,希望齐王能让他重返临淄。
但因为田文曾发誓要报复齐国群臣的消息走露,是以齐王地以及齐国群臣对田文的成见极深,故而迟迟没有再次启用田文。”
“如此,那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哦!”熊槐大感兴趣的问道:“敢问先生,计将安出?”
“大王。”鹖冠子拱手道:“以魏国之力,遭到秦齐两国围攻,必然会失败,而且还会因为没有援军而损失惨重。
其中,根据秦齐两国的出兵方向,我们可以大至推断出,秦国伐魏的目的,其一是教训魏国,其二是夺取魏国河东地为己有,其三是逼迫魏国臣服秦国。
而齐国的目的也类似,一是报复魏国伙同赵国伐齐,二是夺取魏国东部领土,三是逼迫魏国臣服齐国。
虽然秦齐两国的目的相同,但秦国想要达成前两个目的容易,但达成后一个目的难。”
鹖冠子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见楚王点头后,接着道:“这其中原因有二,其一,河东不是魏国心腹之地,其二,三晋中实力最强大的赵国,正与齐国结盟,赵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魏国倒向秦国。
所以,臣可以预测,以秦军之凶悍,有极大的可能会先与齐军破局。
而那时,赵国必将在齐魏两国中进行调停。
而臣的计划,就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一边派人游说魏王重礼请田文出山任相,以田文为中间人,请求齐魏讲和。
一边派人游说田文,告诉他,只要他能成功说服魏王割魏地与齐,并向齐王臣服。如此,他就能以魏国作为资本,然后成功返回齐国任相。
而在魏王与田文答应后,我们就可以派人去游说齐国君臣,就说田文为了获取齐相之位,不仅勾结魏国,借魏国的力量来上位,而且还无耻之极的截取了齐王以及齐国将士的胜利果实,并且还踩着齐王与齐国的脸,来为自己的齐相之位铺路。
只要齐王地与齐相周最还有齐将触子听到这个消息,那么,我们只需稍稍鼓动,便可以促使齐国出兵攻打田文的薛地,断田文的根,也断田文的回国之路,更是断了田文的向齐之心。”
说到这,鹖冠子笑着拱手道:“大王,田文这个人,其心胸狭隘、有仇必报以及行事不计后果,在天下各国都是出了名的。只要发生齐王地出兵倔田文他根基的事情,那他一定会跟齐王地势不两立的。
而以田文对齐国的了解,以及田文对齐国的莫大影响力,只要田文踏上我楚国的战车,那我楚国岂不是顷刻间获得二十万大军吗!
而齐国彻底失去田文,这就是损失了十万大军。
这一增一减间,便是大王获得了三十万大军。”
熊槐听完鹖冠子的解说,顿时张口长笑:“哈哈哈···”
接着,熊槐收起笑容,看着鹖冠子道:“区区一个田文,不过是个匹夫而已,如何算得上三十万大军呢。
寡人得先生之助,这才是真正的获得了三十万大军啊!”
鹖冠子一听楚王将自己与三十万大军相当,心中有些感动,不禁拱手谢道:“谢大王谬赞,臣担不起大王如此赞。”
顿了顿,熊槐又看着
······
不提楚国群臣再次根据实际情况开始调整战略布局。
另一边,被围攻的魏国,也在急急忙忙的向各国求救。
其中,赵国面对魏国的求救,以赵国内乱不稳,婉拒了出兵的请求,只愿意答应在齐魏间居中调停。
而韩国面对函谷关司马错麾下的十万秦军,丝毫不敢动弹,也拒绝了魏国的求援。
但同时,赵韩两国也加强了上党的戒备,准备在魏国事有不协的情况,协助魏国守住上党。
至于宋国···
楚国,寿郢,魏国使者成阳君来。
对于成阳君的来访,熊槐依旧整日深居后宫与宋夫人带孩子,完全无视了魏使到来讯息。
而成阳君则一边上书求见楚王,一边大肆向楚国重臣送礼。当然,最重最厚的礼物,是送给楚太子的。
一连五天,成阳君见自己上书进入楚宫后,便如沉入大海一般,没有半个反应。
而楚国群臣虽然接受了他的礼物,但却同样连楚宫大门都进不去,完全跟楚王说不上话。
这时候,似乎楚王真的对天下的事,全都不在意了。
见此,成阳君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多方奔走。
三月初一,楚国大朝。
群臣为是否出兵救援魏国而争论不休,最终,群臣相持不下,大朝无果。
四月初一,楚国大朝,群臣争,无果。
四月十八。
陈轸进宫。
“大王,魏国河东战报,秦军强攻安邑近三月,终于攻破安邑城。
防守安邑的五万魏军,伤亡过半,已经在魏将魏齐的率领下,往北方逃亡了。”
“再探。”
第一千两百七十八章 魏国求和
数日后。
陈轸又入宫禀报道:
“大王,探子来报,魏齐率残部过魏国重地绛都,然后魏齐以绛都残破,故而过城不入,直奔上党。”
熊槐闻言,惊道:“曲水九曲十八弯,乃是天然屏障,易守难攻。魏齐之前放弃曲水守安邑,现在又直接弃曲水于不顾。
看来安邑、绛都等魏国重地,已经不复魏国所有了。”
说着,熊槐吩咐道:“再探。”
······
“大王,魏齐率残部进入上党,赵韩两国见秦将魏冉率大军来,全都加强了对上党的戒备。”
“大王,秦将魏冉率军兵围魏国上党。”
“大王,秦将魏冉以部将白起为将,率三万秦军攻略上党西部的蒲阳地区。同时,探子来报,秦国已经派出使者前往大梁,企图说服魏国臣服秦国。”
熊槐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哈哈一笑:“时机已到。”
说罢,熊槐立即吩咐陈轸道:“陈卿,有劳你去一趟临海君府上,请临海君走一趟魏国。”
“唯。”
“传令,让谒者黄歇走一趟薛地。”
“唯。”
与此同时。
魏国大梁,魏王遫得知秦国派来逼迫魏国屈服的使者已经进入魏国边界,而秦将白起也已经兵围魏国在河东地区的最后一座大城蒲阳的事情后,便急急忙忙的召见群臣议事。
而后,魏国群臣就是否臣服秦国一事进行了激烈的辩论。
但直到朝议最后,魏国群臣就臣服秦国还是臣服齐国一事,还是没能争个明白。
散朝后,慌了神的魏王遫,来到已经病重的相国翟强府上。
已经在家养病许久的翟强,一听魏王遫的来意,沉吟了许久,才脸色越加死白的道:“大王,魏国如今同时遭到秦齐两大强国进攻,不是臣服于秦国,就是臣服齐国。
臣服秦国,则其齐国比如不满,臣服齐国,则秦国也必然不满。
若是秦国来袭,那秦国必取蒲阳。
而若是齐国来袭,那我魏国将面对的,不仅仅只有齐国,可能还包括齐国的盟友赵国,甚至还包括燕国、宋国。
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那就向齐国臣服吧。”
魏王遫闻言脸色一变,他突然想起来了,虽然这次赵国没有前来攻打魏国,但赵国也是齐国的盟友,而且还是臣服做小的盟友。
一旦齐王纠集起一班小弟来攻打魏国,那魏国就麻烦大了。
此时,魏王遫又想起楚国来,问道:“相国的意思,寡人已经明白了。
只是,寡人还有一个担忧,如今秦楚两国联姻,这段时间以来,秦楚两国频频进行交易,楚国的犀牛皮,金石,粮食,甚至武器,全都在不断涌入秦国。
所以,万一秦国不忿,拉上楚国,一起围攻我魏国,这···”
翟强一听,一张病态的脸笑了笑道:“大王勿忧,虽然臣也不知道现在楚王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楚国想要伐魏,此时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是以,臣以为,既然楚国现在不来,那么不久后的将来,楚国也不会答应秦国一同伐我。”
魏王遫眼睛一亮,点头道:“寡人知之矣!”
不久,魏王遫回到王宫,立即下令道:“传令,立即遣使去赵国,请赵国出兵救援,若是赵国不来,那就请赵王出面调停,为齐魏两国从中说和。”
“传令,立即派人前往楚国,重礼请楚国出兵救援,若是楚国不来,就务必请楚国出面调停。”
“传令给大将军倪良,让他守住济阳,为我魏国争取时间,不能让齐国小看了我魏国。”
令一下,很快就有两波使者一南一北的离开大梁。
其中,去楚国的使者,从大梁出发,从鸿沟入颖水,然后顺颖水而下,急行两日一夜,便抵达楚国都城寿春,接着便联系上了一直滞留寿春的成阳君。
当日,成阳君求见楚太子,太子横未见。
接着,成阳君又找到了楚太子妃魏公主。
夜间。
成阳君通过魏公主的关系见到了太子横。
礼毕。
成阳君直奔主题道:“太子,臣听说,国君治理国家,不仅需要依靠自己的臣子,还需要依靠外国。
昔日,齐僖公欲嫁女于郑太子忽,然太子忽辞,曰:齐大非偶。因太子忽辞,故而齐国为之惋惜,而郑国亦为之叹息,恨婚姻之不成。
及太子忽即位,郑公子突勾结宋国,击败郑忽,乃立为君。
由此可见,即便是已经成为国君,也需要外力协助的。”
说着,成阳君快速的喘了一口气,见太子横不为所动,立即接着道:“不仅郑国这样的小国是这样,即便如齐晋这样的大国,也是如此。
昔日,齐桓公崩,群臣作乱,立公子无亏为君,但太子昭却依靠小国宋国的力量得以平定叛乱,并即位为君。
后,齐国又乱,齐桓公之子公子元又依靠卫国的力量即位为君。
霸主齐国是这样,霸主晋国也是这样。
昔日晋献公死,晋国乱,晋惠公依靠秦国的即位为君。
晋惠公死,晋国又乱,晋文公也依靠秦国的力量得以即位为君。
由此可见,即便是大国,也是需要小国作为附庸的。”
说完,成阳君看着太子横道:“太子,不知以为然否?”
太子横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他知道成阳君的意思,但是自魏国遭到围攻后,已经过去了三月,而他却一直没有开口相助的意思。
若是此时他开口承认成阳君说的对,那无疑是确认要答应替魏国开口。
若是此时他开口认为成阳君说的不对,那无疑是从此与魏国一刀两断。
可是,他的夫人是魏公主,他的儿子的母亲也是魏公主,这要是跟魏国决裂了,无疑是失去了一个极大的臂助。
是以,太子横沉默了。
此时,成阳君见太子横不开口,便继续道:“或许太子心中认为齐晋两国都是因为内乱,所以才需要其他小国的力量。
可是,依臣之见,太子你现在的局势也危如累卵啊。”
说着,成阳君见太子横眼中露出异色,立即接着道:“楚王欲效法各国变法集权,如今楚国的变法正进行如火如荼。而天下人全都知道,楚国的贵族数量众多,实力强大。
以楚王之威望,尚且在变法之初就遇到江淮贵族叛乱,一旦楚王有事,楚国必定会有一场内乱。
而现在的情况,太子之弟公子子青迎娶赵公主,公子旺财迎娶秦公主,臣也听说了,楚王已经派人去燕国为公子彘求取燕公主了。
而公子子鼠现在在齐为质,公子子牛又在魏国求学。
一旦楚王崩,群臣乱,各国各自打楚国公子的旗号来征伐楚国。
届时,楚国必危。
而那时,太子你又能依靠谁,又能依靠那个国家呢。”
第一千两百七十九章 知否知否
此时,成阳君见太子横终于变了脸色,立即接着道:“为太子计,为楚国计,都必须要有一个值得依靠的国家。
而这个国家无疑就是魏国。
太子之妻乃我国公主,太子之子也是我魏国公主所出,太子天然就亲近我魏国,而我魏国也天然的亲近楚国。
并且魏国位于天下中,分隔秦魏赵等大国,只要魏国愿意站在楚国这边,那秦国的军队走无法与齐赵两国联合。同时,齐赵两国的军队,也无法同秦韩两周相连。
这样,天下各国就无法连横伐楚。
所以,只要魏国在,那楚国的压力就减少了一半。
甚至,我魏国还能为楚国牵制韩国两周,乃至替楚国说服赵国。
而只要三晋站在太子这边,那以楚国的实力,太子将不再担忧秦齐两国。”
说着,成阳君脸色一冷:“而若是太子你这次岂我魏国于不顾,那魏国也只要另谋出路了。若是将来太子有事,可别怪我魏国不顾姻亲关系。”
太子横一听魏国的威胁之语,顿时露出难色。
若是平常,太子横完全不必为魏国的威胁感到为难。
但是,自从半年前的朝议上,中君公然在朝中出言讥讽,并且他这个太子四方求贤,而大贤应者寥寥后。
如此种种,无不令他对楚国的未来,或者说是对他自己的未来感到十分担忧。
一旦父王不在,群臣作乱,各国来袭,那他就危险了。
继续支持新法,大战在所难免,反对新法吧,那唐昧屈原也不是常人,尤其是唐昧还掌握着楚国的主力大军,而屈原还掌握着楚国各郡县。
一念及此,太子横越发的觉得,他不能失去魏国这个外援。
说不定,等他即位为王,他还可以通过让魏韩两国前来朝拜,以压服国中群臣。
至于魏国会不会倒戈?
魏国现在已经没这实力了。
只是,虽然他已经确定拉拢魏国,但他同样也清楚,其实在魏国使者抵达楚国之前,父王就已经通知他不会干预魏国事了。
如果不出兵救魏,那如何拉拢魏国呢?
太子横想了想,然后发现他进入一个误区,身为太子,他需要的仅仅只是表明态度,以拉拢魏国。
至于出兵救魏德事情,跟他也没有关系。
魏国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拉拢赵韩,而魏国现在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毕竟,他可以力主出兵救魏,而父王也可以拒绝。
毕竟,出兵这种大事,还是父王在做主。
而他,只需向魏国表明他亲魏德态度就可以了。
想明白之后,太子横立即对成阳君笑道:“君之言,果然振聋发聩,令我如梦方醒啊。”
成阳君一听太子横口气松动,不禁大喜道:“太子可是决定力主出兵救魏了。”
太子横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成阳君道:“出兵救魏可以,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成阳君喜道:“请太子开口,若是敝国能够做到,绝不推脱。”
太子横笑道:“孤之子还有一年就将行冠礼,是以,孤想与魏国亲上加亲,让吾子公子平迎娶魏王女为妇。”
成阳君一听,满口应道:“好说,好说,寡君正有待嫁之王女。”
次日。
太子横召集身边群臣,说以救魏一事。
五月初一,楚国大朝,群臣为是否救魏一事再起争端,然后又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
就在观政的魏使成阳君心中忐忑,以为这事又将不了了之的时候。
突然,州侯站在了出兵救魏这一边。
随着州侯入场,潘君等一大批亲近太子横的大臣,纷纷跟着州侯站在救魏这边。
一时间,大殿中满是出兵救魏的声音。
此时,熊槐见殿中大半大臣赞同出兵救魏,愣了愣,然后转头向群臣之首的太子横看去。
早在秦齐伐魏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太子横通过气了。
但,刚刚,在群臣相持不下的时候,就是太子的人开口发音,这才压垮了反对出兵的人。
想着,熊槐深深的看了太子横一眼,却见太子横端坐席上,面不改色。
见此,一股怒火瞬间在熊槐心间缓缓燃烧起来。
他派去魏国薛地的使者都已经出发了,眼看他就要获得深知齐国内情的孟尝君田文了。
结果,在这个时候,太子竟然突然变卦、倒戈。
真是······
想着,熊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间的怒火,然后将目光转向群臣,开口道:“诸卿的意思,寡人已经知道了,但对于魏国的事情,寡人还是决定不参与。”
群臣还有观政的魏使成阳君,全都一怔,然后殿中一片哗然。
既然楚王早就打定主意不参与了,那他们在这······
此时,熊槐摆手道:“诸卿,自寡人即位以来,伐秦破齐灭越,战功显赫。但现在,随着寡人日益年老,寡人愈发觉得战争与死亡,是令人厌恶的。
是故,寡人不愿再起刀兵。”
说着,熊槐又对殿中的成阳君道:“成阳君,对于魏国的处境,寡人也明白,虽然寡人不会出兵救援魏国,但为了天下的和平,寡人愿意派出使者前去秦齐两国,替魏国向两国说和,劝两国休兵。”
说罢,熊槐当场点了两个大夫前往秦齐两国说和。
成阳君:“······”
散朝后,熊槐处理国事的宫殿。
此时,熊槐坐在王位上,太子横坐在下首,熊槐紧紧的盯着太子横,而太子横低眉垂眼。
良久。
熊槐语气冰冷的道:“太子,寡人似乎在秦齐伐魏开始的时候,就跟你说过这次楚国不会参与此战吧!”
太子横平静的道:“说过。”
“那你也知道楚国是不会参与此战吧!”
“知道。”
“你应该了解我楚国未来的计划吧!”
“了解。”
熊槐一听,顿时勃然大怒道:“那你应该就清楚,楚国不出兵,乃是我楚国针对秦齐两国的庞大计划的一部分,也是消除齐国戒心的一部分,更是我楚国重创乃至灭亡齐国的一部分。
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突然参与此事,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导致我楚国的计划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会失败吗?”
太子横闻言,有些奇怪的看着熊槐。
父王不会不知道,虽然他开口赞同出兵救魏,但出兵与否的决定权还在父王手中,只要父王不答应,任何人赞同,都无济于事。
既如此,他突然赞成出兵救魏以拉拢魏国,这又算不上什么大事。
想着,太子横皱了皱眉,然后面色平静的应道:“父王,儿臣听说知父莫若子,知子莫若父。是以,儿臣以为父王你应该会理解儿臣的。”
“理解?”熊槐冷笑道:“寡人是理解你,太子你无非就是表面答应魏国,拉拢魏国,然后让寡人出面拒绝魏国。如此即可成全你笼络魏国,又可保住楚国的伐齐大计。
太子,你心中是否是这样想的?”
太子横一怔,更加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王。
既然父王明白他的用意,那父王为何还如此痛斥他?
想着,太子横虽然心中疑惑,但依然拱手道:“父王英明!”
“寡人是英明。”熊槐点了点头,然后脸色一变,怒骂道:“可是太子你却是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糊涂透顶,若是寡人将楚国交到你身上,那楚国迟早会败在你手中。”
太子横一听,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黑,然后喘着气冲着熊槐怒目而视。
此时此刻,太子横脸上写满了不服两字。
第一千两百八十章 失魂落魄
熊槐一看太子横脸上的怒意以及不服,再骂道:“怎么,寡人说你,你还不服?”
太子横闻言,微微仰起头,气愤的看着熊槐道:“父王,儿臣听说,权势、财富、利刃可是使人身服口服,但却不能使人心服。唯有道德与正义才能使人心服。
现在儿臣即没有伤害楚国的利益,又趁机笼络了魏国,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所以,儿臣不认为自己错了。”
说着,太子横看着熊槐大声的道:“现在,儿臣心中不服。”
“不服?寡人看你不仅是不服,恐怕心中还为自己的计策沾沾自喜吧。”
太子横立即否认道:“父王修得血口喷人,儿臣哪里有自喜了。”
熊槐大声质问道:“若是没有沾沾自喜,那你心中何以不服!”
“这是两件事!”
“这是一件事!”
太子横:“···”
熊槐:“···”
顿了顿,熊槐见太子横依旧倔强的看着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尽量语气平静道:“昔日赵简子爱纵马,而园中多树,故欲征召百姓为其砍树,但又爱惜百姓。于是,甚是苦恼,是以询问范氏之子。
范氏长子说:这种事明君不会问也不会做,暴君不会问就去做。
次子说:爱惜民力就不要爱惜马力,爱惜马力就不要爱人力。”
说到这,熊槐目光如利剑一般直射太子横的双眼,问道:“你知道范氏三子是怎么说的吗?”
太子横一听这个故事,脸色当即大变。
而等到他听到自己父王问他那个范氏三子,也就是士吉射是怎么说的时,顿时面无血色,然后将目光投向他处,完全不敢看自己父王的双眼。
“儿臣···儿臣···”
熊槐见太子横说不出话来,便冷哼一声,然后自己回答道:“范氏三子说,他有一石三鸟之计。
先下令征召百姓去远方的山上砍树,然后以爱惜百姓之名开放近处的园林,如此百姓必取近而舍远,且心中充满对赵简子的感激。最后,砍完树,再把那些被砍的树低价卖给百姓,便可收买人心。
如此,园林的树被砍了,百姓也获得了好处,更成就了赵简子的仁义之名。”
说完,熊槐看着太子横问道:“太子,这个一举三得的好计策,你以为如何?”
太子横闻言愣了许久,然后低头道:“士吉射的母亲说:不施德行,炫耀智巧,将来灭亡范氏的人,一定是她的儿子。”
“原来太子你也知道这事啊!”熊槐笑了一声,然后看着太子横问道:“那太子以为,你的今天的所作所为,与赵简子还有范氏三子的所作所为相比,如何?”
太子横全身一僵,然后“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儿臣愚钝···”
熊槐瞥了一眼太子横,然后叹道:“赵简子欲砍树,不过是人与马的抉择,所以说,爱人则弃马,以体恤百姓。爱马则弃人,只需征召百姓一次便足以。
但是,赵简子听从了士吉射的建议,先征召百姓去道路崎岖的远方山上砍树,待百姓抱怨时,又给了百姓一个更好的选择,让百姓去道路平坦且近的园林砍树。而这,其实是他第二次连续征召同一批百姓去砍树了。
其后,赵简子又将砍的树低价卖给百姓。
如果这些树是被砍树的百姓买走了,那就是百姓辛辛苦苦自带干粮的去砍树,然后砍完树还要自己出钱买自己砍的树,如此,百姓岂能无怨言。
而如果是其他百姓买走了,那就是百姓辛辛苦苦的为赵简子砍树,为赵简子修缮园林,然后那些没有被征召劳作的百姓却获得了实利。
天下之大不公,莫过于如此。
如此,这事看上去一举三得,但是赵简子却将本来只要使百姓劳作一次的事情,通过智巧让百姓劳作了两次,然后又积怨于下。
赵简子干出这事,不以为耻,反以为喜。所以,他后来险些使赵氏灭族,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而赵氏能挺过来,也是有原因的。
而士吉射用智巧愚弄百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范氏因他而灭族,该。”
此时,熊槐看着正在自己身前长拜,面如死灰的太子横,叹道:“善火者焚,善游者溺,愚弄他人的人,必将被他人愚弄。
太子你先答应了盟友,却从一开始就没有尽心尽力,导致事不成,这就是愚弄盟友。
太子你后鼓动依附自己的群臣,却从一开始就是欺骗他们,使他们直接与寡人这个楚王甚至还有楚国布局多年的计划为敌,这就是愚弄、欺骗、出卖自己的臣子。
而且,你背叛了与寡人约定,导致寡人失信于群臣以及他国。
这就是太子你一动,而太子自己有两失,而寡人也有两失。
刚刚在大殿上,或许太子你坐在最前面,没有看到身后群臣的反应。
但,寡人看见了。
寡人刚一拒绝,群臣无不气愤,以为寡人戏耍于他们。
若不是寡人还有些威望和德行,恐怕就在刚刚,我楚国君臣就离散了。
常言道:覆水难收。
而人心散了,再想收回来,这可比覆水难收还要难收。”
说到这,熊槐摇头道:“明君爱人,并能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昏君暴虐,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
太子你为了所不爱的魏国,而推及到自己的国家,为了愚弄魏国而愚弄自己臣子继而愚弄寡人。
难道寡人骂你还骂错了吗?”
将太子横训斥了一阵后,熊槐有痛心疾首道:“而最让寡人痛心的是,这种玩弄智巧愚弄他人的事情,本是不得已为之。
而太子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最后还口口声声冲寡人喊自己心中不服。
若是寡人不在这里将你骂醒,那不久后的将来,太子你必步入赵简子以及士吉射的后尘。”
说到这,熊槐见太子横趴在地上默不作声,便快速喘了一口气,接着道:“还有,这种寡人能一眼看穿的事情,太子你就确定,你身边的臣子看不穿,你就确定,魏国群臣看不穿。
若是魏国还有太子你身边的臣子看出了你在愚弄他们,那太子你怎么办?”
说完,熊槐冷笑道:“恐怕这才是真正的权势、财富、刀刃能使人身服口服,却不能使人心服吧。”
太子横闻言,满脸悔恨的长拜道:“父王,儿臣错了。”
“错了。”熊槐摇了摇头:“太子你还有更大的错误。”
“更大的错误。”太子横一怔。
“哼!”熊槐冷哼道:“寡人知道太子你是想让寡人开口拒绝魏国,但是,太子是否想过,若是昨天夜里驾崩,或者是昨天夜里病重难以理事,又或者是寡人昨天夜里操劳过度,今日无法理事,然后将国家大事全都交给你来做决定。
那太子你面对今天群臣赞同出兵救魏时,你该如何自处?是背叛魏国还有群臣?还是放弃已经准备多年的计划?
身为一国之君,考虑事情不全面,不仅不全面,还将主动自己置于险境,这就是你这个储君该干的事?
若是寡人将国家交给你,而你却常常不为自己考虑,那楚国该怎么办?”
“儿臣···儿臣···”太子横全身一僵,心彻底乱了。
此时,熊槐看着太子横正色道:“太子,今天寡人再教你两句话:其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身为一国之君,更不能将自己置于陷地。
其二,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杀,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乱。所以,寡人希望太子你日后考虑事情,三思而后行。即便不能为自己的德行计,也要多为好处考虑。”
太子横闻言,再拜道:“谢父王教诲。”
熊槐闻言,叹道:“这次的事情,寡人为你抗了,而且魏国的战事也即将结束,太子不必担心魏国会埋怨太子的事。
但寡人希望的是,这样的事情,没有下次。”
“谢父王!”
“滚,带着愤怒与不满滚回去,静闭三日,以思己过。”
“啊?”
“啊,还啊!难道太子你想心悦诚服地回去,然后告诉群臣还有魏国,你这个太子背叛了他们吗?”
“啊···这···是父王。”
太子横回府没多久,寿春城中便传出楚王与太子为了是否出兵援助魏国而在宫中发生激烈的冲突的消息。
紧接着,太子府大门紧闭,又传出楚王责令太子闭门思过的消息。
其后,魏使成阳君拜访太子横,而吃了闭门羹后,便携带者一份重礼送到了距离太子府不远的公子平的府上。
与此同时,寿春城中一处民居,躲藏于此的龙舒君一听楚王与太子再次发生激烈的冲突,顿时露出喜色:“机会来了。”
十天后,原本只被关了三天闭门思过的太子横,却在自己府中足足呆了十天,然后才出来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