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陈止
根据月云师太的话,蕙娘得了机缘,练就元胎才化得人身。
而妖类若得元胎,寿命正常情况下也有两甲子。
回过头来,再说蕙娘本身。
她本体乃是灵狐,寻常狐兽,不开灵智,不炼精气,寿数在十数年左右,如开灵智,即便不得传承,也能涨二三十年寿数。
若是吃了什么灵果,还能活的更长。
蕙娘曾在黎罗山月露泉旁安家,按着当年陆玄所见,她也就是三五岁的年纪。
这么些年过去,至多也就是二十来岁。
即便不成元胎,以她灵慧,加上月露泉滋养,怎么也有三五十年的活头。
更别说炼就元胎之后,寿数应该更长。
可在陆玄眼中,蕙娘一身灵机略有几分衰败,按着他的见识,蕙娘最多也就是还有一两年的寿命了。
这等情况,自然是不正常的。
只是陈止当面,他也不好询问。
而且看陈止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从他言语之中,不时还说道日后夫妇二人生儿育女,祭拜父母,就知道对与蕙娘的情况,他并不是很了解。
或者说蕙娘根本没有提及过自身情况。
当然,十数年不曾见过,具体蕙娘身上异常是否入自家猜测一般,陆玄也有些说不好,终究只是见了一面,光凭他一眼所见,也难完全断定。
……
“说来也是惭愧,因我缘故,招惹到一些有心人,搅扰了黎罗山清净,还劳烦定静师父下山处理,实在过意不去。”
陈止知道蕙娘乃是狐妖,与定静接触过后,大抵也知道黎罗山上有真仙人。
对于修行,还是有些理解的,并不像寻常书生一般,虽然相信世上有鬼神,却只能胡乱猜测。
大抵是听了蕙娘说了陆玄是定静的长辈,所以陈止以为陆玄也是黎罗山上修行的神仙真人,于是谈话间将那麻烦事又说了一遍。
根据陆玄总结,大抵就是陈止一位好友,遇上了一些麻烦,患了疾病。
这位好友是陈止难得的朋友,也是正善之人,那疾病难治,好友命不久矣,陈止得知这消息之后,难免有些愁绪。
而蕙娘见夫君如此,不免多问了几句,得知陈止好友的情况,知道是他那位好友身染污浊之物,所以得了顽疾。
她刚好知道,这顽疾黎罗山月露泉能治。
蕙娘没有隐瞒自家夫君,而陈止是义气之人,听问黎罗山月露泉能治自家好友,于是便想去取来泉水。
蕙娘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她小时候就是在月露泉旁生活,如今一家人还在黎罗山修行,家人没有她这么多的心思,也不曾下得山来。
蕙娘不时会抽空回一趟黎罗山。
趁着回家的功夫,取来一些泉水,也是顺手的事情。
于是蕙娘便回了黎罗山,取了一些月露泉泉水回来。
陈止那位友人,用月露泉泉水放入浴桶之中泡过之后,果然见好。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友人病愈,陈止夫妇也算做了一件善事,更得友人感念。
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可就在陈止这位友人病愈之后,却有一日,上门来访,一番恩谢之后,询问起了泉水的来历。
陈止虽有几分善心,好友也非恶人,但知晓泉水珍贵,也得了蕙娘提点,自然不会说出。
谁料那友人感叹道,并非是对那神物有觊觎之心,只是他染病之地,是在他夫人娘家,那地方这种病症很是泛滥,凡是染上的,几乎都逃不得一死。
尤其是孩童和老人,死了许多,也不是没有研究这病症的医者,可惜都束手无策。
陈止的有人也是善心之人,自家逃得性命,自然便想起了那些死在这顽疾之下的百姓,于是才找上门来。
听得友人这一番话,陈止十分犹豫。
月露泉之事,他不好说出,说出来就是给黎罗山招去麻烦,显然十分不妥。
但要是不说,月露泉能救人性命却是做不得假,总不好见死不救。
无奈之下,陈止只能和蕙娘商量。
蕙娘倒是没有多想,月露泉天地生成,既然能救人性命,也是功德之举,借助天地灵泉,救生灵性命,总也不会是错事。
于是与陈止商议过后,决定在不影响黎罗山的情况下,去取来泉水,制成药水,相助陈止好友救人性命。
期限倒也没有什么变故。
陈止那位好友,是真心救人,得知陈止愿意搭助,十分感激,也跟着陈止操持起了这件事情。
于是在几人协调之下,月露泉泉水做成的药水,便运到了陈止好友夫人的娘家,白元县。
这药水出现,很快就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除了车马费之外,陈止等人并不收取任何费用,所以售价十分便宜。
为此陈止与他的那位好友,还得了大善人的名声,本来事情如此,既救了百姓性命,陈止二人也得了名声,可以说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人世混杂,总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存在。
陈止他们贩卖的药水能治疗这医者束手无策的顽疾,除了得到好名声之外,自然也会引起巨大的关注。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上门请求合作了。
具体不用细说,大抵就是看上了这药水所能带来的巨大利润。
可陈止与他的好友,目的都是为了做善事,根本就不曾想过借着这药水赚钱,哪里会同意与这些人合作。
但他们能拒绝,却无法阻止旁人的惦记。
于是在这些人的鼓弄之下,事情开始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先是月露泉水制成的药水被人污蔑,随后又有传言,说是这顽疾本就是陈止等人弄出来的,然后再贩卖解药赚取百姓的血汗钱。
总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陈止的好友还因此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得了重病,没过几日便病故了。
这倒也罢了,陈止也是举人身份,身在北司县,只要他不做那药水生意,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但不知那些人哪里找到的线索,竟然摸到了黎罗山去。
无奈之下,蕙娘只得将消息带到了妙玉庵,于是才有了定静下山的事情。
一百八十一、白元县
对于此事,陆玄也不见怪。
人性本就如此,善事也并非那么好做的。
当然,也不能就此否定陈止与蕙娘夫妇救治百姓的善行。
“定静如何说的?”
陆玄问道。
定静既然去解决事情了,想来已有所得,但贪婪之人逐利,只怕定静就是去了,也难解决事情,她年纪也小,见闻或许还不如陈止与蕙娘,如何能解决这等事情?
“定静师父去探消息去了,看看是谁在背后主事,也好解决。”
陈止道。
听得这话,陆玄微微点头,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门路。
稍作沉吟,他也没有再多问,即便想要帮忙,也得等定静先回来再说。
……
陈止做了举人之后,家中渐富裕起来,宅院也翻修过,不差陆玄一间住房。
在陈家呆了两日之后,定静回转。
得见陆玄,定静也是有些惊讶,不过她现在也不是当年那个有些怕生的小女孩了,不忘见礼。
“陆前辈。”
“我听陈止说了那白元县之事,可有所得?”
定静道:“此事已经解决了,倒是那顽疾根源,似乎并不寻常病症,或是与修者有关,只是晚辈多番探查,寻不得根源,我已准备回山向师父请教。”
陆玄略有几分惊讶,看来这十数年来,定静也并非一直在山上清修,不然这等事情,也不是寻常人能解决的。
不过既然解决,他也没必要多问。
至于那顽疾之事……
“你回山去问问月云道友也好,我先去那白元县看看情况,是否能有所得。”
既知此事有古怪,陆玄也没有袖手旁观之意。
定静自无意见。
不过陆玄转念,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不由问道:“蕙娘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不知你可有了解?”
“蕙娘是晚辈好友,她的情况我有所了解,她所得传承有些不同寻常,炼得元胎十分勉强,为与陈居士在一起,强行化得人身罢了,如今寿数将至,全靠月露泉水月华灵气维持罢了,至多也就剩三五年的活头了。”
“此事我也曾劝过她,可惜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旁人也难多管。”
看来自己并没看错。
只是正如定静所说,这是蕙娘自己做的选择。
摇了摇头,陆玄终究不再多说,转而从剑匣之中取出了两枚甲子年份的朱果,交给了定静道:“小狐儿也算与我有缘,这两枚朱果俱是甲子年份,你与小狐儿各分一枚,这一枚朱果想也能对她有所帮助,我便不见她了,先去那白元县,如是月云道友那里有什么消息,你再来白元县寻我便是。”
言罢,不等定静多问,直接离开了陈家。
……
白元县。
陆玄来到这县城之中,不时还能听到关于那顽疾的消息。
这顽疾被白元县之人称作是‘巫俎’。
大抵都觉得与鬼神相关,所以医者难治。
当然,因为陈止与他那位友人的善举,患此顽疾之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大多都在月露泉水的帮助下,恢复了正常。
不过根源不得解决,终究治标不治本,显然白元县中百姓,对此也有忧虑,虽然有了治疗之法,还是有着莫大的风险。
一谈此症,都有些畏惧。
定静来到白元县时,除了处理陈止弄出来的麻烦之外,得见这‘巫俎’之症的古怪,还做了一番探寻,虽然没有发现根源所在,不过也找到了一些线索。
这‘巫俎’之症大致起于何时,最先得了这病症的人又是谁。
这些消息并不难知道。
这‘巫俎’之症,对于之前的白元县来说,可以说是绝症,尤其来历不明,官府方面自然也关注,也就有着不少的记载。
按着定静得到的消息,这‘巫俎’之症到底起于何时,没人知道,但在白元县中开始有人染上这病,应该是三年前。
而第一个患上这病症的人,也早就亡故了。
具体此人是在什么地方染上的这病症,病症流传又是以什么方式,暂时还没人知晓。
医者们看过之后,以防疫之法针对,起了一些效果,不过还是不断的会有的患病。
直到陈止他们弄来了月露泉,这才将病症风发之势压了下去。
……
“老道长,这地方就是那李寄家宅所在了。”
一名老者的相助下,陆玄来到了白元县第一个患上这‘巫俎’之症的人家宅前。
能够看出,这一家人应该还算富裕,但如今久无人住,已经有些荒蔽,周遭邻里,也都搬走了,以至于周围都十分荒寂。
白元县中之人,都知道这地方不是善地,一个不好可能就染上‘巫俎’之症,自然不敢到此。
这老者也是定静推荐,陆玄也才能找到人指引,否则还不好找到这里来。
“多谢老丈。”
陆玄稽首。
老者忙称不必,随后有些慌忙的离开了这地方。
“这地方并非善地,道长若无必要,还是莫要久留为好。”
离去之前,还提醒了陆玄一句。
陆玄也不在意,这‘巫俎’之症月露泉既然都能治疗,自然也害不得他。
走入宅院之中,荒草已经有半人高,陆玄见此,打出一道荡魔剑气,略作清理,四下找了一番,随后来到了这宅院书房所在。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按着白元县中得来的消息。
这第一个死与‘巫俎’之症的李寄,不知是何时患病,但应该就是白元县第一个染上这病症之人,他死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大家都以为是暴毙而亡。
后来随着李家一家都死与‘巫俎’之症,渐渐白元县中又有不少人都得了这病症,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只是当大家对这‘巫俎’之症有了一些了解之后,也没人愿意来到李家家宅探访了,自然对于李寄从哪里染上此病,生前去了何处也不甚了解。
不惧死亡的人终究还是少的,所以几年过去,竟然也没人找到李寄家中来探寻根源。
定静倒是想到过来李家找寻线索,不过她发现这病症似乎不同寻常,她修为不过元胎,谨慎行事,没有贸然探查,所以才准备先回黎罗山一趟。
所以陆玄算是第一个来到李宅探访的人。
陆玄来到书房之中,书房之内也是十分破败,不过早年布置并不见乱。
少了些书,因是被人盗去的,不过后来‘巫俎’之症传的神乎其神,也就没人感来这里偷东西了,于此才保存下来。
陆玄也不在意,在书房之中摸索起来,不多时,果有所获。
一百八十二、风水
“九月十五日,林生邀我同往雉陵……”
“……雉陵人同姓者讳元,林生好友,言有胜境一方,漫山山茶,人世难见,遂同往……”
“……误入一园中,系前朝之民,世居于此。主人好客,美人丝竹相待……”
“……***愉……家中有事,不能久留,未知何时能再同往……”
这是宅院主人李寄,也就是那位死与‘巫俎’之症的人所书。
文章内容大抵说的就是李寄和友人去了一个叫雉陵的地方,得到雉陵人李元的推荐,去一处山野之中赏山茶花,意外来到了一处园中,被好客的主人家留下招待。
主人家是前朝遗民,世居于此。热情好客,用美人舞乐好生招待,李寄和朋友们在那里住了一夜,李寄因为有事,与朋友告别,先行离开,回到家中之后,还希望有机会能够再去拜访……云云。
李寄此人,死与九月末,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白元县,除非白元县本身就有古怪,或是他自家宅院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不然他染上的‘巫俎’之症,极大可能便是在这个所谓的雉陵。
只是对于滇南之地,陆玄了解不多,所以也不知道雉陵是在什么地方。
还需要询问他人之后,才能有所得。
他也不急着离开,在书房搜索一番,确认没有其它留书与‘巫俎’之症有关。在李家宅院四处走了走之后,也没有看到古怪之处后,才离开了李家,随即寻人问了问雉陵之事。
问了白元县百姓,确实有这么一个地方,是一处偏僻的小县城,前朝时候还是一处古城,不过后来因为战乱,衰败了下去,现在已经没什么热闹了。
雉陵县人极少,也较为贫困。
至于雉陵是否也有类似的‘巫俎’之症出现,陆玄问过之后,白元县的百姓们都说没有听闻。
这‘巫俎’之症,也就是白元县周遭才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没有人去想这病症的根源是否来自别处,白元县百姓们都认为是自家县城的原因。
甚至因此,还有不少白元县的富户举家搬离,虽然无奈,但为性命,也不得不如此。
于是连带着白元县这两三年也开始衰败了,直到陈止等人拿出月露泉水来,才有所改善。
只是白元县百姓畏病如虎,即便有治病的药,能够不得病谁愿意得病呢,所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搬回来。
以至于现在白元县还是元气难复。
当然,这与陆玄关系不大,他只是想知道此症起源何处。
如能解决,也算是造福一方,积累外功。
既然得了线索,陆玄也没在白元县久留,与那老者托过消息,告诉他定静若是来寻,只说自家去了雉陵,随即便离开了白元县。
……
雉陵说是偏僻,也算不得多么偏僻,本身处于青蛉河旁,交通还算发达。
只是因为早年战乱缘故,元气消耗,所以不得发展罢了。
又因为滇南之地,比较混乱,即便安平时节,也很难恢复以前繁华,更别说现在正是战乱之时,极难起势。
只能勉强维持。
陆玄来到雉陵县,眼中所见,确实极为冷清,全然不比别处。
街道之上,就是玩耍的孩童都极为少见。
陆玄不是来看这雉陵县是否繁华的,只想知道关于‘巫俎’之症的事情,询问过人后,雉陵县确实没有这种病症存在。
陆玄心中略有几分不解,按着李寄所说,不说他的朋友林生,只说与他随行的,就有雉陵县的李元,如是他们所去之地有古怪,怎么也不该只有李寄一人得了这病才对。
疑惑之下,陆玄四方询问,雉陵县是否有李元此人。
李寄是读书人,本身也是富户,能与他相交的,怎么也该是个文人,雉陵县巴掌之地,应该不难问道。
果然没费多少功夫,陆玄便打听到了李元这个人的存在。
只是得到的消息,却让他有些皱眉。
按着旁人的说法,李元此人,早在三年前就失踪不见了!
来到李元的家中探访,见了李元的父母妻儿,也是说三年前李元带着朋友外出游玩,就没有回来,家中也想过找寻,只是不得线索。
他们还特意派人去白元县找过李寄,听说李寄病故,只能无奈放弃。
听得这消息,陆玄更加确定李寄等人所去的地方存在古怪了。
而且按照现实的情况算起来,李寄还算运气好的,回到家中之后才病亡,他的朋友甚至都没能离开那处庄园。
至少李元是如此。
其余人不知道,但就白元县才听闻有‘巫俎’之症的存在推断,其他人或许也没能安全回家。
念及于此,陆玄对于李寄文章之中提到的庄园更多了几分好奇。
到底是地方,能传出这样的怪病来?
于是陆玄询问了李元的家人。
李元的家人确实知道李元带着朋友们欣赏山茶的地方是哪一座山,只是派人去找过,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对于凡人来说,面对这样的情况,自然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陆玄听了这消息,反倒越发的确认李寄等人所去的地方存在古怪。
于是问清楚了地方,陆玄便朝目的地而去。
此时正是冬末,山茶花依旧见开。
陆玄一路寻到那处山峦,果然见得漫山山茶,景象别有一番美丽。
也难怪李寄文章之中,对此地颇有赞叹。
只是陆玄心思不在这漫山山茶之上,他也非附庸风雅之人,就是没有此番目的,平日见了这一副美景,至多也就是说一句好看,更多也没有了。
是以并未多看,就在山上探查起来。
他一望气之法观之,并未走一圈下来,并未发现什么古怪之处。
倒是觉得此地风水不错。
他在浔阳的时候,也帮人办过一些丧事,自家还是修者,对于风水之术,有着不小的了解。
只观览一番,就看出这地方是一处不错的风水宝地。
陆玄本没有多少发现,但看出此地是一处风水宝地之后,心中念头百转,却有了一些想法。
一百八十三、庄园
想到此处,陆玄心中生出了一些心思。
驾驭龟蛇剑扶摇而上。
寻得一处山谷,这才按下剑光。
谷中随行不多远,就见一方洞口,幽深异常,冷风呼呼,不知通往何处。
洞口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
陆玄已有几分猜测,念头转动之间,收去龟蛇剑,行入其中。
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果见一处庄园,占地颇广,周遭桑田美竹,应有尽有,仿佛暖春,与外界寒冬天气大不一样。
庄园不见喧闹,一眼望去,能见庄户劳作,一幅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之景。
得见此景,陆玄已经确定此地便是李寄等人所到庄园,也知晓此地当有古怪。
虽不能确定李寄就是在此地感染的‘巫俎’之症,但也有极大可能。
陆玄这外客来访,没一会儿便有人来迎。
来者是一名中年男子,男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不似寻常出身。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鄙人刘志,添为此地主人,未请教道长尊讳。”
男子善笑,礼数俱备。
“上陆下玄,云游之人,搅扰了。”
虽知此地有古怪,但陆玄也未失礼。
“原是陆道长,还请庄上一叙。”
得入庄中,美婢仆妇不少,能见热闹。
琢磨一路见闻,多有古怪之处,陆玄眼中,也能看出此地之人没有半点生人气息,于是道:“贫道有一好友,姓李名元,早年曾来庄上拜访,只是不见回返,李居士家中父母妻儿思念非常,才托贫道来寻,终至贵庄,敢问刘庄主,可知我这有人去向?”
刘志闻言,略作沉吟,随后道:“道长是有道高人,想也知晓我处本质,多得我不好说,请随我来。”
遂将陆玄引至一处院中,就见园中有三两文士,把酒作乐,更有美人相陪。
“道长且看,李生便在其中。”
陆玄虽不曾见过李元模样,但根据旁人描述,大抵能分辨出来,果然就是那三两文士之中的一人。
但见这李元快活非常,不像离家许久之人。
“刘庄主之地,与凡人而言,并非善地,何故久留彼辈?岂非害人之举?我观庄主直言不讳,也非恶魔之辈,敢问其中缘由。”
刘志苦笑道:“道长慧眼,当知我等并非生人,我等俱是前朝之民,世居于此,介于生死之间,不得自由,这本也无妨,只是此地若有生人进入,复而离去,必不得好死,或许还生祸事,无奈只得以美婢佳肴长留误入之人。”
“但留日久,便不能离,恍惚生之,于是才有道长所见。我这庄上,除却李生等人,还有误入者数人,俱是如此。”
“早年有白元人李寄者,过夜而走,强留不得,想是难得善果,只是不知是否牵累旁人。”
陆玄闻言皱眉,他是俗人,此番虽为‘巫俎’之事而来,当然还是得先注重自家安危。
刘志似乎明白陆玄心思,忙道:“道长非凡之人,除非久留于此,否则此地气机难以侵染,倒不受影响。”
陆玄这才点头,又道:“为何不封去入口?”
“我等俱是被拘于此,脱离不得,何谈封闭?早年倒有与道长一般的神仙之辈来访,招待一番过后,我也求他将入口封去,只是不知为何,这几年又有人误入此地,也是教人无奈。”
陆玄听了这话,才知这其中还有如此因果。
念头一转,陆玄又看了院中李元等人一眼,道:“我观彼辈也非生人,这却又是何故?”
“但入此地,必受同化,若非本地生人,不过十数年,必然灰灰去了,李生等人如今也与我等一般,脱离不得了,只能待死。彼辈与我等唯一不同的,就是我等求死不得,世代不得自由,而彼辈总有身死魂灭脱困之日。”
陆玄沉默。
刘志等庄上之人,也能说是另类长生了,只是听他语气,这长生显然不是他们情愿的,换成陆玄,如此不得自由的长生,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难说得失。
“白元李寄,回家之后便得了‘巫俎’之症,传染百姓不下数百,死人无数,不知与贵庄可有关联?”
陆玄问道。
刘志皱眉,摇了摇头:“误入此地者,自身福缘不足,是以有所牵累,不过自家身死,断不至于如此,至多就是家道衰败,道长如是为那怪症而来,怕是与有些误会。”
陆玄讶然。
这庄上古怪,刘志这庄主也承认虽然不是有意害人,但此地确实不是善地,没曾想白元县‘巫俎’之症,与此地竟无关联?
“刘庄主可能确认?”
刘志闻言,沉吟道:“‘巫俎’之症,与此地当无太大关系,不过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此地毕竟古怪,便是身为主人,我也不能操控,其中隐秘难以全明,或是别有机杼,也未可知,如是李寄尸首在我眼前,或能分辨一二,否则无法确定。”
可陆玄哪里去寻李寄尸首来,因‘巫俎’之症缘故,凡是患上此病的人,都被焚烧代金,错非不好烧毁房屋,牵扯整个县城,说不定李寄等人的家宅都会被烧掉。
“如此我也帮不得道长了。”
刘志道。
陆玄也不好强求,不过想起早年曾有修士拜访此地,或许有所得,于是问道:“未知当年拜访此地的道友,是哪座名山的修士,庄主是否知晓其来历?”
刘志摇头:“那位道长未曾细表,只说自家姓焦,不过要说细处,那位道长有一口宝铃,唤名落魄钟,曾在庄上耍弄过,颇有几分玄妙,道长若想找寻,或可从中寻觅线索。”
“再多的,我也不知了。”
话到此处,陆玄再难有所得。
就听刘志又道:“道长虽非凡类,但久居此地,难免会受影响,刘某虽想招待,但为道长安危计,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听得此话,陆玄也不多说,只道:“李元家中亲人,不知他情况如何,未知庄主可能问来一件随身之物,我回去之后,也好做交代?”
“此是小事。”
刘志没有拒绝,随即走入院中,从李元手中问来了一块玉佩。
陆玄离去之时,还能见那园中本来把酒为乐的李元,四下观望,似是找寻什么,面色能见多了几分悲苦。
陆玄见了,也是不由摇头,终究没有多待,很快离开了这处庄园。
一百八十四、老黄
落魄钟。
陆玄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脑中关联有二。
他步入玄光之后,神思愈发清明,凡有关联,便有所想。
前世记忆自在其中。
落魄钟其名,大名鼎鼎,自然有印象。
不过此钟当与前世无关。
他所想的,是老黄出身的落魄山。
说来老黄炼得飞剑之后,便离开浔阳,不知有没有回落魄山,到可以拜访一二。
顺便问询落魄山中,是否有焦姓修士存在。
如此想着,陆玄暂将这念头放在脑后,来到了雉陵县城。
寻得李元家中,将李元玉佩交给了家人,只推说李元得神灵感召,身离俗世,所以不得回返,更多却不言表。
李元家人本身对李元生死也不报多少希望,心中大抵也明白此去三载,想来难有好结果。
如今得了陆玄一番话,反而平静下来,不再就李元之事纠结。
日后好生生活,也免去心乱。
将李元消息带回,陆玄也不急着离开雉陵县,去寻落魄山,只等了两日,定静来寻,将自家所知告诉了定静。
定静听后,也有几分恍然,随后道:“原是如此,师父说此事或与修士有关,不然这怪症不至于需要月露泉才能治疗,关于这焦姓道人,晚辈也可帮忙打听一二。”
“如此也好,白元县之事,就劳你多上心了,此症寻不得根源,也只能以月露泉救之,不过背后如是有人作梗,或许会忍耐不住,露出头来,你还需谨慎。”
那‘巫俎’之症既然说不好是否与刘志庄园有关,背后说不好就真是修士作恶,陆玄此言也是提醒定静。
她修为不过元胎,妙玉庵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传承,手段还是少了,难说遇上敌手能否应对。
“晚辈省得,我也不走远了去,如有麻烦,自会回山求救。”
得了此句,陆玄点头,这才与定静告辞,去寻落魄山去了。
……
落魄山便在南疆。
说来南疆之地包含也不少,不拘十万大山,还是滇黔之地,都数南疆。
陆玄一直称蒙舍之地为滇南,实际该做滇西,是为滇地之西。
只是时人习惯将滇黔之地加以南称。
是为南疆之意。
落魄山所在,才是滇地之南,算是真正的滇南所在。
‘滇南’所在,异族部落更多,尤其相近南海,魔教修士为之不少。
落魄山算不得魔教,只是旁门左道之属,但只是不得魔教传承,真要说行事如何,与魔教修士倒也无甚差别。
并非是说魔教之人便不如玄门修士,只是行事多为不羁,放浪自由。
难得世人认同。
落魄山在南疆之地,还算有些名头,就好比此前中和寺中,那鬼母听到陆玄谎称落魄山修士,都听过名号,足见并非默默无闻之所。
之所以如此,不是落魄山如何厉害,只因其门中异术颇有玄妙,放在旁门之中,也算厉害手段。
陆玄一玄门修士,跑到‘滇南’之地,多少有些影响,为此以五通法门敛去自身气息,若非有心,也不担心谁人看破自家身份。
于是一路追索,便寻得了落魄山山门所在。
落魄山其名,听着似有写破落,实际却是山清水秀之地。
只一眼看去,不计较山中毒虫,至少在凡人眼中,也算得上仙家居所了。
落魄山不是大门大派,自然也没什么洞天福地。
陆玄从老黄口中也对落魄山有一些了解,知晓他门中之人都是各自修行,在山上开辟洞府,互相之间也就传承关联,难说同门之谊。
落魄山小地,门人倒是不少。
说来也不知什么缘故,越是旁门左道,传承低微,越喜欢收下众多门人。相对于此,反倒是峨眉这等玄门大派,门人弟子稀少,贵精不贵多。
不过话说话回来,若非如此,老黄这等没什么出身的异类,也难修行入道。
所以老黄在落魄山虽然混得不好,但往日听他言谈,对于落魄山还是比较有归属之心的。
陆玄对此也不奇怪,老黄虽然为人胆小怕事,却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多的不说,只说陆玄上得落魄山去,御风而行,不多时便引来了落魄山门人注意。
到底自家山门,修士来访,不敢忽视。
“来者何人,此地是我落魄山山门,莫要再往山上去了。”
‘滇南’之地,魔教、左道修士众多,不时又添新人,尤其异族之辈,不通中原语言,难得信息,胡乱走动,闯到了他人山门,也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对于这等事情,身处此地的修士大都见怪不怪,所以一见面也不会直接爆发冲突,还是先礼后兵,规劝一二。
当然语气好坏,这就难说定了。
至少前来拦阻陆玄的落魄山修士,语气就是不好不坏,只能说十分冷淡。
陆玄也不见怪,只稽首道:“散修陆玄,吾有一好友唤名黄中君,乃是贵派修士,此番云游到此,前来拜访,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黄中君?”
拦阻之人听得这话,才提起精神,打量了陆玄一眼。
来着是一名青年,修为不怎么养,甚至元胎都未练就,只是有些修行气息,想来炼了落魄山异术。
“师叔正在山上,容我通禀,还请稍待。”
看到此人态度,陆玄有些诧异,按着老黄所说,他在落魄山也没什么地位可言,门人后辈们,知道他是异类出身,说不上排斥,但也没多少尊重,不过现下看来,与他说的有些不同。
陆玄不等多久,但见天际一道黄光飞来,遁光落下,赫然便是老黄。
那黄光却是一柄佛门戒刀样式的飞剑,正是老黄费尽心思祭炼的金刚破戒刀,如今看来,剑光虽然驳杂,但也是小有所成了。
“老爷!”
老黄还是念旧,虽然离开浔阳也好些年了,一时习惯未改。
陆玄见他,也有几分感慨,笑道:“如今你也不受我管辖,叫我一声道友便是。”
“老爷此言差矣,错非老爷照拂,老黄我也难有如今。”
老黄笑笑,随即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地,还请随我回洞府一叙。”
陆玄听此,也不赘言,遂与老黄去了他的洞府。
一百八十五、山主
“……我等旁门,实力为尊,今我有飞剑在手,也无人再拿我异类出身说事。门中诸修对我多有尊敬,哪怕表面功夫,也比前些年处境好了许多。”
提及自家在落魄山的待遇,老黄颇有感慨。
“这是好事。”
相处几年下来,陆玄与老黄也算是有些情分。
也能说是朋友,如今他有个好结果,陆玄也乐于成见。
“对了,老爷此番来落魄山,是云游至此还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陆玄惯来说话都比较直接,听得老黄询问,当下将自家来意表明。
“……这焦姓道人,不知是否与你落魄山有关?”
老黄琢磨一会儿,随即点头道:“确实有此人存在,错非我如今地位,还不能知道这些,早年门中是有一个叫焦腾的修士,算是门中前辈,此人桀骜,天赋也不差,学去门中异术之后,心觉前路难行,于是盗走了祖师留下法器落魄钟,拜入南方魔教瘟道人门下,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此事乃落魄山之耻,不过瘟道人厉害,分属南方魔教旁支,也是南方魔教厉害高人之一,我落魄山修为至高者不过玄光,也没人敢去找瘟道人的麻烦。”
“若是老爷所闻不差,这焦姓道人确有落魄钟法器,当是此人无疑。”
陆玄一听这话,就觉有了几分底气。
世间总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手持落魄钟的焦姓修士,不至于跑出第二个来。
即便不是那焦腾本人,怎么也该有些关系。
只是正如老黄所说,此人拜入魔教,有些背景,行迹难寻,要找到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这瘟道人又是什么来历?”
念头一动,陆玄又问道。
老黄道:“魔教三十六正宗,七十二旁支,具体如何细分我不得知,不过南方魔教部分便在南疆之地落户,我还算有所了解,这瘟道人便是南方魔教九部十八别传中,瘟癀一道老祖。”
“只听其名,老爷不难知晓其所修为何,瘟道人所修瘟癀大道,精通瘟毒法术,其一应法器俱是瘟毒之宝,十分邪门,一不小心,就容易着道。”
听得老黄这话,陆玄心念急转,有了一些猜测。
白元县‘巫俎’之症,是否就是瘟毒法术导致?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甚至越是这么想,陆玄越觉得有可能,虽不知焦道人此举所为何事,但此人叛门归附魔教,本就是肆意妄为之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惊奇。
“这焦道人可有人知其行踪?”
陆玄不由问道。
虽然不报多大希望,但想到对方怎么也是落魄山出身,还与落魄山有些仇怨,如今拜入瘟道人门下,也是在这南疆之地修行,或许能有几分线索。
不想老黄居然点头,道:“此人持我落魄山法器,找寻不难,只是其人修为已入玄光,所修远胜我门中之人,所以即便有法子寻得此人,门中也没人愿意去找他寻仇,一个不好,反倒是容易招惹此人上门来,这对落魄山并非好事。”
“但老爷若是要找此人,山主应该乐于帮忙。”
其中道理,不必老黄言说,陆玄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陆玄明显是要找焦腾麻烦的,焦腾又与落魄山有仇,虽然落魄山的人不敢去找焦腾报仇,却也乐于给他找些麻烦。
陆玄也没有犹豫,所谓魔教别传,瘟癀老祖,对于落魄山或许有很大的威慑力,但对于出身哀牢山门下的陆玄而言,却没什么好惧怕。
不比背景还好,正要邀请门中长辈下场,不说老师严白凤,就是峨眉一众师兄师姐,上门求助,总也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情况之下,魔教背景在陆玄面前,并无多少威胁。
加上这焦腾也不过玄光修士,大家修为伯仲之间,陆玄还有严白凤剑气护身,不曾斗过,也难分上下,自然不会未战先怯。
于是道:“劳你与落魄山山主言说一二,如真是那焦腾作恶,我必杀他。”
这话算是给落魄山一个信息,让他们能够倾力相助,不然平白教人帮忙找人,尤其还有可能招惹麻烦上门的情况下,难说对方是否会帮忙。
老黄持言而去,果然带回了好消息。
顺带还将落魄山山主带来。
山主并非祖师,落魄山祖师陆玄也没打听,只见这山主,也是老朽之人,看上去没有几年活头的模样。
修为倒是勉强,半只脚迈入了玄光之境。
落魄山传承有缺,或者说根基本就不足,能有如此修为,已经十分不易,陆玄也没有看不起对方的意思。
山主见了陆玄,得老黄介绍,知晓他玄门身份,玄光修士,言语之间也十分尊敬。
“焦腾此人,早年在落魄山时,就将门中异术都学了齐全,门中无人能敌,后来盗走落魄钟,拜入瘟道人门下,更长本事,道友可是真要对付此人?”
提及焦腾,还是有些犹豫,心中显然担心不少。
陆玄道:“道友知我玄门身份,也有几个好友,不惧此人背景,若论手段,我也是玄光修为,不差法器,此人真是作恶,自不与他好过。”
结果如何暂且不说,至少要先找到此人行迹,确认此人是否便是那作恶之人。
而山主听了陆玄这话,点了点头,这才从怀中取来了一道灵符,道:“此符乃是门中祖师留下,本是供后辈弟子操控落魄钟的,可惜法器被焦腾小儿盗走,如今只是鸡肋。”
“但却能相助道友寻索落魄钟痕迹,只需落魄钟出现在方圆百里之内,此物能与落魄钟气机勾连,当能寻得焦腾踪迹。”
“此外那落魄钟或许被焦腾施法另类祭炼,但也无妨,此符乃是祖师炼就,依然能对落魄钟造成影响,如是道友与焦腾斗上,也能相助一二。”
陆玄将灵符接过,这符确有几分玄妙之处。
仔细观量一番,陆玄稽首道:“多谢山主相助。”
山主摇头:“如能将焦腾小儿打杀,届时我落魄山还需向道友道谢才是。”
得了灵符,陆玄此来目的达成,也不久留,与山主、老黄拜别之后,直往白元县去。
那‘巫俎’之症不停,如是焦腾所为,此人说不好还在白元县周遭,有这灵符在手,找寻当是不难。
一百八十七、金铃
一路回转白元县,陆玄遁光不停。
数百里倏忽而过,转眼已到白元县境内。
不等落到县城之中,陆玄已有所得。
那落魄钟灵符,如今就在怀中,灵机涌动,显然是有所发现。
得见这等情况,陆玄基本能够断定,白元县之事,与那焦腾脱不开关系了。
只是灵符虽好,终究不能指明焦腾所在。
却有一些麻烦。
要想寻得焦腾所在,还需陆玄花费心思,带着灵符四方寻觅。
未免太过仓促,陆玄也不急于一时,念头一转,先去了一趟黎罗山。
焦腾此人,他了解还是太少,尤其不曾在南疆修行,也没听过此人名号,即便有落魄山所得消息,终究不甚真切。
不可少了谨慎之心。
此番他是为了处理白元县之事,也不是与人约斗,不必讲究这么江湖道理,确认此人所为,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理。
相邀几个好友,一同除魔,免得横生枝节。
若是换做定静这等初出茅庐的后辈,或许得了消息,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但陆玄何等人也,能多做准备,自然是要多做准备的。
……
黎罗山。
妙玉庵。
陆玄来访,有些突兀。
不过当他说起焦腾、瘟道人之时,便是平素较为淡定的月云师太,也忍不住秀眉微蹙。
南疆之地,魔教旁门横行,有名有姓者还是少数,但能闯出名头的,必然不是凡类。
更不说瘟道人乃是魔门七十二旁支一脉老祖,说一句南方魔教中流砥柱也不夸张。
白元县之事,与此等人物有所牵扯,月云自然不敢轻慢。
虽只是门下一弟子,但魔教中人行事不羁是世人都知的道理,瘟道人为了弟子下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情况,月云与陆玄商谈此事时,也多了谨慎。
“此事非同小可,如是瘟道人不出面,倒也算不得什么,同境争锋,道友哀牢山门下,想也不惧,但如今严真人不在哀牢,如是招惹瘟道人上门,麻烦却是不小,还需好生思量。”
陆玄明白月云心意,点头道:“此事我省得的,不过倒也无妨,如是这瘟道人真个显身,大不了我去峨眉搬来救兵便是,不至于畏其名头,自缚手脚。”
听得陆玄此言,月云才想起哀牢山与峨眉的关系,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倒是忘了这一层,如有峨眉相助,瘟道人确实不足为惧,说不得搬出峨眉名头,对方还会有所忌惮,即是如此,倒也无需多想了。”
“只是未免发生意外,我等还是邀请几位道友,一同除魔为好。”
月云显然也不觉得广邀同道,斩妖除魔有什么不妥的。
“我也有此意,未知陈道友与银铃道友可在洞府修行?”
那焦腾终究是玄光修士,所学涵盖落魄山瘟癀道,手段不少,南疆同道之中,也只陈丘与银铃仙子如今是玄光修为,各自也有看家本事,余者修为俱是元胎,来了也帮不得太多的忙,反而容易遭劫。
月云道:“陈丘道友四方云游去了,如今想是不在山中,倒是银铃道友,不知消息,或可前去拜访。”
“既如此,我先去凰溪岭寻人,届时回返,再来黎罗山拜访。”
陆玄也是干脆。
月云并无意见。
白元县之事不急于一时,焦腾散布‘巫俎’之毒日久,不知有何等算计,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逃了去。
陆玄这边不曾出手,对方也不会知道有人要对付自己。
倒是前番陈止与蕙娘以月露泉救治白元县百姓的行为,或许已经引起了焦腾注意,不知是否联系到了黎罗山之上,难说会有一些算计。
就此事,陆玄还是与月云师太说了几句。
月云师太也有准备,这几日都叫定静在北司县护持陈止夫妇安全,陆玄听此,也没再多说,当下离开黎罗山,直往凰溪岭而去。
……
凰溪岭所在,哀牢山西北。
说来与哀牢山相去不远。
只是陆玄与银铃仙子也算不得熟悉,而且银铃仙子与姐姐在凰溪岭修行,贸然拜访,有失礼数。
而且与妙玉庵不同,银铃仙子姐妹自在凰溪岭清修,少有外人打搅,陆玄无事,也不好上门去。
说来如今还是有些贸然,不过也是无奈之举。
凰溪岭所在,较为隐秘,常人难寻,若非月云指点,陆玄前来还不一定能找到。
凰溪也大,洞府隐蔽之下,陆玄费了些功夫,才寻得洞府所在。
“哀牢山门下陆玄,求见银铃仙子!”
自报家门,不多时,便有女童来迎。
女童十一二岁年纪,正是天真可爱模样,得见陆玄,恭敬拜道:“金凰儿见过前辈,家师得知前辈来访,教我来请,还请前辈入洞府一叙。”
“哦?令师是?”
陆玄上下打量了女童一眼,女童也是仙资灵骨,十分难得,却不知是银铃姐妹哪个的弟子。
“家师金铃。”
“劳烦引路。”
陆玄客气道。
当下便在金凰儿带领下,入得洞府之中。
两位仙子洞府倒也不凡,比不得洞天福地,却也自有几分玄妙之处。
算得上仙灵之所。
行不多时,得入一处谷中,就见一名美貌黄衣女子,女子气质温婉,与师姐秦韵有些相似,不过多了几分英气。
更多几分强势。
比秦韵这大长公主还像公主一些。
陆玄见过银铃仙子,自然知晓眼前之人不是银铃,如此主人家气质,当是金铃无疑了。
于是稽首道:“哀牢山门下陆玄,见过金铃仙子。”
“道友客气,还请入座。”
金铃仙子举止也是大气,与之相处,如不看其容貌,倒像是与男子相处。
“哀牢山与我凰溪岭相去不远,秦道友不时来访,倒是难得见道友同来。”
金铃笑道。
“久居浔阳,我也极少回哀牢山,所以也很少拜访南疆诸位道友,倒是失礼。”
一番寒暄。
陆玄提及金凰儿,问道:“初次来访,有些贸然,这朱果是哀牢山所生,对于令徒修行或有助益。”
“道友客气。”
秦韵拜访,也曾带过朱果,金铃仙子知晓哀牢山上有一株朱果,也不推辞。
半晌,陆玄又道:
“说来惭愧,此番来访,有事相求。”
一百八十七、落魄钟
陆玄道明来意。
金铃沉吟道:“如真是祸害百姓的魔头,除之本是应有之义,只是银妹偶得机缘,如今正在参悟餐霞之道,脱不开身。”
“而且不瞒道友,我姐妹气机同体,此番能见道友,也是偶得空闲。”
“并非不愿相助,实是不能。”
听闻银铃仙子已经开始参悟餐霞之道,陆玄也是一惊,餐霞之境可不是那么好成就的,不然秦韵也不至于步入玄光数十载,都不能踏入这一境界。
银铃姐妹传承不知何人,但自身是旁门散修,能有如此进境,着实有些惊人。
便是秦韵,这些年来也没听说要步入餐霞,不然陆玄这师弟当得消息。
虽然有些可惜,但人家正是修行关键,陆玄也不好打搅,于是道:“原来如此,那自是修行要紧。”
陆玄也不强求,广邀同道,也是增进一些把握罢了,还未曾见得那焦腾模样,其实力了解也不多,心中倒不至于如何忌惮。
既然银铃姐妹不得空闲,陆玄也准备告辞离开。
正当陆玄表露告辞之意的时候,金铃仙子道:“道友且慢,此番因修行之故,不能相助,但我有一件法器,或能相助一二。”
陆玄闻言,看向金铃仙子。
仙子从袖中取出了一只手镯大小的碧玉圈,道:“此宝唤名碧火金蟾圈,对毒物有克制之功,听道友所言,那魔教修士精擅瘟毒一道,兴许此宝能有写助益。”
听到这名字,陆玄倒是有些印象。
当年中和寺斗剑,银铃仙子就曾说过自家姐姐有一只碧火金蟾圈,能克制金须丈人的金蜈,是件非常厉害的法器。
不想如今得见。
陆玄也没有矫情,那焦腾手段不知多少,如是多些应对,也是好的。
他身上还真没什么克制毒物的手段。
黎罗山月露泉或许能消除毒物影响,但终究不方便,如今这碧火金蟾圈倒是一个不错的防御手段。
“多谢仙子。”
陆玄拜道。
……
得借金铃仙子碧火金蟾圈,陆玄遂离凰溪岭,转道天耳山。
月云师太虽说陈丘外出云游,但顺路陆玄还是想去拜访一二。
如是正好遇上,说不得能添助力。
只是陆玄上天耳山拜访,果然不曾得见陈丘,只能遗憾离去。
……
黎罗山,相识玄光道友一一拜过,实在不巧,也是无奈。
陆玄只能回到妙玉庵,与月云言说。
得知陆玄凰溪岭遭遇,月云摇头道:“事不遂人,不好强求,可惜我在妙玉庵清修,好友也少,玄光之辈,更不多见,否则倒能寻人相助。”
“不谈此事了,虽不曾请来银铃道友相助,但得金铃道友相借碧火金蟾圈,也不算白走一趟,白元县之事,终究耽误不得,还劳师太随我走一遭。”
“也好。”
月云师太没有就此多说,遂取了一葫芦月露泉水,随陆玄下了黎罗山,先往北司县而去。
定静如今在北司县护持陈止夫妇,还不知情况如何。
虽说未曾传讯,想来不至发生什么变故,但世事无常,终究要先去看过。
以二人本事,到得北司县也不过盏茶功夫,不多时就来到陈宅。
药水生意的麻烦,已经被定静解决,陈家也算安然。
问过定静,并无变故发生,也不曾见过什么古怪人物窥视,陆玄与月云也是放下心来。
以落魄钟灵符感召,不曾散出灵机,陆玄当下领着月云师太,往白元县去。
白元县‘巫俎’之症,得月露泉水治疗之后,已经少了许多患病之人,虽然不时还有人感染此症,也有了治疗之法,不至于闹出恐慌来。
所以县城虽然依旧冷清,还是恢复了一些元气。
只是陆玄一到白元县境内,身上所带落魄钟灵符,就散发灵机,证明落魄钟就在这白元县周遭。
“此符虽有玄妙,终究不能定位那落魄钟所在,还需搜寻一番,想是耗费不少功夫。”
“无妨,寻人本非易事,何况是玄光得成之辈,能有此符,总有找到之时,已经算是不差了。”
月云不甚在意。
陆玄见此,也不多说,因灵符只有一枚,二人只能结伴同寻。
如此耗费时间更多,但好在遇上修士焦腾,也省得不敌此人,反遭了劫难,互相看顾,算是多了几分稳妥。
二人驾驭遁光在白元县周遭巡游,以遁光速度,不过大半日功夫,二人便在周遭转了几圈,隐有所得。
虽不能完全确定未知,大抵也有了一个固定的范围。
搜寻不多久,二人来到一处山谷之中。
但见陆玄手持落魄钟灵符,此时的灵符,灵光大涨,明显是与落魄钟感应增强的表现。
“焦腾此人不知是否在此,不过那落魄钟法器当就在谷中。”
陆玄道。
月云也是点头,随即道:“此人系魔教修士,手段不知如何,贸然下去,难说撞上什么陷阱,道友此符能驱驰那法器,不妨试之相召。”
陆玄也有此心,当下不做犹豫,施展自落魄山得到的法门,驱动灵符,召唤那落魄钟。
施法不多时,二人就听得谷中响起一阵钟声清鸣,精神一震,提起了注意。
没过一会儿,一黄一黑两道玄光,前后从谷中飞出,朝陆玄所在之地飞来。
那黄光在前,不一会儿便来到陆玄身旁,陆玄伸首一抓,就见成人巴掌大小的古铜小钟,被他抓在手中。
铜钟之上,云纹雕篆,许多奇妙纹路,看上去古朴非常。
一眼看去,隐约有摄人心神之感,足见不凡。
得见此钟,陆玄心中一喜,也不多看,忙将右手灵符贴在了铜钟身上,这一贴上,就见铜钟灵光一暗,气机隐去,不见半点神异。
这钟自然便是落魄钟,陆玄得到的灵符,不仅能驱使落魄钟,寻得落魄钟所在,还能借之压制此法器,一时半会儿教人不得动用。
落魄山祖师炼制此符,除开让门人能借法符驱使落魄钟之外,也是为了防止旁人盗走自家法器所制。
不想如今被陆玄这外人当做手段使用。
不过陆玄注意也不全在落魄钟之上,落魄钟所化黄光方才飞出之时,后头还跟着一道黑光,只是见得陆玄与月云师太之后,停了下来。
陆玄转头看去,就见那黑光隐去,露出其中人形。
一百八十八、瘴气
“你二人绝非落魄山修士,究竟适合来历,为何夺我法器?!”
人影显露,就见一名黑袍青年。
青年模样丑陋,陆玄所见之人中,能比此人的,也是少数。
此人披头散发,面上烂出黄水的脓包不少,看不清真实模样,一双眼眸倒是凌厉得很,整个人气质有些阴翳。
陆玄手持落魄钟,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眼,问道:“你就是焦腾?”
“你认得我?”
黑袍青年闻言,眼睛一瞪,随即想起什么:“是了,你持落魄山灵符,难不成是为落魄山出头的?”
“既与落魄山相识,难不成不知我的身份?只以你二人玄光修为,就想替落魄山寻我报仇?”
听得这话,不难知晓此人便是落魄山叛门之徒焦腾。
只是这焦腾不知什么缘故,脑子似乎有些浑沌,分明看出了陆玄二人修为,言语之间依旧狂妄,有些不太正常。
当然也可能此人本性如此,可是但凡能炼成玄光的修士,脑子必然清明,即便自持修为,得见两个玄光修士寻上们来,多少也会有些戒备,哪里会如同焦腾一般。
不等问明来意,就口出狂言的。
陆玄与月云相觑一眼,都觉得此人有些不太正常。
陆玄想了想,没有就落魄山之事与此人分辨,只问道:“焦腾,白元县怪症,是否出自你手?”
‘巫俎’之症,是白元县百姓自己取的名字,自然不好拿来说道。
焦腾状态果然有些古怪,听到这话,竟然也不纠结自家被夺走的法器了,愣了愣,道:“怪症?你们说的是我那瘟毒?”
“你们是为瘟毒而来?”
焦腾这话,基本已经让陆玄二人确定了‘巫俎’之症的来历,果然是此人散布的瘟毒。
“瘟毒!”
“法器!”
正在陆玄开口欲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焦腾忽然怪叫一声,身形一闪,便往谷中遁去。
竟是连陆玄手上的落魄钟都不管了。
得见焦腾如此模样,陆玄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月云看出几分,猜测道:“此人怕是遭了外魔侵扰,走火入魔了。”
听得月云此语,陆玄念头一转,面色有些古怪。
自家这边做了许多准备,还想着若是确定焦腾便是祸害白元县百姓之人,当行除魔之举,谁能料想,不等交锋,此人便遭了魔劫?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不奇怪为何陈止夫妇以月露泉救助白元县百姓,焦腾却不显身了,想来就是被魔劫侵扰,分身乏术。
“月云道友有何看法?”
陆玄也琢磨不好该如何行事,焦腾若是遭了魔劫,趁机将此人解决是一个方法。
不过陆玄对于魔劫之类了解不多,也不知焦腾现在具体是一个什么情况。
若是魔劫临身,反倒更难对付,那就麻烦了。
月云摇头道:“此人如遭魔劫,我等出手,或能将其一举打杀,但也有可能相助他脱劫,不好处理。”
陆玄闻言,眉头微皱,本是除魔之行,如今反倒陷入两难之境。
正琢磨间,月云又道:“我观此法器有摄魂之功,焦腾或许是借此法器才能护持心神,如今道友取走法器,才变得愈发浑沌,你我不妨暂且旁观,看此人会变成何等模样,如是死于魔劫之下,也不必我们出手。”
陆玄一听这话,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焦腾会死与魔劫之下,早之前就该遭难了,能坚持到现在,当是还有古怪,真个坐视也是不好,不说别的,二人总有自家修行,焦腾一日不死,他们总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况且巫俎之症根源还未消除,如今还在白元县散播,显然要从焦腾身上下手,才能解决这瘟毒根源。
陆玄将自家想法与月云一说,月云也觉有道理。
“此人如今神思浑沌,便有布置,想也难当用,你我不妨入谷中一探。”
想了想,月云提议道。
琢磨自家手段,陆玄没有拒绝。
于是二人不多犹豫,各持法器,遁入谷中。
山谷死寂,周遭草木枯黄,便是山石也染斑驳之色,瘴气弥漫,教人皱眉。
此人修行瘟毒之道,二人心中也有准备,倒是见怪不怪。
见得这等情况,陆玄心念一动,取出了得自金铃仙子的碧火金蟾圈。
金蟾圈在手,陆玄以法力催动,但见宝圈灵光涌动,飞旋而起,随即圈中吐出无尽碧色真火,席卷整个山谷,将谷中瘴气卷烧干净,这才回返金蟾圈中。
一旁月云得见金蟾圈手段,不由赞道:“金铃道友此宝倒是克毒奇宝,虽其人未亲至,道友此番能取来此宝相助,也不差多少了。”
陆玄点头,心中对于月云说法也是认同。
光是卷烧这谷中瘴气,就帮助不小,否则他们二人要在谷中寻找焦腾踪迹,还真不是易事。
更别说金蟾圈另有妙用,便是焦腾此人不曾堕入魔劫,对付其瘟毒手段,想来也能起到大作用。
不过现下找到焦腾最为要紧,二人也没就此宝多谈。
谷中瘴气一消,四周清明,路径易寻。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一方山洞之前。
洞口二三丈方圆,也不算小。
洞口站定一会儿,二人略施手段探查,不见陷阱,这才入内。
内中有几处石室,可见焦腾在此居住时日不短。
只是仍旧不见焦腾踪迹。
正在二人欲要往深处去之时,石室深处,忽然卷起一阵黄雾。
那黄雾似瘴非瘴,能听虫翅震动之声,有些诡秘。
担心是焦腾布置手段,陆玄驱驰碧火金蟾圈迎上。
金蟾碧火一卷,略微将黄雾压回,但下一刻,却更为汹涌的席卷而来。
不敢犹豫,二人俱以法器迎上。
然就在这时,那黄雾一卷,忽的收敛而去,显露一杆长幡模样,长幡黄光涌动,未等二人反应,化做流光,朝洞外飞腾而出。
二人见此,相觑一眼,忙冲入石室深处,就见方才还与二人接触过的焦腾,此时已经化为一具腐蚀,瘫倒在石室之中。
不见半点声息。
得见如此情况,二人俱是一怔。
一百八十九、魔头
焦腾死相,是遭了魔劫的模样,不过那一杆黄幡实有几分古怪,不太寻常。
以至于二人不好确定具体情况如何。
回过神来,陆玄在焦腾身上搜索了一番,得了一只剑囊。
焦腾已死,剑囊无主,轻易便被陆玄打开。
但见囊中除了一应生活用品之外,只有些瓶瓶罐罐,粗粗一看,大致是一些与瘟毒相关的毒虫、丹药。
此外再无所获,陆玄不由皱眉。
正这时,月云忽道:“这人此前是在此地祭炼法器,方才走脱的那杆黄幡,想来就是他炼成的法器,只是主人身死,于是走脱了去。”
陆玄闻声,转头看去,果见石室之中,还有一方鼎炉,其内火光未灭,鼎身仍见炽热。
“那黄幡灵性非比寻常,或许还与害死这人的魔头有关,如今教它走脱,只怕有些麻烦。”
陆玄也觉无奈,初见焦腾,此人脑子便不清明,还未来得及询问,便已遭了魔劫身死。
以至于具体情况如何,都难了解。
念头一转,陆玄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面色微变:“不好!”
“月云道友,这焦腾师承瘟道人门下,所炼法器只怕也是瘟毒之宝,如是所料不差,此人散布瘟毒,或许就是为了祭炼法器。如今法器得成,依方才所见,大半可能就是瘟毒之属,如是落入邪人手中,还不知如何为祸,即便无人得到,跌落凡间,说不准也会散布瘟疫,祸害百姓。”
月云灵慧之人,听得陆玄之语,也是立时明悟,秀眉微蹙。
二人不敢怠慢,见石室之中再无隐患,将洞府毁了去,随即忙往方才黄幡所走方向追去。
飞遁不知多久,竟来到雉陵刘氏庄园所在之地。
见到此地,月云不曾来过,还有些不明,陆玄却明白那黄幡法器或许与刘氏庄园还有几分牵扯。
顾不得多说,陆玄只大略提了提焦腾与刘氏庄园的关系。
知晓刘氏庄园古怪,月云也不追问,二人忙寻了那处洞口,遁入刘氏庄园之中。
只是刚一入内,陆玄却发现庄园之中,环境大变。
原本一副世外桃源景象的庄园,此时黄雾漫天,一片死寂。
生人半个不见,哪还有此前半分模样。
闯入庄园之中,依旧寻不得人,搜寻半晌,终见一人,正是刘庄主。
庄主状态也不正常,身上能见黑黄斑纹,仿佛将死之人。
陆玄二人寻得他时,便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得见陆玄,刘庄主本已有几分昏暗的眸中微微一亮,转而面色又阴晦下去,喘息着提醒道:“道长……速走!此地已生变故,上次我与你说过的那焦道长,驱使一杆长幡,将这庄园侵染了去,如今庄上之人俱死,被转化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只我一人,因是这庄园之主,还有几分神智,过不多时,只怕也逃不得劫难去。”
“此地如今已落入那焦道人之手,非是善地,这庄园本就不同寻常,如今更是险地,我知道长是神仙之辈,不过还是不要久……”
话未说完,眼眸一暗,已是没了生气。
说来这庄上之人,本就非死非生,也说不上什么身死道消,但如今的刘庄主,看上去再没有半点生人模样。
而且在他面色灰白下去的瞬间,身上黄黑斑纹,瞬间侵染整个身体,仿佛要将他转化成什么异常的东西。
顾不得多想,刘庄主所言‘焦道人’,让陆玄有些不明所以。
焦腾已死,是他们亲见,如今哪里又跑出个‘焦道人’来?
“只怕是魔头作乱。”
月云修行年月终究比陆玄要多上许多,心念一转,就有所明悟。
陆玄闻言,也明白过来。
于是道:“此地古怪,也不见那魔头与黄幡所在,如是被陷在此地,你我也难做应对,还是先离开为妙。”
这地方陆玄来过,但其中古怪也看之不透,倒是有些像此前曾住过的那处旅店,都是天地自成的奇妙之所。
这等地方,修为不到一定境界,都难看破其中根源。
陆玄与月云都是玄光修士,谈不上有那个本事,未免事情还没解决,就危及自身性命,当然还是先处于安全之地再做商量。
月云并无意见,二人遂往来处而去。
相较进来之时,庄园之中黄雾更为浓郁,几乎看不清道路。
对于这些黄雾,初时还不太清楚其本质,不过略作接触,陆玄就知道这是某种瘟毒。更确定那黄幡是瘟毒之宝。
好在有碧火金蟾圈在身,开路不难。
也不知是那魔头持幡还在炼化庄园,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二人直至离开庄园,从入口脱出,都未曾再遇到麻烦。
心中稍松,陆玄还琢磨如何处理此事,月云忽道:“陆道友,此事只怕非你我所能解决了。”
陆玄闻言一愣,随即面色微沉,也明白了月云的意思。
如是没有这古怪庄园存在,但是害了焦腾的魔头持毒幡作恶,以他二人修为、法器,还能尝试解决,但如今多了这古怪庄园,无法看破根源的情况下,显然不好解决了。
而且这等事情,不能强求,域外魔头,天生无善恶之分,只会行那为祸世间之举。
如今魔头持毒幡炼化庄园,暂时会有一段平静时间,但谁也不知道等它炼化了庄园之后,会否闯入人世,祸害百姓。
他二人没有能力解决,总也不能坐视不管。
陆玄回身看了那山洞一眼,抬手以金蟾圈砸毁了去,随后道:“此事非比寻常,如是真跑出魔头为祸世间,就是我的罪过了,还请月云道友暂在周遭盯着,我去峨眉请前辈高人相助。”
可惜严白凤并不在哀牢山,否则陆玄也不必如此麻烦。
月云对此没有意见,相较于陆玄,她更清楚域外魔头是何等存在。
“此事不好耽误,道友且去便是。”
陆玄点头,随即也不多话,想到金蟾圈有克制毒物之功效,遂将金蟾圈暂交予月云护身,这才驾驭龟蛇剑光,朝峨眉方向而去。
一百九十、灵音洞
说来陆玄也久不曾回转峨眉了。
尤其老伍转劫之后,更是少有联系。
修行不记年,十数载时光,在修士眼中,也不过弹指之间,对于玄门正宗之流,正法传承,不差境界,更是如此。
所以相对来说,这十余年时间,倒也算不得什么。
魔头之事,非同小可,陆玄也不知前往元枢仙府拜访,齐湛渊是否在仙府之中,摩云崖李元丰,更是喜欢四方云游的,不太坐得住。
老伍转劫之后,也不用教导弟子,更是如此。
所以陆玄只能先到南安县城,福云客栈,找鹤道人。
……
匆匆来到南安,既寻福云客栈。
早年还在客栈中做伙计的元修平,如今依旧是客栈伙计,不过初初一见,陆玄就知他已入道,也有元胎修为了。
得见陆玄,元修平也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忙请陆玄入内。
他如今也是峨眉弟子,拜入鹤道人门下,算是知道陆玄身份。
“师兄。”
但见鹤道人,陆玄先是一礼。
鹤道人身份不凡,陆玄也是后来才知,他原是大衍真人门下仙鹤,修行有成,地位遵从,便是齐湛渊等一代弟子,也要称一声师兄。
只是鹤道人早年随大衍祖师,在仙山待久了,所以才自荐操持起了客栈生意,算是替峨眉掌管一个传信的门路。
见到陆玄来访,鹤道人上下打量一眼,奇道:“老道士不是拜入哀牢山门下了么?不在哀牢山好生修行,怎么得空来我这里拜访?”
“咦?”
“玄光已成?难怪有这空闲功夫。”
陆玄早年与老伍虽有联系,十余年来,也不过三四封书信罢了,有时还是借秦韵之手送的,所以鹤道人也不知他具体情况。
“此番来寻师兄,实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不得不上峨眉求援,说来惭愧。”
哀牢山与峨眉算起来都是自家人,关系颇为亲近,加上同门之间,多是和睦相处,即便道路不同,至多也就是不相往来,总不至成了仇敌。
所以陆玄说话,也不客气。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鹤道人还算了解陆玄脾性,听他这话,就知道他遇到的麻烦不小,皱眉道:“掌教真人在内的几位真人,如今俱不在元枢仙府,却有要事处理,李元丰那家伙也外出云游去了,你来的却是不巧。”
“罢了,且说说是什么事情。”
听得仙府之中诸修不在,陆玄不由一怔,不过回过神来,还是将魔头之事说了出来。
“如只是域外魔头之辈,也算不得什么,不过你说那庄园,倒是有些麻烦,以我估量,那魔头当是要将那庄园炼入法器之中,更涨威能,借助天地之力,常人确实不好对付。”
“类似那庄园所在之地,早年我随祖师也曾见过,大抵是受了天地之毒。你说那道人焦腾,善瘟毒之法,或许对此有所了解,看破根源,心中也想着炼化那天地之毒,壮其法器。”
“不过这魔头说难对付也难对付,说好对付也好对付,我记得你与竺真人门下灵蛟儿相熟?”
陆玄不知鹤道人何故说起灵蛟儿,但想来与魔头之事有关,于是道:“确实如此。”
“如此你便去灵音洞寻他相助,他有一件法器,乃是上乘降魔之宝,也克制毒物,他炼得餐霞之境后,竺真人便将法器传下,如今正在他手中。”
“你去寻他,将事情说了,竺真人也不会拦阻,降服魔头,本就是我辈修行之士积累外功的方法,与他也有好处。”
鹤道人在峨眉身份也算是尊贵,因随大衍真人修行,见识更不是寻常人能比,既有此言,必然有自己的把握。
陆玄听了这话,也放下心来。
随即向鹤道人道谢。
鹤道人不留他,将他打发走了。
陆玄离开福云客栈,琢磨鹤道人言语,才知道灵蛟儿原是已经练就了餐霞。
这修行速度,着实有些惊人,陆玄本以为自家修炼的速度已经不慢,但与灵蛟儿相比,才知道什么是天赋。
心中一时不由感慨。
不过他也没有嫉妒,灵蛟儿与他交好,也是天真烂漫之辈,更是同门,修为长进,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灵音洞所在,陆玄也算知晓。
一路剑光卷裹,便在峨眉山中寻得洞府所在之地。
峨眉也高也广,奇峰不知多少,也不乏散修之辈,或是寻仙问道之人,来寻峨眉仙人踪迹。
只是不得真言,也难得仙缘。
早年陆玄就是因此,没能得见峨眉修士。
如今自是不同。
灵音洞与摩云崖所在之地相差仿佛之间,不过所处更为毓秀,毕竟竺英真人是女修,还是有些讲究的。
来到洞府之外,未等陆玄报名,便见灵蛟儿迎来。
灵蛟儿身份特殊,虽是十数年过去,依旧那般童子模样。
说来他自身本有奇妙,联系与此,修行速度远超常人也就不难理解了。
得见陆玄,灵蛟儿显得十分欣喜。
早年在元枢仙府之中,与陆玄相处数日,二人便交下了情分,后来落云峡取龙涎果,更是加深了关系。
灵蛟儿惦记着补偿陆玄丢失碧云簪的事情,也惦记着陆玄回山给他讲见闻经历。
哪怕十数年过去,都不曾忘。
所以一听师父竺英说陆玄来访,便匆匆来迎。
二人一番叙旧,灵蛟儿颇有怨言,怪陆玄十数年不来看他。
陆玄无奈,知晓他脾性,只得推在修行之上。
好在灵蛟儿也算明白事理,没有追问此事,反倒问起了他这十数年的经历。
于是二人一边说着,一遍走入洞府之中。
不多时,陆玄见得竺英。
此番来寻,主要是找灵蛟儿帮忙,但也需要先和竺英打一声招呼。
“陆玄见过师姐。”
见了竺英,灵蛟儿老实许多,虽然修为有所长进,能够看出他在师父面前,还是不敢胡来。
竺英打量了陆玄一眼,点了点头,道:“严师叔宇内高修,哀牢山传承果也不凡,师弟老来入道,能有如今功果,也是非比寻常了。”
“师弟此来,可是要见琼儿?”
一百九十一、蛟儿
陆玄摇头,将来意表明。
听完陆玄一番话,竺英真人还未开口,灵蛟儿便是一脸兴奋了。
他天赋异禀,修行速度极快,但因为某些缘故,竺英真人一直都没放他下山历练,所以自他拜入灵音洞,除了仅有的几次和竺英外出之外,几乎都没有在山下生活过。
对于外界的生活,自然是十分向往的。
此番陆玄需他手中法器降魔,说不得自己就能同往,自然有些期待。
只是竺英面前,也不敢开口,只能紧紧看着师父,等着师父说话。
竺英听完陆玄言语,略作衬衣呢,面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与她而言,魔头作恶虽然不是小事,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半晌,竺英道:“蛟儿,你便随你陆师叔走一遭。”
灵蛟儿闻言,心下大喜。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不知多久了,门中诸位长辈外出,也不愿带他一起,害得他也只能听听旁人口述,才对山下世界有些了解。
也亏得陆玄当年在元枢仙府,与他说过不少事情,否则就算教他下山,只怕也两眼一抹黑。
当然,愈是知晓山下繁华,心中愈是惦念,也难说好坏。
事实上,竺英也是知晓他心思,才有此吩咐。
陆玄若不来还好,来了又不许灵蛟儿同去,这家伙难免要惦记许久,耽误修行不说,如是入了魔障,就难办了。
否则陆玄只需法器相助,也不必灵蛟儿随行。
“多谢师姐。”
陆玄拜谢,随即又问起苏琼。
此番难得来灵音洞一趟,不见苏琼一面也说不过去。
“琼儿还在闭关,如今正是要紧时候。”
竺英摇头道。
听得这话,陆玄也没强求。
如今月云师太还在那雉陵看守,不知内中魔头何时便会出来闹事,也有几分危险,陆玄也不好在峨眉耽误太久,于是便要拜别,领灵蛟儿前去除魔。
竺英阻道:“蛟儿脾性,你也知晓,多看着些他,莫要教他胡来。”
陆玄自然明白灵蛟儿脾气,点头应下。
随后也不在灵音洞多待,灵蛟儿取了法器之后,二人便驾驭遁光,下了峨眉山。
……
鹤道人所言灵蛟儿法器,乃是一条仙索。
唤作虬龙炎光索。
此索乃是上乘降魔法器,也能克制毒属之物。
其来历陆玄不知,但俱鹤道人之语,似乎并非竺英赐下,本就是灵蛟儿所有。
想到灵蛟儿出身不寻常,陆玄也不见怪。
且不说仙索如何,只说陆玄二人一路飞遁,离开峨眉境内,灵蛟儿兴奋非常,天际飞遁,也不忘四下观览,似乎要将这山河大地印在心中。
陆玄大抵能了解他的心情,虽说灵蛟儿也不是没有下过山,但类比起来,就仿佛常年呆在偏僻山村之中,数年才能有一次机会去到县城里玩耍的少年一般,难免兴奋。
只是雉陵之事耽误不得,陆玄看他因分出心神,遁光速度都降了下来,不得不出言提点。
话说灵蛟儿如今也是餐霞之修,非比寻常,倒是陆玄这‘长辈’反倒差了一筹。
说来也是有趣。
……
紧赶慢赶,二人终是来到雉陵。
不多耽误,直接来到了刘氏庄园之外。
寻得月云所在,于是按下剑光。
得见陆玄回转,月云也是松了口气。
虽说以她心境,即便危机在旁,也能静定,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如今陆玄领人回来,想是带来帮手,自然放下心神。
月云对峨眉了解不多,常年居于南疆,所以见了灵蛟儿,也认不出他的身份,拜道:“未知这位道友是峨眉哪位高修?”
修行高人之中,不乏以童子之身对人的,或是肉身存于洞府,只以元婴云游四方,所以世人见了童子模样的修士,也有可能是前辈高人。
月云对此有所了解,所以并没有因为灵蛟儿模样,就觉得他是晚辈。
毕竟灵蛟儿修为,她也看之不透。
灵蛟儿眉头一挑,他脾性实际有些古怪,或者说有些傲气,当初元枢仙府与陆玄和苏琼初见,便能看出几分。
虽说本性不坏,但如是对他不了解的,一时半会儿也难相处。
陆玄对他还算了解,见他挑眉,就知道他要做妖,于是先开口道:“这是我师侄灵蛟儿,峨眉竺英真人门下弟子,修为比我这师叔还要高些,此番伏魔,正要看他手段。”
月云有些诧异,她见灵蛟儿修为自家看之不透,还以为是前辈高修,不想竟是陆玄后辈。
不过转念一想,陆玄修行也不过十数年头,只因拜在哀牢山严真人门下,所以辈分才高,要说峨眉后辈比他修为更深,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仔细琢磨过后,心中还是感慨峨眉不愧玄门大宗。
“蛟儿,这位是月云道友,我的好友。”
灵蛟儿见陆玄先开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他脾气虽然古怪,但心思也是灵慧的,听到陆玄说月云是好友,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咧咧嘴,只对月云点了点头。
月云温和之人,看出灵蛟儿性格不同寻常,也不见怪,修行中人,脾气古怪的不知多少,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所以也没多问。
三人一番相叙,才转到正题。
陆玄问道:“那庄园可有古怪发生?”
“未曾得见那魔头出来,不过这周遭山林,渐有瘴气浮起,像是因那魔头缘故,再拖延下去,说不准会有瘟毒散布,不好耽误。”
听得陆玄问起,月云将这两日变化托出。
“那魔头在什么地方?”
一路来时,陆玄虽然将那魔头相关都告诉了灵蛟儿,不过灵蛟儿并未有具体印象,加上他脾气缘故,喜欢直来直去,就想问明魔头去向,直捣黄龙。
魔头托焦腾法器化身,按理修为不至于高过焦腾,但庄园古怪,也难说有什么变化,灵蛟儿虽入餐霞,与人争斗经验还是少了,来时竺英也提点过陆玄。
所以陆玄见得灵蛟儿这模样,不由说了几句,叫他不可轻心大意。
随后才道:“这魔头便在谷中一方世外庄园之内,那庄园所在,介于有无之间,颇为奇妙,入口已被我封住,且随我来。”
一百九十二、炼化
来到谷中,果然见得瘴气弥漫,想是从那庄园逸散而出。
显然庄园已经全然在那魔头掌控之中,不然以庄园古怪,不至于如此。
短短两日,就有如此功果,也是惊人。
实难想象那魔头要是无人解决,待他炼化庄园,走入人世,还不知要如何为祸人间。
好在为时未晚。
灵蛟儿胆大,见得这漫山谷的瘴气,眉头都不见皱一下,反而一副跃跃欲试模样。
陆玄无奈,也不好多说。
月云在前,驱以碧火金蟾圈开道,三人渐至庄园入口处。
入口能见黄雾散出。
“此处便是那入口所在?”
灵蛟儿问道。
但见陆玄点头,灵蛟儿即施手段轰开洞口,甚至都不等陆玄回应,便闯入其中。
虽知灵蛟儿有些莽撞,但如此举动着实也叫陆玄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不做准备就贸然闯进去,风险还是太大。
可是灵蛟儿已然入内,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与月云相觑一眼,二人无奈只得跟上。
即入庄园之中,黄雾漫天,原本景象半点不见,空荡荡一片,仿佛浑沌之地。
陆玄二人入得其中之时,已见灵蛟儿抛出虬龙火光索,化做一道红光,朝天际而去,似乎看破了什么。
仙索所过之地,瘟毒黄雾退避,似乎十分忌惮。
不多时,空中传来一道冷哼。
眼见周遭瘟毒之气便动荡起来。
灵蛟儿见此,不惊反喜,云霞卷裹之下,只与陆玄二人打了个招呼,便飞遁而上,隐入黄雾之中。
“令师侄有些性直了。”
即便月云这等脾性,见灵蛟儿如此行事,也有些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陆玄也是无奈,道:“他脾性便是如此,没吃过大亏,不知轻重,不过未免再生变故,还请道友助我驱散这周遭瘟毒之气。”
陆玄倒不担心灵蛟儿安全,不说他餐霞修为、降魔法器,只说身上宝物,便是不少,昔年落云峡中,一枚癸水神雷,便是威力无穷。
他受竺英宠爱,因天赋异禀,在峨眉也颇为受长辈照顾,手上不知多少宝物。
这魔头哪怕炼化庄园之后,更进一步,也不过餐霞手段,即便灵蛟儿不是对手,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而且鹤道人见识广博,陆玄细细与他说过,他才提及灵蛟儿虬龙火光索能制魔头,必然有其道理,知晓灵蛟儿不大意,也难有危险。
当然,即便如此,他们二人也不能闲着。
这庄园之中瘟毒之气出自那一杆黄幡,想来对魔头有所增益,将这些瘟毒之气解决,也能帮到灵蛟儿一二。
用碧火金蟾圈斗法暂且不敢说会如何,但是对付这些毒气,却是无往而不利。
虽说这瘟毒之气源源不断,但在陆玄与月云两名玄光修士加持之下,碧火金蟾圈卷起汹汹碧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庄园之中的毒雾便被席卷一空。
这时陆玄再看去,就发现这庄园实在已经说不上是庄园了,空空一片,一如蛮荒之地,坑洼嶙峋,更能见冒着气泡的沼泽地,显然是被那黄幡同化。
这时,天际传来一阵轰鸣,抬头看去,就见灵蛟儿正与一名焦腾模样的道人斗法。
道人挥舞一杆长幡,黄浊之气汹涌,抵挡着化作火龙的虬龙火光索,似是有些应对不及。
二人手段频出。
虽说灵蛟儿性格存在一些问题,但斗起法来,却有些出乎陆玄预料。
陆玄本以为灵蛟儿在峨眉静修,少有下山,当是没有什么斗法经验。
但这一看去,施展手段十分纯熟,方位腾挪,法器运炼之间,颇有章法,仿佛是一个斗法经验吩咐的积年老修。
着实教人惊讶。
尤其身上不时砸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器,简直就是压着那道人打。
虽然知道灵蛟儿仙索能克制这魔头,但陆玄依旧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修士斗法,除非为论剑术高低,否则大多数时候,胜负也就在一念之间。
庄园之中黄雾一散,灵蛟儿似乎寻得时机,未等众人反应之时,仙索已然将那魔头与黄幡卷在一处。
任那魔头百般挣扎,都脱困不得。
每每动弹,火光仙索便捆紧一分,直至他半点无法动弹。
未等陆玄二人多看,灵蛟儿已然牵扯仙索,将那魔头引了下来。
“我还道是什么厉害魔头,原来也就这点本事。”
行至陆玄二人身前,灵蛟儿意犹未尽,言语之中,似乎还有些遗憾,似乎是在说与这魔头斗法,未能尽兴。
陆玄与月云相觑一眼,都是不由摇头。
陆玄无奈的是蛟儿脾性。
月云则是感慨峨眉大宗,门人弟子手段厉害。
说来妙玉庵传承也算有几分来历,月云久在南疆,所见多是旁门左道之流,相较之下,月云自觉自家传承也算中乘了。
如今见了灵蛟儿,才知玄门大宗自有其厉害之处。
不过不管怎么说,锁住了魔头,终究是一件好事。
只是未等陆玄开口,灵蛟儿却道:“这魔头虽被我锁住,但他那法器与此地联系颇深,无法将之带离,联系不断,魔头便无法打杀。除非施法炼去法器与此地联系,或是直接毁去法器,否则这魔头消除不得,有些麻烦。”
听得这话,陆玄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也有所明悟。
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需要如何处理?”
灵蛟儿既有此言,必然有解决的方法。
只听灵蛟儿回道:“还需你那龟蛇剑一用,我记得你那口飞剑之中,自有天雷之气,天雷能消磨这魔头与法器之间的气机,等到这魔头气机与法器一断,我便能以仙索打杀魔头,炼去这杆毒幡,届时无虞其他。”
陆玄了然,当下取出龟蛇剑来。
一番商议过后,也知晓该如何行事。
说来灵蛟儿见了陆玄龟蛇剑,倒是有些惊讶于此剑炼得真形,还好生询问了一番,得到陆玄回应,也是感叹陆玄机缘。
如此三日过去,龟蛇剑化龟蛇真形,果然能将魔头气机吞去灭化。
按着速度,只需十余日功夫,便能将这魔头除去。
只是这一日,陆玄正在专心炼去魔头之时,毒幡忽闪黄光。
一百九十三、魏夫人
龟蛇剑本化龟蛇真形,镇压在毒幡之上,道道雷光垂绦而下,洗练毒幡。
毒幡黄雾涌动,不时能见屡屡黑气散逸而出。
魔头本是依托法器化形,此时龟缩法器之内,已是不见踪影,只能如此磨洗。
可随着变故发生,毒幡黄雾瞬间汹涌起来,本体幡面,也是黄光大作,几欲遁走。
哪怕毒幡本体除了龟蛇真形镇压之外,还有虬龙炎光仙索困住,此幡依旧按不下动静。
连带着陆玄玄光法力,都因为龟蛇真形震颤,受到不小冲击。
毒幡虽然厉害,但无人操控,魔头又被雷光洗练的情况下,本不该发出这等威能来。
如今变故,着实有些突兀。
这边动静不小,周遭护持的灵蛟儿与月云注意都被吸引了过来。
但见毒幡变化,俱是急忙赶来。
陆玄勉力维持法力运转,压制毒幡变化,一面与二人说明情况。
虽然听后都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时也无他法,只能相助陆玄先压制住毒幡。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三人发现凭借他们修为,竟然无法压制住这一杆毒幡,而且他们很快也发觉,整个庄园天地似乎随着毒幡的变化开始震颤了。
未等多久,三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被掀翻了一般,辨不清上下四方,再睁眼时,已经换了一个天地。
三人俱是修行有成之辈,虽然未曾料到这等变化,反应还是极快,定睛看去,就发现自身已经处于庄园之外,漫山山茶之中。
陆玄龟蛇剑还在身前,但是连带虬龙炎光仙索在内的焦腾毒幡法器,俱是不见踪影。
下一刻,天际一阵动荡传来,赫然便见庄园景象浮于上空,只是有些虚幻,仿佛海市蜃楼。
虚幻景象之中,一道黄光大作,伴随虬龙炎光仙索玄光,正是方才还在众人压制下的毒幡法器。
转瞬之间,虚幻庄园景象全然被毒幡收摄而去,随后毒幡竟挣脱了虬龙炎光仙索束缚,脱身而出。
正这时,空中云气化作一方大手,朝那毒幡与虬龙炎光仙索抓去。
陆玄三人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那云气大手何人所出,但不需多想,就能猜到出手之人就是导致毒幡变化的那人。
甚至陆玄想的还远一些。
焦腾出身瘟道人门下,这背后出手之人说不好便是瘟道人。
而就在陆玄念头落下,灵蛟儿见自家法器要被夺走,忙施法召唤之时,天际一道流光飞来,瞬间将那云气大手打散了去。
随后将虬龙炎光线索卷走。
“晚辈法器也要强夺,吕道友不觉有失身份么?”
清冷声音响起。
“玉罗刹!你要多管闲事?”
一道青年男子声音响起,陆玄为之一怔。
玉罗刹?
不是前番助他练就龟蛇真形的那位前辈么?
“多管闲事?随道友如何作想,道友如是不快,你我做过一场便是。”
此言一落,空中才黄紫两道云光。
浊黄云光之中,站定一名邋遢青年,头顶一把有些古旧的破伞,周遭黑黄之气弥漫,与此前陆玄在焦腾身上所见瘟毒之气一般无二。
青年此时已将那杆毒幡抓在了手中,冷眼望向前方。
目光所在,正是不远处那道紫色云光。
紫云之中,有一名宫装俏丽女子,正是此前孤宅炼剑的‘玉罗刹’魏夫人。
魏夫人手中,也正是灵蛟儿虬龙炎光仙索。
黑袍青年面色十分难看,听得魏夫人邀站,更是阴晴不定。
半晌,冷声道:“道友怕是忘了自家身份。”
魏夫人出身魔教,也是魔教之中有数的高修之一,黑袍青年此意,显然是在说魏夫人替陆玄等玄门弟子出头,有些不该。
“我是什么身份,还不需道友提醒。我也没那么多空闲功夫与道友在此叙话,如有不快,你我便战,若是无意斗法,自取了你的法器离去,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
“……”
面对魏夫人强硬态度,黑袍青年面色黑沉,一时没有作答。
“今日之事,本座记下了!”
好一会儿,黑袍青年才放下一句狠话,随即黑黄云光卷裹,瞬时离去。
魏夫人见此,也没阻拦追截。
见云光消失不见,才按下云头,来到陆玄三人身前。
三人之中,陆玄与魏夫人早先见过自不必提。
月云师太久居南疆,见闻广博,又与秦韵为友,却也听过玉罗刹名号,所以知晓魏夫人身份。
倒是灵蛟儿,不曾外出游历,久在竺英座下修行,也没什么见闻,竺英本身也很少说起魔门之事,他自然不知魏夫人来历,难免有些好奇。
加上他性子率直,见魏夫人按下云头,竟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什么人?可也是我玄门的前辈真仙,能否将法器还我?”
他见过魏夫人逼退黑袍青年,自然知道魏夫人厉害,所以这句话倒不是有什么傲气,只是性格使然,也没别的心思,就是有什么问什么罢了。
陆玄见此,生怕灵蛟儿得罪了魏夫人,忙走上前去,道:“拜见魏前辈,这是我师侄灵蛟儿,峨眉竺英真人门下弟子,久在山中修行,不知礼数,还请见谅。”
魏夫人是魔教修士,虽然是严白凤友人,前番还助他炼剑,但具体性情如何,陆玄也没有多少了解。
此番又助他们取回法器,赶走那黑袍青年,若是误会了灵蛟儿意思,却是不妥。
“原来是峨眉弟子,难怪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行。”
魏夫人看了灵蛟儿一眼。
随后不在意的将手中虬龙炎光仙索丢给了灵蛟儿,才转过头来对着陆玄道:“你们是如何与吕珲这人纠缠到一起的,错非我这段时日都在南疆游转,正好见了此处动静,以此人脾性,即便忌惮你与这峨眉派小子的身份,也会叫你们吃个不小的教训。”
吕珲。
陆玄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问道:“前辈,未知这吕珲可就是南方魔教瘟道人?”
魏夫人有些诧异,随后道:“正是此人,既知他来路,你们为何还如此不小心?”
一百九十四、云光
听得魏夫人此语,陆玄苦笑一声,随即才将自家经历道来。
听了陆玄一番言述,魏夫人才知晓前因后果。
不由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严道友吩咐,不想是你偶然撞上的,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好说。那焦腾显然不受吕珲重视,不然不至于在此落入魔劫,其中或许还有他的算计,所以千万不要以为他弟子不成,本身就不厉害。说到底,吕珲还是南方魔教老祖之一,掌管瘟癀一道,未成金丹,都谈不上与他对阵,日后若是还遇到这等事情,还是要谨慎而行才好。”
“晚辈省得。”
魏夫人好意,陆玄忙谢过。
“说到魔教……今日过后,你等若是四方云游,也需多加注意。”
不知想到了什么,魏夫人微微一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玄有些不解。
灵蛟儿与月云在一旁听着,也不知魏夫人此语是什么意思。
“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以你等出身,想来都知道这千百年来二次斗剑之事吧?”
三人闻言,俱是点头。
千百年来,有过二次斗剑,对紫府洲修行之辈影响不小,这两次斗剑,可以说定下了如今紫府洲修行势力的局面,凡是修行日久之辈,多少都会听说这件事情。
“两次斗剑,定下如今玄门大兴局面,如今数百年过去,不拘四方魔教还是天下旁门,都已恢复元气,形势自然要生变化,不过多的你们暂时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魔教修士、旁门左道之流,在紫府洲的出现的数量只怕要多起来了。你等若是四方云游,说不好就会撞上,彼辈手段颇多,经历千奇百怪,难以境界断其实力,如是遭遇,需要多加小心。”
“若想知道更多,回山询问你们师门长辈便可,我还有自家事情处理,就不多待了……”
未等陆玄三人从魏夫人这一段话中琢磨过来,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虽未明言,但三人俱是聪慧之辈,细细一想,大抵也能领悟几分,回过神来,各自面色都有不同。
具体如何还说不好,但大致也能想到,紫府洲怕是要乱。
灵蛟儿还好些,对此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印象,毕竟他没见过,也无法想象出来。
但陆玄和月云就不同了,以他二人见识,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清楚这样的变化包含了什么意味。
回过头来,陆玄想到魏夫人,她是西昆仑修行,如今却在南疆之地游荡,难说也是与这件事情有关。
陆玄现在是真的想回哀牢山请教严白凤,关于日后紫府洲局势变化的问题,他也好安排自己的修行计划。
如今在贸然四方行走,显然是有些不妥的,谁也不知道是否还会遇上瘟道人这样的魔教老祖,以他如今脾性,遇到不平之事,一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难免就会与一些人产生纠葛,一个不好,或许就会招惹魔教修士。
可惜严白凤与秦韵俱不在哀牢山中。
也没个联系的法门,这却教人无奈。
……
“此为多事之秋。”
月云叹道。
相较于陆玄和灵蛟儿,或许她才是最担忧的那个,妙玉庵虽有几分传承,到底还是少了底蕴,门中修行之人,就她与定静师徒二人。
如今听得这等消息,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南疆本来就乱,往日好在她修为还算过得去,玄光境界在南疆之地也有几分地位,才能护得黎罗山清净。
如今局势变化,不知会跑出多少不知来历的修士,难说会不会影响到黎罗山。
陆玄听得此语,大抵也明白月云心思,不过他如今修为,即便想帮着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自家还看不破世情,需要回山请教严白凤,哪里又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无言间,月云又道:“乱象渐显,我离开黎罗山却有几日时光,如今还是回山做一番布置才好,也免得失了准备。”
这是准备拜别。
陆玄闻言,也不拦阻,只道:“道友助我良多,日后黎罗山若有麻烦,尽管吩咐。”
月云点头,遂与灵蛟儿拜过,直接离去。
灵蛟儿与月云不熟,说不上什么话,对于魏夫人留下的话语,也不甚在意,如今见两人都走了,反而变得自在许多。
眼珠儿一转,收去虬龙炎光仙索,道:“说来我还不曾来过南疆,如今魔头除去,你我不如四处转转?”
这话说的直白,还是玩心太重。
若是方才往常,陆玄说不好就答应了,但是魏夫人刚走,又才留下那样的言语,陆玄自不好答应,于是道:“正如月云道友所言,如今紫府洲乱象渐显,还不知会有怎样变化,南疆之地,龙蛇混杂,以前可也不见瘟道人、魏夫人之流出现,如今你我轻易便在这凡俗之地见得这等高修,足见是不寻常。”
“你虽有几分功果,但竺英师姐不许你下山,必然有她的道理,如今事情了罢,你我还是回峨眉见过竺英师姐才好。”
“唉!”
灵蛟儿一听陆玄这话,眼睛一瞪,却是没想到陆玄半点情面都不讲。
本以为陆玄知他在山上憋得辛苦,看在二人交情的份上,会帮个忙,谁料会是这么一个回答?
“好歹我也助你不少,我就是想四处转转罢了,长长见识,又不招惹麻烦……”
陆玄闻言,不等他说晚就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时候不对,日后会有机会的,竺师姐总不至于一直将你留在山上,修行日头且长,何须急于一时?”
“走了,回山!“
陆玄清楚灵蛟儿跳脱心性,是以不等他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将龟蛇剑召来,剑光卷裹,朝峨眉方向飞去。
他也不担心灵蛟儿独自跑了,没有自己帮他做掩护,惧怕竺英的灵蛟儿,可不敢不回山去。
没有出乎陆玄预料,灵蛟儿见他匆匆而去,先是一愣,随即恨恨的在地上跺了跺脚,这才不甘的驾驭云光,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