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伤-(三十一)
潭川回黎江城要坐船,可最近一直在下着大雪,河面冰封,不能开船。
好在最近几日出了大太阳,白雪融化,河面解封,船可以开了,余娴雅在潭川城已经待了太久,她急着赶回去,今日得了消息,大船下午会开,她已经准备好了,收拾好了行李。
和外祖一家吃了饭,又和表姐聊了几句,看着表姐已经好全,她放了心,坐着罗家派出的车去了岸口。
拿着票,上了船,她这次来潭州城是低调秘密过来的,没有带什么丫鬟,她把行李放在自己住的轮船房间里,走出去倚在栏杆处透透气。
眼前景色很美,碧水蓝天,远远望去河面冒着雾气,空气中微微有点湿冷,好在她今日穿的多,里面穿着藕色旗袍,腰身很细,外间套了驼色大衣,围着羊毛明黄围巾,头发披散在脑后,露出一张魁丽的脸蛋来。
这回来潭州城她独自谈成了第一笔生意,心里很高兴。
虽然和对方磨蹭了许久,上门寻了对方许多次,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赔着笑,当时心里也有些委屈,也想过退缩,可如今想想,只要合同签了,只要给余家挣了钱,其他的都是浮现,什么赔笑,什么心委屈都没关系。
只要能正正当当的签下这一单,做成了这笔生意,比什么都强。
岸口几声汽笛声响起,进港湾,高大的轮船像一片楼房一样,整齐地排列着,耸立的烟囱,起了白烟,轮船像一叶扁舟,随着波浪起伏。
借风使舵水涨船高,顺风驶船,风雨同舟。
轮船惊起河面破浪航行,铁甲艇头,刺破碧波,入夜,却突然又下起了雪来。
船艇不得不就近停靠在附近的星安城港口,要等到雪停下,船艇上的人群被唤下船艇。
余娴雅拖着行李箱下来,看着乌压压的一片人群和黑色夜空,心里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从暖洋洋的轮船下来,有点发麻,有点冷。
她跟着大众人群往附近的宾馆去,心里总感觉不太对劲,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她曾经在冥界待过,见过生死,听过许多故事,知道有些人心比鬼更可怕,她留了个心眼。
到了宾馆前台,左右看看,小声的问了接待人员厕所在哪,然后开了一间房间,拿着房卡假装上去了,可趁着没人注意拐进了就近的厕所里,厕所里有灯,她飞快的打开行李箱换了一件大衣,把头发扎起来,拿了顶帽子戴上。
收拾好,立马下楼,出了宾馆往隔壁的宾馆走,开房,入住,检查房间,床底等,然后反锁房门,搬椅子顶紧,关紧窗户,这才把外套脱下,躺在床上深呼了一口气。
半夜睡的迷迷糊糊,做了噩梦,她心里更加害怕起来。
她突然有点怨自己出来干嘛不带几个丫鬟,只身一人本以为是勇敢,可万一遇见那样的事情,那就是自己一意孤行的傻气了。
她叹了口气,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可自己一个女人,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还是好的。
不然万一.......
余娴雅不敢想下去,她抱进被子,继续强迫自己睡下去,可是好奇怪,这个时候突然有点想姆妈和大哥,还有......
那个人.....
她摇摇头,如今和他就是逢场作戏,想什么想,挣钱做生意要紧!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她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去洗漱,顺便把隔壁那家宾馆的房给退了,她退好了房间,从宾馆出来,准备去附近的早餐店吃个早餐。
她走在路边,戴着一顶灰白色帽子,遮住了她额头,围着白色围巾,把脸围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前方。
迎面而来有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都戴着黑色帽子,双手插在口袋里,头微微下垂,看不清脸部表情,余娴雅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出来了,她心里紧张。
可可有怀疑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被害强迫症,两个离她越来越近,她心里怪怪的感觉越发多,刚刚一擦肩而过,她正想深呼口气,不想身后被人狠狠一击,后脑勺疼痛万分,她痛得不敢回头,用劲力气往前跑,像是爆发了跑步的潜能!雷霆万钧!奋力奔腾!边跑边喊救命,幸好她今日留了心眼,穿着平底鞋,不然这样跑起来没两步恐怕要摔的半死。
大街上的人群听见了声音,有一群学生模样的人看见这一幕,走上前,拦着追着的两个男人,有女学生护住余娴雅,一个女学生扶着她,安慰她。
几个男学生拦着两个男人,两个男人见状不对劲,转身跑了。
余娴雅摸了一把后脑勺,果然流血了,湿湿黏黏的,学生们见状,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她心里感激,好好和他们道了谢,请护士打了电话回余家,叫人想办法来接自己回家。
她躺在医院里,心里忐忑,这样的飞来横祸突然让她感觉自己好渺小,也好脆弱,自己更没有想的周密,她就不该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出来!
如今不算安稳的世道,她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居然还不懂!她明明不认识那两个男人,应该也没有得罪他们的?
可为什么?她躺在床上心里难过,后脑勺疼痛,心境有些脆弱。
现在更加想姆妈了,想大哥了,想回家了。
天空乌云滚滚而来,篓时天昏地暗,冷不丁的一声炸雷,大雨和大雪一起瓢泼而下。
在这不熟悉的城市,望着窗外雾色天空,听着那令人害怕的雷声,不由得心头感到一阵阵的恐惧和紧张。
慢慢的时日一点一点的流逝,外间天色黑了下来。
病房门却突然被敲响,她心头有些紧张。
“是谁?”
“是我。”
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松了口气。
推开房门进来的男子眼眸里有些血丝,好看的脸上带着焦虑,发丝微湿,黑色大衣沾染许些湿润,风尘仆仆。
他疾步上前,坐在病榻上,安慰道,“别怕,我来了,那两人我已经派人去抓了,等抓到了就送进局子里!”
离伤-(三十二)
大雪渐渐融化,她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年关将至,要回去。
容明晖是坐直升机过来的,如今他们也做直升机回黎江城。
这架直升机是容家私有的,趁着这日出了大太阳,载着他们准备回黎江城。
那两个男人已经被逮捕了,会有相应的惩罚等着他们。
他们是那辆轮船上的乘客,在轮船上无意间见过余娴雅,仔细观察了一番,见她一个女子是单独出行,生得又那样美貌,一身装扮看着家里也是个有钱的,起了歹毒心思,想着既然是个美人,抓了来,敲诈一笔,还可以......
后来晚间突然下起大雪,轮船就近停岸,他们跟踪她,寻了机会一直跟踪她,好不容易上午看见她出来了,下了手。哪里知道她比他们看起来的要坚强要厉害,一击打没晕过去,还跑的极快,大声呼叫引来了一批正在街上准备去图书馆的学生,让她逃脱了......
容家这私人直升机不算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什么都,余娴雅坐在沙发上,侧身靠着,她后脑勺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可还是疼,碰上了会有丝丝微痛,加上这样寒冷的冬季,新陈代谢慢许多,伤口好的慢了些。
她腿边趴着一只小狗,毛茸茸的,黄毛,很可爱,是他见她在医院那几天焉焉的特地买来陪着她玩的。
她从前就挺喜欢黄毛小狗,田园犬,很认主,很认家,她喜欢。
原先他们在国外时的邻居也是国内的人,专门从老家带了一只田园犬过去养,那只田园犬,叫大黄,超级灵敏。
每次邻居亲自用割草机在后院里割草时,大黄都要跟着,而他们去邻居家拜访时,大黄翘着尾巴和他们打招呼,她拉着他笑的开怀,嘴里说着大黄好聪明,有灵性。
她俯下身子摸了摸这只小黄狗,小黄狗动了动,顺势在她腿边打滚,四脚伸伸,软软的,尾巴一翘一翘,毛绒团子。
她露出笑容,心情好了不少,把小黄狗抱起来。
“坐直升机怕不怕?”
她嫣然一笑,后脑勺围着纱布,绕了好几圈,从她额头绕往后脑勺,小田园犬似乎知道女主人受了伤,表情萌萌的,睁着一双眼睛,眼珠圆圆溜溜,四指梅花爪子微微朝下,像是收起了锋利的爪子,看着十分温顺,像是撒娇一样。
容明晖端着一碗排骨汤过来,见她玩的开心,他好心情的坐在她身侧,喂给她喝。这排骨汤是上直升机前在医院临时请的保姆做好的,装在保温盒里,现在还热着呢,他怕她饿了,倒了一碗出来,白色的瓷碗上面有印着兰花,很漂亮。
“饿不饿?喝一点汤。”
她一双眸子乌黑明亮,盈盈动人,和小黄狗在玩着,他心情越发好了。
“小黄很听话啊。”他开心。
“嗯,好萌,你看它的爪子,好像生怕伤到我一样。”
“动物也是有灵性的,也讲情面,你是它女主人,对它好,你受了伤,它心里肯定也担心你,害怕自己伤了你。”
余娴雅一听,朝着他看了一眼,有些动物确实有灵性,也讲情面,动物如此,何况人呢?
她弯腰把小黄狗放下,放在脚边,让它自己在地毯上玩耍。
她直起身子,接过他手中的瓷碗,拿着勺子喝了两口,然后放在面前的矮桌上。
“不喝了,我好饱哦。”
语气糯糯的,有点撒娇味道,他听在心里却十分高兴,“饱了就别喝了,等会饿了再喝,保温盒里还有。”
“嗯。”
她上直升机时才吃饱了饭,这会肚子是饱的,可看见他端了过来,想到他这些天对自己的照顾,她告诉自己客气的喝吧。
余娴雅喝了后,侧身窝在沙发上,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这段时间的她看起来很温柔,安安静静的,虽然不怎么说话,可容明晖明显的感觉到了一点点她的变化。
窝了一会,她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这个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在半空中,外面云雾迷漫,很美,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点点奇怪的情愫,干脆闭上了双眼,去回避他的眼神。
他看见了,以为她累了想睡觉了,他拿着自己的外套大衣给她披上,盯着她脸看了一会,弯腰看了看毛茸茸的小黄狗,嘴角含着笑。
他拿起矮几上那碗喝剩的排骨汤,想了想,自己拿起来喝了下去,明明只是一碗添加了一些补药熬制熬制而成的排骨汤,可他喝的很香一样,特别是盯着她送进过嘴里的勺子看了许久,神色温柔。
余娴雅本来就是迷迷糊糊的闭上了双眼,不是他以为的睡着了,她感受到大衣的温度,睁开眼看见了他眼里望着勺子的温柔,心里突然有些发酸。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守在病床上,几乎寸步不离,什么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每日跑前跑后去问大夫她的伤怎么样了,仔细盯着护士给她包扎换药,还打水给她洗漱......
那家医院的护士趁着他不在,给她换药时会露出羡慕的目光,还会和她说,真羡慕她,有长得这么帅又贴心的未婚夫。
还打趣说,你未婚夫真宠你,什么都要亲自过问,生怕你出什么差池,弄得我们这医院的护士们可眼红了。
她嗓子哑了哑,问那护士,怎么知道他是她未婚夫?
护士说,是他自己说的啊,是医院有小护士大着胆子去问了他,是他自己说是你未婚夫的,你们本来婚礼就定在今年年尾。
护士还说,你未婚夫可真在乎你。
他在乎她吗?她暗忖着。
是在乎的吧!
不顾风雪不顾安危得知了她受伤强行坐直升机过来照顾她,陪着她,不顾她这段时间的闹腾,一直哄着她,照顾她,还有那药铺,大哥已经告诉她了,是他听说她想要拿下,他提前买下了,送给了余家。
她心里怪怪的,这个男人,他们曾经到底在一起过,他也对她好过,可.......
她心里突然有些纠结,明明知道自己只是想和他逢场作戏的,想要报复他的,想要趁着他喜欢自己的时候利用那点情谊去报复他的。
离伤-(三十三)
他手往旁边摸索了一下,好一会,没有碰到她,他惊醒过来,在深夜中睁开眼睛,习惯性的往旁边看了看,没看见熟悉的她。
这几日在星安城他每日每夜都守着她,晚上她睡着后,他就坐在椅子上,趴在床沿边,守着她,醒来时习惯性的会摸摸她在不在。
等她醒来,他再去打水给她洗漱,这样的日子,他有些习惯,可现在一摸,没有人。
他心里不由的一慌,打开台灯,还是没有她。
他看着房间里熟悉的一件一物,才想起来,这里不是星安城的医院,这也不是病榻。这是他的家,而她已经被送回了余家,由私人医生亲自照料。
他拿起床头柜香烟,点燃一根抽了一口,吐出圈圈白雾。
天气冷了,外间风雪越发厚重,园内的枯树枝头沾满了雪花,偶尔有一阵寒风刮过,惊起雪花在半空中打回转,然后慢慢落在地面上。
子珍端着热水敲响了小姐的房门,里面的娴雅已经起身了,她伺候小姐洗漱梳头,然后陪着小姐去饭厅用早饭,期间医生早早的过来给娴雅换了药。
药物刚换好,门外出现了容明晖。
他正好撞见医生,他开口询问医生娴雅的伤势,医生如实禀告,她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
容明晖点点头,拿着一束鲜花走进娴雅的房间,子珍见了,连忙低下头笑着退出了房间,走时还不忘把房门带上。
她往大厨房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容大少爷送去茶水?
路上的厚厚的雪花一大早就被粗扫佣人打扫到一旁,她走在还算干净的路面上,回头望了一眼小姐的房间,脸上笑容越发浓厚。
子珍心想,近来容大少爷对她家小姐越发呵护了,每日捧着一束鲜花亲自来看望小姐不说,那鲜花每日还都不一样呢,这样的冬天能寻来这样多类的鲜花,够有心思的,而且还都会掐着点会上医生,要亲口问问小姐的伤势,小姐还是他接回来的……
子珍笑了笑,要是小姐不受伤,这会婚期都到了,她把头转过来,叹息一声,不知道婚期会拖到什么时候?
不过,多拖一天也好,她一直都有点胆怯容家,虽说她不讨厌容大少爷,也不算很害怕他,可容家不一样啊,她就是莫名的害怕胆怯容家,早前夫人说了,等小姐结婚,她就要跟过去照顾小姐的......
她希望小姐幸福快乐,也希望小姐早早的嫁给自己喜欢的容大少爷,别再闹什么矛盾了,可她心里又真的有点胆怯去容家,可她能选择吗?
子珍摇摇头,她的命就和浮草一样,落在哪里早已经定下了,就求去了容家,容大少爷对自家小姐好一些,以后小姐给她许一门合适的婚配,她就心满意足了。
房间里,容明晖亲手把鲜花放在桌面上,房间里立马出现一股似有似无的玫瑰花香。
娴雅回头看了一眼那束玫瑰,红红彤彤很是漂亮,在这样的冬天很惹眼。
她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容明晖见了,走到她身后,“想不想再睡会?”
她摇摇头,因为站在窗边,窗帘拉开,外间的光线照射在她身上,她穿着一件粉色旗袍,窈窕柔美,容明晖眼神暗了暗,心里突然起了把她扣进怀里的想法。
“要不要再睡会?医生刚刚说,你要多注意休息。”
娴雅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她哪里睡的着?
回来这几日,他总是出现在她梦里,有时候半夜她会醒过来,习惯性的往床沿边看,看有没有他在,可.......
自然没有他,这里不是星安城。
对了,她心里居然会起原谅如今他……
她心里居然还一遍一遍的劝慰自己,如今的他,现在的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应该都是喜欢自己的,真心真意在乎自己的,所以……
她居然还会有那种,若是可以的话,她是不是可以珍惜这个时候的他,至少他现在是真心的啊。
“今日你上班又迟到吗?”她开口道。
容明晖却摇摇头。
“今日不去上班了,歇息一天,想要好好陪陪你,这几日,半夜有时候醒来发现没有你,心头有些闷。”
“陪...我?不用的......”
她垂下头,脸有点微微发烫,不想看他,他让她有点窘迫,他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直白说话了?没看见她?心头有点闷?。
“我听方叔说这样的天气适合烤烤洋芋烤烤红薯吃,咱们要不要试试?”
他嘴角含着笑,他昨日听说了,说是她食欲不振,他问了容家的私人医生,说受了伤食欲不振可不好。
如果实在吃不下什么,那就吃点粗粮,好消化,也有营养,而且可以当零嘴,吃着玩,少吃多次。
听到烤东西吃,娴雅来了兴致。
前一世,他们在国外可是经常和同学们烤烧烤吃的,他们自己动手,分工合作,烤的东西可香了。
“那再准备一些肉吧,烤起来应该很香。”
“吃烤肉上火,你伤口还没好全,等你伤口好全了,咱们再好好烤。”
娴雅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点了头。
没一会,下人听了吩咐,端了一个新的炭火炉子进来,还放上一个铁丝细网,加一盘子洗干净了的红薯和洋芋,以及刀叉、碟碗筷子和一份香喷喷的辣椒面。
容明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洗干净的红薯搁铁丝网上面,又夹了一个洗干净的洋芋放在上面。
炭火旺旺的,多烤烤就可以将红薯和洋芋烤熟,到时候再从中间切成两半夹上一点辣椒面,吃起来很香。
娴雅坐在矮凳子上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火炉子,心里怪怪的。
重活一世回来快一个季节了,前世和他的事情却越发清晰起来,大到重要节日他们一起干了啥,小到他送了自己什么,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她都想起来了。
他今日穿的很正式,英气逼人,烤着红薯和洋芋,神情认真,脸上带着一点点柔色,眼里墨黑深沉,有些看不透。
许久,洋芋烤熟了,他用筷子夹起一个放在碟碗了,轻轻把皮拨开,再切成两半,洒上一点点辣椒面,吹了吹,似乎是想把洋芋吹凉快一点,然后把碟子和筷子一起递给她。
她看着熟悉的洋芋,眼角突然有些酸,心里有些刺疼。
这个男人,惊艳了她的情窦初开,还温暖过她的年少。
“怎么不多给我放点辣椒面。”
“多了上火,我本来一点点都不想给你放的,可又怕不放你吃不下,这才给你放一点。”
“好吧,可是我还是想多放点啊!”
“小馋猫,你先尝尝,要是不好吃,我再给你放一点。”
“好吧。”
她夹起洋芋咬了一口,味道很香,辣椒面很符合她的胃口。
“好吃,好久没吃过了。”
她心里越发酸,确实好久没吃过了。
从前不止烤肉,还考青椒,茄子,香蕉,洋芋和红薯等,而她最喜欢的就是加一点的辣椒面,那时在国外辣椒面可珍贵了,可是千里迢迢叫家里派人送过去的,她每次都舍不得多放,也不准他多放,只舍得放那么一点点。没办法在国外照顾他们的女佣虽然是国内带去的,可是国外的辣椒感觉不一样啊,做出来味道没有本土的好。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
她还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女学生,而他还是那个帅气迷人的男师兄。
时光明明过去了那么久,她还去了一趟冥界,可年少时那些记忆好像一点都没忘。
离伤-(三十四)
年关将至,容家办了一场简单的家宴。
这次家宴邀请了余家老小。
夜幕降临,容家门口的路灯全部亮起,大厅里灯光明亮柔暖。
一辆小汽车停在容家大门口,余家老小过来了,娴雅下了小汽车看见容明晖站在大门口灯光下等着。
见她来了,他走上前和她姆妈、大哥、大嫂打招呼,还逗逗了她的小侄子,随后牵着她的手往容家大门进去。
她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粉色的老式旗袍,袖口上用金线绣着梅花,外披着白色羊毛披肩,披肩下垂着一排排珍珠串成的流苏,青色挽起,风髻露鬓,簪了一根复古红玉发簪,皮肤白皙、柔光细腻,腮边留有两缕发丝,修饰魁丽的容颜,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行走间既端庄又婀娜。
一起走到大厅时,容家人已经都到了,这样的家宴,容家大夫人是不会让姨太太们出来的。
容老太太坐在上首,见了娴雅一脸笑意,问她伤势好点了没有,娴雅乖乖点头,说伤势差不多了,可心里却有点窘迫,她可记得自己刚刚重生回来时,说过要退婚的,可如今闹了这么久,不仅婚事没退成,还来参加容家的家宴......
容明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插开话题,逗的老夫人哈哈大笑,她脸色温柔,穿着西装马甲,丰神俊朗,阳刚俊美,明面上好像在看着老夫人,可余光一直围绕在娴雅的身上。
大家都入了席,丫鬟们把饭菜一一端了上来。
先上冷盘、燕窝汤,随后慢慢上主菜,裴翠龙虾、家常海参、水晶雪花牛、五花鱼、东安鸡、红烧鲤鱼、香绘烤鸭等,再上点心、水果、冰淇淋、咖啡、热茶等。
食不言,一家子吃着饭菜,筷子落碗碟声音极其微弱,突然外间起了声响,容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容夫人也一样,吴妈从外间打探了消息,俯身在容夫人耳边说了点什么,崔秋脸色一变,站起身子,说先出门看看。
吴妈扶着崔秋走出大厅,何家一家子都站在门外,被容家家仆拦住不让进去。
“这是怎么了?”崔秋扫了何家大小一眼。
何夫人见容夫人出来了,声声泪下,哭诉道,“容夫人,咱们两家好歹也有姻亲的脸面在啊,如今我家大闺女怀了你们家大少爷的孩子,您可要给我家大闺女做主啊!”
崔秋脸上一变,这是什么跟什么?何家大小姐怀了她儿子的孩子?这算什么事情?合着何家就要赶着赖上容家了?
二女儿勾引她儿子不成爬了她丈夫的床,大女人又说怀了她儿子的孩子?
“何夫人,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和理由,不要凭白无辜的赖上我家明晖。”
“容夫人,我就知道您不信,可您去问问,这事东街那家报社的人可都知道!我家大闺女早就是容大少爷的人了!”
崔秋脸上不变,朝着吴妈使了个眼色,吴妈领命下去了。
“是吗?是我家明晖的人又如何?那就能证明那个孩子是我家明晖的?别什么野孩子都赖上我家明晖,戏本子我可是听多了!”
何夫人哑然,她可没想到容夫人居然是这么个硬茬!
她狠了狠心,在容家门口大闹了起来,反正他们打听到了消息,今日老夫人也来了,容家大小都来了,余家也来了,他们就要趁着这个机会闹腾,要容家负责!
果然她这么一闹,大厅里用饭的众人听见了声音,脸色纷纷变了。
容老夫人放下筷子,伺候她的丫鬟已经打探到了消息,俯身在她耳边告诉她事情,容老夫人脸色不变,只看了自己大孙子一眼。
门外还在闹腾,崔秋脸色变了变,她是大家小姐出身,没见过这等泼妇,有些无奈,准备唤人来堵住何夫人的嘴巴,还没堵的,何楠捧着还不显怀的肚子哭哭啼啼的跪在她面前,说要见容大少爷一面,就见一面好了!
哭的既可怜又可悲,崔秋看着她的肚子,眉头皱了皱,可想到万一真的是明晖的血脉?
她心里软了软,吩咐人把何楠扶起来,想了想,干脆把何家一家送进偏厅,今日把这事情说清楚。
随后,崔秋进门一家子继续吃饭。
吃完了饭,容家偏房知趣的先告辞了。
余家准备走,可余娴雅心里有些好奇,她听见了点声音,拉着自己姆妈瑶瑶头。
偏厅里,何家一家坐着,看见老夫人一进来,何楠立马跪在老夫人面前。
她捧着肚子,摆出一副端庄大方又可怜的样子。
眼神却是瞄向了进来的容明晖。
“何楠求老夫人做主,我喜欢大少爷已久,我已经有了大少爷的孩子。”
容老夫人看着她,没说话,任由她继续说道。
“何楠知道自己出身不高,不是世家门第,配不上大少爷的身份,可哪怕是做姨太我也是愿意的,只求老夫人给何楠做主,让我顺利产下这个孩子,保住容家的血脉,保住我大少爷的孩子,我只希望能够陪在大少爷身边,不求其他。”
“求求老夫人给我坐主,就算大少爷不喜欢我,可孩子是无辜的~”
门外下起雪花了,寒风阵阵刮起,房里虽然暖洋洋的,可娴雅手却感觉凉凉的,她扶着门边,看清了这一幕。
前世她好像记得这个时候她没受伤,他们已经结婚了,也是一家人吃家宴,好像何家人也过来闹了事,可她被劝的回了楼上洗澡歇息去了?
她回头,看见自己姆妈和大哥,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难受也有点轻快,轻快的是有这么一出事情,姆妈和大哥应该终于会答应自己要退婚的要求了吧?
难受的是,她才去了潭州城一趟,他就给闹了这么一出?
他前一秒还对自己情意绵绵的样子,可后一秒有人就捧着肚子上门说怀了他的孩子?
不管孩子是不是他的,事情总是和他有关,是他招惹来的。
她心里寒寒的,手格外冰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成了拳头。
容明晖好像察觉到了目光,回头看去看见了她,他心里扑通一惊,从椅子上下来,站起身子,连忙去寻她,他扶着她,安慰道,“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碰过她。”
离伤-(三十五)
那日他迷迷糊糊醒来,衣物凌乱,何楠躺在他身侧,床上还有红红的血迹,何楠哭哭滴滴说什么不要他负责,都是她不好,是她太爱慕他了,不要他负责,她不会说出去的,他皱起眉头,外面传来声音,报社里的人闯了进来,正好撞见那一幕......
他审视何楠,见她哭哭滴滴的样子,说不会说出去的样子,突然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后来,也没见她闹出什么篓子,加上娴雅出了事情,他去了潭州,把何楠这事情给忘记了。
他是个男人,有没有发生什么自己清楚,就算是喝醉,就算是被下药,也是有感觉的,有些事情,只要他不想发生,就不会发生!
可如今,他倒是没有想到,何家人还能有这么一出等着他。
娴雅摇摇头,眼神有点清冷,抽回自己的手,回头对自己姆妈说,“姆妈、大哥、嫂子,我有点累了,我们先回家吧。”
余夫人点点头,她本来就想走,这种容家的私事,她只需要听一个结果。
可今天听见何楠的话,她看了容明晖一眼,突然想起了容家老爷身上的许多风流事。
“娴雅你听我解释,我......”
“不用了,我有些累,你自己处理吧,我想回家了。”她嘴角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意,转身走了。
余家人一家先回去了,容明晖见娴雅清清冷冷的走了,想到她那个凄凉的笑意,心里不由的疼痛害怕,他转身走进偏厅,坐在椅子上第一次发了脾气。
“我到底有没有碰过你我自己会不知道?”
“别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本少爷不稀罕!”
“要把孩子生下来是吧?好,生下来去医院看看到底是谁的种!”
“滚,统统给我滚!”
外间纷纷扬扬的雪花,满天飞舞,寒意冰冷。
吴妈已经回来了,她俯身在崔秋耳边低头说着什么,崔秋点点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何楠一眼。
‘’何小姐,你先起身吧,你是双身子,先去花厅歇息一会,这事我们会和你的父母商量。”
何楠被容明晖发起脾气来的样子微微吓到了,在她眼里,容明晖从未发火对大家也是礼貌绅士的,可现在他......
吴妈过来扶着起她,把她带到偏厅。
偏厅暖洋洋的,她刚刚坐下,吴妈给了她一碗茶水,好生好气劝说道,“来,何小姐喝口茶水歇歇,你身子要紧,你放心,既然你有了大少爷的血脉,夫人和老夫人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何楠愣愣的,点了点头,接过吴妈手中的茶水喝了下去。
偏厅里,崔秋扫了何家人一眼,开了不少条件要他们封口。可何家人不同意,硬是要把何楠塞进容家,容老夫人心中冷笑,孩子到底还是不是容家血脉还说不定呢!她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没见过!
她站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媳妇,说自己身子累了,让人扶着自己想回老宅了。
这样的事情她相信她儿媳妇会处理好。
一个小丫鬟进来在崔秋耳边说了什么,崔秋冷的看着何家老小,派人先把他们送回去,期间容老爷什么都没说,做了一个透明人,早就上楼在书房里喝起茶来了。
夜里,何楠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容家人对她是这个态度?或者说容家人这样冷血冷情的?
突然,她感觉自己肚子好痛,又涨又坠,呼吸急促粗重,她心里不详,连忙唤人。
小丫鬟进门开灯,问她怎么了,她脸上苍白,小丫鬟拉开被子看了看,吓得容颜失色,不禁惊叫了起来,被窝里全是血。
一夜之间她失了孩子,虽然这个孩子她心里清楚是怎么来的,是谁的,可这是她的筹码,赖上容明晖的筹码,可现在什么都没了,没了!
对了,她终于想起来,她为什么会突然流产,是那碗茶水,那碗茶水,肯定是那碗茶水!
她躺在病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哭哭唧唧。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输了。
她还记得那日她从报社回来,阿爸对她格外关心温柔,还记得这段时间阿爸专门派了车子护送她出门。就连家中的姨太太们,也得了阿爸的吩咐,对她好了不少,遇见她竟然都会含笑和她打招呼。
不仅如此,阿爸还专门寻了不少补品给她送来,还有金银首饰,精致昂贵的手表,料子极好的旗袍、大衣!
这个家对她和善了不少,尊敬了不少,不用她在伪装起来,也不用她变得多么优秀,只要她能够真正进入容家,这一切就会一直存在。
是的,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欢喜着,期待着,到时候可以陪在自己深爱的男子身边,还可以得到何家上上下下的尊敬,她该有多么的幸福!
可是她忘记了,她深爱的男子不爱她,更不会护着她。何况他还有一个见惯了阴谋诡计护犊子看重嫡出的姆妈!
三日后,有个男子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来看她,是她从前上学时认识的朋友,也是她孩子的真正父亲蒋因。
何楠睁着眼皮子望了他一眼,把心中所有恨意所有不满所有不甘都向他发泄,骂他,叫他滚,叫他去死。
蒋因心里心疼她,可也心寒,他们几年前认识,他一直爱慕着她,前不久她突然对他有了好脸色,两人还发生了那样亲密的事情,可昨日他才听说,她去容家那么一出。
他心里顿时想通,这段日子她为什么对自己有好脸色了,原来是想借种!
蒋因心寒难受,他家境算不上太好,可在乡下也是富农之家,确实配不上何家的境况,更比不上容家,可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啊,他愿意努力,愿意好好待她,愿意等她!
可她呢?
呵。
蒋因出了病房,坐火车回乡下。
他到了家中喝的大醉,卧床不起,他亲妹子蒋莹来看他,劝慰他,可也没什么用。
蒋莹生得美,容貌秀雅,皮肤白皙,她站在哥哥房门口看着外头的大雪,心里为哥哥难过,往日里哥哥和她亲密无间,和她说过喜欢黎江城的何家大小姐,可何家大小姐不喜欢他,喜欢容家的大少爷。
她哥哥是什么样的人物?在她心里高大帅气又有才学,是最好的男儿,可那个何家小姐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入夜,不知怎么的,蒋因突然猝死。
离伤-(三十六)
余家要和容家退婚,消息一出,轰动了整个黎江城。
余家把当年订婚的聘礼全数退还给了容家。
容家夫人崔秋端着酒杯站在二楼书房窗户边看着下面余家的佣人进进出出。
她脸色不好,唤来吴妈交代去请少爷,很快,容明晖回来了。
容明晖已经听说了余家要退婚的事情,此时他全身冒着冷意,脸色难看。
崔秋见他进来了,让他坐,容明晖坐在书房沙发上。
书房里铺着名贵的地毯,书柜上摆满名家书籍,书桌上摆有玉制石像,很奢华。
“怎么回事?”
“何家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吗?你没和娴雅解释清楚?”
崔秋皱起眉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今日余家要退婚,直接把东西还了回来。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何家的事情,他是不是没有处理好?是不是彻底让余家小姐心寒了?
在她印象里,余家小姐爱惨了明晖,果然他能处理好,娴雅怎么可能轻易退婚?
“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崔秋脸上有着怒气。
按理说,她不应该是生自己儿子的气,毕竟他是被退婚的一方,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这些年她辛辛苦苦教导出的儿子还是像容耀光!
血脉里的东西,骨子里的东西一脉相传了。
余家那个小姑娘她挺喜欢的,一个和她年轻时一样傻的姑娘,对爱情,对喜欢的人,对未来丈夫,充满了憧憬。
“余家小姐从小就喜欢你,跟在你身后跑,跟着你漂洋过海留洋不说,还处处以你为中心,这样的女孩满身满心都是你,何况你自己也喜欢,你不可以辜负了她。”崔秋责问。
她心里想,余小姐的心情恐怕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伤心,无助,悲愤,失望,死心。
那些年若不是她已经和容耀光结婚了,若不是心里还有一点点舍不得,她早就是离婚了。
容明晖被责问,默不作声,他垂在头,看见茶几上有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何家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好了,何家一家都从黎江城消失了。
可娴雅连面都不愿意见他啊。
别说听他好好解释了,他根本见不到她。
容明晖放下手中玻璃高脚杯,站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姆妈,我和阿爸不一样。”
转身走了。
他知道自己的阿爸和姆妈是什么情况,也知道从小到大阿爸纳了多少个姨太,更知道他姆妈心里怨恨及了她阿爸。
他还知道,姆妈年少时和阿爸也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恩爱佳侣。
容明晖出了书房,往楼下走,唤了人过来,开着车载着他直接去了余家。
余家佣人见他过来,连忙请了进来。
大厅中,余夫人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袭桑波织花旧事旗袍,气质优雅,脸上有些无奈。
“余伯母,娴雅在府上吗?”容明晖开口。
他今日穿着一袭黑色大衣,里面是黑色西装,白色领带,手腕上带着一只金表,活脱脱的富家少爷形象。
余夫人看了他一眼,想到女儿说的话,今日没再阻止。
“娴雅说你若是来了,就去后院寻她,她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容明晖点点头。
“多谢余伯母转达,明晖先去找娴雅了。”
余夫人点头,看着容明晖转身去找自己的闺女,看着他背影,想到他的才华,还有他生得这番模样,她叹息一声,容明晖做她女婿她之前是很满意的。
有才有貌,有财有权,这样的女婿谁不喜欢。
余夫人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又叹息一声。
她那个闺女铁了心要和容明晖退婚,她儿子也同意了,两兄妹一起来劝她,她想了许久,又想到何家那一出……可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她还是不同意退婚的。
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她闺女娴雅的身子都已经是容明晖的了!她怕娴雅就是一时气愤一时闹脾气,往后想起来后悔啊!
可娴雅说什么?
如果不退婚,那她就自行了断!
余夫人叹息一声,她见娴雅如此决裂、坚定,只好喊了娴雅好好聊。
后来娴雅告诉她,做的那一场梦。
她心惊,本是不想信,只是一场梦而已,有什么好信的?
而且,梦里是容明晖要纳姨太变了心?她心中无奈,这个时代男人纳姨太太正常了,可......
哎,她摇摇头,就算这个时代男人纳姨太很正常,可哪个女子不希望一夫一妻?那个女子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只爱自己?专心宠爱自己?
哪个丈母娘不希望女婿只爱自己的闺女?对自己的闺女死心塌地?
她见她闺女如此坚定,还要死要活,连淑女形象都不顾了,她想了一夜,到底是同意了。
只是往后,娴雅那孩子,是很难嫁人了。
可她的孩子,难不难嫁人都没关系,余家养得起。
余夫人站起身子,往余家后院走,一出大厅,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后院。后院是暗红色的垂花门,永远是开着,侧廊的雕花纹木柱很高,亭亭耸立。
院中放有藤椅和藤桌,离藤桌不远,花草正浓,旧式院落,花草衬映,生动质朴。
墙外种有高树,有些树木已有百年之久,树木中间或着几声惊人的鸟鸣,墙面干净,雕木镂空小窗倒映绿阴,洒脱简丽。
院中屋顶出檐不少,是早年工匠间流行的制作样式。
走到后院,有条小路往余家祠堂走,她望着那条小路,提起步子继续走,余家祠堂里供奉着她的丈夫。
她进了祠堂,取了三支香,在燃着的蜡烛上点燃,上香。
余夫人站在自己丈夫灵位前,伸手摸了摸灵位,灵位打扫的很干净,灵台打扫的也很干净。
余夫人盯着灵位,叹息一声。
若是真的说起这门亲事,其实她早前也抵触过,毕竟容老爷的先例在,容家那些事情,她也是听过一二的。
她想起容老爷那些风流韵事,心里恶心。
黎江城花心的男人有很多,纳姨太的男人更多,可她最不喜的便是容老爷,总感觉容老爷是最没底线的,做了婊子要立贞节牌坊的。
容老爷生得是丰神俊朗,明面上好像对自己夫人疼爱至极,也可能真的疼爱至极,可管不住下半身!
她想起容明晖和何家小姐的事情,心里也犯恶心。
她这闺女还没进门呢!她不管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总之闹出那样的事情来,她明面上再说没关系,无所谓,处理好了就好,可心里到底是恶心的、不悦的、不满的。
离伤-(三十七)
已经不下雪了,后院余娴雅的房间阳光充足,有许多华贵摆件,案桌上摆放着一个镶嵌红宝石欧式钟表,墙上挂着山水画,清新闲适,绿的窗棂,擦得明光锃亮。
一个角落中,窗棂下,余娴雅躺在一张摇椅上,腿搭在镂花象牙脚凳上,她穿着格子圆襟盘扣,清雅脱俗,她闭着眼睛很安静。
容明晖走进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心痛。
他扫了一样娴雅的闺房,里面陈设之物都是他熟悉的,枯树影在窗棂外随风飘动,一片旖旎之景,淡淡黑色光影洒在他喜欢的女子身上。
突然有些害怕,平生第一次如此害怕。
来之前他想了很多,想怎么解释,想怎么和她说?
可如今见了这般安静的她,他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容明晖抬起步子,走到余娴雅身侧,他望着她,想了想,突然蹲下身子,靠在她椅子边,有些脆弱。
余娴雅早就听见了动静,她睁开了双眼,瞥见他如此,心里疑惑。
“那边有椅子也有凳子,你自己去拿。”
容明晖望着她,点点头,才站起身子去拿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余娴雅身侧,一副岁月安静、无辜的模样。
这一身穿着挺有气质,白色领带是余娴雅亲手送的,黑色西装是余娴雅陪着他去老裁缝那定制的,黑色风衣是余娴雅陪着他去挑买的,这样的黑色风衣,她也有一件,从前两人一同穿上,很般配,往日里他若是主动穿了,她一定会夸一夸。
他背挺的很直,像是白杨树一样的身姿,如今坐在这里,入画了一般。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是要说退婚的事情吗?”余娴雅开口。
“若是这样做让你们容家失了脸面,那我和你说对不起。可之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咱们两个要退婚,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往心里去,有没有记得。”她顿了顿,继续道。
“其实退了婚也挺好的,你们容家家大业大,你相貌不差,才华也好,你持掌容家产业使容家产业蒸蒸日上,这样的你,应该可以找个家境更好的小姐,生得更加美丽的小姐、才德兼备的小姐,再纳十个八个姨太享齐人之福。”
她说完,脸上浮现淡淡笑意,一切清风云淡的滋味,见容明晖没回话,她沉思一二,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是个志向宏伟、正人君子,咱们做不成夫妻,也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所以我才敢直接喊家中佣人把当年的聘礼还回去,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此事为难我哥哥,为难余家产业。”
“以后余家产业还要先容家好好学习,我哥哥和我都要向你好好学习,你是厉害的人物,而我太笨了些,连看了许些商学书籍,也谈不成一笔生意,等过些日子,我就要去学校读书,精修金融学,可能要一两年,若是还不行,我就去国外进修金融学。你知道我哥哥的,他就是个文化人,你要他好好经商,能守住余家家业就不错了,可要他把余家家业发展的更大?不可能的。可我也是余家的血脉,我有野心,我想把余家的产业发展的更大。”
她小巧耳环上戴着珍珠耳环,是他当年送给她的,容明晖盯着那珍珠耳环,垂下头。
“你还喜欢我吗?”他突然开口问这个。
她越平静,他越心痛,她越这样说这些事情,他越难受。
他来,根本就不想听她说这些。
“还喜欢你吗?”余娴雅嘴里念叨他的问话。
“嗯,我想问你,你还喜欢我吗?”容明晖抬起一双漆黑眸子望着她。
余娴雅看了他一眼,嘴角突然露出笑意,有些苦涩。
还喜欢他吗?
她这些天想了很久,还喜欢的。
可会原谅他吗?
不会。
何楠的事情又提醒了她一次从前,她想,她和他的事情正好麻利点解决吧,不要一拖再拖了。
“明晖,我们不可能了。”
说这句话时,她脸上带着笑意,眸子里却有些湿润。
是的,他们不可能了。
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她有她的骄傲,更有她的原则。
或许她现在还有些放不下,还有些喜欢,可这些喜欢在她看来太微不足道了。
比起他的背叛,比起他的不爱,现在这些算什么?
“你还喜欢我吗?”容明晖紧紧盯着她。
余娴雅摇头。
“不是不喜欢,是喜欢不起了,也不想喜欢了,我曾经喜欢你,喜欢的太久了,如今我想喜欢我自己,喜欢余家。”
“我和你,我和余家,可以一起喜欢。”容明晖开口。
他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有多难受或者多么在乎,可他心里好难受好难受,那种感觉他说不上来,又咽不下去。
余娴雅盯着他,摇摇头。
“明晖,我们不是同一种人,我不爱你了,我不想嫁给你了,我不想和共度余生了。”
容明晖一听,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她什么意思?
“为什么?就因为何楠那件事情吗?你信我,我真的没有碰过她。”他开口道。
余娴雅突然大笑,摇摇头。
她眼角有泪,伸手一把抹去。
“不止何楠的事情,而是因为你以后会像你阿爸一样,可我像我姆妈。”
容明晖皱起眉头,像他阿爸?
不!
他不像!
今日他姆妈也这么说了!
可他哪里像他阿爸?
这些年投怀送抱的小姐那么多,可他只有过娴雅一个女人,他像自己阿爸吗?
不像的!
“我不像我阿爸,你可以像你姆妈。”他开口。
余娴雅摇摇头,盯着他,看着他这张无比熟悉的脸,想到不管是前世还是重活一世后,如今的他,现在的他,这个时间点的他,心里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一个人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不爱你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你。”
过往不是假,感情不是假,只是身体里那颗爱你的心脏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了。
余娴雅苦笑了笑,眼中有些红润,她深呼一口气,矛盾纠结。
窗外突然有疾风,乌云密布,下起雨来,冷雨急促,凛凛而下。
她望了一眼窗外,这场冷雨,像极了她初见他的那年。
那年也是冷雨,她还小,一袭碎花小洋装,在容家看见他。
她回过神,望着他,站起身子,坐进他身边,靠着他身侧。
“明晖,我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你会彻底爱上其他人,你会背叛我。”
离伤-(三十八)
容明晖望着窗户外的小雨,如迷迷漫漫的轻纱,他闭上眼睛。
如果不能娶枕边的娴雅,他会很痛苦。
如果强迫她嫁给自己,她会很痛苦。
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这一生还没有遇见这样难处理的事情,也没有遇见这样心塞难受的事情。如今他正喜欢她,正满心欢喜准备娶她,可她却不嫁了,却说不要喜欢他了。
他已经习惯了她,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可现在她却提出要离开,不是闹腾,也不是撒娇,而是认认真真的要离开。
他不开心,他很难受。
他意难平。
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降落,雨帘密集,给余家披上蝉翼般的白纱。
雨水飘飘洒洒,如丝,如绢,如雾,如烟,如万条银丝飘落,回廊屋檐下一排排水雾,丝丝缕缕纠缠不断。
许久,外间的细雨终于停了,天色却暗了下来。
余娴雅清醒过来,坐在梳妆台前拿着一把桃木梳仔仔细细给自己的青丝梳好,等梳妆好了,她去换了一身衣服,换上一袭青花瓷高领旗袍,淡淡素墨、袅袅佳人。腰肢不盈一握,曼妙多姿,走起路来摇曳生莲,很是魁丽。
容明晖见她换好了衣物,他也穿戴整齐了。
“先去吃饭吧,一会咱们散散步消消食。”余娴雅开口。
“好。”容明晖嘴角含笑。
“到时候你可以慢慢把梦里的事情说给我听,我仔细听着。”
“嗯。”
两人一前一后往房门外走,容明晖推开房门,一股新鲜空气闯了进来,吹散房中麝香味。
两人在余家吃完饭,看似一切和从前一样,他还是余家未来的姑爷,两家没有退婚。
吃完饭,两人走在后院消食。
余家是旧式庭院,夜色微凉,雨后幽静,荷塘水深,漫步走,踩在青石板地面上还算风趣。
后院吹落许多黄叶,一地凌乱,两人徒步走着,沿着荷塘进了一条曲折僻静小路。
容明晖伸手,握住身侧余娴雅的小手,她小手有凉意,他握紧了些,想把自己温热传染给她。
这条路白天少有人走,夜晚更加寂寞。
四面种满万年青,葱葱郁郁,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杂草,在没有月光的晚上,有些阴森。
余娴雅被他牵着手,望了他一眼,脸上露出浅笑。
天上都是乌云,无法照郎,高处丛生的万年青,落下残差不齐斑斓黑影,有些鬼魅。
余娴雅做过鬼,也在冥界见过无数鬼,如今这般情景她是不怕的,倒是身侧容明晖担心她害怕,提议两人先回房。
余娴雅拒绝他的提议,两人只好继续走着。
她望了一眼身侧的男子,今日之后,他们估计不会再见面了吧?
也不对,有可能以后会在生意场上见面,可是在余家,她是不会再见他了,更不会让他进这余家的大门。
她动了动手指,握紧他的手,再动了动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爱一场,恨一场,终究要过去。
恨也好,痴也好,怨也好,不甘也好,都会过去。
真正的放下,不究,是不再理会,是不再在乎,是平静,是冷漠,是冷淡。
这是她昨日想好的。
以后他做什么都和她无关,以后他死了活了也和她无关。
在他最喜欢自己的时候离开,在他还喜欢自己的时候决然走掉,在他准备结婚的时候退婚,她想,这应该是她对他最好的报复了。
这种报复,起初可能不会很痛,可后劲大。
得不到的最心疼,已失去的最心痛。
往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她是余家小姐,他还是容家少爷。
只是他们,再无关系。
她不会再喜欢他,也不会嫁给他,更不会在乎他。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她要追求自己的生活,她要好好上学,要好好学习金融,要学着经商,和哥哥一起守着余家家业,平平淡淡,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惬意自在。
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要活自己想活的模样。
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把自己变的不是自己。
没有男人,她照样可以活的很好。
只是如今,或许是矛盾,或许是怨恨,或许是害怕容家对余家报复,又或许是灵魂深处的那一丝丝不甘。
她还是和他说清楚吧。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空气中带有寒意,微风卷起一片片寂寞的枯叶,恍惚中似乎闪烁出冷冽冬意。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我们结婚了,婚礼盛大,贵客繁多。结婚头三年我们感情很好,你很疼我,很呵护我,容家上上下下待我都极好,尊敬,友爱,我成了偌大的黎江城旁人眼里最幸福的女人,最幸运的夫人。”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从前,眼里有星星点点。
夜间风大了起来,她望着前方,拉着身侧的男子,嘴里喃喃着,“看,爱我少年还在,爱我男子还在,他就在我身边,他现在很喜欢我,他现在很爱我,他会来挽留我,他也会来道歉,他还会来接我,他想接我去和他结婚。”
容明晖看着余娴雅,伸手把她搂进怀中。
余娴雅转身,搂住他,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推开他,往回头。
“可是后来,爱我的男子背叛了我,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无论多少年,他始终都会记得今晚,四处夜风晰晰,她眼中起先有星星点点,似乎是喜爱及了他,只后来她推开他,眼里布满失望。
她说,“可是后来,爱我的男子背叛了我,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转身就走,她背影倔强。
这个夜间没有月光,也没有云霞,只有漫天枯叶落尘埃,还有那个女子从星点欢喜到倔强失望。
寂静默空,四处寒冷。
他蹲下身子,颤抖不已。
明明是她招惹的他,明明是她先说的喜欢,可最后,也是她放弃了他。
树木在摇曳,枯藤在峭嚎,一道闪电撕裂乌云,一个又一个巨雷响起,似是悲戚,阴急大雨,打在他身上,衣衫湿透,他眼前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他嘴角唤着,娴雅。
离伤-(三十九)
三年后,春季。
春季万物生长,空气里有微微湿润可又好像有点花香清甜,日子渐渐暖和起来,罗珊抱着自己的孩子在院子里散步,穿着一袭紫色旗袍,优雅大方,端庄温和。
傍晚时分了,太阳温温暖暖的照了下来,因是初春,这般很舒服,不会凉也不会热,空气间偶有几丝微风飘过带来了嫩草清香。
院子里杂着绿枝有阴影正好可以遮住她们娘两,院子里的树,枝繁叶盛,衬托的春季越来越明亮了。
她却心绪一直不宁,想了想把孩子给女佣抱下去,自己回了房间拿了本书看了看,想让自己心静下来,随意翻了翻。
大宅里门外,有人得知了一个消息,有些惋惜走进当家主母少夫人的院子里。
“少夫人,段家大少爷去了。”
“谁?”
罗珊站在书柜前,正拿着一本诗集看着,愣愣的回头。
“夫人,听说段家少爷去了,咱们家和他家生意有来往,是不是得派个人去奔丧~”
她猛烈全身一震,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那种心被抽离的感觉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在她心头,她已经听不见女佣在说什么了。
手上诗集册掉在地上,阳光打在上面可以清楚的看见,是一首,“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想一人魂欲断,重重相阻隔,梦魂相见也艰难。
风卷春花,血断情长,曲终人散。
如果有如果,是不是不认识更好?
她静静的站着,春日阳光透过窗户的好像在光影中看见了他,眼泪一点一滴的掉,身子麻麻木木。
她顿下身子,靠在书架上,埋头大哭起来,就让她再任性一次,任性一次,不做一个合格的大小姐,不做一个合格的少夫人。
这几年她嫁人,他娶妻,他们一直都恪守礼数,恪守本分。
她是光鲜亮丽的大家少夫人,他还是明朗俊美的大家少爷,只是没人知道她心里那一丝丝遗憾和落寞,哪怕她尽量让自己爱上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的丈夫好相敬如宾,然后去忘记他!
是的,她一直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可是听见他就这样去了,就这样没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就是止不住。
或许两人当初真的不该互相认识的,更不应该喜欢的。
明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在一起!
天灰蒙蒙的,越来越暗,她整个人好象被抛弃了,外间突然下起了雨来,小草低下了头,树枝弯弯曲曲,乌云密布。
“夫人。”门外的丫鬟唤她,语气有些不自然。
“夫人,三姨太有喜了。”
她依旧抱着自己,理都没理。
她脚边掉了一本书,摊开了一页,上面是《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呆呆的抱着自己,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三年前。
冬末,小雪。
她穿着一件白色披风,里面是一件合适旗袍,修身漂亮,她本来只是在街上逛逛的,哪知又遇见了他。
他拿着一把伞,身边站着他妹妹段凌薇。
罗珊当作没看见,匆匆带着丫环走过,飞雪散落在街道上,她一步一步踩在上面,眼眶酸涩难忍,好像又有眼泪要滚落下来。他们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他退不了婚约,因为她是罗家的嫡小姐。
她看似什么都能选择,可实际上却选择不了什么。
她抬起手,几根白皙手指抹去自己眼角已经滚落的泪水。
“小姐,还去逛吗?”
“逛。”
街上行人不少,虽是依旧下着小雪,可街道两边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她突然止住脚步,在一家店门口出神。
许久,她回头,看见了段凌圩,段凌圩愣愣的看着她。
罗珊连忙回过头,深呼一口气,往前走。
可段凌圩跑到前面拦住她。
段凌圩一动不动地盯着罗珊:“我有话要跟你说。”
罗珊垂下头,抿紧了嘴唇,掩盖住自己哭过,假装淡淡地道,“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我们之间已经说清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走,可段凌圩拽住了她的手臂,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和往日绅士的模样差别很大。
路上熙熙攘攘,罗珊被他拽着直接拐进附近一家茶楼。
彼此沉默了许久,段凌圩好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样,突然开口盯着她道,“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里?”
“什么?”
罗珊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吧,这一生我就娶你一人为妻,我会护着你,照顾你。”
他眼中全是认真,这是他唯一能想出的理由了,离开潭州城,他相信以自己的才华,以自己的学识也能够给她好的生活。
什么婚约,什么段家,他不要了信不信?就当他任性一次行不行?
罗珊反应过来,惊讶的望着他,她手指搭在桌子上,桌面十分冰冷,刺的她手指很痛。
大年一过,潭州城的已经不再下雪。
此时,天才微微凉,潭州城港口却十分热闹,几声汽笛声响起,船艇就快要开了。
船艇里,一道窈窕身影坐在玻璃窗户边,看着外面景色,雾霾还很大,只能看清近处海面水浪。
段凌圩拿着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坐在她身侧,随着她目光往外面看。
罗珊把头轻轻靠在他身上,微微一笑,“等咱们去了国外再打电报回来告诉爸妈。”
“好,都听你的。”
“嗯。”
罗珊嘴角含着笑,感受着自己心爱的男子气息和温度,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啊,光明正大,恩恩爱爱。
她知道自己跟他私奔是不对的,那日回家后她也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做,可是后来呢?
后来她想,要是他愿意为了自己放弃段家的一切,不顾世俗的眼光带她走,那她也可以的,她也可以放弃大小姐的身份,不去考虑什么。
她知道私奔是错误的、是任性的,可是不私奔呢?不任性呢?
离伤-(四十)
段凌圩看着身边的罗珊,心里十分喜悦,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只要她愿意,他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想娶她,他要娶她,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她成为最美丽的新娘,要和她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他段凌圩的夫人,他这一生都会好好疼惜她,爱她,只爱她。
她手指细细的,握住他的手,仿佛在告诉他,不管去哪里,她都愿意跟随他去。
他笑容很深,“小珊,谢谢你,我很幸福。”
他从小姆妈便没了,一人在外求学,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回国后,家里人对他都不错,可总那么多年不见,除去嫡亲的妹子,其他的感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后来他遇见她,她端着一碗汤喂他,她拿着水果削给他吃,她买他喜欢的作家作品,她还给他寻到了他爱的诗集,她还亲手给他做过寸衫......
从来没有谁真心细微的这样对他好过,没有人去打听他的喜好,也没有人真正在乎问过关心过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只有她,不管不顾一一打探他的喜好,掏心掏肺对他好。
听见他这么说,罗珊扬起头望着他。
“说什么呢?”
“小王子终于等来他的那朵玫瑰花盛开了。”他笑着开口。
她脸一热,伸手推了推他。
她才不是什么玫瑰花呢,他也不是什么小王子,哪有那么多孤独寂寞。
太阳慢慢升起,海面倒影船艇模样,四周的云彩白皙漂亮,又是一年春天,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她心里觉得轻快,幸福。
大概是经历过失去他的痛苦,尝试过放弃他的难忍,才能体会拥有他的快乐。
如今两人这般安宁祥和幸福,她觉得很好很好。
可是这样的时光太过短暂,船艇还未开,便被扣下了。
从岸上上来一批人,整整齐齐的,目光扫在他们两身上。
段凌圩脸色大变,身子僵硬,这是段家的人。
他还未开口,罗家的人也寻过来了。
罗珊不敢相信,她和段凌圩明明把计划安排的严严实实,为什么还未走就被发现了?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她抬起头看着段凌圩,见段凌圩脸上大变,她心里砰砰跳的直急,好像、好像就要失去他了。
果然,她的预感没错,段家人已经走过来了,罗家人也走过来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段凌圩跪在段老爷面前求他让他们离开,她哭得眼红心碎,求姆妈让自己离开,可是后来呢?
后来他被绑着回了段家,她被送回了罗家。
哦,对了,她没想到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本来以为还能再见的呢?
“凌......凌.....”
罗珊紧紧盯着他,脸上苍白,没有丝毫血色,海风在耳边风声呼呼,刮得她耳朵很痛。
段凌圩心如死灰,被段家佣人绑着,他望着罗珊,几乎摇摇欲坠,还未多说什么,他便会塞进了小汽车里。
车子扬长而去,罗珊蹲下大哭起来。
阳光折射在她身上,她姆妈蹲下身子哄她,可她不听,不仅不听还哭晕了过去。
回到家中后,她不吃不喝许久,姆妈却告诉她,段凌圩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段家老爷用死来逼他,他和任家小姐婚期将至。
天色朦朦胧胧的,罗母劝慰她。
“我也年轻过,我也任性过,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有一天会过去的,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才是真。”
她倒是有些惊讶,姆妈这话什么意思?她突然反应过来,开口问,“你爱过我阿爸吗?”
她想起了阿爸后院里那无数个姨太太,而她的姆妈只能没事一样。
她总以为是因为男人都这样她姆妈才不介意,可是如今她爱上了一个男人,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她爱段凌圩,若是她嫁给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纳姨太而无动于衷的。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罗母脸上平静的笑着,眼中目光深邃,好像想到了很多年以前。
她站起身子往外面走,准备去唤丫鬟把饭菜端进来。
“日子总是这样过,就算是年少时深爱的人也保不齐以后会变心。”
“好好过日子,看开点比什么都强。”
天逐渐黑了,窗外夜色融融,暗黑的天幕上没有半点繁星,只有一弯月光,月光明亮,照耀在大地,好像随时在偷窥着人世间的秘密。
罗母站在走廊尽头,伸手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景色。
潭州城今日夜色并不宁静,就连罗家一楼外面也有一片嘈杂之声。
昏黄的灯盏下显得朦朦胧胧,罗母看着楼下自己的丈夫和姨太走过,心中平静无波澜。
夜晚是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有些心事也曾这样悄无声息的埋葬。
人活一世,遗憾的事情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也太多。
她伸手擦了擦沾了雾气的玻璃窗,哈上一口气,又擦掉,这样的行为她年岁时很喜欢做,如今还保留着。
听见动静丫鬟把饭菜端了上来,罗母转身去哄着罗珊吃。
“小珊,谁都年轻过,姆妈是过来人,理解你的心思,可是你要知道,你已经任性过一次了,不可再有第二次。”
罗珊拿着筷子夹着碗里的水晶饺子咬了一口,眼泪啪啪的往下掉。
“他...真的要结婚吗?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婚礼定在三天后。”
“他愿意吗?真的愿意吗?
”罗珊眼泪掉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水晶饺子再也咽不下去。
“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左右他是段家的嫡长子,他的人生不只有爱情,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要做。”
罗母心里清楚,段家从小在段凌圩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废了?
于段家而言,段凌圩这个嫡长大少爷是最合适做下一任段家家主的。
她想到女儿口中那位任小姐,罗母心中冷哼,那位任小姐也是个厉害的主。
若是比起来,任家确实比罗家更有权势,不过,就是不知道以后那位任小姐嫁进段家后,段家那个傻小子对她怎么样?她又会不会称心如意?
罗母看着自家闺女哭的梨花带雨,瘦了一圈的模样,心疼的很。
她其实是希望小珊开开心心,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想了想,吩咐人往段家段凌圩耳里透露一份消息,这消息就当是送给任小姐的新婚礼物。
离伤-(四十一)
半月后,段夫人和段小姐来府上拜访来见她。
她正在院子里修剪着玫瑰,听见段夫人拜访,手一顿,指尖不小心被轧了一下,她双手养的娇嫩,这样一轧好痛。
院里玫瑰花迎着三月和煦的春风徐徐摆动,它长着一根细长而坚固的主茎,茎上长满利剑似的刺,这刺就是轧她手指的凶手。
玫瑰茎上长着一片片叶子,这些叶子肥厚浓绿的很是茂盛,要是说起来,唐家院子里其他花都少,唯独玫瑰花,种了片又一片,而他们家的少夫人最喜欢见玫瑰花盛开,她好像一点都不怕玫瑰花叶子边沿像锯齿一般的刺,喜欢自己修剪玫瑰花。
她手上拿着一朵玫瑰花,是刚刚绽放开来的,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淡雅的清香,枝干上面有几片叶子,很娇嫩。
她拿起来去放在自己书房白色花瓶里,交代丫鬟及时换水。
她收拾收拾自己,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穿着一件水桃色旗袍去前厅,进了前厅,看见段夫人任绮和段凌薇正坐在等她。
“你们都下去吧。”她开口,前厅的丫鬟们都下去了。
她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着任绮,有些疑惑。
任绮鸭蛋脸面,美丽清瘦,穿着浅蓝碎花袄裙,袄以大襟,七分倒大袖,下摆圆角,下裙深蓝色。
这几年来,罗珊心里一直有个结,是对任绮的结,也是对自己的结。
当年她和段凌圩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的,可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两人被活生生的拆散,加上之前段凌圩和任绮商量过三遍退婚,任绮都不肯。
罗珊知道,她不能怪任绮,站在任绮的角度她也无辜,她也没错,她也委屈,可每当午夜轮回时,罗珊心里难受,加上段凌圩去世,她心里的结更加严重了。
或许可以换种说法,她恨任绮。
要不是任绮当年派人盯上了她和段凌圩,他们早就远走高飞了。
如今,也许,那人,还活着也不一定。
年长以后,她没那么好心再说什么道德,什么品质了,什么先来后到了,她只知道,当年任绮和段凌圩是父母给定的娃娃亲,没有问过段凌圩愿不愿意,这样的亲事,要是长大后段凌圩和任绮两情相悦还好,可要是没有两情相悦呢?
父母草草的定下对方的亲事,就不想想孩子长大以后如何想吗?
而后来,段凌圩也好声好气的一而再再而三和任绮商量退婚的事情,可是......
“唐夫人,我有东西给你。”段凌薇手上拿着一个盒子,眼中有些湿润。
说着,她伸手把盒子递给罗珊。
罗珊脸上疑惑,在注视下接过了。
段凌薇见罗珊接过了,她脸上露出了喜悦,这盒子是她大哥死之前交代她给罗珊的,本来嫂子不愿意的,可是大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这可是他的遗嘱。
想到大哥,段凌薇垂下头,掩盖住自己眼中湿润。
“唐夫人,我们先告辞了,我今天来就是想把大哥要给你的东西给你。”
说着,她站起身子往外间走,也不管她那个大嫂怎么想的。
这些年,她以为大哥会忘记罗珊的,她以为大哥结婚了就好的。
可是结果呢?
段凌薇眼泪啪啪的掉在自己鞋尖上。
大概只有她知道,大哥心里有多苦吧。
从前她不懂的,不懂的,更不能感同身受的,可是如今她也有了喜欢的人,才明白那种滋味。
任绮看了一眼罗珊,外间有她带来的丫鬟婆子等着她,她站起身子便走。
她是段家的少夫人,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段家大少爷有婚约,从小就知道段大少爷在国外,等他学业完成,等他回国,他们就会顺利成章的结婚。
第一次见到段凌荀时,是在一家古典的茶楼,他穿着一身西式服装,俊朗如松,眼里好像有星辰大海,好像藏着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他绅士、优雅仿佛和电影里的英国绅士一样,他还对她笑的温和,说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她愣愣的反应过来,才想起自己可是名门小姐,怎么可以这样因为一个英俊的男子就失礼呢?她端坐好,目不斜视,心里砰砰跳,以为他要说结婚的事情。
可是他却是和她商量退婚,她懵了,怎么可以退婚?他们的婚事是很早之前就订下的啊?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他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想要迎娶那个姑娘啊,可是她很差吗?他为什么喜欢别人?她就这么不堪吗?她就比不过那个姑娘吗?
何况这样损害名声的事情,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他说他喜欢一个姑娘,想娶那个姑娘,希望她来成全,还祝福她?
她心里冷笑,她成全他?那谁来成全她?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心里有没有自己,喜不喜欢自己,她只需要光明正大的嫁给他就好,做一个段家的少夫人,做一合格的少夫人。
不知道为何,她回头望了罗珊一眼。
她看见罗珊打开了盒子,抱着盒子在落泪,泪水一滴一滴的,她好像从罗珊的泪水中看见了那个和她结婚后,眼中再无半点光芒的男人;她好像看见了,在那个男人死之前,嘴里说小珊时闪烁起的光芒。
那光芒像极了她第一在茶楼里见到俊朗如松的他时,他眼中的星辰大海。
任绮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动容,这一生,她是不是做错了一件事情?
是不是也许当年听了他的劝告?
和平退婚,拿了他给的补偿,她还是高贵的任家大小姐?可以嫁一个心里有她的男子?不至于独守空房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守活寡?说不定还可以和他做朋友?说不定两人偶尔遇见时还会笑着打招呼?
她望着罗珊,不知道罗珊怀中抱着的那个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会让一个已经成为唐家少夫人端庄的女人抱着落泪。
段凌薇之前就死死护住不让她碰,在她提出不给罗珊时,段凌薇还哭诉指责她。
任绮心里冷哼,算了,就是一个盒子而已,这一辈子,她终究是段家少夫人。
罗珊哭泣的声音却继续传来,她看着那个让人她丈夫爱到死亡的女人继续落泪,她又打量那个盒子,垂下眸子想了想,那里面应该藏着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深爱吧。
离伤-(四十二)
黎江城。
蒋莹顺利进入了容家做女佣,她哥哥几年前没了,家中财产被其他姨太出的孩子争夺而去,老家早已经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好在她遇见了一个女人。
她进容家,一是为了活着,二是为了报仇。
是的,她恨容明晖,她想,如果不是容明晖的存在,她哥哥应该不会死吧?
可是她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是的,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她发现容明晖偷偷的吃药,至于是什么药,她原先没寻到机会知道。
可今天,她终于悄悄的知道了。
药名是一串英文,她不认识,不过幸好她少时虽是在乡下上学,可大哥得了空教过她一些英文。她把那串英文名强行记录下来,准备想办法偷偷溜出去医院打探是什么药物,有什么作用。
下午,她和厨房负责采购的婆婆说想出去买点布料,她人生得美,性子又柔软,带着报仇的计划而来,八面玲珑的心态,来了容家这么久,早就把容家奴仆讨的欢心。
采购的婆婆答应她明日去采购时带她一起出去,她欢喜的帮婆婆干了许些活计。
第二日一大早,她跟着采购的婆婆一起出门。
到了街上,蒋莹借口要去买布料,直接搭了黄包车往医院跑,到了医院门口急急忙忙跟人家护士咨询药名,护士不知道,她只好去找医生,问了主任医生才知道那药物是抗癌的,她心惊!
容明晖吃抗癌药物?
天啊!
她往医院外走,心里慌慌的。
她想,这件事情应该要和那个女人说一声,蒋莹叫了辆黄包车往一条小街破旧巷子走。
黄包车停在一家破旧巷子口,车子已经无法前行了,她下来自己走路,左拐右拐,总算拐进了一条街道。
这里和繁华光鲜亮丽的黎江城格格不入,老式破落的木门板,矮矮的屋檐,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破旧。
她敲响院门,里面一个女人过来开门,见到是她,有些惊喜。
“快进来。”何楠开口道。
蒋莹点点头,进了院子里。
“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容明晖好像生了病。”
“什么病?”
“癌症。”
“什么?你是说他?”
何楠脸色大变,惨白起来。
许久,却疯狂大笑。
“好啊,好啊,终于遭到报应了啊!!!哈哈哈!!!”
“你这样,这样......”
何楠附在蒋莹耳边说着计划,两人说话,点点头。
蒋莹离去,何楠望着破败的院门,心中全是寒意。
何楠想到年轻稚嫩的蒋莹,这个傻姑娘真信了她的话,真以为她哥哥蒋因是因为得罪了容明晖才被害死的吗?
傻子,那人恐怕都不认识她哥哥蒋因吧!
她想到蒋莹说的话,说到那人得的病,眼泪突然落下,跌跌撞撞倒在地面上,这一世,她爱他,深爱他,可得她自己到了什么?
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吗?他不是践踏自己的感情吗?
他不是连姨太的位置都不给自己吗?他不是最疼那个余家小姐了吗?
他不是生怕她受一点伤害吗?他不是特别宝贝余家小姐吗?
好啊,她就想看看,他最宝贝的人痛苦的样子!
一个人最大的伤害可能不是直接让他痛苦,而是让他最在乎的人痛苦,从而影响到他!
花开花落,人去楼空,惊鸿一瞥,深情薄情,也许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何楠闭上眼睛,如果真的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那么,能让他痛苦,能分到容家财产是不是更好?
容家。
见大少爷回来了,蒋莹鼓起勇气敲响了容明晖书房门。
“进来。”
蒋莹推开房门进来,看见大少爷正坐在书桌旁认真看着文件。
她盯着他,这个男人生得丰神俊朗,怪不得何楠会对他动心,而不喜欢她哥哥。
连她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他很优秀,他有才学,有相貌,还有家世,比起来,他比自己哥哥厉害多了。
可这样一个男人,却要死了?
据她所知,癌症,应该是治不好的吧?
“什么事?”
容明晖开口,眼光一直盯着文件。
蒋莹反手关好房门,走近些,一直看着他。
她鼓起勇气,威胁道,“大少爷,您身子骨要紧,好好休息吧。”
容明晖皱起眉头,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年前他查出病情,是癌症,医生说他活不过两年了,医生说与他吸香烟、疲劳过累有关。
他简直不敢相信。
这世间上的人吸香烟的还少吗?疲劳过累的还少吗?
可为什么他就得了癌症呢?
他还这么年轻,他还不到三十岁,他还没有娶娴雅,他还没有把她追回来,他不相信,他不甘心。
可是能怎么办?
生命中的意外来得这样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可他只能无力忍受。
不仅如此,他还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更害怕他们担心。
可如今这个年轻的女佣在说什么?
他有些敏感,特别是提到身体上的事情。
蒋莹笑了笑,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望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瞳犹如一泓清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不施粉黛的脸白皙柔美,全身散发着娇美清纯的味道。
“大少爷,您的病情可要控制好了!”
容明晖脸色大变。
“我要做容家的少夫人!”蒋莹开口。
容明晖放下手中文件,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眼神阴冷的审视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容家的少夫人?呵,少夫人的位置只能是一个女人的。”
蒋莹一听,垂下眼眸,明白了何楠的话,大概他是真的很喜欢余家小姐,在乎余家小姐。
“那我要做您的姨太!”
“您的病情可不只有我一人知道,只要我出事,立马就会闹得满城皆知,到时候别说和容家有产业合作的商家会起了心眼撤资,恐怕就连容家的仇家都要想尽办法来报复容家了吧!”
“而且,大少爷您既然不说出来,一定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你的病情,更不想让您心里那位心尖尖知道吧?”
她盈盈笑着,好像势在必得。
可容明晖却突然笑了,这三年来,黎江城恐怕无人不知他有多爱娴雅,多宠她、护着她、帮她,可却没有人知道她根本就避而不见他。
哪怕他去余家,他也只能在她院里坐坐,看着她的房间发呆。
他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呢?怎么说不见就真的不见呢?
“我的姨太这个位置有这么吸引人吗?”
“可是,我也不会给你,至于你要说的,那你就说吧,最好闹得满城风雨。”
如果闹的满城风雨,她是不是也会知道?
等她知道了,会不会稍微有点点心疼他的生死?然后见他一面?
离伤-(四十三)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又到了一年飞雪的季节。
容家洋楼前的花圃,焉焉的一片,因刚下过雨又下了雪,还残留的雨滴,雨滴变成了冰粒,十分凉寒
他躺在床上,病情越发严重了,他好像闻到了梦里熟悉的幽香还有书本的墨香。
是的,他床头柜里放了很多文件和书本,会闻见墨香味很正常,可她的味道?他睁开双眼真的看见了她。
他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越跳越急,体内血液不停的流窜。
“娴雅!”
他伸手不顾自己扎了吊针,去握住她的手。
血液倒流,顺着吊针细管往上走,红红的很吓人。
娴雅坐在床沿边拍了拍他的手。
“你先放下,针头走血了!”
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又是一场梦,“你终于来看我了啊!”
见他这样说,她眼眶却红了,她本来对他狠心的,她不想见他的,她要放下前尘往事。
可是听说他要死了,她想到了前些日子去看表姐,表姐拉着她的手,凄楚望着段家的方向。
“娴雅,他没了,以后每年每年的春季都没有他了,我连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天空下呼吸都做不到了!而我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
表姐眼中含着泪水。
娴雅回过神来,看着容明晖,好奇怪,她本来要恨他的,要玩弄他感情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那种酸酸楚楚的感觉一直在她心头徘徊,久久都不能离去,不仅没有离去,还把她控制的死死的,让她想要落泪,想要哭泣。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浮现,第一次见面,她喜欢他所以就是想和他玩,第二次见面,她喜欢他,她还是想和他玩,第三次见面她喜欢他,她还是想和他玩.......
后来,他也喜欢上了她,两人也曾有过蜜里调油的日子,所有的一切一幕一幕的上演。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流泪,流泪,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泪,前程往事,在死亡面前好像都化作了一腔热泪。
她好像心疼上他了?不不,她怎么可以心疼一个她讨厌的人呢?她恨的人呢?
可心疼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好像,不需要理由。
天气冷了,容家园内的树变成了枯树一样,期期艾艾像个落寞枯寂的人儿。
偶尔刮来一阵寒风,把树上仅有的一片灰黄枯叶,吹落在地,不用多久,就会成灰辗转成泥。
寒风呼啸吹过,拍打在窗户上,好像刮起了许多记忆,只留下记忆中那些美好与心动。
“你能来看我,真好。”
他开口,柔声笑着,抬手摸去她眼角的泪水,可越摸越多,他心里心疼。
“别哭,我没事,阿勋呢。”
他怕她再哭,就移开话题,摸了摸这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娴雅愣了愣,抹了一把眼泪。
“阿勋没带过来。”
阿勋是他们的孩子,已经两岁了,三年前她和他说再也不见时,她却怀孕了。
这个孩子前世也来了,今生如期而至,不过不同的是他现在养在余家。
这两年,孩子她是允许他见的,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他在家调不调皮?”
娴雅想到自己那个儿子,心情轻松了不少。
“你还不知道他?可顽皮了,人小鬼大,他现在是家里的山大王!”
他想到自己那个可爱的儿子,和天底下万千父亲一样,心里快活无比。
手上针管已经回归到正常,液体一点一点的输入他的体内,他精神好像好了不少,有点像回光返照一样。
“你发丝有点乱了,我给你弄弄。”
说着,他一手撑起身子,背靠在床头,把她耳边发丝弄到耳后。
“我想喂你喝药。”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容颜近在咫尺,她脸红了红,心里又酸又涩。
她了一眼不远处桌面上还热腾腾的汤药。
想到刚刚来容家时,一向强硬的容夫人红了眼眶和她说,希望她好好陪着他走完最后这点时日,希望她能够多陪陪他,让他把汤药都好好喝下去,好好配合治疗。
是啊,好好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她站起身子,背对着他,深呼一口气,一颗眼泪又滑落了下来。
一颗又一颗,很难受。
她却装作没事,深呼一口气,端起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转身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像是哄阿勋一样去哄他喝。
等他喝完了,见他气色好像好了不少,她扶着他半躺下,唤了容家专门给他请来的医生给他换药。
她坐在床头,一直陪着他。
他抓住她的手,不肯再放开。
她安慰他,自己不会走的,一直一直陪着他。
她满眼都是他,脸上全是柔情。
等他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现她还在,发现她坐在矮凳上趴在床沿睡着了,他心里高兴无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重新闭上眼睛认认真真的歇息。
房间里有她的味道,他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可是他分辨的清楚,分别了三年了,如今她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终肯于见他了,他很开心。
好像病魔,好像什么死亡都不怕了,好像见了她,他就觉得无憾了。
他醒来时,娴雅正在给他擦拭脸额,她拿着热毛巾一点一点轻轻柔柔的给他擦拭着。
他明明已经醒了,可不愿意睁开眼睛,就想这样静静的感受她的存在,他今日的吊针已经打完了。
她把热毛巾放在温水盆里洗洗捏干,又给他的手擦擦,看着他手上遗留挣扎青紫的痕迹,她心里染上一阵心痛,眼泪汪汪。
他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香味一点一点的纠缠在他周围,他好像感受到了她哭了,他睁开双眼,安慰她......
门外正准备来请余小姐去用饭的吴妈听见了动静,一脸平静的转身往楼下走,走着走着,心里心酸越来越多,大少爷可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啊!可如今……
她走到楼梯口,摸了一把泪水。
窗户外面风雪越来越大了,远远望去雪花好像成了一片白色的浓云,笼罩在整个黎江城之上。
陡然间,落起大块的雪片来了,风呜呜地吼了起来,暴风雪袭击而来。
霎时,天空暗黑了下来,一切都看的不是很清楚了。
吴母红着眼眶往夫人房间走。
离伤-(四十四)
崔秋正跪在容家祠堂里为自己儿子祈福,上了三柱香后,她拜了拜,才站起身子。
她昔日美丽的容颜憔悴了不少,眼神黯淡了许多。
吴妈寻了过来,站在祠堂外间等她。
“什么事?”
崔秋开口。
吴妈脸上有些为难,俯身在她耳边把事情说了说。
崔秋起先皱起眉头,随后却凄凉一笑。
“只要明晖开心就好。”
医生说她的明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想到这里,崔秋眼眶又红了,她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造的孽太多?是不是自己害死了容家其他庶出孩子太多?所以报应来了?报应在她自己的孩子身上?
不!
崔秋摇头,反驳自己冒出的想法。
她看了吴妈一眼,想起一件事情了,吩咐道,“去让药房抓点中药熬了给娴雅喝吧。”
吴妈点头,明白夫人是什么意思。
天色暗墨,乌云密布,枯树上有几只鸟雀,雪地上还有几只鸟雀蹦蹦跳跳。
吴妈得令下去,那些鸟雀听见了动静呼啦一声全飞走了。
大厨房里,有丫鬟在烧火,吴妈亲自去容家药房里让大夫抓了药,拿了中药过来熬制。
厨房里其他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如今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战战克克的,害怕火烧眉头,害怕自己和那蒋莹一样的下场。
烧火的小丫鬟是和蒋莹差不多时间入了这容府做丫鬟的,平时和蒋莹关系不错。她想到蒋莹被大夫人派人抓起绑出去,心里就害怕。
她不知道蒋莹做了什么错事,从那日后,她悄悄打探过蒋莹的消息,却毫无音讯。
小丫鬟垂下眸子,安分守己的烧着火,心里忐忑,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能惹了容家的主子不满,也不能惹了夫人身边的吴妈不满。
吴妈熬好了中药,望了一眼窗外,掐着时间,把药罐子里熬好的汤药导入瓷碗中。
瑟瑟的冬风吹打玻璃窗面,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容家,院里老树都已光秃,老树阴郁地站着,身上还要承受大雪带来的风霜。
迷迷茫茫,大地成了暗灰白色,大雪依旧铺天盖。
娴雅醒来时,容明晖已经醒了。
他披了一件黑色外套坐在房中书桌前在看文件,背影俊朗,气质极好。
她脸红了红,穿戴好衣物,闻见了房里的麝香味,耳尖好热,她望了他一眼,移动身子。
“你在看什么?”她开口问。
他回头,黑色的短发,深沉的目光里夹杂着柔意,屋里有木炭燃着火,热热的。
“给阿勋多攒点家产。”
她一听,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强硬的伸手把他手中文件抽出来,红着眼睛瞪着他要他休息!
好像他不照做,她立马就会大哭一样,他没办法只好照做。
“你别哭,我没事。”
他开口,声音很温柔。
“好好躺着,听话,不然我就走。”
“好。”
他怕她离开,怕见不到她,怕挨不住她,怕感受不到她。
只要她见他,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的。
她要他躺在床上歇息,她扯开被子帮他盖好,房间里全是麝香的味道,她闻了好几口,瞧见他苍白的脸色,想到之前的事情,心里有点尴尬有点内疚,更多的是心疼。
她垂下眸子,不去看他,却拿起他大衣,紧紧的抱在怀中,转过身去,深呼一口气,不让眼泪在他面前掉下。
“你睡会,我把衣服拿出去交代人给洗了,我自己...再洗个澡...”
“有些...不舒服......”
“好。”
他躺在床上乖乖的,见她这有些别扭的模样,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他心情格外的好。
“嗯,我一会就过来回来哦,你先乖乖歇息会。”
她像是哄他们的儿子阿勋一样哄他。
“好,很乖。”
他抓紧被子,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满足的乖乖躺好。
娴雅提起步伐,走到房门口,开门,出去,再关门。
吴妈端了一碗药在外头等着,见她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余小姐,您可能要喝这碗药。”
药物很浓,一股中药味飘散在空气里。
娴雅不解,看了吴妈一眼,扫了一眼汤药。
“余小姐,这个药会保护你,少爷的身子,万一有了也不能要......”
吴妈开口,她这是也没办法,小小少爷阿勋还小,总不能到时候没了阿爸,姆妈还出什么事情吧?
余小姐要是真在这种时候再怀上,可不能要,万一到时候打下来,伤了身子怎么办?
娴雅脸却烫了起来,明白了吴妈是什么意思。
她端起那碗药,一口喝完了,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把碗还给吴妈。
吴妈见她喝下了,放了心,端着托盘瓷碗走了。
吴妈一走,娴雅却背靠在墙上深呼气,嘴里好苦,心里也好苦。
她慢慢蹲在地上,抱着他的衣服哭了起来,鼻尖里都是他的味道,心脏又痛又麻。
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提醒她,他有病,他活不久了。
可是,这不是事实吗?
她眼眶红红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他的衣服上。
医生说了,他撑不过这个冬天。
她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哪怕一直恨他,一直不见他,一直讨厌他,一直怨他,她都想看见他死的,不想看见他死的。
房间内的男人听见了动静,从床上起来,打开房门看见她靠在一边的墙上哭泣。
他心疼的蹲下身子开始哄她,好像她才是个病人,才是需要呵护的人。
“别哭别哭,怎么了?别哭~”
她心里越发难受了,抬起头一脸痛苦绝望的看着他。
“你不要死,好不好?冥界那地方很可怕的,还不好玩,你不要死好不好?冥界那地方真的不好玩,可能你去了还要喝孟婆汤,会把我和孩子都给忘掉!”
他伸手一点一点擦去她的泪水,“傻瓜,我会记住你和孩子,哪怕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
哪怕喝了孟婆汤,哪怕过了奈何桥,他都想记住她。
从小他就告诫过自己,这一生不能和阿爸一样,三心二意。
如今,他就快做到了。
他这一生一世,只爱过一个女人,直到死亡。
浮云-(一)农妇翻身
烟雾缭绕的神殿中,尘依换了一身衣物,她得睡一觉,练了法术,却累成这般。
即使如今有了应炎帮衬,可她自己也要好好练功,把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神界一天,地上一年,她这一觉睡了两天过去,人间早已经过了两年。
她醒了过来,去神殿的库房找了一些丹药,吃了下去,然后回房,练起了功来。
爹爹的法术只能传男不能传女,她虽然记得口诀,可她也学不了,若不是这样,当年爹爹何必去往宛山找来师兄传授他法术。
尘依从前学的,是她娘亲教的,她的娘亲,功力也不弱,可比起她爹爹来,到底是差了一些,何况她学到的,还是皮毛。
少时心思单纯调皮,没有好好跟娘亲学习法术,总觉得有爹娘庇佑,谁敢欺负自己,可哪曾想,不过千百年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好在如今有了新的法术可学,她心里高兴,练完了功,她洗了个澡,换了身罗裙,去花圃中采摘了些药材,在炼丹房自己试着练丹药。
许久,丹药居然成了,她拿着小小一颗放在手心,高兴无比,没想到那里面留下的古籍这么厉害!
她把丹药丢进嘴角吃了下去,往自己的神殿门口左侧走,左侧有一块花圃,她拿了把花种出来,在里面洒下,种了一些仙草仙花,她看了一眼花圃旁的花洒,走过去拿起花洒摇了摇,还有些水,然后开始浇起花来。
“咚咚咚~”
神殿外起了声响,尘依放下花洒,往神殿大门走去,开了大门,见外头站着枯离,有些惊讶。
枯离的模样有三分像他爹枯鹤,尘依知晓他是枯鹤那老头老来得子,宠爱的很,也听自己爹爹偶尔休战从战场上回来给自己讲过这家伙的事情。
她从前也远远的见过他,和他算相识。
她先开了口,“你来可有何事?”
一张丽色空绝的脸就在眼前,枯离愣了愣,有些羞涩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我...我是来提醒你的,要去冥界了。”
“知道了,那你走吧。”
“...我送你去...”
“不用了。”
尘依皱了皱眉头,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和他真不熟。
枯离饶了绕头,红着脸道,“是我爹叫我来送你的,他说你受了伤。”
“这个给你。”他手心拿着一瓶白色瓷瓶递给尘依。
“不要,你拿回去吧。”
“这也是我爹叫我给你的。”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模样倒是入眼,虽然有三分像枯鹤那老头,可长得比他爹顺眼多了,心肠也好多了。
“丹药你拿回去,冥界我自己会去。”
她退回神殿,把门一关,把枯离隔离在外间。
她和枯家关系还没那般好,更何况枯鹤老头在冥界已经说清楚了,该还给她东家的情,已经还清了。
她回到神殿中,找出命数簿和手稿来,拿出来对比仔细瞧了瞧,叹了口气。
这一对比,多是不圆满,多是阴差阳错,也多是遗憾不堪。
尘依拿好东西,转身出了神殿,见外头还站着枯离,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还没走?”
枯离见她又出来了,见她皱起眉头,有些失落。
“我前些日子去了东海,回来后,就听说你受了二十道天雷,你的伤好些了吗?我听我爹说你要用天机镜送冥界那些鬼魂重生?你身子受的了吗?”
尘依心里颇有无奈,倒也没再直接走掉,她一本正经的道,“枯离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和你好像不是很熟吧?你也知道如今的神界不是当初的神界,你还是离我远点好。”
枯离一急,“是...不熟,可你是恩公的女儿......”
“你爹在天宫上已经帮我求了情,咱们两家已经一笔勾销了,你爹没告诉你?”
枯离低着头,不说话。
“我要去冥界了,以后你别来找我。”
尘依运用法术往冥界去。
枯离盯着她的背影,一身大红色穿在她身上妖娆至极,枯离还未见过这神族,有谁把大红色穿的如此好看。
直到背影消失,他看自己手中的丹药,运用法术,进了神殿中。
过了半响,他从神殿出来,回了自己所住殿中,刚刚一进殿中大门,父亲的怒骂声就传来了,枯离当作没听见,往自己房中走去。
枯鹤气打一处来,从正殿走出来指着枯离道,“你个不孝子,我说过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去招惹她,你不听,咱们家早就不欠东家的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枯鹤气急,就是那小妮子那张脸,迷得自己儿子神魂颠倒!
枯离瞥了父亲一眼,“你跟踪我?”
“你个不孝子,为父需要跟踪你?”
“你最好别那么做。”
“你!孽障,孽障!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孽障!”
枯离没再理他,直接进了自己房中。
外面的枯鹤破口大骂,“有本事你别弄一身伤回来?哪回去招摇山不是把自己弄个半死不活,你这个孽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招摇山是为了啥!”
“我没去招摇山,我去的是东海。”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你个孽障,你不承认是吧!”
“我告诉你,你心里那点想法别以为能瞒过我!明天就是琼池宴会了,你今天去寻了东尘依提醒她去冥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
枯鹤气呼呼的骂骂咧咧!
他儿子枯离却根本不再理会他,直接进了自己所住的后殿,一名小童已经端了酒水上来,枯离坐在后殿案桌前,那小童已经把酒水摆上了。
枯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喝,今日这酒水,好似比前些时日喝的都要辣上许多,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他的脑海中想起尘依的身影来,从前他觉得那个姑娘灵动可爱单纯,笑起来天真撩人,处理事情时放荡不屑,一副自由自在的模样。
那是他自己身上没有的东西,他很羡慕。
那时她只和冒夜玩,他心里羡慕冒夜那小子,可也只能是羡慕。
后来,他随着大军一起出战,每每跟着将军回来时,望见她一脸期盼的模样,看着她跑到将军身前,和平日里威风八面气势灼人的将军撒娇。
看她站在将军夫妻身边,笑容满面的模样。
那时候,她有这神界最明媚的笑容和最干净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