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血魂煞
凄厉的剑啸声响彻长空，一道厉芒如天光乍破，穿透虚空，疾若闪电！
柳清欢目光微微一缩，已是来不及闪避，右手倏地探出，每根手指都宛若精金而铸，便听一声清脆而又响亮的金石交击之音，剑啸声顿止！
一滴血从他指间滑落，那是一把布满血锈的残剑，锋利的剑刃被柳清欢徒手抓住，一股极为暴虐的气息霎时从剑身中涌出，无声而又尖锐的嘶鸣顿时响起。
柳清欢只觉心神一刺，周身腾起灿烂的阳神虚火，一根由神识凝成的竹枝在他身侧出现，毫不犹豫地挥舞而出！
“刷！”点点翠色，丝丝神芒，宛若空山新雨后，清泉石上流，在他掌中犹自挣扎的剑灵骤然收声，暴虐的气息在竹枝的鞭打下溃散。
疯狂的大笑声突地停止，柳清欢手上一空，被擒住锋刃的残剑也化为了一摊腥臭的血水。
他嫌恶地甩了下手，只见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柳清欢目光中闪过一抹思索：血术！
转头环顾四周，此刻他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上，道场、石阶、玉台都浸没在了血水之中，一个个水泡冒起又爆开，发出“咕噜咕噜”黏糊的水声。
而白凤鸣不知所踪，他的身体不久前才在柳清欢面前爆成千万碎末，但他还没死，只是周围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将他的气息完全掩盖了起来。
是想伺机而动，再次偷袭吗？
柳清欢嘴角抿出一道冷漠的弧度，千秋轮回笔一勾，一条玄木舟破开血浪，出现在他脚下。
“你离开门派这些年，弃了道家正道，就是转修了这诡异的血魔功？”净身咒扫去身上沾染的血污，柳清欢漫声道：“威力的确不小，破了我的定身术，还能让我的法身受伤，不过……怕是付出的代价不少吧？”
他目光一转：还不出来？
“让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修魔功的。”柳清欢故作沉吟：“正统道家心法与这等魔修功法是不相容的，而上次白凝霜回来后，并未提及过你修为上有何异状，那么说，你修练血魔功是在那之后，而那时你至少已有阳实境修为。”
“自毁两千多年的道基，弃道修魔，如此巨大的代价……”柳清欢叹了一声，摇头道：“你图什么呢？”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笔便突然一转，朝斜后方猛地划下！
深长的墨迹破开血海，就听一声震天的兽吼，一头似龙非龙的怪蛟从水中昂然而起，血水在它粗长身躯的搅动下剧烈翻涌，满是利齿的大口朝他扑来！
弑仙枪出现在柳清欢右手中，伴随着如烈阳一般爆发的万丈金光，宛若惊龙一般疾射而出，飞进丑陋的蛟口。
“咔嚓！”怪蛟猛地合上嘴，却听一串令人颤栗的破碎声，它那满口钢牙齐齐断裂，整颗头就在下一刻爆成了一大团血水！
“砰！”沉重的蛟躯砸落血海，掀起滔天血浪，却听哗啦之声再起，血海之中又出现两头怪蛟，腥红斑驳的蛟身矫健地扭动，只一瞬间就窜到玄木舟旁。
柳清欢目光一冷，脚下用力一踩，玄木舟翘起尖尖的船头，猛地朝其中一头怪蛟撞去！
轰的一声巨响，破烂得看似快要散架的木舟却撞破了怪蛟坚硬的身躯，飞上高高的浪头。弑仙枪在空中绕了一圈，将另一头怪蛟再次爆成一团血水。
“这就是你的手段？”柳清欢高声道：“白师弟，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凭这些，你是战胜不了我的。”
血海翻涌，一片死寂。
片刻后，“呵、呵呵哈哈哈哈……”
带着点癫狂的笑声在血海上空回荡：“是啊，说得没错！柳师兄如今是万众敬仰的道魁，我这些雕虫小技自然无法入您的法眼，让您见笑了！”
柳清欢的神识几乎铺满了整个血海，然而那笑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定位。
“不过，如果这招呢……”
下一刻，就听凄厉的尖叫声四起，一只只厉魂恶鬼浮出水面，乘着血浪，争先恐后地朝木舟疯狂涌来，船身下也响起爪子抓挠的声音。
“恐怕……”柳清欢说到一半的话突然顿住，发现那些厉魂恶鬼身上都缚着一条条如同锁链一般的黑纹，它们惨叫着，挣扎着，面目因为痛苦而狰狞，每一个身上都有冲天的怨气和煞气。
这些怨煞之气极为浓烈，只有生前受到残酷折磨的人，死后才会拥有这般强烈的怨恨，甚至在空中形成了云。
柳清欢闭了闭眼，面色冷得像一块冰：“你该死，竟然生杀活修造血魂煞！”
“哈哈哈！”再次从四方传来的笑声变得十分阴狠：“柳师兄，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放弃道统，变成如今这样吗，我告诉你……”
然而柳清欢却已经不想知道，血魂煞是一种极为恶毒的血术，变成血魂煞的厉魂被强行斩断了转世投胎的机会，再也无法进入轮回，且每时每刻都在重复体会着死前极致的痛苦。
因此它们的怨气极重，因为身前就是强大的修士，死后之凶厉远超同阶恶鬼。
柳清欢的这只舟看着很破，却是在引渡人手中代代传承的宝物，然而现在却被血魂煞疯狂抓挠出一条条深痕，可见厉害。
而此时围着船的血魂煞足有数千个，黑压压占满了一大片血海，也就是说，曾有修为不等的数千修士死亡，虽然这些未必是白凤鸣一个人所造，但他必然也参与了一部分。
因为最厉害的血魂煞头目必须由操纵之人亲自动手，如此才能管束住其他血魂煞。
柳清欢已经看见了它们，其中一个已经扒在了船舷上，从其释放出的气息，生前恐怕还是大乘修士，每一爪下去，船上的防护法阵就剧烈一抖。
耳边白凤鸣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柳清欢却懒得再听，他盘膝坐下，手中的千秋轮回笔绽出幽幽玄光，一道耀目的清光从天而落！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往前走，不要回头
清光从天而落，冲散了空中越积越厚的怨云煞气，如一道宏大的光柱，将整条玄木舟都笼罩在了其中，柳清欢一身青衣盘坐于光下，开始默诵咒文。
茫茫三天上，玄光照空晖。却不闻人颂音，但有哭声悲。
奄去不得住，命速复怨谁。三魂丧，七魄驰，迢迢无所依。
今有引渡人在此，奉值而渡妄死者，早入轮回，生天高巍……
清光徐徐散开，扒在船身上的众血魂煞被光一照，渐渐忘了抓挠，满是怨恨痛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恍惚。
白风鸣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变成了惊呼：“你想超度他们？”
大笑声再次响起：“哈哈哈哈柳师兄，没想到千多年不见，你连亡魂都能超度了。可惜，可惜啊！血魂煞可不是一般亡魂，是无法超度的。”
若是别人，就算是换成佛家得道高僧，恐怕也超度不了血魂煞，然而柳清欢身为天道选择的引渡人，渡魂化魄就是他的职责，因此没有死魂亡魂是他渡不了的。
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因此对于白凤鸣的讥讽，柳清欢听而不闻，置于膝上的千秋轮回笔如同呼吸一般吐露光华，垂落的盛大清光越散越开，渐渐将血海纳入光芒之中。
哗哗的波涛声依旧，浓重的血腥气却在消退，血浪的颜色开始变化，变得不再那么深红黏稠，有了些水的清澈。
隐在血海之中的白凤鸣终于色变，他能感觉到自己布下的境正在被破开，更可怕的是，对血魂煞的掌控力也在飞速下降。
“柳清欢！还真是一点都不能小看你啊，不过我养了千多年的煞魂，岂能毁于你手！”
下一刻，就见围在玄舟边的众血魂煞突然齐齐一抖，缚着它们的那一条条黑色索链如蛇一般窜动着，越勒越紧，渐趋恍惚与平和的面容重新被痛苦占据。
“啊啊啊！”怨毒的嘶吼声再次高起，最强大的那只血魂煞被一根索链扎穿了胸膛，仰天发出尖声厉啸。
其它血魂煞也都醒转，身上的怨气和戾气比先前更重了三分，在煞王的召唤下朝玄舟疯狂扑来。
而煞王则直接跳上了船舷，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血迹斑斑的残剑，凶厉地劈斩玄舟的防护罩。
“砰！砰！砰！”只三下，防护罩就摇摇欲坠起来。
“弑仙！”柳清欢一声轻喊，便见一把长枪穿过血雾怨云，到了玄舟上方，枪身一扫，将那只血魂煞扫飞了出去。
“轰！”弑仙枪腾起滚滚煞气，即使无人操纵，依然不减绝世凶兵之风采，挑扎刺挞拍飞舞轮转，将爬上船的血魂煞一一打落回血海中，颇有些一枪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势。
柳清欢让弑仙枪自己玩去，他目光微垂，似有慈悲之意一闪而过；口中喃喃，最后一句咒文念出，随后起身，以千秋轮回笔轻叩了下玄舟。
血海之上，隐隐响起诵经之声：第一委炁立，第二顺炁生，第三成万法，第四生光明……只见一条长路从船舷处朝外延伸而去，虚无而又凝实，幽暗而又充满光明，通向目不可及的远方。
路，是归路。
路外，血海翻涌。
众血魂煞痛苦挣扎，不得解脱。
有灰蓝色的迷雾渐渐升起，雾中岸影重重。
迷津河，回头岸，那沉落在阴阳墟天忘失城外的往生之路，此时重新出现在血海之中。
柳清欢站在船头，忽地扬声斥道：“还不醒！”
这声如同当头棒喝，蕴含着无上法力，众血魂煞浑身一震，停下了所有动作。
柳清欢长叹一声，扬起千秋轮回笔朝近处一只血魂煞点了点，它身上的几条索链齐齐断裂，很快便化作黑烟消散。
“上路吧。”柳清欢道，又提醒了一句：“不要回头。”
那血魂煞眼中的暴虐散去，时而清明，时而糊涂，却乖乖地爬到了路上，摇摇晃晃地朝玄舟走来。
长路漫漫，原本满身血污的煞魂渐渐恢复了原本模样，破烂不堪的衣衫恢复整洁。
这是一个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当痛苦褪去，便露出了姣好的面容。
她踏上船，经过柳清欢身边时停下脚步，福礼道：“多谢使者！”
柳清欢轻轻点了点头：“一路走好。”
女子又行了一礼，便钻入柳清欢身后的船舱，消失于幽玄的光晕之中。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个个血魂煞从满腔怨怒之中解脱出来，身上的索链纷纷断裂，安静地踏上了归路。
远处，白凤鸣终于现出了身形，神色阴沉无比地望着这边。
他失败了。
道境几乎被柳清欢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辛苦炼制的血魂煞也完全失去了控制，任他如何催动法咒，都无法再操纵。
柳！清！欢！
白凤鸣恨极的同时，又不禁生出些懊悔：他先前是疯了吗，竟去招惹对方？
只是这些年对方在修仙界的名声越来越响亮，而他自己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不敢暴露自己弃道之事，强烈的嫉妒吞食了他的心。
凭什么！大家同时入门，同时踏上修道之路，一开始的天资也相差无几，凭什么那人就越走越坦途，不仅实力强大受人尊敬，还得到那么多人的期待。
他不服，他倒要看看，到底谁更强！
“我败了……”白凤鸣喃喃道，心下颓丧而又怒气难忍，只是再继续下去，恐怕必死无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他转身就想走。
却听身后响起柳清欢淡漠的声音：“白师弟，你去哪儿？”
白凤鸣转过头来，终于不再虚假地憨笑，而是冷冷地道：“这次是我输了，不过来日方长，下次再见面时，谁胜谁负犹未可知，柳师兄，咱们后会有期！”
柳清欢望着白凤鸣说完就没入血海的身影，语气依然很平淡：“不用下次见面了，你走不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灰蓝雾气传来惊怒交加的大吼：“这是什么地方！柳清欢，这是不是你的幻境？！”
柳清欢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边：“那不是幻境，那是回头岸。白师弟，你不该回头的，所以只能劳烦你先在回头岸上经受几轮轮回之苦，待我渡完这些血魂煞，再去找你。”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血债血偿
无渊坐在石阶上，在得知这个道场最大的好处是那些道意之后，要说心中没有对柳清欢的恼恨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更不想称了某些极尽挑拨的小人的意。
白凤鸣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利用邪术强行提升到大乘境界，连天劫都不敢度的废物罢了！
而他和道魁的账，自会找时间慢慢算，岂能容忍被个无名之辈利用，哼！
因此三言两语打发走其他三位魔修后，无渊便坐了下来，只是正准备修练，突然心头一跳！
无渊猛地站起身，望向下方的道场，却只见血雾弥漫、涛声震天、鬼哭狼嚎，看不清境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每个人的道境，就像修士开辟出来的另一层空间，隔绝开了对战双方和外面的人，除非道境主人愿意让人观看，不然就难以知晓里面是何种情况。
然而那股突然传出来的时空波动是如此强烈，让无渊心跳陡然加速，惊疑不定地望着下方。
……
柳清欢此时正在犯难：血魂煞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想要度完，需花费的时间恐怕不少。
而且这些血魂煞的怨气都极其深重，神智很大程度已被痛苦和仇恨腐蚀，变成只会杀戮的怪物，寻常佛道两家的超度之法不仅无法超度他们，反而会更加激发出他们的凶性。
即使是柳清欢，整个过程也进行得十分艰难，在把那些相对怨气少一些的血魂煞送走后，剩下的却依然还有一大半。
他们身上的枷锁已被解除，却在血海中浮浮沉沉，在灰蓝色雾气中茫然四顾，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根本不肯上路。
柳清欢观察半晌，找出了症结：“心有执念，怨恨难消，连胎都不肯去投了吗？”
他想了想，挥动衣袖，血海上的雾气渐散，露出两边黑色的岸堤。
众血魂煞回头，就像终于寻到了仇人，神色变得更加狰狞，一边嘶吼着一边纷纷朝岸边扑去。
“本想亲手了结你，如今……”柳清欢叹息道：“罢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让他种下这等因呢，自也要承受相应的果，倒是省了我再动手。”
此时的回头岸上，白凤鸣正在奋力奔逃，山川大地在脚下飞速后退，城池村镇一晃而过。
他越飞越心惊，脸上尽是惊骇：“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如此**力，创出如此真实、堪比一个大世界的道境？！”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天空，日月前一刻还挂在天边，下一刻就沉落西海。再低头，地上的城池从建成到繁荣再到衰落，只用了几息时间，行走在其中的稚龄孩童转眼间也已是耄耋老人。
“时间、时间禁术！”白凤鸣眼中闪过疯狂：“哈哈哈柳清欢，你竟然胆大包天的敢碰时间禁术，天道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哈哈哈！”
然而，白凤鸣不知道的是，这回头岸却不是柳清欢展开的道境，或者说，不只是他的道境。
实际上，回头岸的出现，柳清欢自己也十分震惊，他只是展开自己所修的生死轮回因果道境，准备行使一下引渡人的职责，竟然意外连接了阴阳墟天的回头岸。
“或许是因为阴阳墟天本就是个时间与空间极为混乱的地方，而他的引渡人之职也是传承于此。”
柳清欢只能如此猜测，因此白凤鸣现在真的是在轮回往替的回头岸上，他所见所闻，既是虚幻的真实，也是真实的虚幻。
白凤鸣一边逃，一边想着这幻境怎会如此大，正寻思破境之法，下一瞬，眼前的景色却突然变了，一条波涛汹涌的血河出现在面前，河上灰蓝色的雾气是那么眼熟。
而他就站在河边，怔愣片刻后，惊怒和恐惧疯狂涌上心头：“我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突然，只听一声嘶吼，一道带着腥风的血色身影从河水中射出，扑到了他身上。
“啊！”白凤鸣发出一声尖叫，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左脸传来剧痛，鲜血狂涌而出。
压着他的是那只最强的血魂煞，生前曾是大乘修士，被白凤鸣偷袭抓住后，用各种残酷手段折磨了一千多天，神魂被练成凶厉无比的血魂煞。
他腥红的双目中充满了仇恨，一口下去，就将白凤鸣半张脸几乎都撕了下来，下一口就要咬向咽喉。
“砰！”白凤鸣一掌拍出：“滚开！”
那只血魂煞被拍得脑袋一歪，满口利齿咔嚓一下落了空，一只手却已插进白凤鸣的腹部！
白凤鸣又是一声痛叫，手中瞬间化出一把血剑：“你生前都没从我手里逃出，死后还想报仇？不可能！”
剑光如疾风骤雨一般落在血魂煞身上，每一次落下，便有一道黑气喷射而出，眼见着煞魂体变淡了许多，白凤鸣大吼一声，终于将其掀飞了开去。
然而那血魂煞凶厉异常，飞出去的同时，刺入白凤鸣腹部的手还不忘拽出他一截肠子。
白凤鸣气疯了，捂着腹部血流不止的伤口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阴厉宛如恶鬼，然而不等他手中的血剑再斩出，便听河水哗哗乱响，更多血魂煞从水中飞扑而来。
他连忙挥舞血剑，大片的血光刷过，另一只手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箓，一道道符纹光芒急闪，打在众血魂煞身上，岸边轰然腾起熊熊绿焰。
然而，更多血影从河中飞起，悍不畏死一般，即使被血剑斩得魂光暗淡，被绿焰烧灼，依然前仆后继地朝前扑。
白凤鸣只撑了不到半刻钟，便被数不清的血魂煞淹没了身影，以及他的厉声尖叫：“不、不，你们怎么敢……一定是幻境，柳清欢我杀了你，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久后就消失了，河岸的沙地上只剩下大片的血迹，以及分散在各处的碎肉断骨。
一朵云从空中飘过，那些血迹碎肉眨眼间也不见了，白凤鸣再次站在了河边，眼中闪过惊惶与迷茫。
一道血影从河中飞扑而至，又一个轮回开始。
柳清欢伫立在船头，遥望着回头岸，沉默地看着白凤鸣一次次被血魂煞撕成碎片。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伊始
看着岸上白凤鸣的遭遇，柳清欢算是明白了那些血魂煞的怨气有多么深重，又有多么难以超度。 他们一次又一次从血河中爬上回头岸，即使一次次将白凤鸣撕成碎片，即使魂体一次次被打散，他们心中的怨恨和愤怒依然难消。 白凤鸣不是不想逃，有几次他的确也从众多血魂煞的包围中逃出去了，却又很快被传回到岸边，直到再次被碎尸万段。 回头岸，演驿着生死轮回，只有还完了所有欠下的债，将因果了结，这一切才会停止。 柳清欢也只能等，这一等就是七天，七天内，白凤鸣也死了不下百次，每次都死得极为凄惨和痛苦。 一次次体会到绝望，一次次感受着真实的死亡，白凤鸣近乎崩溃，一会儿状似妖魔地大声咒骂，一会儿又痛哭流涕地忏悔哭求，求柳清欢放过他。 柳清欢哪里有空理会他，他忙着超度那些消除了怨气的血魂煞，指引他们踏上归路，进入船舱。 他们会在最后一刻恢复清明，然后停下脚步，向柳清欢说出最后一声感谢。 但也有血魂煞的魂体被打散了太多次，没有机会再走上归途，真正的魂飞魄消了。 对此，柳清欢也只能一声叹息，却并不阻止。 都是个人的选择，有的人终究是无法从怨恨的深渊走出来，选择了身死魂消，不再受轮回之苦。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血魂煞被超度，满目血红的河水渐渐清澈，天空洒落的清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水声和缓，仿佛一曲送行的挽歌。 “哈哈哈哈哈！”岸上，传来白凤鸣最后的癫狂的大笑声，他已经完全疯了，再坚韧的神智，在经历无数次死亡后也崩裂成碎屑，然后选择了自爆。 “轰！”一声巨响，回头岸闪了几下，突然消失，迷津河也掀起滔天大浪，柳清欢只觉眼前一花，道境在下一刻轰然碎裂。 大乘修士自爆的威力，何等恐怖！ 柳清欢看了看身后重新出现的石阶和玉台，心中暗自庆幸白凤鸣是在回头岸上自爆，不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好在大多数血魂煞已被度走，他这引渡人也不算失职了。 柳清欢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脸复杂神色的无渊，略一迟疑，抬手打招呼：“府主怎么没去修练？” 无渊扯扯嘴角，总不好说他想看师兄弟相斗的结局，没法静下心修练吧。 “果然还是你赢了。”等到了结果，无渊既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又突感无趣得很，还有点不想再理某人。 “没意思，本尊还不如去修练。”无渊挥了挥手，意兴阑珊地转身朝另一面石阶走，一边说道：“对了，跟你说一声，我已让卯光将此地的消息带出去，这里过些日子可能会热闹起来。” 柳清欢看着他的背影，眼中不由得闪过诧异，没想到对方竟然愿意和人分享道场，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 这处仙人道场是无法独吞的，而且显见的，因为真仙威压的存在，现在基本没人能真正爬到玉台最顶上。 作为九幽一方幽府之主，无渊私心再重，在不影响个人利益的情况下，也会为下面的修士考虑一二。 而只要九幽的人齐往一个地方赶，青冥太清等人也不难发现其中端倪，自会寻来，倒省了他也跑一趟。 “府主大义，如此甚好。”柳清欢不忘恭维对方一句，却只得到一声嗤笑。 柳清欢笑了笑，也不在意，也准备往先前修练的石阶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低头一看，青苍色玉石铺成的地面光整如初，不仅没有半点血污痕迹，他之前用墨雷轰卯光时砸下的那个大坑也已经消失。 看来这次仙人道场还有不少玄机值得探索，不过这些且以后再说吧，了结了白凤鸣，他总算能清静地专心修练道意了。 那些道意蕴藏的好东西太多了，机会如此难得，岂能错过。 柳清欢在第八层石阶坐下，先查看了下腰间的灵兽袋，发现福宝已经清醒，正盘着腿修练呢。 他的气息已经稳定下来，甚至比先前还强盛了几少，修为似乎也有所提升。 这贼驴果然不是吃亏的主，看来是因祸得福了，也不知吃了什么，竟隐隐有从八阶中期，直接往相当于人修大乘境界的九阶突破的迹象。 柳清欢不禁为福宝高兴，便也不打扰他修练，慢慢摒弃杂念，沉下心神。 道场内恢复安静，唯有清风拂过，送来远处森林的草木清气。 此时的冥山战域，仙人道场现世的消息正极速传开，许多得到消息的大乘修士开始往道场方向赶。 而更多无法参与到这场盛会的外界修士，也已经准备好，期待着战域完全开放的那一天。 可以说，整个修仙界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冥山战域上，其他任何事都要先放在一边。 因此，当某些事来临的时候，一开始竟无人发现。 浩浩三千界，各大界面就像飘浮在虚空的浮岛，三千之数只是虚指，实际的界面何止上万。 每一天，都有界面无声的出现，或无声的消失。特别是那些灵气稀薄的小界，有的上面甚至没有修士，只有凡人生活，因此在修仙界中根本就没有名字。 这些界面无论是毁灭还是新生，都无人关心，也无人知道它们发生了什么事，又因何毁灭。 七星界虽然也是小界，但因为胜产炼器常用的一种名为七星石的灵矿，因此在修仙界里勉强有个名字，但又因为七星石太过普通，这个名字却也很模糊，只每隔数十年才会有一支商队会造访此界，以极低的价钱收一下矿石。 这一日，七星界整个界面突然大震，山峰倾倒，河川断绝，地面如波浪一般剧烈起伏，而广阔的海洋中的水却一夕之间消失，变成新的高地，喷发出炙热的熔岩。 如此天地大变，而七星界上只有一些低阶修士，在这场剧变中伤亡极其惨重。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那些熔岩冷却形成的新山脉中，竟蕴藏着一种极为珍惜的灵矿，因此哀痛很快就变成喜悦。 若是挖出灵矿，待得下次那个商队造访时，岂不就能卖出个大价钱。 然而当他们兴高采烈地挖开岩层，面对的却是冲天而起的魔气，以及一双双腥红的眼睛。 当最顶阶的那些大乘修士都进了仙人道场的时候，当修仙界所有目光都被冥山战域吸引去的同时，原本还算山清水秀的七星界已经沦为了人间地狱。 这世上，有人在高台上欢歌笑语，有人却在角落里无声哀嚎。 今日哀嚎者无人问津，焉知明日欢歌者不会沦落于同样境地？ 天道命数，虚无缥缈，都是莫测玄机。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天罡三十六变
柳清欢从入定中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下方石阶上一个个沉浸于修练中的大乘修士。 此时的仙人道场已非当年寂落情景，自从五十多年前出世以来，这里便再没有空闲的时候，不仅石阶上，连下面的青玉石广场上也有很多打坐修练的人。 一眼望去，柳清欢就看到好几个青冥的熟人，这一面以及隔壁的石阶基本都被青冥一方所占据，而另外两面石阶，自然就是九幽那边的人。 双方算不上泾渭分明，但也互不打扰，呈现出难得的和谐景象。 大多数人都自顾自的专心修练，只是少数几人在道场中轻手轻脚的走动，或是修练之余聚在道场边缘设下隔音障闲谈，没有传出半点声响，以名打扰其他正在修练的人。 柳清欢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缓缓站起身。 五十多年过去，如今他已踏上第九十三层石阶，从玉台上方传下来的仙人威压已大到，能让寻常大乘初期修士瞬间被压得粉身碎骨的境地。 到了这里，离最上面的玉台也只剩下十几层石阶，已能俯瞰整个道场，却依然看不清仙光笼罩的玉台上有什么东西。 那仙光颇是柔和清透，久视却会让人无端生出敬畏恐惧之感，就仿佛真有一个仙人站在上方，目光冷漠，散发着无上威仪。 光是一个站起身的动作，柳清欢就觉得自己仿佛背着一座巨山，而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不仅要顶住恐怖的威压，还要做到心无旁骛的修练，难度何其之高。 要不是他修有万劫不朽身，又曾经一边承受着雷霆劈斩一边修练过千年，怕也走不到这第九十三层石阶。 而他也是唯一一个，以大乘初期修为就爬这么高的人，附近已经没有几个人，离得最近的是两阶之下的太清。 太清在柳清欢起身时便睁开了眼，低声道：“恭喜青霖道友，你这是又修完一层了？” 柳清欢也不急着往上爬，站在石阶上道：“是，这次却运气不好，听了一耳朵的洪荒古妖古魔的克制之法，只是那些妖魔早已绝迹，知道了也是没什么用。” 太清便笑了：“也未必，古妖魔虽在人间界看不到了，真仙界、真魔界和某些古秘境中却还是有的，道友只当为以后飞升仙界后做准备吧。” “承蒙吉言。”柳清欢拱了拱手，也笑道：“我要飞升仙界还不知何年月呢，倒是道友更有可能。若有兴趣，等回头空闲，我将听来的都告予你知。” “哈哈那就多谢了。”太清道：“不过你也不必谦虚，我看你这些年修练下来进境极快，怕是一出道场，就要准备再次度劫了吧？” 修为的提升大家都看得到，柳清欢也不藏掖：“都走了这几十层石阶，再愚钝也该有些进益，道友你不也收获颇多。” “是啊！”太清感叹道：“能得远古仙人一场教诲，此等泼天机缘，我辈幸甚至哉！” 柳清欢往下望去，颇为赞同地颔首：“不过我们这么多人同时在此，也相当于闭关修练，外面战域现在是谁在主事？” 他扫了眼整个道场，九幽那边的人不清楚，但青冥五大殿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九天仙盟长老会九人来了六人，如此一来，竟是青冥大半顶阶大乘修士都在这里。 这些人可不像他，只在半山书院挂了个闲名，平时是不理事的，但像太清等人却身兼数职，维护着整个修仙界的秩序。 “青霖道友是担忧战事安排吗？”太清道：“且放心，战季初期战事并不激烈，都以寻宝探脉为主，自有人职守。至于战域之外，既然大多数精力都集中在战域内，外界倒也和平，无甚大事。” “那就好。”柳清欢点头，又与太清闲叙几句后，便从石阶边缘走到正中处，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涌出灿如烈阳的金色光芒。 一只脚刚刚落在第九十四层石阶上，一股磅礴的威压便当头砸了下来，柳清欢身形晃了晃，金光霎时绽开，一双幽黑双瞳也变得如同金珠一般璀璨。 每次踏上新的一层石阶，仙人威压便会陡然加重数倍，顶不住便会被轰到最低层的青玉石广场上去，有的人甚至会直接滚出峰顶，落入下方被压制了修为的森林中。 在见过几次这种不自量力之事后，大家都默契地挪到石阶两边修练，给正中间留出一条道，以免受到无辜波及。 反正这里每一层石阶都又宽又长，便是并排坐三个人都能坐下。 柳清欢额上冒出细汗，颈侧的青筋也刚刚鼓起，身体像是要被压进地里，时刻都会往后倾倒，每一根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全身血液好似下一瞬就会爆开。 扛过一波仿佛要碾碎他的恐怖威压，柳清欢一鼓作气，双脚都落在了第九十四层石阶上，直到一柱香后，头顶上的威压才慢慢减弱，到了他能坐下来修练也能承受的强度。 “呼~”呼出一口气，柳清欢阖上双目，去感受那股萦绕而来的道意。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罡者，四正为罡，取四方之正中，天罡，天之真阳也，居於天中之天。又，三三不尽，六六无穷，以三十六代表无穷之意，天罡变化者，是大神通……” 柳清欢愣了愣，就听那声音继续道：“天罡三十六变，每一变都乃神仙之术，或斡旋造化，或颠倒阴阳，或移星换斗，或回天返日……” 仙术！ 柳清欢心神大震：这缕道意，竟然是讲天罡三十六变！ 他终于等到了！这仙人道场，果然有仙术传授！ 耳边声音还在娓娓道来，柳清欢连忙压制往激动起伏的心绪，惟恐听漏了一个字。 “今日所述，乃是天罡三十六变之正立无影，此神通乃隐匿之法，修成可令肉身、神魂皆入虚化，无影无形，超脱界外，不受法则所束，令一切有形无形之攻击无效……”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正立无影
庄严的玉台，高高的石阶，在不知道多少年月之前，远古仙人们曾在这座道场中讲经布道，他们对大道的领悟，对宇宙洪荒、三界六道、阴阳五行、乃至万世万物的理解，都融进了刻在道场每个角落的道纹之中。 时至今日，因为冥山战域的天地变化，沉封已久的仙人道场再次呈现在世人面前，把这些来自远古的馈赠赐予有缘进入道场的人们。 至于能得到什么，就全看个人造化。 柳清欢走过了九十四级石阶，也有幸九十四次听取仙人教诲，于心境、道境都颇多进益，所以无论是早已过时的炼器古法，还是那些早已灭绝的古妖魔，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其中，也有一些关于五行道法、道术修练等方面的讲解，柳清欢也学到了几种失传的秘术，如此已是喜不自胜。 但没想到还有仙术，而且还是天罡三十六变之一的正立无影！ 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变，总数一百零八，每一种都乃仙界之法。 柳清欢目前会的唯一一种仙术：定身术，实际上是地煞七十二变中的一种神通，已经多次让他制敌取胜，顷刻间便能取人首级，无往不利。 但相比起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变也只能算作小神通了，那是真正的大神通，拥有改换乾坤阴阳之无上伟力。 正立无影，此术若修成，就如同拥有了无敌之身，能在一段时间内不惧任何攻击伤害。 就比如再遇上万祖之地里那个神魔族头颅，当对方用出混天镜时，就完全可以以正立无影规避。 因此，柳清欢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耳边那苍老的声音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彻底消散，萦绕在身周的道意也缓缓散去，他却仿佛根本没察觉一般，还在回味听到的每一字每一句。 想修成，似乎很难…… 柳清欢心中感慨：不过再难，都是值得的！ 只是仙术的修练，光坐着是不行的。 抬头看向通向玉台的最后十几级石阶，思虑片刻，他站起了身。 “青霖道友？”听到上面的动静，太清睁开眼，诧异道：“你这是……准备离开？” 柳清欢跨下一步石阶，点头道：“打扰道友清修了，是，我的确打算走了。” “怎么如此突然？”太清疑惑道：“我看你还有余力，至少还能再往上几层吧？” 柳清欢叹道：“道友高看我了，就算还能上，未免也有些勉强了，所以不如及时止步，也免得被轰下台去，在众多同道面前丢脸。更何况，也不急于这一时，来日方长，等我修为再涨些再来吧。” 他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道：“如今我已有些过于扎眼了。” 太清目光微动，全场只有柳清欢一个，以大乘初期修为就爬到第九十四层石阶，比很多大乘后期修士还高，是有点扎眼。 “也可以。”太清认同地点头，还安慰道：“以后再来也一样的。” 柳清欢笑笑，拱手与对方作别，便朝下方走去。 离开仙人道场，走出那条又深又窄的峡谷，面对扑面而来的人声嘈杂，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五十多年，已经足够在荒僻的山岭上，建起一座繁荣的城池，商铺林立，人流不绝。 顺着平整的大街往前走去，柳清欢发现好些铺子都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大商行所开，且青冥、九幽两方的铺号都有。 他不由有些惊奇，看来这还是座双方共同占据的城池，在冥山战域中也算是一个特例了吧。 这一切，应该都是因为仙人道场的存在，又因常有大乘修士来往，城中甚至建立了跨界的星门，只是分据东西，各占了几个山头。 这倒方便了柳清欢，他来到东边，果然找到了可以直接传送到万斛界的星门。 好久没有回门派了，柳清欢决定闭关修练仙术正立无影前，先回一趟文始派。 他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太久，再不回去看看，门中新入门的小弟子怕是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果然，在见到大衍后，对方第一句话就笑骂道：“难得啊，柳师弟你还记得回门派的路。” 柳清欢连忙赔罪：“这些年辛苦师兄了！” “我是很辛苦。”大衍点头道：“你回来得正好，现在该轮到我去仙人道场了吧哈哈！” 说着转身就开始收拾东西，竟像是怕他又跑了一样。 柳清欢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位向来稳重的师兄难得闹一回脾气，还能怎么着？ 当然只能受着！甚至连提醒对方仙人道场里都是大乘修士，而他还未到大乘都不敢开口。 柳清欢赔着笑送走了大衍，再一转头，就看到严正风等一众门人都围了过来。 柳清欢：…… 认命地处理了几天门派事务，而听说他回来，万斛界、云梦泽各大宗门都派了人来，一时之间，整个文始派都比先前热闹了几分。 “哈哈哈你就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云铮不拘仪态地斜依着柱子，顺手将一颗葡萄临空抛进嘴里，道：“你不过忙了几天而已，有什么可抱怨的？我呢，一年到头门派都离不了手，连闭个关都要挑时间，唉！” 今日，云铮和净觉联袂来拜访他，此时三人就坐在清渺峰的临崖木亭内。 在好友面前，柳清欢也难得的全身放松，笑道：“你这么说就有点过了，紫微剑阁人才济济，我看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吧。” 说着他往旁边一躲，成功躲过云铮踢来的一脚，一边畅快地大笑出声。而净觉一如即往地静静站在一边，笑看着他俩打闹。 仿佛回到当年。 清风依旧，人依旧。 直闹了一刻钟，三人才又重新坐下来，柳清欢正色道：“你的修为已到合体巅峰，要开始准备大乘天劫了？” 云铮又往柱子上一靠，道：“是在准备，不过能不能度过，我却暂时没有把握。” “嗯？”柳清欢挑眉看他：“真是难得，竟见到你这般没有自信的样子。” “你以为谁都是你啊！”云铮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啧啧，十八道劫雷！道魁！”他踢了踢柳清欢的椅子腿：“道魁，传授一下度劫的经验吧？” “也不是不行。”柳清欢道：“用灵石或者法阵来换。” “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把你波云山居的法阵拔了！”云铮佯怒道：“那个法阵你还没给钱呢！” “我没给吗？” “没给！” “不可能！” 眼见两人又要像小孩子一般掐起来，净觉忙一人塞了一只茶杯，转移话题道：“柳大哥，我有事跟你说。” 柳清欢一瞬收起不正经，温和笑道：“什么事？” 净觉道：“柳大哥，听说你前些年处理过一次界面重叠的事故？” “嗯。”他神色严肃了些：“怎么问起这个，莫非又有哪里发生了两个界面重叠？”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异兆
想比起柳清欢和云铮这两个家大业大的，净觉这么多年来却是更喜欢无挂无碍的生活，一串佛珠，一把禅杖，云游四方，行走人间，如同一个自由自在的游侠。 走得累了，就找个佛寺挂单歇一歇，歇好了继续走。比起修仙界，他更多时候却是在凡俗世，走到哪儿是哪儿。 总归他是个和尚，相貌讨喜，满身佛香，行的是五戒十善，结的是四方善信，便是恶人见到他，语气都会平和几分。 柳清欢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很多，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各种事情前往，要说他自己有多想去，却不见得。加上他性情清冷，不喜喧哗，来往的人其实不多； 云铮也常出门游历，但这一位是个孤高清傲、目无下尘的主儿，更喜欢独来独往； 三人中，只有净觉最是平易近人，走过的山山水水比前两者只多不少，且大都靠着他用双脚真切地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那些散落在大地上的凡人城池和村镇，比修仙城要多得多，寻常修士路过连看都不会往下看一眼，净觉却会认认真真的走进去。 净觉跟柳清欢说起的就是这样一座凡人城池：“那里的凡人告诉我，前一天还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却发现原本的大街变成了森林，参天的巨树挡在家门口，城中最繁华的一座酒楼陷在了沼泽里。” “城池一夕之间变为森林？”柳清欢沉吟道：“听着的确跟空间重叠有关。除此之外呢，还发生了什么？” 净觉道：“森林中有很多从未见过的鸟兽虫蚁，每一种都很凶暴，因此城中凡人很多都落入了兽口，死伤极为惨重。我去的时候已是二十年后，城中活下来的人已然不多。” 净觉眼中闪过悲悯之色：“那座森林非常大，森林之外也不复原来模样，凶兽横行，凡人生存更加艰难。我给他们治伤问病，将城中吃人的凶兽赶了出去，又帮他们加固了城墙防御……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些。” “那界的修士呢？”云铮面露不善：“难道不管辖下凡人的死活？” “那个界面是个小界，界上仙门不多。”净觉道：“我去找过他们，结果他们说凶兽太多，实在自顾不暇，管不过来。” “什么自顾不暇，不过是借口！”云铮冷笑道：“恐怕是因为没有利益吧。” “也未必就如此。”柳清欢冷静地道，转头问净觉：“你见过那些凶兽，都是些什么种类，竟然让修士也束手无策。” 净觉道：“的确有些没见过的凶兽，比如像个肉球，身上布满大眼珠子的肉瘤兽，比房子还大的吸血蚊，喷吐酸液的石头人……长得都很奇怪，我去过那么多界面，还是第一次见到那种凶兽。” 柳清欢眉头皱起：“这么说，与那个小界空间重叠的并非三千界中的某一界？” 净觉想了想，肯定地道：“应该不是。” “竟与忘川鬼蜮、天柱界的界面重叠又不同……”柳清欢喃喃道。 “不是又如何？”云铮有些不解，见他神色微凝，又道：“不过是些凶兽，可能是从哪个破裂的秘境中跑出去的吧。” 柳清欢在亭中来回踱步，一边思索一边道：“目前一切都还未知，但界面空间重叠并非常事，这么快就出现两次……” 他转头问两人：“你们可还知道哪里出现界面重叠之事的，或是听到过类似传闻？” 两人都仔细回想了下，齐齐摇头。 “也许只是巧合？”云铮道：“而且就算不是巧合，我们又能做什么？这种界面之间的空间重叠，非寻常人力能阻止的。” 柳清欢脚下一顿，不由叹息。 是啊，上次三个精通空间之道的大乘修士一起动手，才最终解决了问题，还因为那是忘川鬼蜮和天柱界，这两个界面在修仙界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换成一个无名小界，怕是请不动幽狱之主鸩老和危张道人再出手。 “我总觉这事不简单。”柳清欢道：“不行！我得去信问一下九天仙盟，看是否还有其他界面出现了空间重叠。” 然而他发的跨界传讯息，直到五天之后才得到了九天仙盟的回信。那时云铮已经离开，他就要准备度大乘天劫，这次是抽空跑来见柳清欢的。 净觉问道：“如何？” 柳清欢把那张写满华丽辞章却没有半点内容的信丢下，冷哼道：“九天仙盟认为如今整个修仙界歌舞升平，人人安居乐业，并无半点危机和隐患，是我多虑了。” 净觉有些不知所措：“那怎么办，还要查吗？” “查！”柳清欢目露冷光：“九天仙盟我是驱使不动的，不过也不是没办法，我还有半山书院。” 半山书院在很多界面都设有监察所，消息来源未必比九天仙盟少。柳清欢虽在书院中不管事，但吩咐下一两件事，还是没人敢违抗的。 然而，柳清欢没料到的是，半山书院的监察所也存在漏洞，不过此为后事，暂且不提。 净觉也没多停留，很快也提出了告辞，不过离开前，他表示以后在各界游历时，会帮忙留意相关的消息。 柳清欢也清闲下来，送走了其他访客，而门派事务理顺后，除非大事，一般也不会报到他面前。 一有时间，柳清欢便开始将琢磨正立无影的修练，那日的仙人传授每一句都已刻在他脑中，但要参悟透却还需些时间。 上清幽虚大洞天。 一望无际的紫竹海中，一条翠绿的青蛇悄悄滑下竹枝，正朝那正抱着竹笋狂啃的竹鼠靠近，却突然弓起背，三角蛇头倏地对准另一边。 竹鼠也悚然一惊，抬起小小的脑袋。 那里突然出现一个青衣人影，其身形就像一缕虚幻的青烟，缓步从竹下走过，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一蛇一鼠，或者说就是注意到了也没在意。 胆小的竹鼠嗖的一下钻进枯叶堆里藏了起来，翠蛇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却不肯走，眼见那人影到了面前，蛇头猛地窜出！ 一声轻笑响起，翠蛇只觉自己扑了个空，脑袋穿过影子，什么都没咬着。 下一刻，连那虚无飘渺的一点影子也不见了，再出现时已到了远处半山腰处。 柳清欢现出身形，呼吸了一口带着竹香的清新之气，才走向竹枝掩映的宫殿，推开静室的门。 在蒲团上坐下时，他顺手摸了下旁边窝里的凤凰卵，还曲指敲了敲蛋壳：“养了这么久还不出世，这蛋不会是坏了吧？”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修练炼丹孵蛋
“养了这么久还不出世，这蛋不会是坏了吧？” 柳清欢面带笑意，说完这话，果然感觉掌下的凤凰卵微微动了动，就好像在抗议一般，蛋壳表面密布的玄纹迅速流过一抹绮丽的光。 自从得到这枚凤凰卵后，柳清欢先是去了万祖之地，后来又有界面重叠、战域重启、仙人道场等事，一直到现在，总算是得了些空闲，因此每天琢磨仙术之余，便也将之带在身边以法力和精血蕴养。 相比起最初，如今的凤凰卵虽然还不知几时才能孵化，但外面的那层青皮蛋壳看上去薄了很多，渐渐露出剔透晶莹的美丽光泽。 每当他将手放上去，便能感觉到温热，以及一股微弱却十分活泼的意识，通过这么多天来精血和神魂契约建立起的连接，传达着它或高兴或调皮的情绪。 柳清欢微感欣慰，又摸了摸蛋壳，便起身走到静室角落，推开那里的门。 热浪立刻扑面而来，门后被设置成了一间炼丹房，比旁边的静室还要宽大数倍，靠墙立着几个木架，其上整齐摆放着各种精炼好或待处理的灵材灵药。 而屋子正中，是被火光包围的神农鼎，鼎身时而微颤时而轻转，并不时传出如同雷鸣一般隆隆的响声，浓郁的药气便从鼎上的出气口喷吐而出，溢满整个炼丹房。 柳清欢走过去，取出几段光华闪耀的煅木添到鼎身下，火焰霎时高涨。 他一掌拍出，沉重的鼎盖飞起悬停在一边，往里望了一眼，浓浓的雾气中只看到一团绛紫色的水液在鼎中沸腾滚动。 “嗯，应该差不多了。” 柳清欢一招手，一只玉盒从不远处架子上飞来，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块金色的根茎。 根茎不过巴掌长，看上去极似龙形，龙头龙身龙尾一应俱全，连细密的鳞片都依稀可见，散开的根须则像龙须，被柳清欢拿在手中后，突然如同活了一般昂起了头。 不待其真的活过来，便被投入了神农鼎中，灼烈的高温迅速将之融成一滩水液。 轰的一声，鼎中仿佛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股药液猛然窜起，摇头摆尾的就想逃走，却被一片青光罩住，又强行压了回去。 “吼~”鼎中突然传出巨龙之吼，声势骇人，不一会儿，又有锵锵的金戈交击之音响起，就好像有两方人员在不大的神农鼎内相遇，一言不和，于是大打出手。 这声响持续了很久，柳清欢便一直守在鼎旁，时不时投几样灵材进去，仿佛在给双方添柴助火，让战势越发激烈，直战到酣畅淋漓。 待得终于鸣鼓收兵，已是好几天之后，整个炼丹房已被浓浓的药香充满，雾气在木架石台间流动，只是因为阵法的封锁而无法往外泄去。 这时，鼎中的丹液已从绛紫变为了深红，小小的一团渐渐有了丹药的雏形，一条蜿蜒的活灵活现的小金龙时而在药雾中飞舞盘旋，时而又扑通一下落进丹液中快活地嬉戏玩耍，颇为神异。 柳清欢抹去额上被火力蒸出的热汗，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他这一炉炼的是巨龙百战丹，丹方得自青鸾族，是一种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实力的奇丹，炼制时间很长，难度极高。 柳清欢也只收集到一份灵材，因此炼的时候极其小心，好在最难的一步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蕴丹环节。 合上鼎盖，闭好法阵，柳清欢又回到旁边的静室中，在凤凰卵旁边坐下，继续参悟正立无影。 日子便在他一边修练仙术、一边炼丹、一边孵蛋（？）中缓缓度过。偶尔，柳清欢也会离开一下上清幽虚大洞天，到前山的九峰去处理些门派事务。 门中一派安稳，许多元婴以上的门人或是在外游历，或是去了冥山战域，就连穆音音也到万祖之地的妖族圣潭闭关修练去了。 万祖之地如今已被搬回万灵界，帝敖曾来信说圣潭中已盛满大半潭水，外面的地宫也在重修，拔除了魔气的荒地也重新种上了灵花灵草，假以时日，必能再现昔年辉煌。 朋友都各有各的事在忙，门派中又无事，关于界面空间重叠一事半山书院那边也没消息传回，柳清欢难得清静，修练炼丹之余也会去找云逸喝茶闲聊。 当年云梦泽未回归万斛界前，文始派有两位化神修士坐镇门派，空无和云逸。 空无这些年修练也颇有进境，当然了，跟柳清欢这种变态没法比，但如今也已修到合体中期。 上次忘川鬼蜮和天柱界界面重叠时，柳清欢也曾想起过找同样修空间之道的空无，但他那时正在外游历，一时不知所踪，这才找了他人。 相比起熟络的空无，柳清欢与云逸的交往则要少一些，多数都是在正式场合或有大事商量之时，私下的来往却很少。 一是对方也是个喜欢到处跑的性子，常年不在门派。二来，随着柳清欢修为越来越高，很多过去的友人会自行疏远彼此的关系。 毕竟，看着曾经修为远低于自身的黄毛小儿，有一天竟超过了自己，还越超越远，甚至到了自己追不上的境地，很难不产生强烈的落差感。 这时候，趋炎附势者会前来谄媚讨好，好强又自尊的人却会悄然远离，只有少数人能不为所动、不忘初心地保持过往一贯的态度。 云逸显然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自云梦泽回归万斛界，他的修为就近乎停滞，阴虚境后便再无突破，因此不愿见旧人。 不过近些年或许是自知无望，又或许是想开了，也不常出门了，柳清欢回到门派后，还主动找上门寻他喝茶。 柳清欢自无不可，于是空暇之时便坐在一起打发时间，依然称呼对方为师兄。 私下接触多了，发现云逸竟也是个妙人，因多年游历见识颇广，谈吐还极为风趣。 就有一点不好，是个臭棋篓子。 “唉唉，我这步走错了，应该走这儿才对！”落下一枚棋子，云逸马上后悔了，又伸出手来。 柳清欢捻着棋子失笑，道：“落子无悔，师兄可不许这么赖皮的。” “我年纪这么大了，悔步棋算什么赖皮，最多算个老眼昏花！”云逸一边强词夺理，一边已将那枚黑棋挪换了个位置。 “你都老眼昏花第几次了？” “嘿嘿，这是最后一次，后面绝对不再悔棋，老夫以棋品保证！” 柳清欢十分怀疑他的棋品，但也无法，只能随他去了。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聊，云逸问道：“听说冥山战域前段时间探出条极品灵脉，很多人都跑去挖掘，你怎地不在里面多呆段时日？” 柳清欢神色淡然，随意道：“这我倒没听说，我一出仙人道场就回了云梦泽。算了吧，极品灵脉虽好，争的人太多，我还是不去凑那份热闹了。” 云逸看了看他，笑道：“也是，到了你现在的境界，战域里的大多东西也都只能算作寻常了，与人争利的确有些失了身份。” 柳清欢不由笑了，摇头道：“与身份什么的无关，只是有更重要的事做而已。不过师兄前面一句说得也不算错，寻常灵物的确于我无甚用处。说到这个，上次师兄曾说起过造化仙根，那事可有进展？” “有的！”云逸坐直了身体：“我当年也是从一个朋友那儿听到点消息，你问过后，我特地给那位友人发了封信，对方的回信前两天才到。”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传讯符，一边递给柳清欢一边道：“而他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是听门中长辈曾提到过一个地点，而且也不确定那东西到底是不是造化仙根。” 柳清欢接过符，一目十行地迅速往下看，当看到一个以极简略的笔法画下的图时，不禁凝目细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像！太像了，跟我在仙人道场听到的造化仙根的描述极为相似，应该就是它！”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天阶丹药
看完信，柳清欢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云逸的那位友人乃是广霄上极界玄空门的一位修士，多年前在门中藏书阁中寻找功法典籍时，无意中翻到了几页残缺的手记。 手记主人已不可考，看记载似乎是个大乘散修，也不知这几页手记是如何流落到玄空门藏书阁的，只上面记录了几段奇遇，其中有一段就是有关于造化仙根的。 话说，那位大乘散修在某一年得到机会可以进入云中仙地，然而在仙地之中却与人起了冲突。原本双方实力相近，也算势均力敌，却没想到对方还有帮手，他只能落败而逃。 云中仙地是一块破碎的仙界之地，虽被收拢到一起，却依然处处长渊，与虚空交错。那位前辈逃到一处长渊之前，已是濒死之境，而追兵又至，前后皆是绝路。 就算是死，他也不愿落入敌手，于是一发狠，纵身跳下悬崖。 原本以为是必死之局，却没想到几日后又苏醒过来，近乎破碎的身体被青藤所缠悬在虚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及地的。 当他往上仰望，就见头顶山崖上生着一株长相奇异的枯树，黑瘦的枝桠伸展着，只有顶端挂着一片鲜嫩欲滴的叶子，几缕仙气在附近轻舞。不等他看清，那枯树却突然缩回石缝中消失不见，仿佛刚刚只是他的幻觉。 那人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伤势竟好了不少，稍一推测，便知肯定与那树有关，只是找遍整片崖壁，都再没寻到其踪迹。 他不甘心，逃出仙地养好伤之后，查遍典籍确定那就是传说中的造化仙根，就又寻了个机会进过一次云中仙地，但依然没找着。 因此那人将此引为遗憾，记在了自己的手记里，又被云逸那位友人无意中翻到。对方只将其当作一件奇闻，在闲聊之时与人说起，又经云逸之口被柳清欢所知。 柳清欢也是在和云逸谈论仙人道场时，无意中提到了有一缕道意是远古仙人讲授如何辨别仙草仙木，而他也是由此才知道造化仙根是何等模样。 “造化仙根，那是大气运之物啊！”云逸感慨道：“能够看一眼已是造化，只是那人错过了机缘，后来才会遍寻不到。” 柳清欢放下手中的信，颔首道：“恐怕还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既然是大乘散修，手记却出现在玄空门，个中因果也不难推测。 不过总算是有了造化仙根的消息了，云中仙地，他现在也有资格进啊！ 或许能联系下薛意，问下云中仙地内现在是如何情况，毕竟当年他能进仙地，柳清欢也是帮过忙的。 对于寻到造化仙根，他还是有点迫切的，只因如今的万木瓶虽然依然不妨碍使用，但用天阶灵木生成的峥嵘之气或甘露，已不能满足他的需求。 除非动用仙植，然而他现在手中就只有两棵仙种，还都没长成呢，可舍不得喂给万木瓶。 而上次先天五行雷果耗尽瓶中的仙根水后，柳清欢曾将其他一些灵草灵木投进去，只得了几缕峥嵘之气或甘露，却没见生出新的仙根水。 因此他推测，想要那能将仙种快速催熟的仙根水，必须得找到造化仙根才行。 所以云中仙地他必是要去的，不过去之前，得先与九天仙盟和半山书院都打下招呼。 然而数日后得到回信，却被告知云中仙地最近再次出现空间不稳，已进入闭锁期，下次再开启的时候却还未定。 这也不是第一次云中仙地封闭了，柳清欢也只能暂时歇了心思，继续炼丹和修练仙术。 数日后，紫竹林上空突然出现异相，只见磅礴的灵气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一个庞大的漩涡，而中心处就是柳清欢的洞府。 此势之浩大，几乎遍及整个上清幽虚大洞天，那些生活在洞天中的灵兽先是躁动，然后纷纷往紫竹林奔去。 文始派众人也被惊动，赶来查看情况，但一看到那灵气漩涡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严正风安抚门人：“莫要惊慌，这是太尊炼丹到了吸灵环节，那些灵兽应该是闻到了药香，才会赶往那边。” 有门中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一丝红润：“咱们隔得这么远，竟还能闻到药气，闻之令人胸中块垒顿消，满心都舒畅极了！” “啊~这香气！我怎么感觉停滞已久的修为竟都有些松动了？” “真的？我也试试！” “要不，我等也靠近一点？” 众人都看向掌门，严正风略一沉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靠近些，只是不能惊扰了太尊。” 众人应喏，忙不迭赶往紫竹林，然后各自选了个地方，便开始吐纳药气。 而之所以会有如此现象，概因柳清欢炼制丹药所用的每一种灵材都乃极品，光是散溢出来的药气就足以令人受益。 半空的灵气漩涡越来越大，完全看不到消散的迹象，紫竹林附近的药香也越来越浓，甚至凝成了一缕缕云雾。 此时的炼丹房内，柳清欢的神色却是半喜半忧，十分复杂。 喜的是鼎中的巨龙百战丹吸取的灵气越多，品质就会越好，越可能出现上阶丹药。 忧的也是它吸取的灵气太多，上清幽虚大洞天内虽然灵气充郁，但若都被吸走，对于大洞天整个环境来说却不是好事。 他选择在此地炼丹，只是觉得每次吸灵环节动静太大、太招眼，可没打算把门派的洞天吸干。 柳清欢也顾不得心疼了，打开储物空间，只听叮叮当当一片声响，数不清的上品、极品灵石倾泻而下，在神农鼎周围堆成了小山。 有灵石在旁，鼎中丹药吸取外界灵气的速度果然变缓，优先选择灵力更加纯净的灵石。 “咔咔咔！”几乎眨眼间，最上面一层灵石便迅速变成了白色，碎裂成灰。 “啧！”柳清欢摇了摇头：“这么凶，这一炉要不出颗上阶丹药，就亏大了！” 几日后。 一声龙吟，响彻整个上清幽虚大洞天，紫竹林上空浮现出一条威风凛凛的巨龙身影，一边在云雾之间穿梭来去，一边仰天怒吼，半刻钟后才渐渐消散。 柳清欢手中多了颗金光闪闪的丹丸，其表面的龙形纹栩栩如生：“天阶！”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灵犀预示
手中的金色丹丸沉甸甸的，散发着醉人的药香，其上的龙纹时而身形舒展，时而蜷缩成一团，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天而起。
柳清欢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迷醉：这就是天阶丹药啊！其药力之磅礴，几乎难以衡量，甚至蕴藏有玄奥的天地法则，价值已不逊色于一件玄天之宝。
浸淫丹道多年，总算让他炼制出天阶丹药了！
柳清欢惊喜不已，被叩动的防护阵让他终于收回心神，才有些不舍地将这颗得来不易的巨龙百战丹收入玉瓶，还用符箓连封了好几道。
若被外人得知他炼出了天阶丹药，恐怕要掀起不小的风波。
柳清欢想想就觉得麻烦，好在他是在门派洞天内炼的丹，只要叮嘱一下门人，应该就不会传出去。
不过天阶丹药吸灵时是真的恐怖，感受着上清幽虚大洞天内明显稀薄了些的灵气浓度，以及再次变空的储物空间，柳清欢又有些肉疼。
因此出门接受了一众门人弟子恭喜之后，他便拿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严正风：“袋中是一些灵药种子，安排弟子在大洞天内选择合适的地方种下，我有空闲时也会帮着照料一番。”
假以时日，应该能补上被消耗的那些灵气。
严正风打开储物袋，发现那些种子大多是极为珍稀的灵药，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道：“多谢太尊！”
“今日我炼丹一事，莫要外传。”
严正风神色一肃：“是，太尊！”
他这几天在柳清欢洞府外吐纳药气，修为提升了一小截，而其他门人也跟他差不多，修为越低者提升得越多，由此可见天阶丹药的药力有多霸道。
见柳清欢不再有其他吩咐，严正风便招呼门人告退，顺便将那些被药气吸引来的灵兽驱走。
文始派掌握上清幽虚大洞天已久，洞天内的凶兽早已被清除，只剩下一些性情温和的灵兽，因此药气一散，没怎么驱赶它们便离开了。
柳清欢叹了口气：洞天内炼丹终究是不太行，紫竹林这处洞府很多配置也不像波云山居那般完善，最重要的是没有仙灵洞，处处都不怎么方便。
他有些想念大衍师兄了。
“罢了，那就暂且不炼丹了，专心修练正立无影吧。”
正好这些天他差不多悟透了仙术的奥秘，可以着手修练了。
紫竹林重新恢复宁静，竹叶沙沙，犹如雨下。偶尔会有一道飘渺如烟的身影在飘飞的竹叶间闪过，却没带起一丝风。
那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无形无影，天地间一片寂静。
修士修练，不惜日月，当一株新竹从小小的笋子长得高大而又粗壮，凤凰卵有了动静。
不是孵化，但灵性初露。小小的一颗蛋时不时就在静室里滚来滚去，尽显活泼好动，或是滚到盘膝而坐的柳清欢身上，吸收他修练时散溢出来的法力。
就连柳清欢出门它也要跟着，不再肯像从前那样乖乖呆在窝里，而是钻进他宽大的衣袖中，放出微弱的灵识，小心翼翼地探索这个新奇的世界。
柳清欢偶尔也会踱步到另一间修练室，去看看他的另一只灵兽。
福宝从在仙人道场吞食了不知名灵物后便入了定，回到文始派后更是直接闭了关，渲染在修练之中。
不过据柳清欢观察，他要突破到九阶，恐怕还需不短时日。
而有人先一步迎来了突破。
这一年，云铮终于扛过了十二道天劫，成功晋阶大乘。
那一日，九天雷动，星耀银河，一道冰蓝剑光划破苍穹，寒冽的剑气覆盖了整个云梦泽。
柳清欢十分为自己这位知己好友高兴，开炉炼了一枚天阶的三花聚顶丹，去参加对方的凌虚大典。
大典十分盛大，也来了许多人，云铮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但过往的所有锐利的气息完全收敛得无影无踪，整个人更显深沉。
“你不去接受众人的庆贺，拉我到这后面做什么？”柳清欢一只胳膊被拉着，掖了掖袖口，免得袖中的凤凰卵掉出来，很是不解地问拉着他的人：“出了什么事吗？”
云铮挥退路过行礼的紫微剑阁弟子，脚上不停，也不松手，到了一处僻静的偏殿，他才开口道：“我看到了一点东西。”
“什么？”柳清欢更加疑惑。
什么东西竟让云铮神情如此凝重，连自己的大典都顾不上了。
云铮抿了抿唇：“你知道我是灵犀之体，有时可以提前看到一点未来会发生的事，因为这个，让我避开了很多危机。”
柳清欢心中一凛，正色道：“你看到了什么？”
云铮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回忆之色：“我度劫那日，最后一道雷劫酝酿了很久都没落下，然后我就看到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黑色火焰瓢泼一般倾泻而下，大地一片焦荼，很多人在火中挣扎惨叫，被焚成焦炭……但那场景只持续了很短的几息时间，当时我还以为是天劫带来的幻境……”
“大乘天劫没有幻境这一劫！”柳清欢道。
“是的。”云铮道：“后来我也反应过来了，但是想了很久，也不知为何会看到这样的场景。而且你也知道，我发动灵犀之眼一般只能看到非常近的时间内的未来，这些天我一直在四处探查，也没听到哪里有天降黑火的传闻。”
柳清欢道：“但是你还是怀疑某个地方确切发生了天降黑火，想让我帮忙一起查？”
云铮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无奈地道：“是啊，我刚刚晋阶大乘，在修仙界力量薄弱，想要查这事太难了。”
顿了顿他又道：“天道既以这种方式向我降下预示，应该有什么含义，因此我不敢轻忽，只能找你帮忙。”
“好！”柳清欢很干脆地点头：“我会立刻让人去查！”
说着，就拿出了几张跨界传讯符。
云铮不由松了口气，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谢了兄弟！说实话为这事我好多天都心绪不宁，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
“天塌下来自有有高个顶着，你也不必太过心焦。”柳清欢露出安抚的笑容：“这事……”
他的话突然一顿！
“怎么了？”云铮疑惑道，就见柳清欢脚下突地泛起水波，一艘船的虚影渐渐浮现。
柳清欢也表情错愕，拿出了千秋轮回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道：“我的职责……好像来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引渡人的职责
玄舟出现的那一刻，柳清欢突然就明白要做什么了，只是他从没想过除了主动引渡亡魂外，还会接到天道直接的派遣。
没有时间和云铮详细解释，柳清欢快速写下几道跨界传讯符，并说道：“我会将你说的事报给九天仙盟，你拿着的名帖去小孤山半山书院找太昊，我请了他帮忙调查，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找他。”
云铮也察觉情况有变，忙道：“好的我知道了，你……”他看了眼柳清欢脚下越来越多的水波纹，眼中闪过一丝担心：“你有事就先去忙你的，一定要小心。”
柳清欢脸色有些不好。
他是引渡人，引渡人的职责是什么，将游离于人世间不肯离去的怨魂孽魄送归轮回。
而一个两个亡魂，不会惊动天道，只有很多……
引渡人在的地方，都是亡魂众多的地方，比如忘失城。亡魂多，就代表死的人多，且是非正常死亡，才会滞留人间，入不了轮回。
柳清欢感觉很不好，但此时却无法多言，只道：“我会小心的。另外，你帮我文始派也带个信，让门中弟子无事就不要外出，所有在外游历的弟子也全部回门。”
云铮一怔：“为何？”
柳清欢感觉自己必须要走了，连忙加快语速：“说来话长，不过如今世态越发诡异，所以先做些安排，你们紫微剑阁最好也先把弟子都招回来。”
“好！”云铮毫不犹豫地应下。
“去找李善……”柳清欢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连同玄舟便陡然消失，只留下一地涟漪不止的水纹。
……
风凄凄兮木叶飞，云惨惨兮漫天昏黄。当年高楼灯火辉煌，而今千里赤地，万丈荒凉。
玄舟带着柳清欢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座占地不小的修仙城，然而整座城就像死去了一般，城墙破了一个大口子，碎石堆满了地，城中房屋大片倒塌，空荡的长街上一滩滩已成黑色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里曾发生过惨烈的战斗，且结局显然是城被攻破，人，要么逃了，要么死了吧。
放开神识，千里范围内竟没有找到一个活人。
一张破纸被风带着，飘飘摇摇地飞在空中，被他伸出手接住，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今日灵器涨价”云云，下面落有一个店铺名字，却没有他最想知道的信息。
此地乃何方何界，何以满城死寂，人都去了哪里，以及……为何魔气会这么浓郁？
“难道这里是九幽某界？”柳清欢皱起了眉，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魔气如此精纯，除非是九幽十界，或是三大魔域才有。”
他可以肯定这里既不是九幽十界，也不是那三个大魔域。
那么问题就很值得商榷了。
顺着长街往前走，两边店铺多是大门洞开，柳清欢找到了一间书铺，铺子里的架子都倒在地上，大多数书籍玉简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些碎纸残页，上面还留有不少凌乱的足迹。
“练气期功法，又一本练气期功法，低阶灵器炼制心得，地图……”
柳清欢将神识探进那枚材质粗劣的玉简，片刻后抬起眼帘：“七星界！”
一个被划归到青冥一方，盛产七星石灵矿，默默无名的小界。
片刻后，一道人影从死城中飞出，瞬息间已到了天边。
魔气汇聚成云在大地上流动，草木奄奄一息，灵兽野兽稀少，反倒是一些低阶魔物躲藏在石缝低谷之中探头探脑。
越往前去，柳清欢越心惊：这个叫七星界的小界几乎已被魔气侵蚀成一片魔域了！
突地，神识扫过一片山脉，柳清欢身形一闪，须臾间已跨越千里距离。
低头一看，就见一座山峰上立着一个战堡，数百修士集结于高墙之上，在雷光塔的依托下施展着大范围法术。
雷霆、火焰、落石，喊杀声，嘶吼声，都毫无保留地朝山下倾泻。
然而，山下的魔物数量多得一眼望不到边，如同汹涌澎湃的黑潮一般冲向山峰，淹没战堡和那几百修士只是时间问题。
“真人，真的顶不住了，我们撤吧！”
一个元婴修士扑倒在白发老者面前，见老者沉默着不说话，痛苦而又不甘地道：“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往哪里撤？”老者终于收回望着远方天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往身后撤吗？我们身后只剩下些低阶修士和凡人，我们撤了，让他们顶上来？”
“可是、可是……”那元婴修士颤抖着唇说不下去了：可是他也不想死啊！
这一刻，他心中的怨恨疯长：“啊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我们都把求助的讯息传出去了，那些大界却连个回信都没有，根本没有管我们的死活！”
“咳咳！”老者掩唇咳嗽了两声，再拿开，衣袖已被鲜血染红，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叹了口气，支撑着墙面站起身：“别想那些了，如今我们已退无可退，唯有死战！扶我去前面吧，那几只大魔应该也快要现身了。”
“真人……”
砰砰的脚步声传来，就见魔物群中出现了几只身高十几丈的大力蛮魔，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巨捶，一边大步往山上冲来。
老者面色变了变，急声道：“快，开启防护大阵，让所有雷光塔都对准大力蛮魔，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战堡！”
不然，那些巨捶齐齐砸下来，已经连续多日承受攻击的堡墙绝对顶不住。
然而，噩耗却在这时传了过来，在射出数道雷霆之后，雷光塔的灵石即将耗尽，附近几座塔相继熄灭了灵光。
魔物又冲了过来，四野都是它们兴奋而又嗜血的嚎叫声。远处，几个大魔也出现了。
恐惧、绝望在战堡上迅速漫延，面对潮水一般涌来的魔物，很多修士已经丧失了斗志，停下施展法术，满目死灰地呆呆站着。
有的人却满脸恨意地打算自爆：反正都是死，干脆大家一起死吧！
就在这时，一片青光从天而降，将整个战堡笼罩住。
下一刻，大力蛮魔的巨捶砸在了青光上，却像是砸在云朵上，预想中的巨响并未响起。
所有人都愣了愣，连那几个大力蛮魔都懵了，看了看手中的巨捶：怎么回事？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天空出现了一串闪烁着五色毫芒的珠串，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散开，十二颗圆珠各自飞往不同方向，然后以一种优美而又轻柔的姿态落到了魔潮之中。
“砰！砰！砰~”一连十二下，整个七星界都为之震动，剧烈的空间风暴朝四方飞卷，无数魔物瞬间被搅成碎片。
半空中的柳清欢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都已经将半副定海珠解散了，也尽量收着力，然而小界的空间实在太过脆弱……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察觉
大乘修士在小世界中不能动用**力，不然极易引起空间坍塌，因此柳清欢只是将定海珠撒出去，几乎没用法力催动。
战堡上，七星界的修士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刻还在绝望的深渊，下一刻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还是我已经死了，那些是什么东西？”
“好、好大的珠子！”
轰隆隆之声响彻四野，大地上，十二颗比房子还大的浑圆宝珠肆意地来回滚动，只靠着本身的奇重，就足够将所过之处的魔物俱都碾得魂飞魄散。
不久前还气势汹汹的魔潮，一转眼就沦为了麦田里被收割的麦子，定海珠滚到哪儿，哪里就有魔物成片成片地倒下。
一只大力蛮魔仗着自己身高体壮，竟然高举巨捶怒嚎着朝一颗定海珠冲去，然后，他就被撞得粉身碎骨，珠子从他破碎的身体碾过，彻底变成了一滩肉泥。
希望它来生别再光长力气，不长脑子。
至于那几只约摸相当于人修化神修为的大魔，早在第一时间便被一颗从头而降的定海珠砸死，连逃都没来得及逃。
漫山遍野的魔物转瞬间溃不成军，而七星界众修士也终于回过神来，劫后余生的欢呼声顿时响彻整个战堡。
“得救了，终于！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呜哇~”有人因为大起大落的情绪，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理智和冷静，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人受到感染，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啊，一百多年了，每一天他们都活在痛苦和死亡之中，承受着铺天盖地的魔物的攻击，而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没人来救他们，没人知道在修仙界这个角落，血已经染红了七星界每一片土地。
山河沦落，哀鸿遍野。
白发老者此刻望着高天之上那抹青色人影，伏下身子：“七星界星河剑宗门人谢长远，在此多谢前辈于危难之时出手相救，此恩重逾山海，还请前辈受我等一拜！”
哗啦啦，他身后的修士跪倒一片，齐齐朝天拜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几百人发出的声音一开始还参差不齐，慢慢变得异口同声，压过战堡外魔物的惊惶惨叫声，直传到云霄之上。
那为首的化神期老者又高声喊道：“我等无以为报，也不敢多求，只恳乞能知晓前辈的尊号，让我等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也让我七星界后人能永记于心！”
“也不必那么麻烦。”下一瞬青光一闪，他面前就多了个人。
柳清欢从青光中走出，语气温和地道：“我的道号是青霖，此次是特地前来你们七星界，你等境遇我已知晓，有何艰难之处，尽可与我说。”
“青霖！”谢长远瞪大了双眼，又有狂喜涌上心头，他全身颤抖，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您是道魁、青霖道尊？”
柳清欢点头：“是。”
“道魁！”谢长远瞬间老泪纵横：“您终于来了，修仙界终于想起我们七星界了，七星界有救了……”
他激动得近乎语无伦次，多年来整个界面深重的灾难，以及背负的责任，让这个老人一时无法自持，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势，差点站立不稳。
柳清欢暗叹一声，一抬手，一道青气落在对方头上。再转眼，见其他人也个个带伤，干脆挥动衣袖，洒出大片青霖。
惊喜的叫声顿时响起，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道谢声。
半刻钟后，终于摆脱了一群感激涕零的低阶修士，柳清欢坐在战堡的主战厅里，问道：“谢真人，你们界面为何会突然多了这么多魔物，这些年又发生了什么，还请详细说与我听。哦，你别站着了，坐着说吧。”
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谢长远连忙道谢，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个椅子边，便开始诉说。
“一百三十二年前九月三日卯时三刻，这个时间晚辈一直深深记得，因为就是这一天，我们七星界突然天崩地裂，山海相易……”
一百三十二年前，七星界与不知名魔域发生了空间重叠，原本的海洋变成了山脉，无数魔物从岩层中冲出，魔气开始漫延，大片大片的土地被侵蚀。
到如今，七星界已有大半彊域沦为魔境，人类栖身之所不断被压缩，只剩下这座战堡之后的一小片地方。
七星界最开始时也曾向外求助，但那时谁都没想到结局会如此惨烈，大多数人也分辨不出此乃界面重叠，被求的中等界面倒也答应了帮忙，只是狮子大开口，七星界必须付出非常高昂的代价，对方才肯派出修士。
前面说了，七星界是个小界，小到甚至在众多小世界中，也是品级最低的那一档。整个界面甚至只有三位化神期修士，以及一个跨界星门。
星门位于七星界原本最大的一个门派内，但那个门派太靠近魔物出现的山脉，在最初便被大魔带领众多魔物攻破，星门也被毁。
至此，无数修士在与魔物交战中死去，三位化神修士只剩下谢长远一个，众多门派倾覆，凡人更是毫无抵挡之力。
能撑过这一百多年，都已算是奇迹。
“青霖前辈，求你救救我们，救救七星界吧！”谢长远再次跪倒在地，悲痛不已地道：“人都快死光了，再这样任魔物猖獗下去，我界就真的完了！”
柳清欢知道七星界情况很不好，但也没想到会如此惨烈，怔了片刻，扶起谢长远。
他思索了片刻，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就交我吧。我会联系九天仙盟，让那边立刻派出修士军，前来清剿魔物。”
说着，他拿出几张跨界传讯符，每一张都是深重的红色，是专门在有紧急情况或重大事件发生时示警所用。
柳清欢察觉到了事态之严重，似乎已有失控的迹象。
忘川鬼蜮和天柱界，七星界与不知名魔域，以及净觉所说的未知凶兽肆虐，云铮看到的天降黑火。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呢？
这还只是他知道的，是不是还有更多像七星界这样默默无名的小界，此时也正陷在水深火热、暗无天日之中？
如此频繁发生的界面重叠，整个修仙界到现在竟然都还没注意到，连九天仙盟和半山书院也都没察觉！
冥山战域的重新开启，新战季的到来，以及仙人道场的出现，占据了修仙界和他们这些人大部分的目光。
他们本该更早察觉的！
“天经划劙、地鼎折足……”
柳清欢闭了闭眼：这两句天训卜出的预言，莫非就应在这事上？
空间法则失序，界与界相撞重叠，且不仅仅只发生在三千界之间，还有一些显然极危险的不知名界面。
包括魔域！
他睁开眼，对谢真人道：“带我去魔物最先出现的那片山脉！”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魔窟
听说柳清欢要去魔物最初出现的山脉，谢长远立刻表示要亲自带路，不过被他婉拒了。
“这边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九天仙盟的人应该很快也要到了，你留在这边等他们，随便指个人给我带路就行。”
从战堡主战厅走出，柳清欢往下方望了一眼，十二颗硕大浑圆的宝珠依然灵性十足地在山坳间来回滚动，撵得魔物们四处逃窜，此时大多数魔物都已命丧珠下，只有少数趁乱逃走。
柳清欢一招手，定海珠从各个方向飞来，在空中重新结成一串，落回他腕间。
“走吧。”青云脚下升起，被指派来带路的元婴修士拘谨又激动地站到他身后，柳清欢朝谢长远点了下头，弹指间，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于众人面前。
魔物最初出现的山脉远在七星界极南之地，那里曾经是一片海，然后一夕之间就变成连绵的群山。
赶过去需要一点时间，路上，柳清欢望着下方魔气升腾的大地垂目沉思，半晌才开口问身后那位名叫冯元的元婴修士：“你们可曾进过那片山里探索过？”
“回禀前辈，有过的。”冯元连忙回道：“魔物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数量还不太多，我们曾进山清剿过，后来在几个大宗门的组织下，还攻打进去过几次。但自从青云门覆灭，前线崩溃，我们就再没机会接近南岳山脉。”
一开始魔物数量不多，恐怕也没引起七星界各门派的警惕吧！而等知道事态严重时，却已经无法挽回。
柳清欢只一想，便猜到其中某些蹊跷，心下便不由一叹。
“听说魔物在山里建了一个十分庞大的魔窟，里面还有着很多大妖魔。”冯元又道：“不过我相信只要有前辈在，再多魔物也会灰飞烟灭！”
见识过柳清欢挥手间，就轻而易举地打退了魔潮，冯元现在满心都是崇拜，恨不得立刻到达南岳山脉，掀了魔物的老巢。
柳清欢笑了笑：要是这么简单倒好了。
且不说他现在无法动用**力，便是把那片山脉夷为平地，恐怕依然解决不了祸乱的根源。
七星界的修士显然不知道界面重叠一事，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有那么多魔物出现。
而且就算他们知道了界面重叠，可能也理解不了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那是三个精通空间之道的大乘修士，齐力重修法轨，补上法则漏洞，才将两个界面重叠的空间分开。
柳清欢不欲多说，只催动法力加快遁术，遥遥几万里转瞬便被抛在身后。
不久，两人便到了一片秽云浊雾密布的山脉上方，从云中往下望去，只见山峰一座连着一座，草木岩石之间隐藏着无数洞窟，魔物进出不绝，很是昌盛繁荣的样子。
“果然已成魔窟！”
柳清欢微微皱眉，这么大一片魔窟，要是净世莲火还在手就好了，只需往下一丢，什么魔物都能清得一干二净。
看来得找时间再去趟破碎魔都，把净世莲火找回来。
希望它还没被人收走吧，不过那火威力极为霸道，轻易触碰不得，还在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望着下方的山脉，冯元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愤恨，又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看了眼柳清欢腕间那串晶莹剔透的宝珠：“青霖前辈，下面就是魔物盘踞的南岳山脉了，我们现在动手吗？”
“不。”柳清欢道：“你在外面等着，不要被它们发现，我下去。”
说完，也不等冯元反应，身形一淡，便骤然消失。
“啊？”冯元张了张嘴，连忙往下望，却哪里找得到他的身影。
魔窟自然是要捣毁的，但不是现在，柳清欢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先确认。
隐匿着身形落在一座山峰上，他的神识已分成无数条细小的丝线，如触须一般探入山间成千上万的洞穴之中。
很快，无数景象呈现在柳清欢眼前。
在东边一座山峰内，几个化神级的大魔正搂着妖娆妩媚的魅魔欢饮作乐，完全没察觉到有一根神识丝从他们身边滑过；
靠北处有个山谷，一头独眼魔和一只幽冥骨蛟打得难分难舍，周围围了一大圈呐喊尖叫的魔物。
再往下，是一个犹如迷宫一般的庞大魔窟，这里的每座山几乎都被挖空了，交错纵横的通道一直通到地底极深之处。
突然，柳清欢目光一凛，无声无息地落在一个洞口前，从一群进出的魔物中间穿过，径直往下走。
少顷，他便到了一个十分宽阔的地底洞穴，站在一口冒着滚滚黑烟的深井旁。
不断有魔物从井中爬出，然后兴奋地一边嚎叫一边往外冲。
这洞竟然深不见底！
柳清欢面色微变，探出的神识一直往下延伸，仿佛无底洞一般，只看到魔气翻涌，不知几许深，不知通往何处。
这就有点麻烦了！
这种无底洞多半是直接连通着另外一个空间，封住不难，但完全切断空间之间的联系却很难。
柳清欢闭上眼仔细感受，果然捕捉到一丝奇异的、与当年忘川鬼蜮和天柱界两界重叠时一模一样的空间波动。
“还是等其他人到了再说吧。”他对空间法则的研究实在太少，此刻也无能为力。
希望这次九天仙盟那些人别再推三阻四尽说空话，不然他会忍不住发火的。
没有打草惊蛇，柳清欢原路退出了魔窟，带着冯元重新回到战堡。
这边，谢长远正在调派人手、布置防御等，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柳清欢也不去打扰，在附近转了转，一是看看七星界幸存的修士和凡人的状况，二是若发现不易解决的魔物便顺手清理一下。
半日后，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空间波动，他面上一喜，身形几次闪动回到了战堡，便见一道临时星门出现在山下一片空地，没多久就看到太清等人从里面走出来。
朝太清打招呼，转眼就见归不归跨出星门，一巴掌呼在他肩上：“唉我说柳小子，我是不是欠你的，怎地尽给我找事做呢！”
柳清欢自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笑道：“能者多劳，不找你找谁。”
“你行！”归不归大手一挥：“说吧，这次又怎么了？”
“等人到齐了一起说。”柳清欢道，转头一看，星门竟然还在往外出人？
看来这次来的人还不少，更令他意外的是，他先前给一些人传了讯，没想到竟然差不多都到了。
而谢长远和冯元站在一旁，已是目瞪口呆。
这、这么多大乘修士！一下子就来了十多个，还个个都是在修仙界响当当的人物！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序幕
柳清欢除了传消息回九天仙盟外，另外还给三个人发了传讯符，太清、太昊、归不归，结果现在一下来了十几个人，其中有几个他还不认识，连无渊、鸩老等九幽大乘都来了。
“接到你的传讯符时，我还在仙人道场。”太清解释道：“你所说之事对于整个修仙界来说兹事体大，正好其他几位道友也在道场，我便叫他们一起来了。”
云铮道：“你先前让我去找太昊道友，所以收到符时我和他正在一处，于是便跟着来了。”
柳清欢点了点头，所以这些人大半是太清顺道喊来的。
“也好，既然都来了，倒省得再一个个去通知了。”
与众人简单见了个礼，星门却还在往外出人，九天仙盟总算反应迅速了一次，直接派了一队修士军过来。
太清道：“青霖道友，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你详细给我们说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如我们边走边说吧，先去看看造成七星界变成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
柳清欢道，一挥衣袖，一艘古朴大气的五层法船出现在一旁。
太清转头问了下其他人意见，便颔首表示同意，对跟来的九天仙盟修士道：“你们且在此处待命。”
众人依次飞上船，柳清欢叫了谢长远和冯元也跟着，便打出几道法诀，船身极为平稳地飞上高空，朝南岳山脉疾驰而去。
“谢真人，你且将你们七星界发生的事再说一遍吧。”柳清欢道。
谢长远第一次面对如此众多的大乘修士，特别是在柳清欢与人见礼时听到的那些名号，即使从未见过，但也闻名已久，都是修仙界响当当的大人物。
因此他激动之余，难免战战兢兢，一开口声音都带着颤抖。
船上一片安静，只有千疮百孔的大地快速往后退去。
从走出星门，看到近乎荒废的七星界，感受到充斥于整个天地的浓郁魔气起，那些大乘修士们便没怎么开过口，压抑的气氛在人群中间盘旋。
等谢长远磕磕绊绊说完，柳清欢便接着道：“大概情况便是这样，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那处山脉在你们来之前我已去看过，里面有一个魔洞，极深，探不到底，神识都不知通往哪方哪界。”
说话间，他们就已到了南岳山脉上方，山中的魔物们依然自顾自的寻欢作乐，对有人侵入它们的领地毫无所觉。
一群大乘修士隐匿了身形，无声无息地潜入到无底魔洞所在的地底洞穴，然后沉默了。
归不归左右看了看，指间闪烁出奇异光芒，随手画了个圈，弄出一块隔绝内外的空间，才说道：“这里有和忘川鬼蜮那次一样的异常的空间波动！”
说完叹了口气，神情变得凝重。
柳清欢道:“当初忘川鬼蜮和天柱界两界重叠，好在发现及时，由三位精通空间之道的大乘道友亲自动手，才将两界间的空间漏洞补好。然而七星界却没这么幸运，要不是我突然有事来到这里，恐怕还不能发现此界已沦为魔域。”
说到这里，他和人群中的云铮交换了个眼神，又道：“除了这两次，我目前大概能确定的，至少还有两处界面重叠，都发生在战季重新开启的这一百多年里。”
“然而，是不是还有没被发现的？”
“四起界面重叠，这已经不是偶然现象。诸位都在青冥或者九幽拥有很高的地位，相信都知道如此频繁的界面重叠有多可怕，如果空间法则大范围出现问题，那将是一场波及整个三千界的灾难！”
柳清欢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只见大多数人的神色都很凝重，但也有人面露疑惑，显然在看到无底魔洞后，依然不太相信他的话。
“青霖道友，不是我质疑你，但你说界面重叠已发生多起，但为何我们之前都没听说呢？”
“这就要问九天仙盟，以及……”柳清欢看了一眼九幽那边的人，无渊脸色变了变，沉默着没说话。
太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九天仙盟对各界的监察实际上很有限，只在一些大界面设有分盟，如果空间重叠大多发生在小界面，就很容易疏漏掉。唉，是我们的失职了。”
“那为何空间重叠主要发生在小界？”
“什么为什么。”归不归忍不住道：“当然是因为小界的空间更薄弱啊！”
问话之人被呛了一句，颇为不服地道：“那怎么忘川鬼蜮和天柱界也重叠了，天柱界可是一个大界！”
归不归看了那人一眼，道：“但忘川鬼蜮是个小界，还因为有一道连通地府阿鼻狱的地狱之门，空间很不稳定。至于天柱界，你们别忘了那界为什么叫天柱界，因为很多年前天南曾破了个大洞，整片虚空都差点坍塌，后来是远古仙人出手，炼了几根天柱，才把天重新撑起来。”说完，归不归还朝那人冷哼了一声，怼得对方有气都没法发出来。
“好了好了。”太清连忙出来打圆场：“这些便先放在一边，以后再慢慢探究根源。我们当务之急的，是要查清还有哪些界面出现了空间重叠，空间重叠的范围有多大，造成的破坏有多强，还有是不是都是魔物入侵，入侵的魔物有多强……”
太清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神情已是极为凛然。
他转头看向无渊：“无渊道友，这事只我们青冥进行恐怕不行，你们九幽最好也仔细查一遍。此事紧急，而且繁琐，怕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我们最好商量出个章程。”
无渊目光一直落在那个无底魔洞上，闻言瞥了眼太清：“你想九幽和你们青冥合作？”
太清道：“不错。”
他说了两个字顿了顿，也看向那个魔洞：“这天……怕是要变了！”
一句话，让众人纷纷色变。
谢长远冯元二人更是惊骇不已，他俩之前完全不知道界面重叠是怎么回事，但跟着听了这么久，见一群大乘修士都变了脸，不由惶恐不安到极点。
柳清欢站在人后，暗暗叹了一声，身旁云铮投来一个关切又饱含深意的目光，他轻轻摇了摇头。
该说的，他差不多都说完了，后面的事已非一人之事，他也没有大包大揽的揽事之心，因此也不再说话。
面对天道大劫，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合作，也不是不可以。”无渊开口，他也是识实务的人：“不过，要在验证过空间法则的确大范围失序之后，现今我只能承诺若查到什么，可以跟你们同享。”
大势力之间无论是合作还是敌对，都是极为复杂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定下的，所以太清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指着魔洞道：“诸位，你们谁愿下洞一探？”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生死之怖
“谁愿下洞一探？”太清问道，却发现没人接话。
“如今我们要弄清空间重叠的原由，那么最好查探清楚这个魔洞是怎么回事，以及它的对面是个什么界面或者空间。”太清道：“从洞中爬上来的基本上都是低阶魔物，由此可看出此洞并不是很危险……”
“我看未必。”无渊打断他：“这里的魔气之精纯，与我幽關界也差不了多少了，对面的空间恐怕不简单。”
无渊随手一抓，擒来一团魔气在掌中，目光深幽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虽然我们在七星界看到的都是些小魔物，那是因为这界本来就是个小界，修士最高修为才化神期，所以这些魔物足够对付他们了。而更高阶的魔物，或许已经潜入到三千界中不知去向。”
无渊的话让众人脸色又是一变，都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那就更有必要下洞一探了！”太清肃然道：“不管对面是什么样的空间，只有查清楚，我们才能做出相应的对策。”
顿了顿，他又道：“本来这事是我提出的，该由我带头，但这边的事千头万绪，还有很多未处理，我一时之间怕是走不开。不如这样，我们青冥和九幽各出一人，下洞查探如何？”
太清看向在场众人，但接触到他目光的人大都偏开了头，显然不太乐意接这凶吉难测的任务。
柳清欢倒是不惧去一个陌生的魔域查探，不过他没忘了自己是因何故来到七星界的，在引渡人的职责未完成前，他哪都不能去。
“行了，我去！”归不归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不就是个魔域吗，能危险到哪儿去！正好我懂空间之道，也能查得更清楚些。”
说着，他就大踏步走到无底魔洞前，往里看了一眼，就极为干脆地跳了下去。
而九幽那边也决定好了，鸩老走出来，跟在归不归身后进了魔洞。
这边事了，太清又安排了个修士守在这儿，一是等着接应下去的两人，另外也要时时监控此地魔物的动向。
其余人等回到战堡，又关起门来商量了许久，才各自分头行事。
不久之后，一条由青冥、九幽联合发出的命令送到了各界顶尖势力的手中，从大世界开始，一层一层往下传，全面清查可有空间重叠发生。
大界和中界都还好，因为这些界面多数都有跨界的传送法阵，来往比较方便，问题是那些像七星界一样的微末小界。
它们在三千界中不仅数量最多，默默无闻地飘浮在不知哪个界域的虚空之中，消息极其闭塞，与外界基本处于隔绝的状态。
而目前来看，界面空间重叠又主要发生在这些小界。
因此，想要完全查清楚空间法则失序有多严重，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九天仙盟的管辖范围有限，远远未能扩及到小界面，想查只能一个个派人前去。
柳清欢曾经还让半山书院查界面重叠一事，却忘了它归根到底仍然是一个针对敌对方的谍报组织，监察的也大多是九幽一些大中界面，小界根本不在书院的监察名单中。
与此同时，九天仙盟也贴出了告示，开出极为丰厚的报酬，招集精通空间之道的修士。
就在外界沸沸扬扬之时，对七星界的清理也开始了，九天仙盟直接在小界面能承受的极限上派来了一整队化神修士，摧枯拉朽般一直打到南岳山脉，山中魔物尽皆覆灭。
转眼数日过去，归不归和鸩老还没从魔洞中返回，柳清欢却已准备履行他的职责。
青云门旧址，曾是七星界最大的门派，如今只剩下满地荒草，处处断壁残垣，连山前刻着派名的石碑都倒在地上碎成了几截。
风声呜呜咽咽，仿佛在哭泣一般从废墟中穿过，诉说着过往的辉煌和悲痛。
然而曾经仙门，已沦落为魔土。曾经仙士，依然魂灵难安。
柳清欢站在山门前，特地换上的白色祭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身后，是庞大如山楼的船影，一道清光破开昏暗的天空，正正落在船身上。
远处，不少幸存的七星界修士不愿龟缩于保护法阵之中，主动前来南岳山脉帮忙清剿漏网的魔物，见到如此场景，都疑惑而又敬畏地远远观望。
“那位就是道魁前辈吧，他去青云门的废墟干什么？”
“嘘别说话！我们看着就是了，不要打扰道魁前辈。”
因为柳清欢算是第一个出手帮助七星界，又是他请来了九天仙盟和众多大乘修士，所以如今七星界上下都对柳清欢十分尊崇，更有许多凡人恨不得立下他的长生牌，天天烧香跪拜。
因此，那些修士即使不知道柳清欢在干什么，也都极为安静地等在一旁，几个九天仙盟派来的修士也停了脚步，站在不远处。
天地一片寂静，少顷，风中传来似有若无的诵经声，而后第一个亡魂出现。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叫，很快又压了下去，只听见有人在小声说道：“快看，那、那人穿着青云门的门派服饰！”
“还真是！”
“啊，这边也有！”
很快，众人便发现他们被漫山遍野的亡魂包围了，它们每一个都形容凄惨、伤痕累累，有的头上破了个大洞，有的胸前被魔物啃噬得血肉模糊，一步一挨地朝着大船踽踽而行。
不知是谁悲泣了一声，渐渐，人群中的泣声越来越多，悲痛如洪水一般袭来。
一场浩劫突如其来，七星界近乎灭界，战死的修士不计其数，此痛深若渊海，难以释怀。
因此这世上才有了引渡人，沿着大道走完最后一程，上船，重入轮回。
柳清欢心生悲悯，看着浩浩荡荡的亡魂从七星界各个地方赶来，终是垂下眉眼。
它们逃不开生死之怖的，不过是一轮又一轮的轮回，一次又一次地去经历生之悲、死之痛，呜呼哀哉。
而他自己何偿不如是，即使如今已拥有大乘修士漫长的寿元，依然躲不过世间的喧嚣，以及那永不休止的纷乱。
躲不过逃不掉，那就去争！
柳清欢目光坚定，待度完所有亡魂，便离开了七星界，准备前往无边魔海。
他要去把净世莲火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