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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灵     唐诗剑诀txt下载     唐诗剑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2章 出关

    雄鹰是天空的主人。

    巴特尔是大草原的骏马,他向往自己的故乡。他看来,他搬来大明,是逐水草而居,现在他想念他可以自由飞奔的大草原,他想念苍鹰盘旋的蓝天白云,他甚至想念那些晚上眼里闪烁着鬼火一样蓝光的野狼,他想念母亲……长城关,越接近草原,他这种念头越强烈。

    王守仁本来只打算到居庸关外看看,但是居庸关往西北,一直到万全右卫,很少见到鞑靼人的部落,即便有也是零零星星的,他不甘心没见到大草原,不甘心没摸清鞑靼人的情况就这样回去。

    驰骋在辽阔草原上,望一眼上空的蓝天白云,巴特尔觉得自己变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

    他明白了,大草原才是他的家,就像草原是骏马的家、蓝天是雄鹰的家一样。越往北走,离萨日娜越远,离母亲越近,在他心里,萨日娜越来越轻,母亲越来越重,回乡的思绪,演变成了游子归乡的思想。

    他张开双臂,仰头高喊:“回家了!巴特尔回到大草原了!”

    如果回家,不能空手而回。原上逐草而居,草季过去,往往是满载而归,一群羊变成了一大群羊,几匹马变成了一群马。过去他逃离大草原时,是成双离开的,现在回去时连心爱的女人也带不回去,那怎么对得起自己巴特尔的名字?他的目光落在他的徒弟王守仁的身上……

    巴特尔不知道王守仁的来头,但从王守仁的言谈举止、绸质衣着这上,很明显地看得出来这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且家境相当不错;并且这人是由锦衣卫带来的。

    锦衣卫对那为首的圆脸的黑衣人恭敬异常,而这叫王守仁的孩童正是这圆脸黑衣人所带来,且称呼其为“舅父!”

    巴特尔教王守仁时,曾旁击侧敲他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但未曾想这笑容纯真的孩子竟然避而不答。

    直至某日他再见锦衣卫之人,问及那日的圆脸黑衣人是谁,锦衣卫口中蹦出二字却是吓了巴特尔一跳:“睚眦!”

    “睚眦必报”,是草原上之人这些年来的共识。这些年来,伴随着“明月关”在草原上将大明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输入,黑衣的“睚眦”也渐渐地为草原上的人所熟知。

    这是一群骑术不亚于草原人的队伍。

    这是一群冷血如狼的战队。

    这是一群睚眦必报,从来都是血债血偿的黑衣阎王!

    巴特尔打消了继续探知王守仁家世的念头,但疑惑仍存。

    在学骑术期间,巴特尔看来,这孩童实在是身手敏捷。自马背上摔下,从来都是可缓冲便翻滚缓冲,又或是脚先至地,俨然有一定的内力基础,从未曾将自己置于狼狈不堪的境地。

    并且这孩童更能吃苦,大腿内侧磨出血泡,自马上下来走路已是不便,但却只字未提……

    巴特尔打量着身旁的王守仁,暗自思量,这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假若贡献予狼主,可以领赏,最少也可以抵罪;不是满载而归,却也不是空手而回了。

    巴特尔鼓动王守仁到草原深处去,说到那里既可以骑马驰骋大草原,又可以剑劈豺狼,箭射野兔。

    这个时代的鞑靼人各部落,还比较分散。

    被明太祖朱元璋撵到漠北的残元小朝廷以成吉思汗直系后裔自尊,苟延残喘。

    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后,这个小朝廷人马像羊群一样壮大了起来。到了小王子,他自号大元巴图蒙克可汗,立志要一统草原。小王子通过连年侵扰大明边境来向各鞑靼部落展示自己的力量,恐吓引诱他们向自己靠拢,同时抢劫物资,积累财富。大明西北境内的土默特部鞑靼人被他们成功策反,大明东北的朵颜三卫,被他们逼得南迁躲避,龟缩在了辽东。

    巴特尔属于小王子治下的满官嗔土默特部落。

    巴特尔领着王守仁向西北奔驰,遇到了一段长城的残垣断壁。

    巴特尔马鞭一指,对王守仁言道:“过去此为南朝和我们鞑靼的边界,在我们可汗的带领下,我们连年冲杀,哦,不是我们,是他们。他们将把南朝一点一点地往南逼,从老边墙逼到了新边墙以南。”

    王守仁明白了,难怪沿途既有零散的蒙古包,又有如北京那样的四合院!

    此际的巴特尔不一样了。

    在北京,他心目中的蒙古包,被雄伟的皇城压抑得像个漏了气的猪尿泡,他提不起也不敢提起心中的自豪。

    那里的他们虽然衣食不愁,不过寄人篱下罢了。

    但在大草原,这是他的家啊。

    为了驱逐干净来自北京的压抑,巴特尔哈哈大笑道:“听我阿爸道,他们那一辈铁狼战士,曾杀到了北京城下,一路血洗他们所遇的各个村庄,杀得刀都卷刃了……并且还抢过汉人小婆娘,细皮嫩肉的像一个个初生的羔羊……”

    王守仁闻言心里揪起来。

    巴特尔放肆的笑,像马鞭一样,抽疼着他的心,巴特尔的面目在他眼里狰狞起来。

    王守仁不明白,人为何说变就变。在北京时坦诚可亲的巴特尔,现在面目全非。

    他厌恶和仇恨地瞥了一眼巴特尔,向空中使劲地甩了一个响鞭。他寻思,与饿狼一样的巴特尔在一起,前途叵测。这齐腰深的秋季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不吹草不动,里面是不是藏着静伏伺机的饿狼?

    还是北京安全,至少长城里面没有这样凶险不测的草原。

    王守仁产生了归家的念头。

    夜幕降临,他们来到了十几个蒙古包夹杂着几座土房的小聚居点。

    二人走进靠边上的一座蒙古包,要投宿了。而随之而来一同投宿的还有一个小型商队、押送一批货物的十余人。而这批货物上有一面黝黑的小旗,旗上维妙维俏地绣着一轮弯弯的明月;明月之下,一道古朴的城墙……这正是近些年来专事大明与草原贸易的商队----明月关!

第373章 夜宿蒙古包

    巴特尔与王守仁,连同那押运明月关货物的领头人,一边寒喧一边踏入了一个蒙古包。

    主人一家六口,当家的是个混血男人,三十多岁,叫马巴特。大明军队出关巡哨,他叫马南,可以做向导;鞑靼狼兵杀过来,他叫巴特尔,他家可供应茶水。

    马南的父亲是南人,姓马,六十来岁,他母亲是鞑靼人。老婆是纯种鞑靼人,他有两个孩子,男孩女孩各十来岁。蒙古包内向来好客,南来北往的过客,随锅吃饭。

    宰羊时,一盆羊血,马巴特和巴特尔,两个人趁着热血的鲜劲,一人仰脖灌了一大碗。

    马巴特的父亲马老汉自己从来不喝生血,只温言劝王守仁喝一碗。

    王守仁摇手婉谢,他问道:“大爷,鞑靼人为啥喝鲜血呀?”

    马老汉笑道:“草原上盐巴少,血是咸的,喝了长力气。”

    王守仁又道:“我以为纯粹是野蛮习惯呢。大爷,您老为啥在这儿生活呀?”

    马老汉平淡地应道:“老一辈是屯军,俺家是军户,哥哥是军丁,我是军余。”

    “啥是军余呀?”

    “军丁是军人,军余是候补。从前,这块地归南朝万全都司驻屯,那时候,鞑靼人来这里讨生活,我呢,找了个鞑靼婆娘。后来哥哥们撤了,我在这儿也住习惯了,婆娘喜欢马,孩子们喜欢马,就留下来了。”

    “这算哪里?”

    “两不管,不用向南边缴粮,也不用向北边缴羊,图个自在。”

    “那谁保护你们呢?”

    “就这个闹心事,睡觉时要警觉些,晚上枕着刀打盹。老闹马匪,抢羊牵牲口,祸害婆娘们。”

    “那为啥不归到一方呢?有军队保护。”

    “孩子大了,自己做主后,叫他慢慢弄清楚自个儿想做南人,还是做鞑靼人再说……”

    晚饭是手抓羊肉,小米饭,饮食习惯明鞑结合。

    马巴特和巴特尔两人喝得酩酊大醉。

    而那十余名明月关之人,除了为首者自称为“小六子”的干练年轻人,稍饮了几口酒,其余人等均未饮酒,且吃饭亦是轮换。明月关的商队,每人的话都极少,作风都干练,俨然军旅出身。

    为首的小六子,兴手投足,甚是老练,而他看向王守仁的目光甚是和善。

    马老汉常年在草原,见了王守仁像亲儿子一样,唠不完的嗑。

    “小相公,你来北边何事?”

    “我未见过大草原,想出来见识一下。”

    “你一个孩子家,家里大人可放心?”

    王守仁心里一沉,想象着家里人着急的样子,精神有些蔫,少气无力地道:“我得赶快回去。我娘亲估计应该急了……”

    “这个巴特尔与你何关系?”

    “我跟他学骑马来着,趁便跟着他来关外看看。”

    “哦,他看起来也不算坏人。”

    “我觉得他……”王守仁欲言又止。

    “鞑靼人,不喝酒不是坏人,喝醉了没有好人。”

    “我也是觉得他有时候好有时候坏。”

    “哈哈,好多男人都是这个德行。他好的时候就放心跟他,他坏的时候要防备着些。”

    听马老汉这样说,王守仁又动了深入草原查探鞑靼人真实情况的心思,他道:“我想弄明白,为啥鞑靼人总是侵犯大明边境?”

    “唉!一半是为了一张嘴,一半是逞强斗狠,逞英雄。草原上只长马、羊、骆驼,有肉吃,有皮毛穿,除了这几样,啥都缺,没有布,没有丝绸,光筒子羊皮袄贴身穿着不舒服,没有茶喝……除了肉和皮毛,啥都没有。大明皇帝,高兴了就互市,不高兴了就关上关门,一年半载不互市。幸好这些年有了他们……”

    说着,这马老汉目光投向了侧旁自称“小六子”的年轻人。

    王守仁顺着马老汉的目光看过去,恰好小六子转头看过来,目光相撞。这小六子冲着王守仁和善地笑着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有了他们,草原上的粮食稍充足了些,这些年鞑靼外出劫掠却是少了许多……”马老汉道,“那边的人个个都是火性子,等急了就打上门去。互市还得赶过去一群群的好马,驮过去一捆捆的好皮子。打过去,抢人、抢盐、抢茶,一匹马也不用出。抢着好处了,不想停手。像咱们老家的猪一样,只记吃不记打。再说,地下走的打不过骑马的,吃素的打不过啃肉的,文气的打不过野蛮的,一群羊斗不过几只狼……”

    王守仁觉得马老汉讲得比书本清楚。他还有疑问:“那逞英雄又怎讲?”

    “这些年,眼看着巴图蒙克皇帝一天比一天兴头大,草面大了,羊群多了,马匹壮了,刀片子也多了,想跟秦始皇学,要吞并六国,统一草原。他打长城,好让别的部落怕他、听从他,像狼一样……”

    说着说着,就到了月落星沉时分,王守仁几天奔波劳累,而马老汉的娓娓讲述像催眠曲,迷糊着,眼皮粘到了一起……

    马老汉听到小老乡轻微的打鼾声,第一千次回忆起小时候爹爹给他讲述的他们老家苏州鱼米之乡的杨柳春风和蒙蒙细雨……

    “马老汉是哪里人?”那名叫“小六子”的年轻人将已熟睡的王守仁身上盖了一张毛毡后,问道。

    “苏州。这些年来,好在有了你们的‘明月关’,这鞑靼骚扰确实少了许多,”马老汉喝了一口马奶酒道,“但看你的样子,似军人多于商人。”

    小六子点了点头,笑道:“这‘明月关’原本便是朝廷为舒缓与鞑靼的关系,防止那些不法商人将金属等物资输送至北边。而这‘明月关’便是由明月楼出钱,朝廷出人,一起建起来的。”

    马老汉伸出大拇指道:“能够想到这点的人真是高!但据说这‘明月关’还有‘睚眦’为其保驾护航。而这睚眦便是朝廷的锦衣卫属下。”

    “看来您老还知道挺多的。”小六子笑笑道。

    “我不但知道‘明月关’与睚眦,我更是知道,这个孩童非普通人,并且你认识这个孩童!”马老汉眼角扫一眼已是熟睡的王守仁,略有玩味地笑道……

第374章 智退马贼

    “何以见得?”小六子笑笑而不置可否地道。

    “这位小哥其衣着、谈吐,很是不凡,且识文断字。平常人等如何可受到如此良好的教养?另外,明月关商队确实沿此路线。但明月关一般不会至此处休憩,他们在前方有自己的路途补给点。这个眼力活了半辈子的我,还是有的。”马老汉看着小六子善意地笑道。

    小六子笑而左顾而言他。

    而马老汉亦未在此做更多纠缠。

    小六子等明月关等人在马老汉家吃过饭后,便在马老汉一家的蒙古包外搭了一个帐篷休憩。

    而马老汉自去休息而不提。

    马老汉正梦中游苏州的时候,蒙眬间,他听到了马棚里似有动静,侧耳一听,是马匹被惊扰的声响,两位客人的三匹马和自己的十几匹马都在马棚,莫非……根据经验,如果是盗马贼,这个时候一定会在蒙古包门口布下打援的贼手,来掩护盗贼。

    马老汉再细听,门口的确有脚步声。怎么办?得赶紧叫醒儿子和巴特尔。

    马老汉起身去摇晃儿子和巴特尔,两个烂醉如泥的壮汉只留给他打雷一样的鼾声。总得有个男人商量,刚才那些明月关的商队小六子等人却在帐外,没办法,只好摇醒没喝酒的王守仁。

    王守仁立刻清醒过来。头一个想法是,马被盗的话,没办法回家;第二个想法是,主人家的马被盗的话,可能是被自己连累,巴特尔的两袋茶叶吸引来了贼人,那就对不起主人,对不起热情好客的马老汉。又或者明月关的货物?但想来那些贼人不至对明月关的货物有觊觎之心……

    自己现在呢,得逼退贼人。当然是要智取,要硬碰硬,贼情不明,没有把握,再说两个大力战士眼下醉卧梦乡,马老汉和自己一老一小,身单力薄,手无寸铁,无兵可用,无剑可仗,唯一的出路是,虚张声势,吓退贼兵。

    一般情况,既然做贼,就不是为了杀人,心在财物,如果不近身相逼,不会惹上杀身之祸。所以现在只能在蒙古包内做手脚!

    主意已定,小小少年比饱经风霜的马老汉还要镇定,他小声告诫马老汉:“你说鞑靼话,声音要不高不低,让门口的人听到,吩咐儿子说:马巴特,有盗马贼在马圈偷马,前门有人拦截,快从后门出去。”

    马老汉情急无措,自己没有主意,现在有了主心骨,小公子虽然年少,总是读书人。

    马老汉像他哥哥、父亲一样,当军人听指挥惯了,年轻时听父亲的,年老了听儿子的,草原上力气第一位,伦理排到第九位。

    马老汉声带惊慌地鹦鹉学舌了一番,只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向蒙古包后面跑去。

    这时,马老汉在门口,按着王守仁先前交代的话,喊道:“巴特尔、腾格尔、巴根,贼人去后边了,赶紧从前门出去,快去护住马圈。”

    说着话,马老汉和王守仁两人在地上跺着脚,原地跑步。然后,就听见脚步声从蒙古包后面向马圈去了。这时候,王守仁果断地拉着马老汉出了蒙古包。

    马老汉按王守仁的安排,大声喊道:“巴特尔,巴特尔,你从东边过去,腾格尔,腾格尔,你从西边过去,巴根,你们两个,从南边包围上去。”

    盗马贼一共四个人,两个鞑靼人,两个汉人,两贼进马圈解缰绳,一个贼人在马圈外接应。

    正要得手,在蒙古包把门的盗马贼哨兵,跑过去报信:被发现了。紧接着,又听到几个人要三面包围。

    盗马贼紧急商量对策:虽有刀剑,砍杀起来,一是坏了盗马贼的规矩,二是恐惊动其他人家,一群人操上家伙来围歼自己,只好自认倒霉。听那话,北边没有围追……

    呼哨一声,顾不上牵人家的马,急急如丧家之犬,一只脚爬上马背,一条腿还搭在地上,就打马急窜。

    一个汉人还要顺手牵上马老汉家的马,另一个汉人催促道:“牵上自己的马够本了,快跑吧!”

    王守仁一听到汉语,就故意沉下声音,模仿大人的说话:“你们几个快追上去,别让盗马贼跑了,别让盗马贼跑了。”

    听这话,准备顺手牵马的汉人丢下缰绳,拍马窜了。

    几个盗马贼一溜烟地往北窜进了黑夜中……

    等他们走得远了,马老汉检查马圈,一匹马没少,地上还留下了贼人失落的鞑靼马刀一把。

    一场兵不血刃、一老一少智退盗马贼的战斗大获全胜,蒙古包内,两个壮汉还在扯着长音唱鼾歌!

    马老汉与王守仁不清楚,就在马老汉家的蒙古包侧的明月关商队的帐篷内,小六子等人已将刀剑出鞘,若那些马贼等人若要改偷马为劫马,估计会横尸当场!

    其实马老汉并未说错,这小六子正是任罄所派来,专门为护送王守仁而来。小六子因忠心耿耿,在数年前便被王九自交阯调至京城。而此次当任罄得知自家儿子王守仁私自离京至北方,吓了一跳,欲马上追出京城,但却被赶来的任性拦下……

    任罄定了定神,便派了小六子率一队人马扮作明月关的商队一路随行。因巴特尔与王守仁并未急着赶路,所以小六子这队人马很快便追上了王守仁,并随之一起踏入马老汉的蒙古包……

    马老汉与王守仁经此一事,再无睡意,就继续聊天。

    王守仁疑惑,问道:“这盗马贼为什么还有汉人?”

    “北边汉人还不少呢。有边境南退后留下来不走的,有在南边不称心的识字先生,来这儿给大小狼主当军师,有抢来的大姑娘、小娃娃,有犯了案子逃过来的,多着呢。”

    “我要回南边去,怎么走呢?”

    “你要回南边去,往前走,两天路程,有个鞑靼人驿站,南来北往的商队都要经过那儿,遇上往南走,你跟上他们就行了。”

    “这儿南边的银子能买吃的吗?”

    “银子到哪儿都是银子。你不用操心这个,鞑靼人都很好客,饿了渴了,见蒙古包只管进,他们吃,你就跟着吃;他们喝,你也跟着喝。你又识字,留下来,早晚也能当个百户老爷……”

    留下来?王守仁压根就没这么打算,王守仁只是想来北边见见世面而已。

第375章 立志

    清晨分别,王守仁掏出随身碎银子,要付食宿费,

    马老汉说啥也不要,不仅不要,还把盗马贼慌乱中落下的鞑靼砍刀赠送给小老乡,感激地说:“小相公,有缘千里来相会,缘分呀!”又让婆娘拿出两只干羊腿,硬塞给王守仁。

    巴特尔从马老汉那里听到了王守仁智退盗马贼,保护了自己的马匹和茶叶的事。

    不感谢有恩之人不是他草原巴特尔的性子,感激之余,他的想法是,我要留下来,这个脑子好使的王守仁也得留下来,这也是给狼主领来一个很有用的军师。

    可是,对恩人再搞阴谋,也不是草原骏马的脾性。巴特尔不搞阴谋,就劝王守仁说:“小军师,你要留下来,我们狼主,说不定我们大可汗,会请你当军师呢。”

    “我喝不惯鞑靼人的鲜羊血。”

    “那就是说你不愿意留在这边?”

    “这儿没有大米饭。”

    “我如果强留你呢?”

    王守仁不知道巴特尔的身份,只听他一路上的口气,就知道他好像要留在草原不回北京了。但现在听到他这多少有些威胁的口气,他心里一惊,马上冷静下来,知道对付莽汉不能莽撞,便装着疑惑地问道:“你想留下来,你家萨日娜怎么办?你是不是不要她了?”

    这是巴特尔的心病,他只是压在心底,自己劝自己不去想她,稍微一想到萨日娜,就自我劝导:我只是想阿妈了,阿妈离我很近。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婆娘并不像马匹一样,这匹马可以骑,那匹马也可以骑。王守仁见巴特尔张狂的情绪被萨日娜这个名字浇灭了,干脆火上浇油,继续给他浇凉水。

    王守仁又道:“你可曾听说过三国时的大英雄吕布吗?”

    巴特尔自认是个英雄,他马术、摔跤、射箭,样样精通,也正是凭这些能耐才征服了美女萨日娜的心。他问道:“吕布与成吉思汗比,谁厉害?”

    王守仁没法回答,只好回避过去,继续道:“关公是三国第一武将,但是在吕布面前,关公兄弟三个打不过一个吕布。”

    好在巴特尔总算听说过关公,知道关公讲义气,但是他死心眼儿,一直问:“吕布与成吉思汗比,哪个厉害?”

    “单打独斗,吕布可以打成吉思汗十个。但是成吉思汗狼兵成群,一千个狼兵可以打败吕布。”

    “啊!我知道了,我服气吕布。”

    “但你可知,这个吕布,先投靠干爹丁原,又投靠董卓,再投奔另一个姓王的大官,最后又抱大官曹操的粗腿,结果人们都烦他,嫌他不忠诚,都要杀他,最终被曹操砍了头。你们鞑靼狼主对叛徒一般是砍头,还是挖心?”

    巴特尔愣了半晌,回忆起过去打仗冲杀时,逃兵一律战场砍头,自己……于是脖子里冷飕飕像灌进了一股寒风,心里冰凉一阵后,他果断地对王守仁道:“小相公,我知道你想回去,请你回去后对我婆娘说,我会按时回北京,让她别瞎担心。”

    巴特尔与王守仁恢复了纯洁的友谊。

    两人走了一天,来到集海子驿站。

    随之而来的包括之前在马老汉家一同投宿的明月关商队,包括那为首的小六子。

    不知为何,王守仁觉得这小六子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友好。

    在驿站附近,巴特尔找了一家鞑靼人家,给了人家一包茶叶,求包食宿三天,好让王守仁感受鞑靼人的生活。

    说来也奇怪,当王守仁停下来之时,那小队明月关的商队亦开始停留在驿站而不前。

    而每当王守仁在草原上四处探查之时,总会见到这小队的首领小六子带着数人在自己四周梭巡,而其余人只是随意地将自己所携货物与过往的鞑靼人交换……小六子这队人马却也是奇怪,一般从不与王守仁搭话,但王守仁却感觉得到,这队人马丝毫不在意自己所携货物的利润,似乎更在意的是自己!

    三天后的驿站,来了一个驮着皮毛去南边互市的商队,巴特尔给了商队几块茶砖,对王守仁千叮咛万嘱咐。将王守仁托付给商队,巴特尔这才向草原深处继续进发,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往南去的商队,巴不得能得到一个免费的向导,也不敢得罪南边的小爷。更何况,那队明月关的商队,似乎也将自己所携的货物销售一空,亦会一同回去……

    在鞑靼草原的最后一个晚上,王守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到了自己拜谒伏波将军庙,梦中还赋诗一首:“卷甲归来马伏波,早年兵法鬓毛皤。

    云埋铜柱雷轰折,六字题诗尚不磨。”

    王守仁醒来,心中深以为怪,梦中的一座庙宇清晰如画,在庙里,汉朝马援将军的塑像栩栩如生,庙门牌楼额头的题名“伏波庙”三个字熠熠生辉,庙前一根铜柱子上六个大字“铜柱折,交趾灭”,清晰可见。

    大清早,王守仁就急着问鞑靼商人,附近可有东汉马援将军的庙宇。

    回答自然是没有。

    鞑靼人自然不知,马援生活的那个时代盘踞大草原的是汉邦的宿敌匈奴。

    马援将军在西北剿抚作乱的羌兵,在南越征伐反叛的交趾,以战止战,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用,给西北和南越边民缔造了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最后实现了坚守疆场、马革裹尸的壮志,因战功被封为伏波将军和新息侯。

    伏波将军平定交趾后,竖立铜柱,在铜柱上刻下六个大字:“铜柱折,交趾灭。”

    最后古稀之年奔赴征讨匈奴,壮志未酬身先死,最后羊革裹尸还乡。

    伏波将军胸怀大丈夫之志,花甲之年,还向朝廷请命,要征讨北匈奴,可惜他的这一壮志未能实现。

    如今,鞑靼人屡屡侵袭大明北部边境,他们和过去的匈奴有什么区别?过去霍去病立志“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今日,我王守仁效仿先贤,立下志向:“灭鞑靼,安边民。”

    只是,立志时王守仁心里有些矛盾,鞑靼人却不全是恶人,像巴特尔,像马巴特,像他寄宿三日的鞑靼老太太一家,都不是恶人。这怎么办呢?王守仁心里有些矛盾……

第376章 生命的轮回

    王守仁心里暗自思虑鞑靼人好坏的的辨别标准。

    要灭的是来犯之敌,在草原上该养羊只管养羊,要喝鲜羊血只管尽着性子喝,不侵犯边境的人,他们就是好人,一旦侵犯边境,那就是我要消灭的敌人。

    打仗是迫不得已,打仗之前,出于睦邻目的,互市贸易,让鞑靼人有茶叶喝,有布衣服穿,有盐巴吃,先之以礼,后之以兵,仁至义尽,再敢肆意犯边骚扰,那就大开杀戒,那就是代天征讨,是定边安民!

    对,大丈夫,为国为民,立功当立万世功,成名当成万世名,如伏波将军马援一般……纵使马革裹尸,亦无所畏惧!

    王守仁终于结束了北边之旅,回到北京,王守仁面对的自然是太祖父王卜鸣的责罚与任罄泪水盈眶的埋怨,私自深入草原冒险,既有遭遇战乱的不测之险,又有路遇吃人豺狼的意外之险……

    王守仁安然承受了责罚,但他却一点都不后悔,他的收获实在太大。他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实现志向,成就伟业!

    翰林院消息灵通,王守仁在饭桌上听到太祖父王卜鸣偶尔谈到,北京附近的大盗石英和王勇,兴兵滋事,让荒废训练的京城部队无计可施;陕西关中的石和尚和刘千斤,正在围打一座县城,要建立汉中土匪根据地……

    战功要从打仗中来,当将军就盼着打仗。王守仁热血沸腾,当不了统兵将帅,先给皇上出出主意也行,他就想托太祖父捎给皇帝他老人家自己的主意。

    王卜鸣为此大为光火:皇帝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为其出谋画策之人大有人在;开国皇帝朱元璋立有校规,刻着校规的石头立在各学校大门口:严禁生员谈论国事;皇宫午门前的“信访大鼓”,被武装锦衣卫严密把守,并有便衣拦截上访人员;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官员之后,一着不慎,就有坑爹的后果……

    王守仁忙活了一晚上写下的洋洋洒洒一份《剿抚京畿和关中贼乱方略》,王卜鸣看也不看,甩了出去,并告诫道:“人生各个阶段有各个阶段的使命,你学生阶段的任务,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到时候,你自己就可以到金銮殿上,把意见亲手呈递给皇上。”

    为了梦想,王守仁一边读书,一边艰苦学艺,锤炼自身。

    然而在南靖老家的王卜鸣的夫人蔡氏病危,王卜鸣一大家子连夜赶回……其实自十余年前,当王九失足落海而下落不明之时,蔡氏便已大病一场,那时便落下病根,而今又旧病复发。

    与此同时,正在交阯坐镇的王九亦接到讯息,他亦连夜乘船自海路前往……

    当王九与王守仁一前一后分别赶到福建南靖王家老宅时,蔡氏见到自己的孙子与重孙子后,便咽下最后一口气,与世长辞,王家老宅瞬时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当办完蔡氏的丧事之后,原本已近古稀之年的王卜鸣也病倒了……

    王九上书向朝廷告假丁忧,与自己儿子王守仁轮流在蔡氏墓侧结芦而居,除守丧之外,还需照料王卜鸣。

    杜雪萌、任罄与王九的姑姑王宁轮流照料日夜照看王卜鸣,而远在武当山上、随同宋远侨学艺、已经长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王七毓也收到消息,下了山,回至王家老宅……

    说来也奇怪,当人聚齐之后,这操劳一辈子的王卜鸣的病情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起来,原本气若游丝却突然红光满面,精神较之前好多了,并且坐起来要王九扶他去冲凉,冲完凉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吃了一小碗小米粥,然后要王九带着王守仁至王家祠堂……

    众人欣喜异常。

    但王九却是很清楚,这是回光返照!

    庄重的王家祠堂的祖宗牌位前,王九带着王守仁上香。

    红光满面的王卜鸣坐在堂前,而王九与王守仁跪于祠堂之上,开始诵读王家祖训:

    “……王氏子孙,勤字功夫,第一贵早起,第二贵有恒;凡将相无种,圣贤豪杰无种,只要人肯立志,都可以做得到……”

    “……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能以一得自足,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

    “……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

    “……要步步站得稳,须知他人也要站得稳,所谓立也。要处处行得通,须知他人也要行得通,所谓达也。今日处顺境,预想他日也有处逆境之时;今日以盛气凌人,预想他日人亦有以盛气凌我之身,或凌我之子孙。常以“恕”字自惕,常留余地处人,则荆棘少矣……”

    “……静中,细思古今亿万年无有穷期,人生其间,数十寒暑,仅须臾耳;大地数万里无有纪极,人于其中,寝处游息,昼仅一室耳,夜仅一榻耳;古人书籍,近人著述,浩如烟海,人生目光之所能及者,不过九牛之一毛耳;事变万端,美名百途,人生才力之能办者,不过太仓之一粒耳……”

    在王九与王守仁齐诵王家祖训之时,王卜鸣坐在太师椅上安静地听着。

    而祠堂之外,杜雪萌、任罄、王九的姑姑王宁、王七毓等均在外静候。

    王九与王守仁一直认真地诵读着,祠堂中的声音整齐而且悦耳……

    不知读了多久,当午夜的更声敲了三下之时,王守仁不知为何一边诵读,一边流泪,那泪水不知为何顺着脸颊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当王守仁侧目看向而他的父亲王九时,却发现自己的父亲王九早已停止诵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师椅上安详阖目、似乎已睡着的太祖父而不语,而父亲的目光之中的悲痛、眷恋、缅怀……浓缩于一眸之间!

第377章 守丧

    丧葬仪式很复杂。

    王九、王守仁来不及悲哀便带入繁琐的仪程之中。初丧之后需“复”,即招魂,设奠立帷堂,发布讣告、为位,为铭……

    王卜鸣为官一辈子,基本上均在地方为官,最后数年方且进入中央,踏入翰林院,其为官清廉,深得百姓爱戴,且门生遍及全国各地,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王九实在低估了太祖父王卜鸣与自己的影响力,原本按自己的想法,一切从简便事,未曾想到所来之人甚多,并且所来之人为大多非富即贵,丝毫怠慢不得;且此处更深山僻壤,所来之人你总得安排个仪程、食宿吧……

    所以,一时之间,王家老宅人满为患。

    幸好,王家向来与邻为善,邻里伸出缓手,协助安排、打点各方来宾;王九亦未曾想到竟有如此多人前来,一纸调令,调来了二百黑衣人协助安排各方事务。

    那位诸让,即北京吏部文选司任员外郎,在北京竹林曾与王守仁有过一面之缘之人,其子诸经与王守仁曾是同窗,曾想将自己的女儿诸翠嫁予王守仁为妻,但一直未得到王卜鸣答复。

    而如今转瞬之间,这王卜鸣竟然已与世长辞,这诸让在北京收到消息,惊诧万分,焦急之中却也分身乏术,便写信予家中,不仅派族中代表前往吊唁,还需协助王家办好此事丧事。

    与此同时,他还命族人将自家女儿诸翠一起带出去,与王家女眷一起,看看能否帮忙……

    当圆脸的任罄一见到鹅蛋脸的诸翠,便愣了半晌,怎么这少女与自己那么相似。

    未出阁的少女总是有些害羞。

    任罄拉着诸翠的手,上下打量着诸翠,这却是让诸翠安心了许多。

    “这女子,还行。”杜雪萌自然知道诸家为何会派诸翠过来陪她们,她仔细打量了诸翠上下,然后悄悄地告诉任罄,实在是因为这诸翠与任罄不仅脸蛋相似,身材亦是前凸后翘,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再看看罢。”任罄对此却不置可否:想嫁给自己的儿子,自家相公王九已将此权利让予自己,而自己一定要为儿子找个好老婆!

    诸翠今年十六岁,而王守仁刚好十三岁。诸翠较王守仁大三岁。俗语有云: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二掌银印,女大一披蟒衣。任罄对诸翠的年龄倒没有在意。女子一般较男子早熟些,而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如今的王守仁尚未定性,娶媳妇还稍早了些,或许再过数年会好些。

    诸翠生在官宦之家,高挑苗条,略显瘦俏,鹅蛋脸,眼神既温顺又有几丝飒爽。她出身诗书世家,略通文墨,手指纤细,对女红更为喜好。

    诸翠很懂事,对杜雪萌、任罄等人侍奉得很好,端茶倒水,没有一丝官家小姐的作派。她倒不是看向与王九站在一起、身姿挺拔的王守仁,垂下头来,脸颊升起两朵红云……

    而那王九早已留意到女眷之中多了个帮忙张罗的诸翠,不时会对诸翠抱以善意的微笑。而诸翠见到俊朗的王九,不知为何,这不怒自威、举手投足之间成熟男人的魅力,更是让诸翠心跳加速……

    朝廷的册封的谥号下来了,王卜鸣谥号“文忠”,原本非一品大员皇帝不会授予谥号,由此可见王家圣眷正隆。

    百日之后风光大葬。

    王卜鸣与夫人蔡氏的墓地早已选好,二人并排而列。

    王九与王守仁在墓地一侧结芦而居,一侧守丧。

    而杜雪萌、任罄、王七毓及诸翠数人三三两两,每日一早一晚,结伴来送饭。

    有时杜雪萌与王七毓,有时是任罄与诸翠,又或是杜雪萌与任罄,不一而同。

    按例需守丧三年。

    如今的王九难得地可以静下心来,慢慢地指导自己的儿子王守仁。

    “爹,你说鞑靼人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这世上并非完全以好人或坏人论之。好人里有坏人,坏人里有好人。同样一件事情,你以不同角度来看,可能是好事,亦有可能是坏事,在好与坏之间,有一个很长的灰色地带,你却不能说好或坏……”

    “那为善为恶呢?”

    “为善为恶,亦不可一概而论。如有一人,每日出街都会予一位乞讨者五枚铜板,常长累月,从未落空。后来此人婚后有了孩子,需养家,便予那乞讨者二枚铜板。那你说此人为善还为恶呢?”

    “当然是善了。”

    “但你可知,那乞讨者收到二枚铜钱后却勃然大怒,骂道:‘为何将我的三枚铜钱予他人……’那你会作何想?”

    王守仁陷入沉思。

    “再与你说一事。在一县城有一县令,曾有数名村民将一无父无母的十余岁的孩子扭送至县衙,因此孩童经常偷盗。此县令见此孩童长得幼小,便生恻隐之心,按律轻判。那你说,此县令做法可对?”

    “当然正确。”

    “此孩童经口头训诫之后,自觉年幼且在县衙未受何委屈,经此一事,却更是变本加厉。最后直至杀人劫掠。最后被抓,判秋后问斩。那你还觉得当初的县令做法正确吗?”

    “这个……孩儿实在不知。”

    “那你可以好好想想。”

    王守仁忽想想起一事,便道:“那如今你娘亲在交阯及全国各地收养孤儿,教他们读书识字、培养他们一技之长,以为谋生手段,是不是为此?”

    王九笑笑道:“行善积德。古语有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那些孤儿,若无正确引导,极易走上岔路。并且孤儿自幼培养,可因材施教。”其实还有一点王九未曾言明,自幼培养孤儿,可以很容易地培养孤儿的忠诚!

    “娘亲如今收养了多少孤儿?”

    “在交阯应该多些,有一万多人。主要是早些年交阯内乱不止,这些年方且好些。大明境内,沿海一带、内陆部分省份有收养,也应该在一万人左右。”

    “收养了多久了?”

    “大概跟你岁数差不多。如今已有不少人已学成或收入锦衣卫,或收入明月楼,不一而同……”王九道。

    两父子正说话间,却见任罄与诸翠自远处而来,任罄身着浅黄色长裙,而诸翠则是粉绿色,二人携手,踏上山间小路,微风掀起二人的裙角,格外显得婀娜多姿……

第378章 娶亲

    少妇与少女,各有别样风情。

    洗净铅华的任罄,如同成熟的苹果,却是显出不一样的风情;而作为少女的诸翠,鹅蛋脸上的一丝红润,更是让人欲罢而不能……

    这段时间的诸翠,一直呆在王家,陪在任罄左右。长年养于深闺的少女,这段时间被其父诸让放了出来,却是甭提多快活。按《女论语》中“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等均被诸翠抛之脑后,虽然在任罄面前不敢太过造次,但笑起来却是“咯咯”响,走路如同一阵风却总是免不了……一时之间,少女天性尽显。

    诸翠很喜欢来送饭,因为每次送饭都可以看见王守仁的父亲王九。王九漆黑而发亮的眼神,总是让诸翠心跳加速。虽然王守仁的眼神与他的父亲王九极为神似,但似乎总缺少了岁月的历练,而少了那种深邃的气息……

    王家亦为官宦世家,传承久远,可上朔数百年,直至宋室王朝,甚至可至唐家王朝。就连王家的仅有的数名侍女、仆从看起来都与其他人家的不同,多了一种从容的气度。

    这让诸翠疑惑万分。待了解之后,诸翠方且恍然大悟。

    因为王家之人,御下甚严,但待人甚宽,即便是侍女、仆从待到一定年纪,王家人会将这些人从良,还会特别付一笔银子,让其自立。进入王家,只要守规矩,其余均可自由支配。你可看书识字,可随王家的家将习武……你若是男子,可以去考取功名,若是女子,假若嫁得不如意,可视为娘家的王家亦可为你出面撑腰。

    这便是王家。

    正是因为受惠者甚众,深得爱戴,亦是王家数百年来得以传承的原因之一。

    自己踏入了王家,诸翠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欲将自己许配予王守仁甚有深意,而自己对年少的王守仁反而平常,对他的父亲王九反而心动不已……

    这段时间,任罄与诸翠的相处甚是融洽。任罄慢慢地喜欢上了这名乖巧、勤快、活泼的女子。

    任罄悄悄地问过王守仁对诸翠印象如何,但如今的王守仁却如榆木脑袋一般,对女子暂无兴趣,任罄只得作罢;转而问自家相公,那王九却笑笑而不表态道:“你觉得好便可。”

    任罄看着鹅蛋脸的诸翠,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守丧一守便是三年。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

    三年之间,这王守仁的身子拔高了一截,壮实了许多。更为关键的是,这三年以来,在王九的悉心引导之下,王守仁的心智成熟了许多,并且他的武功得到王九的真传……

    这三年之间,王守仁已将“唐诗剑诀”修至可吐出三寸剑气!

    这让任罄喜出望外……

    守丧三年,任罄最喜欢的便是每日清晨,带着诸翠,挎着菜篮,踏着清晨路边野草的露珠来到自家相公与儿子的结芦处等候这两父子晨练的归来。

    未过多久,远处山腰之上便出现了一前一后迅疾如风的身影在稀疏的树木与乱石之间,忽隐忽现的身影如同鬼魅,,而一纵一跃之间,却又让人赏心悦目……

    不多时,这两道身影便如风一般落于任罄与诸翠面来,却将任罄与诸翠的裙角掀起……

    “罄儿,你儿子今日又有所进益,”王九接过任罄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口道,“今日上山再折返,较之前应该快了半盅茶的功夫。”

    “噢,守仁,这三年来的进益着实不错。”任罄心花怒放。

    一旁的诸翠亦将手中的汗巾递予王守仁,很是自然地帮王守仁擦拭着额头的汗滴。

    任罄转头看着诸翠,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冲着王九道:“相公,你们守丧三年,这翠儿亦陪了三年,不若待守丧期满,便将这二人的婚事办了罢……”

    此话一出,却一旁的诸翠羞红了脸。

    王九将目光转向诸翠,笑道:“当然可以。”

    任罄听得自家相公首肯,欢喜异常,眼看相公与儿子的守丧期满,便开始着手筹办自家儿子的婚事。

    王家这三年来的守丧期,一应活动均被停滞,每日食斋,让任罄心里埋怨不已,但又无法明说。守丧期届满,得到王九的首肯,任罄即刻开始筹备。

    官宦之家,聘礼从优。

    鲜活之物,禁不得折腾,聘礼需要的鲜活之物。除了鲜活之物,能在南靖采购的就地采购,南靖没有的,任罄便开出单子至其他地方采办,比如南靖精纺葛布、四明雷贡茶、苏宁刺绣、绍兴女儿红黄酒、杭州丝绸等。

    南靖地方传统,读书人专修一科,科举路上,靠《礼记》一本经典步步高升,日久熏修,生活中,做人时,非常注重一个礼字,婚姻大事,彩礼非常讲究。家里制定礼单,最后要由知书达理的老秀才拍板认可。

    任罄严格依照南宋官版朱熹老先生的《家礼》,制定了详细的礼单,后经一位老秀才戴上老花镜仔细审阅,圈定三十六项礼品。

    这老秀才很是郑重地言道:“……聘礼中,有两样物件不可少,一是茶叶,茶树只认老娘土,不能移栽,一旦移栽,必死无疑。二是大雁,大雁感情专一,一夫一妻,一朝丧偶,终生独身。另外,大雁春秋来往迁徙,寓意是,闺女出嫁担两头儿,常住婆家,不忘娘家。所以,这大雁一定要买到。但这大雁要活的倒是有些困难……”说着还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圆脸任罄。

    任罄眼睛一瞪,还嫌少,手中大笔一挥,各成双份……

    这老秀才愣了半晌……

    当彩礼备办已毕之时,守丧期也满了。

    于是当王九与自家儿子王守仁自墓地回到王家老宅之时,亦是迎娶诸翠之吉日了。

    出发前,由王九带队,至王家祠堂,上香跪禀祖宗,一是汇报喜事,二是辞行:“槐里先考大人、遁石公先祖大人、讳与准先曾祖大人,以及上溯我王门列祖列宗,不肖子孙王九,敬告我王门列祖列宗,我王门长子王守仁,要去南靖迎亲,孙媳出身诗书人家,门当户对,新人进门,可喜可贺,谨此禀告列祖列宗,普门同喜,阖家同庆,恳请祖宗,冥中保佑,大吉大利!”祭祀禀告已毕,鸣炮送行……

第379章 少了新郎的洞房花烛

    七月,迎亲人员顺着驿路,自闽北踏入江西境内,全程非江即河,顺风顺水。而那诸翠,在王守仁守丧期届满之后,便被其父诸让接回南昌。

    到了南昌,因为是娶亲,不是入赘,但在任罄的安排之下,早已购置一处精舍,充作临时王府的新房。

    婚丧嫁娶,历来是大事,兴师动众,大家族,人人伸手,个个帮忙,一人主事,大家听令,各就各位,事有专责,人有定位,一切井井有条。

    诸让为从四品大员,分管一道两府,自然不缺帮忙的闲人。

    喜庆之日,各忙各的,帮忙的忙着照应,小心谨慎,不出纰漏,图个圆满帮忙;宾客们图个热闹,一沾喜气,二要吃饱,三喝尽兴,亲朋畅饮南昌李家渡烧酒,南昌来宾猛灌绍兴女儿红。一对小新人被照顾得无微不至,拜了天地,象征性地敬了几杯酒,就深藏洞房,一心盼着夜幕降临,迎接未知的惊奇。

    诸翠心情忐忑地被迎入新房,娘家陪送一个丫头叫诸叶。

    拜了天地,婚礼来宾的心思都在大吃大喝上,少有人再关注新郎和新娘。

    新郎王守仁对这一切有些不习惯;闹哄哄的婚宴,是为来宾准备的盛宴,哪一张桌子上也没有为王守仁摆下一双筷子。

    整个婚礼,如同一场大戏,王守仁这个戏子需要演出的就是拜一拜天地,拜罢天地,戏子便就变成了看客。

    看客觉得索然无味,有不看戏的自由。不看戏的新郎官自然便出去散心了。

    眼看窗外夜幕降临,洞房红烛耀眼,诸翠有些紧张,身份刚刚转变,没有做媳妇的经验,又把这几天母亲谆谆教导的东西默诵了一遍:第一,孝敬公婆,晨昏定省;第二,尊重丈夫,柔言悦色;第三,教育子女,读书最乐……

    现在公婆远,丈夫近,诸翠心里琢磨着:公婆大人见谅,今晚先把丈夫放在第一位考虑,怎么尊重呢?母亲前晚特别示意,将数张彩色图画放于衣柜内,还着重交代了几次,说这是女学的内容,是祖宗传下来的功课,人人必学,天经地义,女人只有在洞房花烛夜才可以学习。

    母亲还特别要求小两口一起学习,刚才诸叶把东西拿出来,自己翻看了几张,脸皮腾地就烧起来,心怦怦乱跳,却是光着身子的一男一女搂抱在一起……诸翠羞红了脸,偷眼瞄了瞄窗外,天黑了,新郎怎么还不回来?

    新郎王守仁去了哪里呢?

    他只是随着人流溜达。

    南昌靠水运,有两个大码头,一是赣江岸边的章江门,这是南昌西大门,临近滕王阁,岸上有座接官亭,是达官贵人进出南昌的通道,又临近宁王府,小小老百姓没事不往跟前凑。

    临近抚河的广润门是南昌西南门,有财源滚滚达三江的章江码头,物流汇聚,人来人往,大生意小买卖,一街两行,一直热闹到铁柱宫门前。

    西晋年间,抚河有条恶龙,兴风作浪,扰乱人间清静,惊动了一位得道高人许逊,许逊用一条铁柱锁镇住了恶龙。为了纪念这位高人,南昌人建了这座铁柱宫。

    王守仁随着人流,正好来到了这座铁柱宫门前,在门前的布告栏上看到了这段文字说明。王守仁认为,道家的高人应该和儒家的圣人一样,自己见贤思齐,得瞻仰一下圣人的遗迹。

    进了大门,来到真君殿前,一座大大的铸铁香炉前,被青铜栏杆圈成了一个正方形的空地儿,一块铜牌上铭文显示“太祖皇帝钦献御香处”。

    看到铜牌上的文字,正要绕过青铜栏杆去大殿礼拜的王守仁,只得再回身,向太祖皇帝踩过的几块砖行礼致敬。大殿门前有块石碑,是王安石的手书《重修许旌阳祠记》,王守仁在心里揣摩着先贤书法的版式布局、字画间架、运笔走锋,在心里临摹了一遍。

    拜祭过许真君,王守仁信步转到大殿后,过了玉皇阁,后院有间小屋,门敞开着,迎门是一个道士打坐的身影,道士怀里抱着的拂尘与已逝去的太祖父王卜鸣的很像,王守仁不由得有些想念。

    王守仁还有些纳闷,打坐不是图个清静吗,却为什么开着门呢?不知不觉就走近了一些。

    打坐道人玄色道袍,平顶道冠,年近古稀,须发白净,浑身洋溢着的气质是对“仙风道骨”四个字的注解。

    “老人家,可以打扰您一下吗?”

    “进来吧!新郎官。”道士招呼王守仁。

    王守仁猛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是个新郎,这胸前还佩戴着大红彩带呢。

    天都快黑了,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要走。

    “进来吧!”声音轻柔,却果断,甚至有些威严。

    长者,又是修道人的招呼,王守仁不敢怠慢,只得进入房间,对着道士鞠躬施礼,问道:“师父,晚生敢问您老人家,许真君是不是像孔圣人一样呢?”

    “吴语越音,不是本地人氏?”

    “不是。但您亦不似南昌口音。”

    “呵呵,秀才说得对。坐吧!盘腿不习惯的话,可以坐凳子上。”道士指了指右边一张凳子。

    “敢问师父道号。”王守仁端坐到凳子上回道。

    “德一,道德的德,道生一的一。秀才怎么称呼?《道德经》读过吗?”

    “敝姓王氏,名守仁,字伯安。《道德经》曾读过。”

    “哈哈,你问真君和圣人?《论语》一定很熟了。你名字中的‘仁’,就是贫道法号中的‘德’,两个字,一样东西;贫道法号中的‘一’字,可以是你表字中的‘安’字。”

    “晚辈愚钝,请您老明示,仁字和德字,按您老说的是一样东西,晚生可以理解,一字怎么和安字一样呢?”王守仁很虔诚,上身前俯,问道。

    “《道德经》有几句话:‘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也可以说,人得一以安。”德一道士慢条斯理地讲述着。

第380章 学艺与前程

    “晚生受教了。晚生……”王守仁看看天色已晚,心里急着请教自己的疑惑道,“师父,请教您,这位许真君……”

    “孔圣人修身得道,天下传道,仆仆风尘,万世敬仰;许真君力擒恶龙,防治瘟疫,造福一方百姓,中秋夜得道升天。地上没有无功无德的圣人,天上也不会有无功无德的神仙。”

    “哦,明白。”

    “你与铁柱宫有缘,与南昌缘分更大。来,坐好,身架坐端正,关节要放松,心念放平和,”德一道士不疾不徐地教导王守仁道,“上身挺直,眼睛平视,头顶要像……东汉孙敬那个头悬梁的故事,现在正好可以用上,就是头悬梁,头顶要像有一根绳子吊着一样,这样中脉容易贯通。”

    王守仁知晓如何静坐,如要坐到板凳的三分之一处,两脚与肩同宽等。不过,今日德一道士所言的“中脉”,他倒是第一次听说。年轻人渴望学习新知识,于是注意听着,同时按德一道士的指点,规规矩矩地静坐。

    德一道士注意到王守仁已经打消了走的心思,继续指点道:“两手八指交叉,大拇指肚相对,嗯,是这样。身子全身放松的话,你会感觉到身子成了一个整体,没有这儿疼了那儿痒了的感觉,没有了各处的感觉,感觉就成了一个整体。”

    “敢问师父,这就是德一吗?就会得到您说过的,我名字中的‘安’吗?”

    “问得好!全身**成了一个整体感觉,还要收拾念头。”

    这数年来,王守仁身子勉强能坐住,就是念头坐不住,思绪纷飞。而守丧三年,其父王九指点其候炼内力静坐之时,只是要他的思想念头随意而走,未曾刻意地要求。

    于是王守仁问道:“师父,我怎么总是念头静不下来呢?”

    “念头静下来,你就得一了,自然也安生了。你看‘念’字,是心上一个‘今’字。你还小,记住,把心思专一到一个东西上,或者一件事上,或者一个念头上,比如数呼吸,也可以数数,十个数一轮转。坚持一段时间就干净了。”

    “师父,这样坐着累,时间长了坐不住吧?”

    “《黄帝内经》读过吗?”

    “这倒未曾,只是听说过。”

    “上面有真人、至人、圣人和贤人的评判标准和修炼方法。我们这世上的男男女女,女子二七一十四岁,男子二八一十六岁,算是长大成人了,但是呢,如同小树苗,经不得风雨。过去老祖宗讲究,男子三十而婚,为什么呢?三十身子骨结实了,可以成家可以立业,可以生儿育女,可以照顾爹娘,有担当了。伯安,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七。”

    “小夫妻儿女情长,缠缠绵绵,容易上瘾,漏丹过频,元气受损。”德一道士一双清澈的眼睛,透过室内的黑暗,看了一眼王守仁,发现他在注意听,接着说,“我教你一个方法,你三年之内,夫妻分床睡觉,练得好,一年之后,就可以打通中脉和任督二脉。身心强壮了,做圣做贤,就有了指望。”

    “我……”王守仁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在他的心目中,成就圣贤事业却是第一位的,而这儿女私情,他却是完完全全对诸翠没太多想法。

    “成圣成贤,是大丈夫事业,意志第一,身体第一。”德一道人知道,好学生可遇不可求,他不能轻易放走这位好学生,“方法很简单,可以站着练,可以坐着练,可以躺着练。今晚你就可以躺着练,在梦中练。有一点非常重要,不管是你打坐,还是练这个功法,甚至平常行住坐卧,每时每刻,舌尖都要抵住上腭,此时产生的唾液叫甘露,我们道家视此为琼浆玉液。以此方法,持之以恒地收集吸收,功到自然成。你稍等一下……”说完,德一道人出去到大殿里,引燃一座小灯台,指导王守仁躺到靠墙的一张小床上。

    新婚之夜,王守仁与德一道人在学习中度过了……

    第二天清晨,德一道人欣慰地告诉王守仁:“诱惑面前能停步,有毅力,有志气,好孩子!你与铁柱宫有缘,与南昌有缘,与江西有缘,记住我的偈语。”于是语音清晰地吟诵道:

    “武夷山中话明夷,

    龙场山洞困青龙。

    一朝御风临鄱阳,

    火烧赤龙立大功。”

    德一道人见王守仁虽眼神中含着疑惑,却听得很专注,犹豫了一下,继续吟诵道:

    “学高名扬谤丛生,

    宜卧南镇做园丁。

    伏波庙前叹浮生,

    青龙铺畔祭青龙。”

    王守仁回至家中。诸翠虽然有些怨气,但亦未曾责怪自家相公。小夫妻利用三天回门机会,搬回了诸左参议的官署后宅。

    岳母张夫人远离家乡,亲朋故旧少,舍不得女儿离开,计划留他们住个一年半载,如果能看到小外孙出世,女儿给王家开花结果,那就更好了。

    诸翠姊妹七个,五男二女: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过继给了伯父诸正;妹妹诸翡才六岁,已经许配给谢状元家的长子谢丕;最小的弟弟诸绣刚刚两岁,是周姨娘所生;另一个弟弟是王守仁蒙学同学诸经诸用明。

    大家庭很是热闹,可以办一个家庭私塾教学班。

    老丈人诸让是科举出身,不愿女婿在温柔乡里耽误了学业;耽误了女婿,就是耽误闺女,女婿没有一官半职,闺女哪来的凤冠霞帔的诰命夫人!

    于是诸让介绍王守仁寄名南昌府学,当个旁听生,并要求他在家时,专攻一项----书法。

    诸让见过数年前的王守仁在北京城的竹林之中习武。依诸让的眼力,这王守仁的武功绝对可以登堂入室,更何况如今已是时隔多年,即便王守仁参加武举,亦可获取功名。但这诸让却始终认为习武仅是末流,而学文当属王道!

    因为如今虽有鞑靼骚扰、压境,各地亦有揭竿而起的盗匪,但他认为这些始终不能阻碍大明前进的步伐,而最为关键的是,这王守仁假若真是武将,如其父王九一般,御前带刀侍卫且掌控锦衣卫、隔三叉五地随皇上出征,虽说圣眷甚隆,但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出生入死……诸让实在是不愿意让自家女儿当寡妇,但这原因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第381章 书法·归途

    一日在书房,诸让给王守仁与几个儿子召开叫来训话,诸翠一侧旁听。

    “切不可小看了书法,书法是个门面,”这是诸让的经验之谈,“先不说科举考试。我在吏部时,每三年都要考评各级官员的政绩。有些官员,可能是忙或是敷衍塞责,履历和报告写得马虎潦草,从内容看,干了不少实际事,但是这书法不敢恭维。写字你都不认真,做事能够多认真呢?这种情况,我能谅解,但是我就见过一个同僚,大笔一挥,打了个叉。你先马虎应对,得到的必然是马虎的结果。因为考评官员不能亲眼见到你做的事,眼前只有你的文字,印象好坏,书法至关重要。”

    “同样道理,科举考场上,书法能够加分,也能够扣分,你们想想,是不是这样?”诸让喝了口闺女敬奉的、女婿以彩礼敬献的江浙的瀑布仙茗,看到子婿们纷纷点头称是,便接着开讲,“一篇好文章,首先书法得让考官看得清楚明白,这是起码要求,再高些的要求,是让人看着舒服,最高的话,就成艺术了,让人有美感。如伯安祖上的王羲之和王献之。一下子说得有些高,这是后话。你们练书法要一步步来,第一步练正楷,一笔一画。你们小时候摹过红,描过墨,现在好好临帖。我简单介绍几个要点……”

    诸让年轻时也是一腔豪气,对女婿洞房花烛夜冷落闺女的事,没有丝毫追究,还和颜悦色地告诉他,以前有事跟家长说一声,现在成家了,有啥事给媳妇打个招呼,免得家里担心着急!

    首先,王守仁对老丈人的宽宏大量很感激;其次,他也认为书法是自己的门面,所以他练字很认真。

    他写字时引进铁柱宫德一道人传授的静坐法坐姿和心态,把心念专注到习字上,把老祖宗发明的这些寓意丰富、似乎能说话、有喜怒哀乐、活灵活现、充满智慧和灵性的汉字,看作老祖宗的遗赠。

    平常在祠堂里敬拜祖宗,恭敬的是一张木主牌位,木主牌位只是一个木板。

    官宦之家的祠堂,只能祭祀三代祖先,三代以前呢?我们王家老祖宗说是太原的太子晋,再以前呢?追溯到黄帝老祖宗,老祖宗从哪儿来的呢?还有没有,谁知道呢?

    但是,这么多天天入眼会心的汉字,不就是祖宗的精神灵魂吗?

    王守仁似乎明白了什么:祖上所留的的智慧精神已经生成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汉字,由我们代代传递下来……

    王守仁生来敬重长辈,恭敬祖先,过去不可见的祖先,现在一下子在目前了,祖先就在一个个汉字里!

    不知何时,王守仁的内心,升腾起对书本、对文字、对汉字的恭敬,敬字如敬祖。

    他临帖,虔诚如对圣贤,实际上,字帖就是先贤的灵魂载体;他落笔,诚敬如对祖宗,恭恭敬敬;敬惜字纸,临进书房,先生起一份恭敬心,洗手,静心,整肃衣冠,焚香……

    三个月以后,挂在墙上的习字,让他惭愧,让他脸红;半年以后,他发现,墙上的字可以多挂两天了……

    诸让默默地关注着女婿的进步,他不轻易发言,他自己有经验教训,廉价的鼓励,激发的是浮躁,尤其是对王守仁这样聪明又傲气的小青年,好在孩子有灵性,让他自己摸索,不走弯路便可!

    一年下来,诸让家藏的装满十个竹筐的元书纸,被孩子们一张张写满了稚嫩的、工整的、流畅的墨香大楷字。其中有一多半是女婿王守仁所用。在一年后的诸府家庭书法展会上,王守仁的一幅书法作品,被诸让吩咐装裱起来,正式张挂于书房最显眼位置。

    王守仁在书法上收获大大的,但他未曾遵守德一道士吩咐的保持三年童身练功强身的谆谆告诫,说起来也情有可原。诸老夫人在检查女儿、女婿对赤身男女学习落实情况时,发现了小两口同床不同被的严重问题,虽耐心听取了诸翠红着脸的辩解,还是温和地勒令小两口,尽快落实生产外孙计划。

    有天趁着没人的时候,诸老夫人与王守仁不经意地聊天:“贤婿,你们王家世代单传,你母亲盼望着早些抱上孙子,这是孝道呀!夫妻恩爱,很重要。”

    在诸老夫人督促之下,王守仁忽然发现男女之间的玄妙之处。当他有空再去找德一道人,可惜德一道人已外出云游,不知何时再返……

    当时间踏入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虚岁十八的王守仁并未完成丈母娘下达的外孙生产计划,他突然接到南靖家信,却是母亲任罄思念儿子、想见见媳妇,便催促小夫妻回家过年。

    于是,在十一月,王守仁带着诸翠,踏上了回归南靖的客船。

    王守仁和家人漂泊在南昌通往浙江的江河上。

    一路驿船,顺风扬帆快似箭,逆风拉纤慢如牛。

    顺风时,小夫妻凭窗欣赏田野风光,有说有笑;逆风时,百无聊赖,或者四目相对,脉脉含情,甜蜜回忆曾经良宵的温柔缠绵……

    却还甭说,这王守仁小夫妻,自从成了好事之后,夫唱妇随,夫妻感情融洽了许多。这小男人王守仁最初看诸翠,只是看脸,而如今却是自脸至胸,一扫而下,目光如实质,却将小妇人的诸翠看得粉脸泛潮红,眼里心里都是热,叹息船上不是家,盼望夜幕罩客船!

    王守仁手捧德一道士送予自己的《道德经》,琢磨如何抚平心中如船外波浪一样的思绪。

    这《道德经》,王守仁自幼便可背诵,但随着时日、功力的增益,结合着父亲王九所传授的《道家三诀》,而又成长为真正的男人,对《道德经》的理解更是与过往不同……

    王守仁似又有所得,但却又无法说出来,便走出客舱,踏上甲板去吹吹冷风。

    未曾想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话诚不假,王守仁手中的《道德经》招来了一位读书人……

第382章 途遇

    此人三十左右,一身秀才打扮,正是南昌府学的生员,叫辛一敬。

    此人虽是府学生,却常年在家乡广信府,追随着学界名宿娄谅老先生。

    这样的老学生,科举知识功底扎实,府学学官们指望他们考功名,既为学校争光,又为学官争面子。

    实在因朝廷予各个学府下达有培养输送人才的指标,学官每九年任满一考评,府学每九年九个中举任务,完不成任务,轻者罚俸,重者走人。

    所以对此等学生只要求成绩,不强调纪律。因此,王守仁在南昌府学旁听过一段时间的课,两人同学却未曾谋面,未谋面也是同学,何况秀才不亲书本亲。

    “学兄旅途劳顿,不畏颠簸,手不释卷,好学精神,令人佩服!”辛一敬拱手。

    “辛学兄过奖了!”王守仁站直身子,回敬一抱拳。

    “王学兄既然与南昌府学有缘,我们就是同学,不必客气。同为圣人门徒,恕不才直言,刚才王学兄这一抱拳,可不是圣人的礼仪。”辛一敬一脸醇和之气,不会客套,不会巧言令色,跟着娄谅老先生,学得率性而为,以直拙为学问,以“居敬”为功夫,这个“敬”是心态,不是世俗的礼貌,他的“居敬”重在内心,很多时候会表现得与世俗格格不入。

    王守仁一向高傲,刚见面就被指责,不免脸上发烧起来,红着脸看一眼辛一敬,发现他一脸醇和与自己父亲王九有些像,纯净得没有一丝恶意,于是诚恳地请教道:“让辛学兄见笑了。请学兄指教!”

    王守仁又习惯性地抱了一下拳,马上意识到被指为不是圣人礼仪,只好半道改为上身前倾,鞠躬致意。

    “王学兄不必客气。您刚才的一掌包一拳,是武林礼仪。在学堂有圣人挂像,如果您仔细观察的话,圣人的抱拳不是一掌包一拳,而是半掌包半拳,左手四指在外,两大拇指左下右上,被包在右手掌心,左手大拇指尖掐于右手小指节与手掌根,右手大拇指掐于右手无名指掌根处,这样,两个大拇指和两个食指围成一个太极图,这既是圣人礼仪,又是手印,对人是礼敬,自处时是居敬。圣人手印,圣人心法,在此一举。”辛一敬一丝不苟地向王守仁边做示范,边讲解。

    王守仁比着葫芦画着瓢,看看辛一敬手上的太极图,端详着自己手上的太极图,觉得又新奇,又神圣……

    人常说,好宝贝不外露,猫教老虎留一手,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想到此处他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感激地道:“辛先生为何毫不保守?听说有人求法,高人门前跪上三天三夜,也一无所获。”

    “王学兄,天地之道是公道,不是哪一家哪一人的;学道之法是祖宗传下来的,有缘有德者得之……”

    辛一敬嘴里说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奇怪!怎么回事?老先生这个圣学手印从不轻易传人,自己跟了他十几年,登堂入室后,才得嫡传心法手印,今天素昧平生,怎么会轻易说给他?好像是不由自主似的,奇了怪了。

    于是他不由得多打量几下王守仁。

    王守仁听到说是祖宗传下来的,心里琢磨,以前听自己父亲曾言道,学问有自悟,自悟需要自己辛苦摸索门径,好处是自得学问不退转,坏处是不可避免走弯路;有师承,师父传承是捷径,坏处是明师难遇,庸师以盲带盲,邪师把人带到沟里头。

    于是他对辛一敬的师承关系热心起来,好学之人盼明师,王守仁也不例外,“敢问辛先生,师承哪家?”

    “王学兄不必客气。在下广信人,敝乡虽非名都大邑,却有一位德高望尊的学界名宿,学冠江右。”辛一敬提起恩师,语气中眼神里充满着崇敬。

    “辛先生说的可是江右大儒娄一斋先生?”

    “王学兄也曾耳闻?”辛一敬并不吃惊,江西学人,甚至来过江西的学人,都应该知道娄一斋先生。

    娄谅,字克贞,号一斋。

    事实上,王守仁确实知道娄一斋先生。

    南昌府学里,同学们虽然一门心思地挤到了科举的独木桥上,独木桥外的圣人学问谁高谁低,还是一清二楚的。府学里追求身外富贵的秀才多一些,娄一斋家的学庄里,求自身智慧的学人多一些。

    王守仁也不是没有广信一游的打算,只是大家都说老先生脾气古怪,今天趁此机会,正好求证一下,“辛先生,人说,娄老先生自命清高,堂堂广信府尊登门求教,竟然拒之门外,此事可是真的?”

    “王学兄此话差矣,何来自命清高?学高心自清!德重身自尊!老先生不事权贵,不见俗流,此话不假。诚心求学者,哪怕是草野农夫,也一概以礼相见。”

    “原来如此。”王守仁曾求托岳父,请他写一封介绍信,但是江西官场的官老爷都有自知之明,没人愿意去碰娄一斋先生的钉子。今天想不到机会来了,“敢问辛先生,娄老先生学问高在何处?根在何处?”

    “圣人之学,一脉相承,近承大儒吴康斋,远接二程。娄先生少年豪侠,不拘小节,经康斋先生点化,豪情内敛,注重细节,虽日常洒扫,也亲力亲为。”

    王守仁听到这里,觉得少年娄先生与自己一样,可将其引为自己同类,自己可不就是天天忙着操心天下却懒得洗袜子的家伙,好在娘子愿意为他洗袜子。

    也是人以群分的缘故,他的心里更向往去老先生处磕头请教了,于是更加注意听辛一敬的讲述。

    只听辛一敬道:“先生主修《礼记》,精研《易经》。有一件事,很能说明问题:先生曾于三十二岁中举,之后深藏小楼,苦读十年后,四十二岁去北京赶考,竟然半途而返,行至杭州就打道回府。同行的举子们惊问缘故,先生言道:‘这一趟落第事小,恐生巨祸。’果不其然,这一年的礼部会试,考场一场大火,九十多位举子葬身火海……”

第382章 拜谒

    王守仁听说过考场失火这段历史,此事正发生在建文帝即位之时,新皇帝可怜这些以身殉考的举子,给每位亡灵赐进士出身。

    “王学兄,《周易》您读过吗?”

    “在下只是背诵过。家祖说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德行善者不用占卜。不过,您知道,人生未可知,谁人不想知,都想活个明明白白。”

    “王学兄所言极是,娄先生反对占卜,只让同学们习静,接引学人时总是一句话,‘敬是学,学是静’。”

    话语投机嫌路短。两个人交流着学问,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广信府葛阳驿站。

    辛一敬要下船了,王守仁在中途已经决定要拜访娄一斋老先生,于是问辛一敬道:“辛先生,诚请您向娄老先生介绍,在下心存渴望,意欲亲睹娄老先生德容,侍学几日。如蒙介绍,感激不尽!”

    “在下一定尽力,为您推荐就学。”

    “辛先生,敢问,有一位辛得理先生,您可曾听说过?”王守仁试探性地问道。

    “那是不才叔父。您……”

    “辛先生在北京开办有豫章学馆,在下有幸亲蒙教诲,受益匪浅。想不到是令叔父,真是幸会!”

    “哎呀!真是幸会!千里有缘来相会,缘分!”

    王守仁带着家人,在辛一敬向导的帮助下,在葛阳驿下了船。

    娄一斋先生有一座“敬学”庄园,规模如县级学院般大,只是不像县学那样左文庙右学校的布局。

    县学的文庙建筑在这里浓缩成了一张孔圣人的挂像,被敬供在娄先生的书房墙壁上;前院是四合院结构,可以吟诗诵歌,书声琅琅,可以登坛论学,激扬论辩;后院,政府官学里的射圃,在这里变成了农耕修身实践田。在这田里,绝对不会发生像皇帝他老人家,以及各级劝农的官老爷,在春秋两季开耕时,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扶一把犁扶手,摆一个造型,静等拍马屁的画家画好标准照,登载在《邸报》上糊弄小民这等事。

    娄先生和弟子们是要真干活的,要自食其力。

    修身实践田四周建筑,有打坐用的静室、宿舍和学膳房。

    学生上百人,相当于两三个县学之规模。

    辛一敬领着王守仁,熟悉一下环境。

    娄先生有登坛讲学日,有接待日。这几天正好是接待日,可以为学人们答疑解难。

    辛一敬这样的入室弟子,身兼半求学半管理的职责,可以代师鉴别接受和辅导初入门者,分担已经六十八岁的恩师不必要的庶务。

    娄一斋的接待室占两间房子,被内外隔开,外间是候教室,内间才是书房。辛一敬领王守仁来到候教室,安置王守仁坐下,进去禀告娄先生。

    王守仁一直盯着书房门口,过了一会儿,见辛一敬出来,他马上起身。

    辛一敬告诉他:“先生让您在这儿等着。少安毋躁,等一会儿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待辛一敬离开,王守仁开始打量候教室。

    靠着四面墙摆放着的十几把硬板椅子上,坐满了候教的学生,学生们一个个端身默坐,鸦雀无声。

    有人遇到王守仁善意的眼神,也只是会意地微笑一下作为回应,有人则在闭目养神。

    王守仁抬头巡视一下上方的墙壁,发现了端倪,难怪一个个像哑巴一样不吭声,像道士打坐一样一本正经,迎门一面墙上,一块木匾上书一副联语:

    “四书五经教一字,曰敬;

    千蹊万径会一途,曰行”。

    王守仁明白了,这与临进门时看到的书房门额上所题的“一斋”对应着,门额上“一斋”是这副对子的横批。啊,对了,这还是娄先生的别号,不知道是用别号做门头呢,还是用门头做的别号。

    王守仁对面的东墙上,一副对联“诚意正心归一静,克己复礼成一仁”。

    王守仁纳闷:老先生这么喜欢“一”?。

    于是他心里自己跟自己打赌,赌自己头顶上方的墙面上还得有两个“一”字。

    他站起来,转身抬头,一副对联没看全,先找到了两个“一”字,

    自己在心里暗笑,只见全联为:

    “千载圣人是一心,亘古天地贯一气”。

    王守仁越发有信心再跟自己赌一次,南墙上对联肯定有“一”字。

    他信心满满地举目观看,可这次没有找到“一”字,对联为“自强不息演周易,厚德载物修身心”。

    今日上午他不见得能再笑出来了。

    一上午,候教的学生进进出出,就是没有人叫他进去,他只好把心思用在研究这几个“一”字上。

    下午,仍是未曾轮到他。

    无聊的王守仁思绪又飘回了老家南靖。他想起了母亲任罄。

    每当想起母亲,那种别样的温暖便在心头……父亲自幼与自己聚少离多,但守丧三年,父亲对自己倾心指教良多……算了不瞎想了,都是一家子。

    却还甭说说,想了这么多人,最后还是归到了“一”字上,一家人!

    到了江西,还是一个天下,今天坐在这里,也不过一个师生关系,处处离不开一个“一”字。

    这也算是一个收获吧。

    第一日,王守仁千思万虑地研究“一”字,只是娄先生没有给他求教的机会。

    甚至娄先生出门时,连看他一眼也没有。

    这让他很是失落。毕竟咱亦是官家子弟,毕竟咱是你们江西省左参议家的女婿,毕竟我王守仁并非等闲之辈,毕竟我来自诗书之乡南靖,毕竟……

    有什么了不起?胡子白就可以倚老卖老吗?要论胡子白,余姚南山上满山的山羊,都可以派到天下当教授了……王守仁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旅馆。

    诸翠毕竟在读书人家长大,玩笑着开导他:“我的大相公,今天你佩剑了没有?”

    “佩剑干啥?”

    “慧可在达摩洞前可是断臂求法!”

    “我……”

    “今天下雪了没?”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青天白日的!”

    “杨时和游酢不远万里,跑到洛阳,程门立雪。”

    “我……”

    “你咋回来这么早?”

    “冬季天短,再晚看不见路了。”

    “你不能学孙悟空三更跪菩提?”

    “多谢娘子!好一张利嘴!”

第383章 求学

    第二天,王守仁一大早到一斋书房等候。

    辛一敬开门后告诉他“少安毋躁”之后离开了。

    今天王守仁等了一上午,竟然没有一个学生来候教!

    王守仁在思量着,或许学生也许是得到通知,知道今天娄先生不来书房,但是怎么就没人通知我?害得我一人孤零零傻坐半日。王守仁有时候会懊恼,自己傻不傻呀?这一个人傻坐着,难道不能回旅馆吗?有香茶伴手,有红袖贴肩。难道其他地方就没有明师?难道……

    王守仁猛然想到,在北京初拜辛得理为师时,比这还严重,那是三天禁闭呀,当年,出门又不敢随便出门,坐又坐不住,有一次憋尿,还差点尿裤子,那时候,站起来玩一会儿,还要偷偷摸摸;而如今,大门洞开,不想坐等,您请便吧!

    太小看我王守仁了,本公子我还就等下去了。小时候,被关三天禁闭,已故的太祖父道是为教我一个“静”字,今天莫不是为教我一个“一”字?哈哈,这比当年还多了一个字,一个“一”和一个“敬”字。

    困在这儿傻等就是敬他娄老先生,敬他辛一敬先生,这几副对联也值得尊敬,还真受益匪浅,这间候教室也值得尊敬,为什么?在此干坐了半天,已经不急不躁了,岂不是这间屋子的功劳?自己亦值得尊敬;如此说来,小娘子也值得尊敬,她昨日说说笑笑便启发了我……

    要说这个“敬”字,不简单,过去敬祖宗敬爹娘敬先生,现在发展到敬自己,敬娘子,这思路把王守仁也震惊一下,敬来敬去成了一个敬,敬成了一个“一”字,自己心里也快成一个心思了,这位娄老先生这个“一”字还真有道理。

    王守仁学着心里存一“敬”字,把心思收拢到这个“敬”字上,去琢磨这个“一”字。此时他倒不急了。

    下午,仍是他王守仁一个人枯坐候教室,他明白了娄先生的用心,也许娄先生真是有事脱不开身,不管有事还是成心吧,他娄老先生虽然不出面,却一直在教导我,我王守仁虽然没听到一句教言,却胜读几卷书。

    王守仁慢慢摸着了一些门道,因为有敬,心里就有了静的意思。

    于是他按照德一道士教的静坐法,正襟危坐,把心思拢于一处。一门心思,专注到一个“敬”字上,哪有闲工夫急躁。

    第三天,王守仁终于见到了娄先生。

    娄先生精神矍铄,儒士帽下须发皆白,一双眼睛清净幽深,与道士截然不同,德一道士脸色白净清纯,不食人间烟火;娄先生恰恰相反,面色红润,红润得很纯净,连嘴唇也很红润,有人间味,却无烟火气。古稀之年,腰板挺直,说话中气十足,语音清越,语调不高,却有穿透力。

    王守仁在候教室内静坐,娄先生悄无声息地进了候教室。

    王守仁见到娄先生,稳健地起身,恭敬地问候道:“先生!”娄先生颔首示意,并不言语。王守仁只好原地站着,不知道该跟进去,还是再继续静坐候教室。

    娄先生一进书房,洗手,焚香,理了理衣襟,站在书房正中,对着写字台后面墙上的圣人像,肃穆一会儿,庄严地三鞠躬,之后安详就座,轻声招呼道:“王伯安,进来吧!”

    王守仁进来,跪地三叩首后,侍立在一边。

    “翰林大学士家的公子?”

    “回禀先生,翰林大学士不足为奇;修身一辈子的事,岂能天生?”王守仁躬身回答。

    “孺子可教!生而知之,虽孔圣人亦不敢承当。圣贤是学来的,学而时习之。你说说,怎么学呢?”

    “承蒙老先生指教,这两天,学生在候教室,学习墙上您老的教言,学‘克己复礼成一仁’。”

    “知道仁是怎么回事吗?”娄先生一直和颜悦色。

    “小时听先生言道,‘仁’,即人与人,诚于心,敬于人,仁者爱人。”

    “嗯。这是只知其一,一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二呢,是身心关系,是与天地万物的关系,因为天地间不仅仅只有我们人类。你知道吗?你说说,怎么克己复礼呢?”

    “承您老教诲,这两天学到一个‘敬’字,敬天地,敬师长,敬人敬己,扫除心头过分的**,心里装满一个‘敬’字,像您老制作的对联,处处说到‘一’字,敬到一心,是不是就成一仁了?”

    “这要看每个人的追求,如果仅仅打算做一个好人,不存害人之心就是了。如果再高一步,要做贤人,就要像道家所言,少私寡欲,少为自己着想,多为别人考虑。想再高一步呢,就比如圣人吧,就要大公无私。大公无私心,大道无私意。”

    “人总要吃饭,要穿衣,这算私心私意吗?”王守仁心里还有个疑惑,学道就不要老婆了吗?他没放肆地问出来。

    “呵呵!问得好!孔圣人也要吃喝拉撒,也要娶妻生子,也要生老病死。读过周子的《爱莲说》吗?熟读程子《识仁篇》,这两篇文章会解答你的疑惑。”

    “您老是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我们个人克己复礼,怎么整个天下归仁,要好好体会,个人身心与天下的关系。陆象山先生说过,我心即宇宙,天地即我心。心量一定要放大。不要急,慢慢体会,这不是一两天的学问,日久会于心。要坚定一个信念,圣贤可学而至……”

    王守仁还没来得及应答,从门外挤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女孩子十来岁,男孩子四五岁光景。

    两个孩子抢着说话:“爹爹,我从姥姥家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爹爹,我们刚从姥姥家回来,弟弟说想你了,非要来看你,哭闹得不行。”

    “这是小女娄芸,幼子娄伯。”

    听着爹爹的介绍,娄芸偷看了一眼王守仁,羞涩地一笑,低下了头。这是两个人的一笑之缘。

    “王伯安,你先去罢……”

第384章 天意

    王卜鸣与诸翠来到了杭州,而自己的母亲任罄早已在任府等候。

    作为郑和六下西洋指定丝绸供应商的外祖父任卜显已赚够了银子,洗手上岸而在家闲居。长年奔波在外的任卜显,实在无事可做,便想着能否举家团聚一起过个年。自己的儿子任性收敛性情而娶妻生子,虽然去了北方数年,但却带回了一个妻子蔷薇与孙子任欢,这让任卜显嘴都合不拢……

    并且这任性早已调回杭州府锦衣卫任千户。

    如今锦衣卫早已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虽然这王九早已不过问具体事宜,但这锦衣卫在王九之前确定的章程之下运作,锦衣卫实在是生财有道!

    有钱自然好办事。经过十余年的发展,锦衣卫人员遍布全国各地,西洋诸地,各式情报汇总,包括人员、财物等等,再由锦衣卫的大脑、信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大胖子袁杰居中操控,经由锦衣卫下辖交阯郡下的明月酣,西洋诸国的明月轩与北方的明月关三大金元宝的运作,财源自然滚滚而来……

    并且锦衣卫与大明境内首屈一指的财阀----明月楼关系甚佳。

    但这些滚滚的财源,均被向来大手笔运作的的永乐帝朱棣,左手进,右手便出……

    修运河,建北京,筑长陵,造武当山宫观,征安南,打蒙古,下西洋,种种件件,让人无不惊叹朱棣的大手笔。

    尤其是建都北京,人数有百万之众,服劳役近二十年。匠户几乎全部被征,本是轮班做工,但是往往超期服役。工程繁重、官员暴虐,工匠们被官员克扣粮食,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尽管有医生送药,但很多人还是累死病死。工匠们不想死,就成批地逃亡,特别是不能服役的老人、少年、残疾人等。

    朝廷马不停蹄地进行追捕,抓到后又押解回京,却是何其悲惨!

    这些大手笔,给百姓增加了沉重的徭役与赋税,许多地方因此民不聊生、民怨沸腾。

    家中田地荒芜,照样年年缴土地税,导致无数家庭破产。

    工程耗资巨大,前方吃紧,官吏仍旧“紧吃”,横征暴敛,索求无所不用其极。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自古以来就是出农民起义军的地方,现在水灾、旱灾频仍,出现大饥荒,百姓靠剥树皮、挖草根,苟活性命。许多人家卖儿卖女,外出逃荒,仿佛又回到元代末年的乱世景象……

    尽管朱棣本人生活十分俭朴,穿着破烂的内衣上朝,把每一个钱都用在国家的大项目上,但是大干快上的做法还是导致国库空虚,财政赤字居高不下。

    朝廷大管家户部夏原吉每日殚精竭虑,实在是因永乐帝朱棣的所为之费用已超过朝廷正常收入的两倍至三倍,若非夏原吉精打细算,寅吃卯粮,这国家早已陷入危机状态。

    尽管如此,所有的这些已严重透支后世子孙的发展能力!

    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北京的经济逐渐繁荣。

    南方的粮食通过大运河源源不断运到北京。迁都北京,已经水到渠成。

    朱棣向大臣询问迁都的想法,反对迁都的人不是投进监狱,就是削职贬官。河南布政使周文褒(、河南参议陈祚等人上疏,说建都北京不好,都被打发到湖北武当山种地,还干得挺欢的。

    大家一看朱棣的手段,只好默不作声,便作出“我是来打酱油”之状……

    永乐十八年(1420年)十一月四日,朱棣颁布诏书,宣布迁都北京,成立两京,并于1421年新年在北京奉天殿举行迁都大典。夏元吉奉命迎接皇太子和皇太孙进北京,参加庆贺大典。

    繁忙的运河顿时更加繁忙,搬家的船只来来往往穿梭不绝。经过约两个月的搬迁,大臣们陆续将家当搬到北京。而在留都南京,同样留下一套雷同的中央政府机构。只不过,北京已经不再称“行在”,南京也不再称京师。

    永乐十九年伊始,朱棣坐上北京奉天殿的龙座,接受百官朝贺。

    坐在帝星的位子上,朱棣的心情犹如万里晴空,十分明媚。

    这便是百年不遇的真命天子!

    朱棣仿佛完全忘记当年朱元璋不选自己当继承人的伤痛。他至太庙拜祭朱家祖先,皇太子朱高炽至天地坛拜天地,皇太孙朱瞻基至社稷坛祭祀土神谷神,黔国公山川坛祭拜山川,告诉天地神灵----朱棣迁都北京了!

    整个北京,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人们兴奋到极点,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之中。

    仿佛一切苦难烟消云散,只有南方来的官员,心中隐隐有着一丝苦涩。

    收获幸福的过程总是那么漫长,而享受幸福的光阴总是那么短暂。

    朱棣在帝星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就在迁都当年的四月八日,北京宫城中的三大殿----奉天殿、谨身殿、华盖殿,突然遭到雷击,燃起熊熊大火。大家向失火点飞奔而去。但是火势十分凶猛,宫里的那点水根本来不及营救,三大殿在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化为灰烬。

    大家欲哭无泪,迁都的喜悦顿时一扫而光……

    紫禁城里的防火灭火设施,三殿两宫除用石雕做防火墙外,灭火设施只有内金水河、宫中的井水和几百口铜缸,根本就是摆设。建筑都是木质,**,一点就着。三殿两宫穿堂连属,形成连片的建筑群,一个着火,整片遭殃……

    三大殿烧了,不是一件小事。抛开巨大的经济利益不说,它所包含的其他意义,却能把皇帝吓个半死。

    这三个最重要的建筑是政治核心建筑,纵火是人为犯罪,遭雷击起火则是天意,后者比前者严重得多,引起朱棣的极大恐慌:为何突然降下天火,居然将皇帝宝座都烧没了?皇帝自称是“天子”,君权神授,天是他的唯一主宰。而如今,新修的宫殿发生大火灾,是不祥之兆。我朱棣,难道不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

第385章 罪己

    人类早期对一些现象,如:风雨雷电、日食月食、彗星、地震、旱灾等无法理解,总以为是神鬼在操纵世界。人总是神化自己喜欢的事物,把太阳当日神,把月亮当月神。对害怕的事物则妖魔化,以为地震、火灾、洪水、干旱等灾害是神魔鬼怪作怪来吓唬人类。

    这些思想在历史的长河中,逐渐演化出德治、礼治、法治思想,以及与皇权密不可分的君权神授等观念。天道思想逐渐成为人们的基本思维方式之一。

    人们思考问题,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均自天道中寻找答案,认为什么事情只有老天知道!

    所以,金銮殿被烧,朱棣心急如焚,将大臣们召来,言道:“出了此事,联惶恐不安,不知所措,不知其中原因。若联真有做的不当之处,希望你们指出来,不要掖着藏着,联必改正错误,挽回天意!”

    皇帝公开号召官员对他进行批评。

    这个时机十分敏感。如果不会说话,那你最好保持沉默。果真要批评皇帝,那就下点毛毛雨、朝天诓一下,说点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也算表示忠心,皇帝一般不会生气。

    但若你真要来一番暴风骤雨,戳到皇帝的痛处,那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一些大臣认为机会来了,终于可以出一出胸中那郁积已久的闷气。

    许多大臣家在南方,本来不愿意迁都,原来不说,现在乱说,交相上疏,说北京不是建都的好地方,反对迁都。他们不敢公开指责皇帝,但是可以大胆攻击那些拥护迁都的大臣。

    言官不干事,所以纷纷弹劾大臣不干好事。

    大臣知道干事难,争着大骂言官只知道鸡蛋里头挑骨头。

    永乐帝朱棣命他们在午门外跪着辩论……

    天上下起雨来,双方淋得像落汤鸡,但是争辩的激情丝毫不减!

    翰林侍读李时勉和侍讲邹缉,批评修北京工程耗费巨大、官员贪污。

    如此浩大的工程,百姓不堪其苦。但若无贪污,反倒是怪事!

    李时勉虽然进士出身,学问很渊博,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但是性格非常梗直,说话能噎死人,只差没把皇帝气得吐血。

    李时勉予朱棣的奏章,共一十五件事,其中历数营建北京的种种坏处。

    已是六十二岁的朱棣看得心烦意乱。

    他其实早就心情不好。鱼氏、吕氏秽乱后宫,他刚刚大杀近三千名宫女以泄愤;三殿尽毁,他既心痛又心焦;如今读至李时勉批评他大兴土木、扰民害民,朱棣自然更加恼怒,直接将其投入大牢……

    翰林侍讲邹缉向皇帝写报告,陈述百姓艰难,主张还都南京。

    他指出修建北京已经耗费国力,导致民不聊生:

    “陛下建设北京,操心劳累将近二十年。工程浩大,耗资繁多,调度民力非常广,官员贪污,耗费国家储备。劳动的民工,动辄百万人,终年服劳役,不能在田间地头从事农业劳动。而政府无限制地索取,竟然砍百姓的桑树、枣树烧,剥桑树皮造纸。官吏横征暴敛,一天比一天厉害。比如,前年买办(修建宫殿)颜料,颜料非本地出产,动辄要花几百上千贯。百姓只好拿钱到别处去买,一斤大青,价格竟然涨到一万六千贯钞。等交给官府,又遭到刁难,折腾一翻,一斤大青要花二万贯钞,还不够刷一根柱子。后来派官员在产地采办,向百姓勒索颜料却并未停止。因为工匠一味多要,从中捞钱,不顾民生艰难……”

    “……京城是天下的根本。人民安定则京城安定,京城安定则国家根本牢固,天下就安定了。从营建北京以来,工匠小人狐假虎威,强迫百姓迁移,命令刚刚下来,就已经强拆房子。孤儿寡妇哭泣哀号,仓皇暴露在野外,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刚刚搬好家,又让他迁移到别的地方,甚至有迁移三四次还要折腾的。而腾出的空地,过了很久还不开工。这些事情陛下您都不知道,而人民心怀怨恨……”

    “……贪官污吏,遍布全国,剥削起来敲骨吸髓。朝廷每派一人到地方去,这个人就有了发财之道,毫无节制地虐取苛求。当地政府巴结讨好,惟恐不周。偶尔有廉洁自守、不献媚的官员,动辄遭到诬告诽谤,获罪被训斥,没有办法申辩。这样朝廷大员所到之处,政府公然行贿,剥削百姓,讨好上峰,大搞权钱交易……而如今唯有一片净土的反而是交阯郡,实在是如今的明月王陈伺手腕通天,派至交阯的官员不敢造次,并且无法造次!”

    “……现在,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水灾、旱灾频仍,百姓甚至剥树皮、挖草根吃。老人孩子流离失所,卖妻卖儿,以求苟活性命……”

    为攻打蒙古人,朱棣养的军马数量惊人。

    邹缉指出养军马导致牧民贫困。

    “朝廷每年令天下织锦、铸钱,派宦官到塞外买马,花费经常数千万,而做法适当的不到一二成。买到的马虽然多,大多是劣马,责令百姓养马,扰民太厉害。马发生死伤,动辄令牧民赔偿。养马户贫困,要卖妻卖子来赔偿。这是危害最大的一项……”

    邹缉对朱棣大造寺庙、道观进行批评。

    永乐十年(1412年),朱棣为纪念明太祖和马皇后,在南京建造报恩寺,取名大报恩寺。建造报恩寺,动用上万名囚徒和十多万名军匠工役。郑和第六次下西洋回国,担任南京守备,亲自督察施工。工程建了整整一十九年,耗银约二百五十万两,报恩寺宏伟壮丽,局部细节精妙绝伦,成为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宏伟建筑!

    为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有真武帝君(北方之神玄武)保佑才做了皇帝,朱棣又派隆平侯张信等人,于1413年至1418年在今湖北十堰市武当山大造道观,动用三十万名军匠、民工,用了将近六年,耗银超过一百万两,建成二万余间殿宇,成为天下第一名山!

    邹缉批评淫祀无福。

    “营造宫观祭祀拜神的事,治理国家的人应当严加戒备。古人有言:淫祀无福。这种事情无益而且害了有益的事,浪费了多少国家钱财!这几件事情,都下失民心,上违天意,引起怨恨。”

    他最后指出奉天殿作为陛下上朝之殿,首先遭灾,是不寻常的大事件,劝皇帝反躬自省、自我批评,大施恩泽,改革政治,帮扶天下穷困百姓,这样才能平息上天之怒。与此同时,还应当减免赋税,严惩贪污,不宜劳民伤财。

    最后奉劝皇帝还都南京,要与民休息、无为而治,不要听小人之言再瞎折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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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剑诀介绍: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一首诗,代表一种意境,一种剑诀。这是明启王朝洪武年间,新科武状元王泊自唐家王朝诗中所悟,既而成为一代剑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众门派集结前来寻衅,继而导演了一起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王泊剑气纵横,所向披靡,手刃数十人;但众人执其妻与子相挟,王泊自尽而亡。十数年后,当年挟迫王泊之人接二连三暴毙,唐诗剑诀重出江湖……唐诗剑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诗剑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诗剑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