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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终成眷属

    面对这个曾经对不起自己,让自己青春虚度的男人,欧阳涤心再无力坚持自己的谎言,再不能用这谎言来伤害李如锦,她惨笑道:“你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度过的么?你能想象着我每天在这片桃林中数着桃树的叶子,那种寂寞,那种孤独么?二十年了,李如锦,你抛弃了我已经二十年了,可是我却连一点伤害你的心意都生不出来,你是我命中的魔头,我受够了这种生活,你杀了我吧,我死在你手里,也是高兴的。”

    李如锦说道:“别说傻话了,虽然是我对不起的你,可是我心中也从未获得过安宁,我又怎会杀了你?”

    欧阳涤心说道:“可是你已经害得我生不如死了,你还不如杀了我仁慈些,你们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却始终孤零零地一个人……”

    石凌波从两人的谈话中,听出梅还是她的女儿,她停止了哭泣,可是欧阳涤心却又流下泪来,石凌波来到梅身边,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她已经三次失去了她,再不允许有第四次。

    也许有人要问,梅只是被欧阳涤心掳走了两次,为何她会失去她三次?当她真的相信了欧阳涤心的话,相信梅并非自己的女儿,那也算是失去了一次。

    李如锦,也就是梅林隐,听到欧阳涤心的话,眼睛也红了,他忽然抱住了欧阳涤心,他说道:“是我一时糊涂,做下了糊涂事,圣人难免也有做错的时候,你若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就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让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再也不会感到寂寞。”

    欧阳涤心化悲为喜:“你说的可是真的么?”

    李如锦点了点头。

    欧阳涤心忽然感到有些害羞,她从李如锦的怀中挣脱出来,指着石凌波和梅说道:“如果你要陪着我,那么她们两人又该怎么办?”

    石凌波放开女儿,看着她眼中的梅林隐和欧阳涤心两人,想着三次失而复得的女儿,她一时良心发现,若非自己当年对梅林隐所做的一切,两人不会因此分开这么久,她忽然感到自己有了女儿就已经满足了,她对两人说道:“我会带着女儿离开,梅林隐,当年不是你酒后乱性,而是我故意灌醉了你,好让自己能够占有你,你们两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该在一起的,是我对不起你们。”

    欧阳涤心虽然对李如锦能和她在一起感到感动和高兴,可是心中总不免还有一丝芥蒂,听到石凌波的这番话,她是又惊又喜又是悲苦又是愤怒,原来如此,李如锦其实从来未曾真正对不起自己过,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只是她现在心情好,又想着自己两次夺走石凌波的孩子,让她也受过了二十年的苦楚,也就不再和她计较了,但悲苦自己二十年所受的苦是有的,愤怒乃是人之常情,也是有的。

    梅看着自己的生父却和不是自己母亲的人走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自己何尝不是又失去又重新得到,再失去,再重新得到呢?

    她来到她父亲身边,对他说道:“爹,你真的不要我和我娘了么?我娘当年也许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她毕竟是因为爱你啊。”

    李如锦说道:“傻孩子,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我虽然和你这位阿姨在一起,那只是因为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只是你娘伤害了我们,就是因为她是爱我而做出的这种事,所以我才原谅了她,不论我和谁在一起,我都是你的父亲,这一点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梅说道:“可是……这……”

    刘苏儿来到她身边,对她说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父母是谁,应该高兴才是!至于父母有着父母的故事,不是做儿女所能改变的。”

    梅说道:“可是这些,却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原本以为我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幻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只是普通的夫妻,只是出于贫苦,或者出于他们不能在一起才抛弃的我,哪知……唉……”她说到这里,转过身子对石凌波说道,“娘,他们既然要再一起,我们走吧。”

    石凌波用一只手搂着梅,看着梅林隐和欧阳涤心的方向说道:“慢着!咱们不能走!”

    欧阳涤心不知她是何意,她问道:“还有什么事?”

    石凌波说道:“还有一件事,跟你无关,梅林隐,这件事非要你跟我一起去办不可!”

    梅林隐,也就是李如锦听到这话,愕然道:“什么事需要你和我一起去办?”

    石凌波指着刘苏儿说道:“自然是咱们女儿的婚事,这种大事,她的亲生父亲又怎能不出场?”

    刘苏儿和梅两人的婚事,选择在梅花谷举行,刘苏儿在梅失踪那天,就将所有的事物都准备得十分充足,新娘子的嫁衣,头巾,新郎官的衣服,红烛红纸,鞭炮等各类事物无不具备,参与他们婚事的人不多,仅仅有石凌波,集多种身份于一体的李如锦,欧阳涤心,过来操办婚事,出力混点赏钱的村民和帮着操办的老婆子等,昆仑四仙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也赶来参加,还带来了四样贺礼。

    一场欢闹的婚事令这偏僻而又寂静的山谷变得欢闹起来。

    “一拜天地!”

    “再拜父母!”

    “夫妻对拜!”

    刘苏儿扶着梅回到洞房,又出来招呼了众人吃喝,直到天色已黑,前来帮忙的人,吹喇叭的人等纷纷散去,山谷中又恢复了宁静,古语说得好,人生四大喜事,排在头等的就是洞房花烛夜。

    此中旖旎自然不用多说,刘苏儿和梅终成眷侣。

    翌日一早,李如锦便和欧阳涤心两人离开山谷,这对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终于又在一起的璧人,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中隐隐于市去了。

    刘苏儿早上起来,已是日上三竿,看着山谷中满地狼藉的残羹剩菜,想起这些时日的经历,真有些恍惚的感觉。

    他练了一套狂风骤雨掌,正感到神清气爽,梅也走了出来,她说道:“我娘也走了。”

    刘苏儿诧异地问道:“她也走了?她不是刚刚找到你这个女儿么?为何不多和你相处些时日?”

    梅说道:“也许她见到我平安幸福,就感到满足了,她未必要和我们在一起,她是逃脱出了和我爹之间的牢笼,去追寻生活的本意去了。”

    刘苏儿说道:“希望她能不再受到感情羁绊,找到自己幸福的根源,以前我听说凌波仙子,杀人不眨眼,我行我素,却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这一点,恐怕大部分的江湖中人都想想不到,对了,看来这山谷中就剩下你我两人了。”

    梅说道:“怎么你嫌人少么?你有这么多银票,想热闹,随时可以找一些人过来陪你。”

    刘苏儿说道:“我要找人陪,但不用花钱。”

    梅问道:“是找你的朋友过来么?”

    刘苏儿说道:“是不是朋友我不知道,得要等他们长大了才行?”

    梅讶然:“你找的是孩子?”

    刘苏儿厚颜无耻地说道:“是孩子,却不是找来的,而是你生出来的……”

    梅红着脸说道:“你……”刚想生气,转念一想,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人就如同这山谷中的树,总要经历四季,已经是夫妻了,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在这神仙般的地方,两人过着快活的生活,对于这里,凄寂山,梅花谷,曾经对白虎神君管离未来说,是囚禁之地,对于李如锦,也就是梅林隐来说,是另一种心灵上的囚禁之地,对他们来说,这里只有苦难,可是对刘苏儿和梅来说,这里却如福地洞天。

    可见,人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

    在谷中的生活,对刘苏儿来说,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是,在这里待得久了,幸福感也会逐渐的变淡,他们有了两个孩子,想着不能让孩子不去接触外面的生活,加上两人也是年轻,终于在山谷中按耐不住,所谓静极思动,他们便决定回到中原去走走。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彼时的中原武林,却充满了波诡云谲,一场场离奇之事,将他们卷入其中。

第一章 死人复生

    这年秋天,寒气来得比平时都要早些,就连往年天气暖和的南国,也都能感到一股渗入骨子里的寒意,就在这种季节里,福建省的福州府,发生了一件极为怪异的事情,与其说是怪异,倒不如说是惊悚,是诡异,是无法解释的鬼怪之事。

    住在靠近福州府北城门的一片贫苦百姓所在的地方,这里房屋稀少,可是每户人家都几乎有个院子,没有院墙,而是用树枝木桩做的简易篱笆,里面种着些蔬菜瓜果,等到成熟了,就可以挑到街上去卖。

    篱笆做的院落,并不是用来防止盗贼,而是用来防止牲畜进来糟蹋了粮食,同时也是地界的表示,曾有东城门的一位穷苦人家,家里有一块极大的菜园子,福州府有名的瓷器商人孙宝来,挣了大钱后,想要建一座新的宅院,通过风水先生相中了那位穷苦人家的地,出了一大笔钱买了他家的地,本来穷苦的人家,一跃成为了不愁吃喝的富户,这让多少人红了眼。

    所以,有这么一块地,既能养活几口家人,又能幻想着有一天自己家的地也能被哪个有钱人看中,从此过上飞黄腾达的日子,只可惜买地的孙宝来就这么一个。这里的穷人穷苦得都生出了奢望,期望能从天而降一笔不劳而获的财富,让自己摆脱这种生活。

    胡阿毛就是住在这么样的一个院子里,他今年一已经三十一岁了,至今还没娶上媳妇,上面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娘,他爹去世的早,他爹本是一名走街串巷帮人打制家具的木匠,人都称其为胡木匠,连他本来的名字都忘了。

    胡木匠活着的时候,家里的生活还算过得去,甚至还有一些结余,胡木匠在三十多岁时才有的胡阿毛,中年得子,不免对其极为宠爱,在外做活更加辛苦,整日不在家中,平时对胡阿毛的教导便有些松散,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本是平平淡淡,要不是后来胡木匠出了事,胡家说不定早就靠着胡木匠翻了身了,胡阿毛也不至于到三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

    那是胡阿毛十三岁的时候,这一天,有两个人来到他们家,一长一少,胡阿毛至今依旧记得很清楚,年长的那位,其实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相貌平平,年少的那位,大约十几岁,相貌清秀,两人衣着都是用极好的布料做成,一看可知,两人来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正围坐在一起吃午饭。

    这两人此行的目的,是要胡木匠去他们家打制两副棺材,胡木匠平时只做家中用具,对于棺材,本来是感到晦气,不愿去做的,并指点那两人去棺材铺子去买现成的:“这条街走到底,左拐过两个街口,那里有一家棺材铺子,手艺不赖,没必要现做。”

    两人中的长者说道:“不行,我们老头子死前,叮嘱了在他死后,就用家中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做棺木,我们不敢违背老人的意愿,我们打听到这一带,只有你的手艺最好,这样吧,棺材铺连工带料一副差不多的棺材也不过五两银子,你去我们家里做,做一副棺材,你只出工,我给你十两银子,两副二十两,钱我们可以先给。”

    那人说得不错,棺材铺的棺材差不多就是五两银子一副,除非是用楠木,那自然就贵的多了,普通人家用的都是槐柳之木。

    胡木匠问道:“为何要做两副呢?”

    年少的人说道:“家里死了两个人,不就需要两副么?”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

    胡木匠三口两口将碗里的饭吃光,起来抹了抹嘴巴,他说道:“好,我跟你们去,不过,那钱……”

    年长的那人从怀中摸出一个银元宝,上面刻着纹银二十两的字样,递给了胡木匠,胡木匠将这个银元宝接过,仔细看了看,确定是真的银元宝,然后交给胡阿毛的娘,转身对两人说:“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带着工具就跟你们过去。”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胡木匠就跟着两人出去走了,胡阿毛的娘在后面拿着一件衣服追上去,让胡木匠穿上,并嘱咐道:“天气凉了,多穿一件衣服。”

    胡木匠将衣服披在肩上,没有穿,他领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的都是锯子刨子斧子一类的工具,跟着两人匆匆离去,胡阿毛则陪着母亲,将他吃过的碗筷收拾了,吃完饭,母亲拿着那块银元宝左看右看,非常高兴,她对胡阿毛说道:“要是以后常常能接到这样的活就好了,要不了几年,就能给你起一间大屋,娶个白白胖胖的媳妇过日子,等你爹回来,你就跟他学他的手艺,以后也就不愁吃穿了。”二十两银子不是少数,足够他们省吃俭用地过上两年了。

    胡阿毛之所以对此事印象深刻,十多年过去都没有忘记,乃是因为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父亲,准确的说,最后一次见到他活着的父亲。

    三天后,胡木匠还是没有回家,两人心想,这个棺材一定做得非常精致,否则不会出这么多的钱,可是五天过去了,两副什么样的棺木都该做好了,胡木匠依然没有回来,娘俩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到了第七天,这天,衙门里的官差忽然找上了门,让他们娘俩去认尸,胡阿毛的娘听到认尸二字,当场就昏了过去。

    等到胡阿毛的娘醒来,胡阿毛陪着她,两人到了刑部衙门,在一间停尸房,两人见到了胡木匠,他浑身是血,鲜血染红了他离开家时的衣服,特别是胡阿毛的娘在他临走时,递给他的那件外套,两人一眼就认了出来,更惨的是,胡木匠的一张脸被毁坏得不成模样,这张脸若非实在尸体的头部,都看不是是一张脸来。

    胡阿毛的娘再次晕了过去。

    怎能想到他去帮人做工,去打制棺材,却被人害得这般惨死?

    丧礼也是在这么一个秋天举行的,胡木匠平时为人和善,邻居的家具有些不稳妥,胡木匠前去帮忙,一般都不收钱,所以在他死后,许多街坊邻居都自发地过来参加了他的葬礼,他死前得来的二十两银元宝,用一两银子买了一块地皮,三两银子买了一副薄木棺材,就这么埋到了山脚下的一块林子地里。

    他出门去给人打制十两工钱一副的棺材,没想到死后只能用上三两银子一副的薄木棺材。

    而那两位一老一少的主顾也不知所踪,胡阿毛娘俩连两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刑部衙门的人前来询问,两人只知道两人大致的年纪,所穿的衣服,据胡阿毛的娘仔细回忆,依稀记得年长些的人,嘴角边生有一颗黑痣。

    但官差几乎搜索遍了整个福州府,都没有找到他们所说的这两个人,若非胡阿毛的娘已经年老色衰,而胡阿毛已经十多岁了,他们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娘俩所为,衙门的怀疑,让胡阿毛的娘歇斯底里地在衙门大闹了一场,虽然衙门的人最后撇清了他们的嫌疑,可是胡阿毛的娘已经被气得大病一场,以至于后来落下了病根,不能出大的力气,此后一直以给别人缝缝补补,在自家的院子里种些青菜为生,生活过得很是艰辛。

    而衙门前后查了两三个月,案子没有一点进展,渐渐地他们就不再过问此事,关于胡木匠的案卷,恐怕都已经在刑部衙门的角落里堆满了灰尘。

    至于那枚二十两的元宝,去掉胡木匠丧葬的花费,加上一些人给的烧纸钱,前前后后只剩下了十两多点的银子,娘俩省吃俭用也只花了两年就花光了。

    幸而随着胡阿毛的逐渐长大,他也能帮上一些忙,平时园中田里的活,都是他来做,他中了各种蔬菜,又有力气挑到远些的地方卖得贵些,可收入还是十分微薄,仅仅能够勉强维持生计。

    胡阿毛的娘想起胡木匠就流泪,常跟胡阿毛说:“若是你爹没有被人害死,教你一些做木匠活的本事,你也不至于这么大还没娶上媳妇,人家看不上咱们,还不是因为咱们穷?那些天杀的贼人,老天一定不会让他们得到好报的!”说来咬牙切齿,既痛切怒,可是他们一介贫民百姓,又能怎么办呢?

    很快,距离胡木匠身死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十八年里发生了许多事,胡阿毛的邻居有的搬走,有的老去,胡阿毛虽然还住在当地,但他们的房屋也已经显得老旧破败。

    这天晚上,依然是深秋,胡阿毛想着院里的蔬菜,他听人说,如果再夜里给菜浇一遍粪水,蔬菜能够长得更大也更快些,他早早地准备好了两桶粪水,在母亲歇息后,他又起来,准备给蔬菜浇一遍粪水就休息,可是他来到院子里,就着天上的月光,他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黑影。

    莫非是家里进了贼?胡阿毛这么想着,他放下木桶,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瓢,然后壮着胆子喝问:“是谁?”

    那个黑影看着他,看着这里的一切,缓缓地说了句:“阿……阿毛,是……是我……”说完,人似乎虚弱不堪,晃了晃,就摔倒在地。

    胡阿毛扔下手里的瓢,来到黑影旁边,他将黑影扶起,月光照在此人的脸上,此人脸色惨白,牙关紧闭,眼睛也闭着,脸上腮上都是胡须,头发糟乱,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就是他的爹,胡木匠!

    然而胡木匠岂非在十八年前已经死了么?

    如今怎么在半夜三更,活着回来了?胡阿毛只感到秋夜的寒意更浓了……

第二章 准备出海

    昏迷中的胡木匠散发出一股股的臭味,简直比他要用来浇菜的粪水还要臭。

    胡阿毛顾不得他爹身上发出的一阵阵恶臭,连忙将他抱了起来,向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娘!娘!娘!你快起来!看看……看看谁来了!”

    胡阿毛的娘听到他的喊声,立刻披着衣服起床,见到胡阿毛怀里抱着一个人,感到十分惊讶,她连忙点起了一盏油灯,胡阿毛将他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胡阿毛的娘端着油灯走了过来,看到胡木匠的脸,她手中的油灯蓦地掉落在地,碎成几瓣,屋里又陷入了混黑。

    胡阿毛的娘惊讶地说道:“他……他是你爹……”

    胡阿毛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娘看到没有,他跟着说道:“没错,你没看错吧,娘,我看着也像爹。”

    两人像再辨认一下,他们翻箱倒柜,找到半根牛油蜡烛,点燃后来到床边,两人仔细看过,确认无疑,这个叫花子般的人就是胡木匠。

    娘俩对望了一眼,先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之意,接着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胡阿毛在抱着他父亲进来的时候,他能够感到父亲身上的体温,他又摸了摸父亲的手,可以确认是温的,也就是说,他爹不是鬼混,是人。

    只是他现在极为虚弱,又处在昏迷当中。

    胡阿毛的娘说道:“你在这看着他,我去给他煮一碗姜汤喝。”

    胡阿毛怕父亲冻着,他又给父亲盖上了被子,这人若是他爹,他自然不会嫌弃他身上的肮脏和臭味,他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涌出了无数疑问,如果他爹没死,至今还活着,那么当年被人害死,又穿着他爹衣服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他没死,这一十八年,他又在哪里?经历了什么?为何会这般落拓地在深更半夜回了家?

    他脑中一团糊涂,一点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很快,他娘将姜汤煮好,给端了过来,胡阿毛将他爹扶起来,他娘拿着汤匙一口口地喂给胡木匠喝,胡木匠牙关咬紧,被胡阿毛的娘给撬开,灌了几口姜汤下去,胡木匠在昏迷中喝下了几口热汤,逐渐睁开眼来。

    胡阿毛的娘问他:“你还记得我么?”

    胡木匠茫然地点了点头,胡阿毛的娘喜极而泣,她也有许多疑问想要问他,可是又见他十分虚弱,便让他喝完了姜汤,让他睡下。

    等胡木匠这次睡下后,没有多久,就传来打鼾声,听到这熟悉的喊声,胡阿毛的娘这才放下心来,人是胡木匠没错,看来当年死的不是他。

    娘俩关于此事,议论到半夜,也没有想明白是什么原因,到了凌晨,两人忍受不住困意,都相继睡去。

    等到早上起来的时候,胡阿毛来到房间中,想问问他爹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过的,可是等他进了屋,却发现他爹不在屋内。

    胡阿毛心中慌乱,连忙将他娘也喊了起来,两人在院子里外四处找遍了,都没有见到胡木匠的身影。

    两人又走出去寻找,连找了几条街,四处问了许多人,都说没有看到这么一个人,还有人说,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叫花子,指点两人找到了那个叫花子,可是叫花子虽然同样头发胡子糟乱,一身臭味,可是却不是胡木匠。

    四周的邻居听说了此事,都赶过来询问,娘俩将昨夜所说的事情告诉他们,周围的邻居说道:“莫非是你们做了梦,梦到他回来了?”

    胡阿毛和他娘两人一口咬定不是做梦,若是做梦,两人也不会做同样的梦,胡阿毛房间中摔碎的油灯,门外还没有浇菜的粪水和瓢,以及他娘连夜烧出来的姜汤,这些都证明了两人不是在做梦。

    一名叫做何四的老人说道:“他这是回魂。”回魂,意思就是说,昨晚过来的人是胡木匠的鬼魂,并非他的真人。

    胡阿毛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回魂,我摸过我爹的手,他的手是暖的……”

    她娘也说道:“若是回魂,为何不早回来?却等了十八年?我给他一口一口的喂过姜汤,不会是回魂,他一定是没死。”

    何四遭两人反驳,有些恼羞成怒:“好好好,你们说不是回魂,那他人又在哪里?”

    胡阿毛娘俩都说不出话来,若是他人回了家,为何又走了呢?胡阿毛想了想,掀起自己的被子,床上的一股臭味传来,他说道:“你们看看,这臭味若非是他带来的,又是怎么来的呢?哪有鬼是有臭味的?”

    可是谁都说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众人莫衷一是,议论了半天也就散了,剩下他们娘俩兀自带着老大的疑问。

    胡阿毛说道:“我相信爹没死。”

    他娘说道:“你相信有什么用?咱们找不到他,别人也都不相信咱们的话。”

    胡阿毛说道:“如果爹没死,那么他棺材里的人就不是爹,咱们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娘说道:“人下地十八年了,尸体早就化为白骨了,又怎能分辨的出来?何况里面埋得不管是谁,总是入土为安了,再挖出来,也不好,别再带出什么脏东西来,咱们家这种情况,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胡阿毛也没了办法,此后有人问起,他还是将那晚的情形说给别人听,并坚信他爹没死,只是不知道又去了什么地方,他也一直在打听,可始终再没有一丝有关胡木匠的消息。

    周围的人听到这件离奇之事,纷纷议论,并加以自己的想象,真正是说者有劲,听者有趣,很快便四处传开,一直传到了衙门这边,可是衙门中的人又怎会为了这件陈年旧案再费什么心思?自然说是他们娘俩横生枝节,想人想得疯了。

    朱雀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和伊雪在福州游玩,这里别的东西不提,单是吃的东西就足以让两人流连忘返,著名的小吃有鱼丸、春卷、虾酥、炒粉、蛎饼、光饼、扁肉燕、鼎边糊、福州线面等等数之不尽,闽南菜系里最有名的佛跳墙就是出自这里。

    两人便吃边玩,真有一种舍不得离开的感觉。

    福州府的南边有一条著名的江流,名叫乌龙江,乌龙江边有两家比较大的官府的船厂,当年郑和出海所用的宝船,就是这里制造出来的,沿着乌龙江乘船向东,就可以直通大海,伊雪喜欢大海的美景,便想随着一条商船跟着去海上看看。

    大海之上,充满了风险,朱雀知道海上狂风骤雨的厉害,本不想去,想劝劝她从旱路骑马或者坐马车到海边,看看大海算了,可是伊雪不依,朱雀没办法,又不忍拂逆她的意思,便陪她来到乌龙江的渡口,准备在这里寻着一条大些的商船,随她走一遭。

    可是连日阴雨,商船都停在渡口不走,两人得以在岸上多吃了几天的福州美味,就在一家叫做满口鲜的酒楼,两人听到有人谈论起关于胡阿毛家的奇事。

    朱雀对这种古怪的事情一项十分感兴趣,便邀请讲说之人到自己桌上吃酒,同时听那人详细诉说。

    那人白吃了一顿酒,自然卖力跟他谈起,他有个亲戚就住在离胡阿毛家不远的地方,因此他所知的,较为接近真实的情况,其他人经过层层的添油加醋,都不免变得有些玄虚。

    朱雀听此事甚为离奇,本不怎么相信,但他反复问了一些问题后,那人都能一一回答,更何况胡阿毛和他娘两人还住在福州府城内,此事他实在没有扯谎的必要。

    等到那人说完,也吃得饭饱酒足,道谢离去后,朱雀似乎在问伊雪,又似乎喃喃自语:“一个死了十八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在半夜里活着回家?”

    他不等伊雪回话,自己就给出了结论:“那定然是此人根本就没有死,可是他要是没有死,为何一早不回家?偏偏在等了十八年以后才回去?听他们所说,那胡木匠回家时,显得贫困潦倒,回到家里,好歹都会比他在外面要好些,为何他就在家中睡了一觉,又忽然离去呢?”

    伊雪说道:“让你想不通的事太多了,听听也就算了,可别当真啊。”

    朱雀闻言失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就是感到比较奇怪而已,这件事当中,若是胡木匠真的没死,那死的又是谁?那一长一少两人又是谁?”

    伊雪说道:“谁知道呢?何况此事又是道听途说,说不定事情并非如此,娘俩同时说谎,就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罢了。”

    朱雀想了想,点头认可:“你说的不错,若是娘俩都在说谎,此事便更能说的通了,至于为什么他们要撒谎,村妇民夫,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我要是为了一段谎话为难了自己,那就不值了。”

    伊雪笑道:“难得你自己能够想得清楚,不过为了一段谎话花费了一顿酒菜,我已经为你感到不值了,只是若不让你问个清楚,你肯定心痒难搔。”

    朱雀说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我的娇妻也。”

    这件事朱雀刚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他所遇到的事,又和此事发生了联系,使他知道,胡阿毛娘俩所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罢了。

    而他们现在所憧憬的,就是有一艘巨大的商船,能够带着他们,往辽阔的大海中乘风破浪而去,看大海的日出日落,享受他们夫妻二人间的快乐。

第三章 船上女童

    朱雀和伊雪在乌龙江岸前后等了十天,终于来了一艘去京城送茶叶和果脯粮食等货物的商船,这条船同时兼具客船之用,正合两人之意,便付了两人的船资上了船。

    船往东去,乌龙江在南方已经算是比较宽阔的大江,两人坐船只带了换洗的衣服,吃喝船上都有,只要有钱,几乎什么都能买到,船上各种运到北方区卖的商品,价格十分低廉,伊雪吃着零食,站在甲板上,显得极为满足,江风拂面,颇有些凉意,朱雀劝她少吹江风,否则容易得偏头疼,可是伊雪不听,朱雀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这艘商船,乃是一艘楼船,分为上中下三层,算上甲板以下的货仓,可以说是四层,前后长约六十丈,宽约二十多丈,极为宏伟,大小和郑和当年乘坐的宝船相近。

    朱雀和伊雪两人住的地方,是楼船的上层,坐在房间中,已经能够看到江上的风景,中层是提供饮食之地,船上的几个厨子分别擅长闽南菜、鲁菜和淮扬菜,就是为了照顾不同乘客的口味。

    住在下层的,都是些穷苦百姓,下层的船资较低,几乎只有上层船资的一成,不过几个人挤在一间房间里,各种气味弥漫,环境极为恶劣,可是这些穷苦的人,能够随船走一遭已经很满足了,也没谁去计较这些,他们也不去中层的餐厅吃饭,几乎人人都自带干粮,路上省着点吃,也差不多能够坚持到目的地。

    朱雀和伊雪在船上的头几天,几乎见识了以前所没见过的奇事,船上各种人物都有,下层的人经常出现在中层,他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兜售东西,据水手对他们的厌烦之态,可知他们就是以此为生,常年待在船上,向乘客售卖一些小玩意。

    伊雪在各地游玩时,就喜欢在各地的街上闲逛,买些并无实际用处的东西,朱雀虽然对其嗤之以鼻,但很少去阻止她,这算是夫妻之间的一点自由,可是面对在船上兜售的这些人,伊雪连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看到这些来往各地的人,似乎足不出船,就能买到各地的特产,什么苏南的泥娃娃,什么贝壳粘成的图画,什么木头雕刻的机关木马,什么玳瑁玉石等等,叮叮当当地买了一大堆。

    朱雀说道:“这些东西你买来干什么?咱们四处游玩,带着这些东西岂不累赘?你又不肯背着,全都是由我来背,你不怕把我累坏了?”

    伊雪说道:“这些东西能有多重?就算咱们用不着,带回去送给别人做礼物也是好的。”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看你东西买的多,这些卖东西的都不找别人,都来找你,我跟你说,这些东西在当地都不值钱,他们加了几倍的利润,咱们何苦当这个冤大头?”

    伊雪并不同意他的话:“这些东西他们辛苦带上船,难道不花钱?你说你能买到,那这个镯子我也不买了,你去给我买?你也真是的,这些人这么可怜,咱们就算是帮帮他们了,难道还不行么?”

    一句话说得朱雀无言可答。

    大船行在大江上,显得江面都有些狭窄,入了海就好了。

    这天早上,两人刚刚起床,船上的水手就过来叮嘱诸人:“三日后船就入了海,最近海上不靖,若是遇到海盗,你们不要反抗,将财物拿出来任他们取走,可以保得一命。”

    听到水手的话,有的人埋怨晦气,有的人头次坐船,听到这个叮嘱吓得坐卧不安,有的人觉得自己运气好,未必便能遇到,朱雀和伊雪都是武林中人,自然不会担心什么海盗,两人来到中层的餐厅,要了两笼包子,正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吃着,一名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女孩来到两人身边,这名女孩不过四五岁,看着两人手中的包子,忽闪着大眼,吞了吞口水,但一句话都没说。

    餐厅里的伙计见到这名叫花子般的小女孩,正准备撵她出去,被伊雪阻住,她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说道:“我叫胡桃儿。”

    伊雪接着问道:“你想吃包子是不是?”

    胡桃儿点了点头。

    伊雪让伙计再上一笼包子,小女孩用脏兮兮的手抓起来就吃,像是饿了许多天,伊雪劝她:“吃慢点,包子烫,冷一冷再吃。”

    胡桃儿却似乎等不及了,三口两口吃下一个包子,很快,一笼包子就被她吃光,伊雪怕她噎着,又给她要了一碗老母鸡汤,等胡桃儿连这碗汤都喝完,露出满足的神情。

    伊雪问道:“你是跟谁上的船?”小小年纪的女孩,不可能独自一人坐船。

    胡桃儿说道:“我跟我爹一起来的,他住在下面,我们准备到京城去,我爹懂得打铁的技巧,他说到了京城肯定能够挣到钱,过上好日子。”

    伊雪又问道:“你和你爹去京城,那你娘呢?”

    胡桃儿说道:“娘去年得病死了,爹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给娘治病,结果还是没有治好,爹欠了很多钱,要不去京城,在福州待着没有活路。”

    小小年纪的她,说话竟有大人的口吻,可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伊雪听她说得可怜,问道:“你爹还没吃吧,我帮你再要份包子,你回头带给他吃。”

    胡桃儿用力点头,她说道:“爹带了一袋子的年糕,我早就吃够了,吃得想吐,可是一天不吃,又饿得慌,谢谢你。”

    伊雪说道:“以后你每天都来这里,我都给你买包子吃。”她让伙计再包一笼包子带走。

    胡桃儿露出了微笑,接过伙计用纸包起来的一笼包子,连蹦带跳地走到下层去了。

    对于伊雪的这种做法,朱雀也不反对,毕竟他自己也对这名叫做胡桃儿的女孩产生了怜悯之心,只是他不如伊雪表现得这么直接罢了。

    此后两日,胡桃儿果然每日都来,两人不仅让她吃得饱饱的,也每次都让她带些吃得给她爹送去。

    商船入海之前,在靠海的渡口靠了岸,补充粮食和水,此后的一个月,商船走在海上,都不会再靠岸,因此商船便在此处耽搁一天,船上的人也都可以下来走走。

    这个渡口旁边有个镇子,镇上的人大都靠着跟经过商船的游客做买卖而生存,以前商船贸易极为兴旺,镇上的人也都因此而变得富足,可是最近海盗频发,不时又有倭寇劫掠之事,许多商人宁可多花些代价走旱路,而不愿冒险行船,所以商船来往的少了,这个镇子上的人也跟着变得贫苦起来。

    跟着商船而行的乘客纷纷趁着这个机会下来走动走动,朱雀和伊雪在船上待了十几天,也待得有些腻歪,两人便也下了船,在镇上逛逛,看到这里人们生活的困苦,两人既感同情,又感到无能为力。

    两人在镇上逛了一天,午饭就是在镇上吃的,傍晚的时候,他们回到船上,在船上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商船就会接着出发,进入大海。

    伊雪想着马上就能看到大海的辽阔场景,心情激动,她对朱雀说道:“不知大海上的日出比起泰山日出又如何?”

    朱雀说道:“都是太阳东升西落,哪有什么分别?”

    伊雪怪他不识情趣,两人吃过晚饭,早早地就睡下了。

第四章 见不得人

    翌日一早,两人起床的时候,大船已经开动,原来商船在还不到凌晨的时候,就已经出发。

    两人因起床晚了点,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伊雪有些自责,朱雀随口安慰道:“此后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船都是在海上行走,你有的是机会看海上日出。”

    来到中层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有见到平时出现的胡桃儿,伊雪天天见到她,今天没见,感到有些奇怪,她问朱雀:“你昨日什么时候见到的胡桃儿?”

    朱雀说道:“跟你一样,都是吃早饭的时候,中午饭咱们在镇上吃的,没有见到她,晚上她一般不过来。”

    伊雪点了点头,想不通她为何没来。

    早饭吃完后,两人准备到甲板上走走,刚起身想要离开,胡桃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伊雪见他脸上挂着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哭什么?”

    胡桃儿说道:“我爹不见了。”

    朱雀愕然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胡桃儿哭着说道:“昨天晚上睡觉时,他还在的,后来我睡着了,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就不见了,我在下面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伊雪安慰她:“说不定你爹到别的地方去了,这艘船这么大,等会说不定他就回来了,你还没吃饭吧?”

    胡桃儿点了点头,伊雪让伙计给她送来包子和汤,等她吃过后,又习惯性地让她带走一份去给她爹吃。

    胡桃儿道了谢,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要是我爹没在下面怎么办?”

    伊雪看着朱雀,然后说道:“要是你爹不在,你就到甲板上去找我们,我们帮你去找。”

    胡桃儿点了点头,走开了。

    伊雪和朱雀来到甲板上,朱雀说道:“她爹要是不在船上,很有可能是昨天夜里下了船,现在船入了海,已经不可能回去了,要是她爹不在,咱们就要暂时先照顾她了。”

    伊雪说道:“这个自然,不过,她爹肯定在,不会这么留她一个人在船上,要是他要下船,至少要跟胡桃儿说一声吧。”

    两人都觉得胡桃儿一定能找到她爹,所以也没有多想,两人看着离开海岸的船不断向北而去,这艘船上有十根桅杆,每根桅杆上都落了帆,帆吃饱了风,带着商船向北而去。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胡桃儿没来,两人都觉得胡桃儿一定找到了她爹,伊雪想起以前在峨嵋的日子,正想跟朱雀聊聊,两人同时看到胡桃儿跑了过来,目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胡桃儿哭道:“还是没有找到我爹,他肯定不在船上了。”

    朱雀和伊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感到有些不妙,她爹难道真的在昨夜下了船?又去了哪里?怎么丢下胡桃儿一个人在船上,而没有回来?

    伊雪柔声安慰她:“别着急,我们去帮你找。”其实她心中也没有底,只能走一步看一部。

    这艘商船的管带,也就是船主,乃是一名富商,他以前就是靠着在海上运输货物,南北往来赚取差价,挣了不少钱,后来他钱多了,便自己买下了这艘船,他本名叫做刘富贵,买了船后,由于商船每次出海,他都不大放心,次次跟着,所以船上的人都称呼他为船老大,船老大这个称呼本来配不上他的身份,不知怎的,刘富贵也没有反对,因此大家都跟着叫开了。

    朱雀在上船之前,付给船资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此人白白胖胖,一副吃得好喝得好的有钱人模样,胡桃儿的爹不见了,朱雀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船老大此时正在甲板上和几名水手说话,带着志得意满的神态,他见到朱雀和伊雪带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女孩走过来,远远地便和他们招呼。

    朱雀跟船老大说了胡桃儿爹不见了一事。

    船老大一见胡桃儿的穿着,就知道她爹肯定是住在最下面的船舱中,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说不定他在昨天晚上自己下船去了,客人们的事,我们一向是管不着的。”

    朱雀摇了摇头:“他的女儿还在船上,他为何下船呢?能不能让人在船上找找。”

    船老大犹豫道:“你知道,我们驾驶这艘船,所有人都忙不过来……”其实此时船已入海,水手们调教好了风帆,一路顺风顺水,哪有什么好忙的?只是他不想麻烦而已。

    朱雀掏出一块约莫十两重的银锭子递给他,然后说道:“这些是辛苦钱,请船老大务必在这船上找找。”

    船老大虽然非常有钱,可是见了银锭子,还是忍不住收了下来,他笑道:“好说,好说,既然你这么大方,我们再忙,也愿意帮你去找找,对了,她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胡桃儿说道:“我爹叫做胡铁匠,他长得……我不知道怎么说了,他穿着黑色的衣服……”

    船老大见她也说不清楚,便说道:“船上有张记录乘客姓名的单子,我自己去找找看,姓胡的,打铁的,住在下层的叫什么名字,你们等着吧。”

    说完,他对着和他说话的几名水手说道:“走,咱们一起去找。”

    朱雀和伊雪带着胡桃儿也跟着去找,然而三层楼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胡桃儿父亲的身影。

    到了晌午的时候,船老大在中层的餐厅找到了他们,他气呼呼地说道:“这船上住在下面船舱里的,只有三个姓胡的男的,三个姓胡的我都找到了,但没有一个是你爹,若是你爹也姓胡,我看他八成是偷偷留上了船,连船资都没有付。”

    胡桃儿争辩道:“不会的,我爹带着我一起上的船,又怎么不会付钱?”

    船老大说道:“我怎么知道?经常有这样趁着搬货上船时,偷偷溜上船的人,你知道,这船这么大,我也不可能全都看过来。”

    朱雀和伊雪两人都感到惊讶,若是这艘船上没有胡桃儿的爹,她是怎么来的?难道她在说谎?

    伊雪问道:“你住在下面哪个房间?咱们过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船老大说道:“要去你们去吧,我真没工夫陪你们折腾了,这小女孩的船资就算没付,我也不计较了,只要别再来烦我就行。”

    朱雀和伊雪正准备带着胡桃儿去下面的舱房中去找,船老大对伊雪说道:“下面臭得很,你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伊雪摇了摇头,指着胡桃儿说道:“她能去的,我自然也能去。”

    说完,不再理会船老大,三人向下层舱房走去。

    下层舱房被一条走廊分隔成两排,每一排都有八间房间,两排一起共有十六间房间,除了两间用来对方杂物,一间用来当做茅房外,其余十三间房间都住满了人,每间舱房住四个人,据胡桃儿所说,她跟他爹住在这间房中,这间房中本来已经有了三个人,她爹将床让给胡桃儿睡,自己睡在地板上。

    通过舱房中其他人的说法,胡铁匠的确在这里待过十多天,在乌龙江渡口上的船,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们就没见过他。

    这点至少证明了胡桃儿不是在说谎,可是她没有说谎,那胡铁匠的人呢?

    三人一间房一间房的寻找,都没有找到胡铁匠,船老大说得没错,伊雪不该来此,这里房间中散发出来的难闻的气味,让她闻之欲呕,可是她苦忍着,将每间房间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

    伊雪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胡铁匠的确不在船上了。

    朱雀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道:“这条船,除了这三层外,甲板下面还有一个货舱,说不定他是到了货舱中,咱们再到下面去找找。”

    可是此举却遭到了船老大的拒绝:“下面都是值钱的货物,你们不能随便下去。”

    朱雀怒道:“什么叫做随便下去?我们是下去找人,难道我们还会偷你的东西不成?”

    但船老大就是不许,他越是不许,越是惹起了朱雀和伊雪的疑心,难道胡铁匠已经被他们害了,尸身放在货舱里?朱雀提出给他一些钱,船老大仍然不同意,直到朱雀抽出剑来,指着他的咽喉,他才不得已说道:“好好好,你们下去看,不过,你们要是找不到人,在下面看到的东西,你们可不能说出来。”

    朱雀愕然,心道,难道下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五章 神秘货舱

    看着船老大慌极而又狠辣的眼光,朱雀和伊雪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一个不会武功的船管带,一个商人,他们才不会放在眼里,两人带着胡桃儿,进了甲板下的船货舱。

    船货舱是经由一段十分陡峭而狭窄的楼梯进去的,三人看到里面一团漆黑,朱雀吹着火折子,看到里面放着两个风灯,便拿起一个点着了,三人在货舱中查看,看到里面堆放着各种物品,有的用木箱子装着,有的用箩筐装着,层层堆叠,除去活物和船的龙骨支架,货物中间只留下一条狭窄的小路。

    朱雀提着风灯,当先走了过去,走在琳琅满目的货物中,让人感到有些气闷和压抑之感,胡桃儿走在中间,伊雪走在后面,三人一路查看,货舱中漂浮着各种果脯的甜蜜味道。

    货舱其实比起甲板那一层要小一点,但货物堆放下,小路逼仄狭窄,走在里面,显得道路没有穷尽,朱雀忽然想到,说不定胡铁匠就在这里,这里小路旁支极多,通往不同的货物分类,难道胡铁匠想来这里找些吃的,却被困住了?还有,那船老大不想自己进来,这里面到底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三人走了不知多远,货舱里非常安静,隐隐能够听到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而且这里非常古怪,除了朱雀等三人外,凭借着习武之人一种超乎常人的感觉,朱雀感到这货舱里还有其他的人,他并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呼吸或者心跳声,这纯粹是一种感受,那种黑暗中,被人盯着的感受。

    显然伊雪也有了这种感觉,两人立刻变得警惕起来,因为他们同时判断出,这个躲藏在货舱黑暗阴影中的人,绝对不是胡铁匠,而且此人刻意掩藏了自己能够发出的声音,显然若非不怀好意,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藏。

    若是朱雀自己一人,他倒不会感到害怕,问题是他身后还有一位年幼的女童,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又向前走了两丈,有一条小路转而向左,朱雀拎着风灯向里一照,发现这条支路比其他的支路要短,尽头乃是一扇门,朱雀心想,这船舱中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八成就是放在这扇门中,他随即走了过去,胡桃儿和伊雪两人也跟了过去。

    朱雀来到这扇门前,在打开以前,还回过头来,对伊雪说道:“看好胡桃儿,不知道这扇门里会有什么奇怪的或者危险的东西。”

    伊雪答应了,但同时也嘱咐他:“你也小心点!”

    朱雀点了点头,看着这扇门是向外开的,上面有一个把手,他拉着把手将门慢慢拉开,唯恐里面有什么机关出现,他在门后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机关,就在中州洛阳城中的常满丁家中,他就曾和常满丁一起,在他家后院的地牢中,遇到门口出现射出的铁箭,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又怎能不万分的小心?

    出乎意料的是,这扇门后乃是一个房间,房间里有着一张床,床上放着一个枕头,一张颇为凌乱的被子,显然,曾有人住在这里,床对面的墙上,有一个钉在墙上的柜子,床边放着一口木箱,床下堆着一些货物,显而易见,这房间中并没有人。

    朱雀走了进去,伸手在床上一模,被子里有些余温,说明不久前这里还有人睡过,现在却出去了,也许是出去吃饭,也许是听到有人过来而躲了出去,也许住在这里的人就是不想让朱雀发现他的身份。

    胡桃儿和伊雪见到这甲板下的货舱里竟然有一间房间,都感到奇怪,这里既沉闷又昏暗,谁会住在这里?难道是看守货物的人?还是船老大怕港口的官兵查探到此人,而特别安排的?此人是个通缉犯?还是什么别的身份?

    一切的真相,都只能问过船老大或者住在这里的人。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朱雀也正准备这么做,那就是通过这房间里的东西,判断住在这里的人的身份。

    朱雀拉开钉在墙上的柜子,柜子里是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有水壶,毛巾,杯子,酒瓶,用纸包着的半只烧鸡,这些东西之所以要放在带门的柜子里,就是防止船只摇晃,这些东西会掉落下来。

    柜子里看不出此人的身份,只知道这个人喜欢喝酒,有烧鸡,说明他的待遇不差,住在货舱上一层穷人所居的地方,比如胡桃儿的父亲胡铁匠,就没有在船上吃烧鸡的本钱。

    朱雀又打开了放在床边的那口木箱子,用风灯一照,他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显然感到有些惊讶,胡桃儿和伊雪两人听到他的惊讶之声,都围过来观看,虽然有些拥挤,但伊雪的个子比胡桃儿高太多,朱雀又撇了撇身子,让他们都能看到木箱子,借着风灯微弱的光,三人都看着木箱子里放着一颗颗黑色的似乎是未成熟的棉花壳一样的东西,满满一箱,但比起棉花壳,这东西的壳子更薄,朱雀拿起一个,晃了晃,里面好像有不少芝麻似的种子,他随手捏开一个,里面果然流出黑色的沙子一样的种子。

    伊雪问道:“这是什么?”

    朱雀也同时在心中升起了一个疑问,难道说船老大要自己不要说出去的就是这个?也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啊。

    朱雀将箱子盖上,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胡桃儿说话了,她说道:“这东西好像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三人都听到身后的门忽然被关上,三人都在注意箱子里的东西,没防备外面有人过来,门被关上以后,伊雪刚想过去推一推门,这才发现门外面似乎上了闩,从里面打不开了。

    伊雪使劲推门推不动,她接着拍打着门,并喊道:“外面谁关上的门?请打开一下!”

    可是外面却没有一丝回应。

    朱雀见这门乃是木门,他说道:“让我来!”

    他踩着床,来到门口,然后抽出剑,准备将木门刺开,就在这时,让他们感到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三人所在的这个屋子开始震动着移动,就像是在平地上发生了地震,屋子开始倾斜,朱雀本来一剑刺出乃是刺向门上的,屋子猛地一震,这一剑便刺向了墙壁,这间屋子的墙壁也是由木头做成,朱雀贯注了内力的一剑,刺入木壁中一尺有余。

    伊雪心道,难道朱雀所说的海上风暴,早不早迟不迟,现在发生了?

    刚开始,朱雀也是这么想的,一定是大船受到了风浪的侵袭,所以整艘船出于东倒西歪的状态,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房间似乎并非和整艘船一起摇晃震动,而是这个房间在独立地震动,三人处在一种不知道外面状况的震惊之中,全然不明所以,房间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忽然,整个房间颠倒过来,三人连忙去抓着什么固定的东西,可是已经迟了,随着房间的转动,三人落到了原本是天花板的地方,头顶则是刚才的地板,好在这个房间里的床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没有掉下来。

    但房间翻转,那口箱子却随着砸下,正好砸在胡桃儿的头上,胡桃儿大叫一声后,昏迷了过去。

    接着,整个房间以极快的速度转了几个圈子,然后跌落到底,最后一起一落地漂浮着。

    朱雀立刻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情况,他曾经经历过,就是在常州调查官银失窃一案时,自己躲在盛放官银的木箱子里,却被人连人带箱子扔进了河里,就是这种上下颠簸的感觉,和上次遭遇所不同的是,这次是被扔进了大海,而且是整间屋子被扔进了大海。

第六章 海上木屋

    胡桃儿自从被木箱子砸晕以后,就被伊雪抱在怀里,胡桃儿昏迷过去,对现在的事情不清楚,可以不论,但伊雪却感到极为骇异,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盏风灯不愧是气死风灯,在这种遭遇下,依然没有熄灭,若非这盏灯,整个房间几乎密不透风,肯定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甚至以为整艘船都已经被风暴吹翻了。

    朱雀说道:“别害怕,是咱们的房子被从这艘大船上扔了下来。”

    伊雪的声音传来:“我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朱雀,什么叫咱们的房子被从船上扔下来?”

    朱雀说道:“这间房子在货舱中肯定是独立的,就像救生船一样,我们自从进来,就踏入了这个陷阱,被连人带着这间房子给推入了大海,你就想象咱们现在是在一个极大的木箱子里,而不是房子里,就能想明白了。”

    伊雪惊讶地问道:“你是说,咱们现在是在漂浮在海面上的一个大木箱子里?”

    朱雀苦笑道:“不然呢?”

    他仔细查看这间房子,希望能够找到出去的门户,可是这间木屋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扇木门外,其他都是由密不透风的木板拼接而成,还好造这间屋子的木匠手艺不错,否则海水早就涌了进来。

    朱雀对伊雪说道:“你看好胡桃儿,咱们一点点地挪动,让这间房间转过来,看来咱们脚下的木板要比上面的薄一些,房间反过来后,我将这板子撬开,咱们就能出去。”

    三人在里面一点一点地挪动,朱雀将房间从大船上掉落下来时,落下来的东西都给放在他们将要挪动的方向,防止房间翻转太快,东西又砸落下来。

    刚要开始第一次翻转的时候,伊雪就醒悟过来,她说道:“将你陵光剑刺入的方向,也就是门的方向转到上面,否则海水就会从门缝里冲进来。”

    朱雀点了点头,两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这间房间转了过来,此时的床在下面,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古怪,他们庆幸门下还有个门槛,若非如此,海水也会从下面的门缝中涌进来。

    朱雀抽出剑,让伊雪抱着胡桃儿在房间中间,稳住房间的摇晃,可是海水飘荡,房间在海中不摇晃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是摇晃的幅度小了点罢了。

    陵光剑不过是普通的青钢剑,但朱雀内力到处,这柄剑变得异常锋锐,朱雀用剑将门在把手上闩的位置刺破了一个窟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

    门外,不出他所料的,乃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很远处,他们能够看到渐行渐远的那艘商船,海浪在脚边轻轻翻滚,朱雀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两步,若是他这边偏重,木屋向这边倾斜,海水说不定就会涌进来,到时候他们连这间木屋都将失去了。

    朱雀恨恨地骂了两句,海风涌进房间,让人精神为之一震,若非他们身旁带着一个昏迷了的胡桃儿,若是只有他和伊雪两人在此,这倒是一次让他感到有趣和古怪的经历,如今自然只有陷入麻烦的感觉。

    伊雪将内力输入胡桃儿的体内,过了一会,她说道:“还是你来吧,你内力比我高强,胡桃儿只是被砸晕了,你的内力说不定能将她救醒。”

    朱雀来到胡桃儿身旁,双掌贴着胡桃儿背后,将内力输入到她体内,通过内力在胡桃儿体内游走,朱雀能够感觉到她现在并无大碍,只是脑袋受到了震荡,需要好好休养,然而在这里,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木屋中,又怎能够有什么条件得到休养呢?木屋不断地被海水冲击,上下颠簸,这还是海水平静的时候。

    若是有一场风暴过来,他们就只有听天由命的结果了。

    朱雀将胡桃儿抱起,放在床上,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伊雪为她盖好被子,虽然她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如果能够上岸,让郎中给她开些宁神安体的药,将会好得更快些,好在她的头上只是被箱子砸出一个肿包,并没有破,否则他们身上没有金疮药,光是止血都很麻烦。

    伊雪看着门外茫茫的大海,问朱雀:“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朱雀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运气,如果有经过的船只,看到我们,我们就有救了,若是没有,咱们就只能在这个海上木屋里等着,希望暴风雨不会说来就来。”

    伊雪说道:“难道咱们不能想办法将这座屋子划到岸上么?咱们出海口不远,现在距离岸边应该没有多远。”

    朱雀说道:“那艘商船乃是十道帆一起吃风,前后走了半天,咱们就算有条木船,也不知多久才能划到岸边,如今就算有桨,可是我累断胳膊都不可能划这么远,另外,这木屋并非木筏,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咱们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伊雪说道:“这么说来,咱们只能听天由命?总得做点什么吧,你以前可是被人吹嘘地能够上天入地,若是这么束手待毙,好叫我以为我嫁错了人?”

    朱雀苦笑道:“难得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说笑话,对了,你看这海水的方向,似乎正将我们送往某个地方,说不定就是岸边……不对,只有在涨潮的情况下,我们才能上岸,若是退潮,咱们只会离岸边越来越远……”

    伊雪异想天开地说道:“你可以将这座木屋的上边一半用剑砍开,下边这一半不久成了一条小船了么?砍下来的木头,还能够做成桨,咱们两人划这这半坐木屋船,不就能够……”

    朱雀哈哈大笑:“别说让我用剑,就是用锯子,我一个人在这摇晃的海上也难以做到将屋子上边一半截去,你嫁给的是一个武林中人,而不是木匠。”

    说到木匠,朱雀就想起了死而复生的胡木匠,接着通过胡木匠又想起了胡桃儿的爹胡铁匠,两人都姓胡,也都同样地失踪了,难道是巧合?

    伊雪见他沉思起来,以为他在想办法离开这里的困境,怎知他想的却是别的。

    过了一会,她见朱雀还没有动静,便对朱雀说道:“咱们必须要主动离开这里,否则一会饿了,咱们吃什么?”

    朱雀从纷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在这座木屋中找着,除了柜子里的半瓶酒,半只烧鸡外,还有一壶水,这点食物和水自然不够三人用多久,朱雀看到木屋中的床下塞满了布袋子,他将布袋子拉出来,解开绳子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些货物原来都是龙眼,既能当饭吃,又能止渴,只可惜都是干龙眼,若是新鲜的就更好了。”

    伊雪抓了一把吃了,又喝了点水,看着床上还在昏迷中的胡桃儿,她又将胡桃儿扶起,让朱雀喂了她两口水。

    朱雀看着门外天色逐渐变得黯淡起来,知道太阳就要落山了,海面上有一片地方倒映着落日的余晖,金光闪闪的,他对伊雪说道:“真要是水喝光了,我听说大海里的鱼也能用来救命,将这些鱼肉切开,然后挤出鱼肉中的肉汁,当做水喝,也能活命,只是特别腥气。”

    伊雪想起活鱼的血汁,感到有些恶心,她说道:“希望很快有船经过,不用喝什么生鱼的汁,唉,你说胡桃儿的爹能够去哪里?咱们也没有在货舱中见到他啊。”

    朱雀说道:“依我看,她爹早在开船前,就偷偷地溜下了船,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他觉得带着一个孩子生活难过,又难以续弦,所以将她留在船上,自己跑了。”

    伊雪刚想说话,她身后传来胡桃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会的……我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不问的,他非常疼我……”

    朱雀没有想到她会醒来,所以说话才如此没有顾忌,他尴尬地说道:“我只是胡乱猜猜,你既然说你爹很疼爱你,自然不会是他主动丢下的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对了,在出事前,你曾说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胡桃儿虽然醒转过来,但还是有些虚弱,她轻轻地说道:“那是罂粟的果实,干了的果实里面都是种子,是我爹告诉我的。”

    朱雀喃喃地说道:“罂粟?那是什么?”

    伊雪也没有听说过,胡桃儿说道:“那是一种长得像虞美人的花,非常好看,听我爹说,那是一种药材,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连罂粟是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无法再猜测下去,伊雪喂胡桃儿两个龙眼果脯吃,再喂她,她便不想吃,只喝了几口水,嚷着头疼,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夕阳落下山后,海面上的金色不见了,天色变暗,海风也变得寒凉起来,朱雀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来到房间中间坐着,风灯里的牛油蜡烛已经烧掉了一半,朱雀征求过伊雪的意见,将风灯吹灭,木屋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他们要留着风灯在紧急的时候用,否则现在用完了,在这茫茫大海上,这个木屋的门一旦关起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七章 日出东方

    当晚海风还算平静,他们点了风灯,吃了些果脯,每人喝了几口水,对于美酒和烧鸡,他们都放着,等待紧急关头吃,好能补充体力。

    朱雀怕胡桃儿伤势恶化,又用内力帮她疏通了一些脉络,三人这才吹熄了灯,纷纷睡下,尽管在这前途未卜的大海之上,三人都有着担心的事,都到很晚很晚才睡着。

    翌日凌晨时分,三人便同时醒来,毕竟在这摇晃不定的海上木屋中,难以睡得踏实。

    朱雀推开门,想看看天光如何,一条大鱼从门前飞跃而过,吓了他一跳,他的胆子原本没有这么小的,可是谁曾经历过,推开门就是海水,鱼儿从眼前飞过的奇景呢?

    伊雪见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但随着朱雀挪开挡在门前的身体时,伊雪的笑声戛然而止,就连胡桃儿都看呆了眼。

    在东边极遥远的海天相接处,一丝红光从中迸出,这是海上日出,是伊雪一直想看,但却从没看到过的美景,红光似乎从海水中透出,映得极远处的海水也泛着红色,紧接着,一点红日从东方探出了头,东方的朝霞映衬得天上的云彩富丽堂皇。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仿佛他们呼吸沉重一点,就会破坏这美好的形象。

    随着红日一点一点地探出身影,海天上下瑰丽的色彩不断变换,风云变幻着形状,朝霞变幻着色彩,没有一丝停顿,而此时的日光也并不刺眼,如同一轮巨大的火球,从海水中升起,仿佛这不是人间所能解释的,唯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制造出的幻象。

    此时太阳的颜色如同一枚巨大的蛋黄,这枚蛋黄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从海水中将其托起,可是海水上却没有这只巨手所生出的涟漪。

    太阳终于从海水中跳出,朱雀为这天地之威所折服,以前所有种种江湖往事,在海阔天空中都如微不足道的尘埃,不值一提。

    回过头来,朱雀看到伊雪雪白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她为这不可名状的美景所感动,感到此生不再虚度。

    太阳的光芒越来越刺眼,朱雀将门关上了一些,屋内暗下来,朱雀心中也逐渐平静下来,他同时也感到一丝安慰,今日看来天气晴朗,多半不会遇到风雨,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门朝着东方,朝向海面,他得想办法将这座木屋转过去,面向西方,看看能不能看到陆地。

    伊雪此时才像刚刚清醒过来,悠悠地叹了口气,大有此生不虚之感,可见日出美景对她的震撼之深。

    胡桃儿本来躺在床上的,也坐了起来,朱雀劝导:“你的头受到了震荡,还是先躺着休养吧。”

    胡桃儿说道:“不行,我趟得腻歪了,还有,我的头也没有昨天这么疼了,阿姨,那果子还有没有?我还想吃。”

    伊雪给她抓了一把龙眼,然后剥给她吃,虽然是在秋季,但随着太阳的升起,木屋中还是能够感到暖烘烘的,朱雀自我安慰,亏得他们现在还有这间木屋用来遮挡阳光,否则太阳暴晒,秋老虎之威可不容小觑。

    伊雪问道:“得多久才能遇到商船或者渔船?”

    朱雀说道:“你忘了在商船上,水手告诫的,东海不靖,常有海盗和倭寇对来往船只进行劫掠,我看咱们只能慢慢等着,也许今日就能遇到船只,也许要十天半月。”

    伊雪不满地说道:“我宁可遇到海盗,也不愿在这里一直待着,闷也闷死人了。”

    朱雀苦笑了一下,的确,他也是宁可遇到海盗,凭他的武功,一般的海盗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就可以胁迫海盗门将他们送上岸,若是再过两三日见不到船只,遇到海上风暴的几率就大得多了。

    若是遇到风暴,大船都难以幸免,而他们这座漂浮不定的小木屋,就只有沉没的结果了。

    到时候,他们三人都难以活命,朱雀武功虽高,可是也没有游泳到岸上的可能,更别说伊雪和年仅五岁的胡桃儿了。

    三人早饭和午饭都是吃的果脯,这种蜜饯一类的食物,偶尔吃吃,会觉得特别好吃,可是用来当饭吃,一顿下来就甜得人,可是不吃又没有力气,只能强忍着吃得半饱不饱,再喝几口水,倒也能撑上半日不饿。

    可是他们的水也不多了,水壶中的水再节省着喝,也只能再维持一天,特别是吃过果脯之后,更觉得口渴。

    朱雀从晌午过后就开始用一块床板划水,伊雪问道:“你打算这样划回去?”

    朱雀哭笑不得:“我只是尽量将木屋转过去,门朝西面,这样有船只经过的时候,咱们就能很快看到,同时也能看看咱们离海岸有多远。”

    伊雪想要阻止他,但终于没有出言阻止,她只是叹了口气:“若是门朝西面,明日清晨的日出美景就再也看不到了。”

    朱雀一边划动木板,一边说道:“不能看日出,你还能看日落,岂非一样?”有时候,换过方向,会失去一些东西,但同时也会得到另一些东西,得失之间,就是命运。

    伊雪闻言,心中有所触动,沉思起来。

    费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朱雀将木屋调了个头,三人看着西方遥远处的陆地,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一根黑线,远到让他们连一点奢望都生不出来,大海茫茫,海面并无一艘船只经过,而午后的阳光比起清晨更是刺眼,朱雀只得将门关上。

    木屋中又变成了一团黑暗。

    三人无法自救,只能在木屋里静静地待着,以便节省体力,三人连话都说得少了,就是因为如果话说得多,就会更容易觉得口渴。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胡桃儿忽然嘤嘤地哭了起来,朱雀和伊雪同时想到,她是想她爹了,又或者伤心母亲之死,两人都不知如何安慰她,好在胡桃儿颇为懂事,哭了一会也就不哭了。

    暖洋洋的木屋,再加上如同摇篮般随着海水轻轻晃动的节奏,三人都慢慢地睡着了。

    睡梦中,朱雀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骑马在一条又深又宽阔的山洞中疾驰,这条山洞似乎没有尽头,他一直催马快行,可是心中隐约知道自己逃脱不了,马蹄声在空荡荡的山洞中回想……

    直到朱雀从这不着边际的梦中清晰过来,马蹄声依然在耳边回荡。

    不,这不是马蹄声,同时被惊醒的,还有伊雪和胡桃儿,这是木屋上传来的声音。

    有人在外面敲门!

    若是在别处,有人敲门,自然再平常不过了,可是在这海上的木屋中,茫茫大海之上,谁能过来敲门呢?难道是东海龙王显灵?

    传说中,东海海底有座水晶宫,里面住着海龙王一家,可那毕竟只是传说而已,谁也不会相信真有这样的事。

    “咄咄咄……”的敲门声,在木屋中显得特别响亮。

    朱雀排除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象,他一手放在剑柄上,一手伸出去推开了门,并同时问道:“是谁?”

第八章 有客来访

    门被推开,太阳已经落山,已是暮霭沉沉楚天阔之景,门外空空如也,唯有随波逐流的海水,并无一人。

    无论是谁出现在门外,朱雀都不会怕他,世上极少有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人,可是门外什么都没有,那敲门声又是从何而来?真的是海龙王显灵,过来给他们开的一个玩笑?

    伊雪和胡桃儿都被这诡异的情景骇得呆住了,胡桃儿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朱雀正想再将门关上,海水忽然晃动起来,木屋的摇晃程度变得剧烈起来,一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船忽然从木屋后面绕了过来,船上并排站着十几个人,原来海水震荡,木屋摇晃,都是这条船弄出来的动静。

    船上的十几人中,其中一人看到朱雀笑道:“我敲了门,没有人答应,我还以为这是一间空屋,没想到里面住着一家三口。”

    此人长得瘦高,如同一根竹篙,三角眼,蒜头鼻,还有点微微的龅牙,脸上就像写着两个字,海盗。

    朱雀拱了拱手说道:“好说好说,我打开门看不到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既然有贵客光临撇处,何不先进来坐坐,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那人哈哈笑道:“没想到这里的主人如此好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们在此稍等,我再下去看看。”他说了个再字,那他自然也就是刚才从船上下来敲门的人。

    朱雀奇怪这条船过来的时候,为何他在木屋中没有感到海水动荡之类的异样,否则刚才就会觉察到有船来到附近。

    这人相貌虽然不怎么令人恭维,可是身法却是极高,他脚下踩着一双套在鞋外的像盆一般的事物,人从船中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海面上,载浮载沉,但海水始终没有没过他脚上的盆沿,他双腿交错,很快来到木屋门外,朱雀心道,刚才定是他在远处先这般走来敲的门,而船则没先过来,所以他才没有感到有船前来。

    朱雀让开一些空,这人抬脚进了屋子,在屋中四下打量,见到那口木箱子,忍不住愣了一下,接着此人向朱雀拱手道:“来得仓促,没有备上礼物,还请主人莫怪。”此人看来不像什么好人,可是说话倒还客气斯文。

    朱雀笑道:“不怪,贵客降临,我也没有提前准备什么菜肴款待,你不怪我,我已经感到很高兴了,幸而我这还有烧鸡美酒能够用来招呼,否则更是无颜以对了。”

    他们三人在木屋中舍不得吃掉的烧鸡被朱雀拿了出来,然后又将那半瓶酒也拿出来,柜子里还有两个杯子,朱雀以木箱为桌子,摆上烧鸡,抓了一把干果龙眼放在木箱子上,然后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来人,一杯自己端着,他说道:“还不知贵客尊姓大名,不知可否予以赐教?”

    此人说道:“主人客气了,在下免贵姓吴,单名一个浪字。”

    吴浪?朱雀心中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头。

    吴浪说道:“不知主人上下,更是失礼之事,望主人能够予以赐教。”

    朱雀说道:“我叫朱雀,来,咱们先喝一杯。”吴浪对朱雀的名字明没有流露出什么诧异之情,说明此人要么早就知道了朱雀的身份,要么是从没听说过他,朱雀猜测还是后者局多,此人常年生活在海上,没有听说过中原武林的豪杰,也不足为奇。

    吴浪也不担心酒中有古怪,一扬脖子喝过,朱雀也跟着喝了,这酒并非美酒,而烧鸡更是有些馊了,吴浪也不在乎,撕了一条鸡腿吃了,又倒了一杯酒,这只烧鸡本就是半只鸡,只有一条鸡腿,胡桃儿看着吴浪大嚼大吃的情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两人三杯酒,就将半瓶酒喝光,朱雀歉然道:“真是抱歉,没有酒了。“

    吴浪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又向那口放着罂粟种子的木箱瞥了一眼,然后哈哈笑道:“不要紧,我那里还有酒,就不知你这做主人的,想不想过去,好让我能有机会还请一场。”

    朱雀看着伊雪和胡桃儿,心中想到,无论跟着这些人去什么地方,都胜过在这没有保障的木屋里面,便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正是求之不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

    他在见到这批人之前,原本打算若是遇到海盗,便抢了他们的船,然后逼着他们带自己上岸,可是一来,这条船能不能达到陆地,还十分难说,再加上这些人对他客客气气的,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朱雀一时还真难以下得去手。

    若是这些人凶神恶煞,他倒不会感到为难了。

    吴浪看朱雀的样子,简直是想舍弃了这间木屋,然后三人跟着他的船走,他说道:“难得你这座屋子打造得这么精致,用的木料都是上好的木料,工艺更是不用说,一点都不漏水,扔在这里早晚会倾覆,你们还有孩子,不如就留在木屋里,我用船拖着你们前去。”

    朱雀心道,如此甚好,不过此人在进屋后,注意力始终放在那口盛放罂粟种子的木箱子上,他要搞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看重这木箱,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更理想了,有劳你们费心了。”

    吴浪也跟他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他让船上的人扔下一条绳索,然后系在木屋的门框上,接着他跳上了船,将另一端绳索系在船尾,随着他的几句吩咐,船上的人分坐船的两边,操着桨,向大海深处划去。

    伊雪在朱雀身后问道:“你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看长相,他们一连凶神恶煞的样子,没想到说话倒也知礼,从他刚才跳下船跳上船的身法来看,轻功未必会输给我的腾云功!”

    伊雪骇然,朱雀已可说是中原江湖中轻功一流的人物,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大海之上,怎会有这种人物?她问道:“有这种轻功的人,何必流连海上?就算是到中原,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朱雀说道:“这就叫人各有志吧。”

    伊雪说道:“这个叫吴浪的人来到咱们的木屋里后,目光多次看着这口木箱,看来他邀请你去做客,多半不会这么简单。“

    朱雀讶然说道:“连你也发现了?看来此人对木箱的觊觎之心,真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这就说明了两件事,要么这些人根本就没将我们放在眼里,要么这木箱子本就是他们的东西,不过不管他们目的如何,这木箱反正本来就不是咱们的,咱们也不用在乎,无论怎样,总胜过咱们在这里等死。”

    伊雪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胡桃儿,她心中想的和朱雀差不多,若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绝不担心去了什么海盗窝,可是带着这个孩子就不一样了,现在他们的心思也难以估计到她,尽管她的愿望非常简单,就是找到她爹,回到她爹身边。

    吴浪指挥着船上的人划船,目的并非是西边的海岸,而是往东南方向而去,那里自然是离开陆地更远,但朱雀和伊雪一点也不担心,吴浪等人出现在此地,早就说明了他们在附近一定有着一个巢穴,否则,这样的小船,又怎能航行这么远呢?

第九章 求活之岛

    小船虽小,十几人划桨,倒也极快,海水被小船分开一道波浪,正好避开了系在船尾的木屋,可是依旧有不少海水冲进了门槛,朱雀不得已,只得将门关上,否则可能等不到他们随着吴浪到达目的地,他们的小屋就灌满了水沉没下去。

    关上门,就看不到外面小船的方向,可是朱雀不在乎,就算是看,他也看不出现在所在的位置,那么小船无论到了哪里,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三人在漆黑的木屋中,朱雀点燃了那盏风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节省着用的必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船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朱雀打开了屋子,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座海岛,小船放慢了速度,慢慢地向海滩接近。

    小船首先靠了岸,这些人又拉着绳索,将朱雀等人所在的木屋向岸边拉去,这里连泊船最基本的平台都没有,小船只是简单地拴在靠近海水的树上,他们的这间木屋在岸边陷入淤泥,就再也前进不得,这些人拿来一块木板,作为三人上岸的踏板。

    这段距离,朱雀展开腾云功纵身一跃就能跳过去,可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本事,只是通过踏板,和伊雪以及胡桃儿慢慢地走上岸去。

    岸上是一片洁白的细沙,走在上面,松松软软地颇为舒服。

    朱雀四下打量这座小岛,这座小岛上山峰延绵,山上郁郁葱葱,长满了各种树木,林间鸟鸣兽吟,真乃一副好山好水的美景之地,但除了他们一行十多人外,也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他回过头来,看向西边,原本还能看到的陆地的地平线,在这里,却什么都看不到,在这座海岛的周围,全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吴浪跟朱雀介绍:“我们都住在山里面,你从这里看不到的,走,我带你们过去。”

    一行人跟着吴浪,穿过一段山腹,转过山腰,眼前出现一片极大的山谷,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这块山谷极为平整,上面种植了不少粮食,在山谷的尽头,是一片粗陋搭建的营寨,看来,这里就是吴浪的家了,这里极为隐蔽,从海上或者是沙滩上,都很难想象到这里的情形。

    营寨里有人看到吴浪等人回来,纷纷向营寨里去通知,不一会,从营帐里走出十几个人,前来迎接他们。

    吴浪和这些人汇合后,便跟他们介绍朱雀等人的来历,接着,他又向朱雀介绍这些人,原来他们都是一些在沿海地带对付倭寇的官兵,在一次剿灭倭寇的过程中,他们受到了倭寇的伏击,遭到惨败,他们出来迎敌时,全都立下过军令状,战胜了倭寇,人人都有奖赏,可是一旦战败,就提头回去,所以在他们战败后,想到回去也是个死,不如找个地方另谋出路,沿海一带的人,经常会听人说起,在茫茫东海之上,有几座仙山福地,他们一行人误打误撞地向这个方向逃亡,没想到真让他们找到了这里。

    这些人已经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他们给这座小岛起名为求活岛,通过名字能够看出,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而这些官兵到了这里,不再以以前的军衔分高低,而是以本事论英雄,吴浪在这里的身份是将军,他们不受朝廷约束,按本事给这里的人起类似的称呼,比如有的人叫参将,有的人叫千户,有的人叫百户,都不过是聊以**的称呼罢了,其实他们人数不多,最低称呼为总旗,已是最小的职位,哪里还有什么管辖的士兵。

    而这里最有本事的人,乃是一名被人称为大将军的老头,本名叫做段烟波的人。

    他身份非同小可,如同岛上的皇帝,所以没有出来迎接身份为将军的吴浪。

    朱雀感到有些可笑,复亦有些可怜,他们在沿海的守卫军眼里,都已经成了死人,但他们非但没有死,反而活得很有情趣,仔细想想,不免让人感到心酸。

    这些人对于朱雀等人的出现,都带着一定的戒备之心,朱雀本不打算在这里待多久,等和这些人有些熟络后,他就向他们借一条船,然后返回中土,偿若他们不愿,自己到时候是用文的还是武的,都可以随机应变,而这些人恐怕难以让自己离开这里,怕的就是自己回到中土,会泄露他们的所在。

    东晋末年的隐士陶渊明曾在《桃花源记》中,描述过这么一个地方,只是当时避世隐居的是为了躲避苛税,战争和饥荒的村民,这里的人则是为了躲避战败的责罚,虽然身份不同,朝代更是相差极远,但目的都是一个,那就是,为了活下去,或者说为了活得更好。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又怎能让自己轻易离去?

    这里人居住的营寨,看似粗陋,其实都是就地取材,砍伐山中树木而做出来的,军队里的人讲究的主要是实用,对于外观,倒并不这么在乎,而且就算将房子做得再漂亮,可是除了他们自己,哪里还有人会来欣赏呢?

    吴浪带着朱雀等三人到了他的家中,一路上,住在这里的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岛上大多数人都是男人,见到女人似乎是一种很稀罕的事,何况伊雪长相非凡。

    来到吴浪家中,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吴浪在这里还有一位勤劳的妻子,据吴浪介绍,她妻子名叫叶拂云,这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名字,但叶拂云长相之丑,和如此富有诗意的名字根本搭不上边,但见她一脸麻子,鼻子扁平,眼睛一大一小,让人不忍卒视,伊雪看了她一眼,就不想看她第二眼,而胡桃儿则是正眼也不敢向她看一眼,朱雀虽然感到如此有些无礼,可是认真看过她的相貌后,也无法掩饰心中的厌恶之感。

    吴浪看到三人对他妻子的反应,他说道:“在这座求活岛上,能带着妻子出来的人不多,我虽然战败,但还是担心拂云在家里受人欺负,毕竟他是战败的士兵的女人,我放心不下她,就将她带到这里来了。”

    伊雪心生感动,此人的结发之妻相貌如此丑陋,他还能念念不忘,可见他的品格乃是十分高尚的。

    可是伊雪想错了,吴浪接着说道:“这里的女人少,大家见到漂亮的女人,眼里都放着光,我怕别人对拂云有想法,所以我让她带着一张丑陋的面具,此事你们千万不可告诉别人。”

    朱雀和伊雪见他这么信任自己,连连点头答应,伊雪说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吴浪对叶拂云说道:“这三人都是我的客人,你拿掉面具,让他们看看你真正的样子。”

    叶拂云缓缓地摘下了面具,面具之下,果然是一副俊美娟秀的脸庞,配得上叶拂云这个名字。

    也许是前后容貌相差太大,伊雪感到震惊,忍不住赞叹道:“你长得果然很美!”

    叶拂云笑了笑道:“你也很美啊。”女人最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容貌,特别是对方也是一名美貌的女子,这样的评价,可以刨除嫉妒或者是刻意诋毁等不公平的评价,得来的更为真实。

    两个女人的关系,似乎立刻拉近了不少。

第十章 酒中蜈蚣

    叶拂云让两人看过她的相貌以后,又立刻将面具带上,一位美貌的少妇立刻变成了一副相貌丑陋的样子。

    伊雪问道:“你在自己家里还带着面具干什么?摘下面具不是挺好的么?”

    叶拂云摇了摇头,她解释道:“家里说不定随时会有人闯进来,还是带上安全些。”伊雪感到有些错愕,以吴浪的武功如此之高强,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么?

    这里看似如同海外仙山,四周景致也极美,但这里人的行事,似乎处处让人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吴浪看出他们的疑虑,他说道:“这里很多事情都和中土不同,你们会逐渐习惯的。”

    朱雀笑道:“不用等着习惯,我们在这里不会待多久,我们回中土还有事。”

    吴浪看着他,想说什么,但终于只是苦笑了一下。

    朱雀想起在木屋上招待吴浪时,他吃起鸡肉来的寒掺劲儿,以为他定是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但他显然想错了,这个求活岛上物产丰富,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的残兵败将,已经将这里整治得什么都有,不仅有粮食,而且还驯养了野猪、山羊等牲畜,各种蔬菜也是应有尽有,这个山谷雨水充足,种植粮食,据说一年能够成熟四季。

    而叶拂云的手艺也相当不错,做了几道菜都十分可口,吴浪拿出一坛酒,对朱雀说道:“你的酒不多,咱们也都没有喝过瘾,我这里的酒,你就算用来洗澡也是够的,咱们喝个痛快。”

    朱雀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酒?是你们从陆地上买来的?”他心中所想的,其实是难道是你们抢来的?只是直言抢劫,颇为无礼。

    吴浪说道:“这个你可是想错了,这酒是我们自己用山谷中的粮食酿的,你尝尝,滋味还不错吧。”

    朱雀接过酒碗喝了一口,忍不住称赞:“这酒的确不错,想不到你们这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的酿酒师傅。”

    吴浪笑笑,没有接过话茬,叶拂云在一旁劝他们吃饭,胡桃儿本来见到吴浪吃了那半只鸡的鸡腿,馋到现在,她尝到这里的菜十分可口,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朱雀说道:“这里简直什么都有,犹如避世的桃源仙境,我真有些羡慕你们。”

    伊雪也点头说道:“真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叶拂云叹了口气,她说道:“是仙境还是地狱,你们待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吴浪干咳了一下,叶拂云也仿佛感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住了口。

    伊雪追问道:“姊姊,你为什么这么说?”

    叶拂云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吴浪,吴浪干笑一声,正想解释,外面忽然飘过一团乌云,哗哗地下起雨来,吴浪趁机转过话题:“这个求活岛上就是雨水多,几乎天天有雨,最多的时候,一天下过三四场雨呢,这雨下一阵子就会停,极少有中原那种连下两三天的情形。”

    吴浪说得没错,这雨如同匆匆过客,来得突然,走得也快,雨下完后,山谷中传来起伏不断的蛙鸣,天色已经黑透,山谷中陷入一片寂静。

    朱雀借着跟吴浪碰酒之机,向吴浪问道:“请问咱们现在算不算是朋友?”

    吴浪点了点头:“你请我吃了酒,又来到我家做客,咱们自然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

    朱雀诚恳地说道:“既然咱们是朋友了,我想你不要对我有何隐瞒,告诉我这里真正的情况,或者,要是你有何为难之处,便想办法将我们三人送回中土,我夫妻二人对这里之事,绝对会守口如瓶,对你们送我回去,我也会以重金相报。”

    吴浪答非所问地说道:“以你看,我的武功如何?”

    朱雀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得回答:“你武功我没有见识过,但你轻功一定非常之高,若是在中原,可以说是第一流的水平,据我推断,在中原能够在轻功上胜过你的,不出十人。”

    吴浪说道:“我们这里,轻功和武功乃是差不多同样的水准,你看我拥有美貌之妻,却不敢让她以真面目示人,感到奇怪是不是?”

    朱雀和伊雪同时点头,此事的确让他们感到奇怪。

    吴浪说道:“以我的武功和能力,在这里有着将军的地位,我今日出海遇到你们,这种待遇,也不过去年才有的,这座岛上武功最高,权利最大的人,就是大将军段烟波,他的武功之高,超出你的想象,他常常对我们说,谁要是能够打败他,谁就可以将他的大将军的权利给拿走,成为这里的新主人,但是人人都生不出挑战他的心。”

    朱雀讶然说道:“看来他在这里是以武力统治着你们,若是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你们难道不能联合起来反抗他么?”他心中想到,若是大将军的武功真有他说的这么厉害,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自己武功不过和吴浪差不多,就算赢过了他,最多也不过是胜出一线,他心中奇怪,这些当年的残兵败将,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吴浪摇了摇头:“这种以武力统治求活岛乃是我们原来军队中大多数人都同意的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而且在他的带领下,山谷中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没有人会生出反抗之心,拂云和我有些担心,不过是因为拂云貌美,这里又是男人多而女人少,据大将军的承诺,他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答应我们在两年内,人人都能娶上媳妇,到时候,我们也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了。“

    朱雀说道:“可是你可以在出海的时候,带着叶拂云偷偷地离开这里,不行么?”

    吴浪闻言更是露出无奈的神情:“每次出海,我们都是十几人一起出去,而且不得携带家属,另外我们不能离开这里,还有其他不能言说的原因,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朱雀似乎逐渐了解了一点关于这里的事,他终于问道:“那我们……是不是不经过大将军的同意,就不能离开这里?”

    吴浪为难地点了点头:“不错,我想他不会允许你们离开这里。”

    伊雪闻言和朱雀对望了一眼,她问道:“为什么?”

    吴浪说道:“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安危,防止你们回去说出去我们的所在……”

    伊雪说道:“我们可以发下毒誓,绝不会将这里的事说出去便是。“

    吴浪说道:“咱们互相之间都不了解,仅仅发一个毒誓,就让我们的性命托付在你们的手中,换做是你们,你们会相信么?”

    朱雀问道:“既是如此,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离开这里了么?”

    吴浪说道:“暂时来说,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你击败大将军,自己成为大将军之后。“

    朱雀说道:“可是你又说大将军的武功极高……”

    吴浪自酌自饮地喝了一碗酒,然后说道:“不错,所以,其实可以说是没有办法,有的只是一个希望而已。”

    朱雀心下感到有些闷闷不乐,他抱着酒坛子给自己倒了碗酒,酒坛中有一黑色的东西,随着酒流入碗中,朱雀一看之下,差点将手中的酒坛子给扔了出去,原来这黑色东西,竟然是一只黑红斑斓的大蜈蚣。

第十一章 试探高低

    胡桃儿也见到这只趴在酒碗中的蜈蚣,她吓得尖叫一声,朱雀忍着恶心,将酒坛子放下,他问吴浪:“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戒备,这条色彩鲜艳的蜈蚣显然有剧毒,这酒中自然也就有了毒,自己要随时准备出手,防止吴浪对自己的加害。

    但他同时转念想到,这吴浪也喝了坛子里的酒,难道这条蜈蚣不是他放进去的?是别人想害他,而自己不过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又或者这条蜈蚣就是他放的,只是他自己已经服了解药?他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伊雪没有喝这酒。

    吴浪见到朱雀的神情,他笑道:“是我忘了跟你们说了,这酒乃是蜈蚣药酒,这蜈蚣也是这里特有的蜈蚣,本身虽然有些毒性,但用酒泡过,非但没有了毒,反而对人大有裨益,长久喝这种酒,内力会逐渐增强,你以为我们的武功是怎么变得这么高的?除了其他原因,这酒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朱雀看到那只蜈蚣,心中对他所说的话有些将信将疑。

    吴浪抢过他这碗酒,将酒一口喝了下去,就连这条蜈蚣,他也三嚼两嚼,吃到肚子里,此举虽在向朱雀表明这条蜈蚣已经没有毒性,但依然看得朱雀和伊雪感到有些作呕。

    既然知道这酒是用蜈蚣浸泡过的,吴浪再劝朱雀喝酒时,朱雀便给拒绝了,吴浪哈哈一笑,也不再劝,只是低声说道:“你不喝我也不勉强,有你主动要喝的时候,倒时候你未必能喝得着。”

    朱雀说道:“就算喝这个能够增加功力,我也不会主动去喝的。”蜈蚣浸泡的酒,让他想起来就感到恶心,当然不会去喝,至少朱雀当时是这么想的。

    吴浪说道:“自从我们发现这里蜈蚣的妙用以后,就加以进行培养,为了养这能够增加我们内力的武功,整座求活岛上所有的山鸡都被我们定居之后全都杀光,所以今日在你木屋中能吃到烧鸡,我感到十分美味,离开中土以后,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吃到鸡肉了,所以见到鸡肉,不免有些失态。”

    朱雀笑道:“半只鸡而已,好说,好说。”他在整个寨子里都没有听到鸡鸣狗吠这种寻常的声音,本来也没有在意,竟吴浪提起,他才发现果然如此,他本想问问自己木屋里的那些罂粟的种子,他们要来干什么,可是自己初来乍到,对方似乎并没有和自己坦白其事的打算,只好先按捺住疑惑,以后有的是机会询问。

    见他坚持不肯再喝,吴浪也不再劝他,胡桃儿很快就吃饱了,她在屋中跑动,转了几圈,后来玩累了,就趴在伊雪身上睡着了。

    朱雀说道:“饭后无事,咱们到院子里比试比试如何?”

    吴浪知道朱雀的意思,他是想试试自己的武功,然后尝试一下能否战胜大将军,他点了点头,两人来到屋外,叶拂云和伊雪都留在屋内。

    山谷里的空气特别清新,雨后的夜空被繁星点缀,众星环绕着一轮明月,地上有着雨后的潮湿,但并不粘。

    吴浪见朱雀腰间悬着一把剑,他问道:“咱们是比试兵器,还是比试拳脚?”

    朱雀说道:“比试一下拳脚就行。”的确,试探一个人的武功高低,未必需要通过兵器才能判断出,他师从西域北斗先生,除了学过剑法和轻功,北斗先生还教过他一套风云掌掌法,一套豹尾脚的脚法,除此以外,他在江湖中走动多年,不但有着丰富的比武经验,也从中学到了不少精彩的招式。

    吴浪拉开架势,朱雀使出一招风随云动,双掌一前一后,不断交错出掌,向吴浪拍去,吴浪使出一招铁门闩的招式,挡住了朱雀的这几掌,然后双拳如锤,向朱雀砸去。

    朱雀双掌并拢,挡住了他的双拳,同时下面一招豹尾翻腾,双脚立地而起,右脚题向吴浪的腰间要害,这是攻敌之不得不救的招式,吴浪化拳为掌,向下按去,挡住了他这一招,两人拳来脚往,很快二十多招过去了。

    再挡过吴浪的一拳之后,朱雀的双臂被震得有些发麻,他逐渐琢磨出吴浪武功的特点,他的招数并不如何刁钻古怪,很多拳法都是由太祖长拳演化而来,单以招数而论,吴浪绝非朱雀的对手,只是他出拳的力道非常大,让朱雀不得不小心应付,看来吴浪所言非虚,他们服用了那种蜈蚣药酒后,内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让原本平平无奇的招数,也变得非常犀利。

    几十招之后,朱雀用豹尾脚连连题中吴浪身上,但吴浪恍如未觉,并未有什么不适,尽管两人只是切磋,朱雀在踢中他时收回了不少力道,但依然能够看出,在挨打方面,他比朱雀所见过的所有对手都要强得多。

    直到两人相斗上百招后,朱雀使出一招云卷云舒的掌法,点钟了他双臂上的穴道,吴浪这才认输退下。

    朱雀虽然获胜,但心中并未有何得意之情,他问吴浪:“我的武功比起大将军如何?”

    吴浪说道:“你胜过我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了,可是在这山谷里,身为将军的,一共有九人,我是武功最差的将军,其他的八名将军曾一起和大将军切磋过,合他们八人之力,也不是大将军的对手,从那以后,再无人动起和大将军作对的念头,所以你千万不要存有侥幸。”

    朱雀默然,自己断然不会是八名胜过吴浪之人合力的对手,看来,自己和大将军之间,有着不小的差距。

    吴浪见他有些垂头丧气,便过来安慰他:“既然你能够胜过了我,看来是当将军的料子,只是大将军会不会让当年军队以外的人当上将军,只有见到他才知道。”

    朱雀闻言脸色并未变得有多好看,自己本是陪着伊雪来看海上风景的,但因为寻找胡桃儿的爹,而沦落到这座叫做求活岛的海中岛上,别说在这里闹着玩似的封自己为将军,就算让自己当皇帝,他也开心不起来,他要的结果是回到中土,而不是在这里终老一生。

    无可奈何之下,朱雀问道:“不知我们今晚能睡在什么地方?”

    吴浪说道:“今晚你能睡在我这,明天见过大将军后,还能睡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朱雀点了点头,想起唐代罗隐的《自遣》一诗,其中两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十二章 黄金无用

    叶拂云帮他们在另外一间房间里铺好了一张床,朱雀和伊雪让胡桃儿睡在中间,两人分睡两旁,怕惊醒了胡桃儿的美梦,两人都没有说话,心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们同时想起这里的首领,大将军段烟波,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何这些官兵武功这么高强?吴浪对自己似乎有很多事情都隐瞒着,只是说自己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就能明白。明白什么呢?

    也许是连日海上的劳累与看日出时的兴奋,两人带着满肚子的心事,很快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吴浪就带着三人去见大将军,他们离开吴浪的房屋,走过几间比吴浪房子更简陋的房屋,然后来到这个寨子里最大的院落,从这些房屋就能够看出来,这里的一切都分尊卑,身份地位越高,越能得到更多的权利和资源,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武力之上,这种制度并不能持久。

    现在是因为大将军的武功高出其他人太多,有着无人能够撼动的优势,可是大将军终有老去的一日,到时候,其他的人若是武功相差不多的话,这里迟早会生出乱子。

    而这位被人称之为大将军的段烟波,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朱雀想象不到,但他很快就能见到了。

    大将军的院落不仅是这个寨子里最大的一家,也是最豪华的一处住所,和中原的四合院有些相似,只是简陋了些,可构建屋宇所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极为坚固,房间中的用具,也都应有尽有。

    在厅堂之上,一位身材矮壮的老人,正躺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旁边有一位年龄最多有他一半的女子再给他捶腿,他旁边的一张茶几上,放着一壶酒,一盏水果,分别是葡萄、蜜桔和芒果。

    朱雀本以为大将军既然武功高强,应该是一位身材高大,形象勇猛的老人,没想到他这么矮,这种心中的落差让他为之感到错愕,而且这位大将军,年纪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中原的武林中,武功高强的老前辈,武功的巅峰就在五十岁到六十多岁之间,超过这个年纪,内力虽然会修炼得越来越精纯,但体力不免会随着衰老而下降。

    即便如此,大将军至少还有十年对这里的统治权,十年之后,其他人和他之间的差距会逐渐缩小,他的地位才能受到一些威胁,但十年的时间,毕竟也太长了些。

    而在求活岛这种偏狭之地,他竟然还有这种让人侍候敲腿的享受,可见权力所带来的实际好处,无论在哪里,都会让人垂涎三尺,若非大将军的武功太高,恐怕早就有人跃跃欲试了。

    见到朱雀等三人前来,大将军段烟波看来是早就收到了他们过来的消息,他挥退了给他捶腿的女子,慢慢站了起来,他坐在椅子里,虽然看起来有些矮小,却也不怎么明显,一旦站起来,身高只到朱雀的胸口。

    可是大将军虽然个子有些矮,但身上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股威严之势。

    朱雀向他抱拳躬了躬身,算是见到长辈的客气:“在下朱雀,前来拜见大将军。”

    大将军对他点了点头,让他们三人坐下,他对朱雀说道:“我在中原曾听到过你的名头,只不过当时我只是军中的一名千户,想来你也没有听到过我的字号,十多年前,我带兵和倭寇的一战,他们火器犀利,我们大败亏输,为了活命,我们只能撤退,一千多人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残兵败将,可是回去也是个死,便想找一个安身之地求得活命,邀天之幸,我们找到了这座求活岛,哈哈,哈哈哈哈。”

    一般人提起自己失败的经历,不免会有些难堪,但大将军说起当年之事,语气中却带着得意,朱雀也能够体会到他的得意之情,败军之将,本有死无活,哪知世事转变之奇,他竟在此地做了土皇帝。

    朱雀为了自己之事,只得违心恭维他道:“这是大将军洪福齐天,不过,我们还要帮这位名叫胡桃儿的孩子寻找她的父亲,大将军你看,能不能送我们回到中土,在下感激不尽!”

    大将军听说朱雀等人要离开这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冷冷地说道:“作为逃兵,官府的律例一向是杀之无赦,以儆效尤,我若是放你回去,岂非是将这里几百人的性命都放在你的手里?此事万万不准,你也不要再提了,这孩子姓胡?我还以为她是你们的孩子。”

    尽管朱雀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但还是感到有些失望,有些愤怒,他说道:“你既然听说过我朱雀的名头,自然也就知道我说话乃是一言九鼎,我在江湖上混迹多年,讲究的就是言出必行,何况,此事我也不会让你们白白费力,到了中土,我可以付给你们千金作为酬谢。”

    大将军说道:“你就算说破天,我也是不许,千金?嘿嘿,你过来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朱雀不知他要带自己去看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害人的事物,他跟着大将军来到他的一间杂物室,从外面看来,这间杂物室里面应该是放的很多不用的东西,大将军打开门,对朱雀说道:“你看看那些木箱子里有什么?”

    朱雀打开一口木箱,里面堆满了金块,而这里有着十几口木箱,看来里面都是金子,他感到极为诧异,这么多的金子,大将军怎么毫无防备地全都堆在这里?

    出了门,大将军对他说道:“看到了没有?在这个山谷中,最最没有的就是这些金子,你承诺给我千金?就是给我万金,我也不会放在眼里,我有这么多金子,难道不懂得自己倒中土去花么?但是比起冒险去做个富家翁,我们这些人宁可活在这个被人遗忘的天涯海角。”

    大将军用天涯海角来形容这里,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朱雀无言可答,两人又一起回到了厅堂。

    双方沉默了一阵子,大将军忽然说道:“这座求活岛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这才是你最该考虑的东西,昨天吴浪将军招待了你,是因为你初来乍到,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这里谁都不会再无偿给你提供饮食,所以你想要或者就要去争取,甚至不惜放下你在中原的名声和尊严去求肯,难道你还不知这座岛名为求活之意?”

第十三章 一年之约

    朱雀愤然道:“你将我们当做什么人了?你的奴仆?你的手下?必须为你办事,才能得到你的一些奖赏?”

    大将军说道:“随你怎么想,这里是我的岛,你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这里人人都是如此,不独你如是,何况,你在哪里也不能不劳而获啊,这规矩也没有问题。”

    朱雀抗议道:“然而我却不想留在这里!你的所谓的规矩,只是用来制约主动留在求活岛上的人吧?”

    大将军说道:“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他的一切你再多说也是无用。”

    竟然有两条路,朱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连忙问道:“竟然有两条路可以离开这里,第一条路自然就是打败你,然后当上大将军,成了这座岛上的主人,自然就可以离开了,只不知第二条路又是什么路?还请大将军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

    大将军淡淡地说道:“第二条路就是死路,一个人只要死了,要么就会去西天,要么就下地狱,无论去了哪里,不都算是离开这里了么?哈哈,哈哈哈哈。”

    朱雀悻然道:“原来你是在耍我。”

    大将军停止了大笑,诚恳地说道:“在这个岛上,什么都有,你又带着妻子,在中原和在这里又有什么分别?而且听说你的武功也不错,在这里能够成为人上人,胜于在中土武林打打杀杀,我想你也厌倦了那些是是非非,择地隐居,也没有比这个岛更为合适的了。”

    朱雀和伊雪对望了一眼,两人听到他的劝说,也是忍不住怦然心动,大将军说得没错,朱雀对江湖不断出现的纷争隐隐感到有些厌倦,他带着伊雪四处游玩,就有那种游戏人间的隐居之意,只是隐于大山名水之间罢了。

    若是大将军用武力阻拦他们,朱雀说不定会心生反感,可是他在他循循善诱之下,他扪心自问,这里的确风景优美,伊雪名字虽然叫雪,但是她更爱下雨天,这里几乎天天有雨,就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外面又下起雨来,偿若不考虑自己是被迫的情况下,这里对他们来说,真乃神仙居所。

    大将军看他们的神情,知道他们有些心动了,他接着劝说道:“对于这座岛,其中的种种好处,你们所了解的还不多,等到你们多了解一些,恐怕就算是我赶你们走,你们都不会走了……”

    朱雀和伊雪几乎就要答应下来,先住一段时间看看,但朱雀的目光一落,正看着一脸哀伤的胡桃儿,她要去找她爹,自己和伊雪两人在这里过神仙般的生活,却将她也困在岛上,这算怎么回事?想到这里,朱雀断然拒绝大将军的提议:“就算我想留在这里,我也希望能够先为这个孩子找到她的爹,这样我才能心无遗憾,更不会因她而感到不安,大将军,这样吧,你让我和伊雪先带孩子回去,找到她爹以后,我和伊雪再回到岛上,你看如何?”

    大将军本来一副相劝的和善脸孔,闻言立刻变成了另外一种神情,他说道:“我的话你们似乎没有听明白,你们是绝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就算我让你们走,这座岛上的人也不会同意你们离去,这样吧,你们三人按照这里的规矩,在这里住上一年,到时候如果你们还要走,我绝不强留你们。”

    一年的时间,对于此生,或者十年来说,已经是很短暂的时间了,如果以朱雀此时回到中土来计算,他去西域看一眼师父北斗先生,然后即刻赶回,一个来回也差不多需要一年,朱雀见他一脸的自信,心中忍不住奇怪,难道这里真的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人住了就不想走?可是若不答应下来,结果很可能更糟。

    身为将军身份的吴浪此时说道:“一年的时间眨眼就能过去,你们又何必非要和大将军作对呢?大将军对你们已经额外开恩了。”

    朱雀拍了拍手,忽然下定了一个决心:“好,一年就一年,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吴浪斥责道:“这里哪有你们讨价还价的资格?你……”

    大将军打断他的话:“什么条件?何不说来听听?”

    朱雀说道:“我要和你比试一场,我要赌一把,我赢了,马上就能离去,何必还要在这里等一年?等我输了再答应你的一年之约也不迟。”

    大将军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说道:“好!既然你有挑战我的勇气,我答应你,只不过,你偿若输了后,因为受伤而不能干活的时间,可不算在一年之内,你败在我手中,若是在床上躺上半年,我还要供你吃喝,养你半年,那算什么?”

    朱雀听他口气,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他心下惴惴,和吴浪比试过以后,他已经知道自己绝非大将军的对手,和他比试,不过是多拼自己一年的自由罢了,他张口就要答应下来,伊雪忽然阻止了他:“不!我不同意你跟大将军比试!”

    说完,她又扭头对大将军说道:“我们答应你便是,一年便一年!”

    大将军看着朱雀,眼中似乎在问,你又怎么说。

    朱雀看着伊雪受惊吓的眼光,心中叹了口气,他能够过自己这关,却过不了伊雪这关,自己生死不打紧,可是对于伊雪来说,让她受到这个担忧,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何况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胡桃儿和伊雪两人在这里,有谁来照顾呢?想到这里,他颓然说道:“她说得算,只不过,在这一年里,我们住在哪里?生活之事又怎么解决?”

    大将军听到朱雀的话,似乎有种释然之感,他说道:“在寨子东边,有三名总旗搭建的三间房子,两人在海上出了意外,这三间房子也用不上了,可以作为你们的栖身之所,至于生活吗,你就必须凭借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了,对了,除了武功外,你还有什么特长?”

    朱雀说道:“我只会武功,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大将军沉思了一会说道:“那就很为难了,这样吧,先让吴浪将军带你们先去住的地方,然后带你们在这里转转,让你们先大致了解一下这里情况,不至于对这里一点都不了解。”

    三人只得跟着吴浪离开了大将军的家,临走前,大将军说道:“带着伞,防止路上有雨。”

    外面艳阳高照,实在是看不出有再下雨的可能。

    可是吴浪还是依言拿了两把伞,递给朱雀一把,自己拿了一把,若真是遇到雨,四个人两把伞足矣。

    走在外面,岛上的人各司其事,显得井然有序,除了对伊雪的美貌感到有些惊奇外,对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这点让朱雀感到有些奇怪,自己对他们来说,毕竟是陌生人,如果将生活在这里的人看成一个村子中的村民,这些村民对于外面过来的人总是感到有些惊讶才对。

    吴浪对朱雀等人说道:“你们看到在那棵榕树下的大胡子了没有?”

    朱雀经他提点,向不远处一棵榕树下的长着大胡子的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问道:“看到了,怎么?”

    吴浪说道:“你们要小心他一点,他也是身为将军的人之一,武功很高,名叫殷涛,和另外一名叫做付蹈海的将军,是我最顾忌的两个人,这两人当年乃是大将军的贴身护卫,非常得他的信任,叶拂云之所以带上丑恶的面具,也主要是为了防止他们两人,所以,对他们的一些挑惹,尽量不要回应,因为大将军一定会偏袒他们,而非你这个新来的人。”

    朱雀讶然道:“你不是说在这里的地位都是凭武力来决定的么?若是我的武功胜过他们,他们岂非就要听我的话?现在又这么说,是否暗示我要看人脸色行事?”

    吴浪说道:“大将军之下就是将军,身份地位都差不多,并没有特别的高低之分,虽说以武力来决定地位,但凡是都没有这么绝对,我也是将军,只是成为将军不久,资历不如他们老,和大将军的关系又不如他们亲近,所以连我也不会轻易去得罪他们,就别说你们了。”

    朱雀又看了看这名叫做殷涛的人,心中记下了他的样子,其实此人的样子非常好记,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而对于另一名叫做付蹈海的,暂时没见到,就不说了,他随口说道:“或许正是你们的容让,才导致他们这种人的得寸进尺,依我看,大将军想安安稳稳地统治这里,除了立下规矩外,还要讲究公平,讲究赏罚分明,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吧。”

    吴浪愕然:“咦,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将军自己也经常说要公平,要赏罚分明。”

    朱雀说道:“这是作为统帅最基本的条件,否则大多数人就会因为不公而心生腻烦,久而久之,必生祸乱,所以我实在是没有必要担心殷涛和付蹈海,只要站住理字就行了。”

    吴浪没想到一番好意相劝,竟然起到了反作用,他也不再劝,心道你既然这么想,只要不牵扯到我,随你怎么去吧。

第十四章 来日方长

    从大将军段烟波的家到了寨子最东边的地方,整整穿过了半个寨子,朱雀尽管没有细数,但还是感到半个寨子里的人应该超过了两百人,再加上另一半的居民,这里的人应不低于四百人,甚至更多,可是据大将军坦言,他们当时兵败出海的人不过三百人,这一百多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朱雀问吴浪:“这里一共住着多少人?”

    吴浪说道:“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有四百二十多名居民。”

    朱雀讶然:“你们来的时候不过三百人,这多出来的一百多人是从哪里来的?”

    吴浪说道:“我们当初在建设这个山谷时,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所以就请来各种人才来这里帮助我们,这些人不会武功,我们也没有给他们喝蜈蚣药酒。”

    朱雀问道:“各种人才?那你们这里有没有铁匠?”想起胡桃儿的爹乃是一名铁匠,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可惜的是吴浪摇了摇头:“这座岛上又没有铁矿,也没有太多的铁器,要铁匠又有何用?需要的工具,我们都能找得到。”

    朱雀还是不死心接着问道:“那木匠呢?木匠总用得着吧。”他想起在福州府听到过的那个死而复生的胡木匠的故事。

    吴浪点了点头:“陆陆续续前来岛上的一百多人里,有二十多名木匠呢,这里的房子和家具,都需要木匠来打制,我们虽然武功也高,也不缺少工具,但比起他们那些木匠来,我们做出来的东西简直是没法看。”

    朱雀说道:“多谢相告,只不知这些木匠里,有没有一个姓胡的?”

    吴浪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并非负责管辖他们的,有空我帮你问问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听了一故事,说的是一名叫做胡木匠的人失踪的事,也不知真假。”

    吴浪说了一句耐人询问的话:“多半是真的,来到我们这里的手艺人,在外面就是对外宣称他们失踪了。”

    经过朱雀这一路上所见,这里的女人的确不多,就算有几个,也不过是相貌平凡,在家中洗衣服,大多都是成年男子,也没有见到孩子,也没有见到老人,至于鸡犬之类更是没有踪影,说明吴浪所言不错,这个岛上定然培养了大批用来入药酒的蜈蚣。

    来到寨子最东边,这里果然有三间竹子做的屋子,虽然比起他们想象中的屋子要简陋得多,但总算有了个歇身之所。

    进了屋子,发现这里面的生活用具,可说应有尽有,水壶,茶杯,桌子,椅子,柜子和床,而且全都非常精致,既然山谷中有着一百多名手艺人,二十多名木匠,做出这些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

    吴浪跟朱雀指点了打水和茅厕的所在,然后说道:“我带你们在这里转转吧,你们好能简单地了解一下这里。”

    伊雪说道:“你们去吧,我陪胡桃儿在这里休息一下。”

    朱雀看着胡桃儿,感到她心情有些低落,眼睛通红,她已经五岁了,能够听懂朱雀和大将军之间谈话的内容,知道他们不得不留在这里住上一年,一年后能不能离去,还不一定有保障,她知道暂时见不到她爹了,又怎能不感到难过?怎能不感到伤心?

    难得的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抱怨,小小的人儿,竟然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真是难得,毕竟她只有五岁,若非她身世漂泊,也不会这么早的懂事。

    朱雀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爹的下落,只是要晚一些。”

    胡桃儿懂事地点了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和当时她到商船的中层去讨吃的时,那种灵动显得大相径庭。

    朱雀叹了口气,带着伞和吴浪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一路上,吴浪对朱雀介绍,这里是谁的家,他们负责干什么,哪里是谁的家,他们擅长什么,一路指指点点,朱雀一时半会也记不清这许多。

    朱雀问道:“是否房子越大,身份越高,房子越小,身份越低?”

    吴浪说道:“可以这么说,但有一个人和一些人是例外。”

    朱雀问道:“什么叫做一个人和一些人是例外?”

    吴浪说道:“有一个人的武功极高,当然,他还不是大将军的对手,但比起其他人来说,他算得上是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可是他非常隐忍,对于大将军所封的将军称号,他嗤之以鼻,不愿受封,大将军非常生气,说他是不是抬举,是贱命一条,就连总旗也不配当,支配做个平民,所以他连屋子都没有,而是住在一个山洞里,自己打猎为食,不轻易和人接触,这是一个。”

    朱雀心中佩服此人的清高和骄傲,他问道:“此人是否你们原来军中的人?”

    吴浪点了点头:“不过此人和大将军在撤军时曾出现过争执,他认为我们不该撤军,应该和倭寇死战到底,以表我们中原水师的决心,让他们不敢小觑了咱们,否则他们感到我们不堪一击,此次就算在我们之后的援军将他们击退,他们依旧会卷土出来,这样咱们的沿海一带,就得不到安宁。”

    朱雀说道:“此人很有侠义之心,他的眼光看得很远,他说得没错,倭寇只要感到我们贪生怕死,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最近几年,沿海一带的倭寇之患是越发猖獗了,对了,此人叫做什么名字?”

    吴浪说道:“徐海。”

    朱雀接着问道:“你说的一个人,有了解释,那一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吴浪笑道:“这一些人,就是我们请过来的木匠们,他们凭借手艺在岛上生存,除了给我们这些身份地位高的打制房屋家具外,因为他们自己精通木工活,所以他们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木匠们的房屋用具,岂非都是相当不错?只是他们在岛上的身份卑微,所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罢了,有的人看不惯,或者说是嫉妒木匠的身份和他们所居住的不相称,还曾到大将军那里去告他们一状,希望自己能和他们换过房子,你猜大将军怎么说?”

    朱雀想了想,摇了摇头:“你直接说吧,我猜不出来。”

    吴浪说道:“大将军说,‘他们为自己做的屋子,他们自然可以住在里面,要是你觉得不服气,你可以去杀了他们,但是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杀了谁、占了谁的屋子,这屋子里人该做的事,就由你们来做。’这些人又怎懂得木匠的活儿呢?从那以后,再没人对木匠住得好过他们而敢有什么意见。”

    朱雀失笑道:“没想到你们的大将军为人还相当有趣。”

    吴浪点了点头:“他处事还算公平,大部分人对他都是心服口服,当然,你和徐海两个人都是例外,大将军讨厌例外。”

    朱雀跟他又走了一段路,他忽然问道:“当日我从海上带回来的木屋,里面放着一向罂粟花的种子,你要那些种子干什么?”

    吴浪本在走着,听到他提起罂粟花,忽然站在当地,他看着朱雀说道:“你初来乍到,有些事只能慢慢去了解,此刻实在不宜知道得太多。”

    朱雀只能知趣的不再问,反正来日方长,自己早晚能够知道。

    说着说着,临近晌午的时候,果然又下了一场雨,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场雨,朱雀喃喃地说道:“看来大将军让我们带着伞,还是十分有先见的。”

    吴浪点了点头,他说道:“在这里生活,其实顺着他点,就能过得好些,我们这些抵抗倭寇的水师兵将中,也有一些人对徐海抱有同情之意,但是谁都不敢说出来罢了,大将军让他住在山洞里,那里阴寒潮湿,就是为了向众人表明他的态度,以儆效尤。”

    朱雀问道:“这样的人,值得我去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

    吴浪向一个山头指去:“他就住在那座山的山腰上,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他的好,若是被大将军知道,恐怕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你一个初来乍到之人,何必一定要跟大将军作对,自讨苦吃呢?”

    朱雀接受了他的意见:“多谢指点,见他之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晌午了,咱们先回去,了解这里之事也不着急,我内人和胡桃儿这孩子两人的午饭还没有着落呢。”

    吴浪说道:“你既然暂时接受了大将军的意见,就不算与他为敌,今天中午还是到我那里去吃吧。”

    朱雀客气地说道:“多谢了,那我就再打扰一次了。”

    吃过中午饭,朱雀向吴浪请教:“我若在这里待上一年,总不能顿顿来你这里蹭吃蹭喝,可有什么生活的门路,你跟我介绍介绍。”

    吴浪笑道:“你能说出这句话,看来你是逐渐上道了……”

    朱雀无奈地说道:“佛祖都说过,既然我不能让山到我面前来,我就只能走到山前去,我连佛祖也不如,只能先接受现状了。”

    吴浪说道:“在这里,你看我吃喝无忧,那是将军以上身份的人才可以,其余的人分为狩猎,种田,制作,出海,建设和一批执行特殊任务的分工,每种身份都有不同的分配,若是要在这里生存下来,必须要参与其中一种或者几种劳作才行,你想做哪一行?”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做将军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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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