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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伏缨完婚

    伊雪听闻那人才是真正的赖因缘,而朱雀却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她骇然道:“这么说来,他可以通过迷惑人的心智来成为任何一个人,这太可怕了。”

    朱雀说道:“不用担心,他已经说了,从此不再踏足江湖,因为他已经厌倦了江湖,对了,你看他能在我眼前幻化成你的样子,是否因为以前曾经见过你呢?”

    伊雪仔细问了他看到的自己的样子,然后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她才推测着说道:“我推断这赖因缘从未见过我,他并非是变成了我的样子,而是通过移魂术,也就是摄心术,影响了你的心魄,让你以为看到了我,其实你看到的是你最爱的人,他这么做就是让你不忍心下手,否则他忽然变成了我,总会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朱雀说道:“不错,若非他看起来就是我心中所想的你,总会有一点异样露出来的,也就是说,他的样子一直没变,一会变成老婆婆,一会变成男人,只是我心中幻想出来的,后来官兵冲进来查探,明明我们两人就在官兵眼前,官兵却视而不见,说明不是我们变不见了,只是他们自己看不到我们,移魂术改变的不是真的存在的东西,而是人心,他们说移魂邪术其实是从摄心术演化而来,看来在控制人欣赏,移魂术比摄心术不知高明了多少。”

    伊雪担心地说道:“这么说来,咱们看到的一切都未必是真的了?咱们看到的这店伙计,这房客,这一切的一切……说不定都是赖因缘影响了我们之后才看到的。”

    朱雀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每次使用移魂术,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内力,而且并不能持久,就算是以赖因缘的功力,也不会随随便便施法,否则他岂非随心所欲?哪还不天下大乱了。”

    两人收拾了东西,结算了房钱,就开始出发回无锡的太湖之畔,伏缨和温伯通等人还在那里等着他们,不过有了司马驹和柳依依的先一步到达,柳毅堂至少能够不用再为女儿担心了。

    回去的路途,朱雀和伊雪两人没有了心事,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慢慢向家中赶去。

    半个月后,他们回到了家,两人略作休息,就去了柳府。

    出乎他们意料的,司马驹和柳依依并没有回家,朱雀和伊雪两人面面相觑,两人比他们早回去了近二十天,怎么至今还没有到?难道路上又出了什么状况?

    伏缨见他们惊讶的神情,忍不住问起他们此行的经过,朱雀毫不隐瞒,将此行遇到司马延宗和赖因缘等人的事全都告诉了他们,对于司马驹和柳依依两人最后拿了方无猜从司马延宗那里夺来的大量财富也跟他们说了。

    柳依依的母亲,也就是柳毅堂的夫人担心地问道:“是否两人带着这么多钱财,走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歹人?”

    朱雀和伏缨两人分析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两人都喜欢享受,所住所行,都是经较大的城镇,住最豪华的客栈,乘最舒适的马车,很难会遇到剪径的毛贼。

    柳毅堂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想两人可能是私奔了,司马驹不敢回来见我,柳依依很有可能怕我们反对两人在一起,再加上她迁就于司马驹,故而两人说不定随便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他们又不缺钱,所以……”正所谓知女莫若父,但柳依依这么做,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因为朱雀已经告知了,她父母对她的担心。

    伏缨也有些愤然:“她做出这个决定,至少也要跟父母说一声,不要让家人为她感到担心。”

    柳毅堂为女儿辩护道:“或者等他们安顿下来后,他们才会给家里送个消息。”尽管他朝最好的方面猜测,但还是掩饰不住对柳依依的担心。

    朱雀对柳毅堂说道:“既然柳依依已经查明并非中邪,也非鬼上身,温神仙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让他先回去吧。”

    尽管温伯通没有在帮主柳依依一事上起到什么作用,柳毅堂还是给他包了二十两纹银,恭送他离去。

    伏缨本来想等柳依依安然无恙地归来后,就提出和唐轩儿的婚事,在朱雀和伊雪去京城查探消息的这一段时间里,两人的关系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简直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

    可是经过司马驹和柳依依这么一折腾,柳府上下还是出在对他们的担心当中,他也无法在这时候提起此事,心中总不免有些抑郁。

    朱雀私下劝慰他:“反正你俩现在天天在一起,是否操办婚事只是一个形式,有何好郁闷的?想当年我和伊雪两情相悦,却因种种情况无法在一起,那才叫痛苦呢。”

    一席话解开了伏缨的心结。

    果然,柳毅堂对女儿的猜测还是对的,没过多久,柳依依就托人捎信过来,因为官府对司马延宗弃官而逃,所以司马驹还在官府的通缉当中,她为了和司马驹在一起,只好改名换姓,在一处美丽的城镇隐居下来,让爹娘不要为她担心,她过得很好云云。

    柳毅堂为此伤心了几个月,朱雀这才想起,他委托朱二不要再对移魂教进行追究,可是司马延宗一案却还在追查当中,所以司马驹不能公然露面,而柳依依既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嫁司马驹而随司马驹隐姓埋名了。

    虽然柳依依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但她总算是在安全上无忧,她父母虽然担心,但心中又带着些许安慰。

    有了柳依依的下落后,伏缨和唐轩儿的婚事也提上日程,唐轩儿的老家在皖北,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伏缨便陪着唐轩儿去皖北提亲完婚。

    临走之前,伏缨对伊雪说道:“虽然嫂嫂给我介绍的是柳依依,我们没有缘分在一起,但我还是非常感激嫂嫂,要没有你的这番介绍,我也不能遇到唐轩儿。”

    伊雪哭笑不得:“结了婚后也能常来找朱雀,你也不用担心我再给你相亲了。”

    伏缨答应了,和唐轩儿相视一笑,看来两人乃是真正的两情相愿,朱雀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看着伏缨和唐轩儿离去,朱雀说道:“想不到给他相亲竟能相出这许多诡异之事,好在最终结局还是好的。”

    伊雪也是心有余悸,她说道:“幸而唐轩儿也非常喜欢伏缨,唉,多少未出闺门的姑娘幻想自己能够嫁给江湖上的豪杰,但能如唐轩儿这么幸运的可不多。”

    朱雀也同意:“谁不喜欢伏缨呢?哦,我看也不全是这样,他红缨公子的名头虽响,在唐轩儿的父母眼里,我看也不过是个强盗,唉,真希望他们的婚事顺利。”伏缨乃是独行大盗,在一些人的眼中固然潇洒,但在老百姓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强盗而已。

    显然朱雀是多虑了,伏缨和唐轩儿的婚事相当顺利,伏缨在这么多年里,积累了不少金银财宝,提亲时的拿出的彩礼已经让唐家难以拒绝,随后又举办了一场让多少有资格做丈人的眼红的婚礼。

    朱雀和伊雪经历了这一段时间惊心动魄的历程,在太湖之畔安居了一段时间,后来郭百结托人给他们捎信告知,江湖上再无移魂教为祸作乱的消息,朱二也相信朱雀的推断,停止了对移魂教的追捕,司马延宗一案也随之结案,太后虽然因为假赖因缘的突然消失而生气,但朱二给她老人家安排了一位真正的有道高僧为她解说佛法,她老人家逐渐忘记了赖因缘此人,从庙堂到江湖,一切又都归于安宁。

    看来赖因缘还是言而有信的,两人也都放下了心事。

    一番鬼怪奇谈,终于在这里落下帷幕。

第一章 名马被劫

    洛阳城外的郊区,一间茶馆里,几个闲来无事之人,一边磕着南瓜子,一边喝着茶,一边讨论着江湖上的事,夕阳斜照,照在这几名喝茶的顾客身上,阳光下弥漫着星点的灰尘,大路两旁就是这样,除了雨后,极少有干净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就能带起一蓬尘土漫上半天,然后再徐徐落下,可似乎尘埃永没有落定之时。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世上最好的马,就是大宛名驹,而大宛名驹里最好的马,就是汗血宝马,可是这种马,都必须要进贡给朝廷,平民不能私藏,所以在民间难寻真正的好马。”

    另一人说道:“我觉得不然,有许多豪富之家,他们家中的马儿我看已经十分精良,虽说不上日行千里,但总归日行个八百里还是没有问题,传说中的汗血宝马未必及得上,只不过是汗血宝马的声名太响了吧,大家都将它传得神乎其神。”

    又有一人说道:“我曾见过一匹好马,乃是被一名江湖豪客发现,这名江湖豪客可说是位相马的伯乐了,他在一条山道上,看到一名农夫牵着一匹驮着柴火的马儿,他从马儿的眼睛里看出这匹马的心有不甘,便和这位农夫商议,将马儿买了下来,此后这匹马儿经过这位江湖豪客的调理,果然成了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这匹马儿跑得虽快,但相貌并不怎么讨好,身上皮毛也是斑斑驳驳的。”

    其他人纷纷表示不信,一匹驮柴火的马儿,怎么能跑这么快?因为马儿最是讲究血统,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好马才能产下好马儿,劣马只能生出劣马。

    几个人正讨论得不亦乐乎,随着一阵灰尘涌进来,茶馆外忽然走过来一群人,这群人一进来就喊道:“这见鬼的天气,好不燥热,喂,店家,快给送些绿豆汤解解暑!”

    茶馆非常简陋,只有一个棚子,四根柱子,这么简陋的茶馆自是请不起伙计,茶馆的店家一共就只有一人,是一名脸上生着黑痣的驼子,只听他应和道:“请客人稍等,绿豆汤马上端来。”

    这是盛夏的傍晚,大地上的暑气正是最重的时候,此时喝碗绿豆汤,那真是无可比拟的享受。

    本来一边喝茶,一边引论纷纷的几人,看到来人身上都带着兵器,便停止了议论,他们看出这伙人乃是行镖的镖客,门外有一架马车,和几匹他们乘坐的马,马车车厢被厚厚的帘子遮挡,看不出他们保的是什么镖。

    这群镖客坐下来后,每人都喝了两三碗绿豆汤,这才过了瘾,他们看来行色匆匆,并没有坐下来歇息多久,就结算了茶钱,上马准备离去。

    奇怪的是,他们刚上了马,就遥遥晃晃起来,几人都感到头晕目眩,镖头大喊一声:“绿豆汤里下了药……”一句话没说完,人就从马上倒栽下来。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不断从马上倒落。

    原本在茶馆内喝茶闲聊的几个人哈哈大笑着,和店家这名驼子一起从茶馆里走了出来,他们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镖客们,并没有去搜身,也没有去搜查马车车厢里的财货,而是将拉着马车的马儿给解了下来。

    其中一人说道:“这么好的马儿,竟然用来拉车,也难怪你们的镖会被劫走。”

    茶馆的店家,这名长着黑痣的驼子,此刻也不驼了,他直起身子,将脸上的黑痣给揭下来,立刻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原来脸上的黑痣也是粘上去的。他说道:“咱们别在这里耽搁,一会让人看到就麻烦了。”

    几人依言纷纷上了马,拨转马头,向西而去。

    等到这几名镖客逐渐清醒过来,他们发现所有的马都不见了,镖头气得连连跺脚,他进了茶馆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线索没有找到,却找到了蜷缩在柴火堆后面的茶馆老板,一名脸上生着黑痣的驼子。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店家,镖头看他只是晕了过去,叫醒了他后厉声问道:“你给我们的绿豆汤里下了什么药?”

    这名店家瞠目不知所对,他说道:“你们何时过来的?我又下了什么药?”

    镖头这才醒悟,他们见到的茶馆老板定然是被人冒充的,他们常经此处,知道店家是一名长着黑痣的驼子,因此便没有生出什么疑心,所以他们才不小心着了道儿。

    很快,一名镖客在地上找到了一片黑纸,看来就是那伙人冒充店家时的黑痣,镖头心中不解,谁会来劫他们的镖呢?

    此次他们保的镖和以往不同,并非什么金银财货,而是一匹马,这匹马是守卫边疆的华宁将军在和鞑靼人交战中得来的战利品,本是鞑靼军中万夫长的座驾。这匹马乃是正宗的大宛名驹,想要送入京城,送给兵部尚书,算是对上司的孝敬。

    华宁不能亲自送马入京,就是派出士兵护送也不合适,因此便委托这家飞马镖局押送。

    飞马镖局怕这匹马走在路上太惹眼,引起绿林好汉的觊觎,因此在马上套了架马车,以掩饰马儿的高大,这本是镖局的一贯法门,不知如何走漏的风声,竟在这里将镖丢了。

    无可奈何下,飞马镖局只能报了官。

    这案子本来到不了六扇门的李觅踪手中,但丢马的案子并非只有这一件,大江南北,名马名驹丢了好几匹,其中牵扯到的,除了有华宁将军这种身份的人外,还有不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世家,或者身居要职之人,刑部将这几件案子并了案,全都交由李觅踪去查探。

    能够得到上司的重用,在谁看来都是件好事,可是李觅踪在了解了几件丢马的案情之后,忍不住埋怨:“这不是活见了鬼了么?马又不是什么小东西,能够藏着掖着,何况这么多匹好马,若都是同一帮人干的,肯定会有惹人注意的地方,一群好马,除了皇家的马厩之外,其他地方自然不寻常,但偏偏查不到一点线索,难道这些马能生出翅膀飞上天去?”

    一名叫做韦不二的副手听到李觅踪的埋怨,他说道:“首先咱们要找的,是这些人要这么多好马干什么?鲜衣怒马,无非是为了炫耀,可是这些马儿太过烫手,无论是谁骑着走在大街上,都不免会让人认出来,这说明他们并非是为了炫耀,若是一匹还可说他们用来快马疾奔去做什么事,可是这么多马……”

    李觅踪说道:“是啊,他们偷马或者夺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韦不二问道:“江湖上的好汉里,有没有谁是马痴或者爱马如命的前辈名宿,这些人夺了马,是否作为寿礼或者托这位江湖前辈办事的代价?”

    李觅踪说道:“这倒没有听说过,你去让人去打听打听,对了,还要派人去各个牧场去查探一下,看看会不会是哪个牧场偷了这么马用来配种。”

    韦不二应声去安排。

    李觅踪觉得韦不二所言极有道理,既然夺马的人都是江湖中人,那么想要找回马儿,还要向江湖中去寻。

    然而他们猜测的可能始终没有什么证据支持,一个多月过去了,依然会有零星的丢马之事发生,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天,李觅踪在街上溜达,寻找破案的灵感,看到路边有篦头匠正在给小孩剃头,彼时孩童的发型都是周围剃光,只留头顶一撮或者两撮茶壶盖似的头发,显得十分可爱,直到这些孩子到了束发的年纪,才会开始留发,到了弱冠之年,便会带上帽子。

    给孩子们剃头,不仅是是为了好看,古时的人在孩童时期常常让头发披散,称之为垂髫,再大一点,就会将头发束成羊角状,称之为总角,可是这样不利于孩子头发的清理,也容易招来虱子,所以周围全都剃了去,也算得上是一种进步。

    李觅踪在束发之年,正是他到异乡去求学的年纪,那年他不过十五岁,家境好点的孩子,十五岁正是在家中学习的年纪,不期望孩子学有所成的,已经开始说媒提亲,而自己为了求学,只能寄宿在一位叔父家中,叔父的夫人,也就是他的婶婶,乃是一位十分吝啬之人,常常让自己吃不饱饭。

    想到这里,李觅踪摇头苦笑,无论如何,若没有叔父一家的接济,自己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李觅踪发了一番感慨,刚要走开,忽又停住,他心中仿佛灵光一闪,他来到篦头匠身旁,看着他给小孩剃完头,然后拉着篦头匠问道:“不知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篦头匠何曾听人用先生称呼过呢?何况跟他说话之人又是身穿官服,他连连点头,李觅踪带着他来到一处面摊子处,给他要了一碗面,看着他一边吃着,一边问道:“你们除了给人理发外,可曾给牲畜理过毛发?”

    这篦头匠点了点头:“当然,除了人以外,我们给兔子给绵羊甚至犬只都剃过。”

    李觅踪说道:“兔子绵羊这我都知道,兔毛羊毛都很值钱,为何给犬只剃除毛发?”

    篦头匠说道:“看家狗天热的时候,身上容易生革子,剃除后就好得多了。”

    李觅踪又问道:“可曾给马儿剃过?”

    篦头匠摇了摇头:“马儿还从未剃过,不过要是需要,只要马不踢人,我也能剃。”

    李觅踪陷入沉思,等篦头匠吃碗面,他再问道:“除了理发外,你会不会染头?就是将白头发染成黑色的?”

    篦头匠笑道:“何止将白头发染成黑色?就是将黑头发染成白色我也能做到,只是很少有人去染罢了。”

    李觅踪讶然:“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连忙问道。

    篦头匠说道:“用莲子草,乌头草,或者五倍子,或者蓖麻油熬制的染料等等多了去了,你只要看看咱们穿的衣服能够染成什么颜色,头发基本就能染成什么颜色。”

    李觅踪喃喃地说道:“染成黑色的还好理解,谁会染成白色呢?”

    篦头匠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以前有个宰相叫寇准,他为了取得皇上的信任,将胡子染白,显得有些衰老,不会再生什么野心,最后才做上宰相这个位子,你不会连这个也没听说吧。”

    李觅踪也跟着笑道:“这可是我孤陋寡闻了,多谢先生相告,面钱我已经结过了,告辞。”他虽然笑着说话,可是心中却更是忧心忡忡,因为他通过和篦头匠的一番闲谈,大胆推测那些名马名驹,已经被偷马贼改变了外貌,恐怕若是只从颜色和毛发上,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篦头匠白白吃了一碗面,心中想不明白李觅踪问这些干什么,他既不染发也不理发,几句话就换来一碗面吃,真是个怪人。

    怪人李觅踪可不怪,他回到衙门,将丢马的案卷又拿了出来,仔细研究其中细节,这些马既然能够被染得面目全非,也就有了流通买卖的可能。

    可是这件案子,似乎更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第二章 一块玉牌

    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惹起了李觅踪的注意,那就是这些丢失的名马宝驹,都有一个名字,当然,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名字,更像武林中人的外号,表明了马的特点。

    比如华宁将军给这匹从鞑靼人手中夺得的战马起名为赛赤兔,起意不言而喻,那是隐含赛过名马赤兔之意,财主沈源府上丢失的马名为飞卢,这飞卢自然是古代名马的卢的效仿,更隐隐有跑动如飞,胜过的卢之意,还有世家子弟朱沛公家的绝影,更是直接照搬曹操的坐骑绝影而来,而其他的马,比如玉龙,比如超风,比如乌骓,比如踏雪等等,莫不如此。

    而这些马也因为这些名字,而在周围十分有名气,除了华宁的马外,其他马的主人往往骑在马上,走在路上,就算不认识马主人,也能通过马的名字而猜到一二,可说马仗人而出名,人又借马儿得以炫耀,人马互借其利。

    按理说,这样有名的马,更是无人敢偷无人敢抢才是,因为太过招摇,所以这些人并未在防止马儿失窃上大做文章,因为这些马都极有特点,谁骑着都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但是假如偷马贼能够将这些马儿的特点掩饰过去,便不用担心了。

    李觅踪心想,只要能找到一匹被易容的马儿,认出马儿原来的身份,顺藤摸瓜,迟早能够抓到这些偷盗马儿的贼人,那是可以想见的。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丝毫信息,各地查探马市,都没有见到过和丢失马儿相似的马,各地牧场也查探过,没有哪一个牧场突然多出一批好马,发出的悬赏通告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盛夏过后,天气转凉,名马失窃一案没有一点进展,李觅踪满满的信心逐渐消磨得差不多了,江湖上多有一些生性古怪之人,听说有人偷得银票后,因为银票上有暗记,不能兑出银子,便将银票烧了的人,那么马儿有了能被人认出来的记认,而且查得又这么严,这些盗贼说不定早已将马儿宰了吃肉也说不定,幸而此后丢马案大大减少,官府追究得也不那么急了。

    让李觅踪将名马失窃案暂放一旁的,是因为另一件奇怪的案子,郑州府的一名武林大豪江廷威,人称八臂仙猿,说是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双掌使出,如同八只手臂一般,武功可想而知,可是最近他却遇上了一件让他非常头疼的事。

    武林大豪在人心目中,那是风光无限,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人奉承,一般人见到他无不客客气气的,只有他让别人头疼,谁又能让他感到头疼呢?

    话要从去见春天开始说起。

    江廷威虽然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但江湖人的生活也需要花钱,也需要做买卖来支撑,江廷威在郑州做的是典当行生意,他为人精明,和郑州武林中人多有交情,又善于打点官府,江记典当做得风风火火,在郑州府一共开设了四家典当铺子,这四家典当铺子为他维护和各方面的交情和关系提供了财力。与江廷威来往过的人,都说江廷威出手大方,为人豪气,值得一交。

    而江廷威也十分看重这生意,经常到几家江记典当行去转悠一圈,有时遇到斯熟之人手头紧迫,便让掌柜多给人当些银子,利息少算一点,所以很多人对他都很感激。

    去年春天,有一名书生模样的人,拿着一块玉牌前来典当,掌柜的看不出这块玉牌的来历,只觉不过是质地还算不错,正好江廷威在场,他看出书生气度不凡,便问起玉牌的来历,书生支吾几句,没说实话,只说自己急用银子,玉牌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就会过来赎回。

    掌柜的问他要当多少。

    书生说道:“要当五百两银子。”

    那掌柜的哈哈大笑:“这块玉牌若是没有来历的话,最多只值五十两银子,就算是当了六十两,我们也会怕你不再来赎。”其实掌柜的看出这块玉牌应当价值三四百两银子,他故意压低价钱,这样万一这书生到了约定的时间没有来赎,就成了死当,他们典当行就有权处理典当之物,从中赚取差价。

    书生说道:“最少当五百两银子,少了就不当了。”

    江廷威告诉书生:“就算这玉牌值得五百两,我们也不可能给你当五百两,何况……”

    书生说道:“这玉牌五千两银子都值得,我当五百两乃是急用,否则我不会拿来当的。”

    掌柜的将那块玉牌还给书生:“最多给你当一百两,否则就不用再谈了。”

    书生结果玉牌说道:“我再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吧。”

    江廷威喊住书生:“郑州府只有四家典当铺子,全都是我开的,你去别处也没有用,你若是能够告诉我这玉牌的来历的话,我说不定会当给你五百两。”

    书生苦笑道:“我就是不能说,你要是相信我就当,不相信我,我就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尽管掌柜的一直在跟江廷威使眼色,可是江廷威自认眼光很好,绝对不会看错人,他让掌柜的给书生当了五百两银子,双方签订了契约,立下字据,赎当的时间为半年,利息为二分,半年不到,这玉牌便归典当行处置。

    书生签了字据,便急匆匆地离开。

    掌柜的不敢埋怨江廷威,但不以为然的神情还是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江廷威让掌柜将玉牌好好收起来,他说道:“你一定怪我看走了眼是不是?在玉牌上我或者会看走眼,但我看人绝对看得比你准,这书生模样的人气度不凡,必定不是普通人,我说他一定会过来赎回这块玉牌的,咱们不妨打个赌。”

    掌柜的自然不会和东家打赌,他认定这书生得了五百两银子,那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廷威却深信自己不会看走了眼,他贵人多忘事,一段时间过后,他也逐渐忘记了此事。

    去年中秋前后,江廷威晚上请几个当铺的掌柜吃酒,一名掌柜提起此事,江廷威才豁然想起,他问道:“那书生可曾回来赎回了玉牌?”

    那名掌柜的摇了摇头:“没有,到了中秋那日正好是半年时间,他要是不来,照规矩,这玉牌咱们再留三个月,就可以自行处置了。”

    江廷威有些失望,或者是出于一种执念,他对掌柜的说道:“多留一年,他要是不来,就将玉牌卖了。”

    今年春天,自那名书生过来典当玉牌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掌柜地说道:“整整一年了,他都没有来,我看不如……”

    江廷威说道:“我还是相信此人会来赎回这块玉牌,我不是说多留一年么?咱们当铺又不缺钱,还是等到今年中秋吧,再不见人,咱们就将玉牌处理掉。”

    掌柜的知道江廷威的心思,玉牌是小事,他心中的自尊才是重要的,他若是同意处理掉这块玉牌,就说明他八臂仙猿看走了眼,江湖中人死要面子,在所多有,就连江廷威也未能免俗。

    反正半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江廷威真的没有看走眼,那名书生终于过来赎当了,掌柜的不敢亲自处理,因为按照当年约定的二分利息,典当的五百两银子已经滚到了近七百两银子,银子倒是小事,因为过了赎当之期,他们完全有权力处理典当之物,假如这块玉牌真如客人所说,价值五千两银子,他们完全可以据为己有,而据这书生前来赎当的神态来看,这块玉牌说不定真的大有来历,值得五千两银子也说不定。

    所以掌柜的让书生稍等,他派人立刻去请江廷威过来。

第三章 当铺失火

    江廷威记得清清楚楚,他当时正在和极为江湖上的朋友喝酒,当铺的伙计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江廷威还以为有人到当铺去闹事,当他听说那名典当玉牌的书生过来赎当时,他哈哈大笑起来,喊着那几名朋友一同过去观看。

    在路上,江廷威便将自己典当给书生五百两银子的事告诉了几人,这几人无不夸赞江廷威看人之准,江廷威心中早就打算好了,这书生既然前来证明了自己的眼光,那么给他算的利息便减去一半,算成一分好了,虽说少了一半的利息,几乎少了一百两银子,但是江廷威心中高兴,钱就放在了次要的位置。

    一行人匆匆来到当铺时,那书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见到江廷威,那书生说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我来当过一块玉牌。”

    江廷威上下打量这书生,眼中带着笑意:“我怎能不记得?你要典当五百两银子,掌柜的只愿意出五十两,哦不,出一百两。”

    这书生笑了:“不错,难得你还记得我,真是抱歉,我后来出了点意外,以至于脱身不得,直到今天才得自有,那块玉牌……”

    掌柜的此刻插口道:“可是你的典当已经过了期限一年了,这,这……”他不断地给江廷威使眼色。

    书生解释道:“是我不对,不过超出的时间,利息我照算,那块玉牌还在不在?”

    江廷威见掌柜的给他不断挤眉弄眼,立刻明白了掌柜的意思,他完全可以将玉牌据为己有,所获价值定然会更高,否则书生也不会急着赶来赎当了,他想了想,问书生:“到了此刻,你可以说出这玉牌的来历了么?”

    书生为难地说道:“这……这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具有特殊的意义,并无其他来历。”

    江廷威见他言不由衷,但是他既然能够得尝所愿,证实了自己眼光独到,心情大佳,便不愿再计较这些,他吩咐掌柜:“去将玉牌拿出来吧。”他转身又对书生说道,“你小子也真是够幸运的,若非我坚持将玉牌留下,按照规定我们早讲玉牌作价处理了。”

    书生连忙道谢。

    江廷威见掌柜的一动不动,问道:“怎么?还不去拿过来?”

    掌柜的对书生说道:“银子你可曾带过来了?”

    书生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说道:“银子有了,你将玉牌拿过来便是。”

    掌柜的见他拿出来的银票足够赎当的,便回身进了里面。

    江廷威得意洋洋地跟诸位好朋友说道:“咱们江湖人做买卖,首先就要懂得相人,这书生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所以我信任他,担保给他当了五百两银子,算成两分利息,其他一星半点的典当,不知多少东西才能当出五百两,还未必能够被赎回,搁旧的东西再处理,也赚不了几个子儿。”

    几名朋友当即奉承不已。

    书生的脸上自然也带着感激之色,让江廷威更是得意。

    可是,掌柜的进去后,一直没有出来,江廷威在外面喊道:“怎么还不拿出来?”语气中已经带着责备。

    掌柜的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知所措惹了祸的神情,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玉牌,玉牌不见了。”

    江廷威惊怒交集,他问道:“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我不是让你妥为保管的么?”

    掌柜的一副惹祸了的神态,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应声道:“是,前段时间我还问过你如何处理,你说等到中秋,那时候还有的,可是刚才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江廷威看着书生一脸怀疑,江廷威醒悟过来,他对掌柜的说道:“不要让人看笑话,把玉牌拿出来还给客人,虽说咱们在过了赎当期限后,能够随意处置,但毕竟我已交代了你,这许多朋友又在场,别做丢人现眼的事。”他认定了掌柜的是想将玉牌留下,因为掌柜的已经认定玉牌的价值更高,他这么说,话中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掌柜的几乎带着哭腔:“东家,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可是玉牌是真真的不见了,您老人家若是不信,可以进来搜搜。”

    江廷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当然不能做自己亲自搜索当铺这种丢人的事,直到此刻,他心中还是认定是掌柜的给私藏起来,说不定掌柜的是想等书生走后,他再偷偷地告诉自己,现在掌柜的既然咬定玉牌不见了,自己也不好逼迫他,他对书生说道:“你看,不是我不愿跟你赎当,是玉牌真的不见了。”

    书生眼中露出极度失望的神色,他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若是八臂仙猿江二爷将来再找到了玉牌,麻烦通知我一声,我住在回风楼。”

    江廷威听他忽然叫出自己的名号,自己八臂仙猿的外号知道的人不少,这不奇怪,可是他知道自己当年排行老二,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他看着书生就要走出当铺,他忽然伸手拦住书生:“你究竟是谁?怎会……”

    书生说道:“我是谁你不会想知道的。”说完,书生身子一闪,竟然从江廷威的阻拦下出了门,江廷威只觉得眼前一闪,连书生用了什么身法都没看出来,但显然武功比自己为高,他讪讪地看着书生慢慢离去的身影,没有再多问。

    等书生走远后,江廷威对几位朋友说道:“当铺出了点事,咱们改日再一起喝酒,到时候我请客。”

    江廷威的这几名朋友哪还不知趣?纷纷告辞离去。

    等到他们全都离去后,江廷威才盯着掌柜的问道:“那块玉牌究竟放在了什么地方?”直到此刻,他依然认定玉牌是让掌柜的收起来了。

    掌柜的哭丧着脸:“东家,玉牌是真的不见了,的的确确不是我私藏起来,我对天发誓,是真的找不到了。”

    江廷威虽然心中恼怒,但他还是忍住,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问道:“你还记得这玉牌是什么样子么?”

    掌柜的说道:“大约有些印象,上面好像刻着一些数字。”

    江廷威让掌柜的将玉牌的样子给画下来,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何这么做,也许是希望能够在遇到这块玉牌的时候能够一眼看出来,总之他将玉牌的正反面的图让掌柜画好后就放在了怀中。

    身为当铺的掌柜,首先就要有识货的本领,不但眼力要好,还要有高明的记忆力,记得各种物品,所以江廷威认为这块玉牌,掌柜的画的接近原来的样子,特别是上面的数字十二,他似乎也有些印象。

    身为江湖中人,他虽然对玉牌的丢失感到有些奇怪,可是他坚信掌柜的不会骗他,玉牌是真的丢了,而不是被掌柜的私吞了,当铺里还有两个伙计,为人十分老实,也不像有监守自盗的胆量。

    当晚,江廷威睡在床上时,还在想着这书生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他排行老二,这可是他的一个大秘密,而且自己枉自被人称为八臂仙猿,这书生却不知用了什么身法,从自己身前离去,自己竟然阻拦不得。

    他有种感觉,玉牌虽然丢了,且玉牌的典当也过了赎当的期限,这事他江记典当并无过错,可是此事绝不会到此为止,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担忧,却又说不上来自己在担心什么。

    果然,他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后半夜他正做着古怪的梦时,一位朋友敲开了他的门,他家的当铺失了火!

    江廷威立刻起身前去查看,当铺的两个伙计都是住在当铺里的,别被烧死了。

    来到当铺后,江廷威放下了心事,当铺的火已经被热心的邻居给扑灭了,当铺被烧了个通顶,可是两名伙计却安然无恙,他立刻抓住一名伙计的衣领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名伙计说道:“我们两人正在睡觉,忽然感到身上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们醒来,发现躺在铺子对面的街上,当铺失了火,我们两人也跟着救火,这火烧得好不古怪。”

    江廷威见两名伙计全身都是**的,知道是有人点了他们的穴道,并搜索了当铺,目的八成就是那块玉牌。

    尽管人没事,可是当铺被烧,这对江廷威来说,还是大损颜面,他决定要调查到底。

    都说江湖事江湖了,但江廷威还是选择了报官,报官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在官府查探的同时,他也要自己去查是谁放的火,在他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那名书生,他记得书生住在回风楼,江廷威召集了几名武功不错的好友,前去回风楼质问书生,是否他放的火。

    可是他们来到回风楼的时候,却得知书生已经结了账离去,江廷威本在怀疑他,现在则更是感到这书生的嫌疑变大了,若非他放的火,怎么这么巧,他在当铺失火后就离去了呢?

    李觅踪之所以被这个案子吸引,乃是因为他以往的案子里,有一件案子的嫌疑人就是江廷威,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止于怀疑罢了,如今江廷威的当铺失了火,而且显然是被人纵火,李觅踪感到此事说不定和以前的案子有关,有值得调查下去的必要,正好丢马一案正毫无进展,让他有了空闲去调查此事。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件失火案,竟然能够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来。

第四章 陈年旧案

    李觅踪来到江廷威的家中后,江廷威对这位六扇门的朋友表现出了又提防又依仗的矛盾心态,李觅踪心中有了底子,他也没有客气,直接问起了江记当铺被烧的情况。

    江廷威将书生前来典当玉牌的事前前后后都告诉了李觅踪,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江廷威为了表示自己在此事中并无过错,将事情讲得特别详细,从早晨一直说到了晌午,直到中午江府开饭,江廷威招呼李觅踪一起吃,李觅踪也没有推辞。

    李觅踪边吃边问道:“你这家当铺的掌故的呢?”

    江廷威说道:“他因为当铺被烧,心中害怕,我给了他一点银子,让他先回家去了。”

    李觅踪点了点头:“人没事就好,他住在什么地方?”

    江廷威说道:“掌柜的住在乡下,原来是个教书先生,因为字写得好,所以被我聘来做事。”

    随后,江廷威又将那块玉牌的图案拿给李觅踪看,李觅踪仔细看着玉牌上的图案,上面有写着甲十二,就像是一个代表身份的牌子,和其他一般佩戴的玉牌不大一样。

    李觅踪忍不住问道:“这算什么?一般人佩戴的玉牌上都会刻上吉祥的话语或者图案,这……”

    江廷威点了点头说道:“这块玉牌看起来的确古怪,若非这块玉牌的材质相当不错,是青玉中的极品,我又怎会给他当这么多银子?”

    李觅踪说道:“这个甲字还算吉利,有甲天下又或为首之意,这十二代表什么?十二时辰?”

    江廷威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李觅踪将其放在一边,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江廷威说道:“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希望你能跟我说说当年那件案子的情况,此案已经被封存为旧案,不会再被翻出来重新审判,只是我心中一直存疑,迈不过去这道坎,希望阁下能帮我解开心中这个疑惑。”

    江廷威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将筷子放下,看着李觅踪:“既然已是陈年旧案,李大人何苦再拿出来讨论?”

    李觅踪说道:“光棍眼里还容不得沙子呢,江老二,我一生所遇到的案子里,没有一件是不查得清楚明白的,唯有这件案子梗在我心头,你说我能不时刻放在心上么?这里没有笔吏将其记录在案,你姑且说之,我姑且听之,听完便算,只是我个人之事,我保证,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不会将之作为证据。“

    江廷威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喊出他当年的排行,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手不自禁地有些发抖,终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出来太令人难以相信。”

    李觅踪说道:“奇怪的不可思议的案子我遇到很多,你说来听听。”

    江廷威点了点头:“虽然事情过去了七年之久,但是在我的心中又何尝忘记过?”

    李觅踪也记得,那次案子是发生在七年前的冬天,那时候的李觅踪刚加入六扇门不久,正准备雄心勃勃,在刑部好好做出一番事业,他这次来找江廷威,本来没有预料到他会告诉自己,可是能够看得出江廷威对于当铺失火一事,担着很大的心事,此事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因此他于此时问了出来,江廷威果然告诉了他。

    此时江府的一名下人送来饭后茶点,江廷威让下人出去,两人吃着点心喝着茶,江廷威将这件埋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了李觅踪。

    七年前的一个冬天,江廷威还没来郑州做当铺生意,而是在太行山中和另外四名绿林中人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人送外号太行五虎,江廷威排行老二,因此当那名书生喊他江二爷,以及李觅踪叫他江老二,都有揭穿他当年为盗之事的意思。

    虽然做的是绿林中事,但江廷威一直不以为然,他们太行五虎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并不在附近下手,而是到远点的地方,寻一个大户人家,连偷带抢,弄到一笔钱,回来便能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

    那年冬天,排行老三的寇西华下山购买粮食回来后,告诉他们,有一京官打这里路过,看来是准备到地方上做官,带着两大车行李,油水丰厚,不妨趁机抢了过来,省得到远处去偷抢的奔波之苦。

    老大孙寅财是个没注意的人,老五雷青阳年轻气盛,又正直隆冬季节,早就在山窝窝里待得不耐烦,听到是做官的到地方上赴任,立刻表示支持:“这也不算是坏了咱们的规矩,外地来的人,并非太行山附近的人,何况咱们的钱财也不多了,正好抢了他们,咱们也能过个肥年。”

    江廷威觉得有些不妥:“在这里动手,咱们太行五虎必然会受到怀疑,我看算了,再说对方又是个当官的,身旁必然会有人护送,咱们不值得冒这个风险。”

    寇西华问一直闷不吭声的老四彭一山:“四弟,你怎么说?”

    彭一山说道:“先去看看,能下手就下手,不能下手就回来。”

    这么一来,江廷威也无话可说。

    几人带好了兵器,又全都用黑巾蒙上了脸,做好了准备后,五人由寇西华带路,向山下行去。

    那天刚下过雪,山上泥泞难行,几个人想着将要做的事,都不免有些紧张,谁都没有说话。

    在山下的一条官道上,四辆大车缓缓而行,车辙轧在道上的积雪上,留下两行印记,后面的马车都沿着前面的车辙印而行,江廷威看出这四辆马车前面两辆坐人,后面两辆拉货,老三寇西华说得没错,从地上轧出的车辙印来看,马车上所载的财物定然不少,极有可能就是黄金白银一类。

    前面两辆马车中坐了几人看不出来,车帘子都遮得严严实实,四名赶车的车夫不像会武功的样子,彭一山决定动手,以他们五人的武功,自然能够对付得了。

    江廷威讲到这里,对李觅踪说道:“我们当时的想法就是劫财不伤人,何况这些做官的只要保得一命,这些身外之物他们还能再赚回来,反正至少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李觅踪默然,此案是他亲自接手调查的,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后来全都死了。

    只听江廷威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五人蓦然从树林里冲出来,四架马车受了惊,走在前面的马车想要快马加鞭躲开我们,但积雪极深,雪下又结了冰,马车根本就走不快,被他们伸手拦住。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穿官服的人,叱责他们拦路抢劫的行径,江廷威想不到这位做官的年纪如此之轻,不过二十多岁,老五雷青阳说道:“想要活命,就把钱财留下,我们也不伤人,若是不听话,就别怪我们下手狠辣!”

    一般为官之人,多半不会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和我们拼命,但这位年轻的官员竟然怡然不惧,而且身手颇有两下子,和老五打了起来,两人前后交手十多招,不分上下,其他人正要一涌而上,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两名家丁,这两人吆喝着抽出兵刃和老三以及老四斗了起来,几名马车车夫坐在赶车的位置吓得不敢动,这些车夫果然不会武功。

    老二江廷威和老大孙寅财两人也糅身而上,很快,他们将两名家丁模样的人料理了,正准备对那名官员动手时,从第一架马车上又下来一名怀抱婴儿的女子,看来就是这名年轻官员的妻子和孩子。

第五章 荒诞离奇

    江廷威见到妇孺,忽然心生怜悯,喝止了正和这名年轻官员相斗的雷青阳,他说道:“我们要钱不要命,你们若是乖乖地听话,现在留下后面两架马车,自行离去,我们绝不阻拦!”

    这名官员见到妻儿,也认识到他一人绝非我们五人的对手,后退了几步,和他妻儿站在了一起,算是答应了我的话。

    他们看着三人上了马车,心道今日虽然杀了两人,但都是无关紧要之人,事情多半不会闹大。

    就在载着这官员一家三口的马车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我们隐隐听到马车中提到太行五虎几个字,既然他们看出了我们的身份,老五雷青阳一刀将马车车夫给砍了,又杀死了其余几名车夫,雷青阳口中叫道:“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到了这一步,只能将他们灭口,否则咱们几人都有麻烦。”

    江廷威心有不忍,毕竟对方还有女人孩子,他说道:“我们不可将事情做绝,不可多伤人命!”但老四彭一山和老五雷青阳两人已经冲上了马车,忽然,两人从马车车厢里倒飞而出,两人倒翻出来以后,江廷威还以为两人是自己从马车车厢里跳出来的,谁知两人倒在雪地里,额头中间各自插着一枚袖箭,已经气绝。

    老大孙寅财和老三寇西华两人又惊又怒,跟着拉开车厢的帘子也冲了进去,两人同样倒翻而出,倒地前就已经毙命。

    江廷威吓得不知所措,车厢中看来除了这官员一家三口外,还有高手在里面,否则不会一个照面就将四人杀了,江廷威当时外号八臂神通,和太行五虎其他几人武功不相上下,他们既然都不是对手,自己当然也不是对手,他想转身就跑,可是双腿如同灌了铅,竟然提不起来,后来他想到了原因,对方既然武功如此高强,看来自己就算是跑,也跑不掉了。

    这名年轻的官员跟着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他妻子也从车厢里掀开帘子出来,江廷威趁着帘子被掀开,向里面一看,再无别人,他又是害怕又感到惊讶,心中只想着,定然是刚才这名身穿官服的年轻人故意示弱,原来他是名使暗器的高手,这下可看走了眼。

    讲到这里,李觅踪说道:“你这番言语,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你说的这些中了袖箭身死的人才是强盗,而被劫之人才是凶手,嘿嘿,岂非太过令人难以置信?”他想起当年自己追踪此案的过程,看到四名额上中了袖箭之人,为了追查这使用暗器的高手,自己追踪了多年,哪知奇峰突起,这四名倒毙之人才是太行五虎,这岂非颠倒黑白了么?

    江廷威涨红了脸:“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就不用听我说了,我本就告诉过你,此事难以置信,何况我都自认是太行五虎中人,难道自认犯下劫案,有什么光彩的么?”

    李觅踪说道:“只是案子太过离奇罢了,抱歉,你接着说下去。”

    江廷威看着李觅踪,过了好一会,才缓过了情绪,继续诉说着这件离奇的案子。

    这名官员怀中的孩子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他只顾哄着孩子,都没有正眼看江廷威一样。

    反倒是他的妻子对江廷威说道:“你们敢来杀人劫财,我还以为你们武功多高,原来如此不堪一击,早知道这样,我们的两名奴才也不至于送命了。”

    江廷威指着这位美貌的女子说道:“啊,是你……是你出手杀了我这几个兄弟。”

    这名女子说道:“你知道,我也是迫于无奈,我本来立过誓言,不再出手杀人的,只是他们冲进车厢,又吓着了孩子,我是迫不得已才出的手,我刚才听你说了一句不可多伤人命,你又没有主动过来要杀我们,这倒让我有些为难了。”

    江廷威看不出这名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女子,竟然武功如此高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他吓得失去了分寸,忍不住问道:“有……有什么为难?”

    这女子说道:“我已经在你面前露了相,若是放你走,就会留下祸根,若是杀了你,我又有所不忍,唉,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江廷威知道自己的脸色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怔在当地,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那名年轻的官员说道:“反正孩子也没事,就饶过他吧,也算给孩子积点德,不过先让他发个毒誓,不将你的事说出去。”

    此后的事,江廷威如在梦中,他发了个毒誓,绝不将女子的事说出来,这女子将两辆装有财物马车送给江廷威一辆,并说道:“若是我发现你将我的事说出去,我一定会过来找你。”

    他们赶着另一架装有财物的马车离去,江廷威不敢多停留,架着他们留给他们的那架马车离开了太行山,来到了郑州,马车上装的的确都是黄金白银一类的财物,他靠着这些财物开了四家典当行。

    李觅踪虽然对江廷威所说的话难以相信,可是却找不出任何证据来反驳,若说当年身死的那些人中,有四名前额中着袖箭的,竟是太行五虎的另外四人,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江廷威看到李觅踪的神情苦笑道:“别说是你,此事若非发生在我身上,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所以那名书生在当铺喊我江二爷的时候,我立刻想起了此事,这书生来历太神秘了,有典当了一块神秘的玉牌,我知道这都代表着神秘意思,心中当然会生出惶恐,还有,今天我将这件事告诉了你,说不定已经算是违背当初的誓言,李大人,我请你别将此事说出去,否则,否则那女子再来找我,我可抵挡不住。”

    李觅踪说道:“不错,这书生何以知道你便是当年太行五虎的老二呢?”

    江廷威摇了摇头:“我们太行五虎虽然有些名气,但我们五人分别是谁,别人绝不会知道,我自己当然也不会说出去,他们四人死后,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谁知……”

    李觅踪说道:“孙寅财,寇西华,彭一山,雷青阳和你,从杀人劫财者反变成了受害者,唯有你因为说了句别多伤人命,不但他们饶了你的性命,还送你一车金银财物,此事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江廷威说道:“我只是将事实说出来,原本也没希望你会相信,对了,除了那名书生外,李大人似乎也知道我的排行,能否告诉在下,你是怎么知道的?若是不弄清楚这点,在下始终是寝食难安。”

    李觅踪说道:“这事牵扯到别人,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告诉我你是太行五虎老二的,不会来找你麻烦。”

    江廷威有些将信将疑,不过李觅踪既然不肯说,他也没有办法。

    李觅踪喝着茶,始终得不出什么结论,只好将此事放在一边,他说道:“陈年旧案,我也总算有了个算不得圆满的解释,此事先放在一旁不谈,关于你当铺失火,除了这书生外,还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所为?”

    江廷威摇了摇头:“我为了能够在郑州立足,谁都不敢得罪,郑州的武林豪杰,我都是结纳示好为主,不敢惹出什么仇家,除了这名古怪的书生外,应该不会有别人。”

    李觅踪见从江廷威身上再问不出什么,他说道:“此事我会再去调查,你雇的那名掌柜住在什么地方?”

    江廷威告诉了他,李觅踪便起身告辞。

    江廷威再三嘱咐:“千万别将那件陈年旧案说出去,否则……否则我恐怕性命难保。”

    李觅踪点头答应,离开了江府。

    其实李觅踪在听完江廷威的话后,心中已经有了查案的方向,当铺失火一事倒好像显得次要,既然江廷威当年猜测那名年轻官员和他妻儿离京去地方上做官,这事回去一查就应能查到他们的身份,七年前的冬天,有什么官员忽然委任地方,只是他既然无法判断江廷威所言是真是假,所以对此事也没有多大把握。

    不过,在他查案的角度,当年的事绝非是这么简单,或者没有这么荒诞离奇,但也是让人思之不解,因为除了太行五虎的身份他们刑部查不明白外,其他江廷威所说的家丁和马车车夫,都没有查明过他们的来历,让李觅踪怀疑江廷威的,乃是有人暗中递给他的线索。

第六章 举案齐眉

    看似离奇古怪的案件,往往很容易得出结论,而看似简单明了的案子,又往往会陷入更多内情的泥沼。

    李觅踪办案的方法,就是去掉那些容易让人忘记案子本质的旁枝杂叶,去芜存菁,不让那些诡怪的怀疑掩盖住真相,进而从中找出一条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这件劫财者反被杀,获赠一马车财富的案子里,赴任的年轻官员和武功高超的官员夫人,李觅踪假设江廷威说得是真的话,那么这官员一家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甚至随从被杀都不在乎,一马车财富都不在乎,只要能够迅速脱身就行。

    那么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了,李觅踪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这名官员乃是京城某位官员之子,靠着家中关系,谋得地方上的一份肥差,从京城赶赴地方上任,他父亲因为痛爱孩子,见儿子要离开自己,不惜将贪污受贿得来的大量钱财让儿子儿媳带上。

    没想到道遇劫匪,官员之子知道马车上都是见不得人的钱财,因此宁可舍弃这些财物,保住自己父亲的清白,否则官府查探起来,这么多财物的来源,追根究底,他父亲也不能自圆其说,岂非让他父亲有可能因此丢了官送了命?

    再加上马车车夫全部被杀,冰天雪地中,他夫妻二人还怀抱着一名孩子,最多带走一马车财物,留下一车财物都会招来是非,干脆卖个人情给江廷威,逼他不说当年的事,这么一来,问题就解决了,两马车的财物全都被带走,剩下一地尸体,让人查究不明,成了七年来的一个无法破解的谜案。

    李觅踪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尽管中间或有一些细节说不通,比如为何隆冬大雪之际赴任,比如他们带着这么多金银财物,为何没有派出官差或更多家丁跟随,细节不论的话,整体思路没有什么破绽,而且从最有可能发生的常理上推测,才得出这个原因。

    想要证明此点,只要回京城查问一下七年前的冬天,官员委派上任的人事调度,自然能够找出那名官员,到时候案子就能水落石出了。

    李觅踪为自己缜密的推论感到得意,简直是得意极了,就像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石头忽然被搬走那么轻松愉快。他没有去想那书生的玉牌,没有去想江廷威当铺失火,没有去想若不是他猜想的这样,那么真相又是什么。

    办了这么多年的刑部案子,李觅踪的推测往往准确到**不离十,不免有些刚愎自用,他不知道他的猜测和事实有着大相径庭的出入,不过当时的李觅踪没有想到这么长远。

    从江府出来,李觅踪既然想通了这件陈年旧案,心思有了着落,他又忍不住开始想前段时间困扰自己的名马丢失一案,若是这些马儿改头换面,自己如何能够查出它们呢?若是马儿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自己又如何将之作为证据,指正嫌犯呢?

    想得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李觅踪不知不觉来到一家名为春风楼的酒楼,酒楼中刀勺之声、招呼声吆喝声、食客谈笑声不绝于耳,李觅踪想起自己虽在江廷威家中吃了点饭,但因为查案的原因,根本就没有吃饱,所以脚下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带到这里来,也许带自己前来的不是脚,而是鼻子,因为他已经闻到了从春风楼里飘出来的酒肉香味,他自嘲地笑了笑,向春风楼行去。

    春风楼前的匾额和两旁的柱子都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依然能够看到柱子两旁写着:春风满座知音者,三杯五盏陶情性。颇有些雅致之意,比起那些什么楼小乾坤大,酒香顾客多一类,要显得有格调得多。

    李觅踪进去后,看到春风楼里已经满座,他只一个人,原本只是为了果腹,实在不耐久等,正准备离开,找个其他的小饭馆对付一顿,就在这时,一声阴阳怪气的“李大人!”传来。

    李觅踪愕然寻声望去,心中生出恼怒,谁敢对自己在大庭广众下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只见角落里坐这一个人,眼睛发直看着桌上的酒菜,看起来像是喝多了酒,角落里光线昏暗,一时看不清是谁,李觅踪不顾别人都在看他的眼光,大踏步来到此人桌旁,正准备拍桌子发怒,可是随着他定睛一看,心中的恼怒顿时化为乌有,原来是许久未曾谋面的伏缨,李觅踪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他见伏缨一人在这里喝酒,便坐在他身旁,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伏缨似笑非笑:“有你陪着,就不是一个人喝酒了。”说话也有些大舌头。

    李觅踪问道:“是否出了什么事?”

    伏缨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摇了摇头:“出事?出什么事?你看我像出事的样子么?”

    李觅踪心下说道,不像出事的样子就算我活见鬼了,口中却说道:“不像,看你红光满面,定然是有什么喜事。”

    这句话不过是随口安慰一个醉汉的客套言语,哪知伏缨竟接过话头:“不错,我是有了喜事,我结婚了。”

    李觅踪连忙道喜:“恭喜恭喜,原来红缨公子已经成了家,不知是谁家的千金这么有福气?”

    伏缨听了这话,本来就有些醉醺醺的神色变得更是呆滞,过了一会,他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李觅踪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了,店小二见这桌上来了新客人,过来招呼,李觅踪点了个老君烧鸡,点了份鲤鱼三吃,又让上了些馒头为主食,伏缨哭了一会,抹了抹眼泪,对李觅踪说道:“让你见笑了。”

    李觅踪说道:“我不明白……”

    伏缨说道:“为何我看别人夫妻之间都是恩恩爱爱,而我家那位却……唉,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李觅踪立刻明白,伏缨定然是因为夫妻之间的事情感到郁闷,他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夫妻之间谁不吵闹?不吵闹的都不是真夫妻,只是别人夫妻之间吵架也不会在你面前吵架罢了。”

    伏缨像是得到极大的安慰:“真的么?可是我见别人夫妻都是恩恩爱爱,什么琴瑟和谐什么举案齐眉,那些,那些都是假的么?”

    李觅踪说道:“都是假的,我看,说这些话的人,要么没有结过婚,要么就是刚刚结婚,还没有真正体会过婚后的日子,柴米油盐……”李觅踪觉得自己说得够委婉的了,谁知道伏缨听了以后又失声痛哭:“我就是刚刚才结了婚啊。”

    看着其他食客看着自己的异样眼光,李觅踪周身觉得有些不自在,菜端上来以后,李觅踪说道:“夫妻不和真是常事,否则男人为何要纳妾呢?来,喝酒!”

    李觅踪别无他法,怕再被纠缠在伏缨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上,只能选择先将伏缨灌得烂醉如泥再说。

    伏缨喝多了酒后,再喝下去那是比喝水还容易,终于醉得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不再拉着他说话,而李觅踪也终于得偿所愿吃了顿饱饭。

    吃完饭后,李觅踪让店小二出门雇了辆马车,将伏缨送回了旅店,自己则在他身旁照顾,伏缨酒后呕吐,李觅踪也不嫌弃,亲身服侍,到了半夜,伏缨醒来,喝了一壶凉开水,又吃了一大碗面,居然没有再吐。

    到了早上,伏缨已经酒醒,他想起自己酒醉后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又感激李觅踪的照料。

    李觅踪说道:“这有什么,咱们都是朱雀的朋友,我若是醉酒,你不也一样会照顾我吗?”

    伏缨心道,让我照顾你?简直是笑话奇谈了。口中却说道:“这是自然,对了,你怎么身在郑州?”

第七章 四更验尸

    李觅踪见他主动提出此事,哪还不借机跟他说道:“我来这里是查个案子,对了,和今天这个案子无关,我前些日子遇到一些十分棘手的案子,正希望得到一位真正的高手点拨点拨,正好遇到你。“

    伏缨此次出来,原本是在家中和唐轩儿置气,他本是独行大盗,自由自在惯了的,分外受不得唐轩儿的管束,趁着两人一顿大吵,伏缨借机出来,恢复他浪子本色,可是在春风楼喝酒时,想起朱雀和伊雪两人两情相悦的样子,心生羡慕,进而感到苦恼,不知不觉喝多了酒,内心隐隐已经有些为自己赌气离家感到有些后悔,酒后经李觅踪一劝,感到自己应该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是又不想就这么回去,正好给自己找个晚些回去的理由,他问道:“你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古怪的盗窃的案子,没有线索是不是?痛痛快快说出来吧,不用拍我马屁。”

    李觅踪若要有案子需要请教一个大盗,自然是关于偷盗一事,李觅踪见他猜出来也并不感到惊讶,他说道:“前些日子,南北各地,不少大户人家,官宦家中一些好马名马失窃又或者被抢夺一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伏缨摇了摇头:“竟然有这事?这样的案子还不好破?这马又非什么小东西,名马都有记认,既不能自己骑,也不好脱手,谁偷这个干什么?”

    李觅踪说道:“就是因为查不出他们作案的动机,所以此案一点进展都没有,你看这些马,他们会偷来干什么呢?”

    伏缨低头想了一会,他说道:“我和那些拦路抢劫的毛贼不同,不过本质上,我们的目的都差不多,无非是图财,又或者能够换成钱财的东西,按常理来说,偷活物的,都是最低等的小贼下三滥的行径,比如偷牛偷羊偷牲畜,这类人大多是赌徒或者急需用钱不择手段的人,可是偷马,而且偷好马名马,又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冒险而为,那么这马的目的就非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个特殊的目的,你可以去查查有没有什么有名望的爱马如痴之人,这些人都是为了讨其欢心,或者换取比马更大的价值。”

    李觅踪感到伏缨说得有些太宽泛了,他说道:“有名望的人,这……”

    伏缨说道:“这种人手中有极大的权力,有可能是江湖上的一派之主,有可能是庙堂上的掌权之人,也有可能是一名艳绝江湖的女子,这些江湖豪杰为了讨其欢心,所以……”

    李觅踪听他前面说得还有点靠谱,后面的推测就有些离奇,但是他还是受到了一丝启发,他说道:“江湖上的豪门正派自然都不会搅出这么大动静,庙堂上当红官员贵人,则又不会做出这种明目张胆,影响自己仕途的蠢事,看来,要么是什么邪门教派的教主,要么就是有权有势的官员暗中让人囤积这些好马,藏在隐匿处,满足他们的畸形的**,至于什么艳冠江湖的女子么,就不免有些荒诞不经了。”

    伏缨笑道:“我却觉得宝剑赠英雄,好马送美人的可能性大些,要知道江湖上越是不可思议的事,越往往是真正的解释。”

    李觅踪没有理会他,而是喃喃地说道:“如今当红之人,谁会冒这个风险去盗马?”

    伏缨说道:“你要是非往这方面想,我可以给你个提示,只有那种快要荣休,而且喜欢藏宝的人,才是干这种事的人。”

    李觅踪眼睛亮了,他说道:“不错,又是能够调动这么多江湖人,又快荣休,又贪财却又不敢露财,只能将各种宝贝藏起来偷偷欣赏的,只有掌权宦官。”

    伏缨苦笑道:“我说美人,你却说太监,好不扫兴,还有别的事么?”

    李觅踪急着去调查,连忙说道:“没有别的事了,伏缨,我劝你现在赶紧回家,男人就要有些担当,对夫人的一些小性子荣让点,夫妻就能和睦许多。”

    伏缨说道:“不用你来教我,你忙你的去吧。”

    辞别伏缨,李觅踪想着,正好去查当年太行山下的案子以及调查有谁在京中调动大批江湖人去偷马,偷了马又藏在了什么地方,这两件事都要回京城去办,他想着案子有了眉目,恨不能肋生双翅,即刻飞回京城去。

    李觅踪去一家老字号骡马行挑了匹好马,这马在这家骡马行里算得上是不错的马,但和那些赛赤兔,飞卢等丢失的马儿来说,这马连那些偷马贼都不屑一顾。

    离开郑州府的城门时,李觅踪听到守门的城守谈论了一句似乎关于江廷威的话,他立刻下马问这名城守:“江廷威怎么了?”

    这名城守见到李觅踪问话,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李觅踪连忙表明了自己六扇门的身份。

    城守马上变得客气起来:“原来是刑部的李大人,李大人没有听说么,这江记典当的大东家江廷威昨天夜里暴毙,唉,听说他先是当铺失火,接着人又遭了横祸,真是有钱没命花啊。”

    李觅踪讶然:“此时当真?”

    这名城守说道:“郑州现在谁不知道?小的怎敢拿此事戏弄大人?”

    李觅踪也顾不得回京城查案,立刻拨转马头向江廷威家中赶去。

    到了江府,院中已经支起了灵堂,江府的下人认得是李觅踪,连忙请他进来。

    李觅踪问道:“江廷威是怎么死的?”

    一名下人说道:“老爷是昨天夜里发了急症而死。“

    李觅踪心中奇怪:“我前日和他相见时他还好好的,何况一名习武之人,怎会忽然得了什么急症?仵作过来验过尸没有?”

    这名下人点了点头:“仵作查过,说老爷是得了心疾而死,身上也没有伤痕,也没有何人打斗的痕迹,所以仵作断定是发了急症,而老爷胸口有红点渗出,正是心疾的症状。”

    李觅踪看着躺在灵堂后江廷威的尸体,他的亲人在旁边痛哭不已,一时难以想象他就这么死了,他觉得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隐情,只是在此时不好提出来罢了。

    江廷威生前算是十分有钱,死后丧事自然也要办得隆重,除了不断的亲朋好友前来悼念外,还请了附近伏羲山上的和尚过来做法事,吹打之人卖力吹奏,又请了风水先生帮他勘探风水宝穴,江廷威朋友众多,有住的远的一时来不了,所以江廷威要摆三天灵堂。

    当天晚上,李觅踪留在江府,准备查探一下江廷威突然暴毙的原因,因为他始终不相信江廷威会突发心疾而死,说不定是中了什么内力深厚的拳掌之类,外面看不出来,而江府有钱,不会让仵作仔细查看他的死因,所以他像趁着没人在的时候,亲自检查一下江廷威的尸体。

    但江廷威的灵前一直有人守灵,还点了长生灯,李觅踪一直不得其便,更重要的是他只是有所怀疑,并非有什么真凭实据,总不能在江府不顾别人的眼光和指责,硬要验尸。

    陪着守灵的人,江廷威撑到了后半夜,为江廷威守灵的是他的妻妾三人,三人守到四更的时候,都困得睁不开眼,纷纷倚在一旁的墙角入睡,李觅踪觉得机会来了,人悄悄地来到了江廷威尸体所躺的床边,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掀开。

第八章 似是而非

    卯夜之际,李觅踪骤然面对一个全身冰冷的死尸,就算以他的胆量,依然感到心跳加剧,但为了查明真相,李觅踪不得已,小心翼翼地查探。

    江廷威闭着眼,李觅踪很难将他和前几日自己见到的江廷威看成一个人,灵床前的长生灯火苗闪动,江廷威尸体的脸色发青,手足自然是冰凉的,已经到了初秋,夜里寒如水,尸体的温度和周围一些事物的温度没什么不同。

    据仵作验尸所说,江廷威乃是死于心疾,他的尸身上明显没有伤口,口鼻之间也没有腥臭之味,说明并非中毒,李觅踪想起江府下人说的,江廷威胸前出现血点,这也是仵作为什么判断为心疾的原因,此事江廷威已被人换上了一身寿衣,蓝褐色的寿衣穿在江廷威身上显得十分别扭,李觅踪将江廷威胸前的衣服解开,小心查看,为江廷威守灵的三名妻妾轻微的打鼾声传来,李觅踪左右看了一眼,并无人看到这一幕,否则他真的难以解释。

    房间里光线十分昏暗,可李觅踪依然能够看出,江廷威左胸前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布满了红点,在他惨白的肌肤映衬下,这些血点仿佛要溢出血来,按理说,死了一天之人,血点应该变为青色才是,怎的还是红的?而这块出现血点的地方,大小正如一只手的手掌之形,李觅踪忍不住用掌心贴上去比试了一下大小。

    就在他手掌一按上去的时候,李觅踪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在他手掌所触的地方,竟然还是温暖的,这里和江廷威身上其他冰凉的地方迥然不同,李觅踪忍着心中极度的怪异之感,将手和那片出现血点的地方反复比较,他已经有了结果。

    检查过之后,李觅踪为了防止别人看出异样,又小心翼翼地将江廷威身前的衣服收拾好,就在这时候,江廷威的一名小妾忽然头一沉,从浅睡中清醒了过来,正看到李觅踪趴在江廷威的尸体上,不知在干什么,她吓得立刻大声尖叫起来。

    李觅踪十分尴尬,赶紧拉过被子将江廷威的尸身蒙头盖好,在其他人听到尖叫声赶过来以前,李觅踪立刻窜出了房间,看到其他屋子逐渐点起灯光,李觅踪希望灵房里灯光很暗,那名小妾并没有看出自己是谁,如今自己既然难以解释自己的行为,干脆直接逃之夭夭,他纵身上了屋顶,接着几个起落,来到江府后院,最后翻过院墙出去。

    在李觅踪离开的时候,在外面都能听到江府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吵闹声议论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李觅踪庆幸自己决断及时,没有留在那里,否则自己便将陷入百口莫辩的窘境,首先他就无法解释验尸一事为何在四更时分偷偷摸摸地进行。

    离开江府,李觅踪走在郑州的街道上,月光如银,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李觅踪边走边沉思,江廷威并非得了心疾而死,乃是可以确定的,他是中了一种十分阴毒的掌力而死,之所以说是阴毒,非是指招数刁钻,又或掌心含毒,而是指其掌力阴柔,内力留在江廷威体内,十二个时辰都没有完全消失。

    若是至刚至猛的掌力,击在江廷威的胸口,固然能够要了他的性命,但势必会使江廷威胸前出现骨折肉裂的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死于非命,而阴柔的掌力不同,在表面看不出一丝异样,但李觅踪能够肯定江廷威的心已经被掌力击破,他皮肤上渗出的血点,就是他的心破裂以后血从皮肤渗出,因为还有一股内力留在江廷威体内,所以血并没有从江廷威口鼻渗出。

    这也说明了江廷威为何胸口依然暖暖的,其他地方却冰凉的怪异现象。

    江廷威是被人杀害的,李觅踪对这个结论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用手掌去比试了一下杀死江廷威胸口中掌渗出血点的大小,凶手的手小一点,更像是女子的手,又或者是一位书生经常写字的手,绝非一般江湖豪杰那种骨节粗大的手。

    李觅踪立刻想起那名年轻官员的妻子,她的武功极高,可说是嫌疑最大的一个,而且她曾说过,让江廷威对当年之事守口如瓶,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就会过来找他算账,如今江廷威不就是将此事告诉了自己么?只是江廷威将此事告诉自己,她又怎么会知道的?无论如何,她有杀死江廷威的理由和能力。

    第二个有嫌疑的人,自然是在江记典当当了一块玉牌,后来玉牌丢失,导致当铺失火的那名书生,李觅踪认为江记当铺的失火八成是他所为,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江廷威保管玉牌不慎,导致了玉牌的丢失。不过此人似乎并不嗜杀,他在当铺放火之前,还曾将铺子里的两名伙计丢到了大街上,一个不将他人性命放在心上的人是不会注意这点的,这说明他并非一个喜欢杀人的人,这么一来,他也没有一定要杀死江廷威的必要,和那名官员妻子一样,他有杀死江廷威的理由和能力。

    这两人都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可是细想下来,似乎又都有些不确定,都有着似是而非的感觉。

    李觅踪感到自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了,他暂时将这些怀疑放在一边,而先从那块玉牌查起。

    玉牌的神秘消失,或者可以说是一个破案的关键,或者说是惹来江廷威杀身之祸的原因。

    本来李觅踪没有将这块玉牌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是自己太大意了,李觅踪推测,这块玉牌如果不是江廷威自己偷偷地留下,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记账看铺子的掌柜给偷走,因为除了他们外,一个当铺里的东西可说琳琅满目,谁会不知不觉地将玉牌偷走而不让他们发觉呢?就算让人在当铺里光明正大地去找,恐怕也能找上半天。

    李觅踪叹了口气,会京城查找当年的赴任地方的官员线索固然很重要,但是现在自己也不能轻易离开,他要找的首先就是掌柜的,将玉牌之事查探清楚。

    天渐渐亮了,周围开始传来稀稀落落的鸡鸣声,一夜长短被人为地划分为五更,而此刻显然已经到了五更,因为五更鸡方鸣。

    走了半天,李觅踪肚子有点饿了,正好街上也开始出现卖豆汁卖烧饼卖菜盒的铺子,李觅踪坐在一个摊子前饱食一顿,思索着如何去找掌柜的,他只知道这个掌柜的回了乡下,以前做过教书先生,字写得好,其他所知便不多了,而且看来知道掌柜身份的江廷威是告诉不了他了,江府暂时也不好过去查探,自己只能希望原来当铺的两名伙计并没有被江廷威辞退,而是分派到了其他三家典当铺子,而且最重要的是江记典当行并未因江廷威的死而歇业。

    李觅踪摸出两个铜板结算了早饭钱,然后打听了江记当铺未失火的三家地址,便匆匆赶去。

    江家因为开当铺而在郑州府里无人不知,老百姓总有短缺银钱的时候,就会将家中稍微值钱点的东西拿去典当,有钱则回头赎回,没钱赎回,东西便留在当铺里任人处置,故而大家对典当铺的态度是又爱又恨,对于江廷威最近出的事,他们也都略有耳闻,大部分人都认为他们挣的都是不义之财,遇到这样的事也算是报应。

    李觅踪来到江记典当,庆幸典当行还在开业,他来回打听,终于找到了前几日失火时被扔到大街上的一名伙计,根据这名伙计所说,他们原来的掌柜是在郑州城外的曹家村,掌柜的名叫曹应举。

    曹应举这个名字的本意为应该中举,但显然曹应举没有中举,先是做了教书匠,后又做了当铺的掌柜。李觅踪没有耽搁,直接出了郑州城,去曹家村找曹应举去了。

第九章 寻踪觅迹

    曹家村外有条小河,村子依河而建,稀落的几户人家周围都是大片的农田,田里种着庄家,在村子的东边有片柳林,现在已是秋天,柳叶开始泛黄。

    未到晌午,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在田中干活,李觅踪过来的时候,一阵狗叫声在村子里此起彼伏,显示着对他这个陌生人到来的敌意。

    李觅踪找到一位在门口缝补衣服的老婆婆,问明了曹应举的家门,径直走了过去,村子里的狗叫声减弱了些,可是还是有几条狗依旧不放弃地在叫着。

    到了曹应举的门外,李觅踪看到他家的房门上少有地贴着春联,毕竟是文人,在这方面比其他做农活的农夫要在意得多,李觅踪一边敲门,一边心中担忧曹应举的安危,若是他也被人害死,那么玉牌的下落也就无从查起了。

    给李觅踪开门的是一名老妇人,是曹应举的夫人,她听说李觅踪在找曹应举,指了指里屋,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李觅踪放下心来,看来曹应举没有出事。

    曹应举正在房中练字,他在村里也有些田地,全都租给邻居们去种,自己只是在丰收时收一半的粮食为租金,他见到李觅踪过来,脸上露出怀疑和警惕的神色:“你是谁?”

    李觅踪报出自己刑部的身份。

    曹应举闻言丢掉手中的毛笔说道:“当铺失火时,我在村子里,村中很多人都知道,那火和我没有关系。”

    李觅踪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今天过来不是问失火的事,而是想知道玉牌的事,那玉牌……”

    曹应举说道:“玉牌也的确是丢了,此事说来十分奇怪,因为玉牌是我亲手收起来的,外人一般很难发现玉牌放在那里,玉牌丢失之后,我和伙计们核对了账目,除了玉牌以外,其他的东西一样没丢。”

    李觅踪仔细观察曹应举的神色,希望能够看出他有没有在撒谎,可是他看不出来,他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玉牌存放的位置?”

    曹应举想了想:“除了我以外,两名伙计都不知道,可是东家有时会盘点一下当铺里的东西,所以他应该也知道,对了,是他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吧,难道他在怀疑是我偷了玉牌?”东家自然指的是江廷威了。

    李觅踪摇了摇头:“他没有怀疑,对了,为何当铺失火后,你不去其他当铺,反而回了家?”

    曹应举盯着李觅踪看了一会,他冷笑道:“看来东家还是在怀疑我,走,我去跟他当面对质,我们读书人从小学习孔孟之道,怎会做出监守自盗这种事?何况我要偷,当铺里比玉牌值钱的东西更多,何必去偷那个玉牌?又何必在客人来赎当的时候去偷?东家怀疑我的清白,竟让刑部的人来我家查探,嘿,此事若不找他说个明白,陡然污了我的名节!”

    李觅踪看曹应举的样子也不似作伪,他讶然道:“这两日你定然都没有出门了。”

    曹应举说道:“不错,没有事情我出门干什么,对了,你为何这么问?”

    李觅踪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你的东家江廷威已经死了么?”

    曹应举的脸色蓦地变得没有一点血色,他失声道:“东家死了?怎么死的?这,这,怪不得你来找我,你们是否在怀疑是我害的他?”

    李觅踪做出一个双掌在身前下压的安慰性动作:“你冷静一下,我没有怀疑你,你东家本事高强,人称八臂仙猿,以你弱不禁风的身子又怎能害了他?我只想知道玉牌的事,我怀疑就是这块玉牌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曹应举慢慢走到书椅旁,颓然坐了下去,他喃喃自语了几句李觅踪也听不清的话,李觅踪问道:“你说什么?”

    曹应举抬起头来,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露出坚定的神色,对李觅踪说道:“我想我知道玉牌在哪里了,不过不是我偷的,东家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能猜得出来。”

    李觅踪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看不出来,他说道:“玉牌在什么地方?”

    曹应举说道:“在这位书生前来赎当之前,我小舅子,也就是我夫人的兄弟,他经常到当铺去找我,那日我见玉牌不见了,立刻想到了他,只是……只是此事说出来也不好听,唉,是我害了东家。”

    李觅踪问道:“那么此刻玉牌还在你小舅子的手中?”

    曹应举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也不一定,我这小舅子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又经常赌博逛窑子,这块玉牌是不是还在他手中,现在看来,实在难说得很。”

    李觅踪说道:“玉牌又不是金子银子,未必能花得出去,我看他还会拿出去当了。”

    曹应举苦笑道:“他会低价卖掉,但绝不会去当,这郑州府的当铺都是我们东家开的,他若是拿着玉牌去当,岂非就漏了陷?”

    李觅踪也醒悟过来,他说道:“不错,不过到哪里能够找到你的小舅子?”

    曹应举正要说话,忽然眼睛看着门外,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李觅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曹应举的夫人瞪着曹应举的尖锐眼光,李觅踪心道不妙,看来曹应举是个惧内之人。

    李觅踪连忙代曹应举解释道:“曹夫人请放心,我绝不追究你兄弟的偷盗一事,我只是想找他问几个问题,况且那玉牌乃是不祥之物,我怕他拿着会有危险,我越早找到他,他越安全。”

    曹应举也跟着应和道:“不错不错,你可知道我的东家江廷威已经被人害了,周易宁这小子若是拿着那块玉牌使出招摇,早晚会……”看来曹应举的小舅子名叫周易宁。

    他夫人啐了一声说道:“你别咒他,还有,你哪知眼睛见到他偷玉牌了?你这不是污蔑人么?”

    曹应举说道:“我倒没什么担心的,可是你能够不担心么?当铺失火,东家这么厉害的武功也被人害死,这些人杀人放火之事都能做得出来,你说你兄弟能幸免于难么?”

    一席话说得他夫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跟他说吧,我看,要是他有个好歹,被捉进牢里,你得天天给他送饭……”说完她便转身出去了。

    曹应举叹了口气,对李觅踪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她兄弟也……”

    李觅踪赶紧问道:“他此刻现在何处?”

    曹应举说道:“无外乎瓦房和赌场,他经常去的地方都是便宜的瓦房和郑州城郊外的一家烂赌场,瓦房么,都在郑州城的花柳巷。”接着曹应举详细地跟李觅踪说清了赌场的所在,“我去哪里赎过他,此人不学无术又好吃懒做,你要是捉到了他,我看送他进去受点教训也是好的。”最后几句话当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相告,对了,你最近出入也要小心点,凶徒穷凶极恶,我怕……”

    曹应举说道:“无妨,既然当铺都没了,我还出去做什么?最近一两个月我都不出门便是。”

    李觅踪点了点头,出门去找这个叫做周易宁的登徒子去了。

    离开曹家村,李觅踪便感到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他几次回头,都没有看到跟着自己的人,他心中颖悟,自己既然能够找到曹应举,那么别人也能找到他,现在跟随自己的人,其目的也是一样,就是找到周易宁,拿到他身上的那块玉牌。

    李觅踪只希望周易宁还好好的,只希望玉牌还在他身上。

    赌场离得最近,而且又是在城外,李觅踪先去了赌场,提起周易宁,竟然很多赌徒都认得,其中一人说道:“这冤大头很久没来输钱了,想必又不知跑到哪里躲债去了。”

    李觅踪问道:“他欠得赌债很多么?”

    那名赌客笑道:“他赌技不高,赌品又差,四处欠着钱,谁知道有多少。”

    李觅踪见周易宁没有来过这里,心中感到有些奇怪,按理说周易宁有了玉牌,应该趾高气扬地过来赌钱才是,而他没来,想来那块玉牌还没脱手,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玉牌的价钱,给他随手扔了也说不定,不,那玉牌质地很好,说不定他拿着孝敬哪名瓦房的姑娘去了。

    想起曹应举说的郑州城内的花柳巷,李觅踪匆匆赶去,路上他还在自嘲自己的奔波之苦,自己名叫觅踪,看来是天生的寻踪觅迹的劳碌命了。

第十章 青楼探秘

    李觅踪本想着花柳巷中的瓦房不过一二家,随便就能找到周易宁的所在,哪知到了这里才发现,花柳巷乃是一条巷子,这里面全都是干这种营生的。他心中自嘲,怪不得自己向人打听花柳巷的所在时,遭受了许多人的白眼和异样的态度,此时太阳尚未落山,他便四处打听这暗门子的地方,自然会被人误会。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辞辛劳地一家一家去问,若是不尽早找出那块玉牌,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风波来。

    瓦房在许多人看来,是规模较小环境较差的青楼,其实这里的瓦房和青楼完全是两回事,青楼不管大小无论规模,老鸨茶壶龟公都是少不了的,无非是姑娘的多少,而这里的瓦房大多都只有一名风尘女子,包揽了所有的活,虽然收入不多,但开支也小,姿色不错的,甚至还能存下不菲的身家,几年后芳华不再,依旧能嫁个好人家。

    李觅踪这种门外汉为了找周易宁可算是吃足了苦头,由于还没到瓦房开门揽客的时辰,大部分都房门紧闭,李觅踪只好一家家的去敲门。

    有没接到客的姑娘不断向他招揽生意,李觅踪告知自己只是来找人,姑娘便自我夸赞:“还用去找谁呢?我就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姑娘,不用去别处找了。”

    李觅踪告知她:“我来找一个男人,名叫周易宁。”

    这名姑娘立刻换了副看他的眼光:“你这人哩,相貌堂堂,怎的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李觅踪被气得不行,这里的女人眼中几乎只认得钱,还夹缠不清,即使自己告诉他们是在办案找人,也会被她们看成装模作样,说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去办案,李觅踪被缠得几乎要拔剑动粗才得以脱身。

    有的已经有客的姑娘半天也不给开门,就是最后开了,嫖客还要对李觅踪一顿臭骂,说是被搅了好事的,有不识相的还要打人,不是被姑娘给劝住,就是李觅踪亮出刑部的腰牌才避免了一次次的缠闹。

    一连经历了几家,李觅踪才慢慢摸出找人的最快的方法,但凡给他开门快的,都是没有客人的,开门慢的,李觅踪才亮出腰牌,这样问起嫖客的身份也快捷得多。

    也合该李觅踪浪费许多时间,一直找到街尾倒数第二家才找到周易宁,若是他从街道的另一端找起,找到第二家便能找到。

    只可惜他找到的周易宁却已不能告诉他玉牌在什么地方了,李觅踪在这家瓦房门前敲了很久的门,却无人前来开门,原本以为这里也是普通嫖客在和姑娘谈情说爱,虽说天还没黑,但嫖客付了钱,主人就得照顾客人的需要。

    可是这一家不仅无人开门,而且院子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李觅踪用剑跳开了门闩走了进去,在内屋,一对男女坐在床头,**着身子,脸上全都露出诡异的微笑,李觅踪初见之下还不知道两人已经死了,还问道:“原来你们在这,我还以为没人,你们又不是聋了,我敲了这半天门,怎么不给我看门?”

    这两人自然没有回应,甚至连表情都是僵硬的,李觅踪这才醒悟两人已经死了,他只是不明白为何两人被人害死,脸上露出的不是惊恐,反倒都像捡了个大元宝这么开心。

    李觅踪又是探两人的呼吸又是摸两人的脉搏,确认两人都是死了,而且死了没多久,因为两人身子还是温的,在这深秋天气,两人死亡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死人不会说话,李觅踪暂时无法知道是谁害死了他们,至于男的是不是周易宁,李觅踪也不能确认,直到他在这男子的衣服里找到了一张写有曹应举的票据,李觅踪才得以确认,此人的确是周易宁,又是一个为玉牌而死的人,不仅他死了,连这位他的相好,一名风尘女子也跟着受害。

    到底是谁赶在他之前将两人杀死的呢?李觅踪从曹家村出来后,就感到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看来此人比自己更会在这种地方找人,或者凶手正是趁着李觅踪在街头的另一边,正和哪位姑娘或者嫖客夹缠不清的时候,这两人受的害。

    李觅踪翻遍了整间屋子,都没有找到玉牌,而他找来的那个写着曹应举的票据,看模样应就是包着玉佩的票据,上面写着丁酉年三月,也就是去年的春天,不正是那名书生前来典当玉牌的日子么?李觅踪因为来晚一步,气得直连声臭骂,也不知骂的是谁,他翻找了一通没有结果,眼光又落在周易宁两具尸体上。

    通过检查周易宁的尸体,李觅踪可以肯定两人都是被人点了死穴,凶手出手十分迅捷,两人在床上正行苟且之事,忽然见到凶手闯进来,还没来得及喝问,又或者凶手刚刚问清了周易宁的名字,两人从被子里刚刚坐起身子,就被凶手杀害,脸上的笑容则表示这死穴乃是在笑腰穴附近,所以两人死后脸上才带着诡异的笑容。

    杀死两人的凶手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玉牌而来,因为摆在桌上的黄金首饰,抽屉里的几张银票,凶手都没有去动,显然不是图财杀人。

    不过让李觅踪思之不通的是,凶手这次杀人的手法和杀死江廷威的手法不同,若非是凶手故意施为,那就是凶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若答案是后者的话,就说明这玉牌真的很珍贵,不只一人在找,只不过玉牌只有一个,也就是只有一人能够得到它。

    李觅踪记得江廷威遇到那个书生典当玉牌的时候曾经说过,这玉牌别说五百两银子,就是五千两银子也不止,这话若不是书生在说大话,那么玉牌就一定有着其特殊的含义,绝非只是玉的质地,又或者雕刻的花样如何精美,而是玉牌背后的秘密。就像皇上调动大军所需要的虎符那样,虎符的价值绝非在其本身,而在其作用。

    那么玉牌的作用,或者说玉牌的秘密是什么呢?

    李觅踪只知道上面刻着“甲十二”三个字。

    此案似乎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第十一章 不费功夫

    离开花柳巷,李觅踪将那张票据带走,他思索着要不要将周易宁被杀一事告诉曹应举,可是他很快决定,还是先去趟郑州府的衙门,让他们派出差役去侦查一番再说,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地的江湖中人来此暂留,若能查到那书生的下落自然更好,虽然希望不大,但总是聊胜于无。

    来到郑州府的衙门,李觅踪亮出自己的身份,当地的捕头赵胜负责接待了他,李觅踪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是在查探一块玉牌,这块玉牌和当铺失火一案有极大的关联,同时也就能找出杀死江廷威的凶手。

    这赵胜见到李觅踪,神色有些怪异,他问道:“李大人为何来到郑州府这么多日,一直不先来我们衙门一趟,偏要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

    李觅踪听赵胜话中有话,他问道:“此话怎讲?”

    赵胜喊过两名差役,低语一番,这两名差役随后走了出去,接着赵胜对李觅踪说道:“最近发生之事,我们身为地方官,怎能没有一点消息?江记当铺失火之事我们还在查,可是李大人说江廷威是死于凶杀,这点我倒不是想否认,但是此事我们不宜插手,否则徒惹个灰头土脸,还会造成百姓的恐慌。”

    李觅踪更是莫名其妙,他问道:“是否有人示意你们此案不要再查了?”

    赵胜点头道:“大人英明,一猜即中。”

    李觅踪刚想再说什么,那两名被赵胜使唤的差役匆匆赶回,递给赵胜一样东西,赵胜接在手里,摆了摆手,让两人下去。

    赵胜等两人走后,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在找的,是不是这块玉牌?”说完将一块玉牌递给李觅踪。

    李觅踪接过来,他在江廷威那见过玉牌前后两面的图案,因此一见便知,这块玉牌就是自己辛苦奔波四处寻找的那块玉牌,由于得来的太过容易,他反而愕然,他问道:“这玉牌从何而来?我找得好不辛苦,却原来在你们这里。”他心下想到,原来自己猜测的玉牌是在周易宁手中,被什么神秘跟踪自己的人杀人抢走,看来全都猜错了,而赵胜所说的,为何不先来衙门转一圈,指的就是此事,枉自己费了这么大周折,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赵胜说道:“我们在各处暗查当铺失火一案时,抓到了一个名叫陈三的惯偷,这是把他收监前从他身上得来的。”

    李觅踪将玉牌拿在手里,立刻能够分辨出这块玉本身就是一块质地非常好的美玉,触手生温,和一般冰冰凉凉的玉有很大的不同,怪不得江廷威当时愿意给他当五百两银子。他反复看着玉牌,随口问道:“可曾审问过陈三,这玉牌从何而来?”

    赵胜说道:“暂时还没有,我们只是照例搜身,想来这块玉牌是他从哪个有钱人身上偷来的,不过他没有招罢了,他一口咬定这玉牌是他自己的,像他这种偷窃惯犯,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东西?只是他故意这么说的,都不过是为了减轻罪责的一种手段,这在衙门也是司空见惯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提审陈三,由我亲自来审。”

    在一间昏暗的审讯房内,陈三被押了过来。

    偷盗惯犯通常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獐头鼠目,一副贼像的人,但陈三看起来相貌普通,走在街上都未必能惹起别人的注意,正是这种人,不会让人留下什么印象的,才是天生做贼的材料,有人在街上丢了东西,即使见过陈三,一时也未必能够想起来他的模样。

    因为是李觅踪亲自审问,而李觅踪又是六扇门的人,差役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稳妥起见,给陈三上了手镣脚镣,李觅踪和赵胜两人坐在桌子后,陈三跪在案前。

    李觅踪问道:“陈三,这块玉牌你是从何而来?”

    陈三:“回大人,这块玉牌实是小人自己的,不敢欺瞒大人。”

    赵胜一拍桌子:“胡说,陈三,你可能不知道这位李大人是谁,他是从京城过来,专门查探大案要案的刑部要员,你不是还要我再提醒提醒你吧。”

    陈三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我犯的事我都认,可是这块玉牌千真万确是小人的。”陈三一副混赖到底的样子。

    赵胜还想再恐吓他一番,被李觅踪拦住,他说道:“你说是你的,好,就算是你的,你知不知道,这块玉牌本是江记当铺的东西,江记当铺后来失火你可知道?我们查明这块玉牌和当铺纵火案有关……”一边说着,李觅踪一边从怀中掏出这块玉牌在当铺的票据,扔在陈三面前。

    陈三看了一眼票据,吓得连忙否认:“不,不是我,这玉牌乃是……乃是我从别人身上买来的。”

    李觅踪:“从谁手里买来的?”

    陈三:“是周易宁,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他,他本来问我要五十两银子,我跟他讨价还价,最后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赵捕头,这,这当铺失火一事和我没有半分钱关系!”

    李觅踪说道:“他是什么时候卖给你的?”

    陈三说道:“有旬日左右。”

    赵胜问道:“这块玉佩一看便知价值当在百两银子以上,他怎会二十两就卖给你?”

    陈三不知脑子是否糊涂了,他竟然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是否常去花柳巷?”

    赵胜骂道:“混账东西,我们常去那里干什么?”

    陈三连忙改口:“是是,大人要去也是查案,在花柳巷那里有一名叫做柳青青的,乃是周易宁的相好,他将玉牌卖给我就是为了银子去和柳青青厮混,你知道他名声不好,别人怕他作假,都不肯买他的东西,小人和他有点交情,可是亲兄弟明算账,我买过来自然是为了有点赚头,你情我愿下,他就便宜点卖给了我,他得了钱他就去了柳青青那里,我还没来得及脱手,就被你们给抓来了,小人所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偿若不信,到花柳巷找他一问便知。”

    李觅踪说道:“周易宁已经死了,柳青青也死了,都是因为这块玉牌而起,你可知道这块玉牌中隐藏着什么秘密?”

    陈三张口结舌:“小人不知,周易宁死了……”

    李觅踪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不过他到证实了一点,这块玉牌的确是被周易宁从他姊夫曹应举左掌柜的当铺里偷来的,他什么不好偷,偏偏选择了这块玉佩,偿若偷了别的,也许就不会惹来后面一系列的事情,更不会因此丧命了。

    陈三被押下去后,赵胜问道:“这玉牌到底有何秘密?”

    李觅踪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早晚会查个水落石出,赵捕头,多谢你的相助,这块玉牌我先收着,能查明了结果,我再让人知会你一声,对了,花柳巷里周易宁和柳青青的尸体你也派人去收敛一下。”

    赵胜自然连连答应。

第十二章 玉牌秘密

    李觅踪离开衙门,现在他得了玉牌,却不知玉牌的来历,还是一筹莫展,他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各处要道贴张告示,写明玉牌就在自己身上,让那些为了玉牌之人前来寻找自己,自己只要守株待兔便行了。

    但这种想法当然只能想想,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八臂仙猿江廷威和杀死周易宁于柳青青之人,从他们的手法看来,凶手的武功极高,自己不是其对手,若真是让人来找自己,那自己也和周易宁一样,简直是在自寻死路了,这些人为了玉牌,可不在乎多杀伤人命。

    正苦于没有头绪,李觅踪已经心生回京先查查当年太行山下命案一事,走在郑州街道上,李觅踪那种被人跟踪的不安之感再次生出,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难道什么凶徒还敢当街犯案不成?李觅踪假装毫无察觉,浏览着街上的店铺,希望能够找出跟踪自己的人。

    从街尾转到另一条街上后,李觅踪在街口停了一下,他打算突然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慌乱之人,那么尾随自己的人在淬不及防下便会露出狐狸尾巴。

    可是还没等他打算实施,一人从旁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口中叫道:“李大人!”

    李觅踪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又是伏缨,他刚要责怪伏缨坏了自己的事,伏缨假装跟他说话,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人在跟着你,是一名穿着玄色服饰,头戴武士巾的人。”

    李觅踪转怒为喜,他问道:“能否帮我将他捉住?”

    伏缨摇了摇头,放开了李觅踪的手腕说道:“不行,这个人看到了我,已经走了。”

    李觅踪问道:“这个人你认识?”

    伏缨点了点头:“有过一面之缘,谈不上认识。”

    李觅踪说道:“你怎么没有回家,还在这里?”

    伏缨说道:“我一想到回家就没有了现在的自由自在,回家的事过阵子再说,走,咱们喝酒去。”

    李觅踪想起上次和他一起喝酒时他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本不愿意,说道:“这……咱们……”

    伏缨问弦歌知雅意:“我早将此事看开了,不会喝多,我正有事问你呢。”

    李觅踪也正想问问他关于尾随自己之人的事,只好和他随便找了家酒楼,要了酒菜,吃喝起来。

    伏缨吃喝了一会后问道:“你上次问我关于名马被盗的事,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此事很有可能和一个你从未听说过的十二煞有关,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李觅踪果然从未听说过什么十二煞,他问道:“十二煞是何许人?十二个人么?”

    伏缨摇了摇头:“我也是偶然听人提起,听说并非是十二个人,而是一个专门杀人的组织,神秘莫测,有许多出名的杀手,据说都是受到这个组织的控制。”

    李觅踪说道:“这和丢马一案又有什么关系?”

    伏缨异想天开的说道:“你知道十二煞指的是什么吗?就是十二生肖,十二生肖里不是有属相是马的么?”

    李觅踪苦笑道:“若不是我知道你的为人,定然以为你在耍我,这联想岂非太勉强了?”

    伏缨说道:“当然不是光指这一方面,因为最近十二煞隐隐有在江湖上搅风搅雨的苗头。”

    李觅踪说道:“好吧,我去查查,对了,我也正好有事要向你请教。”对于伏缨所说的什么十二煞,李觅踪感到太不靠谱,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伏缨问道:“你是说今日在你身后跟踪你的人么?”

    李觅踪点了点头:“这是我要请教的事情之一,不错,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伏缨说道:“好像是三才门的一名护法。”

    李觅踪问道:“你没有看错吧?三才门算得上是名门正派,他们教中的护法跟踪我干什么?而且此人身手不错,怎会只是一名护法?”

    伏缨说道:“你问我,我去问谁?我也不过是在谁的寿宴上见过一面而已,我和他又不熟。”

    李觅踪不再纠缠此事,他将那块玉牌掏出来递给伏缨:“你走南闯北,惯识宝物,你帮我看看这块玉牌有什么来历。”

    伏缨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忽然说道:“这玉牌就是十二煞的甲子令牌,你从何而来?”说着,伏缨就将这块玉牌往自己怀中放去。

    李觅踪说道:“还给我,这可是重要的物证。”

    伏缨说道:“什么物证,你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先帮你存着。”

    李觅踪脸色一变,他正色道:“这块玉牌可是六扇门登记之物,你拿去我无法跟上面交差。”

    伏缨听他说得郑重其事,只得将玉牌又从怀中掏出来还给他:“忒小气了,枉我还帮你查案。”

    李觅踪接过玉牌连忙放在身上,对伏缨赔笑道:“以后我再有了什么宝贝,我自己送给你,这块玉牌牵扯到的事情太多,数日之间,已经有几人为了这块玉牌而丧命了,对了,你跟我说说,什么甲子令牌?干什么用的?”

    伏缨之喜欢宝贝,那是天下皆知,有几次他去作案,为的不是钱,而是听说某人家里藏着什么宝贝,便忍不住出手,这块玉牌的来历他也听说过一点,只是见李觅踪不肯给他,只有一个空头许诺,便懒洋洋地说道:“什么甲子令牌?我不知道。”

    李觅踪连忙给他倒酒,又发誓保证,回头一定给他找件宝贝,伏缨这才说道:“这块玉牌的价值不在于本身的价值,而在于它所能调动的势力,这上面的甲字,就是第一等的任务调动,十二恐怕就是调动十二名杀手,十二煞的杀手见令牌便要听从调动。”

    李觅踪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样重要的玉牌,竟然会被人拿到当铺里典当五百两银子,这……”

    伏缨说道:“当五百两银子?你实在说笑么?五千两银子也不止,听说让十二煞的杀手出动一个,所收到的钱也有数千两,何况十二名杀手齐出?那几乎足够做下任何案子了。”

    李觅踪摇了摇头:“就是在江记典当铺子典当的,唉,这中间定然有咱们不知道的隐情。”说着他将玉牌的来龙去脉大致告诉了伏缨。

    伏缨说道:“古怪古怪,你准备怎么着手去调查?”

    李觅踪说道:“我想事情可能和江廷威当年在太行山下遇到的那对夫妻有关,我准备回京去打探一下,可是带着这块玉牌,走在道上又大稳妥,所以我想你红缨公子若是没事,陪我回京一趟,你看如何?”这是恳求伏缨在路上保护他了。

    伏缨想了想,断然拒绝:“不行,我不会陪你趟这趟浑水,虽然这件事非常有趣,那十二煞可不是好惹的,我干嘛要和他们过不去?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第十三章 夜半刺客

    李觅踪恨恨地说道:“你这人,和朱雀差得远了,若是他在,他定然会主动要求去查探此事,你倒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伏缨微微一笑:“你就算用激将法,我也不会上当,不如朱雀就不如朱雀好了,好奇心和侠义之心固然重要,但性命更重要,这些人冷血无情,招惹他们会给自己惹来无穷麻烦,我伏缨生平有几件原则,其中之一就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危险之事,我绝不会去做。”

    李觅踪叹了口气,看来是说不动伏缨了。

    伏缨说道:“我看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你将这块玉牌脱手,和我一样置身事外。”

    李觅踪说道:“我和你不同,我是吃官家饭的,遇到案子不能不查。”

    伏缨也只好闭嘴。

    李觅踪问道:“你说你有事要请教我,是什么事?”

    伏缨说道:“没什么事了,你现在自顾不暇,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这顿饭我请吧。”

    李觅踪看着伏缨一会,最后终于笑道:“看来你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行,这块玉牌就暂时交给你保管。”说完就将玉牌掏了出来,递给伏缨。

    伏缨假意拒绝:“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害我和十二煞作对么?”话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笑吟吟地准备伸手去接。

    李觅踪忽然又缩回了手,他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伏缨冷哼道:“说来听听。”他想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但眼睛中对玉牌的喜爱却掩饰不住,看玉牌的神情,好像一只馋猫看到了肥鱼。

    李觅踪说道:“我要你陪我回京查清案子的来龙去脉,到时候我在刑部登记的册子上做些手脚,那时候玉牌便和案子无关,你拿着也踏实一些。”

    伏缨想了想,眼睛盯着这块玉牌,嘴里几乎要流出口水来,犹豫片刻后他终于答应下来:“行,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回家,就陪你到京城走一遭又如何?”

    李觅踪这才把玉牌递给了他,伏缨接过来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仔细看了看玉牌,这才将玉牌放在怀中,然后端起酒杯对李觅踪说道:“来,预祝咱们查探的案子水落石出。”

    从郑州府回京城,李觅踪提议骑马,伏缨却觉得还是坐马车为好:“坐马车能够节省体力,遇到歹人时咱们才好精力充沛地应对。”

    其实伏缨就是觉得坐马车更舒服些而已,李觅踪本来觉得骑马更快,但为了迁就伏缨,只好选择了做马车。

    两人加上一个马车车夫,晓行夜宿,这天傍晚,几人错过了城中歇宿之地,在一个名叫驿头村的地方借宿,李觅踪拿出银子,让一户农人家杀鸡买酒,饭饱酒足后,打算晚上就住在这里。

    当晚月黑风高,李觅踪和伏缨两人住在屋内,而马车车夫要喂马,去了另一户有草料的人家。

    睡到半夜,伏缨忽然被村子里的狗吠吵醒,他白天在车厢里打过盹,晚上睡得浅,被吵醒后,再也睡不着,便出来在院子里走动,星月被乌云遮住,四处一片漆黑,伏缨看得无聊,正准备回屋看看能不能继续睡会,屋顶的瓦面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伏缨的流萤剑还留在屋中,他感到了危险,立刻向屋中冲去。

    屋顶的黑暗中果然有人,刚才不小心发出了动静,见伏缨既然已经发觉了他的存在,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迹,向正准备回屋的伏缨挺剑刺去。

    空着手的伏缨不敢硬接,身子向旁边闪去,避开了来人凌厉的攻击,同时伏缨口中喝道:“看镖!”并扬了扬双手。

    此人闻言立刻向旁边闪去,其实伏缨手中哪来的什么镖?自然只是骗人的,伏缨趁着那人闪身躲避之际,人冲进了屋内。

    李觅踪自然也被惊醒,他提着剑准备出来,伏缨一边向内冲一边对李觅踪喊道:“回去!”他来不及多说,从刚才对方刺过来的剑法身形来看,李觅踪未必是其对手,李觅踪不敢逞强,又倒退回去。

    黑衣人被伏缨一声看镖吓了一跳,等到闪避过后,才知道伏缨不过是虚言恫吓,他恼怒至极,提剑向屋内扑去。

    伏缨进了屋,径直扑向自己床头倚剑处,可是对方的剑风已经到了背后,伏缨着地打了个滚,黑暗中摸到了剑鞘,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拔剑,对方的剑又向他刺来,伏缨只能继续在地上滚动,尽管在黑暗中,伏缨也感到来人手中拿的是双剑,双剑来回递出,让伏缨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李觅踪听到来人剑法凶狠,伏缨似乎落在了下风,屋内没有掌灯,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在眼前晃动,李觅踪推断此黑影绝非伏缨,挺剑刺去,那人听到破空声,回身一剑搅动,将李觅踪手中的剑搅得脱手而飞。

    有了这一短暂的时间,伏缨终于从地上站起身,流萤剑离鞘而出,带着伏缨在地上滚动半天的怒气,向来人直刺而去。

    那人听到伏缨的剑风,感到斗室之中打斗有些施展不开,因此双足一点,从屋中倒纵而出,落在院子里,伏缨提剑冲了出去,边冲出屋子,边对李觅踪说道:“你留在屋内不要出来!”

    不等李觅踪回答,伏缨也跟着那人来到屋外,来人似乎对自己的武功感到极为自信,并没有逃走。

    伏缨看他双剑一长一短,人穿着一身黑衣,就连脸上也蒙着黑巾,他说道:“你用双剑,又是刺客,莫非是金衣焕?”

    那人身子一震,显然伏缨猜对了。

    伏缨说道:“原来金衣焕也是十二煞的人,怪不得,嘿嘿,怪不得……”

    金衣焕也是个人物,见对方既然看出他的身份,他不再隐瞒,拉下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狭长的脸,他对伏缨说道:“你倒也见多识广,既然你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来难为你,只要你将那块玉牌交给我,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伏缨看了看金衣焕,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金衣焕有些恼怒:“我说得话很可笑么?”

    伏缨又笑了一会,这才说道:“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可笑,可是我却觉得非常好笑,你可知道我是谁?”

    金衣焕摇了摇头:“你跟那鹰爪子在一起,莫非也是六扇门中的人?”

    伏缨叹了口气:“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要饶了我的性命,嘿嘿,岂非可笑之极?”

    金衣焕冷哼一声:“看来你是不打算接受我的建议了?”

    伏缨还没说话,屋内的李觅踪忍不住说道:“伏缨,你让他将十二煞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们,我们便放他一条生路如何?”

    伏缨笑道:“不错,你看我们的建议比起你的建议来,是否更合理些?”

    金衣焕脸色变了,他问道:“你就是伏缨?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

    伏缨说道:“原来你也是见多识广,不错,我是伏缨,我们的提议,你可要考虑考虑?”

    金衣焕仅仅握着双剑的剑柄,他似乎在考虑伏缨的提议,忽然人向一旁突然闪去,看样子是想逃走,可是他还没逃出几步,就被伏缨赶上,伏缨既然是独行大盗,轻功上更胜金衣焕一筹,虽然只有一筹,但已经足够了。

    伏缨说道:“我们的建议里,没有让你走这个选择。”

    金衣焕问道:“那你想怎样?”

    伏缨说道:“要么依我的朋友所言,将十二煞的事告诉我们,要么死!”

    金衣焕说道:“别人都说你红缨公子流萤剑舞动起来,有流萤飞复息之妙,今日就让我开开眼界吧。”已知逃走不成的金衣焕,忽然交叉挥舞着双剑,向伏缨扑去。

    伏缨早听说金衣焕乃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却没想到他竟然被十二煞搜罗到门下,本想借机打听一下十二煞的隐秘,并不是非杀死他不可,不料金衣焕宁愿和他拼命,也不愿将十二煞的事情说出来,正所谓一人拼命万夫难挡,金衣焕扑来之时,双剑交错,伏缨一时看真看不出他的破绽所在。

    金衣焕连出三招杀招,伏缨连避三次,金衣焕喝道:“难道流萤剑名不副实?”

    伏缨说道:“你真要看?”

    金衣焕再施展出一招凌厉至极的杀招,逼迫得伏缨连闪避几乎都无法闪避,同时口中喝道:“出剑!”

第十四章 本司胡同

    伏缨身子一转,流萤剑终于出手,循着一道奇异的轨迹,将金衣焕的双剑削断,接着掠过金衣焕的咽喉,流萤剑依然不停息,随着伏缨的身子转动,剑光流转,若有若无,尽管是在黑夜中,也隐约能够看到剑光的忽隐忽现。伏缨人随剑转,在空中转了两圈,未落地时,流萤剑剑回鞘中。

    等到伏缨落地后,金衣焕已经倒地气绝,咽喉处的鲜血喷出,看起来极为惨烈。

    李觅踪这时方从屋中走出,他忍不住称赞道:“好剑!好剑法!”

    伏缨摇了摇头:“我本不想杀他,可惜他他杀我之心太急切,或者求死之心太切,这一招逼得我不得不回剑反攻,唉,这又何苦来由?”

    李觅踪蹲下在金衣焕身上摸索,不一会摸到一块牌子,两人回屋点着灯,李觅踪看到手中的牌子乃是一块金子做的牌子,上面刻着乙三,他问伏缨:“这金牌又是怎么回事”

    伏缨说道:“看来是金衣焕这次所执行的任务,路途上对付咱们两人的,一共有三名刺客,金衣焕已死,前面的路上还有两人在等着我们。”

    李觅踪问道:“为何他们三人不同时对付我们呢?”

    伏缨说道:“看来他们事先不知我的身份,以为对付一个李觅踪,派出金衣焕已经足够了。”

    正当两人在屋中说话的时候,他们借宿的那名农夫也被他们的打斗之声惊醒,起来看到院子里多了具死尸,吓得惊叫起来,李觅踪连忙出去好言安慰:“别担心,这是强盗半夜出来作案,没想到正遇到了我,我是刑部的官差,这是我的腰牌。”

    李觅踪费了不少口舌,才让这位农夫相信他的话,伏缨也跟着出来,三人一起将金衣焕的尸体埋到村中的荒地里,伏缨又给了农夫十两银子,让他不要说出去,这农夫虽然得了钱财,但还是显得胆战心惊,回来后他又用铁锨将地上的血迹用土覆盖住,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略觉放心。

    翌日,两人跟农夫告别,坐着马车继续赶路。

    此后的路上,伏缨和李觅踪两人一直保持着极高的警惕,防止再有人来暗杀他们,抢夺玉牌金牌,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一直等到他们回到京城,路上再没遇到什么杀手,看来是伏缨预料错了。

    到了京城,李觅踪立刻开始查询七年前的冬天,有哪个京官之子到地方上赴任,可是他翻遍了官员调动的所有信息,包括八年前的以及六年前开春之前的记录,都找不到一点关于那名年轻官员的线索。

    伏缨则住在旅店里等着李觅踪的消息,李觅踪翻查几日无果,脸上自然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伏缨见到他问道:“既然官员调动的记录上没有,说不定不是官员之子,你查查看,是不是什么王亲贵子,回个娘家干什么的?”

    李觅踪说道:“回个娘家能带这么多财物?”

    伏缨也想不通,但是他不断给李觅踪出主意:“是不是此人并非什么心上人,或者赴任什么的,说不定他本身就已经是地方官,来京城办事,所以没有官员调动的记录。”

    李觅踪得他提醒,又回去继续查,这次不知他一个人查,还动用了六扇门的不少人手,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有几个看起来有些接近,但仔细再查下去,又全都被否定了,官员年轻的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他的官服表明他官职不低,当年又刚生了孩子,能够符合这点的,几乎一个都没有,几天下来,李觅踪几乎在这方面死了心。

    伏缨见到他后说道:“依我看,既然查不出来,咱们不妨先查查名马丢失的案子。“

    但李觅踪是个死心眼,认准了这条路子,就要一直查到彻底没有可能为止。

    伏缨在旅店里住得腻歪了,便在京城中四处转悠,看了不少戏曲儿,熟悉了本司胡同里的勾当,本司胡同是什么所在?那是教坊司所在的一条胡同,教坊司乃是被贬作官妓之人的场所,这里的女子以卖艺又或者卖身为生,被称之为勾栏女子。之所以称之为勾栏,乃是这胡同里的女子为了招揽生意,经常在楼上的栏杆里,勾引来往行人,伏缨又不缺钱,又在和唐轩儿闹别扭之际,竟然在这里玩得乐不思蜀,李觅踪经常回到旅店里找他,却找不到人。

    教坊司胡同南边是勾栏胡同,北边是演乐胡同,伏缨这日饭饱酒足后,来演乐胡同听曲消遣,一边喝着茶一边磕着瓜子,来到这里除了听戏外,还能听这里别人的闲聊,有时候这些人的闲聊比戏曲更让伏缨感到有趣。

    这次伏缨听着戏曲没有多久,屋子里就进来两个公子哥模样的人,两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伏缨也没有准备他们能说出什么有意思的话,哪知其中一人说道:“户部尚书朱老爷子这次真是要被气死了。”

    另一人说道:“谁说不是呢?他孙子七年前跟一名妓女私奔,去年他自己得了一场大病,差点疯了,这次又是被人陷害,说他贪了多少多少银子,恐怕是晚节不保了。“

    前一人说道:“谁能不贪点?何况他在户部贪的绝对说不上多,肯定是得罪了人。”

    另一人说道:“我对他有没有得罪人不感兴趣,可是他孙子却将咱们教坊司里最水灵的姑娘给带走了,想想就叫人气恼。”

    前一人怪笑道:“你气恼什么?七年前你还不过是个不动女人为何物的毛头小子,我才是气恼为真,他奶奶的,这姑娘我也注意到了,只是碍着他爷爷是户部尚书,不敢跟他抢,哪知他不止是玩玩而已,竟然放弃了家中富贵,带着她跑了,嘿,如今看来,朱老爷子犯事,都着落在他孙子身上,真是报应!”

    另一人说道:“小点声,你嚷这么大声,若是被人听到,传到朱老爷子那里,由你好看。”

    前一人说道:“你放心,大家都忙着听戏,没人注意的,何况就算他听到了又如何,看在我爹的份上,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话虽如此,可是说话的声音毕竟还是小了很多。

    户部尚书乃是朱廷恩,因为移魂教对他施展邪术之事,伏缨也从朱雀那里听过他的名字,没想到他的孙子竟然会和一名官妓私奔,这可真是奇谈了,伏缨不在意地笑了笑,正准备继续听戏,忽然他心头灵光一闪,联想起那年轻官员和他妻儿在太行山下遇到太行五虎之事,难道竟会这么巧,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伏缨再顾不得听戏,连忙出了本司胡同,准备将此事去跟李觅踪说说。

    可是李觅踪在六扇门里查案,自己该怎么去找他呢?想了半天,伏缨决定先回旅店,等李觅踪过来找自己。

    刚到旅店门口,正好碰上李觅踪过来找他,他一见伏缨就问道:“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半天都没找到你的人影。”

    伏缨说道:“我去打听消息去了,你猜不到我查到了什么吧。”说到这里,伏缨不免有些得意,自己去听戏,竟能无意中探听到此事,他有八成把握,这朱廷恩的孙子和那年轻官员是同一人。

    李觅踪果然感到惊讶:“看你春风满面的样子,赶紧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伏缨拉着他来到没人之处,对李觅踪说道:“不用去查什么年轻的官员了,你去查查朱廷伟的孙子,这小子和一名官妓私奔,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人。”

    李觅踪说道:“官妓?一名官妓怎会有这么高明的身手?你要知道,那太行五虎都不是她的对手。”

    伏缨说道:“官妓又不是天生的妓女,很多不都是因为他们家人犯了大案,人被强行送到教坊司为官妓的么?说不定她以前习过武也说不定。”

    李觅踪点了点头,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说道:“我去查查看,对了,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们留意到有许多外地的江湖人忽然来到京城,我怀疑他们当中就有十二煞的人,你这段时间尽量少到外面去,更不要去人烟稀少的地方,给他们可乘之机。”

    伏缨问道:“你是否有点草木皆兵呢?这里可是京城,他们就算是十二煞的人,难道就敢在天子脚下胡乱杀人了么?”

    李觅踪说道:“他们要是担心这个,也就不会做这个行当了,据说现在的杀手杀了人,还能造成意外身死或者得急病而死的假象,总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伏缨点了点头:“你专门来找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个?”

    李觅踪说道:“不错,你要是还是这么不注意,不妨将那块玉牌先交给我看管,毕竟他们的目的还是以玉牌为主,杀人不过是个手段。”

    伏缨忙道:“我多注意点便是,你休想花言巧语将这玉牌拿走,对了,你赶紧去查查朱廷伟孙子的事。”

    李觅踪见他一股饿狗护食的劲,没有办法,只能再叮嘱他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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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尘事介绍:
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