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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水牢少年

    关侍郎问给事中:“除了这名单上所记的,还有没有其他人在押重监而没有登记在册的?”

    这名给事中姓方,人称方给事,方给事在刑部专门负责这类文书工作,他见关侍郎问得奇怪,便问道:“有什么事么?重监的犯人,除了圣上亲自下密旨捉拿羁押的,其余的全部都在这里,咱们京城就这么多犯人,时间长点的不是放了就是斩了,来去都相差不多。”

    关侍郎自言自语地说道:“圣上亲自下旨?什么人能让圣上下密旨,而我身为刑部右侍郎却毫不知情的?”

    他这话问得大有可虑之处,因为皇上若是瞒过一个人去做事,那么此人也离倒大霉没多远了。

    方给事笑道:“关侍郎不要多虑,我是说能让圣上亲自下密旨的,多半都是和近日来流传较广的谣言而生。“

    关侍郎说道:“你是说当年刘伯温提出的遇顺而止的谣言?”

    方给事点了点头,他说道:“偿若世间太平,朝中无事,我看早朝还会多开些,事情越多,圣上似乎……”

    关侍郎厉声说道:“别胡说,这种话岂是你能说得的?若是被别人听去……”

    方给事叹了口气:“难道不说就太平大吉了么?一句遇顺而止的谣言,都闹得满城风雨,你还以为现在大家都是像侍郎这般忠君不二么?我给你说吧,右侍郎自从得知今日早朝不用去后,早就出去花天酒地了,现在人人都抱着一副及时享乐死了活该的态度混日子,哪还会有人再真个计较这些?”

    关侍郎默然,方给事说得是实情,过了一会,他问道:“圣上从何时开始追查此事的?我在朝中也没有听说啊。”

    方给事说道:“我是在和锦衣卫的朋友喝酒时从他们那里听来的,皇上听说了此事后,只在暗地里叮嘱了东厂的人,让他们查出是谁在散播谣言,一旦查到,当场处死,若是牵扯到人多的,多半就会先下在水牢里,每日严刑拷问一番,再来抓住背后的主使,这就叫做顺藤摸瓜,东厂的人手不够,又调用了不少锦衣卫的人,因为是圣旨,所以此事虽不在锦衣卫的职责范围,却也只得配合。”

    关侍郎断然说道:“走,你陪我去一趟城西的水牢,就算关进去的人没有登记造册,投入水牢时,牢头总要登记吧。”

    方给事说道:“关爷,您究竟为的什么事,难道不能跟我说说么?在下虽然只是名小小的给事中,可是侍郎若是有事瞒我,以后被查到,我也不好遮掩。”

    听方给事的意思,那是怀疑关侍郎要去水牢中所找的人,极有可能是他的亲朋好友,这种事一旦受到牵连,便会同罪同罚,所以方给事非要问个明白不可,不然自己怎么糊里糊涂丢了官,甚至丢了脑袋到时都整不明白。

    关侍郎摇了摇头:“你别想歪了,我是去找一名叫做陆小闲的人,也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人。”说到这里,关侍郎想起方给事和自己向来都是福祸与共,便将昨夜之事告诉了他,看看他能不能知道点什么。

    方给事听他说完,仔细分析了一通,然后说道:“此事可有些不大妙,对方既然知道侍郎在外面的女人,就不怕侍郎报官,否则侍郎仕途堪忧呐。”

    关侍郎啐道:“什么报官?咱们不就是官么?我若非知道夏灵儿不能让人知道,早通知那些差役去追捕那人去了,你小子口风也要给我把实了!”

    方给事点了点头:“那么关侍郎的意思是,准备替他将人从水牢中提出来?此事也不可能,那比他将侍郎在外面养的女人说出来还要麻烦。”

    关侍郎说道:“我又岂能不知?我去找这个名叫陆小闲的,也只是想问问那人是谁,我的朋友里也有江湖中人,看看能否私下里跟他说说,别将我牵连在内。”

    方给事说道:“既然他今夜还要来,咱们找几个人将他宰了不就一了百了了么?”

    关侍郎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不想么?只是那人武功极高,我虽然不懂武功,但眼力还是有的,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偿若事情败露,此人拼个鱼死网破闹将起来,咱们都要跟着倒霉。”他说得是咱们,而不是他关侍郎自己,这就暗示方给事两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方给事肚子里暗骂,脑中却在代他思索,最后他说道:“对了,六扇门的李觅踪和小人的大舅子有些交情,听说他认得不少江湖上的高手,这些天他又正好因事留在了京城,咱们不如找他看看,能否有什么办法。“

    关侍郎皱着眉头说道:“李觅踪?这小子原本只是六扇门中的一名捕头,听说这两年破了几个大案子,什么名马奇案,什么无头案,晋升如插翅一般,如今已经是六扇门的把总了,现在我听人说他眼高于顶,咱们去求他,也未必有什么用。”

    方给事说道:“这都是以讹传讹,实际上李觅踪此人是位挺讲究的人,前两年我大舅子帮过他一个小忙,算是他欠了我大舅子一个人情,这事找他,多半能给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侍郎总是三品要员,论职位还在他之上,他总要卖些官场的情面,对了,咱们最好先去水牢那边看看情况,回头再说此事。”

    京城中有两处水牢,一处在城东,一般关的都是从外地押送过来的死囚,只因事情还没交代清楚,所以先下入水牢折磨一番,里面关着的人不多,通常审问过后,就交由大理寺定罪,只要定了开斩的日子,一般就不再让其受水牢之苦,城东的水牢里那几个人关侍郎也都清楚,不用去看,那个叫做陆小闲的人,一准是在城西的水牢,城西的水牢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即使有个别的冤案错案,可关侍郎能够保证大多数人都是罪有应得。

    城西的水牢是在地下,水牢的规矩,夏季水牢中的水要过腰,冬天要过膝,无论冬夏,都绝不好受,水牢中的水又能干净了?就算是在夏季,犯人们在水牢里大小解,人泡在里面,就算没有其他的严刑拷打,人也容易得各种疾病,身子骨弱的,撑不住几日就被阎罗王收了去,而冬日虽然水少了些,而且水牢是在地下,水不会结冰,但双腿陷入水中,依旧会将人冻得支撑不住,就算侥幸出了水牢,此后关节也会因此落下病根,一到阴天下雨,就会疼痛不堪。

    所以,再恶的恶人,都不想被关入水牢,关进去的多半都是无幸,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受一遭罪呢?所以水牢里的犯人比其他地方的犯人更容易寻短见。

    关侍郎和方给事也不是头一次来到水牢查看了,每回到过此处,两人对待犯人的态度都不同,关侍郎是觉得他们是活该,是罪有应得,而方给事因为出身贫贱,见过含冤入狱之人,因此对这里的人都是感到同情,为这里人的遭遇感到凄惨。

    就算是真正犯了事的人,也大都有其不得不犯事的原因,这些因由不能都怪罪到他们身上。

    看守水牢的差役十分清闲,正不知因为说了什么笑话,几个人正哈哈大笑,见到关侍郎过来,他们立刻停止了笑声,向关侍郎行礼,关侍郎问道:“这两日可曾有新关进来的犯人?”

    狱吏点了点头,禀告道:“黑爪子昨日带来一名少年。”

    黑爪子就是他们对厂卫的蔑称,只要没有厂卫的人在,他们官员之间都这么称呼,几乎成了一种习气,

    关侍郎问道:“这名少年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罪?”

    狱吏说道:“此人姓路,名叫路小千,犯的乃是反叛大罪,不过犯事的却不是路小千,而是路小千的父亲路达远,路达远在陕北府谷县拥兵作反,路小千不管有没有同他爹一起起事,总是死罪难逃。“

    关侍郎心道,原来不是陆小闲,而是路小千,路达远在府谷一带作反的事他也听说了,不过是因为当地旱灾导致粮食没有收成,赋税却依然不变,他们吃不饱肚子所以起而举事,但无论什么原因,只要是造反,就触了天条,牵连九族,死罪难逃,关侍郎问道:“既然是路达远的儿子,为何不就地正法,反而带回京城?”

    狱吏说道:“这路小千却不是在府谷那边捉来的,而是在保定擒获归案的,此人来到京城一带,绝非前来游山玩水,说不定有什么大阴谋,因此黑爪子先将他送过来,等到审问清楚后再行处死。”

    关侍郎又问道:“这路小千被关在几号牢房?”

    狱吏说道:“关在癸字号水牢,侍郎大人是否要提他出来盘问?”

    关侍郎才不在乎这个路小千的事,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前程和性命,他摇了摇头,随后编造道:“我只是过来看看在押之人是否都在刑部册子上登记到了,现在我知道了就够了,这件事既然由厂卫负责,我们也落个清闲,随他去吧。”

第三章 不速之客

    关侍郎转身就要离去,方给事说道:“且慢,牢头,我想问问,这少年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狱吏问道:“给事中所说的奇怪之处是指何意?”

    方给事说道:“我是说,这少年和其他囚犯,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狱吏喊过一名狱卒过来问道:“王五,癸字号水牢中昨日送来的那名少年,可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狱卒王五先给关侍郎和方给事行过礼,这才说道:“要说什么不一样的,这个,他嫌这里的伙食不好不愿意吃,不过初来乍到的犯人不都是这样么?饿个他们两三天,他们也就不会嫌弃了……还有,他好像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垂头丧气,死样活气的,精神挺好的,还和其他囚犯有说有笑的,没有那种死到临头样子,至于其他的嘛,我倒也没看出来,和其他人一样有鼻子有眼的。”

    狱吏呸了一声:“我能不知道他有鼻子有眼么?说让你说这个了?还有别的么?”

    王五回答:“这就没有了。”

    狱吏挥了挥手:“行了,你回去看着吧。”说完扭头对方给事说道,“方大人,您看,也就这样了。”

    方给事默不作声地想了想,然后对关侍郎说道:“行了,咱们先走吧。”

    出了城西的水牢,方给事说道:“现在咱们有了路小千的下落,晚上若是黑衣人过来,你至少有了个交代,关大人可记得了,是城西水牢癸字号牢房。”

    关侍郎点了点头,对方给事说道:“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方给事说道:“大人先回去,我去找我那大舅子,让他牵线去找一下李觅踪,看能不能约他出来,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

    关侍郎说道:“晚上恐怕不大合适,最好能在中午就将事情说一下,晚上那人不久来了么?”

    方给事抬头看了看天,离晌午还早,他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关侍郎是在刑部等着还是?”

    关侍郎说道:“我要回家一趟,连续两晚不回家,总归说不过去,你要是约定好了李觅踪,就到我家去通知我。“

    方给事点了点头,匆匆去了。

    关侍郎回到家后,看到家中下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异样,关侍郎拉过一名家丁问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么?”

    这名家丁叫做关二,是他买来的奴仆,从小养到大的,最近一段时间却被他大房收买过去了,关二目光闪烁着不敢说,关侍郎冷哼一声说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也没空说你,福喜和福来呢?”

    关二嗫嗫嚅嚅地说道:“他俩在……在大娘屋里。”

    关侍郎隐隐觉得有些不妙,福喜和福来他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被他收为贴身随从,这两人若是再背叛了他,跟他媳妇告了状,那他在这个家里,再无可信之人。

    事情来了,躲也是躲不过,关侍郎硬着头皮向妻子的房中走去,来到门口,正看到服侍大婆娘的老妪孙婆婆,关侍郎问道:“孙妈妈,屋里头的人怎么样了?”

    孙婆婆白了他一眼,说道:“老爷自己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这孙婆婆在关家做了十几年的下人,平日关侍郎对她挺客气的,如今她侍候婆娘了,倒和婆娘走在一路。

    关侍郎心中暗骂,真是反了反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看来这些人都有些分不清了,这家规也该好好拾缀拾缀了,他信步走了进去,心中打定主意,婆娘要是闹,就让他闹去,又不会闹出个大天来。

    他的婆娘姓李,名叫李双儿,父亲李崇业是礼部的人,虽然官职没有他高,但因为过于迂腐,又极之疼爱这个独女,所以一直不许关侍郎纳妾,这种不许,不是在明面上的,而是旁敲侧击,敲得关侍郎无可奈何,本来没有岳丈不许女婿纳妾的规定,但李崇业不知打哪里打听到他的一些把柄,关侍郎为了仕途,只能迁就他们父女俩,原本他娶了一名小妾,却在李崇业的施压下又给休掉了,此后便再无娶妾的心思,他向等着李崇业荣休或者去世后再做打算,怎奈李崇业身体安健,也没有要退下来的迹象,关侍郎只好暂时死了这条心。

    最近李双儿怀了第二个孩子,关侍郎寂寞难耐,便推脱刑部案子解压繁重,三天两头在外面和夏灵儿厮混在一起。

    关侍郎有时候觉得李双儿知道他在外面有人的事,只是从来不提起,今个这是怎么了?

    走进去后,只见福喜和福来两人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宁死不屈的坚定神色,李双儿坐在椅子上,丫头铃儿在一旁给她捏肩,让关侍郎意想不到的是,屋里还有一个陌生男子,也大模大样地坐着,见到关侍郎并不起身。

    虽说李双儿有了身孕,但让一个陌生男子来到她屋里,似乎也不合规矩,关侍郎的脸登时变得有些难看,不过有外人在此,这事只能先放在一边。

    李双儿看到关侍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家主子回来了,这位客人有什么话直接跟我们关大人说罢。”

    这人年纪不大,一身土里土气的穿着,听到李双儿说关侍郎的身份,这才站了起来,对关侍郎说道:“在下受人所托,前来问过大人,在京城的监牢里,可曾有一名叫做路小千的在押犯人?”

    关侍郎听到他的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昨晚那黑衣人到他和夏灵儿所在的地方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来到了他的家里来闹,这不是在暗地里威胁他么?他说道:“咱们到外面说罢。”

    李双儿摇了摇头:“何必到外头去说?那个什么夏灵儿什么秋灵儿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关侍郎脸色微红,看了看福喜和福来,只见两人微微摇头,表示不是他们说的,关侍郎心中疑惑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如今不是提起此事的时候,他对这陌生男人说道:“不错,在押的犯人中的确有一名叫做路小千的,被关在城西水牢癸字号牢房,不过我倒要问你,你是谁?又是受何人所托?”

    这人说道:“小人名叫莫谷儿,自府谷千里而来,至于受何人所托,想必关大人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多问呢?”

    关侍郎心道莫谷儿定然是个假名字,不过是真是假都没什么分别,他说道:“你们也太过分了,昨晚已经问过,怎么说好的今晚过来,却在白天又来我家,这是什么意思?”

    莫谷儿愕然问道:“昨晚就有人问过了你?”

    关侍郎冷冷地说道:“你又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有没有人找过我,难道你们自己还不知道么?”

    莫谷儿摇了摇头:“小人自府谷千里迢迢地赶来,也只不过是在今日刚刚进京,怎么可能昨晚就去找了大人?啊,不好!”

    关侍郎问道:“什么不好?”

第四章 事有蹊跷

    莫谷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关大人请不要多问,知道多了反而对关大人不利,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关大人让人在里面关照一下路小千,这是小人的一点意思,事情办得好了,我家老爷还有礼物相赠。”

    关侍郎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对木盒递给他,他没有接,莫谷儿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对关侍郎等人说道:“小人还有事,关大人别忘了跟监牢里的狱卒关照一声,告辞了。”

    说完,莫谷儿来到门外,却没有向门口走去,而是忽然拔地而起,上了房顶,这光天化日之下,此人也不怕此举过于骇人听闻,想不到这人看起来土里土气,身上的功夫却不差。

    随着房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远去的声音,关侍郎知道莫谷儿已经离开,他心中存着诸多疑问,比如昨晚那黑衣人看来并非是和莫谷儿一路的,这路小千怎会有这么大的面子,找来几路人马前来搭救他?他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莫谷儿留下的两个木盒,只见里面各放这一个美玉雕成的娃娃,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雕工精美栩栩如生,关侍郎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玉石,他顺手递给李双儿,李双儿冷着脸没有接,关侍郎只好又将玉娃娃放回了木盒,虽然满腹心事,却依然感到这两个玉娃娃的礼物可不轻。

    李双儿对福喜说道:“你来说说你们老爷昨晚去了哪里。”

    福喜低头抬眼看了看关侍郎,见关侍郎正盯着他,吓得他眼睛又缩了回去。

    关侍郎说道:“你不用问他了,我就在这里,什么事不好问我?何必去逼问我的随从?”

    李双儿说道:“那好,我问你,你可知那夏灵儿是什么人?”

    关侍郎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夏灵儿是教司坊的歌女,他的父亲夏伯田因为挪用赈灾的银子,牵连到的她,可算是遭遇凄惨,唉。”

    李双儿说道:“夏灵儿这个名字是她去了教司坊之后改的,她本名叫做宫秀莲,根本不是什么夏伯田的女儿。”

    关侍郎身子一震,讶然问道:“此事连我都没有听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双儿哼了一声:“要是我连我男人在外面找到人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知道,我这个做妻子的岂非让人笑话?”

    关侍郎喃喃地念叨:“宫秀莲,宫秀莲,她为何要骗我?”

    李双儿说道:“这个你得亲自去问她了,我倦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会。”

    关侍郎对福喜和福来使了个眼色,两人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关侍郎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喜说道:“回老爷,此事绝非我们说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娘子将我们喊来时,她显然已经知道外面夏小娘的事了。”

    关侍郎说道:“她自有本事去查,他爹是礼部的人,官虽不大,认识的人倒多,定然是他在背后调查的,我问的不是这事,而是那莫谷儿是什么时候来的?”

    福喜说道:“就在老爷回来前不久。”

    关侍郎问道:“他是怎么来的?是从大门进来的,还是这么从屋顶上下来的?”

    福喜说道:“多半是从房顶下来的,他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说要找老爷,我们告诉他老爷不在家,他边说要找夫人说话也行,我们见他出现的古怪,正想盘问,哪知大娘子正出现在门口,便将他叫了过去。”

    关侍郎点了点头说道:“那他前来就应该没人知道了,和反贼谈话,被人看到了也是麻烦,还有,你们两人真的不知道昨晚的事?”

    福喜说道:“什么事?哦,小人该死,不该睡着……”

    关侍郎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了,我一会要出去一趟,你们跟我一起去。”

    两人应了。

    关侍郎来到厅堂喝茶,心中难以宁定,这个名叫夏灵儿的究竟是不是叫宫秀莲,为何要用假名字,自己得好好查查,别在这事上栽了跟头,还有,昨天晚上的黑衣人不是和莫谷儿一路,那……

    正思量着,方给事来了。

    关侍郎迎上来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方给事说道:“跟李觅踪说好了,晌午在迎客楼相见,关侍郎的脸色有些不对,怎么回事?”

    关侍郎说道:“一时也说不清楚,等见到李觅踪再说吧。”

    他喊着福喜和福来两人,随着方给事一起坐着马车出门,向迎客楼赶去。

    几人在迎客楼等了半天,李觅踪方才风尘仆仆地过来,一见到关侍郎,李觅踪就打着官腔说道:“你也知道,最近世道不宁,我们六扇门的人那个人都忙得没日没夜,不像你们这些朝中大臣清闲啊,所以这次晚到,还请体谅一下下官。”

    关侍郎说道:“不敢,李大人请坐。”

    李觅踪做好后,对关侍郎说道:“听说关大人找我,有事要说,咱们都是为刑部办事,又有这层情面在,关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关侍郎犹豫了一下,此事不知从何说起,自己若是将昨晚之事说出来,不免要提到夏灵儿,这件事若是让李觅踪知道了,也算是有了把柄在他手中,可是若是不说,此事便难以解决,正两难间,方给事说道:“还是我来跟李大人说罢,我们关侍郎昨夜遇到一名武功高强之人打听水牢中犯人的情况,这名犯人叫做路小千,现在关侍郎不知那人打听路小千乃是何意,还请李大人帮忙查探查探。”

    李觅踪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向朝廷命官打听犯人之事?”

    关侍郎叹了口气:“那人武功高强,又在卯夜出现,我至今兀自感到心惊肉跳。”

    李觅踪对此倒并不怎么在意,武功高强的人,他见得还少了?他只是对关侍郎说话吞吞吐吐,不尽不实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斟酌着说话的用语,对关侍郎说道:“侍郎大人在官衔上比下官高,有些话本不该下官来过问的,只是此事太过蹊跷,而关大人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要知道,查案一事,若不能了解事情的详细经过,恐怕不大容易查出真相。”

第五章 礼下于人

    尽管李觅踪说的很委婉,但关侍郎还是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想起夏灵儿对他仕途的影响,又想到了李双儿说的,夏灵儿不是她的真名,真名叫做宫秀莲,也不知真的如此,唉,如今所有的事都好像一塌糊涂,关侍郎下定决心赌一把,与其这么寝食不安地被动,不如将一切都告诉李觅踪,让他帮自己去追查到底,万一他要是以此来要挟自己,自己就算是看走眼了吧,来个痛快的,也胜过被恐慌慢慢折磨。

    想到这里,关侍郎痛下决心,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这件事因为有伤德化,所以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跟李大人说,如今李大人已然见疑,我又相信李大人绝非是背后伤人的小人,所以不妨直说了吧,我在外面养了一房女人……”

    接着,他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如何在教司坊和夏灵儿相识,如何对其楚楚可怜的身世充满同情,如何在外面购置了一套宅院以供和她相厮守,如何昨晚在和她同床共寝时被一名黑衣人所逼迫,如何今日从夫人那里得知夏灵儿乃是宫秀莲伪造身份,而从府谷县过来的莫谷儿又来打听路小千的消息,可是两人并非一路等等,一股脑地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了李觅踪。

    方给事在一旁听着,他想不到关侍郎竟然豁出去了,他也不担心李觅踪此后抓住他的把柄不妨,让他吃尽苦头,其实在京城的官员,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皇上便是带头的后宫三千佳丽,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满朝文武官员几乎都以娶的妻妾多为荣,像关侍郎这种家中只有一位妻子的倒是少见,但在外头包养官妓,和纳妾回家,对于在朝中做官的人来说,那就是两回事了。

    这种事若是地方官员的作为,倒还好说些,天子脚下,事事都要讲究个礼仪风化,若是被人参奏了一本,轻则革职,重则流放,罪名当然是个以官谋私,豢养官妓,贪赃枉法了。

    关侍郎原名关存孝,前年升到侍郎后,大家包括他自己都知道这已是他所能攀上的仕途的顶峰了,加上他为人老成持重,没有大的过失,升降都没有多少可能,故而人人都喊他关侍郎,时间久了,记得他本名的人倒不多了。

    关存孝原本家世平平,能够走到如今刑部侍郎这一步,除了他颇有文笔,懂得奉承上面的人外,还有他岳丈李崇业数十年积累下来的人情,所以他走到这一步极不容易,如今差行差事,竟将一生荣辱全都押宝在李觅踪身上。

    李觅踪何尝不知道这点?不过他志不在此,他身为六扇门的人,对官场的肮脏手段听得多了,他若要以此勒索官员,怎都轮不到他,他仔细听过关侍郎的诉说,又提出了几个问题,关侍郎听后都一一把所知的告诉了他。

    最后关侍郎问道:“怎样?”

    李觅踪说道:“这黑衣人的武功不是一般的高,那用剑点向夏灵儿,如果他不是和夏灵儿合谋演戏,那么那一招在武林中叫做剑气点穴,这种武功,江湖上老一辈的人能够做到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人,年轻人中更是寥寥可数,昨天晚上去找你的人,显然不是个老头子。“

    关侍郎连忙点头:“绝对不是老头子,听那黑衣人的声音,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李觅踪又说道:“而你所说的莫谷儿,没有从你府上大门离去,而是从房顶离开,用的是旱地拔葱的功夫,虽然比不上那黑衣人,但年纪轻轻,也是相当了不起,我敢肯定,这两个人绝非是一伙的。”

    关侍郎讶然道:“李大人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过,怎能肯定不是一伙的?”

    李觅踪说道:“路小千的父亲路达远在府谷起事,获得的支持极多,当地的穷人同仇敌忾,就连官兵都不放在眼里,后来路达远兵败,路小千不知所踪,造反之人一时群龙无首,得知路达远还有个儿子,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将他找出来,让他继续揭竿而起,那么有几路人找上了他,也就不奇怪了。”

    关侍郎常年待在京城,对于边疆灾民以及反贼的消息听得不多,皇上又刻意回避这些事,以至于关侍郎竟然不知道反贼头子路达远已经兵败身亡,怪不得路小千流亡在外,原来如此,他说道:“路达远死了?我竟然不知道,京城消息闭塞至此。”

    李觅踪摇了摇头:“不怪京城消息闭塞,只怨有人在京城将这些军情全都拦下,对皇上报喜不报忧,但军情大事,还是多多少少地传了过来。”

    关侍郎想不到事情竟然到了这等地步,他说道:“既然如此,杀死匪首路达远,已经邀功请赏一事,为何这种事也不见有人大肆宣扬这赫赫之功呢?”

    李觅踪冷笑道:“早有人在暗中盯着这个功劳,希望能够升官发财,可是谁敢做这个出头鸟呢?“

    关侍郎问道:“什么意思?难道直接向圣上报捷,还有人敢阻拦么?战功可不比别的,就算是厂卫的人,也没有话说。”他心道,这中间定有古怪,平常打了一点胜仗,甚至打了败仗都要说成胜仗来邀功,这次怎的如此奇怪?

    李觅踪摇了摇头:“不敢邀功,倒不是来自京里朝中的阻碍,而是路达远此人在陕北的武林中交情很广,谁敢以此居功,路达远的那些江湖朋友多半就会找上门来,以至于后患无穷,升官发财固然诱人,可是能够活着,才能够享受升官发财的结果。”

    关侍郎恍然大悟,他说道:“怪不得有这几路人来问路小千的事,说不定不止这两路人,只是这两人刚好找上了我罢了,刑部这么多人,总不会这么巧,就这么两路人全都摸到我那里了。”

    李觅踪说道:“此事古怪就古怪在这个地方,我还没有听说其他人也遇到这种事,侍郎大人在刑部是否有何过人之处,所以他们都找到了你呢?“

    关侍郎苦笑道:“李大人就别拿我开涮了,我哪有什么过人之处?你的意思不会是我如何成了这个冤大头吧?”

    李觅踪说道:“这事定然有蹊跷之处,我回去查查看是否其他人也被人逼问过,若是只有侍郎大人一人,这……”他顺手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一颗花生然后说道,“我随手夹起这颗花生,并不是因为偶然,而是这颗花生是盘子里最大的一颗,可是若仅仅是打听路小千所在何处,也完全不需要像侍郎大人这样的大官,随便一个狱吏或者比侍郎知道得要多,他们找上你,定然不只是打听一下这么简单。”

    关侍郎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还会让我帮着劫狱?”

    李觅踪摇了摇头:“这倒不至于,但是让你传递个消息,将看守的牢头狱卒给引开,又或者让你以自己为人质,逼他们放人等等,都在你能做到的范围内,只是他们会怎么做,咱们现在也不知道。”

    关侍郎说道:“如果这样让路小千逃脱,我也跟着脱不了关系。”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错,我忽然想到,这两路人既然不归同属,而各自前来搭救路小千,多半是他们反贼内部的派系之争,你想,要是能够救路小千这贼首之子逃出牢笼,对反贼来说,这是多大的功劳,以后若得了势,那救出路小千的人还不是成了保……你说是不是?”李觅踪本来想说保架,那路小千所谓的得势也就是割据一方,只是这话在京城里极为犯忌讳,李觅踪点到即止。

    关侍郎点了点头:“不错,这么说来他们非但不会同心协力,反而会起争执,李大人是说让我好好利用利用他们这点?”

    李觅踪说道:“关大人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说不定能从这点上成功脱身也说不定,切记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侍郎大人千金之体,千万不要与他们起了冲突。”

    关侍郎点了点头,他想起晚上那黑衣人还要过来,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今天晚上……”

    李觅踪说道:“侍郎大人既然找到了我,我自然要竭力相帮,可是事情原委还没有调查清楚,别的我也不好说,但照顾大人的安危,下官自然还是要负责的,请关大人告诉我您外宅的地址,我提前安排一下。”

    关侍郎压低声音告诉了李觅踪,李觅踪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方给事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此事见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他给两人都满上酒,然后举杯说道:“我就说李大人是个爽快人,只要有关咱们自己人的事,那定然是不遗余力,来,侍郎大人,咱们敬李大人一杯。”

    若非关侍郎在求李觅踪帮忙,按照尊卑,他身为刑部侍郎三品要员,绝不会将这位六扇门的把总放在眼中,如今有求与人,自然不能再摆谱,当下和方给事一起向李觅踪举杯道:“来李大人,我的事多有劳烦了。”

    李觅踪假意谦逊了几句,实则照单全收,欣然喝下了这杯酒。

第六章 无情剑客

    三人商量妥当,除了这匪首之子路小千的事,教司坊官妓夏灵儿究竟是不是宫秀莲,也一并拜托李觅踪前去调查,这件事简单得很,李觅踪没有拒绝的理由,也答应下来,这一顿饭吃得主人放下了心事,客人也受到了尊敬,自然是宾主尽欢。

    饭后几人辞别,李觅踪离开了迎宾楼,立刻去找一个人,他这次对关侍郎的事答应得如此痛快,是因为他这次回京调查的另一件案子,正是和路达远有关,他正茫然没有头绪,听到方给事说起关侍郎的事,他立刻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对于案子,李觅踪是连一点线索也不愿放过,因此痛快地答应了和关侍郎的饭局。

    他被调到京城调查的就是兵部周帷幄和路达远之事,原来路达远被诛,皇上早就知道了,这还是他一手授意的。

    陕西省旱灾十分严峻,国库存粮不足,只能从南北其他十二省调集粮食银两去赈灾,可中间牵扯了太多**之事,运过去的十停银粮,到了陕北不过剩下五停,再被土匪劫掠,灾民抢夺,真正用来赈灾的,只不过二三停而已,以至于当地灾民以为是朝廷对他们不管不顾,因此作反。

    以路达远为首的叛军开始招揽灾民加入他们,他们冲击官府,抢夺大户的粮食,很快形成了规模,这件事在西北闹得虽大,可是送到京城的急报却被改成了不痛不痒的小事,所以在起初并没有被京城中的文武官员放在眼里,直到调去镇压叛军的著名右都督威豹和路达远的叛军遭遇后,全军覆灭,此事这才引起朝中震动。

    京城文武官员无不一只认定对叛军进行围剿歼灭,以除后患,但皇帝却觉得此举未必可行,但他不忍拂逆众臣之意,让人觉得他身为一国之君有些软弱,因此只在私下里下了密旨,让人送给远在西安府驻扎的神武卫周帷幄,让他以招安为主,围剿为辅,将叛军分化,有宁死不归顺的再行击杀,以儆效尤。

    这倒密旨产生了想象不到的威力,路达远率领的叛军中,有几个头目抵不住招安许下的当官发财的诱惑,纷纷反水,以至于叛军走向分崩离析的地步,路达远以难以想象的毅力和能力将残余之人收拢,对周帷幄军进行誓死抵抗,可惜最终还是被周帷幄率军击溃,这么看来周帷幄和路达远本不会有什么关系,而且更有了死仇,路达远身死,捷报只报给皇上一人。

    这对皇上来说原本是件好事,但锦衣卫却查出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而且周帷幄有和反贼结交的怀疑。

    皇上开始并不相信,因为在外征战的都督,都有妻儿老小扣押在京,别说他敢不敢这么做,而且也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锦衣卫查出来的理由虽有些荒唐,但又非全然胡说,他们说道,此事和路达远的一名女人有关,这个女人便是路小千了。

    对于镇守在外,又刚刚立了大功的将士来说,最不该对其产生怀疑,否则容易生出祸患,但这件事却非空穴来风,锦衣卫只管京城,东厂也只敢在文官以及百姓中耍横,对手握重兵在外的周帷幄却是一种截然相反的态度,那就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既然此事厂卫不敢查不能查,又不能公开去查,皇上只好让六扇门的人去打听事情的真相。

    这就是李觅踪来京的原因。

    无论在什么朝代,皇上若是对在外的将士起了疑心,都将是祸患的开始,所以贵为天子,皇上也要小心翼翼地处理此事,他吩咐李觅踪暗中调查,万万不可泄露了风声,偿若泄露一星半点,那就是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周帷幄拥兵作反,偿若有所泄露,李觅踪便要提头以报皇恩。

    这是皇命,也是关于朝廷安危之事,李觅踪当然要尽力去查,就算此事真的只是空穴来风,他也要查出这风是从何处吹来,又因何而起的风,若做不到这点,他李觅踪便愧对了皇上的期许。

    这也是他要和关侍郎见面的原因,其实就算关侍郎不央求他来帮忙查探,他只要知道了,也会主动要求参与进来的,只是他主动和关侍郎主动还是有区别的,他假做因为人情才答应下来的,办起事来便不着痕迹。

    既然知道了一些线索,身在庙堂和江湖中游刃有余的李觅踪,当然要找江湖上的人来帮助自己。

    庙堂中可没有这样高明身手的人,他要找的,正是曾经欠过他一些人情的无情剑客萧别离。

    一首别离曲,天涯断肠人,这就是对萧别离的写照,李觅踪曾为他别离过的女人找出了凶手,萧别离很承他的情。

    凶手当然已经被无情剑客送上西天,无情剑客的剑如同他的人,无情却有情,有情又无情,有情无情之间的剑法,是极其辛辣的剑法,所以李觅踪才会来找他,李觅踪一时也想不起来还能找谁。

    李觅踪在客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要离开,李觅踪心中暗暗叫妙,若是晚来一步,他就要走了。

    萧别离眼中的感激之意从没有减淡,是因为萧别离一直都没有机会偿还李觅踪的人情,他说道:“李大人行色匆匆,不知所为何事?”

    李觅踪说道:“找人。”

    萧别离:“找谁?”

    李觅踪指着他说道:“找你。”

    萧别离心中又感轻松又感沉重,轻松的是他终于能还李觅踪人情了,沉重的是他有急事要走,两难之际,他露出了苦笑,一时无法抉择是该走还是该留。

    李觅踪见状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多久的,如今已经快到黄昏,我只让你帮我到子夜,之后你再走,我也不会留你。”

    萧别离脸上的寒冰开始融化:“那好吧,到底是什么事?”

    李觅踪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

    当天晚上,关侍郎照旧来到夏灵儿的这所宅院后,只见宅子内黑灯瞎火,天色刚刚黑透,夏灵儿却没有点灯,难道是睡得早?关侍郎名福喜去敲门,福喜只敲了一下,那门就开了,原来门是虚掩上的。

    关侍郎见状心提了起来,门没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夏灵儿不在这里,自己走了,二是昨晚那名黑衣人已经来了,就在里面,已经制住了夏灵儿。

    这两种可能里,关侍郎宁可是前一种,他宁可夏灵儿是在欺骗自己,是为了他的钱,如今她将床底的黄金全都拿走,远走高飞了,毕竟他心中还是十分喜欢夏灵儿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他不希望她死。

    福喜和福来两人先走了进去,来到客厅外,两人便停了下来,他们可不敢擅自进入,这是关侍郎曾交待过的。

    可是这次关侍郎却说道:“你们二人进去将灯点了,小心点。”

    福喜和福来两人想不通就算是点个灯,为何要让两人一同进去,更不明白小心点是什么意思,难道点个灯他们还做不到么?

    关侍郎担心的自然不是两人连灯都点不好,而是担心那黑衣人已经在屋内,怕两人一见面就被杀了灭口。

    福喜和福来两人悉悉索索打火折子的声音传来,终于,屋内的油灯点燃了,关侍郎松了口气,这说明那黑衣人不在,他走了进去,四处查看,果然不见了夏灵儿的身影,他进了厢房,看了看床底下,出乎他意料的,那箱金子还在,夏灵儿若是偷偷溜走,怎会不带走金子?

    关侍郎让福喜和福来两人到门口守着,他则留在屋内,准备看看夏灵儿有没有留下什么书信,好歹两人露水夫妻一场,夏灵儿不能说走就走。

    可是房中一切关于夏灵儿的事物都没有带走,她的衣服,她的首饰,但让关侍郎感到庆幸的是,屋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他看着夏灵儿的东西,心中猛地一动,既然他的夫人李双儿已经知道了夏灵儿的存在,会不会是她让人将夏灵儿赶走的?又或者是李双儿名人将夏灵儿囚禁起来痛加折磨?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两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关侍郎猜测这是福喜和福来两人被打晕后倒在地上的声音,看样子,是黑衣人再次到来。

    关侍郎大着胆子从厢房中走了出来,正准备要和黑衣人相见,外面出来了打斗的声音,关侍郎知道能和黑衣人过招的,唯有李觅踪找来的人,他又是欢喜又是担心,竟不敢走出厅堂去,只敢凑到门缝隙里偷看。

    初冬冷冷的月光下,一名黑衣人正和一名穿着青衫的人打的激烈。

    黑衣人是来找关侍郎的,那穿青衫的人正是无情剑客萧别离,只是关侍郎还不知道罢了。

    门缝中看不真切,再加上关侍郎不懂武功,所以全然看不出谁占上风谁落下风,只能干着急,同时他也没有看到李觅踪的身影。

    难道他的生死荣辱就只能系在这身穿青衫的人身上么?关侍郎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四处寻找着自救的路子,眼睛落到了厢房的窗户上,若是穿青衫的人输了,自己难保不会被黑衣人杀死,与其在这里干等,何不先偷偷地离开这里再说?

第七章 一块铁片

    就在关侍郎刚从窗户爬了出来时,一个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旁,关侍郎吓得差点连魂都飞了,他缓缓地转过头去,发现正是李觅踪,忍不住问道:“李大人怎么躲在这里?”

    李觅踪压低声音说道:“想不到此人竟能和无情剑客斗个旗鼓相当,这真是怪事。”

    关侍郎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李觅踪说道:“路达远身旁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武功高手,如果有,他也不会兵败身死,早就被救出去了,这人如果不是路达远部的人,那他究竟会是谁呢?”

    关侍郎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关心路达远身旁有没有这样的人,他随口说道:“或者是路达远在外地的朋友也说不定,你们不是说他在陕北的武林中交情很广么?”

    李觅踪摇了摇头:“陕北武林中不会有这样的人才,江湖中的高手不是出自中原富饶之地,就是出自西域偏僻之所,整个陕北都不会有什么武功绝顶之人,这名黑衣人绝不会是陕北人,当可以想见,而其他地方的武功高手就算是和路达远有点交情,还没到为了他的孩子不顾一切地来京城营救的交情。”

    关侍郎似懂非懂,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古怪理论,殊不知李觅踪身为六扇门的人,常年在外和江湖人士打交道,所认识的和所听说的关于江湖上一些超特之人极多,由此得出这个结论。

    从门派上说,少林以西杰出的门派便少得多,犹如进入了门派的沙漠,偶尔有两个像样的门派,也终究没法和中原腹地的门派相提并论,从少林寺向东向南,则犹如来到一片门派的森林,其盛况之空前,犹如雨后春笋,特别是如今到处闹灾情,陕北旱灾还没消停,河南洪灾又开始泛滥,灾民流离失所不断向东转移,对于饥民来说,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因此世上不太平,有点家业的人都想让孩子学点功夫傍身。

    从个人来讲,江湖上剑法最强的人,毫无疑问是在苏州的万剑山庄里,依旧在剑道的路上不断做出突破的慕容寒山,除了他以外,江湖上传闻武功高强的人,不是在江南就是在冀北,还有时不时从西域来中原一次的雪山剑派,赏花宫等一流高手。

    而西北贫瘠之地,就算有双环门,土行门等特异的门派,也绝不会出现武功特别高的,最多不过是有些独特的本领罢了。

    只可惜这些若是说给江湖老耄来听,他听然会佩服得击节赞叹,说李觅踪眼界宏伟,但连武功都不会的关侍郎哪里懂得这些,李觅踪的一番妙论如同对牛弹琴。

    显然这黑衣人不会是路达远的什么朋友,那他为何要救路小千呢?

    李觅踪心中忽然一阵,他是否是为了救路小千,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无情剑客萧别离和黑衣人相斗得正激烈,两人交手差不多已有上百招,兀自没有分出胜负,李觅踪透过窗户看到这场精彩纷呈的打斗,却神游物外,思索着黑衣人和路小千的关系,就在他想得有些迷糊时,一个瘦弱的人影忽然从半空中疾冲而下,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看起来像剑的兵器,向黑衣人刺去,他的到来十分突兀,犹如忽然从空中飞掠下来觅食的夜鹰。

    黑衣人和萧别离武功几乎不分伯仲,斗个旗鼓相当,这第三人的加入,使得黑衣人立刻落在下风,这瘦弱的人影武功似乎并不如何高明,但出手奇诡,处处透露出一副以命搏命的狠辣势头,黑衣人不愿和他两败俱伤,很快节节败退下来。

    关侍郎看清了瘦弱的人影后失声叫道:“是莫谷儿!”

    李觅踪因得他告知了莫谷儿也是为了路小千而来的人后,对于他是真正准备搭救路小千的人毫不怀疑,却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如关侍郎所言,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高明的轻功,虽不花哨但绝对实用的武功,好像一头在荒野觅食的瘦骨嶙峋的野狼。

    在萧别离和莫谷儿的夹击下,黑衣人不是敌手,他退到墙根下,猛地使出一招凌厉的剑法,暂时逼开萧别离和莫谷儿,而后纵身翻越墙头落荒而去。

    莫谷儿随后追去,在黑衣人翻过墙头的一瞬间,他也跟着跳将起来,用手中的兵器在黑衣人背后划出一道口子,但可惜的是只划破了衣服,没伤着人,莫谷儿势头已尽,又落了下来,黑衣人离去后,莫谷儿也蹿上墙头,人站在墙头向外看了看,似乎因为黑衣人逃走得太快,他追之不及,最后颓然从墙头上跳回院子里。

    无情剑客萧别离问道:“你是谁?”

    莫谷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和他黑色皮肤不太相称的洁白牙齿说道:“我叫莫谷儿,你是谁?你的武功很不错啊。”

    萧别离说道:“我姓萧,你来这里干什么?”

    见到黑衣人离去,李觅踪带着关侍郎又从窗户这边爬了进来,走到院子里,莫谷儿看到关侍郎,来不及回答萧别离的话,先对他说道:“我总算来得及时,你还没死。”

    关侍郎听到他这么说,身子一颤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黑衣人是谁?他要杀我?”

    莫谷儿说道:“他是单勤王的人。”

    关侍郎非但没有解惑,反而更加疑虑了,他问道:“这个单勤又是谁?”

    莫谷儿笑了笑:“不是单勤,是单勤王,据说是因为他爹姓单,他娘姓王,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倒不是他自称为王。”

    李觅踪说道:“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他是干什么的?为何要杀关侍郎?”

    莫谷儿说道:“单勤王是另一拨义军,只是和我们主人素有嫌隙,所以另立山头,和我们在募兵方面有所冲突,他要杀的不是关侍郎,而是我家公子路小千。”

    尽管莫谷儿已经点明了他是叛军,但李觅踪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敌意,捉拿叛军,可不是他六扇门的责任,他听到莫谷儿这么说,心中立刻明白了,原来是两拨叛军之间的争执,一旦单勤王杀死路小千,那么路达远原来兵败四散的旧部属就只能向单勤王归顺,而若是路小千被救回,则会和单勤王形成竞争叛民的关系,想通了这点,他说道:“怪不得这单勤王我听来这么耳熟,我听说当年路达远为朝廷大军围攻时,曾经派人出去找援军,也曾找过单勤王,看来是被单勤王拒绝了。”

    莫谷儿点了点头,恨恨地说道:“当时我们虽然被朝廷大军围攻,可是同时我们也牵制了对方,只要单勤王肯发兵,必然能够大败朝廷的部队,只可惜单勤王这厮目光狭隘,他想的只是巩固自己的势力,哪管别人的死活,如今竟然想对我家公子斩草除根,好让他在西北独擎大旗,他想得虽美,可别人未必心服。”

    李觅踪点了点头,这拨叛军看来根本不用朝廷出兵围剿,就已经先出现窝里斗了,皇上高瞻远瞩,早看出这些流民不会齐心协力,有了口饭吃后,便想着争权夺利,这叫饱暖思**,他说道:“这么说来,你是非救路小千出来不可了?”

    莫谷儿露出坚定的神色:“我本是孤儿,被主人收留,将我养大,我生是路家的人,死是路家的鬼,为了公子,我死了也是在所不惜。”

    无情剑客萧别离看着莫谷儿手中的“宝剑”说道:“莫谷儿,你手里的这把家伙能不能给我瞧瞧?”

    莫谷儿脸色一红,将手中的武器交给了萧别离,萧别离接过来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兵器了?根本就是一条薄铁片,一端用布缠好当做把手,其他的地方磨出了刃,没有护手没有剑萼,锈迹斑斑,想不到就是这把破铁片,将黑衣人杀走。

    萧别离看着铁片上有干涸的血迹,问莫谷儿:“你用他杀过人?”

    莫谷儿点了点头:“你别看它丑,它倒非常好用,我不仅用来杀过人,还用来剥兔宰鸡杀鱼,一路上若没有它的陪伴,我未必能从府谷赶到京城。”

    萧别离问道:“你用它杀过谁?”

    莫谷儿淡淡地说道:“路上的人,大多在陕北河南一带,再往东就没杀过人了。”

    萧别离赶到奇怪:“为何杀的人都在陕北河南?”

    莫谷儿说道:“这两地都恼了灾,路上都是灾民,一些心狠手辣的人常在山林处劫掠,他们不求财,只求杀人做粮食,我既然不想被他们吃掉,便只好杀了他们。”

    萧别离想不到灾情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竟然出现了人吃人的事情,他冷冷的面容上露出难得的温情之意,他问道:“你跟着路达远作反,他就给了你这把武器?”

    莫谷儿摇了摇头:“主人给了我一把真正的剑,我把它送人了,杀人本就只要能杀死对方就行,难道非要用剑才能杀得死对方么?”

    萧别离点了点头:“原来你练武的目的只是杀人,怪不得刚才使出的招数招招都是拼命的招数。”

    莫谷儿说道:“我听主人说过什么你所不欲,不要施给他人,想要对方的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命去博。”李觅踪心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莫谷儿连这话都记不住,可见也并没有读过什么书。

    萧别离闻言无话可说,他觉得莫谷儿的武功说不定根本未曾受人指点,杀人的技巧都是在战争中积累下来的经验,他活着死了都是为了报答对路家的恩惠,这种人心志坚定,怕是比起他无情剑客还要无情,他原本是看莫谷儿可怜,想将自己的剑送给他,现在当然知道不需要了,他对李觅踪说道:“今晚的事情已帮你解决,我还有事赶着去办,咱们后会有期。”

    李觅踪说道:“今晚多谢由你相助,以后若有用得着我李觅踪或者六扇门的,托人捎信给我,我必定竭力相帮。”

    萧别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八章 床底女尸

    等到萧别离离开后,关侍郎说道:“路小千被关在水牢中,有人要救他,有人要杀他,厂卫的意思是要审问他,想不到他身为匪首之子,竟牵扯到这么多事来,莫谷儿,你一路匆匆赶来京城,为何不去找别人,偏偏找上了我?”

    这话要是不问个明白,恐怕关侍郎也是寝食难安。

    莫谷儿说道:“因为你最简单,我进城后去打听,关侍郎家最容易找,而且其他刑部的官员随从护卫极多,怕是平日做的伤天害理之事太多,不好下手,唯有关侍郎平日只带两名武功平平的随从,而且……”

    关侍郎问道:“而且什么?”他看了看晕倒在地的福喜和福来,心道这小子说的真他妈的对极了。

    莫谷儿说道:“而且关侍郎包养官妓一事,恐怕很多人都知道了,唯有关侍郎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关侍郎的夫人怀了身孕,家中没有娶妾,关侍郎不会武功最好下手等等,有了这些消息,才使得我和那名黑衣人全都选择通过关侍郎打听消息。”

    李觅踪说道:“这还是表面的,还有就是关侍郎遇到这些事,恐怕也不会说出来吧,否则那黑衣人也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了。”

    关侍郎的脸红了,他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休要取笑我了,如今夏灵儿不见了影踪,她的衣服首饰和这院子里的钱财都没有带走,恐怕是凶多吉少,还请李大人帮忙调查调查。”

    李觅踪点了点头:“明日我差人去办就是。”

    莫谷儿问关侍郎:“我家公子在监牢中过得还好吧?”

    关侍郎说道:“好不好要看怎么说,他被关在水牢里,精神倒好,似乎料定了你们会有人去救他。”

    莫谷儿叹道:“京城水牢看守森严,怎是这么容易得手的,还请关侍郎明日跟牢头说说,待我家公子好点。”

    关侍郎点了点头,却在心中想道,现在自己竟然和反贼在这里商量劫狱一事,就算自己没有参与,若是被人看到了也不妙,他对莫谷儿说道:“你知道水牢看守森严就行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只要敢有人打那里的主意,事情可就严重得多了,也非是我一个侍郎能够解决的。”

    莫谷儿知道他现在只想脱身事外,能够和自己说到现在而没有赶自己离去,多半还是看在自己帮他将黑衣人赶走的份上,这也怪不得关侍郎,毕竟两人的身份一个是贼,一个是官,莫谷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告辞,关大人还请好自为之。”

    若是换做别人这么说,听起来就像对方在威胁自己,但莫谷儿这么说,只是在提醒他小心黑衣人。

    关侍郎苦笑道:“多谢关心,再见,哦不,最好不要再见了。”说着他看着李觅踪,心道李觅踪作为六扇门的人,竟然对这小子也无动于衷,这倒奇了。

    李觅踪语重心长地说道:“有很多事,不是说用杀人就能解决的,莫谷儿,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若是出了人命案子,必定会使你在城中寸步难行,所以凡事还要想清楚再动手。”

    莫谷儿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你们京城人都很讲道理,又没有人想要吃我,我干嘛要杀人?走了!”

    说完,莫谷儿纵身而起,上了房顶,在几处屋顶起落几番,便不见了踪影。

    关侍郎看着莫谷儿离去的身影他说道:“原来他们找上我是因为这些原因,啊,不好,内人还在家中,她还怀了身子,那黑衣人偿若不忿,到我家中……”

    李觅踪说道:“不用担心,我找人来这里对付他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人手在你家附近暗中保护了,从明天起,你不要再来这里,出了上朝外,也尽量少出门,非要出门不可,也要选择在白天,晚上一定不要出来,你身为刑部侍郎,可以调动些官差在你府上守夜,一直要等到路小千的事了结之后,关侍郎才可放松警惕。”

    关侍郎点了点头,平日晚上他便不愿回家,如今他自然再没有了这种想法,对于李觅踪的安排他是感激无尽:“若非有李大人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了,李大人若是查出了夏灵儿的身份和目的,还请告诉我一声,最好此事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李觅踪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查清夏灵儿的事后,最好让他亲自前去告诉他,不要委托别人,只是他不好直接说出来罢了,他说道:“你放心,对了,你不是要回去么?我陪这你回去吧,夜已深了,别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了岔子。”

    关侍郎对这个提议自然是千肯万肯,他喊醒了福喜和福来,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关侍郎说道:“老爷,这座宅子是不是闹鬼?为何我们二人一来到这里,就会莫名其妙地睡着?”

    关侍郎说道:“别瞎说,定是你们两人偷懒,咱们回去吧,今晚的事可不要再跟大娘子说了,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两人连忙叫屈,连连解释上次什么都没有说,关侍郎也不听他们解释,让两人锁了门,然后随李觅踪向家行去,福喜和福来见自己睡了一会后,院子里便多了一个人,虽然心中感到奇怪,但也没敢多问。

    送关侍郎回到他家后,李觅踪又折回了关侍郎的外宅,门虽然被锁住,可是自然难不倒他这个六扇门的人,他轻易地将门打开,然后点着了油灯,在屋里仔细搜寻起来,他对关侍郎以及他所说的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直有所怀疑,这位化名夏灵儿的人若是心怀不轨,早就应该露出端倪,怎会这么巧的,那边关侍郎的夫人李双儿刚刚揭破他在外面有人的事,转眼夏灵儿就失踪了。

    关侍郎的这所外宅平日里他也不常来,仅仅是作为夏灵儿的金屋藏娇之地,夏灵儿如今不明不白地失踪了,这里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其实他对夏灵儿此人也有所怀疑,且不说她为何和关侍郎一起,只从她化名进入教司坊,就知道她所做之事都有预谋,也就都有目的,如今乱世之相有了苗头,一切风吹草动的异象都不能放过。

    宅子不大,看得出来夏灵儿平日都是在厅堂吃饭,李觅踪端着油灯来到厢房,将油灯放在一张梳妆台上,梳妆台上放着一块明亮的铜镜,胭脂水粉无不具备,李觅踪为了不放过这些线索,将胭脂盒也打开看了,里面放的的确是胭脂不是别的,其他一些小盒子里放着耳环手镯等事物,似乎平时穿戴一件也不少。

    李觅踪打开衣柜,看了看里面的衣服,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他趴在地上向床底下看去,床底下是一排箱子,李觅踪想起关侍郎所说的金子,多半就是在这些箱子里,可是以关侍郎的俸禄,如何会有这么多箱子的金子?李觅踪随手拉过来一个箱子,准备看看箱子里有什么,可是箱子拉开后,箱子后面忽然露出了一个人的衣服。

    半夜三更,李觅踪默然看到衣服在床底下,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骂上两句,他忽然发现这不是衣服,因为这件衣服里露出一个人的手,手指上涂着鲜红的指甲,看来是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的可能性为多,李觅踪压抑住心中的恐惧,将这一排箱子全都拉开,床底下果然是一具尸体,而且是具女尸。

    李觅踪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夏灵儿的尸体。

第九章 梁上之人

    这是不是夏灵儿的尸体已经何难分辨了,当李觅踪将尸体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尸体的脸上被横七竖八砍了十多刀,已经面目全非,完全分辨不出死者是谁。

    李觅踪心中疑惑,这具尸体如果是夏灵儿,何用这么欲盖弥彰呢?死在这里,任谁都会认为这是夏灵儿,这么一来,他又无法肯定,如果夏灵儿乃是宫秀莲化名而来,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那么这具尸体是不是她,就难说得很了,有时候一些亡命之徒为了让人相信他已经死了,往往会杀死一个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人,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再将面容毁了,旁人多半就会认为他已经死了,也就不会再去追究。

    可这种事,只不过是说书人的杜撰而已,因为此举能够瞒得了陌生人,又怎能瞒过自己的亲人呢?这具尸体是不是夏灵儿,他李觅踪虽然分辨不出,但关侍郎和她同床共寝这么长时间,难道还能分辨不出么?

    夏灵儿是在今晚关侍郎过来以前失踪的,今天早晨,关侍郎从这里离去的时候夏灵儿还是好好的,可知这具尸体就是今日放入床下的,李觅踪身为六扇门的老手,自然知道如何检查尸体,他通过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体皮肤的变化,推断这具尸体最少死了两日以上,只因现在是初冬天气,所以尸体才没有发出腐臭味。

    李觅踪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都无法解释这点,他心中隐隐有个可怕的想法,只是暂时无法证实罢了。

    看着这具尸体,李觅踪一时无法决定是否要先通知关侍郎一声,让他前来认个尸,想了想,决定将此事先押后。

    李觅踪继续在屋里查找线索,但身旁有一具尸体,让他怎都无法沉下心来,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油灯的火光吹得摇曳不定,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也跟着跳动,李觅踪办案多年,见过无数死尸,但今晚不知怎的,总是感到一股心惊肉跳之意。

    没有办法下,李觅踪又将这具女尸先推到床下,然后打开了原本挡住女尸的几口箱子进行寻找。

    床底下一共有四口箱子,李觅踪打开的第一口箱子,看到里放的并非黄金,而是一些衣服,既非夏灵儿的衣服,也非关侍郎的衣服,而是一些戏服,花花绿绿的,除了戏台子以外,平时谁也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出门,李觅踪接着又打开第二口箱子,里面放的是一些鲁班锁华容道之类的巧器,第三个木箱里放的则是各种书籍,李觅踪随手翻了翻,都是些通俗小说一类,第四口箱子里倒是有些黄金,但也不多。

    看到这些箱子里的东西物件,李觅踪站起身来,他有几种猜测,不过和箱子里的东西都不太符合,若说这些东西都是夏灵儿的,而夏灵儿只有真是一名官妓,才会用这些东西来消磨时间,关侍郎白天不来找她,夏灵儿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可能出门和人说话,白天大部分的时间只能躲在宅子里消遣。

    这种寂寞当然十分难捱,当然,这是指夏灵儿真的是教坊司的官妓才行,偿若她别有用心,怎会有心情玩弄这些东西?

    李觅踪思索不通,看着墙上自己巨大的影子发愣,不知从何时开始,李觅踪忽然发现墙上的影子旁边多了两个奇怪的影子,这两个影子并不是人的影子,倒有些像是皮影戏的剪影,可是在这所三更半夜的宅院里,又怎会出现剪影?李觅踪倏然转身,什么人都没有看到,但有两张剪纸缓缓地从半空中飘落。

    看到这种情况,李觅踪连忙抽出刀来,同时鼓足勇气喝问道:“是谁?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并没有人回答,李觅踪感到自己握着刀柄的手心渗出冷汗,他走回厅堂,厅堂上也没有人,他来到院子,夜风习习,月光如水,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李觅踪忽然想起剪影是从半空中飘落,他连忙返回厢房,抬头向屋梁上看去,果然一个带着诡异面具的人蹲在梁上,此人身子极瘦,面具上画的是一个吊死鬼的样子,和普通吊死鬼不同的是,这个面具上的脸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李觅踪问道:“你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梁上人桀桀怪笑道:“我还没有问你,你反倒先问起我来了,老子好好地在这里睡觉,你却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搅了老子的好梦,我问你,你是谁?为何这么做?”

    李觅踪哼了一声说道:“我是官府的人,这里发生了命案,我自然要来瞧瞧,你呢?”

    那人说道:“原来是鹰爪子,算老子倒霉,老子换个地方睡吧。”

    那人说到这里,忽然腾空而起,冲破屋顶走了。

    李觅踪自知不是此人的对手,但事到临头,他只能从后面追去,他不能一跃而上,只能来到院子里,看着房顶那人几个起落,来到隔壁的房顶上,李觅踪拉开房门,来到街道上,向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没有几个人,李觅踪从街上追去,可是那人却从这个屋顶跳到那个房顶,来回跳了几次,便失去了此人的踪影。

    李觅踪只能怏怏而回,回到夏灵儿的宅子,继续寻找线索。

    只是李觅踪想不到,自己被此人引走后,宅子里又发生了怪事,床底下的女尸不见了。

    李觅踪立刻明白自己是中了对方那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以对方的身手明明可以不让自己发现他的,他故意现身,让自己追逐一番,趁机将床下的尸体偷走,此事让他感到不是愤怒也不是惊惧而是后怕,以这人的身手,足够杀了他再将尸体带走,可是为何他们饶过自己?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是官府鹰爪子的身份么?

    当然不是,在这些绿林人的眼中,他身为六扇门的身份,根本震慑不了他们。

    而这些人是谁?要一具尸体又为的何事?

    唯一让李觅踪感到受挫的是,没有了尸体,就无法让关侍郎来辨认是不是夏灵儿。

    可是尸体明明是已经死了两三日的尸体,夏灵儿不过失踪半天,尸体又怎可能还是夏灵儿呢?

    李觅踪再次满屋子寻找起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线索,但剩下的东西看起来都十分正常,而且太过正常了,又处处透露出古怪,李觅踪看着快到二更,除了那奇怪的尸体出现又失去外,其他可算得上是一无所获,他不得已先离开这里,准备明日到教坊司再去问问,他将木箱子全都收拾好,从外面看不出来有人翻动过,这才锁了门离去。

    离开夏灵儿的房子,李觅踪回了贤良寺休息,贤良寺便是一般外地官员来京城办事所居之地。这一夜李觅踪脑海中一直回响着梁上那人的桀桀怪笑,使得他噩梦连连,直到早上方给事来找他的时候,他才起床。

    见到方给事,李觅踪问道:“怎么?关侍郎又出了什么事?”

    方给事摇了摇头:“非但没有出事,反而解决了一些事,侍郎大人今早去了趟教坊司,发现夏灵儿并没有失踪,而是回了教坊司。”

    李觅踪愕然:“这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她是化名夏灵儿的么?怎会在这节骨眼上回去?”

    方给事说道:“我哪里知道,侍郎大人说了,这样一来也好,这姑娘现在在外面也不安全,就现在教坊司待着吧。”

    李觅踪问道:“那宫秀莲这个名字不是夫人查探出来的么?”

    方给事说道:“侍郎大人说了,这多半是他娘子醋坛子打翻了,故意这么说好提醒他不要在外面胡作非为,此事已有了结果,他让李大人不要再追查夏灵儿的事,只要将路小千的事查清楚就行了。”

第十章 结党营私

    这个理由决不能说服李觅踪,这件事里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关侍郎的态度也十分蹊跷,李觅踪问道:“那侍郎大人现在何处?我亲自去问问他。”他想着要不要将那屋子里床底下有具女尸的事告诉他,若是那具女尸在床底下待了三日,那么前天晚上关侍郎和那位夏灵儿两人在床上亲亲我我之际,尸体就在床下了,这事想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而关侍郎怎能轻轻巧巧地试图让他将此事就这么翻篇呢?

    方给事说道:“侍郎大人回来就去宫里上朝,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李觅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如今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用去查夏灵儿的事,正好让我轻松轻松。”

    方给事见他答应了,便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李觅踪在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出去向教坊司行去。

    教坊司位于京城的本司胡同,乃是当朝官员常去流连之地,这里不比寻常的青楼,平民百姓便是有钱也不能前来享受,何为官妓?便是为了官员而训练的歌妓。

    近几年厂卫权力膨胀,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动不动就对不向他们弓背屈膝的官员下手,他们靠着皇权特许,随便给人按上一个罪名,轻则将其下入大牢,重则先斩后奏,其家中男子不是发配边疆就是斩首,家中女人则被送入教坊司成为官妓,以供京城权贵狎玩消遣,只因官员家的女人多半都出身良好,使得教坊司里女子的素质比普通青楼女子的素质要高上不少。

    李觅踪来教坊司的时候,被几名看门的大汉拦住:“要来这里玩的话,现在不嫌早了些么?姑娘们还没起床,大人还是再忍耐忍耐,等傍晚再来。”

    一阵促狭的话说得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李觅踪亮出六扇门的腰牌,冷冷地说道:“我可不是来玩的,而是来查案的,让开!”

    这几人的笑声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剪断,他们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立刻闪身避开,普通的官员他们也不怕,就怕厂卫和六扇门的人。

    李觅踪抬脚向内走去,忽然又转过身来问这几名看守教坊司大门的人:“你们可知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夏灵儿的女子?”

    这几人同时摇了摇头:“教坊司的女人太多,我们也不大清楚。”

    李觅踪暗责自己糊涂,这几人不过是把门的,又没有资格进去享受,怎会知道里面姑娘的名字?

    和黄昏后这里歌舞升平的景象不同,早上这里许多姑娘刚刚起床,有的再等着早饭,有的还在熟悉,负责打点教坊司和训练官妓的,是三名老虔婆,见到李觅踪进来颇感诧异,正要责问门口的人为何放了个男人进来,李觅踪已先亮明了身份,然后问她们:“你们手底下可有一名叫做夏灵儿的姑娘?”

    一名虔婆说道:“有的有的,不过夏灵儿姑娘身子不适,还没起床。”

    李觅踪说道:“我要查探一下她的来历,劳烦婆子找个安静的地方。”

    这名虔婆带着他来到后院,这里除了几个下人在煮饭,并没有其他人,李觅踪问道:“这夏灵儿是什么来路?又是什么时候来的教坊司?”

    虔婆说道:“夏灵儿因为受他爹夏伯田的牵连,一家子的男人都被发配到千里之外做苦力,她是夏伯田的独女,被罚到这里,说来也是挺可怜的。”

    这些话和关侍郎所说的差不多,李觅踪问道:“夏灵儿这段时间是否出去过?”

    虔婆连忙否认:“我们教坊司的姑娘可都有规矩,一直待在这里,哪有出去的可能?门口的那几人你也看到了,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这里飞出去。”

    李觅踪哼了一声:“我不追究你们的事,你老实跟我说夏灵儿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何时回来的,否则有起事来,你也免不了一个包庇的罪名。”

    虔婆左右看了看,看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她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明鉴,来我们教坊司的人都是在这里跺跺脚,京城都要震一震的人,我们一个小小的教坊司哪里敢得罪他们?有的官大人要将姑娘带出去吃酒,我们也阻拦不住,这夏灵儿姑娘被人带出去已经两个月了,昨日才回来。”

    李觅踪点了点头,又问道:“她是昨天什么时辰回来的?”

    虔婆说道:“昨日晌午,我们正在吃饭,夏灵儿自己回来的,还跟我打了个招呼,我招呼她一同吃饭,她说吃过了,就回房去了。”

    李觅踪想了想,昨日午时回来,那么从早上关侍郎离去后这段时间,足够她做很多事了,他接着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名叫做宫秀莲的女子?”

    虔婆摇了摇头:“没有。”

    李觅踪提醒她:“或者这名叫做宫秀莲的姑娘不在你手下,有没有可能在其他婆子手下?”

    虔婆还是摇了摇头:“我老婆子记性好,每个姑娘的名字我都能叫得上来,的确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对了李大人,这夏灵儿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李觅踪哪里会告诉她事情,只是含糊地说道:“不好说,她和一件案子有没有牵连,还在查,这夏灵儿两个月前从这里离开时,是被谁带出去的?”

    既然夏灵儿在外面和关侍郎住在一起,当然是被关侍郎带出去的,李觅踪不过随口问起,并没有多在意。

    虔婆说道:“是被谭大人带出去的。”

    李觅踪讶然:“谭大人?那个谭大人?”

    虔婆说道:“自然是兵部的谭大人了。”

    李觅踪身子一震,他忽然明白了这些事情绝没有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简单,关侍郎身为刑部的人,很少会和兵部的人有来往,而这个老虔婆口中的谭大人,正是周帷幄的副将谭豹。

    谭豹既然和关侍郎有同嫖之谊,也就有了在其他事情上勾结的可能,而朝廷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何况这两人的目的不止于此。

    李觅踪觉得棘手极了。

    虔婆说道:“夏灵儿此刻就在房中,李大人要不要去看看她?”

    李觅踪点了点头,虔婆带他来到一间房间外,然后对李觅踪说道:“你们谈,我老婆子还要去打理其他的事,就不奉陪了。”

第十一章 教坊惊魂

    李觅踪敲了敲门,这是教坊司的早晨,姑娘们在李觅踪身后来来往往,显得甚是热闹,李觅踪敲了三下门然后等着夏灵儿给他打开房门,就在这期间,李觅踪感到周遭人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若是教坊司早上不准男子进来,为何自己来到这里,这些姑娘却没有什么异样呢?普通人忽然见到一名陌生的异性,总会带着异样的目光,对他指指点点,可是这里的姑娘却对李觅踪视若无睹。

    不管这些了,李觅踪心想,这里古里古怪的,只要问过夏灵儿的话,自己就立刻离开这里,教坊司不知是否大都是由罪人的女儿组成,待在这京城的达官贵人视若温柔乡的地方,身为六扇门把总的李觅踪非但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愉悦,反而如入囹圄,周身似乎被真正的犯人所包围。

    隔了一会,门还是没开,李觅踪心想既然夏灵儿推脱身子不适,说不定此刻正从温暖的被窝中起来,再穿好衣服才能过来开门,所以等候一些也没什么,总不能自己直接闯进去这么无礼,他又敲了敲门,同样是敲三下,力度不轻不重,既没有惊扰其他的人,也可以让里面的人听个清楚。

    依旧没有人来开门,李觅踪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刚要想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还是继续等一会,屋内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李觅踪此刻也不用再犹豫,他伸手向门上推去,可是这一下却没有推动,显然门从里面上了闩,惨叫声倏然止歇,李觅踪再也忍耐不得,一脚将门踹开,然后冲了进去。

    夏灵儿的房间内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一切井井有条,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只余一头长发在外,其他的地方都被被子蒙住,看不出是死是活,而被子没有呼吸带来的起伏,被子里的人多半凶多吉少。

    李觅踪四处查看了一番,这间屋子不大,却被床后的一扇屏风隔为两处,李觅踪先不去看被子里人的情况,而是手握刀柄,先来到屏风后查看有没有人,屏风后只有一个便壶,一张板凳,板凳上放着一叠草纸,此外并无他物,更别提什么人了。

    见到屏风后没有凶手,李觅踪猛地想到不好,凶手不在屏风后,那就只能在屏风前,而自己刚才看过没有别人,那么如果有凶手行凶的话,在自己进来的一瞬间,此人不是躲在被子里就是躲在床底下,李觅踪连忙回头,只见夏灵儿的门外聚集了许多人,在向里面张望,却没有一个人进来。

    李觅踪来到屏风这边的床前,他一把拉开被子,心中一紧,只见被子下是一句脸孔血肉模糊的女尸,再没有别人,李觅踪立刻向床底下看了看,床底下也没有人,他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既然这屋里只有一具女尸,那么刚才的惨叫声多半是这个女人发出来的,可是这种死法惨状又绝不可能是自戮,那么凶手呢?

    门外的其他歌妓和看守门户的壮丁将门围得水泄不通,多半都是来看热闹的,在教坊司里绝不可能有人会同情一名歌妓,这些人的围观虽然没有什么帮助,可是也证明了自己刚才到屏风后,也不会有人趁机从大门逃脱。

    除了大门外,剩下的凶手唯一能够逃走的地方就是窗户,可是窗户紧紧地关着,而且是从里面上了销子,凶手杀人行凶后也不可能从窗子逃走。

    那么是谁杀了床上的女人?

    就在这时,带李觅踪过来的虔婆冲进了屋内,指着李觅踪说道:“好啊,你竟然敢杀害教坊司的姑娘,你好大的胆子!”

    李觅踪摇了摇头否认道:“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你可不要瞎说!你看这尸体脸上的血,若是我杀的,我身上怎么会没有溅上血迹?我刀伤也没有血……”

    虔婆说道:“呸,你说着话谁能相信?这里众目睽睽,门是从里面关上的,窗户也关死了,这屋里除了夏灵儿和你之外并无别人,不是你杀的,难道夏灵儿是自杀的?你身上刀上没血,说不定是你将凶器藏起来了!”

    李觅踪暗中叫糟,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精心设下的阴谋当中,而这整座教坊司就是为了陷害他而结为一体,李觅踪面对这么多人,却毫不慌乱,毕竟他查案多年,见到过的场面多了,他冷静地说道:“鸨母可别乱说,我刚刚到这里,怎么会有时间杀人?你想陷害我,也要证据充分才是,诬陷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这老虔婆听到死罪二字身子一震,接着对李觅踪说道:“这还不算证据充分么?这间屋子里除了你和夏灵儿外并无别人,唉,李大人,你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朝廷命官犯了案,岂非一样要受到国法的惩罚?”这老虔婆似乎认定了他是凶手,一字一句都在暗指此点,外面围了满满的人,几名看守门户的壮丁都有些跃跃欲试,铤而走险将他拿下送官之意,只是他们相互之间谁也不愿意抢先动手,所以还在犹豫罢了。

    李觅踪看着这具尸体的脸庞,忽然想起在关侍郎外宅床底下见到的尸体,那具尸体就是面容被毁,分不清尸体的身份,即便如此,也还是被人施计取走,说不定这两具尸体本就是一具,想到这里,李觅踪又看了看床上的尸体,忽然问虔婆:“你怎知这就是夏灵儿?”

    虔婆愕然愣住,接着才一副忽然清醒过来的样子说道:“这是夏灵儿的屋子,不是她还会是谁?”

    李觅踪叹了口气:“这具尸体不管是谁,都已经死了三日以上,夏灵儿又怎会是昨日从外面回来?这岂不是荒谬至极?而说我是凶手,那不是笑话奇谈么?我今日才来到教坊司,怎会杀死一个已经死了三天的人?”

    其实他一眼之间,根本看不出尸体死去的时间,这具尸体面容被毁,上面虽有鲜血,但焉知鲜血不是后来涂抹上去的鸡血鸭血?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哪知这老虔婆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李觅踪心中大定,他冷笑道:“既然尸体是早就准备好的,那么刚才的惨叫声又是谁故意发出来的?我看这间屋子里必有暗门。”

    老虔婆眼珠子乱转,正不知打得什么鬼主意,李觅踪不能再给她这个机会,他说道:“教坊司乃是朝廷设立的训练歌妓舞姬之地,如今这里出了命案,大家都免不了会有嫌疑,谁都不要走,一会都要跟我到刑部去一趟!”

    围观的这些女子立刻叽叽呱呱地哗然:“什么和我们有关?我们连什么事都不知道,今晚还有表演,我们还要训练呢。”一边说着,围观的人一边散去,门口让出一条路来。

    李觅踪来到教坊司门外,他不敢离开太久,否则教坊司还不知会搞什么鬼,再将尸体挪走,推个干干净净死不承认此事,自己孤身一人也说不过她们,因此他掏出怀中六扇门紧急情况时才会用到的召集部下的烟花,点燃引信,只听嘭得一声响,一朵彩色的烟花在教坊司上空绽放,虽是白天,可这烟花依旧看得清清楚楚,隔了许久才缓缓落下。

    在教坊司目瞪口呆中,李觅踪守在门口,紧紧看着夏灵儿的房间,告诫众人:“那是命案现场,我劝诸位都离得远些才好,省得被当成凶手,惹嫌疑上身。”

    不久,十多名穿着六扇门服饰的人从各处感到,来到李觅踪身前施礼。

    李觅踪说道:“教坊司里有具尸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仔细查探个清楚明白!”

    十几人同时应道:“是!”接着这些人随着李觅踪来到了夏灵儿的房间,开始仔细查探起来,李觅踪则在一旁告诉他们事情的始末,两名手下听过以后,又匆匆地出去,出了他们六扇门的人,谁也不知道两人出去干什么。

    看着手下在房间里搜索,李觅踪来到门外,对刚才那名咬定自己是凶手的老虔婆说道:“你确认夏灵儿昨天中午来的?”

    老虔婆有些慌了,她连连点头:“没错,夏灵儿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

    李觅踪又问道:“可曾看清来人是夏灵儿本人,而不是别人假冒的?”

    虔婆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李觅踪喊过两名手下,指着老虔婆说道:“带她找个清静的地方,让她说出夏灵儿的相貌,你们给画出来,然后让教坊司认得夏灵儿的人辨认,若是画得不对,就将老虔婆带回刑部审问!”

    两名手下说道:“是!”从怀中掏出炭笔,然后对老虔婆说道:“请吧!”

    老虔婆无奈带着两人去了她自己的屋子。

    这边老虔婆刚走,屋内一名手下就过来对李觅踪说道:“报告李大人,屋里有了发现!”

    李觅踪随他进了屋子,只见屋内的窗户已被打开,外面是一片花园,此人对李觅踪说道:“大人请看,这扇窗户缝隙里有块痕迹,痕迹很新,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随着此人指出的地方,李觅踪看到那片痕迹是在两扇窗页之间,他问道:“不错,这痕迹好像是竹篾磨过的痕迹。”

    此人说道:“大人英明,大人刚才说进来时窗户和门都是关着的,那就是屋内的人从窗户离去后,又用竹篾挂住窗户的销子,从外面关上窗户后,将竹篾用力抽走,销子就会落下来,看起来就像是从里面关上的样子。”

第十二章 剖析真相

    李觅踪微微一笑:“他们这么费心思,目的是什么呢?难道真以为此举能栽赃陷害于我?”

    这名手下不知此事的前后究竟,因此没有回答。

    李觅踪说道:“尸体检查好了没有?”

    两名勘验尸体的手下过来说道:“检查得差不多,这具尸体的确死了有三十多个时辰,脸上的砍痕却是新鲜的,上面的血也不是尸体的血,多半是用牲畜的血涂抹上去的,尸体是具女尸,身高为五尺四寸,年纪大约在二十三岁到二十五岁之间,肩上有一颗三角形的胎记可做辨认。”

    李觅踪问道:“查出死因是什么了么?”

    一名手下说道:“窒息而死。”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两名出去的手下又赶了回来,只不过他们回来时带来一位老头,包括李觅踪在内,这些人对老头都十分尊重,在教坊司里的姑娘虽然不愿惹祸上身,可是都在偷偷瞧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这名老头过来,不知他是干什么的,纷纷嘀咕。

    只见老人进了夏灵儿的屋子,夏灵儿屋门被关上,过了许久,门又打开,李觅踪又让两名手下将这名老头恭恭敬敬地送回去,而李觅踪此时手上却多了一张纸,至于纸上是什么,不知李觅踪是有意还是无意,教司坊的人都看不到。

    等到带着老虔婆去画夏灵儿相貌的两名六扇门的官兵过来后,李觅踪问道:“可曾画好了?”

    两人点了点头,送过来一张画,其中一人说道:“我们问过其他人了,将这幅画和其他女子的画掺在一起,其他人一眼就能认出这张画上之人是夏灵儿。”

    李觅踪点了点头:“那就不会错了。”他打开了另一张纸,只见纸上赫然画着一个和夏灵儿画像差不多的人像。

    其中一名手下问道:“这……这是曹师傅画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不从,他这手摸骨画人的绝技还没有丢下,这是他刚刚画出来的,你们看看可有什么区别?”

    两人仔细看了半天,这才说道:“若是真人,或者会有区别,这画像有些简陋,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李觅踪点了点头:“若是一样就更怪了,夏灵儿昨日才回的教坊司,她怎会带着自己的尸体回来呢?”

    一名手下说道:“除非两人中有一人是假的。”

    李觅踪说道:“不错,床上躺着的这具尸体多半是夏灵儿真身,人可以通过易容术改变自己的相貌,死人的骨头可不会撒谎,那活着的多半是有人假冒夏灵儿,原来夏灵儿已经死了三日了,好了,大伙儿都辛苦了,将这具尸体先带回刑部吧。”

    其他人问道:“其他的不用查了么?”

    李觅踪摇了摇头:“这里不是杀人的场所,冒充夏灵儿的人目的已经达到,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就是查也查不到什么线索,反而会误导我们,其他的事情由我来查。”

    这些人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起来,李觅踪刚想让人将老虔婆等人也带回去做审问,一名穿着三品官服的人带着两名随从匆匆赶来,李觅踪定睛一看,却不是关侍郎是谁?

    关侍郎看到李觅踪,连忙问道:“我不是让方给事跟李大人说了么?不要再查了,李大人怎的还是来了?”

    那被两名六扇门的人看守着的虔婆见到关侍郎犹如见到了救星,连忙对关侍郎说道:“关大人关老爷,老生都快被他们这些当差的折磨死了,关大人赶紧过来帮我评评理,他们还要带我去审问,我这把老骨头又怎能经得住什么折腾?求关大人帮我说说情!”

    李觅踪看着关侍郎刚要开口,他拉着关侍郎走到一旁问道:“关大人别因为一个老鸨坏了名声,你不让我接着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关侍郎被问得莫名其妙:“知道什么了?”

    李觅踪说道:“夏灵儿死了。”

    关侍郎身子一震,李觅踪仔细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故意做出来的,关侍郎问道:“什么时候死的?”他要向夏灵儿的屋中过去看看,又被李觅踪拉住:“夏灵儿死了三天以上了,关大人还是不要去看了。”

    关侍郎先是一怔,接着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丝血色,他呵呵笑着说道:“李大人且末再开本官的玩笑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夏灵儿怎么可能死了三日以上?我前天晚上还和她在一起……”

    李觅踪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阴谋,关大人,前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女子绝非是夏灵儿……”

    关侍郎问道:“你又不在那里,你怎的知道?还是你瞎猜的?”

    李觅踪说道:“那名女子我现在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前天晚上你们两个躺在床上亲亲我我之际,真正的夏灵儿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就在你们的床下躺着呢……”

    关侍郎忽然感到胃里一阵抽搐,他竭力忍住,问李觅踪:“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夏灵儿的尸体呢?你让我去看看!”

    这次李觅踪没有拦他,关侍郎来到夏灵儿屋内,见到了她那具脸上血肉模糊的尸体,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边老虔婆连忙让人给关侍郎地上水和面巾,等到关侍郎在外面吐到胃里酸水都出来时,身子方才舒服了些,但他心中依旧感到恶心,后怕,惊惧,疑惑等各种情绪,可惜这老虔婆却毫不知趣地在此时向关侍郎求情道:“关大人,求求你跟这位李大人说说情,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请看在灵儿的面子上……”

    她不提夏灵儿还好,一提起来,关侍郎又是一顿干呕,接着对虔婆说道:“滚!”

    李觅踪趁机对手下说道:“将这位不知好歹的老虔婆带回去!”

    在虔婆挣扎求饶中,四名如狼似虎的六扇门众人拿出锁链将她锁了,然后押了出去,整个教坊司的人原本以为虔婆认得这么多权贵,李觅踪不敢拿她怎样,如今见到他动了真格的,人人噤若寒蝉,无人敢过来替虔婆说情。

    等到六扇门的人将这里收拾好离去后,关侍郎和李觅踪来到外面,关侍郎问道:“李大人,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觅踪不答,反而对他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还要关大人来告诉下官呢。”

    关侍郎问道:“什么意思?”

    李觅踪说道:“这事在这里谈不合适,咱们还是回刑部去说吧。”

    来到刑部,关侍郎让人泡了一杯浓浓的茶,似在驱走心中的恶心,李觅踪犹豫了一会,这才对关侍郎说道:“我不知关大人立场,有些话不大好说出口。”

    关侍郎说道:“李大人但问无妨,我虽在小节上有些不太检点,但在其他事上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李觅踪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关大人是如何结实夏灵儿,又是如何将她从教坊司带出来的呢?”

    关侍郎说道:“我也不瞒你,那日我陪两位同僚到教坊司听曲,正好遇到了兵部的谭豹,谭豹原本是在边疆值守,不知何时回的京城,出于礼貌我和他打了个招呼,谁知他却拉着我说,有事需要我帮忙。”

    李觅踪适时地问道:“什么事?”

    关侍郎说道:“他说他这趟回京乃是调动,他要被调到陕西去,因为陕西灾情严重,而灾情严重之地容易出现反情,他调去陕西原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后来陕西路达远竟真的作反了,哦,他当时求我的事有些莫名其妙,他说他这次调到陕西乃是得罪了人,如果他要是传来死讯,他有一件东西放在城外的一座寺庙里,让我到时候拿出来交给他的好友仇万年,不知李大人可知道仇万年这个人?”

    李觅踪点了点头:“他原是礼部的人,后来因为什么事被黜,我也记不得了,我之所以能够记得起此人,还是因为他的名字十分古怪之故。”

    关侍郎说道:“不错,就是他,谭豹和他是忘年交,他委托我的这件事又不是什么难事,因此我便答应下来,谭豹求我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若是他没死,我也千万不要去取那件东西,作为回报,他将夏灵儿从教坊司带出来给我做露水夫妻,便是这样了。”

    李觅踪问道:“你可知谭豹放在寺庙里的东西是什么?”

    关侍郎摇了摇头:“他既然说了他如果没死,千万不能去取,所以我一直没有看过,这件事似乎和夏灵儿没什么关系吧?”

    李觅踪想了想,然后说道:“这夏灵儿为何肯听谭豹的话,愿意随他出教坊司呢?是否两人以前有过接触?”

    关侍郎点了点头:“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你也知道,在京城最霸道的就是兵部的人了,他们大多是武馆出身,教坊司的人都怕他们,否则也不会对他网开一面,让他能将里面的姑娘带出来了。”

    李觅踪问道:“可是令夫人却说夏灵儿是假名字,真名叫做宫秀莲,这又是怎么回事?”

    关侍郎苦笑道:“这种事我怎么好和她谈呢?何况她现在又有了身孕,我偿若和她争吵起来,动了胎气,那就糟糕至极了。”

    李觅踪问道:“那,由我去问呢?”

    关侍郎还是摇了摇头:“恐怕你去也不大合适。”

    李觅踪还是不死心,又问道:“不管宫秀莲这个名字是真是假,总归不会凭空而来,也不会是令夫人自己调查出来的,她若是差别人去打听,会差谁去呢?只要能让我和此人说上话就足够了。”

    关侍郎想了想,最后说道:“她有一个陪嫁的丫头叫做桐儿,这种事情,我想她应会通过桐儿去办,桐儿当然也不会自己去办,多半会去找她娘家的人……”

    李觅踪说道:“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去查就行了,对了关大人,京城外的寺庙一事你能不能说得清楚点?”李觅踪话说得十分委婉,他奉有密旨,查探周帷幄周都督一事,这谭豹是他的副将,他究竟将什么东西留下来,对整件事请可能至关重要。

    哪知这个要求被关侍郎一口回绝:“李大人,不是我不信任你,实在是我当时已经发了毒誓,我能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对不住他了,偿若再将他的东西泄露出来,你知道的……”

    李觅踪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关大人,我还是自己去查吧,我猜想害死夏灵儿的人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东西,夏灵儿懵然不知,他们便杀了夏灵儿取而代之,然后希望从你口中套出东西的下落,所以还请关大人好自为之了。”

    关侍郎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还是想知道东西的所在,可是他思索了再三,还是拒绝了李觅踪:“是否如此,现在也没有证据,我对李大人的帮助十分感激,只是这件事我不能说,还请李大人谅解。”

    李觅踪由此知道他还有些事情瞒着自己,或者说是不尽不实,只是他想不出是什么事情而已,他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先去查清楚害死夏灵儿的凶手,若是有了什么结果,我会派人或者亲自过来告知关大人的。”

    关侍郎点了点头,李觅踪起身离开。

第十三章 威逼恫吓

    京城的衙门设立在顺天府署内,李觅踪刚出了中堂的门,属下就有人来报,教坊司的虔婆已经招了,今日在教坊司企图污蔑李觅踪为杀人凶手一事,确系受人指使,虔婆收了人两枚百两元宝,元宝还在教坊司虔婆屋内,已经派人去取了。

    李觅踪问道:“这虔婆可交代了是受何人所指使?”

    属下说道:“她咬定是受了夏灵儿指使,其他便不肯多说了。”

    李觅踪愕然:“这夏灵儿明明已经死了,这老贼婆还要将事情都推给她?”

    属下说道:“她说的夏灵儿不是死了的哪个,是还活着的夏灵儿。”

    李觅踪点了点头:“这才合理,她人呢?还在刑审房?”

    属下说道:“老贼婆受不了两下就杀猪一般大叫,且……因此换了衣服在审讯房交代呢。”

    李觅踪说道:“带我去见见她。”

    来到审讯房内,老虔婆跪在地上还在接受问询,她见到李觅踪,脸上涕泪横流,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该诬陷与你!且请看在老身一把年纪的份上,别同老身计较,老身回去后定当日日吃斋念佛,想着李大人的好处,祈祷李大人升官发财……“

    李觅踪冷冷的看着她,接着挥退了两名记录的手下,单独和老虔婆在一起,他问道:“我知道你还知道一些事情,夏灵儿原来的名字是不是宫秀莲?”

    老虔婆吓得浑身一个机灵,不答反问到:“你说什么?”这反问一句,明显就是她心虚了,故意用这种手段拖延时间,好砌词掩饰心中的惊骇。

    李觅踪精于刑审,又岂能不知道这点?他趁老妪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又对她说道:“看来你是有意要和我们拖延了,一定是刚才负责审问的下手太轻,让你依然心存侥幸,唉,这样的话,只好请黑阎罗亲自对你动手审讯了,希望审完你还能说出话……”

    不用动手,光是李觅踪的一番话语已经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她连爬磕头道:“别……我说,我说……我什么都交代,求大人不要动刑,我什么都说……”

    李觅踪点了点头,对她说道:“起来坐下再说吧。”

    老虔婆战战兢兢地坐好,然后对李觅踪说道:“那贱人乔装夏灵儿,别人不知,我又岂能看不出来,夏灵儿跟我学规矩学了几个月,她就算变成鬼我也能认得她,可笑那贱人背着一个口袋回教坊司的时候,还企图瞒过我,我问过贱人到底是谁,她说她就是夏灵儿,我说你要是不老实说的话,我就喊人了,她这才央求我不要说出去,我问她不说有什么好处,她露了一手功夫,对我威逼利诱,我心想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便接受了她的金子……”

    李觅踪问道:“你口中所说的贱人究竟是谁?”

    老虔婆说道:“就是宫秀莲!我如今落到此等地步,还不都是这贱人给害的?”

    李觅踪说道:“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竟认为能污蔑得了本官?”

    老虔婆说道:“就那二百两银子……”

    李觅踪一拍桌子:“胡说!二百两银子,你在教坊司随便照顾照顾那位权贵,得到的赏钱也有了,你在教坊司作鸨多年,二百两银子怎会放在眼里?”

    老虔婆故作可怜地说道:“还请李大人明鉴,却是只有二百两银子,还有……还有就是宫秀莲这贱人不杀我,银子倒在其次,她是个女魔头,武功高强得很,老身一见到她,就感到说不出的害怕……”

    李觅踪低头思索了一会,这宫秀莲如果真是武功高强,又为何要化身为夏灵儿委身关侍郎呢?他问道:“这宫秀莲长得和夏灵儿很像么?否则她怎会企图瞒过教坊司的人?”

    老虔婆摇了摇头:“原本长得定是不像的,她化妆的手段十分高明,光是看长相的确没什么分别,若不是她在一些动作上话语中露出破绽,我也看不出来。”

    李觅踪想不出宫秀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转过话题,对虔婆说道:“此事暂且不论,你将谭豹和夏灵儿的事给我说说。”

    老虔婆说道:“谭豹每次来教坊司,都只找夏灵儿一人,时间久了,夏灵儿便和他走得近了些,这种情况在教坊司也是在所多有,所不同的是,夏灵儿听说谭豹家中只有一位娘子,夏灵儿曾起过让谭豹帮她赎身,纳她为妾之意,可是教坊司的姑娘只有在教坊司待满五年才能准许被赎身,夏灵儿便决意等候五年,谁知道五年未到,谭豹却出了事。”

    李觅踪问道:“什么事?”

    老虔婆说道:“这件事外面大多不知,谭豹在军营里杀了人,却隐瞒不报,被别有用心之人举报,原本这种事情要革职查办的,只因谭豹在京中有人为他说情,最后谭豹才被调到陕西,做了周都督的副将,这么一来,谭豹要去夏灵儿的事情便黄了。”

    李觅踪问道:“后来呢?”

    虔婆说道:“谭豹临走前心中对夏灵儿有些过不去,便想为夏灵儿找个能够托付的人,他打听了京城中没有娶妾的官员,找来找去只有关侍郎一人,虽不理想,但总是比其他人要好的多了。”

    李觅踪问道:“这是谭豹一厢情愿的,还是夏灵儿同意的?”他想起谭豹后来将夏灵儿带出教坊司,然后送给关侍郎,想来关侍郎不会也没有拒绝这次的艳福,原本李觅踪想着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原来事情竟然这么简单。

    虔婆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谭豹将夏灵儿带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等到回来时已经……你也知道了。”

    李觅踪点了点头:“那宫秀莲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怎么让你污蔑我的?”

    虔婆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她告诉我夏灵儿已经死了,到时候会有衙门的人来查,让我听到她在屋中叫喊一声后,隔一会再去看,让后让窝栽赃李大人。”

    李觅踪问道:“她当时便说了是栽赃于我,而不是别人?”

    虔婆说道:“哪里还有第二个李大人?自然是大人您了。”

    李觅踪应关侍郎之邀,调查路小千的事还没多久,先是夏灵儿的尸体被偷走,带到教坊司诬陷他,种种情况,似乎这些人都知道李觅踪查案的本事,希望将自己从此事中排除出去,不让自己继续查下去,不知道这伙人知不知道自己是奉旨查案,若是知道,那么事情就有些言重了,他对虔婆说道:“这宫秀莲还说了什么?”

    虔婆摇了摇头:“别的就没有了。”

    李觅踪问道:“可是她在屋内的时候,你明明有机会呼救,又或将此事告诉别人,为何你什么都没做,只等陷害本官?你安得究竟是什么心?”

    虔婆慌忙解释道:“大人且不要错怪老身,大人请看!”说着虔婆开始脱衣服。

    这虔婆的年纪至少比李觅踪大上二十多岁,已过了耳顺的年纪,自然不是想色诱李觅踪,李觅踪看着她露出脖子,在她咽喉下天突穴处有一个紫色的疮,虔婆说道:“这是那贱人宫秀莲防止我将事情说出去而下的毒,她说只要老身按照她说的去做,事后就会将解药放在夏灵儿的屋内,如何我不照做,这脓疮就会越来越大,一时半会又死不了,会疼上两个月,最后会溃烂而死,老身实在是别无他法,还请李大人原宥我这个老糊涂……”

    李觅踪现在已经了解了关于夏灵儿的事,对方究竟是谁,这宫秀莲的名字是真是假,他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伙人厉害得过分,事事都做的滴水不漏,武功高强,目的不明,自己再审问虔婆也没有用,继续问下去得来的消息也未必是真的,他说道:“好了,我不怪罪你便是,一会你在认罪书上画押后,我会让人放了你,让你画押不是让你领罪,而是希望你此后在教坊司再听到什么与此有关的事,就要立刻来顺天府署告知于我们,否则让我知道你知情不报,还是会将你送入大牢!”

    老虔婆连忙答应下来,听到李觅踪暂时饶恕了她,她不管别的,只知道磕头。

    李觅踪将剩下的事交给手下处理,又去找了关侍郎。

    关侍郎以为他已经出去了,见他又返回,忍不住问道:“李大人难道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了?”

    李觅踪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要去调查一下令夫人的丫鬟桐儿,怎都要跟你说一声才是。”

    关侍郎说道:“此事李大人尽管去查,我这里自然是没有问题,我也想知道她是找的什么人查到的这些事情,只是有一点,千万别让我家娘子知晓是我授意的,否则她非找我大闹一场不可。”

    李觅踪说道:“这个请关大人放心,就算被桐儿发觉,我们也会说是因为别的事,绝不牵扯到侍郎大人。”

    关侍郎点了点头,不知是否又想起了惨死的夏灵儿,脸上忧愁百结,李觅踪很想说出他是奉旨查案,让他说出谭豹在京城外的哪间寺庙里藏了什么东西,但仔细想了想,还是压下了这诱人的想法,此事若是捅出来,非但让皇上难做,对自己之后的查探也不利,他不再多说什么,跟关侍郎告辞,下去安排追查关侍郎府上丫鬟桐儿的事去了。

第十四章 四大凶徒

    查清桐儿的底细而又不让关侍郎的夫人李灵儿发觉,此事绝非一时半会能够办到的,李觅踪决定将追查的重点还是放在水牢中的路小千身上,毕竟路小千才是他要追查的关键所在。

    陕西叛乱,匪首路达远留下一个孩子,有人希望将他救出来领袖叛军,有人希望将他杀死,好接纳路达远的旧部,同时在西北的叛军中也能一家独大,偿若以后真能成事,自然是富贵无极不可限量。

    而路小千现在是被厂卫的人捉来的,他李觅踪已六扇门的身份去审问,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即便他奉有圣旨,可是圣上下的旨意是让他秘密查探,这便断了他打着皇上的名义去查,而偿若以六扇门的身份,厂卫,东厂和锦衣卫,哪个都是六扇门惹不起的,但事逼至此,他又不能不查,想到这里,他有了一个主意。

    城西水牢午后送来两个犯人,这两个犯人和其他犯人不同,是六扇门亲自送过来,点明要去癸字号水牢看守。

    牢头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因为得了刑部关侍郎的招呼,他也不敢多问,而且还送上来一笔钱财,嘱托牢头对路小千和新送来的两名犯人好好招待,这笔钱远多于好好招待犯人的费用,多出来的钱自然是留给看守牢房之人,牢头得了好处,哪还不知道照办然后闷声发大财的道理?

    新来的两名犯人自然是李觅踪安排过来的六扇门的好手,既然不能明察,他便暗访,这两人一名叫做邓家雄,一名叫做郑以墨,两人假做杀人劫财的名义被送进来,为的就是从水牢中打听路小千的秘密,除了他们已经知道的人,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人马前来救他,万一有人对他下手,就先保护他,有人来救他,则设法破坏。

    邓家雄和郑以墨两人都是六扇门中的好手,否则李觅踪也不会找上二人来办这件事,当然,此事也不能全都依靠这两人,除了他们,李觅踪还安排了十多人藏身于水牢周围的民宅内,万一有人铤而走险前来劫狱,他们也能及时出手。

    白天自然不会有人敢这么大的胆子来劫狱,如果有,也是在夜里。

    安排好这些后,李觅踪的心思暂时放在追查那名冒充夏灵儿的宫秀莲身上,还有关侍郎家的丫头桐儿,桐儿这边暂时没有消息,宫秀莲更是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因为没有人知道宫秀莲的相貌,只要宫秀莲卸下夏灵儿的妆,别人便认不出他是谁来,就算有人曾经见过宫秀莲的真身,但只要宫秀莲随便改个相貌,谁又能认得出来?甚至连宫秀莲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觅踪想得头都大了,知道寻找到宫秀莲的可能十分渺茫,只能无奈地等待事情的进展。

    晌午,李觅踪劳累了一上午,准备出来吃点东西,关侍郎从身后叫住了他,希望能请他吃一顿,李觅踪拒绝了:“若是让外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说不定又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关大人若是真想谢我,等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你带我到教坊司听听曲看看舞乐,我便感激不尽了。”

    关侍郎一想也是,便没有勉强。

    李觅踪离开顺天府署,来到附近的星月楼,准备随便对付一顿,午后再陪着手下一起在水牢外监视,等他刚上了楼,就被一个声音喊住:“李大人升官了呐,来到这酒楼里一个人吃饭,必定有官家报销,我等真是羡慕不来啊。”李觅踪闻言大怒,随着这句故意说得响亮的话,整个酒楼之上的人,目光都注视着李觅踪,其中不乏他的一些练熟的同僚,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李觅踪和认识的人点头招呼过后,再去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众人面前讥讽于他。

    声音是从角落里的一张大桌子上发出来的,一张桌子坐满了人,人人带着讪笑看着他,唯有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人背对着他,这声音非常耳熟而且年轻,看来多半是这位年轻人所发,此人故意不转过头来,多半是说了这话以后又后怕,嘿,这事岂是后怕能够解决的?

    他大踏步走过去,期间有意无意地亮出自己六扇门的金腰牌,京城中能来到星月楼吃饭的人,多半都认得各种官员的腰牌,一些看到腰牌的食客知道六扇门的人不好惹,全都变得噤若寒蝉,李觅踪来到那名年轻人身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同时厉声喝问:“可是你小子在开本官的玩笑?”这一掌下来,李觅踪运了些内力,原本就带着让此人吃点苦头的惩戒之意,但没想到此人内力浑厚,他这一掌拍下,又被弹起,手心被震得隐隐发麻,李觅踪心中震骇,此人好深厚的内力,究竟是谁?

    这名年轻人缓缓地转过头来说道:“不错,原来李大人真的升官了,恭喜恭喜!”

    随着年轻人转过头来,李觅踪这才又惊又喜地发觉原来是多年未见的刘苏儿,想不到是他在开自己的玩笑,他的一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整桌上的人无不哈哈大笑起来,李觅踪也跟着笑道:“好小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一见面就搞得我差点下不了台。”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说道:“奶奶的,这酒楼上一般都是前来吃饭的官员,我差点被你气得晕过去。”

    刘苏儿笑道:“若是让李大人晕过去,小弟的罪过就大了,既然李大人真是一个人来吃饭,就别客气了,和我们一起吃吧。”

    李觅踪向同桌的那些人打过招呼,这些人给他让出一张椅子的空,李觅踪便在刘苏儿身旁坐了下来。

    还没等李觅踪发问,刘苏儿就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对李觅踪说道:“这里的十几人都是反贼,李大人和我们一起吃饭,却又有些不大妙。”

    李觅踪被吓了一跳,接着他又冷静下来,笑着对刘苏儿说道:“行了,别开玩笑了,就算是反贼我也不怕。”

    刘苏儿正色道:“谁给你开玩笑了?我告诉你,这几人都是从陕西过来的好汉,李大人且请冷静下来,别让人看出异样。”

    李觅踪脸上的血色又不见了,他眼珠乱转,虽然他并不忌讳和绿林中人结交,像伏缨这种独行大盗,他都是视之为友,就算是反贼,在无人知道的场合称兄道弟也无所谓,但在这顺天府衙门口的酒楼中,又是在光天化日四周都是在朝官员的情况下,李觅踪只感到脊背凉飕飕的,此事若是被人告发,自己在大庭广众和反贼同桌喝酒吃饭,那是再也赖不掉的。

    看着李觅踪苦着脸,刘苏儿笑道:“你放心,除了在座的几人,没人知道这件事,李大人还请宽心。”

    李大人的心又怎能放宽得下来,他心中颇感后悔自己一人来这里吃饭,加入自己答应了关侍郎的邀请,又或者自己选择别的地方去吃饭,怎都不会落到这等进退不得的地步,如今站起来要走又太着痕迹,还会让刘苏儿瞧不起,他硬着头皮坐定,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思索,这些人来到这里,绝非偶然,多半是为了……想到这里,李觅踪也压低声音对刘苏儿说道:“你们来此可是为了路小千而来?”

    刘苏儿微微一笑:“李大人料事如神,只可惜此地不是商谈此事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等了李大人这么久,李大人又是个敞快人,咱们晚上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再叙叙旧。”

    李觅踪这才恍然,原来自己遇到他们并非偶然,而是他们刻意为之,而找上自己,也多半是想自己在他们搭救路小千一事上帮忙,此事棘手之极,不过他虽烦恼,懊悔之心却渐渐消散,毕竟对方有意找上门来,自己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是穷女婿终要见丈母娘,多是躲不掉的,只能想着怎么推脱,听到刘苏儿的话,他说道:“你这可怕我害惨了。”

    刘苏儿笑道:“不提这些了,咱们喝酒喝酒!”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让人听到李觅踪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喝酒吃饭,那是来也赖不掉的了。

    饭后,刘苏儿为了防止李觅踪感到是被自己要挟这般事而故意坏事,先让这些人走了,然后带着他来到一处早点铺子,早点铺子下午没人,正是清静谈话的好地方,而这里的掌柜显然也是和刘苏儿一伙的,见到刘苏儿带人过来,竟装作没看到。

    刘苏儿对李觅踪说道:“西北旱灾,民不聊生,当地百姓食不果腹,竟闹到了人吃人的地步,李大人虽在京城,想必也听说过此事吧。”

    李觅踪无奈点了点头,他说道:“你若是希望我对当地百姓起了同情之心,这我能够做到,可是你若想让我跟反贼走到一路,这点提都不要提,刘苏儿,你我虽然交情很好,也同生共死地处理过几件事,但想让我拿我李家九族人的性命押在这事上,恕我无法答应。”

    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来找你,就是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偿若我来京城办事,不事先告诉你一声,事后你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怪我不将你当朋友呢。”

    李觅踪见他答应不拉自己入伙,便放下了些心事,他问道:“那你带着这些反贼过来乃是何意?”

    刘苏儿说道:“我是为了路小千的事而来,但我却不是为了救他出狱。”

    李觅踪讶然:“那是为了什么?”

    刘苏儿看着早点铺子外面来去的行人,不答李觅踪的话,反而问道:“李大人身在六扇门,可曾听说了最近两年在江湖上为非作歹肆意妄为的四大凶徒?”

    李觅踪想不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他说道:“听过一点,但不知究竟,我还以为什么四大凶徒是传言,想不到真有这四个人。”

第十五章 事出有因

    刘苏儿肃然道:“乱世多出凶徒,偿若是一般的劫道凶徒,也不会被我们放在眼里,可是这四人却是真正的泯灭人性之人,他们杀人劫掠,眼中没有国法和道义,已经在百姓中引起了恐慌和不安,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还会有效仿和假冒者,事情将变得更加难以遏制。”

    李觅踪点了点头,问道:“可知道这四人的身份目的?”

    刘苏儿说道:“经过我们正道中人多番打听,这四个人乃是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男的多以和尚的形象出现,专坏妇女贞洁,事后从不留活口,在四大凶徒中排名第四,绰号淫和尚,另一个男的则是以一副道貌岸然的夫子形象出现,但下起杀手来冷血无情,乃是排名第一的凶徒,人称坏书生,两名女子一位表面看起来是位女道人,据说常以为人趋吉避凶为名,进入常人家中,杀人全家,人称索命坤道,一位相貌不知如何,似乎千变万化,什么坏事都作,被称为千面婆,至于这两人谁的凶名更著些,实在难以分清,且这两人丝毫不以自己的行凶作恶为耻,反以为荣,暗中有隐隐较量排名之心,这种没有廉耻之徒,实是江湖中的祸害毒瘤。”

    李觅踪问道:“武林中有少林武当等正道门派,还有峨嵋等一众以正义为己任的门派,为何这些门派没有什么动静?还有,武林自诩为正派的人士为何没有将他们宰杀,反而任他们横行无忌呢?当然我可没说你,至少你现在来到这里了。”

    刘苏儿说道:“谁人不想杀了他们?只是这四名凶徒都各自有一套保命之法,每每听到他们在何处出现,等到我们正道中人赶过去时,他们已经逃之夭夭,害得大伙儿多番奔波却又徒劳无功,几次下来,一群希望为江湖铲除祸害的热血好汉们也逐渐失望起来,他们自己也都是有家有业之人,总不能不顾着自己的事,而少林武当等诸派都派出了人,只是暂时没有线索而已。”

    李觅踪说道:“这种事若是放在以前,我们六扇门也同样是不能不问的,可是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各地的灾情军情不断传来,朝廷根本无心过问这些小事,对了,你来到这里,难道是因为这几名凶徒来到了京城?”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这几名凶徒每次行凶并非表面上看来的毫无因由,其中坏书生便是专门以替人杀人而收人钱财为生,据说只要被他看上的人,最后都会死在他的手中,还没有听说过有失手的情形。”

    李觅踪想起刘苏儿和那些从陕西过来的反贼厮混在一起,他恍然道:“难道这次坏书生的目标是路小千?”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错,不过这次不知是坏书生前来,听说四大凶徒有两位都已经来到了京城,四大凶徒每人都能独当一面,若是两人联手,恐怕事情更是没有不成的。”

    李觅踪问道:“来的人是否一男一女?除了那坏书生外,是否还有一位会易容术的女子?”

    刘苏儿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你和他们交上手了?”

    李觅踪点了点头:“我看那名女子多半就是宫秀莲,原来他是四大凶徒的人,那就能解释很多事了。”

    刘苏儿问道:“解释什么事?”

    李觅踪说道:“此女行事的确阴险毒辣,他杀死了教坊司的一名叫做夏灵儿的歌妓,然后冒充她和刑部右侍郎在一起,还企图栽赃于我,就是因为她早知道了我六扇门的身份,误以为我在调查她,为了防止我坏事,她便来了这么一手,向让我惹上麻烦,从而置身事外,嘿嘿,好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看她的目的不止是杀了路小千,还有一件事,不过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他说自然是谭豹在京城外的寺庙里留下来一件东西,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此刻恐怕就连关侍郎都不清楚,他自己更是一无所知。

    刘苏儿还以为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他有难言之隐,并非真的不太清楚,便识趣地没有多问,而是说道:“不管两人的目的是什么,都绝非好事,咱们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们。”

    李觅踪说道:“我已经在想办法阻止他们了,至于有没有用,现在还不好说,想不到区区一个匪首单勤王竟然能够请得动四大凶徒中的两人为他办事,了不起,了不起。”

    刘苏儿愕然说道:“谁说是单勤王派人杀的路小千呢?”

    李觅踪大讶:“不是单勤王还有谁会心心念念地要杀了他?难道陕西还有别的叛军不成?”

    刘苏儿问道:“你可知道路小千的父亲路达远是怎么兵败身亡的?”

    李觅踪说道:“我听说是他的手下接受了招安,然后进行了叛变,路达远被亲信背叛,所以最后才被斩杀。”

    刘苏儿点了点头:“事情大致不错,但你想想,当时路小千在什么地方?他怎么没死?反而来到京城附近,被厂卫捉拿而进了水牢?若是真如传言那般,虽然路小千的爹兵败身死,可是陕北府谷一带毕竟是他们父子起事之地,单勤王想要杀死路小千那是千难万难,有多少人会誓死保护路小千,单勤王若是做出这种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之事,其不让跟着单勤王的那些反民觉得他残忍,觉得他不念旧情么,单勤王不是傻子,又怎会做出这种蠢事?”

    李觅踪自从听到莫谷儿这么说以后,便信以为真,从来没有从这种角度对此事进行过怀疑,他沉下心来仔细想想,单勤王这么做的确并不似莫谷儿所说的那样,难道他杀了路达远的公子,路达远散在各处的旧部还会对他死心塌地的效忠么?只怕想宰了他的人还要多过归顺他的人,他身为叛军之首,绝不会是个没脑子的傻子,怎么算,对路小千的保护和招揽都要胜过对路小千穷追不舍非杀不已,他对刘苏儿说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受人误导,所以才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点,以单勤王从利害的角度来看,他的确没有必要杀是路小千,那么这两大凶徒又是受了谁的指使呢?”

    刘苏儿说道:“反正你知道不是单勤王就行了,路小千的事是个秘密,我答应了旁人暂时不能说出来,所以,还请李大人见谅。”

    李觅踪感到有些愤然:“好小子,我将什么事都告诉了你,你却遮遮掩掩的,叫人心里好不痛快!”

    刘苏儿说道:“我要是袖手不问你才真正的不痛快呢,这件事没有武林中人插手,单靠你们六扇门,嘿嘿,你以为能够解决得了么?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再责怪我的话,可就有些分不清好歹了。”

    李觅踪失笑道:“好小子,吃了你的亏还要感激你,若非我知道你不是心机深沉之辈,否则我定会以为你在耍我,对了,那些陕西的反贼来到京城又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还不是为了搭救路小千而来?”

    刘苏儿压低声音说道:“此事偿若不跟你透露一些,我看你也不会死心,我告诉你,但你不可告诉别人,否则会坏了大事。”

    李觅踪点了点头:“你说吧,我不告诉别人便是。”

    刘苏儿见他说的随意,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儿戏,我要你发个毒誓不说出来,我才能告诉你。”

    李觅踪本想不停,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无奈下只能照刘苏儿的意思发了个毒誓,然后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刘苏儿这才说道:“其实路小千不是被厂卫抓到京城的,而是路小千自己要进来,他故意找上厂卫报上身份从而束手就擒的。”

    李觅踪雄躯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刘苏儿说道:“你听得清清楚楚,何必再让我说一遍?”

    李觅踪问道:“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这么多人涌入京城,在外面为他打生打死,原来他是自愿进的水牢,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连问两遍路小千为何这么做,表示此事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刘苏儿神神秘秘地说道:“自然是有他的目的,刚才和咱们一起吃饭的那些陕西好汉,也就根本不是为了救路小千而来,因为路小千根本不需要搭救。”

    李觅踪有些怀疑:“京城水牢守卫何等森严,路小千此举岂非自陷死路?你还没有告诉我他为何这么做呢。”

    刘苏儿说道:“他为何这么做,我暂时也不能告诉你,至于水牢守卫森严,那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否则谁会自陷绝境呢?”

    李觅踪感到这中间定然有什么重大的目的,只是自己完全想不出来,而刘苏儿也不肯告诉自己,他来找自己说不定就是来利用自己,而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种被算计的感觉,他忽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带着自己也难以相信的语气问道:“这路小千不会是过来刺杀皇上的吧?”

    刘苏儿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要刺杀这位昏君,哪有不去皇宫反而去水牢受苦的?你别瞎想了。”

    李觅踪放下了些心事,刘苏儿明明知道不少事,却又偏偏不说,惹得他心痒难搔,他恨得牙痒痒的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接下来怎么做呢?”

    刘苏儿说道:“我希望借李大人十块六扇门的腰牌用用,别的也就没有了。”

    李觅踪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他心道好小子,毕竟还是有求于我,我何不趁机以此为要挟,多问出些东西?刘苏儿看他眼珠乱转,还没等他说出口,刘苏儿就猜到了他的心事,他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也不要以为我是白白求你帮忙的,自然也会对李大人有所报答。”

    李觅踪被他揭破了心事,也不好再说,而是问道:“什么报答?”

第十六章 反叛之因

    刘苏儿说道:“就是救下你和你得力干将的性命。”

    面对刘苏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李觅踪尽管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可是依然被震惊地差点跳将起来:“你什么意思?有人要杀我?”他知道刘苏儿从不打诳语,既然这么说,自然会有一定的把握。

    刘苏儿说道:“不是要杀你,是要害你。”

    李觅踪有些不敢相信,别说这里是京城,就是在外面,他李觅踪身为六扇门的把总,手下能人无数,他本人也身具武功,想要对付他李觅踪的人也不是没有,多年来他解决了这么多案子,难免会得罪了一些凶徒,这些人当然想要他的命,可是他还不是依旧活得好好的?他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是要害我而不是杀我?”

    刘苏儿说道:“你连这点都想不通,怪不得我担心你会死得糊里糊涂的,唉,看在咱们多年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你可知如今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同流合污?”

    李觅踪说道:“也算不得什么同流合污,只是现在非常时期,双方暂时合作各取所需罢了,难道是他们想要害我?没有道理啊,我们六扇门和他们不相统属,他们没有必要插手我们六扇门的事。”

    刘苏儿冷笑道:“你们六扇门常年在外地办案,恐怕对京城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了,你六扇门虽然和他们不相统属,但相互之间还是有不少的交集,你们处理朝廷和江湖之间的大案要案,有时权力之大,可以调动各地衙门官差为你们办事是不是?”

    李觅踪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些相信了,最近厂卫行事有些癫狂,他也不是没有耳闻,但没想到他们竟会将主意打到六扇门的身上,怪不得如今调查周帷幄的事,原本是厂卫的职责,可是皇上已经不信任厂卫,才暗中授意他们六扇门接手,这件事若说厂卫一无所觉,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他问道:“你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刘苏儿说道:“当然有,否则岂不是空口无凭?你跟我来。”

    李觅踪茫然地站起身来,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谁知道刘苏儿转身来到早点铺子的后院的一间屋子前,这间屋子没有门,只有一张厚厚的帘子,北方的早点铺子多半都是这样,初冬天气,一道帘子有时比四处透风的门还要保暖,刘苏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李觅踪也跟着进去,里面光线昏暗,但李觅踪还是看到两名身穿锦衣卫服饰的人被捆着,口中塞着布团,两人见到李觅踪进来,口中嗬嗬叫着,只因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而已。

    在京城敢将锦衣卫给捉住,也只有这些不要命的江湖人士才能做得出来,李觅踪问道:“这两人知道内情?”

    刘苏儿点了点头,对李觅踪说道:“李大人何不自己问问他们?反正我们之所以知道李大人的事,也都是从这两位横行霸道的家伙口中得知。”说完刘苏儿走了出去,留下李觅踪一个人来问他们。

    院子里有一棵树,树叶已经落光了,刘苏儿想着如今四处闹天灾,世道不靖,忍不住忧心忡忡,身为武林中人的他,不知何时,已经将这些命运和自己联系起来,其实天灾不过是对人的一种考验,若没有人的**,什么天灾都可以安然度过,只可惜人心苦不足,如今的世道便如同院子里的这棵树,树叶只是虚有其表的繁盛,却抵御不住秋冬的严寒,尽皆凋零,留下这些丑陋的本质。

    原本只是西北一带闹灾,朝廷调动其他地方的银两前去赈灾,这些银两足够让西北之地的灾情缓解,但可恨的是各处官员的盘剥,使得赈灾的银粮到达灾民手中的不过二三成,这么一来,一开始的天灾逐渐演变成**,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百姓食不果腹,命都保不住了,焉能不反?好像梅曾经跟刘苏儿说过的那句诗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刘苏儿小的时候经历过这种天灾**,好在那次他侥幸活了下来,但他的父母却没有撑下来,他受到各种人的帮助,成就了今日的刘苏儿,如今其他人有难,刘苏儿又怎能袖手不问?他让梅留在家中,自己带着伏缨留给他的银票和以前积累下来的钱财前去西北,希望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只可惜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他带去的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以路达远为首的灾民终于还是反了。

    而刘苏儿一路救人,在去西北的路上,亲眼目睹了各处官员的**,原本他是对路达远的反叛表示同情的,但等他到达陕北,路达远的叛军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朝廷大军击溃,路达远本人也不幸战死,好在路达远虽然死了,但还有一支以单勤王为首的叛军又起来了。

    刘苏儿希望当地的武林豪杰,希望他们能够为联手为灾民做些什么,却发觉陕北武林豪杰大都心灰意冷,细问起来才知,他们不是不想出手,原本路达远起事作反时,他们倾尽全力,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但叛军很快分崩离析,刘苏儿问起原因,自然是因为叛军中有人收了朝廷的招安,以种种好处策反了他们为首的几个人,才导致的这场惨败。

    叛军之所以反叛,最基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并无什么争天下或者占地为王的野心,因此这也怪不得那些被招安的人,大家都是被逼无奈,有的人归顺朝廷还因为家人被朝廷拿来做要挟,他们不得不答应,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众人也更难以指责他们。

    既然没有人错,但事情还没有解决,大部分的灾民还是吃不饱肚子,偿若只是陕北一带有灾情也就罢了,很快河南,山西,湖广等地也接连报出灾情,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天下四处灾荒,不是旱灾就是洪涝,甚至几年未见的蝗灾也开始泛滥,原本的盛世,变得千仓百孔,叛军不断涌现,不旋踵都被朝廷扑灭,像路达远一样,如今唯有单勤王还算有些起色,但单勤王野心勃勃,反叛的目的动机也令人怀疑,所以这些武林中人都本着独善其身的目的,对身外事心灰意冷也就情有可原了。

    刘苏儿四处游说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尽自己所能做些什么,但收效甚微,甚至有人说道:“天灾**,非你我所能解决,况且天灾之下,已无是非,咱们帮谁似乎都不对,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做做自己本分的事。”

    刘苏儿问道:“什么本分的事?”

    这人说道:“江湖上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四大凶徒才是真正的顽疾祸害,你刘苏儿有本事,便去为百姓将他们铲除,至少做这件明确之事,胜过那些虚无缥缈的枉自奔波,你说老夫说的是不是?”

    在刘苏儿的心中,四大凶徒要诛,灾民也要尽力相帮,他辗转找到了当年路达远的旧部,希望他们即使不像在加入叛军,也要照顾一下当时被击溃叛军的一些家人,可是这个举措也是徒劳了,大部分被击溃的灾民返回家中后,自己的家人都照顾不了,何谈帮助他人呢?

    其中一位参加过叛军的人对刘苏儿说道:“我们路元帅还有一个儿子,你要是能够找到他,由他带领,大伙儿说不定还会心服,否则剩下的人不是为了自己,就是去投靠单勤王去了。”

    刘苏儿这才开始打听起路达远之子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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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尘事介绍:
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