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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相由心生

    回到厅堂,李觅踪果然离去,只有韩铁律一人坐在大厅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刘苏儿见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他见过李觅踪后是喜是忧,心中好奇,但他深知自己绝不可问起此事,否则一定会惹出韩铁律对自己和李觅踪的疑心。

    不过他没有问,韩铁律却主动提了起来:“好叫你得知,刚才来找我的人乃是六扇门的统领,李觅踪,不知你听说过此人没有?”

    刘苏儿故作惊讶:“哦?李觅踪此人我倒听说过一点,不过没有见过面,我听说此人擅长处理江湖奇案,办事还算公正。”

    韩铁律点了点头,没有怀疑他和李觅踪之间的关系,而是说道:“我们官家能够和你们江湖中人联系频繁的,就数六扇门了,他虽属于刑部,但又独立于刑部之外,虽然权力也不小,可是权力虽大却多是在地方,而不是京城。”

    刘苏儿不知他意所何指,问道:“可是他和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韩铁律说道:“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觉得还是希望你能知道一些路小千的事,可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刘苏儿苦笑道:“这种事情怎么验证呢?又非是可以自证的,谁会说自己是不值得信任,不值得托付的呢?”

    韩铁律说道:“相由心生,我虽然不能看出你是不是值得信任之人,但有一个人能看出来,不知道你肯不肯接受?”

    刘苏儿问心无愧,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是我怎么知道此人看得对不对?我本是好人,此人若是硬说我是坏人,那我岂非冤枉?”

    韩铁律说道:“此人被称为京城第一神相,绝不会乱说。”

    刘苏儿可不相信什么神相不神相的,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假托鬼神,骗些钱财为生,可是不答应又会惹韩铁律怀疑,只能姑且试之,他说道:“看来我若是说不肯,更会惹你怀疑了,还是让此人来看看吧,若是他看错了我,我至少能够为你看出此人是否有真本领。”

    韩铁律失笑道:“你多虑了,对了,你贵姓?”

    刘苏儿说道:“免贵姓刘,文刀刘。”这点上他倒没有胡说,韩铁律也并非是想通过姓氏来查清他的身份,只是为了好称呼他而已。

    韩铁律喊过一名家丁,对他说道:“去请夫人。”

    家丁道:“是。”然后匆匆去了。

    刘苏儿更感惊讶,原来这位京城第一神相是个女的,不仅是个女的,而且是韩铁律的夫人,既然是韩尚书的夫人,那么此人胡说八道的可能就小得多了。

    不消片刻,便有一位端庄慈目的老太太在一名丫鬟的陪同下过来,见到韩铁律问道:“你叫我?”

    刘苏儿见到她就连忙起身,以示尊重。

    韩铁律说道:“不错,今有一事,真要麻烦夫人。”

    这老太太看了看刘苏儿说道:“不是问吉凶吧?这位年轻人额头饱满,面相端正,眼光有神,是少有的青鸾之相,自然是吉人之兆,只是已经婚娶过,也就不是来问姻缘了,难道是问前程?”

    刘苏儿愕然,想不到这老太太只不过眼睛扫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事,看来这面相一学的确有其道理,只不过集市上的骗子太多,让人误解罢了。

    韩铁律拱手说道:“多谢夫人告知,没事了。”既然已经知道刘苏儿面向端正,则不是奸诈之辈,他就可以放心了。

    韩夫人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没事就会折腾我。”

    竟这么不再理会二人,转身回去了。

    韩铁律此时再无怀疑,对刘苏儿说道:“既然刘少侠是值得相信之人,我也就不瞒你了,这路小千不是路达远的亲生儿子,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

    刘苏儿只想到这会是一个秘密,却没想到竟会这么离谱,这路小千若非是路达远的亲生儿子,那么他真正的身份又是谁呢?

    韩铁律似乎看出刘苏儿心中的疑惑,接下来他更是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路小千其实是秦王爷的嫡长孙,却被世子争宠的妃子在一出生时就给掉了包,送出了秦王府,路小千本应姓朱,如今秦王薨,应该继承秦王爷之位的应是路小千!”

    刘苏儿讶然:“什么?秦王?”

    建朝之初,太祖大封自己孩儿为各路藩王,其中镇守西北一路的秦王乃是个藩王之首,其权势之大,自是不言而喻,秦王多子,在蕃地为子嗣一共建立了十座郡王府。

    多子多福本是好事,可是妻妾太多,不免出现争风吃醋的情况,也成了每代秦王的负担,据悉,秦王爷世子的正室去世后,世子便把他喜欢的一名宠妾立为正室,这件事遭到了多人的反对,包括秦王爷在内,但世子固执己见,秦王爷又十分喜欢他,便默认了,秦王爷既然不反对,旁人倒也不好说什么,但世子此举却惹得其他妾室嫉妒,以至于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世子正室原本有一个儿子,本是嫡孙的命,奈何福薄,从小体弱多病,未到成年便已夭折,这路小千是他第二个儿子,原本有成为王爷的命,可惜刚生下来时就被人偷偷换成了女婴。

    世子十五岁上继承了王位,但却贪恋床笫之欢,两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被换成女儿,此后再无子嗣,多半和他不知禁欲有关,世子的身子被掏空,到了二十岁那年便被阎王收了去,明面上世子没有儿子,王位便由其兄弟继承,自此路小千再无成为王爷的可能。

    刘苏儿问道:“如今路小千多大了?”

    韩铁律说道:“十五岁了吧。”

    刘苏儿说道:“可是他又怎的成了路达远的儿子?”

    韩铁律说道:“路达远收了路小千为义子,恐怕他也不知路小千的真正身份,我也是辗转找了多人才查到此事的。”

    刘苏儿点了点头,但对此事还是有所怀疑:“既然路小千已经没有成为秦王的可能,为何韩大人还要费救他出来不可呢?”

    韩铁律叹了口气:“因为那名后来被立为正室成为王妃的,就是我的女儿韩月儿,世子死后不久,韩月儿便出家为尼,临出家前,嘱托我为他找到当年被掉包的外孙。”

    刘苏儿愕然:“想不到令爱竟然知道此事,为何在秦王死后才去找呢?”这点有些说不通,若是韩铁律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恐怕难以让他置信。

    韩铁律说道:“因为月儿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知是她失了秦王的依仗,还是妾室发了慈悲之心,便告知了她,她也是因为这点而感到心灰意冷,勘破世情,你想想,偿若路小千世袭了秦王之位,月儿又何用至此呢?”

    刘苏儿想了想,忽然说道:“多半是这名世子的妾室在王府也失了权力,甚至是后悔了,偿若路小千做了秦王,她也能够成为秦王的姨娘……”

    韩铁律身子一震,点头道:“多半如此,你是旁观者清,唉,当年她和月儿因宠生仇,既害了月儿,她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这便是损人不利己了吧。”

    刘苏儿叹道:“而且若是秦王在世知道了此事,那还不得要了她的性命,如今时过境迁,再说已经无妨,只是苦了令爱,我原以为你救出路小千是准备亲手杀了他,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韩铁律悲不自胜道:“他是我的亲外孙,我杀他干什么?”

    刘苏儿最后问道:“你确认路小千就是当年被掉包的孩子没错么?”这是问题的关键,若是认错了人,那么一切徒劳都会变得可笑而没有意义。

    韩铁律带着他来到书房,刘苏儿想起自己那天夜探尚书府,曾和赵红袍一起来过,不知道他带自己过来是否为的那事。

    果不出所料,韩铁律从书桌上的机关暗格里拿出了那张信笺递给刘苏儿,刘苏儿接过,他看了一眼,就是那晚他已经看到的那张发黄的信:路漫漫兮其修远,小心驶得万年船,千夫所指心不悔,为君消得人憔悴,尔虞我诈多思量,子夏悬鹑为情殇。下面是一组数字,三六九廿一五三,以及落款的梨花。

    相隔多日,刘苏儿终于能够知道这纸上的秘密了,这秘密多半是和路小千的身世有关。

第四十八章 生辰八字

    刘苏儿记得当时赵红袍还给他解释了子夏悬鹑的故事,不过两人自然想不通这信上的秘密,他假装是第一次见到这封信,问韩铁律:“这信上所写乃是何意?”

    韩铁律说道:“这封信便是当年那名妾室给我女儿留下的藏头诗,那名世子妾室的名字里有一个梨字,所以月儿一见便知。”

    即知是藏头诗,那么诗的本意便没有什么意义了,刘苏儿按照每句诗的头一个字念了下去:“路小千为尔子,路小千为尔子,原来如此,不过这后面的数字又是什么意义呢?”

    韩铁律说道:“后面的数字是路小千的生辰八字,只是用数字来代替,三六,指的是己亥年,九月指的是乙亥月,廿一指的是丁卯日,五三指的是丙卯时,路小千的生辰八字就是己亥乙亥丁卯丙卯,这个时辰和她临盆的时辰一样,路小千是那名被掉包的孩子无疑。”

    刘苏儿这才恍然大悟,并且对此事也没有了什么怀疑,若说韩铁律为了骗他,故意找来这么一张做旧的信笺放在书房的暗格中,那倒真是匪夷所思了,韩铁律若是知道自己会偷偷地留进书房,找到这个暗格,那他简直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韩铁律接着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路小千是谁,直到路达远起事到兵败,我才查到路小千原来是反贼路达远之子。”

    刘苏儿说道:“所以你就找来了康长恨去救他出来?”

    韩铁律点了点头:“别说我不知道康长恨乃是四大凶徒,就算知道,我说不定也会让他帮我,这是月儿在这世上托我办的最后一件事,除非是我死了,否则我一定不惜代价为她办到,哪怕是让我身败名裂。”

    刘苏儿叹了口气,他说道:“好在康长恨为了不连累你,已经搬了出来,否则你还真难解释清楚。”

    韩铁律带着恳求的样子,原本面目有些可憎的年老京官,此时却变成了一位失去了亲人的老人,韩月儿虽然只是出家,但也已和尘世间的一切都了断了,说他失去亲人,也不过分,韩铁律说道:“你能帮我将路小千救出来么?反贼的罪名牵连九族,他关在监牢中迟早要被判死罪。”

    刘苏儿点了点头:“就算没有韩大人这个关系,我原本也是打算救路小千出来的,我答应你,会尽力而为。”

    韩铁律说道:“你需要我什么帮助,尽管说出来,东厂的展仓里,此人心机深沉,不容易对付,不过他对我还算有点忌惮,我可以在你们动手的时候将他绊住。”

    刘苏儿说道:“不用,若是你和路小千的关系暴露出来,伤害到的人太多,恐怕秦王都会受到牵连,韩大人自己更不用说了,现在我知道了韩尚书的立场,再行动起来,便没有了这么多顾忌,这次除非我不出手,出手定当要将路小千救出。”

    韩铁律点了点头:“你将他救出来后,先不要告诉他我和他的关系,这事到时候由我自己去说,偿若你能够劝劝他,不要追随他养父路达远步上造反的后尘……”

    刘苏儿说道:“这件事得看他自己了,现在还有一帮路达远的旧部在等着他。”

    韩铁律叹了口气说道:“无论如何,只要能将他救出来,老夫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那朋友已经无碍,我带他离开这里吧,毕竟搭救路小千的事,还需要他来出谋划策。”

    韩铁律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能说到做到,你的朋友当然也可以随你离开,可是现在东厂在京城查探得这么严,你们在外面反而不如在我这里安全。”

    刘苏儿摇了摇头:“好在东厂也不知道我们的相貌,在哪都一样,若是在韩大人这里龟缩不出,怎么策划如何营救路小千?”

    韩铁律点了点头:“你们小心点,待会天黑下来后,我让人送你们从后门离去,你朋友身上的伤都是刀兵之伤,若是被东厂的人查到很难解释,在痊愈之前,尽量少出来露面。”韩铁律毕竟是刑部官员,知道这些关键。

    刘苏儿答应了,然后来到赵红袍所在的房间,韩铁律对他没了疑心,家丁也不需留在他们身旁,以防刘苏儿心中感到韩府还在提防他们。

    赵红袍服了草药后睡着了,刘苏儿在一旁陪着他,对韩铁律所说的话不断回思,想起路小千的身世,既有感慨,又生同情,原本该成为秦王,风光一世,却落到反贼之子,关押水牢的命运。

    他对于上次没有及时宰了展仓里更是悔之莫及,没有他居中使诈,路小千说不定早就被救出来了。

    到了傍晚,赵红袍悠悠醒来,看到刘苏儿问道:“他们没有问难你吧?”

    刘苏儿摇了摇头:“没有,咱们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赵红袍讶然,不知道刘苏儿和他们说了什么,韩铁律又是如何被说服,让他们平安离去,看到他疑惑的样子,刘苏儿说道:“一言难尽,回去我再跟你说吧,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还能走得了路么?”

    赵红袍试着站起身来,说道:“走路没什么问题,动手就不大行了,只是……”

    刘苏儿问道:“只是什么?”

    赵红袍说道:“只是肚子饿得厉害。”

    刘苏儿哈哈大笑:“看来赵大哥的伤问题不大,只要能吃,伤就好得快了。”

    他走到屋外,喊来尚书府的家丁,让他给送来晚饭,家丁早奉了韩铁律的命令,对他是言听计从,给两人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晚宴,饭饱酒足后,赵红袍精神大振,两人从后门出了尚书府,乘坐尚书府给他们备好的马车,离开了这里。

    为了不让韩铁律知道他们的身份,两人在距离丐帮分堂还有两条街的地方下了车,让马车回去,然后两人徒步回了分堂。

    丐帮分堂的人一直在担心赵红袍的安危,见到堂主安然归来,无不大喜若狂,赵红袍说道:“大家莫要太兴奋,我来的时候还有狗腿子在外面盯着,咱们要和平常一样。”

    丐帮弟子纷纷答应,可是脸上高兴的神色依然不见,显然他们是真心为赵红袍的回来感到欢喜。

    副堂主田中禾过来和刘苏儿一起架着赵红袍回屋休息,在房间里,刘苏儿好不隐瞒地将韩铁律和路小千的关系说了,赵红袍也是一副恍然之感,唯有田中禾有些不大相信:“这会不会是韩铁律的什么阴谋诡计,故意这么说骗刘兄弟的?”

    赵红袍倒是信之不疑,他问道:“韩铁律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而且那封信笺我也见到了,绝非是伪造出来的。”

    刘苏儿说道:“本来去就路小千之事只要尽力而为,做到做不到都无所谓,如今受了韩铁律之托,加上他对咱们既往不咎之情,似乎不将路小千救出都不行了。”

    赵红袍点了点头:“咱们恩怨分明,韩铁律没有将我扭送给东厂,还好吃好喝招呼了咱们一顿,救出路小千就算还他人情吧,只是再出手,就必须要十拿九稳,否则再无下次机会了。”

    田中禾说道:“这几日咱们丐帮的兄弟们也没有松懈,不是我说丧气的话,水牢现在守御之严,如同铁桶一般,咱们这次也不像有什么机会。”

    刘苏儿沉吟不语,最后说道:“依我看,若想救出路小千,最大的障碍就是东厂,而东厂里最大的障碍就是展仓里,这兜兜转转,事情又回到了展仓里身上,赵大哥,你先在这里安心养伤,营救路小千的事也并非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让我先向法子宰了展仓里再说,只要此人一去,东厂就如同没了爪牙的老虎,而彼时再救路小千就会又把握得多。”

    赵红袍劝道:“展仓里经过上次之事,岂能没有防备?想杀他,我看和救路小千的难度差不多,偿若你再出了什么岔子,咱们再拿什么去救人呢?”

    刘苏儿说道:“等我明日去找李觅踪商量商量再说,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只要有机会,就给他来个新仇旧恨一起算。”

    赵红袍也想到了当晚死去的十名丐帮弟子,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刘苏儿说道:“赵大哥身上有伤,早些休息,有田副堂主在此,我可以变成其他样子,安全上也没什么问题,你能早些养好伤,我也不至于势单力孤。”

    这当然是督促赵红袍安心养伤的话,赵红袍点了点头,躺在床上,尽力睡去。

    田中禾和刘苏儿两人来到院子里,寒风出来,满天繁星,两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第四十九章 行刺计划

    一夜无话,早上赵红袍精神好多了,在丐帮分堂里受到的照顾好,刘苏儿也放下了心事。

    田中禾副堂主又给刘苏儿用面粉改变了一些相貌,然后刘苏儿离开了丐帮分堂,去顺天府外等李觅踪。

    依然是在早点铺,这次李觅踪再见到刘苏儿异样的相貌也不再感到惊奇,他问道:“这次又有何事?”

    刘苏儿说道:“我和赵红袍躲在刑部尚书府中养伤,被他们发觉了。”

    李觅踪吓了一跳,上下看了看刘苏儿:“你没事吧?赵红袍呢?”

    刘苏儿说道:“我们都没事,现在已经和韩铁律说好了,我们现在已经在同一条船上。”

    李觅踪问道:“什么意思?”

    刘苏儿考虑要不要将韩铁律和路小千的关系告诉他,想了想,还是先瞒住他,毕竟人心隔肚皮,李觅踪是六扇门的人,和刑部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清楚,偿若他为了一些私仇拿这个做文章,不免有点对不住韩铁律了,他说道:“韩铁律也支持我宰了展仓里,不过他不好插手,怎么对付他,我看还是李大人能帮我出些主意。”

    李觅踪脸带疑惑:“韩铁律身为刑部尚书,和展仓里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为何他也要对付展仓里呢?”

    刘苏儿若不说出路小千的事便无法自圆其说,他含糊其辞道:“多半是因为水牢之事,东厂现在把责任都退到刑部头上,韩铁律心生怨念了吧。”

    李觅踪看着刘苏儿一会然后说道:“你小子说话现在有些不尽不实,多半是不相信我,不过交往嘛也就这样,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关系自然铁铁的,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便君子之交淡如水了。”

    刘苏儿怒道:“李觅踪,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难道我要宰了展仓里,还不是因为你?”

    李觅踪说道:“固然是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可是那也只是因为咱们之间的交易罢了,我借给你六扇门的腰牌,你非但给我用了,而且还让东厂的人拿个现行,差点害得我无法翻身,这是你欠我的人情,算不得什么交情。”

    刘苏儿无言可说,他毕竟不是伶牙俐齿之人,而且李觅踪所说是实,句句又都说到了他心坎,他除非口是心非,否则又能说什么呢?刘苏儿颓然道:“算你说得对吧,不过我有事绝非有心瞒你,只是为了大局着想罢了。”

    李觅踪愕然:“看来你是真的有事在瞒着我,咱们什么关系,刚才我不过是故意激你才说的这种话,不过你虽有事瞒着我,可是你底气却足,并非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刘苏儿若非有求于他,此刻该当拍案而起,拂袖而去:“还说咱们什么关系,你这一进一退地试探于我,也叫有什么交情?”

    李觅踪歉然道:“是我不好行了吧,你消消气,就算是我和你这种关系,你也得允许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发发脾气难道你也接受不了吗?”

    刘苏儿悻悻地说道:“你发脾气的方式未免太过份了点吧。”

    李觅踪说道:“别抓住我不放了,我都给你道歉了,对了,你准备怎么对付展仓里?”

    刘苏儿想了想然后说道:“还是你给我提供展仓里的行踪,我在他所经之处埋伏,然后亲自动手击杀。”

    李觅踪问道:“就你一个人?”

    刘苏儿说道:“自然是我一人,刺杀这种事人多了反而容易为他发觉,而且人多了,未必济得什么事。”

    李觅踪叹道:“现在的展仓里每次出门,身旁都有二十名贴身侍卫,你们上次对付他让他逃走,现在的他如同惊弓之鸟,再想杀他,仅凭你一人之力,恐怕没有什么可能。”

    顺天府外的早点铺,进出吃早点的人很多,可是两人受到特殊照顾,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也不虞被别人发现,李觅踪身穿官服,刘苏儿则是平常百姓服饰,谁也想不到两人在谈论的,竟是刺杀东厂官员的事。

    刘苏儿说道:“什么事都有可能,事在人为,你只要给我提供展仓里的行踪便可以。”

    李觅踪说道:“在对方这奸贼方面,我和你是站在同一立场,我比你还要希望此人消失,我希望你再多考虑考虑,至少要等近日劫牢的风波过去以后再动手,到时候说不定他也会放松警惕。”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等不及了,那天晚上死的十位兄弟全都是丐帮的弟子,说到底,他们都是为了我的事才丢了性命的,这个仇如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越早拔出来越好。”

    李觅踪看他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劝,便跟他说道:“他的行踪依然固定,回头我让人将行径的路线给你送过去,是否送到丐帮分堂?”

    刘苏儿点了点头。

    李觅踪说道:“不是我给你增加压力,这次你一定要得手,否则这两次他的行踪路线泄露,他一定会追究原因,这是其一,其二他吸收教训以后,恐怕从此再不会有这种固定的路线可寻,再想刺杀他更是难比登天。”

    刘苏儿答应下来,和李觅踪告辞离去。

    当天下午,李觅踪差人将展仓里每日经由的路线送了过来,刘苏儿和赵红袍一起研究,赵红袍对京城各处街道熟悉,他仔细看过几遍后,指着其中一段路说道:“这里有条丈许宽的小河,河边有片不大的杏子林,整条路线就数这里人烟最少,要下手,最好从这里出手。”

    刘苏儿点了点头:“赵大哥说这里,那就在这里,可是这周围似乎一览无余,我若是对付他,提前躲在哪里为是?”

    赵红袍又看了看地图,最后说道:“桥底下藏身最为理想,只是桥底下距离桥面有点曲折,等到他从这经过的时候,你如何才能用最短的时间出来?偿若你从桥下出来的速度慢,他们有了警觉,那么刺杀就会成为一场笑话。”

    刘苏儿想了想,记起以前朱雀跟他聊天,说起他曾在常州马蹄桥遭遇刺杀一事,他问道:“假如我化妆成一名渔夫,乘坐一条小舟从河面经过呢?”当时朱雀马蹄桥遇到围攻,乘坐小舟的安幽谷是救下朱雀的人,而非参与刺杀的人,但刘苏儿反其道行之,多半也大有可为。

    赵红袍依然否定了此举:“只要他们看到有人,总会提前进入戒备状态,你从河中小舟里跳上桥头,似乎有些过于显眼,而且小舟在河中晃荡,并不如在地面纵跃来得爽利,而桥为拱桥,若是不能一跃而上……”

    尽管两人是在讨论刺杀这种严肃的事,但刘苏儿想到那种情形,还是失笑出声:“赵大哥看来是对小弟的轻功有点怀疑,不过你说得不错,河面上有一人一舟,离得很远就能看到,的确有些突兀,还是在桥下埋伏吧,这座拱桥是什么桥?河面只有一丈多宽,不会是石桥吧?”

    赵红袍随口说道:“木桥!”说完他看着刘苏儿,眼睛发出光亮来。

第五十章 桥底袭杀

    第二日午后,天阴无雨。

    展仓里照常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自从上次他遭遇劫难,至今心中郁郁,他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好在人没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后再勒索财物时,定要多要些珍玩珠宝,唉,那些损失不知何时才能填补上。

    足足数十万两银子的财宝,更有许多奇珍,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展仓里心中简直在滴血。

    二十多名东厂高手贴身保护着他,再想对付他的人,就算调动一支百人的军队,也不能再伤害自己,所以展仓里十分放心,这二十多人分散在自己周围,他本人还时不时看看路旁的树枝墙头上有没有什么具有威胁的刺客,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敢对付他,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走在河边,展仓里想起京城有一名叫做温轻书的户部官员,他瞒着上面,私下敛了不少油水,自己非但要将他私藏的钱财全部掳走,还要让他自己再出些财物免罪,他问身旁的一名亲信:“温轻书的家世如何?”

    这名亲信说道:“据察,他是浙江温家的六公子,温家在江浙一带十分富有,不过没什么背景,这温轻书已算得上温家中官职最高的人。”

    展仓里满心欢心,喃喃地说道:“那就好,没什么势力,那就没什么后患……”

    一边说着,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桥上,展仓里盘算着如何向温轻书点明他的罪行,如何恐吓得他魂不附体,如何让他主动送上银子财物,这叫做破财免灾,没什么势力,敢在京中为官,还敢贪污受贿,对东厂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块肥得不能再肥的肥肉了,展仓里心中想着好事,浑然没有想到他罪恶的一生将要走到尽头。

    当展仓里走到拱桥最高处时,他的随身护卫不是在前就是在后,四周混无一人带有威胁。

    威胁来自脚下,展仓里脚踏之处桥板忽然断裂塌陷,若是旁人遇到这种突变,自然是顺着断裂的桥板掉了下去,可是展仓里毕竟身负武功,他右脚踏空,左脚用力一点,准备借力跳过断开的桥板。

    这想法是好的,可惜他左脚正要用力,这才骇然发现左脚下的桥板也是虚的,非但没有借到力,反而加速坠落。

    展仓里前边的人还在往前走,浑然不知身后发生的变故,而展仓里后面的人开始还以为是桥板陈年腐朽,眼见主子掉下,连忙冲上来,要将展仓里拉上来,只可惜就连最近的侍卫来到展仓里身边时,也一样迟了一步。

    展仓里绝望的双手希望能够抓住些什么,但他的身子忽然加速下坠,他知道这是有人在拉着他的脚踝往下拽的结果,他惨呼一声,被拉入桥下的河水中。

    站在桥上的侍卫透过断开的桥板向下看去,只看到展仓里落水前的身影以及落到水里后溅起的水花,水花中已经带着一点不祥的红色。

    这些贴身侍卫不敢怠慢,纷纷跳下河,准备将展仓里救上来,到此时为止,这些侍卫还没有想到这是一场针对展仓里的刺杀陷阱。

    展仓里落水之后沉入河中不起,侍卫七手八脚地在水里掏摸他的身子,没想到在远离拱桥十多丈的地方,展仓里才浮出河面,一群人连忙游了过去,可惜他们找到的只有展仓里的尸体。

    一个人从落水到被救出,需要多久才能毙命?这些侍卫们不知道,可是展仓里死得也太快了些。

    等到他们将展仓里拖上岸准备施救时,才发现展仓里的胸口有一道狭窄的伤口,伤口不宽,却深,从这个部位刺入的兵刃会直达心脏,展仓里已经死得透了,胸口的血不多,那是因为经过了河水的洗刷。

    侍卫们慌了起来,再去寻找刺杀展仓里的刺客时,才发现自始至终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展仓里身上,刺客早趁着他们拖展仓里上岸施救的时候从河底遁走了。

    东厂役头展仓里展公公之死,不仅在东厂之中,甚至是在整个京城里都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厂主曹公公更是大发雷霆,将贴身保护展仓里的二十多人全都杖责,惩罚自己的人,当然不能令曹公公怒气平息,他联合锦衣卫,一起查探凶手,又向刑部和守城军施压,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刺客!

    丐帮分堂,刘苏儿将身上穿过的衣服全都脱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看起来十分精神。

    赵红袍伤已好得多了,他从床上下来,见到刘苏儿笑道:“想不到真能让你得手,更难得的是你毫发未伤,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刘苏儿也笑道:“这还是赵大哥计议得好,若非想到这个过河拆桥的法子,要杀他恐怕还要多费一番手脚。”

    赵红袍连连表示谦虚道:“这么精彩的事,你再跟我说说。”

    刘苏儿说道:“赵大哥伤未痊愈,请先做好,听我跟你说说……”

    李觅踪送来的路线图上表明展仓里每日午后会经过断水桥,头天晚上,刘苏儿就潜入桥下,将其中三块桥板用剑砍断了一半,使得桥板虽然还能用,但已经变得不太结实。

    今日吃晌午饭时,街上人少,刘苏儿趁机溜到桥下等候,他双腿架在一根龙骨上,双手可以自由行动,没过多久,展仓里便带着一种手下经过,透过桥板的缝隙,刘苏儿见得分明,正是那晚绑住的展仓里,认清正主后,刘苏儿就开始行动,他将断了一半的桥板用内力拗断,却依然用手在下面托着,从这里经过的护卫谁都没有对桥下有什么怀疑。

    随着展仓里问起身旁之人温轻书的事,他本人也慢慢地走了过来,展仓里左脚踩下的木板也是断了的,但刘苏儿却没有放开,直到展仓里右脚跟着落下时,刘苏儿才放开他右脚踩过的桥板,展仓里右脚踏空,左脚刚刚抬起,不过他临危不乱,左脚练忙撤回,准备从他刚刚踩过没事的桥板上借力站稳身子。

    只可惜展仓里此刻做梦都想不到他先前踩到没问题的桥板,此时也跟着变空,展仓里无处着力,跟着掉了下去,刘苏儿知道他掉落一半时,双手还能撑住桥面,不至于一直落下去,为了防止展仓里这么做,刘苏儿躲在桥底伸手连点他身上的穴道,使得展仓里双手无力直接掉了下去,刘苏儿随他一起落入水中,彼时的展仓里穴道被封,在水里只能任人宰割,刘苏儿动手时想到那些随自己前去水牢救人的丐帮弟子,心中涌出强烈的恨意,不知何时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入展仓里的胸口。

    展仓里的侍卫跳入河中时,刘苏儿内力凝聚双脚,带着展仓里的尸体在水中走了一段路,然后放开他的尸首,自己从水底闭气离去,竟然无人发觉。

    赵红袍叹服:“刘兄弟是智勇双全,才能将此次刺杀做得尽善尽美,展仓里是恶贯满盈,你也不用为他感到内疚,他口中说的那位温轻书若是知道你为他除去这么一个大麻烦,还不知该怎么感激你呢。”

    刘苏儿笑道:“可惜此事他一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了。”

第五十一章 代罪羔羊

    展仓里的死使京城中暗暗涌动的激流变成了风波,光天化日下,在天子脚下出现刺杀朝廷命官一案简直是骇人听闻,就连皇上都感到震怒,下旨严查此事,东厂的注意力终于从城西水牢中的路小千转到了展仓里之死上,所有东厂能够调动的力量都被用在寻找刺客上。

    据当日在场的侍卫所描述,他们很快查明了刺客行凶的过程,断开的桥板有一半十分齐整,显然事先刺客做足了准备,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而袭击者只有一人,若是两人的话,侍卫不会没有发觉。

    再根据刺客提前潜伏在桥下,而展仓里死前毫无反击之力推断展仓里死前被封闭了穴道,这点也经过了仵作的证实,展仓里身上十多处要穴死后出现青紫变化,说明穴道处有内力淤积,是典型的点穴手法,再加上刺入展仓里胸口的那一刀干净利落,不用第二刀来看,杀手手法娴熟,武功高明,是一名武林高手。

    协调庙堂和江湖的六扇门,再次被委以重任,调查在京的江湖豪客。

    事后,李觅踪见到刘苏儿,跟他大诉苦水:“我自从进入六扇门以来,所有经手的案子,哪个不是查得清楚明白?偏偏你这个案子,我是有苦说不出。”

    刘苏儿则回他:“这事对李大人来说有何难的?随便找个积案中的重犯,想方设法让他认了罪,有了替罪羔羊不就一了百了了么?若说起来,你还算得上是幕后指使者和策划者,难不成你要将自己捉起来?”

    李觅踪白了他一眼:“若是平常的案子,这法子倒也使得,关键是现在整个京城的眼睛都放在这案子上面,若出现一点纰漏,我这个六扇门的统领也不要做了,好了,不提此事了,我想法子去结案便是,如今展仓里已死,你是不是又要打路小千的主意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路小千身份尊重,当然得救,既然查找展仓里凶手的重担落到了你的肩上,那么如今李大人在京城那可是属螃蟹的了。”

    李觅踪问道:“什么意思?”

    刘苏儿说道:“属螃蟹的,自然是能够横着走了。”

    李觅踪啐了一声:“你小子现在还来消遣我。”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李大人如今打着查找刺客的幌子,权力可不容小觑,甚至要查探起来,东厂的人都要靠边,他们让你查的,总不能自食其言。”

    李觅踪带着怀疑的神色:“你不是让我协助你劫牢吧?我身上已经麻烦不断了,若是再惹上这个麻烦,我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你去劫牢我也不来拦你,你可别拖我下水。”

    刘苏儿狐狸尾巴漏了出来:“李大人,你这可就有些不讲义气了,亏你上次还说得义盖云天,即便我宰了展仓里是还你的人情,如今两清,但看在以前咱们交情的份上,难道你就不能帮帮我么?四大凶徒中的两人被杀的功劳,我都拱手相送,这次你可不能富了就忘穷兄弟。”

    李觅踪刚想斥责他,听到他提起四大凶徒来,他灵光一闪,对刘苏儿说道:“有了,现在坏书生既然在逃,这宰杀展仓里的锅不如让他来被,反正他有理也说不清,等到那天他真的恶贯满盈,被那位豪侠顺手宰了,这案子不就跟着破了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原来你的心思还是放在这上面,你这人也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事,那路小千的事呢?还有,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这展仓里暗中和四大凶徒应有一腿,这个关系不知道东厂有没有人知道,你忘了,那晚我们劫掠展仓里时,四大凶徒还曾为他出头,否则我们哪来的机会杀了千面婆和索命坤道?”

    李觅踪却不这么想:“这展仓里又不是傻子,这种和四大凶徒勾结之事他如何会告诉别人?就算有一两个他的亲信知道此事,最多也是只知道一星半抓,说不定此刻他们也在疑神疑鬼,展仓里和坏书生等人结交多半是利益上的关系,这种关系常因分赃不均或者各种情况而中断,因利益产生勾结再因利益产生冲突,正可以让人信之不疑。”

    刘苏儿说道:“随你吧,这事不大好圆吧,展仓里是猫,四大凶徒是老鼠,老鼠和猫能有什么勾结?”

    李觅踪说道:“你的比喻也太不妥当,岂不闻展仓里手中积累下的那些珠宝吗?这事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包括东厂厂主在内,只不过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如今展仓里一死,我就算不提,也终会有人想到那些珠宝上去,他的珠宝被劫,想来不会告诉别人,我就拿这个做文章,说坏书生为了他的珠宝才杀的人,岂非正是合情合理?”

    刘苏儿点了点头,心道这样也好,这么一来伏缨劫走的那批赈灾的珠宝便没有人去查了,这坏书生反正身上的案子已经够多,也不差多这一个,难道他还能公然站出来说自己是清白的吗?想到这里,刘苏儿忍不住笑道:“恐怕你这么做,比让他吞个死苍蝇还难受,他既没有得到展仓里的东西,却还要背上杀他的罪名,坏书生康长恨武艺高强,正是袭杀他的理想刺客。”

    李觅踪也笑道:“不错,我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除了身手高明的坏书生,旁人武功不到,想被这个锅也没有这个本事,若说恶心他,呸,若非他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来恶心我们六扇门在先,平白无故,我又怎会让他做替罪羔羊?”

    刘苏儿说道:“这事就这么说了,我准备今晚就去救路小千出来,你给我想办法查清路小千在哪间牢房,除了水牢原本的看守,其他人你都想办法调走。”

    李觅踪想了想,觉得怎都拒绝不掉他,只好拖延道:“今晚不行,你给我几天时间,容我想想办法,再说了,我只是负责查探展仓里一案,暂时有点权力,也没有你说的能调动东厂的权力。”

    刘苏儿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此后的三天,京城中逐渐传出刺杀东厂役头展仓里的人正是四大凶徒中的坏书生,刘苏儿和赵红袍提起此事,两人无不感到痛快,赵红袍的伤势大好,他大笑道:“这么一来,坏书生恐怕也不敢入京了,没有了千面婆,他自己又不懂易容,现在的京城,还没有比他更炙手可热的人。”

    刘苏儿跟着笑道:“如今刑部已经发出悬赏,据说凡是能够活捉坏书生的,赏金一万两,就算是死尸,能够证明是坏书生本尊的,也能得到五千两的赏金,这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赵红袍说道:“赏金只是六扇门做给外人看的,谁不知道若是能够宰了四大凶徒的人,在江湖中立刻可以声名鹊起,区区几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坏书生若是这么容易被宰了,也不会活到现在。”

    刘苏儿点了点头:“只希望他不要于近日现身,打乱了咱们的计划就行,对了,可有李觅踪送来的消息?”

    赵红袍摇了摇头:“我看他暂时不想咱们去救路小千,所以还在拖延罢了。”

    刘苏儿愤愤地说道:“好小子,送他功劳的时候他倒是老实不客气,用得着他的时候他就是推三阻四的,这小子是将他六扇门的统领身份看得太重了,对了,我去找一下韩铁律。”

    赵红袍问道:“你去找他干什么?现在咱们又没有救出路小千,此时找他岂非给他增添麻烦?”

    刘苏儿说道:“路小千毕竟是他亲外孙,咱们力有不逮,让他帮点忙不是应该的么?”

    赵红袍无言可答,只能说:“让田中禾给你化好妆,你到时候还是从后门进去吧,毕竟现在刑部受人盯梢,太过张扬还是会惹人疑心。”

    刘苏儿点头答应,他忽然想起一事:“这几日可还有人在窥探咱们丐帮分堂?”

    赵红袍摇了摇头:“窥探丐帮分堂的人,都是展仓里的人,自他死后,便再也没有人在周围出现,这事还要多谢你呢,这是宰了展仓里后多出来的好处。”

    刘苏儿客气几句后,就去找田中禾,让他给自己换了副妆容,然后离开丐帮分堂,向韩铁律的尚书府行去。

    在此前连续半个月的时间里,京城出现了盗窃六扇门半成品的腰牌,袭杀狱卒,劫牢,刺杀展仓里等等事端,京城百姓不免有些人心惶惶,街上的行人比起往日少了一半,很多人都是抱着外面不大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这样也好,一旦有起事来,在外面也更不容易误伤无辜。

    来到尚书府,询问府上的家丁得知韩铁律进了宫,不知何时回来,那名家丁见过刘苏儿,问他:“刘爷是留在府上等候,还是留个信给我家老爷?”

    刘苏儿想着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便说道:“我在这等着好了。”

    想不到这一等,却等到了傍晚,韩铁律才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不过他虽然感到疲惫,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是听说刘苏儿到来,他连忙去见刘苏儿。

    韩铁律一见到刘苏儿,便露出愕然神色,刘苏儿连忙解释道:“为了避免麻烦,在下这番相貌是经过化妆的。”韩铁律这才释然:“若是冒然见到,的确难以认出来。”

    刘苏儿向他施礼后,韩铁律挥退下人,对他说道:“原来放你走时,我不过相信你八成,如今我是对你十二分的信任了,刘少侠,你此刻虽然还没有救出路小千,但宰了展仓里,便算是让此事成功了一半。”

第五十二章 错认陈七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原本想饶了他一命的,奈何要救出令孙,他是最大的障碍,只能顺手除之。”

    韩铁律说道:“刘少侠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老夫却知道展仓里绝不是容易对付之人,也知道了刘少侠在准备营救我外孙一事上已经尽力而为,老夫在此先谢过了。”

    刘苏儿说道:“韩大人客气了,此次前来,我正有事相求。”

    韩铁律:“但说无妨,只要老夫力所能及,无有不允。”

    刘苏儿说道:“这两日我打算再次劫牢,如今展仓里已死,东厂乱作一团,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还望韩大人到时候予以支持。”

    韩铁律点了点头:“此事原本就是我个人的事,你说,需要我怎么做。”

    刘苏儿说道:“这次偿若不将路小千救出,此后定然再无机会,我希望在我行动之前,韩大人能够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在水牢附近的街道严加看守,防止其他人前来阻挠,事后再威逼利诱牢头等看守,不要将路小千被劫一事说出去。”

    韩铁律说道:“我派人守在附近,阻拦所有过去之人,这点倒没有问题,可是如何能瞒天过海,不让牢头说出去?”

    刘苏儿淡淡地说道:“事后只要放出消息,路小千已死,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韩铁律打了个寒噤:“什么?”

    刘苏儿说道:“水牢中自有和令孙身材相仿的囚犯,就算身材有些差别,谁又能分辨得出?只要杀了一名死囚,换上路小千的囚服,再毁了容貌,然后对外宣称路小千已被杀死,事后便无人再行追究,而劫牢一案最终会落到六扇门的手中,我有朋友和六扇门的李觅踪相熟,到时候托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劫牢一事不就彻底解决了么?”

    韩铁律怔怔地说道:“此计倒也行得,唯有一点不妥。”

    刘苏儿问道:“什么地方不妥?”

    韩铁律说道:“李觅踪身为六扇门的统领,虽是我刑部之人,可是我深知他性子执拗,你朋友和他相熟,也未必能够说得通,若是不能说服他,这件劫案非会被他查个底朝天不可。”

    刘苏儿肚子里暗暗好笑,想不到李觅踪在官场的声名如此刚正不阿,他为了打消韩铁律的疑惑,断然道:“我这朋友和李觅踪的关系非比寻常,乃是过命的交情,一定能说服他。”

    韩铁律也不再纠结:“既然如此,我就静候刘少侠的通知,到时候我会派出京城中一般的官差将周围的街道守得水泄不通。”

    刘苏儿放下心来,和韩铁律辞别。

    离开尚书府,刘苏儿不禁感到有些茫然,自己在京城这一番筹谋,到底为的是什么,好像所有的方面都有要他这么做的理由,仿佛是了正义,但似乎又为了别的,让人糊涂,他叹了口气,准备先回丐帮分堂再说。

    田中禾的化妆之妙,在于能将一个人化妆成一副陌生的面孔,虽不似千面婆那种想变成谁就变成谁的神奇,但刘苏儿走在大街上,就算是相熟之人,也难以分辨他的身份,刘苏儿在化妆后也照过镜子,确实很难看出本来面貌,这么说来,刘苏儿对于京城来说,是第一次以这种相貌出现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人认得他。

    凡事都有例外,刘苏儿流连在京城繁华热闹的街道,忽然有人盯着他不妨,刘苏儿向此人看去,完全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刘苏儿心道,此人定是认错了人,说不定田中禾副堂主再给我化的这个妆容,和某人有些相似,所以被人错人,也就不足为奇。

    既然是认错了人,刘苏儿也不想多惹麻烦,本想避开便是,但那人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那人来到刘苏儿身前数尺的距离,脸上神色变得复杂,此人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方脸盘,浓眉大眼,看起来不像是奸诈之辈,他对刘苏儿说道:“果真是你,我方才还在想,可别认错了人。”

    刘苏儿暗暗叹了口气,此人已经认错了人,偏偏还要这么说,他对这人说道:“阁下觉得我是谁?”这问题问得十分别扭。

    这人说道:“你当然是陈七了,还能是谁?别开玩笑了。”

    刘苏儿当然不认得陈七是谁,他失笑道:“看来是我和陈七长得很像而已,可惜的是我不是陈七,也不认得你。”

    这人说道:“陈七你捣什么鬼?你不认得我?咱们可是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玩的交情了,你若不认得我周兴海,除非你脑子被驴踢了,我知道你现在欠了很多人的钱,不想别人认出你来,可是你化妆画得太也简单,虽然你故意改变走路的姿势,别人一眼看不出,我还能看不出么?你就别躲躲闪闪了,咱们快走,还有一件急事等着咱们去处理呢。”说着他拉住了刘苏儿的手。

    刘苏儿见他夹缠不清,问他:“你叫周兴海?”

    周兴海说道:“你还装模作样什么?我自然是周兴海。”

    刘苏儿说道:“周兴海,我不管你是谁,反正我不是陈七,你也不要问我是谁,你真的认错人了。”

    周兴海放开拉着刘苏儿的手,脸上露出同情,不齿,难过,失望等各种情绪。

    刘苏儿心中忽然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伤感,他拍了拍周兴海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去,只是一次误会,他心知肚明。

    身后的周兴海忽然说道:“陈七,难道你连你老婆孩子的命都不要了么?”

    刘苏儿转过身来讶然问道:“你说什么?”

    周兴海说道:“你欠李屠户的二十两银子一直不还,他将你老婆和孩子扣下,让你去找他,就算你没钱,咱们也要去要人,去跟他讲明什么时候能还得上,你这一走了之,李屠户又非善茬,他岂能放过你妻子和孩子?”

    刘苏儿心中犹豫起来,不管这陈七是谁,他现在都已经摊上了麻烦,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二十两银子的事,他本不想理会,但事有凑巧,他相貌和陈七相似,再加上事关两条人命,他又怎能袖手不理?

    我辈学武所为何来?空正方丈的音容相貌仿佛出现在眼前,刘苏儿从身上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说道:“我真不是陈七,这里有二十两银票,劳烦你去将陈七的妻子和孩子赎回来。”

    周兴海不解:“二十两是本金,如今这么长时间,利息有多少我也不清楚,陈七,我看你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如今你有了这二十两银子,李屠户总会消消怒气的。”这周兴海真是认定了他就是陈七,刘苏儿欲辨无门。

    此事因为两人的争执,街上已有几人围观,刘苏儿不想惹上麻烦,又感觉自己不能见死不救,只得对周兴海说道:“走,你带我去见李屠户。”

    周兴海转怒为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只要你来,那李屠户也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

    刘苏儿哭笑不得,跟在周兴海后向前走去,反正自己现在也没什么着急的事,便随他救了陈七的妻儿再说,别说此事让自己遇到了,就算是自己听到有这种事情发生,自己也不会置之不理,只是自己被认作是什么陈七而感到有点别扭。

    周兴海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带着刘苏儿穿巷子过胡同,七拐八绕下来,刘苏儿对自己所在何处已经有些迷糊,他问道:“还有多远才能到?”

    周兴海指着前面说道:“快了,再转过前面那个胡同就到了。”

    刘苏儿放眼一看,已经快到城墙这边了,通常住在这么偏僻地方的人,家境都不太好,这也符合陈七和李屠户两人的身份,刘苏儿也没有起意,屠户若非住在靠近城墙的地方还能住在哪里?总不能住在繁华之地吧。

    周兴海一边说着到了到了,一边带着刘苏儿来到一户破落的院子里,刘苏儿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看到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刘苏儿忍不住问道:“人呢?李屠户呢?”

    就在这时候,一道锐风从背后袭来,刘苏儿知道自己受到了偷袭,人连忙向前扑去,只觉自己背后皮肤一凉,虽然没有受伤,但背后的衣服被划破,真是险至毫厘。

    刘苏儿知道自己中了计,他想不明白,谁会对自己下手?明明自己已经变成了陌生的面孔,他倏地转过身来,那自称周兴海的人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他偷袭为中,一脸诧异,就连继续出手都忘了,刘苏儿恨他欺骗自己,一招狂风骤雨掌,将他打得向后飞退,就连身后的一堵土墙都被他撞塌了。

    就在他出手的同时,数十名穿着官府的人从周围冲了出来,刘苏儿一见这些人的服饰便知道他们都是东厂的人。

    紫竹棒留在丐帮分堂没有携带,刘苏儿双手摆出戒备的架势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这么对付我?”

    从人群中走出一人,对刘苏儿说道:“我们是谁?你连我们东厂的官服都看不出来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你们虽然穿着东厂的衣服,但绝不是东厂的人,你们究竟是谁?”刘苏儿只是感到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因此他先这么说,然后再在心底反问自己,为何他们不是东厂的人?我为什么这么觉得?

    对方狞笑道:“想不到竟能被你看出来,为了让你死个明白,我不妨告诉你,我们是秦王爷派来的人!”

    就在这一瞬间,刘苏儿想明白了因由,一定是韩铁律的尚书府中除了内奸,所以自己才会中计落入重围。

第五十三章 蜈蚣爬痕

    定下这计策的人,定然对人性非常熟悉,才能利用刘苏儿想要为所谓的陈七妻儿出手而设下陷阱,同时,若无韩铁律尚书府内的内奸指引,也不会有人识得他刘苏儿就是准备劫牢救出路小千的人。

    但刘苏儿当时和韩铁律说话时,韩铁律已经将家丁挥退,是谁在附近偷听,然后将自己出卖了的呢?

    显然,现在还不是谈论此时的好时机,刘苏儿对为首的那人说道:“多谢相告,原来如此,只是我有一事感到奇怪,既然路小千已经没有了做回秦王爷的可能,为何他的族叔还要盯着他不放,非要这位至亲骨肉的性命不可?”

    这人说道:“此事你只好去问阎王爷了,咱们只是奉命行事,刘公子,得罪莫怪,上!”

    刘苏儿知道这些人将他诱至附近才动手,就是看中了这里人烟稀少,怕是自己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自己唯一的途径就是逃走,可是围攻自己的人实在太多,所有的去路都有人向自己攻来,刘苏儿想起汪九成在教自己狂风骤雨掌时曾说过的话,敌人攻击最强处,也就是最弱处,只要能够把握住,便有一击制敌的机会。

    想到这里,刘苏儿审时度势,常人遇到围攻若想逃脱,一般都是向为首之人相反的方向逃走,因为在常理中,为首之人的武功既高,在他周围的人又多,冲过去恐怕只会陷入重围,刘苏儿偏偏反其道而行,最强的地方就是敌人最弱的地方。

    刘苏儿猛地向这群人为首之人冲去,果然,在此人身旁有四个人冲了出来,其中一人口中喝道:“找死!”四人全都亮出兵器,向刘苏儿冲来,刘苏儿双足一点,人凌空跳起,在半空中,刘苏儿施展出凌空点穴的手法,对方四人还没有看其刘苏儿的指意,便纷纷向两旁中指抛跌。

    为首之人显然没有想到刘苏儿武功强横至此,甚至刘苏儿的手指都没有点到身上,人就如同中了邪法受伤,而刘苏儿还未落地,显然已将自己当成最主要的目标,此人大骇之下,连连后退,在他身后的人也都被他疾退给撞得立足不稳,就像再给刘苏儿开了一条路,刘苏儿心中叫妙,口中却喝道:“看指!”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他的双手连续极快地向四周虚点,凡是他手指所向,前方的人便会先一步避开,刘苏儿这次却只是虚张声势,凌空出指,若能这么迅捷,还能具有杀伤力的话,那他也没有必要落荒而逃了,只要站着不动,四周一点,岂非就会点到一片?

    凌空指法需要深厚的内力辅佐,刘苏儿内力再强,连出四指击倒四人后点苍指意难以为继,可是对方却不这么认为,等他落到地上时,在他前面已经没有几个阻拦他的人,而他身后冲杀过来的人离他足足还有三四丈远,刘苏儿自然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次跃上半空,这次他没有出指,而是使出狂风骤雨掌中的一招风雨将至,这一招掌法意在招前,面对刘苏儿这猛恶掌力的逼迫,凡是被刘苏儿眼神扫到的人,无不感到自己若是中了这一掌,必将骨折肉裂,哪里还敢抵抗?纷纷向两旁闪去。

    为首之人知道自己是最后一道防线,只要自己将刘苏儿拦下一拦,围攻他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刘苏儿再也不会有逃走的机会,若是自己挡不得刘苏儿一下,刘苏儿便如同一条从沙滩跃入大海的鱼儿,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番筹谋化作流水了。

    形势严峻,容不得他多想,为首之人扎稳了马步,刀子也不用,双手鼓足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向刘苏儿推来,企图拼着受伤,也要让刘苏儿停一停。

    可是随着刘苏儿双掌越来越近,掌风呼啸,逼迫得他气也喘不过来,就在两人四掌相交前的一刻,此人知道若是硬接刘苏儿这一招,那不是受伤而是毙命,就在最后一瞬,为首之人终于放弃阻拦,向旁边避开。

    刘苏儿从此人身边闪身而过,头也不回地急速离去。

    在他身后是数十道目瞪口呆的面孔,想不到刘苏儿在他们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依然能够毫发无伤地从容离去,都泛起了无法与抗的颓唐之感。

    这次通过缜密筹谋,将刘苏儿诱到这里,才有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此次失手,他们都心知此后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刘苏儿逃走之后,来到人群稠密些的街道上,这才敢放松下来,心中暗道侥幸,他暂时也不去丐帮分堂,而是再回到了尚书府,这次他连后门也不去,直接去了正门。

    看守宅院的家丁见到他,连通报都不用,直接放他进去,刘苏儿径直来到厅堂,见到了正在喝茶的韩铁律。

    韩铁律见他去而复返,感到讶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脸色变得如此苍白?”

    刘苏儿恨恨地说道:“我现在还能活着见到韩大人,那真是老天爷保佑。”

    这句话听得韩铁律更是莫名其妙,不过他似乎也预料到了事情的严重,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苏儿问道:“刚才我和韩大人谈过话后,有谁找了借口离府?”

    韩铁律乃是久经人事之人,他立刻想到了刘苏儿是受到了袭击,而受到了袭击的原因,自然是他府上有人做了内应,告诉袭击刘苏儿之人他的衣着相貌,否则以刘苏儿这副面孔,谁人能认得出来?他断然说道:“你先冷静一下,将事情的经过跟我说说。”

    刘苏儿匆匆将刚才受到诓骗和围攻的事跟他说了,韩铁律对站在门外的两名家丁说道:“张黑子,李福禄,立刻让人关上韩府的大门,将全府的人都给我召集过来,一个也不能少!”

    两名家丁应了,接着匆匆过去办理。

    韩铁律阴沉着脸来到厅堂外,厅堂外是一片很大的院子,刘苏儿也跟着出来,他知道因为府中出了内奸,韩铁律动了真怒,而且此事与其他事情不同,这名内奸所勾结的人,还是秦王府的人,此处虽是京城,但秦王爷权倾一方,若是让他抓住了把柄,就算他贵为二品大员,也一样动辄就能让他家破人亡,韩铁律知道事情的严重,因此对于此事也不敢等闲视之。

    而从刘苏儿的角度来看,若不找出这名内奸出来,今晚或者明晚去劫牢的计划,很有可能被此人通风报信,导致功败垂成,因此从他的角度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不问。

    尚书府的家丁和下人共有一百多人,韩铁律让留在后院洗衣做饭扫地的奴仆相互自证后,让他们离开,然后再查刘苏儿和韩铁律谈话时,在大门和后院负责值守之人,这些人相互印证后,也全都回到值守的地方去,再排除当时不在府中,以及在其他地方做事的人后,还剩十二人无人能够证明自己当时的位置以及去向。

    韩铁律留下这十二人,然后沉着脸问道:“今天上午你们有谁出去过?”

    曾离府的有五人,这点倒可以通过看门的家丁得到印证,剩下的七人一整日都没有出去过。

    韩铁律正准备让七名没有出去过的家丁也回去,刘苏儿拦住了他们:“请等会再走。”

    刘苏儿来到曾离府的五人面前问道:“都说说你们今日是为何出去的?”

    这五人分别给出了自己的原因,虽都不是府中的安排,可是全都有其合理的原因,刘苏儿仔细查看了他们的神情,想起不知是谁曾说过的,心中无鬼说话时眸子便正,由此他推断这五人都没有嫌疑。

    这五人都没有嫌疑,那么嫌疑就在剩下的七人身上。

    韩铁律身为刑部的尚书,原本也有断案的本事,只是关心则乱,一时有些糊涂罢了,直到刘苏儿断定这五人没有嫌疑,他才猛地想起这些断案的技巧来,他也同意这五人没有嫌疑,然后对剩下的七人说道:“你们当中曾有人离开过尚书府,是谁出去过,主动站出来,我也不会不讲情面,若是被我查出来,可就是两码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七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韩铁律气得身子发抖:“好!好!好!那么就别怪我不讲主仆之情!”

    刘苏儿问道:“你们都报一下自己的祖籍。”

    七人分别说了,有两人是京城本地人,有一人是北直隶的,有一人河南的,有一人山东的,还有两名是陕西人。

    韩铁律也明白了刘苏儿的意思,这些人中若有内奸和秦王爷勾结,多半是陕西于河南的,因为同乡更容易取得信任。

    于是韩铁律让其他人都离去,留下两名陕西人和那名河南人。

    内奸就在三人当中,韩铁律冷冷地说道:“此事承认也还不迟,难道非要找出来么?”

    三人都垂下了头,不敢和带着怒气的主人对视,韩铁律见三人不说话,接着问道:“王求贵,孙人杰,赵丰年,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将你们三人一起拖出去宰了!”三人吓得同时跪下,可是三人却依然嘴硬不说。

    刘苏儿在旁仔细观察三人,忽然指着其中一人说道:“是你,孙人杰!”

    孙人杰大呼:“冤枉啊老爷!不是我,我不是内奸!”

    韩铁律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说道:“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自己白白错过了,刘兄弟,你怎知是他?”韩尚书心中放松下来,对刘苏儿的称呼也变得亲热起来。

    刘苏儿抓住孙人杰的衣襟说道:“韩大人请看他的脖子!”

    韩铁律眯着眼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对刘苏儿说道:“除了一道红印子外,我看不出有什么能证明他是内奸的东西。”

    刘苏儿指着他脖子上的一道划痕说道:“孙人杰,你说你不是内奸,这道红印子是怎么回事?”

    孙人杰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是……这可能是我自己挠的,小人也记不得了……”

    刘苏儿摇了摇头:“这是蜈蚣爬过后留下的痕迹,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这道爬痕是怎么来的吧。”

第五十四章 宝刀断山

    孙人杰的确是不知道这道蜈蚣爬痕是怎么来的,不过他当然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内奸,他嗫嚅道:“我的确不知道这蜈蚣爬痕是怎么来的,这是蜈蚣爬过的痕迹么?我都不清楚,就算真是蜈蚣爬痕,也说不定是在我睡梦中留下的,老爷,仅凭这个,又怎能认定我是内奸?冤枉啊老爷!”

    韩尚书也觉得刘苏儿仅凭这个就断定孙人杰是内奸不免有些太草率了,刘苏儿察言观色,知道他们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就相信自己,就连一向十分信任他的韩铁律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刘苏儿冷笑道:“单凭这个蜈蚣爬痕,当然不能说明什么,孙人杰,你说是有可能是在睡梦中被蜈蚣爬过,不过我看你一脸红光,昨晚当是在窑子里过的,你指甲整洁干净,以你的小心在意,睡觉之处怎么可能出现蜈蚣?我看到你外面虽然穿的是韩府家丁的衣服,可是你里面衣服的料子,恐怕是连我都舍不得用的绸缎,你一个月饷银有限,怎能买得起这样贵重的亵衣?你的手虽然内缩,可是依然藏不住你手上那枚镶着汉白玉的戒指,嘿,综合这么多不合理的事情,孙人杰,你还不清楚那道蜈蚣爬痕怎么来的么?”

    孙人杰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来的?”

    刘苏儿断然道:“这是你从韩府狗洞钻出去时被蜈蚣爬过留下的,只是你当时心中着急,所以完全没有察觉罢了,若是在别处你脖子上被蜈蚣爬过,你又怎能不知?孙人杰,你还有何狡辩?”

    孙人杰先是怔了怔,接着大叫冤枉,他跪在韩铁律身旁,向韩铁律猛磕头道:“老爷,你知道我人杰跟了你多年,绝不会干出背叛老爷的事……”

    韩铁律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你跟了我多年,所以我才知道你买不起这些东西,孙人杰,到了此时,你还不肯招了么?”

    孙人杰依然死不承认,韩铁律喊过其他家丁,让他们去查韩府的狗洞,看看近日有没有人怕过的痕迹,狗洞周围有没有蜈蚣。

    看来孙人杰的确跟着韩铁律不少日子,韩铁律又是重情重义之人,不愿冤枉任何一个人,非要拿到铁证不可,当然,这也可能是他身为刑部官员,所养成的习惯罢了。

    趁着家丁过去查看的时候,韩铁律看着刘苏儿,心中奇怪他怎能知道狗洞蜈蚣这些东西,殊不知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刘苏儿以前身为乞儿时,曾多次遭遇过钻狗洞的事,对这种事乃是从小知之,已是渗入他的记忆了。

    过了不久,前去查探的家丁匆匆赶回,向韩铁律报告:“韩府周围共有四个狗洞,只有一个大小能够钻过人,的确有人新近钻过的痕迹,两边的草刚刚折断,狗洞阴潮,确有几条蜈蚣。”

    韩铁律叹了口气,孙人杰知道终于瞒不住,人像骨头酥了般瘫软在地。

    解决了韩府内奸的事,韩铁律依旧愁眉不展,刘苏儿问道:“韩大人似乎还有什么担心的?”

    韩铁律点了点头:“当然,据你所说,那批围攻你的人偿若是来自秦王府,而且买通了我韩府的下人,那就说明他们知道了什么,否则怎会这么巧的?最少他们知道是我要去救路小千出来,我怕他们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刘苏儿说道:“我一直在怀疑这点,偿若这批人真是来自秦王府,又怎会自报他们的身份?所以我怀疑未必是他们,不过无论他们是谁,这是的确都有些不大妙,我看今晚就得行动,迟了的话,路小千恐怕有性命之忧。”

    韩铁律神色凝重说道:“虽然仓促了点,我看此事宜早不宜迟,就今晚动手,我去安排人手,到时候将附近的街道封锁,给你们制造条件,刘少侠,此事就拜托你了,这次出手千万要将路小千救出!”

    刘苏儿坚定地说道:“放心吧,我尽力为之便是。”

    离开尚书府之前,刘苏儿将脸上化妆的米粉去掉了些,又换了一套衣服,像是变了一个人,这次他大模大样地从韩府大门出来,再无人注意到他身上。

    来到丐帮分堂,刘苏儿找到赵红袍,跟他说了今日之事。

    赵红袍也同样疑惑不解:“围攻你的人若不是秦王爷派来的人,究竟会是哪方面的人呢?”

    刘苏儿说道:“我只是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赵大哥似乎能够确定他们不是秦王爷的人。”

    赵红袍点了点头:“若真是秦王爷派人动手,何用躲躲闪闪的呢?秦王历来都是皇上最器重之人,别说杀个平民百姓,就算是杀一百人,也不用这么躲躲闪闪,难道皇上还会因为你和他决裂不成?他们自然是假冒的。”

    刘苏儿深以为然,不过他心中又糊涂起来,若不是秦王派来的人,那么有理由必须杀死他不可的,只有东厂知道他是杀死展仓里的刺客之人,可是展仓里之死,东厂的人绝不会知道谁下的手,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的确想要路小千死的人才会这么做。

    这样一来,就将厂卫派出在外,因为厂卫若想置路小千于死地,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也不会是那批陕西人,难道真是另一帮义军单勤王?

    想不通干脆不再去想,刘苏儿说道:“今晚就要救出路小千,韩铁律准备全力配合,不会再出现上次忽然涌出埋伏的事。”

    赵红袍的伤势未能痊愈,不过已经好了**成,何人动手已经没有问题,只是发挥不了全部的功力罢了,他说道:“再有李觅踪的帮忙,依我看将路小千救出来已经不成问题,如今的问题是路小千被救出以后的去向,总不能让他暂时去韩府,因为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了韩铁律和路小千的关系,偿若有人举报,只会害了韩铁律,而且路小千到时候也会被围困在府中,走投无路。”

    刘苏儿点了点头:“丐帮分堂又是受到怀疑的地方,路小千一旦被救出来,恐怕丐帮分堂也会受到强行搜查,让他来丐帮分堂也不大合适。”

    这话正是赵红袍的意思,只是他不好自己说出来罢了,听刘苏儿这么说,他说道:“路小千身为反贼之子,又被囚禁在京城重地,水牢近几日接连出事,若是路小千再被咱们救出,恐怕路小千在城中任何地方都不安全,我看只能连夜送出城,只要将他送到宣化自己人手中,他方能平安大吉。”

    刘苏儿断然道:“就这么办,我再去研究一下到时候离城的路线,救出他的确已经不难,难在带他离去,既然有人想要他的命,就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咱们将他平安送走,城内固然不太平,城外恐怕也会遭到阻拦。”

    赵红袍说道:“这个交给我,我们丐帮立帮数百年,还没有人敢这么轻视,京城内的丐帮弟子加上周边的兄弟,虽然不多,也有上千人,其中一半都是会些武功之人,也就是五百多人,我现在就让他们提前在西城门外集合,除非他们调动大军,否则想要对付路小千的人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了。”之所以在西城门外集合,自然是考虑到刘苏儿要带着路小千去宣化,不是从北门出去就是从东门出去,而北城门靠近皇城,自然不是佳选,所以赵红袍直接说西城门。

    刘苏儿大喜:“有赵大哥住持此事,我看那是万无一失了。”

    赵红袍当即去安排此事,刘苏儿也趁机出去找李觅踪打听消息,同时查看逃走路线。

    等刘苏儿和李觅踪见过面,说了今晚动手之事,李觅踪也表示全力配合,并告诉他路小千如今关在城西水牢的戊字号牢房,刘苏儿心中踏实起来,如今万事俱备,就连东风都不欠了。

    回到丐帮分堂,刘苏儿见到几日未曾有过消息的莫谷儿又来了,刘苏儿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迟不早刚刚好。”

    莫谷儿讶然:“看来你心情不错,就差唱出来了,我虽从丐帮这里得知了今晚去救路小千出来,可是却没什么把握,为何你一副势在必得的高兴样儿?”

    刘苏儿说道:“若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还就不出路小千,我看咱们都只有回乡下种田的料了,现在刑部和六扇门都决定全力协助我们,动手的有我和丐帮的高手,出门有丐帮数百弟子相送,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可为的。”

    莫谷儿点了点头:“如今再加上我,又多了一份力量,便多了一份把握。”

    刘苏儿笑道:“不错。”他走进屋子,看到赵红袍正拿着一把刀来回看着,见到刘苏儿过来,将刀递给刘苏儿。

    刘苏儿伸手接过,手却向下一沉,他脱口而出:“这把刀好沉重!”

    赵红袍说道:“何止是沉重而已?这把刀名叫断山,咱们今晚行事就要靠它来打开牢房的大门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看先问狱卒要钥匙,若是拿不到钥匙,再用宝刀劈开牢门。”

    赵红袍说道:“水牢几次出事都是因为路小千,所以我认定今晚狱卒定然没有路小千牢房的钥匙,钥匙多半是在厂卫的手中。”说着,一名丐帮弟子送来一根手腕粗细的铁棍过来。

    刘苏儿问道:“这……”

    赵红袍结果铁棍,拿在左手中,又手提起断山刀,缓缓提起,对着铁棍轻轻一挥,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这根手腕粗细的铁棍从中断开,断开处光滑平整,闪闪发亮,刘苏儿和莫谷儿都忍不住喝彩。

    刘苏儿说道:“这把刀如此锋锐,的确罕见,不知赵大哥从何处得来?”

    赵红袍笑道:“这是京城**刀的镇派之宝,我曾帮**刀的掌门岳千山做过一次和事佬,冲着上次的人情,他将这把断山刀借给我用两天,虽然借了,可是他还是千叮万嘱,千万不要损了,我也担心着呢,如今看来,用这把刀救出路小千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刘苏儿说道:“咱们何时动手?”

    赵红袍说道:“初更,太早了容易出乱子,太晚了又怕你们来不及逃走。”

    刘苏儿和莫谷儿对视一眼,都觉得赵红袍思虑周全,两人也同意下来,并分别将这个时辰通知到了韩铁律和李觅踪。

    准备动手的人在吃过午饭后都沉下心来休息,准备养足精神,好在夜里行事。

第五十五章 身世难明

    初更很快来临,在此之前,刘苏儿等人早就来到了水牢外,从外面看去,水牢内的看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警觉,东厂的人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忙于调查刺杀展仓里的凶手,对水牢的关注不免有些松懈,正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

    唯一让刘苏儿感到有些担心的,便是那批冒充东厂围攻他们的人,只要他们不出现,救出路小千的事便是三根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不过这点他也不用过于担心,因为有韩铁律带着刑部的人在附近照拂,想要来到水牢阻止他们救人,得先过刑部那一关,刘苏儿问过韩铁律用什么理由,让刑部的差役半夜出来行动呢?韩铁律当时说的是自然是接着展仓里那死鬼的名头,就说是捉拿凶手。

    刘苏儿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好笑。

    动手的时间到了,刘苏儿,莫谷儿以及赵红袍、田中禾带着二十多名丐帮弟子中的好手,全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黑色的面巾,毫不忌讳地从大门冲进去,牢头和一些看守水牢的狱卒遇到他们连忙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刘苏儿和赵红袍等人更不答话,遇到的便随手封了他们的穴道,刘苏儿拿着紫竹棒,如虎入羊群,指东打西,在他前面的狱卒如同秋风扫过的枯燥,纷纷倒伏。

    来到戊字号水牢前,刘苏儿质问狱卒钥匙何在,果然不出赵红袍的所料,钥匙在东厂人的手中,不在他们手里。

    赵红袍提着断山宝刀,刚要对水牢的铁笼子下手,刘苏儿阻止了他,让莫谷儿看看里面的人是否路小千,莫谷儿向里面看了看,喊了声:“师弟!”

    路小千从牢房的黑暗中走到栏杆前,看到莫谷儿,又惊又喜地说道:“是莫师兄,你怎么来了?”

    这么一来,赵红袍再无犹豫,断山刀左右挥动,将牢房的铁栏杆砍断,露出一个能过人的缺口,路小千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手脚上还带着镣铐,赵红袍再挥宝刀,将他手脚上的镣铐都给削断,路小千摸了摸手腕脚踝,对赵红袍说道:“多谢了,未之壮士姓名,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赵红袍见他如此彬彬有礼,心生好感,对他说道:“时间紧急,来不及多说,你赶紧将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咱们这就冲出去。”

    路小千点了点头,迅速脱下身上的囚服,换上衣服并非是为了好看,而是路小千在水牢中浸泡下,衣服又湿又冷,且囚服的颜色过于显眼,换上黑衣服后,便不容易成为敌人针对的目标。

    在路小千换衣服时,附近水牢中的囚犯不断叫嚷,口中喊着:“大侠,义士,何不将我们一起救出?我们都是含冤入狱……”

    刘苏儿心中一动,对赵红袍说道:“大哥,你看是否再多救出些人?”

    路小千摇了摇头:“这些人大都犯有不可饶恕之罪,不能救他们出来,不过这位叫做管中豹的人可以救,他是无辜的,只是因为杀了贪官所以才被送到这里的。”

    赵红袍二话不说,又救出了管中豹,对于其他的人,他说道:“一来不可横生枝节,而来放出这些人,那是为祸百姓,咱们赶紧离开这里才是。”管中豹出来后,分别对路小千和赵红袍致谢,赵红袍连忙谦逊,只是并没有准备管中豹的衣服给他换,管中豹倒也没有在意。

    刘苏儿看着那些在水牢中带着哀求面孔的囚犯,想起水牢中毕竟是真正恶人多,自己善意泛滥,的确会带来无穷灾祸,他点了点头,当先提着紫竹棒走了出去。

    韩铁律这次显然做足了准备,水牢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外面的街道上却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动静,赵红袍说道:“按照原定的路线,咱们立刻出城!”

    一行数十人走在京城中毕竟惹眼,幸而赵红袍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车马,除了丐帮弟子外,刘苏儿,赵红袍,路小千,莫谷儿和管中豹都上了马车,而这二十多名丐帮弟子的好手,则由田中禾带着走别的路,一来能够迷惑前来救援之人,而来没有这么多人,也容易脱身。

    赵红袍备了四辆马车,他们只坐上其中一辆,其他三辆马车分别向其他方向开去,这样尽管有人要拦截他们,一时也不知拦截哪驾马车才是,若是分别跟踪拦截,便会被摊薄了力量。

    见到赵红袍准备的如此充足,路小千说道:“多谢各位相救,且准备如此充足,不知是谁筹谋的此事?”

    赵红袍笑道:“路公子客气了,这算不得什么,咱们现在还在京城,算不得脱身,只不过是从水牢中来到了更大的一座牢笼中而已,咱们先出了城,再谈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

    马车按照他们既定的路线奔驰,走了一段路,忽然被人给拦下。

    刘苏儿掀开马车窗帘,看着前面的人穿的都是刑部的官服,刘苏儿打出讯号,这些人早就得到了韩铁律的安排,连问都没问,就直接让他们离开。

    马车行到中途,赵红袍说道:“这李觅踪也出了不少力,水牢中并无一个厂卫的人。”

    刘苏儿说道:“这个人情,要不了多久就得还,李觅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五人来到一条胡同外,又换乘了一驾马车,继续向前行去,只是半夜西城门早已关闭,他们当然不会从城门出城,而是来到一处城墙的墙根下,几人里除了管中豹外,都是轻功高明之辈,他们准备将管中豹用衣带吊出城去,管中豹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说道:“我本是这里的人,承蒙诸位相救之恩,此生难报,我在城中有朋友可以帮我,出了城反倒不方便,咱们就此告辞!”说完还向城墙上的几人做了个揖。

    看到管中豹既然在城中无碍,几人只得和他拱手作别。

    城墙外就是护城河,赵红袍早准备了人在护城河上接应,刘苏儿,莫谷儿,路小千和赵红袍一行四人无惊无险地出了京城。

    来到城外,他们依然不敢停留,直到遇到了丐帮在城外埋伏的五百多人,他们这才放松下来。

    刘苏儿说道:“此行如此顺利,倒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赵红袍说道:“这还是咱们准备充足之故,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咱们边走边说吧。”

    路小千来到此地,见到众人都放松下来,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问道:“咱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莫谷儿说道:“师弟,令尊的一众属下都在宣化等着你,他们为了救你,从府谷万里迢迢赶来京城,可是如今你脱狱而出,京城一带定然不太平,我们将你送到宣化,你和他们汇合后,然后回陕西,我们也便不用担心了。”

    路小千摇了摇头:“我大仇未报,怎能轻易离去?”

    莫谷儿问道:“你说的可是出卖令尊的沙忠利?”

    路小千恨恨地说道:“不是他还是谁?只是原来沙忠利在京城水牢一事是假的,我就是因为此消息,才上了当被厂卫送入水牢中的。“

    这句话解了刘苏儿心中的一些疑惑,他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路小千愕然:“什么身世?”

    刘苏儿一时疑惑起来,不知道韩铁律是在说谎,还是路小千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

    就在他犹豫不决,要不要告诉他时,赵红袍说道:“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在这里待着,路公子,你就算是要报仇,至少也要能保住性命才行,何况沙忠利此时是否在京城都不可知,你硬要留在此处,百害而无一利,咱们先去宣化,远离这火坑再说,如何?”

    路小千被赵红袍说服,一行人折而向西北方向的宣化行去。

    走在路上,莫谷儿为终于救出路小千而欢喜雀跃,可是路小千却对刘苏儿那句你可知道自己身世的话勾起了心事,他来到刘苏儿身旁问道:“承大侠相救,还不知大侠姓名。”

    刘苏儿没有瞒他,跟他说了,接着又给他说了赵红袍的身份,路小千跟各人道了谢后,又问刘苏儿:“敢问刘大侠说的有关我的身世一事,是怎么回事?”

    刘苏儿想了想,此事路小千毕竟有权利知道,而且他也不是三岁娃娃,因此便将他身为秦王爷之子,只因秦王爷妻妾之间争宠,而将他掉了包的事告诉了他,然后说道:“路公子虽然做不了秦王爷,但男儿志在四方,未尝不能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尽凭着祖宗的余荫遮挡,不过成为一介纨绔子弟罢了。”

    路小千摇了摇头,不肯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我父亲乃是义军首领路达远,怎会是什么秦王爷?”说完,他还似乎不能说服自己,转身又问莫谷儿,“我是路达远的儿子,你说是不是?这件事师父也是知道的。”

    莫谷儿也是首次听说此事,他点了点头:“大家都说你是路达远之子,又怎会错了?而且路达远当年送你来学艺时,我已经入门多年,我还记得路达远的模样。”

    路小千想起乃父已经兵败身亡,心生难过,他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对刘苏儿说道:“刘大侠虽然救了我,可是我的确是路达远之子,恐怕是刘大侠搞错了。”

第五十六章 虎狼之地

    刘苏儿也觉得此事难以置信,不过他想此事定然有些苗头可寻,他问道:“我问你,既然你的父亲是路达远,那你母亲是谁?”

    路小千说道:“我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我一直跟着父亲生活。”

    刘苏儿摇了摇头:“这一定是路达远骗你的,你的母亲是秦王府的王妃,还有,你在家中可曾见过你母亲的遗物?我想路达远很有可能连婚都没有结过。”

    路小千仔细想了想,在府谷老家,的确没有在家中见过女人的东西,若说是路达远为了怕睹物思人,而将所有东西都丢掉了,但总会留下一点东西当做念想,不仅如此,他母亲若是死了,为何每年清明以及祭日不给他亡母烧纸上香呢?难道说路达远真的不是他的父亲?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路小千的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一旁的赵红袍说道:“若你是路达远的亲生儿子,他为何要将你送这么远的地方去习武?府谷周围尽有些江湖门派可以让你去学,父子连心,他怎忍心和亲生骨肉分别这么久?我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说不定你师父也知道此事,只是一直瞒着你罢了。”

    路小千心中思绪万千,但他笃定地说道:“无论路达远是不是我亲生父亲,可是他辛辛苦苦将我养大,我心中只有他这么一个爹,什么秦王爷,对我既然没有养育之恩,我又何必去认他?”

    刘苏儿说道:“我想你的身世不会错,即使你是先王爷之子,如今也见不到你生父了。”

    路小千听他用到先王爷的称呼,心中还是感到震动:“那……那可能是我生父的秦王爷已经去世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感到此事成一团乱麻般理不清。

    此后的一段路上,路小千始终保持着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五百多人走在夜路上不发一言,寒风吹来,竟显得有些凄凉。

    走着走着,在前面探路的丐帮弟子回报:“前面有一批人马拦在路上,敌我难明。”

    赵红袍对刘苏儿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前去看看。”

    刘苏儿问道:“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赵红袍摇了摇头:“咱们有五百多好手,就算一支上千人的军队,咱们也不怕,没什么好担心的。”

    看着赵红袍命令大家原地待命,然后随着两名弟子匆匆向前行去,刘苏儿对路小千说道:“即使你是秦王爷之子,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不过我想你要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你来说不免有些不公平,对韩铁律韩尚书来说更是不公平。”

    路小千愕然问道:“韩铁律又是谁?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苏儿叹道:“韩铁律就是刑部韩尚书,他是你母亲韩月儿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公,若没有他,我们将你救出来,绝不会有这么顺利。”

    路小千身子一震,口中喃喃地念叨着:“韩铁律,韩月儿……难道我真的不是路达远的儿子?”

    就在这时,丐帮弟子后方也传来一阵骚动,刘苏儿心中一惊,难道真有大军赶至,从前后夹击他们?

    想到这里,刘苏儿对路小千和莫谷儿说道:“你们在这不要乱走,我倒后面去看看。”

    来到丐帮弟子队伍的后面,刘苏儿才松了口气,原来来人只有五人,这五人骑着马,黑夜之中,难免让丐帮弟子有些疑神疑鬼,刘苏儿问道:“各位何人?何不报上身份,以防产生误会?”

    来人说道:“阁下可是刘苏儿刘公子?”

    刘苏儿想不到他竟然认得自己,说道:“不错,我就是刘苏儿,阁下是谁?”

    这五人听到刘苏儿自称身份,便同时下了马,双方敌意都跟着渐消,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是奉韩夜之令,给路公子送来东西。”

    刘苏儿问道:“什么东西?”

    这人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一枚玉环,还有一叠看不出什么的纸张,对刘苏儿说道:“就是这两件东西,同时还有十万两银票,让路公子在路上花销。”

    路小千不知何时也跟着过来,听到那人的话,他走过去接过东西,这五人差事已了,对众人说道:“事情已经办好,在下等人还要赶着回去复命,不敢久留,告辞!”

    说完,五人又上了马,向来路行去。

    路小千拿着这些东西,来到一名打着火把的丐帮弟子身旁,刘苏儿也跟着过来,看他手中拿的那张信笺和玉环,正是韩铁律书房中的事物,刘苏儿说道:“这是你的生辰八字,玉环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借着火把的光芒,路小千仔细看了看玉环,忽然他身子巨震,一双手制不住地颤抖,路小千身负武艺,若非内心激动得太厉害,绝不会抖成这样,只见他用颤抖的手伸入衣襟中,从胸前拿出他脖子上挂着的另一个玉环,两个玉环放在一起,正是一对儿,如此一来,路小千再不相信也不行了,他的确就是韩月儿之子,也就是秦王爷的儿子,他心中激动,手中的银票散落在地,刘苏儿帮他捡了起来,看上面的面额,都是数千上万两的银票,山西同济源的银票,放之四海皆可通用,若非是亲外公,谁会这么大手笔一下给出这么多银子呢?

    刘苏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银票帮他放入怀中,对他说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咱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路小千抬起头,仿佛陷入回忆,他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谁都不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

    刘苏儿对莫谷儿使了个眼色,两人拉着路小千向前走去,这时赵红袍也已经走了回来,刘苏儿问道:“拦在前边的是什么人?”

    赵红袍说道:“正是那帮陕西人,路公子,他们是来接你回去的。”

    路小千将玉环和信笺小心翼翼地放好,他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对赵红袍说道:“原来我根本不是路达远的儿子,他们接我回去又算得上怎么回事?”

    赵红袍当然也知道了他的身世,他说道:“无论如何,路达远都是你的父亲,养父也好生父也好,至少他是你名义上的父亲,这帮陕西好汉一腔热血,想要拥戴你,维护你,你怎都不能不去理睬吧。”

    路小千想了想,然后做出决定:“我去跟他们说说。”

    来到这帮陕西豪杰身前,这帮人见到路小千果然被救出,无不欢喜若狂,路小千见他们的高兴的确是出自至诚,对他们说道:“多谢诸位对我的关心,我原本要随你们回去,可是我有几件事要先去做,你们先回去吧。”

    这帮陕西豪杰听到路小千的话,仿佛都挨了一记闷棍,面面相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章百川从人群中走出来,对路小千说道:“路少爷,若是你不跟我们回去,这……这算怎么回事?”

    路小千不想当中明说自己的身世,他说道:“我的确有要紧事要做,事情了结,我才能去找你们。”

    章百川说道:“路少爷势单力弱,有什么事,何不让我们陪你一起去?何况如今京城已成虎狼之地,留在这里也不安全,若是路少爷信任我们,什么事不妨让我们去做,您身份尊贵,还是先回去,保证安全才是。”

    路小千想去寻找自己身世之谜,当然不能带着他们去做,更不能让他们替自己去做,他说道:“我要做的事你们也做不来,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出问题,事情了结,我答应你们一定会回陕西找你们,你们先回去吧,你说得对,京城乃是虎狼之地,不宜久留,更不可因我而连累了你们,否则我死了之后有何面目去见我爹?”

    章百川见他说到死字,不敢再接口,只得无奈地说道:“既然路少爷执意如此,我们只能请路少爷保重,我们身上带有几百两银子,请路少爷手下,拿在路上花用。”

    路小千从怀中掏出韩铁律送给他的十万两银票,自己留下一张,剩下的全都递给章百川:“我身上带着这么多银子也是无用,你们回去,用这些钱接济那些受灾的百姓。”

    章百川茫然地接过银票,随手翻了翻,见到竟然有近十万两银票,吓了一跳,不知道路小千刚从水牢出来,如何会带着这么多银票,路小千看出他的疑惑,说道:“这是别人送我的,我带着无用,留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吧,你们也一路小心,别让官兵查到你们。”

    章百川看路小千心意已决,只得和他洒泪而别。

    这边陕西豪杰已走,赵红袍见路小千不跟他们离去,也是暗暗纳闷,路小千来到赵红袍身旁,对他说道:“赵堂主救命之恩,路某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如今我有一些私事去办,就不劳丐帮相送,咱们这边告辞!”说着他就要跪下来,赵红袍连忙将他扶起:“这半夜三更的,又是身在险地,你要去哪里?”

    路小千说道:“我和莫师兄二人要去找我师父,以查明我自己的身世,所来惭愧,我长到这么大,今晚才明白自己的出身来历,自然要去查个明白,我们两人人少,再尽量走荒山野地,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多谢赵堂主关心了。”

    刘苏儿心中还有不少疑问要问,他对赵红袍说道:“赵大哥先回去,路小千说得不错,人少也不引人注目,不如由我来送他一段路。”

    赵红袍相信刘苏儿的身手,便又嘱托了几句,便带着丐帮一众人向来路走去。

    京城之外,寒夜之中,只剩下路小千,莫谷儿和刘苏儿三人,路小千原本不愿劳烦刘苏儿相送,可刘苏儿说道:“我有些关于你的事要跟你说,咱们就在路上边走边说吧。”

    路小千逾拒无从,只能接受刘苏儿的好意。

    走在路上,路小千还是一路向西,刘苏儿知道他要去找自己的师父,京城回去不得,他也无法再去问韩铁律自己的事,京城之外,知道他身世的人大都已经离世,所以路小千寄希望于自己师父身上,刘苏儿知道他的心意,便陪在他身旁。

    路小千说道:“还请刘大侠跟我说说韩铁律,哦不,我外公如何得知我的身世的,说来惭愧,在下至今还是糊里糊涂,如在云端雾里。”

    刘苏儿便将秦王府中秦王爷妾室如何同韩月儿争宠,如何得知她剩下男孩醋意大发,找了女婴将他调换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包括那张信笺上的藏头诗,以及他的生辰八字都说了,路小千这才确信无疑,不过他还是要找师父去求证一下。

    路小千说道:“若非刘大侠舍命将我救出,又告诉我这些,恐怕我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刘苏儿说道:“三次相救,这次能够如此顺利将你救出,还是得你外公韩尚书和六扇门的李觅踪相助才有这个结果,对了,你方才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是何意?”

    路小千说道:“我是想起了以前和父亲在一起时的一些难以索解的事,如今知道他是我的养父,很多想不通的事就变得清楚明白了,刘大侠似乎还有什么问题想问,何不请直言?”关于他自己的事,他似乎并不愿多谈,有些回避的意思。

    刘苏儿说道:“我的确有一些想不通的事,除了单勤王外,我想知道,还有谁非要取你性命不可?”

    路小千惊讶地说道:“单勤王要取我性命?应该不会,他和我父亲交情很好,我知道了,要取我性命的,多半是沙忠利,他背叛我父亲,我要找他报仇,他自然也想取我性命而后快,只是他未必有这个本事!”他称呼路达远为父亲惯了,提到他时,还是以父亲相称。

第五十七章 路旁死尸

    刘苏儿摇了摇头,表示难以相信:“令尊和单勤王交好?那为何令尊在府谷率领义军作反时,单勤王不去投靠令尊,反而另起炉灶?”

    路小千说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我父亲带我拜师学艺之前,我还去过单勤王的家,那是陕西还没有闹出灾情,父亲让我喊单勤王为叔叔,两人谈笑风生,一点不合的迹象也没有,我学艺几年,难道他们就能反目成仇了?即使反目成仇,单叔叔也绝无要我性命之理。”路小千没有说的是,当时单勤王见到路小千后,曾摸着他的头说道:“这孩子好一副机灵相,达远,你要是舍得,就将这孩子过继给我吧。”

    路达远当时笑骂了单勤王几句痴心妄想,两人还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若说单勤王会派人来救他还有可能,若说杀他,绝无是理。

    刘苏儿疑惑了,可是明明有一批人假装东厂的人,还故意叫嚷着自己是秦王派来的人,那么首先就能排除他们是东厂或者秦王的人,如果不是单勤王的人,而沙忠利又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找来这么多高手,还会有谁呢?想到这里,刘苏儿问道:“当年沙忠利反叛,不会是他一个人吧,总会有一队人马跟着他吧?”

    路小千点了点头:“当然,就算是再坏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心腹,只不过沙忠利的那些手下并无什么高手,说白了,都是穷得吃不上饭的泥腿子,怎会这么大胆冒充东厂的人在京城犯案?借给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刘苏儿回想那日从尚书府出来遭受袭击,这批人训练有素,绝非是没受过训练的百姓,一时想不通,便暂时放在一边。

    此时已到了四更,京城西北到宣化的路上大都是山道,三人为了防止追兵,连官道也没走,而是在山林中穿梭,尽管走得慢些,可安全上还是不成问题。

    莫谷儿忽然问道:“师弟原来出身高贵,难道师弟就没有一点回去做王爷的意思么?”

    路小千倏然止步,刘苏儿和莫谷儿不知他为何停下,也都跟着止步,树林中十分黑暗,也看不出路小千的表情,只听他缓缓地说道:“我若是贪图富贵,刚才那十万两银票就不会给灾民,你们说是也不是?”

    莫谷儿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弟的为人我当然十分清楚,我是说……”

    路小千打断他的话:“毕竟他们和我还有血脉亲情,若我生父未逝,我自然会去找他,做不做王爷还在其次,可是我知道,他们都不在了,我再回去的话,定会让他们认为我是想争夺王位,所以,这件事就过去了。”言下不胜唏嘘,因为无论是他生父还是养父,都已经离他而去,一种孤零零的感觉油然而生,当然,他还有外公这个亲人,只可惜外公在京城,而京城对他来说又是虎狼之地。

    刘苏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心中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为何还非要去找你师父证实这一点呢?”

    路小千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就为了心中能够放下吧,除了师父那里,我实在想不出我能去哪,父亲的部属对我期望甚深,可是我却对领兵作反毫无兴趣,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勉强为之,恐怕还会害了他们。”

    刘苏儿叹了口气,感到劝无可劝,他忽然想起一事,问路小千:“你可知道你父亲路达远和当年的剿匪都督周帷幄之间有什么关系?”

    路小千摇了摇头:“父亲举旗造反时并没有让我参与,很多事情都是我后来慢慢打听到的,他和周帷幄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刘苏儿想起李觅踪跟他说的刑部关侍郎的事,关侍郎和谭豹都和教坊司的一名姑娘夏灵儿有关,而谭豹又是周帷幄的副将,听说当时若非是谭豹在,周帷幄未必会对路达远下绝手,而谭豹为何忽然到周帷幄手下办事,乃是有原因的,为了查明这个因由,李觅踪才不断调查,可至今也没什么结果。

    路小千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我从小跟着父亲,家境贫寒,原本应是贪财才是,可是父亲却不在乎这些,他教会了我如何独立生活,教会了我如何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切,在他的耳濡目染下,我也变得不需要再依赖别人,而后来跟着师父学艺,更是让我明白了舍弃的境界,明白了人生的意义,莫谷儿,你让刘大侠看看你的剑。”

    莫谷儿颇为扭捏:“我的剑有什么好看的?”

    刘苏儿见他越是不肯给自己看,越是感到好奇,在路小千的要求下,莫谷儿还是将自己的那把剑拿了出来,刘苏儿接过一看,忍不住愕然,这根生锈的铁片,也能被称作为剑?

    路小千说道:“师父跟我们说过,少即是多,一把剑如果过于锋利,过于装饰华丽,便容易失掉剑本身的意义,便容易分散习练剑法时的专注,一双筷子是用来吃饭的,就让他用来吃饭,而不是还用来作别的,用来炫耀,剑也是如此,我们学的是杀人的剑法,剑只要能杀人便可以,否则再华丽又有什么用呢?”

    刘苏儿当然不同意这种观点,一把锋利的剑,自然可以让人攻击力大增,一把生锈的铁片,偿若和别人的兵器相撞,忽然断了,难道不会影响剑法的施展么?他刚要反驳,心中忽然想被人撞了一下,他想起了慕容寒山,慕容寒山所用的剑就是一把平凡的剑,可是慕容寒山的武功剑法已是当时第一,那些拥有锋利至极的宝剑的人,又有几个能被人记得呢?

    可见路小千的师父在剑道上有着极高的见解,他说道:“一个人的境界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不容易为常人所理解,我认识一个人,他若是知道令师的想法,定然会引为知己。”

    路小千问道:“是谁?”

    刘苏儿将这把不算是剑的剑还给莫谷儿,然后对他说道:“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令师若是惹起此人的兴趣,非要找你师父比试一番不可。”

    路小千恍然道:“你说的定然是万剑山庄的慕容寒山了。”

    刘苏儿讶然:“想不到你知道他。”

    路小千点了点头:“我师父跟我们提过此人,师父说多年前,慕容寒山还只有十八岁的时候,四处找人比试,曾找过我师父比剑,我师父虽然输了,可是却受到慕容寒山剑意的启发,此后剑法才有了长足的进步,他说他和慕容寒山不同,慕容寒山生而为剑,而我师父却还要为了生活,为了他身边的一切。”

    刘苏儿不予置评:“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罢了,对了,我倒想起来,既然令尊路达远和单勤王交情不错,你又不愿意再领兵作反,何不带着那些陕西好汉以及你父亲的旧部,前去归顺单勤王,然后你自己再脱身出来?”

    路小千愣了一会,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等我见过师父后,我便试试看。”

    至此,刘苏儿不知再说什么放好,路小千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对刘苏儿说道:“我们小心前行,当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刘大侠的救命之恩,我路小千不知何时才能报答,此后之事不敢再劳烦大侠费心,就此别过。”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怎都要将你送到安全之地才能放心,为了救你出来,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功夫,我可不敢再有任何大意。”

    路小千再三拒绝,刘苏儿最后说道:“这样吧,我送你到宣化,偿若遇到了你父亲的旧部,你和他们一同西去,我便回去如何?”

    路小千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三人脚程都快,暗夜中在山林间飞驰,从黑夜到白天,从清晨到晌午,三人终于来到宣化。

    路小千原本想在进宣化的路口分别,可刘苏儿非要见到那些陕西豪杰才行,晌午时三人找了家饭馆饱餐一顿,饭后他们便开始打听陕西人的下落。

    有不少店铺的掌柜都说见过他们,不过根据沿途的打听,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宣化走了,路小千推测他们定然是回府谷去了,刘苏儿陪着他和莫谷儿从宣化向西行去,希望能够赶上他们。

    从宣化往西,沿途的百姓越来越穷,刘苏儿的思绪飞到了自己年幼之际,随着父母逃难的时候,那时就是这番景象,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此处因为离开京城没多远,并没有见到满地饿殍,不过再往西行,接近陕西的地方,恐怕就能看到饿死在路旁的尸体,听说西北一带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

    果然不出他们的所料,再走了数十里后,他们见到了倒毙在路旁的人,身上落着几只秃鹫,想来这些秃鹫都是食尸鹫,以死尸为食,几人本没有在意,莫谷儿则说道:“难道这里也遇到了旱灾?怎么这么快就遇到饿死的人了?”

    刘苏儿看着远处大片的麦田,虽在冬天,可是依然能够看到绿油油的麦苗,刘苏儿心中猛地一动,转身向这些死尸冲来,食尸鹫不吃活人,见到刘苏儿只是发出鸣叫,它们以为刘苏儿是来跟它们抢食物的,因此鸣叫中带着威吓之意,刘苏儿随手虚点,拈花指使出,几只秃鹫蓦地翻身倒毙,其他秃鹫见状不妙,连忙振翅飞走,食尸鹫离去,尸体的相貌展露出来。

    看到这些尸体,路小千忍不住喝道:“是章百川他们!”

    刘苏儿也认出了这些陕西人,他点了点头,心头沉重地说道:“不错,是章百川他们。”

    不过章百川等人也算得上会些武功,何况又是一群人结伴而行,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

第五十八章 夜宿小王村

    莫谷儿来到章百川等人的尸体旁边仔细看了看,然后对刘苏儿说道:“这些人好像都是被人用一根铁条戳死的,你们看他们的伤口,都是一个个的窟窿,而且全都是在要害,这些人似乎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就全部被杀。”

    刘苏儿心中顿时感到歉然,这定然是坏书生下的手,坏书生虽然和他无关,但刘苏儿总会因为自己没能将坏人杀死导致好人身亡而内疚,他说道:“这定是康长恨下的手。”

    路小千恨恨地问道:“康长恨是谁?”

    刘苏儿说道:“康长恨就是四大凶徒之首的坏书生,可是他为何要杀死这些人呢?这些人明明是为了救你而来。”

    路小千不明白:“为什么为了救我之人,他就不能杀?”

    刘苏儿说道:“因为他也是受了你外公所托,要去水牢中救你出来的人,只可惜他两次出手都没得逞。”

    路小千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似乎一时想不明白坏书生于他来说是善是恶,不过听此人的外号,多半不是什么好人了,而他肯救自己,只不过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在路小千的内心里,他的外公身为朝廷重臣,而在陕西百姓的心中,当官的没几个好人,所以,他外公只不过是对他好,是不是位列好人当中,路小千还很怀疑,他说道:“不管因为什么,他施此辣手杀害章百川等人都是不对,我路小千定要为他们报仇。”

    刘苏儿心道,路小千根本不是坏书生的对手,此仇如何得报?当然还是要自己出手,只是此时当然不会说出来,否则有居恩之嫌,他冷静地说道:“你看看章百川身上的十万两银票可还在?”

    路小千想起此事,伸手翻找这些人,最后颓然摇头:“不在了,难道坏书生是因为这些银票才杀的人?是我害了他们?”

    刘苏儿怕他因自责而入魔,断然说道:“这和你当然没有关系,如果是因为银票劫财杀人,我看也未必是坏书生,因为他行事虽然邪恶,可似乎并不贪财,咱们须得好好调查才是,咱们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没有冤枉一个恶人的必要,而且找错了凶手,也只会让这些朋友死不瞑目。”

    路小千说道:“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刘大侠告诉我,唉,我看到他们横死,心中已然乱成了一团。”

    不知何时,天色已近黄昏,那些食尸鹫依然盘旋在他们头顶不肯离去,想来是等待他们走后再下来觅食,夕阳照在他们三人身上,拖出常常的影子,显得身为凄凉,刘苏儿叹了口气说道:“先将他们掩埋了再说,总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

    三人一起动手挖坑,好在这里临近农田,土地松软,三人又都是习武之辈,身强体壮,不多时,便挖出了一个大坑,幸而这里比较偏僻,又值冬季,路上没有行人,否则若是被人看到三人在这里掩埋这么多具尸首,那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埋藏好章百川等人后,刘苏儿知道此后路途不靖,多半还有坏书生这样的高手,虽说坏书生受到韩铁律的委托,以救路小千出水牢,但坏书生当晚狼狈逃出京城,谁知道他会不会性情大变?而恶人做出的承诺,谁又敢保证他会坚守呢?其实他心中认定此事九成是坏书生所为,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和路小千的关系,也许是这些陕西豪杰们先动的手……唉,刘苏儿暗叹一声,自己就爱将人往好处想。

    因为有了这层顾虑,刘苏儿坚持要将路小千和莫谷儿送到他们师父那里再离开,人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如何推辞,他总是铁了心,反正他来京的两件大事,诛灭四大凶徒以及救出路小千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就算此时返回京城,也没什么着急的事,不如将二人送到安全之地,自己心中也更能踏实些。

    路小千见刘苏儿坚持如此,他心中也不希望这么早和刘苏儿分别,便没再坚持。

    三人埋好这些尸首后,天上的秃鹫见没有了尸体食用,这才无奈地四散飞去,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冬天的夜晚本来就来得早,很快四周便黑透,三人连天加夜地赶路,都赶到十分疲乏,此刻他们已经来到宣化以西数十里的地方,京城就算有人追踪也不会追这么远,他们既然已经没有了追兵的威胁,便决定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四野茫茫,他们也找不到客栈,只能沿着小路摸黑向前走,不久,他们来到一片点着稀稀落落灯光的村子,刘苏儿拿出些碎银子,在一户人家打了尖。

    这户人家为一家四口,夫妻二人带着一儿一女,忙时种田闲时打猎为生,到了冬天属于农闲季节,他们平日便在山野中打打兔子,獐子和野猪等猎物,因为到处闹灾荒,灾民四处逃难,为了口吃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户人家原本对刘苏儿等人怀有戒心,直到刘苏儿掏出银子,他们又见三人穿着不错,不像逃荒的人,这才让他们进了院子。

    白天主人正好在山间猎了只獐子,见到客人肯花银子,便洗剥干净,给他们做了一锅樟子肉吃。

    三人也是有口福,主人烹调手艺很好,他们直吃了个干干净净,还依旧有些意犹未足,刘苏儿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主人,当做这顿饭的赏钱,主人十分高兴,可乡下人朴实,还是推辞道:“哪里值得这么多银子,快快收下,刚才你们给的银子已经够了。”

    刘苏儿强行将银子塞在他手里,他这才收下,刘苏儿问道:“不知主人贵姓?”

    这人连忙回答:“贵姓王,你们叫我的名字王大贵就行,这里是小王村,整个村子里的男人大多贵姓王。”他不知贵姓是客气话,竟以之自称。

    刘苏儿笑道:“王大哥,我想问你点事,今天白天的时候,可曾见到什么脸生的人从这里经过?”

    王大贵说道:“不知道,我一早就上山打猎去了,不过我媳妇在家,我去问问她。”

    刘苏儿说道:“这么晚了,若是你媳妇睡了不方便,明天一早再问也行。”称呼对方的妻子,原本要用令正的敬语,可刘苏儿怕他听不懂,便说你媳妇。

    王大贵一边往另一间屋子走去,一边说道:“方便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

    不多时,王大贵带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妇人进来,他说道:“这三位客人想问问今天村子里有没有什么陌生人经过,你跟他们说说。”

    这妇人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晚上蓦然见到三名陌生男子,竟然害羞起来,扭扭捏捏地说道:“有两个陌生人来过,一个是挑着担子的货郎,这货郎之前都没见过,村里人买了几件东西,他又走了,还有一个人瘦瘦高高的,看起来倒像个读书的秀才,晌午在村里王有福家打尖,喝了不少酒,他还给了王有福一块银子,惹得村里其他人都眼红得要命,后悔没有招呼那人来自己家吃饭,王有福的媳妇一脸浪笑地陪着那人,不过她可是热脸碰着人家冷屁股,人家根本不睬他。”

    刘苏儿哪有闲情去管这些闲事,他问道:“这瘦瘦高高的男人,是不是嘴角有颗痣,腰间别着根铁棍子的?”

    这妇人讶然:“原来你们是认识的?不错,就是你说的哪有,只不过他吃了饭后就走了。”

    刘苏儿心中原本平息的怒气又逐渐升起,他说的就是坏书生的相貌,既然此人曾在村子里出现过,又正好从京城出来,经过章百川等人遇害之地,除了他以外,谁还有这种武功,这种狠辣的下手?他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我们认识的,他朝哪个方向走得?”

    妇人想了想,说道:“出了村子往西边去了。”

    刘苏儿再没有什么好问的,又给了妇人二两银子,夫妻俩高兴地几乎说不出话,妇人甚至说道:“我看这位小哥的出手比那人还大方,明天我去臊臊王有福的媳妇去。”

    夫妻俩抱出自己用的被子,让三人睡在他们孩子屋中,而他们的孩子早早睡下,又被他们喊起来同夫妻二人一起睡,刘苏儿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王大贵夫妇执意如此,他们三人只得收下他们的好意,三人囫囵睡了一夜。

    早上起来,夫妻两人又给他们煮了肉粥,做了面饼,三人吃完,刘苏儿再赏了他们一点银子后,便向西行去。

    王大贵夫妇一直送他们到村口,知道三人走远了,还在喃喃地说道:“这是遇到贵人了,真是老天爷开眼。”

    路小千神色肃然,问刘苏儿:“昨晚那村妇口中说的人是否就是坏书生?”

    刘苏儿点了点头。

    路小千说道:“他此行也是往西,难道是去找我?这个仇我无论如何都要报!”

    刘苏儿说道:“坏书生名叫康长恨,他的武功极高,唯有我能对付得了他,若是路上相遇,我和他动手的时候你们离远些,防止他忽然向你们下毒手。”

    路小千和莫谷儿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莫谷儿说道:“咱们一起上,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

    刘苏儿摇了摇头:“你们若不听我的话,我便不给你们指认哪个是坏书生。”

    毕竟还是路小千明事理,他说道:“莫师兄,咱们就听刘大侠的吧,刘大侠知道坏书生的底细,咱们和刘大侠一起出手,只会碍手碍脚。”

    刘苏儿听他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中总有不甘之意,他说道:“若是别人我都不担心,这四大凶徒的恶名难道是白来的?他们的兵器上都淬有剧毒,一点擦破点皮,恐怕都会要了命,我知道你们希望宰了他为那些陕西的朋友们报仇雪恨,可是若是为了报仇而送了命,可就有点不值得了。”

    两人听刘苏儿提到兵器淬毒,这才真心答应下来。

第五十九章 粥厂厂主

    三人离开小王村继续向西南行去,这日来到大同府,已经能够见到三三两两的灾民,据说朔州以西的地方都受了灾,秋天绝收后,农人连种子都不敢撒了,怕长不出来,这些出来逃难的人,都是连种子都吃了,再留在老家唯有等死,因此他们只能出来逃难。

    刘苏儿见到灾民心生怜悯,往往买些饼给他们,但不过是杯水车薪,灾民千恩万谢,不断说遇上了菩萨,刘苏儿苦笑,如今的菩萨也容易当得很,几块干饼就能换来。

    问起灾情,一位逃荒的人说道:“土地都干得裂出车辙宽的缝,河底的淤泥也都干成了土,河见底的时候,附近的人还能捉到泥鳅吃,现在只能吃观音土,死了很多人,留下来的人,除了大户人家和官家的人都得饿死,出来还有条活路。”

    刘苏儿听他说得可怜,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如此这般的经历,他心道难怪路达远和单勤王等人会起兵作反,而兵败未必都是朝廷能征善战之故,这些瘦骨如柴的百姓,怎能和吃喝无忧的官兵相搏斗?

    他想问问单勤王的情况,又怕惹出麻烦,只得作罢。

    三人在饭馆吃饭时,饭馆里谈论的都是这场史无前例的灾情,一名食客说到现如今天下一半的地方受了灾,逃荒的人迟早会闹出乱子,必定吃饱的人都会防着他们。

    另一人说道:“哪里还有吃饱的人呢?产粮之地增了赋税,都说是赈灾所用,若这些粮食真用到赈灾上,也不至于闹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同桌的人叱道:“悄声,这些话是能说得的?”

    刘苏儿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三人匆匆吃了饭,他们在吃饭时听说大同府设了粥厂,三人身上还有点银子,想着给哪个灾民,不如直接给了粥厂,粥厂能多施舍些粥饭,也能多救几个人。

    有了这个想法,三人沿路打听,来到了靠近西城门的粥厂,排队端碗等着粥饭的人排了一里地远,看着这些灾民虚弱的样子,他们都怀疑排在后面的人能不能撑到前面。

    三人来到粥厂,有两名差役看守着,见到三人立刻喝道:“到后面去排队!”

    刘苏儿说道:“我们不是来要饭的,我问你,是谁负责粥厂的事务?”

    差役见到刘苏儿衣着不像灾民,且具非凡气度,还以为是什么微服私访的官员,连忙说道:“我们厂主不在,请问阁下有何事,告诉小人也是一样。”

    刘苏儿正要说自己要给粥厂捐钱,一瞥之间,看到煮粥的大铁桶中的粥寡淡如水,而每名灾民所能领到的一个馒头还不如鸡蛋大,愕然问道:“不是施舍粥饭么?”

    那名差役点头说道:“是啊,怎么?”

    刘苏儿问道:“粥呢?我怎么看桶里稀得跟水似的?”

    差役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粥厂想来如此,毕竟还有些面粉在里面。”

    刘苏儿摇了摇头,他年幼受灾时,好歹遇到的粥厂还称得上是粥,有米有菜,馒头至少也有拳头大,只要能排得上,总能吃一顿饱的,如今粥厂只有这点东西,怎够人吃?刘苏儿说道:“粥厂不是有标准的么?怎的如今克扣这么多?”

    这名差役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小声点,说什么克扣?上面送来的粮食本就不多,再加上我们这些人的工钱,老爷们的红钱,各种孝敬,不是清水已经不错了。”这时他把刘苏儿当成了某个官员,所以才说得这么客气,若是他知道刘苏儿身份不过是一介平民,早就骂开了。

    刘苏儿正要继续询问,一个挺着像怀胎数月的大肚子的矮胖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人未到先传来一阵浓烈的酒气,还没走到几人跟前,他已经昂着头喝问差役:“什么事?”

    差役小声说了句:“这便是我们厂主,负责粥厂事宜,阁下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吧。”说完,他对这位矮胖子说道,“厂主,这三位公子说是有事找您。”

    粥厂厂主点了点头,对刘苏儿等人问道:“你们找本官什么事?”

    刘苏儿一见他满脑肥肠的样子,心中就来气,粥厂的钱粮定然都是被他这种人克扣盘剥去了,否则面对这么多骨瘦如柴的灾民,他一个粥厂厂主怎能吃得这么胖?刘苏儿冷冷地说道:“不错,我找厂主有事,只是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说话。”

    这厂主见到刘苏儿说话时底气十足,和寻常百姓不同,不由心中起疑,他看了一眼差役,差役胡乱给他使了个眼色,表明此人很有来头,厂主装作恍然的样子说道:“不错不错,这里人多嘴杂,咱们借一步说话,请。”

    刘苏儿三人随着他来到粥厂后面的城墙根下,这里人迹罕至,厂主的酒意又清醒了几分,他眯着眼问道:“不知诸位怎么称呼?”明着问称呼,暗地里的意思是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刘苏儿不答反问:“不知厂主贵姓?”

    厂主说道:“撇姓周,非粥厂之粥,而是周瑜之周。”这周厂主被自己的风趣逗笑了,一张肥脸几乎要淌下油膏来。

    刘苏儿先是随他笑了笑,接着一把抓起他的衣领问道:“还周瑜之周,我看你是周扒皮之周,朝廷让你设立粥厂赈灾,你倒好,粥汤稀如水,馒头还没有鸡蛋大,外头饿死灾民无数,你却吃得肥猪一般,既然你身上有这么多油水,我看不如熬成肉粥以救百姓!”

    周厂主见势头不对,想要反抗,但刘苏儿一股内力使出,周厂主如何还能动弹一下?他喊道:“开什么玩笑?”

    刘苏儿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对他说道:“谁跟你开玩笑?西北灾民都饿到人吃人的地步,只可惜他们就算吃人,也不过吃得是皮包骨头的灾民,哪有你这肥头大耳的吃起来香?”

    周厂主将他亮出明晃晃的匕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义士!我错了,不要杀我,我回头就把家中的粮食拿出来,不够的……不够的我再去买,别……别杀我!我……我臭得很,一点也不香,那些灾民不会……不会吃我的肉……”想到对方会杀了自己做成肉粥,他吓得屎尿齐流,果真是臭的。

    刘苏儿嫌他贪公济私,正要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时路小千忽然出手拦住了他:“别冲动,你现在杀了他,明日那些灾民就连稀粥也喝不到了。”

    刘苏儿一想也是,但是他不甘就此放了这贪官,他拿着匕首在周厂主的脸上刻了个歹字,刻字的时候,这周厂主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以为对方要杀死自己,幸亏这里是他自己选的城墙下无人之地,任他喊破喉咙也没人理睬,否则早就有人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在杀猪。

    刻完后,刘苏儿对他说道:“今天就饶了你,回去给我好生安排灾民的粥食,若是再敢克扣赈灾银粮,我就在这个歹字后面加个匕首的匕字,你说那是什么字?”

    周厂主战战兢兢地回到:“回好汉,那是个死字。”

    刘苏儿笑道:“你这贪官倒也识字,我会在暗中查看,若是发觉你口不对心,我绝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好说话,你也不要有别的心思,老子若要杀你,任你千军万马也拦不住我!”说罢,他为了震慑住周厂主,让他不敢生出异心,人轻飘飘地纵身上了城墙,这城墙有两丈多高,刘苏儿说上去就上去,接着又纵身跳下,正好落到他刚才的位置,仿佛没有动弹过,但周厂主却已经知道刘苏儿所言不虚,连忙点头,赌咒发誓会照他说得办。

    见到他贪生怕死的样子,刘苏儿谅他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才和路小千及莫谷儿施施然离去,身后的周厂主早吓得瘫软在地。

    离开粥厂,刘苏儿虽然做了件痛快的事,可是他心中还是高兴不起来,路小千见他如此,连忙劝慰:“这肥猪贪官答应自掏腰包为灾民加添粮食,咱们本想捐给粥厂的银子也剩下来了,不是好事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这朝廷设立的粥厂,本来每日就只有一顿,这些狗官还如此克扣,简直是将百姓的性命当儿戏,这天下已经朽了,我虽迫得姓周的不得不好好对待灾民,可怎能迫得天下贪官都能尽职尽责?粥厂已是灾民最后活命的希望,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原不如何支持造反的,如今看来,没有造反便没有活路,造反之人绝非罪人,有罪的倒是官家。”

    路小千听他提到了父亲,心中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莫谷儿在一旁说道:“大同府有一位师父的朋友,路师弟,咱们要不要去见见他?”

    路小千被莫谷儿分了心神,难过之情稍抑,他问刘苏儿:“刘大侠怎么说?要不要去问问这里有没有坏书生的消息?”

    刘苏儿点了点头道:“也好,令师的这位朋友也是武林中人吧。”

    路小千点了点头:“当然,他可是大同府一带最有名的三节棍名家。”

    刘苏儿说道:“既是武林同道,即使他不知道坏书生的去向,也敢当前去拜访一下,这为前辈尊姓大名?”

    莫谷儿抢着说道:“他名叫左轻语,是北派三节棍的当家人物。“

    路小千叱道:“左伯伯的名字可不是随便说的。”莫谷儿虽是师兄,但路小千责备他时,他还是说了声是。

    刘苏儿说道:“我也听人提起过左前辈,一直心向往之,今日有缘,合该前去拜见拜见。”

    三人随即向左轻语家行去。

第六十章 莲开并蒂

    出乎刘苏儿意料的,像左轻语这般豪杰,所住之处十分简陋,并不像一般江湖名家的铺张炫耀,简简单单的一个院子,院子里是三合院的样式,北面正中为堂屋,左右分别为厨房偏厅和粮仓,与一般农户家的格局仿佛,若非是院子里有一个兵器架,真让人看不出这里是大名鼎鼎的左轻语住处。

    三人来的凑巧,左轻语正好在家,这几日他经常出去,在家的日子很少。

    见到路小千和莫谷儿前来,他显得非常高兴,请三人进屋,直到此时路小千方才想起来左轻语家中没有带些东西,不禁显得有些尴尬和坐立不安,不过左轻语却不在乎这些小节,问起了刘苏儿,刘苏儿报了姓名,并表达了敬仰之情。

    左轻语十分谦逊温和,他说道:“看到刘兄弟神光内敛,当知刘兄弟身有惊人艺业。”

    刘苏儿连忙客气,他仔细看着这个以三节棍这种奇门兵器成名的老人,见他身穿灰布长袍,长袍上还打着两个不定,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锋芒尽敛,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制霸一方的人,若非他胸肩挺括,双臂粗壮,看起来道像是一位农夫。

    左轻语招呼几人坐下后,问起莫谷儿他们师父如何,莫谷儿说道:“师父常跟我们提起左伯伯,说左伯伯是他最想见的人,只可惜师父的一套武功还没有修炼完成,否则必会前来和左伯伯相会,他嘱托我,偿若见到了左伯伯,让您抽空去见我师父一趟。”

    左轻语笑骂道:“好个老东西,他不想长途跋涉,偏偏说什么在修炼武功,难道我就愿意走这么远的路了么?”他时常这样调侃这位朋友,路小千和莫谷儿都是听惯了的,不过这次刘苏儿在场,左轻语还是对刘苏儿解释了句:“我时常这么说话,并非真的责怪什么,留兄弟莫怪。”

    刘苏儿笑道:“好说。”

    左轻语的妻子给几人上了茶后又出去了,之后左轻语正色道:“两位贤侄我看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才来找老夫,有话请直说了吧,咱们都不是外人,不必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

    莫谷儿脸色微红,点头道:“是,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左伯伯,这两日可曾听闻四大凶徒之首的坏书生从此地经过?”

    左轻语听到坏书生几个字,眼中闪过冷冷的光芒,他摇了摇头:“未曾听说,难道他来大同府了?”

    莫谷儿说道:“路师弟的一二十名同乡都被坏书生所杀,我们一路打听过来,希望能够找到他为路师弟的同乡们报仇,至于他有没有来过大同府,我们也只是推测。”

    左轻语说道:“你们想对坏书生动手?”

    莫谷儿点了点头。

    左轻语说道:“你们两人道行还浅,即便找到他,也只不过是送命,你们凭什么报仇?你们师父最宝贵你们两人,你们可别做出什么傻事,伤了他的心。”

    路小千望向刘苏儿:“凭得就是刘大侠,我们也知道不是他的对手。”

    左轻语看向刘苏儿,口中说道:“哦?这位刘兄弟可曾和坏书生康长恨交过手?”

    刘苏儿说道:“交过手,所以我知道他的虚实。”

    左轻语说道:“此事我可以帮你们打听一下,坏书生若真的来过大同府,凭我的交情还是能够打听出一点端倪的,只是此事开不得玩笑,动辄遭遇生死危机,刘兄弟,事关我这两位师侄,我不敢等闲视之,望你能够谅解。”

    刘苏儿点了点头:“我晓得。”

    左轻语忽地站起身来,对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请出手吧!”

    刘苏儿想不到他要和自己动手,不过他转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担心自己不是坏书生的对手,因此向试探试探自己,前不久在京城,丐帮分堂堂主赵红袍就试探过自己一次,想不到来到这大同府,又遭遇了此事,为了宽左轻语的心,他还是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院子里,左轻语从屋檐下的兵器架上拿出三节棍,刘苏儿从背上抽出紫竹棒,两人相隔两丈,各自做出准备出手的架势。

    路小千和莫谷儿没有见过刘苏儿武功的真正实力,两人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

    刘苏儿知道左轻语自重前辈和主人身份,不会抢先出手,所以他说了声:“得罪了!”然后挥舞着紫竹棒,使出一招莲花棍法中的莲叶田田,向左轻侯劈去。

    左轻语双手各执三节棍首位,见刘苏儿棍法巧妙,连忙使出一招盘龙升天,三节棍在他周身舞动,守得滴水不漏,三节棍是一种攻守兼备的兵器,招式分为劈、抡、摔、打、盖、扫、截等,比之双棍还要多出一棍来守,远比别的武器多有优势,三节棍分为北派三节棍和南派三节棍,北派重守,棍意为守中带攻,先护己再攻敌,而南派重攻,以攻代守,两派各有所长。

    相比之下,北派三节棍更注重先立于不败之地,刘苏儿一招莲叶田田,只不过是用了五成功力,两人只不过是切磋并非搏命,所以他的出手只是为了让左轻侯注意到自己的招式,莲叶田田的招式繁复,一招之中紫竹棒分打对方身上几处要害,可是盘龙升天守势之严密也到了泼水难进的地步,刘苏儿出手无功下,连忙变招使出风摇花动,这次用上了六成功力。

    左轻语见他招数巧妙,但功力却不够身后,正想反击,却见刘苏儿变招极快,他像抢攻也来不及,只得再次采取守势,两人棒棍相交,左轻侯惊讶地发现这一招比上一招的内力更猛了些,不过他依然挡得住。

    此后刘苏儿一招比一招迅捷,一招比一招力大,左轻语虽是重守不重攻,但一连十多招都来不及反攻,那真是从所未有之事,他也逐渐明白刘苏儿没有用尽全力和他相斗之故。

    毕竟是自己要试探他,总是处在挨打的地步也不好看,左轻语再挡住刘苏儿一招莲花棍法后,使出他压箱底的招式,双龙夺珠,这一招他手拿三节棍的两端,如使双棍,从两旁向刘苏儿攻去,刘苏儿一招藕断丝连直指其中宫,左轻语不理不睬,北派三节棍名之为天地人三棍,天棍和人棍虽然同时出手,可还留有地棍用来防守,左轻语和刘苏儿抢攻,就是因为自己还留了一招守势,地棍挡住刘苏儿的进攻,而刘苏儿则不免受到天人两棍的夹击。

    若是一般使单棍的人遇到这招,定会变攻为守,因为这一招下来,显然自己攻不到左轻语,只能落到挨打的地步。

    可是莲花棍法何等精妙,面对各种兵器,都有其破法,对付这一招双龙夺珠,莲花棍法里有一招莲开并蒂,专破双刀双剑双棍,三节棍虽不是双棍,但刘苏儿以此招破之,也合要旨,只见刘苏儿紧握紫竹棒中间,左右开弓,和左轻语对攻,这一次他使出了十成力道,紫竹棒在他内力的贯注下,竟泛起莹莹紫光。

    只听啪啪啪三声响过,左轻语一手拿着一根双节棍茫然不语。

    何以刘苏儿使出莲开并蒂,左轻语的三节棍变成了两副双节棍?原来刘苏儿内力贯注紫竹棒,将左轻语天棍和人棍全都打断,随后紫竹棒直点,又将左轻语中间一段地棍点断,只不过他出手极有分寸,点断地棍以后,人就向后跃开,同时说道:“得罪了,左前辈。”

    左轻语不惊反喜,他抛下手中的短棍,哈哈笑道:“是我输了,我原本见你年纪轻轻,想不到你武功到了如此地步,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个你也不是少年了吧?”

    一旁的路小千和莫谷儿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十一章 晚归之因

    刘苏儿也忍俊不禁,想不到这左轻语说话十分有趣,他笑道:“左前辈武功也很高啊,晚辈侥幸胜了一招半式算不得什么。”

    左轻语颔首道:“武功到了这等地步,依然能够不骄不躁,真是了不起,小千,谷儿,你们都要跟着学着点。”

    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连忙点头称是。

    左轻语话头转到正事上:“有这位刘兄弟跟着你们,我也就不用担心啦,这坏书生是否来过大同府,抑或现在还在大同府,我前去打听一下便知,你们在这里等我。”

    刘苏儿说道:“我跟左前辈一起前去。”

    左轻语说道:“不用,我去找这里的地头蛇,他们见到你脸相陌生,怕是会生戒心。”

    刘苏儿摇了摇头:“我想去找丐帮的弟子打听打听,我和丐帮有点渊源,他们会不会知道点什么线索呢?”

    左轻语恍然道:“我见你棍法似乎在哪见过,原来是丐帮的莲花棍法,如此说来,你和他们何止是有些渊源而已,走吧,丐帮分堂和我去的地方正好顺道。”

    两人离开了院子,留路小千和莫谷儿在家。

    出了门,刘苏儿说道:“以左前辈的身份地位,为何却过得这么简朴么?”

    左轻语说道:“若是在生活上过得奢靡了,人就容易生出懒惰之心,我们习武之人没必要去住什么广厦百间,也没必要山珍海味,只要过得舒坦便足够了,我吃的粮食都是自己种出来的,相比官府或者大户人家或者有所不足,可是比起受灾的难民来,我已经十分满足了,当年我跟着师父学艺时,师父曾说什么叫做行侠仗义,刘兄弟,你说什么叫做行侠仗义呢?“

    刘苏儿想了想,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扶困济危,救人于水火之间,想来就是行侠仗义吧。”

    左轻语说道:“这些都太大而化之了,寻常生活,哪有这么多不平?哪有这么多冤屈好让你伸手相助呢?平日里,你若是生活奢靡,就算是通过自己本事赚来的,偿若是周围的人都过着贫穷的生活,你心中又怎能安心?一直到你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资助给那些需要的人,而自己和他们生活等同,不用一丝一毫的武功,也可称得上是行侠,也可称得上是仗义。”

    这话让刘苏儿感到有些惭愧,他倒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他也不能完全认可,也许每个人的理解不同吧。

    左轻语说道:“师父告诉我,你所见之事,能够做到视之心安,便足够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了一家宅院,左轻语说道:“我到了,从这里再往前走两个街口,然后左转,就能遇到很多乞丐,丐帮分堂大约就在那附近,你一问便知。”

    刘苏儿和他作别,向丐帮分堂行去。

    从大同府往西,多地受灾,逃荒至此的人很多,看起来和叫花子没什么分别,不过刘苏儿知道这些人不是丐帮的人,一路打听,他来到丐帮分堂,分堂所在,是一处简陋的棚子,周围用木板做墙,仅仅能够遮风挡雨而已,刘苏儿报上名字,丐帮大同分堂的堂主秦有缺亲自过来迎接了他。

    秦有缺身材瘦俏,看起来却极有精神,和其他丐帮分堂的堂主不同,秦有缺予人一种异常灵活的感觉,他手足颀长,行动轻便,行走时如同足不沾地,刘苏儿感到若他跟一只猴子在一起,定然会将猴子灵动的感觉比下去。

    在丐帮分堂里,刘苏儿说明了来意,秦有缺说道:“坏书生像这个方向来了?我们丐帮却没有受到消息。”

    刘苏儿感到有些失望,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秦堂主留意些,若是有了他的行踪,传个消息到左轻语那边,我在那里等着。”

    秦有缺说道:“没问题,不过为何要将消息送到那边?刘少侠和我们帮主交好,何不就在我们分堂等着,咱们初次见面,总要一醉方休的好。”

    此人说话也很热情,但刘苏儿总感觉有种他并非真心如此的印象,便谢绝了他的好意,秦有缺果然也没有多做挽留,刘苏儿心道,毕竟丐帮这么大,弟子遍天下,并非所有的丐帮堂主都会这么热情。

    离开丐帮分堂,刘苏儿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想到,以坏书生康长恨的相貌,只要他没有做出什么恶事,外人也很难分辨出他就是那个四大凶徒之首,想到坏书生作恶时随时可以出现,不作恶时隐在人群中,这种凶徒为祸最深,如何将他找出来呢?

    刘苏儿心中抑抑,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左轻语的家中,路小千和莫谷儿正等候的不耐烦,见到刘苏儿回来,纷纷从椅子上跳下来,两人来到刘苏儿身旁问道:“可有那奸贼的消息?”

    看到二人殷勤的面容,刘苏儿颓然摇头,两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刘苏儿说道:“所谓捉贼坐赃捉奸着床,咱们就算现在找到了坏书生,如果他不承认是杀害那些陕西豪杰的凶手,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官府断案,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也不能直指其非。”

    路小千显然一时没有想到这点,他喃喃地说道:“坏书生不至于自己做过的事不承认吧?”

    刘苏儿叹道:“问题就在这里,万一真的不是他做的呢?”

    莫谷儿断然道:“就算不是他杀死的那些陕西豪杰,他身为四大凶徒之首,坏事做尽,咱们也要将他诛除。”

    刘苏儿点了点头,默然无语,左轻语的夫人这时送来一些点心,三人道谢后吃了,刘苏儿从左夫人走路的姿势上看出她不会武功,想不通像左轻语这样的武林豪杰,为何会娶一名不是江湖上的人,一般人讲究门当户对,江湖上的人一般也会和江湖上的人成亲,就像朱雀和伊雪,就像他和梅,像伏缨和唐轩儿这种,也算是少有的了。

    等候左轻语回来的时间好像变得十分漫长,直到天黑了,他还没回来。

    路小千和莫谷儿坐不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刘苏儿也坐不住了,走出来说道:“打听消息无论如何用不了这么长时间,我看有些不大对劲,我去瞧瞧去。”

    路小千和莫谷儿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刘苏儿摇了摇头:“不过去迎个人罢了,去这么多人干什么,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就行了。”

    就在刘苏儿刚要离开的时候,大门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听到敲门声,刘苏儿心中忽然有股不祥之感,这每一声敲门声都仿佛敲在他们心头,左家的大门根本没有上闩,来人为何不进来呢?

    左轻语的夫人前去开门,一名家仆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对她说道:“不好了,左爷发了急病,晕倒了!”

    听到这话,左轻语的夫人身子一晃,向旁边倒去,莫谷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使得她不至于倒在地上,莫谷儿查看左夫人,只见她眼睛紧闭,已经昏晕了过去。

    刘苏儿抢上前去问道:“什么时候发的病?在哪里发的病?”他心中奇怪,左轻语乃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身体想来健壮,怎会忽发什么急病?而且今日他和自己还交过手,并没有什么病症的先兆。

    来人说道:“就在晚饭前发的病,人忽然昏迷了过去,就在我们家里。”

    这时左夫人悠悠醒来,颤抖着问道:“轻语怎么样了?”

    刘苏儿说道:“不用担心,左前辈身子硬朗,就算有点小病也没有什么大碍,我去看看,路小千,莫谷儿,你们在家里照顾好左夫人。”

    路小千关心左轻语,他说道:“让莫师兄留下来照顾伯母,我跟你一起去。”

    刘苏儿点了点头,跟着来人出了门,门外有一驾马车,来人让刘苏儿和路小千先上了马车,他自己也随后上来,三人做好后,车夫一甩马鞭,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前驶去。

    路上,刘苏儿问道:“可请了大夫?”

    这人说道:“我们人分几路,有的去请大夫,我被派来通知左家一声。”

    那就是不知道了,刘苏儿心急如焚,心中涌出很多可能,加入左轻语没有发病,那么他是遭遇了什么?中了毒?还是中了什么暗算?

    马车前去的方向,正是左轻语口中那位大同府地头蛇的地方。

    路小千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此人说道:“我家主人就是左爷的好友,姓方,人称方铁扇的便是。”

    刘苏儿和路小千都没听说过什么方铁扇,看来此人既是大同府的地头蛇,仅在大同府一带有些名声而已,尽管如此,路小千还是说了句久仰。

    马车很快就来到方府,刘苏儿和路小千都十分着急,马车刚刚停稳,他们就从车厢中跳了出来。

    此时冷月在天,方府门外早有家丁在等着他们,见到他们过来,做出邀请的姿势,路小千心急,跳上门台阶问道:“左爷人呢?”

    家丁说道:“在方爷的房间里。”

    路小千也不等他来引路,匆匆向里面跑去,刘苏儿也急急地跟在后面,这左轻语为人风趣爽朗,他并不希望他有什么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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