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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路达远

    叛军刚起,朝廷军并没有将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但似乎在一夜之间,百姓如蚁附膻,路达远的势力忽然大振,身为都督的管从容立刻向京中告急,几万朝中派出些援军来支援他们。

    对于朝廷来说,派出援军支援,就需要大量的国库储备,然而西北旱灾,已经使得国库空虚,况且派出援军去攻打反叛的百姓,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下下之策,当然,这只是不想派出援军的借口,若是国库充盈,早派出大军去风光剿匪了。

    即便没有援军,满朝文武官员还是认为应该杀鸡儆猴,只要路达远一军惨败,其他想造反之人听到风声后便不敢再起不臣之心。

    也有寥寥几名大臣认为直接予以打压似乎不甚妥当,因为百姓不过是因为因灾起事,造反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并非有什么野心,只要大施皇恩,对叛军进行感化,他们自然会土崩瓦解。

    可是这种看法很快就被其他声音淹没,因为所谓的大施皇恩,也需要钱粮,现在朝廷最缺的就是钱粮,所以他们也没有用来感化叛军的资本,商量来去,最后还是决定让镇守边疆的驻军前去剿匪,这已是代价最低的解决办法。

    这是一殿大臣商量的结果,皇帝心中却有些不喜,在他心中,即使是叛军,也是他的子民,是他的百姓,朝廷上的文武百官闭塞了他的耳目,他却有自己的手腕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灾民之所以造反,乃是因为赈灾之粮在路上被劫夺,西北赤地千里,为了活命,百姓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骇人之闻,这是何等的凄惨,又怎能责怪他们为了活命而造反呢?

    皇帝是个性子阴柔之人,即使面对自己的臣子,也不忍心当面顶撞,他表面上同意了剿匪的提议,暗中却在想别的办法,在皇帝心中,最可恶的就是那些克扣赈灾钱粮和劫夺钱粮之人,然而若要对付他们,驻军就无法去对付叛军,其实他的心中尽管直到叛军无辜,也担忧叛军势大,事在两难下,皇帝便陷入了如何能两全其美的困惑当中。

    没有援兵也没有振奋军心的粮饷,边疆驻军打仗也提不起劲来,如同朱月影所期盼的,叛军在路达远的领导之下竟然连打了几个胜仗,朝廷军节节败退,当然叛军大胜仗的原因很复杂,牵扯到很多因素,比如朝廷军一向打的都是犯我国土的鞑子,如今却是面对自己守卫的百姓,不免心生怜悯,就算打赢了,也成不了英雄,反而会被骂上一句刽子手,而且打仗和不打仗时粮饷都是一样,谁还愿拼着命去厮杀呢?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都督的管从容便成了最无辜的人,吃了败仗,下面的人都没什么,身为统帅的管从容便成了众矢之的,京城那些养尊处优的大臣们趁机指摘管从容的不是,什么管从容不能为君分忧,什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装备粮草全都不缺,竟打不过饿着肚子的老百姓,要他何用?那些平素和管从容有嫌隙之人,更是大肆诋毁管从容的能力,说他没有一点才干,却身居其位,若是任这种人当都督,那些叛军迟早会打倒京师来。

    很多人跟着附和,皇帝不得已罢免了管从容,然后提拔了周帷幄为都督。

    皇帝犹豫多时,也在这一刻下定决心,他发出密诏给周帷幄,让他以安抚为主,围剿为辅,只不过这种对策和朝中大臣策略相左,故而周帷幄秘密行事,不得宣扬。

    周帷幄本也没有以攻打叛军为荣,他知道自己做了都督,此后若是立了大功便罢,偿若发生了什么小差失,自己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如今有了皇帝的密诏,他心中踏实多了,于是乎他派出了身手高强的朱月影去见路达远,希望能用军中粮饷换取他们的退兵,然后想办法和平解决此事,将一场造反的大罪孽消于无形,对大家都有好处。

    叛军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粮食,有了粮食渡过灾年,他们自然不会再生反叛之意,至少斗志会因此逐渐瓦解,而表面上,他们还要互相攻伐,但只是假打,用以封堵文武大臣的悠悠之口。

    朱月影说到这里,问汪九成和刘苏儿道:“你们觉得这种解决方法如何?”

    刘苏儿对官场的勾心斗角不甚了了,只觉这是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他点头道:“想不到周帷幄是这种顾全大局的人,更想不到皇帝原来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皇帝又什么想法,不能直接说出来么?”

    汪九成则说道:“事情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尊贵如一国之主,也会受到各种求情况的掣肘,皇帝说什么,总会被大臣们进行探讨,什么事都经不住这种议论,议论得多了,皇帝自己都会对自己的主意心生怀疑,而且就算皇帝坚持己见也没什么好处,因为一旦做出错误的决定,还会受到责备,虽无人敢直接指责皇帝,但皇帝自己心知肚明,再加上朝堂之上,在臣子们眼光灼灼下,皇帝便难免心生愧疚,而且做对了也不会有人夸皇上英明,所以皇帝一道,多数决定都是让臣子去做,皇帝做甩手掌柜,自己毕竟是一人,文武百官多数人商量之后,总不会错到哪儿去,你不闻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么?”

    刘苏儿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想着,原来汪九成身为丐帮帮主,却很少过问丐帮的事,除非丐帮发生了重大变故,在这一点上,位高权重之人都有相通之处,怪不得汪九成对皇帝的想法能认识的这么透彻。

    朱月影点了点头:“汪帮主果然有治人治世之大才,丐帮有如今兴旺局面绝非幸至。”

    汪九成叹了口气问道:“丐帮兴旺有什么好?我倒认为何时天下没有了乞丐,没有了叫花子,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呢。”

    朱月影愕然,他原本以为汪九成会想着丐帮弟子越多越好,因为丐帮弟子越多,丐帮的实力才越大,想不到汪九成心中悲天悯人之心已经超过了门派之间,他忍不住赞道:“似汪帮主这种人,才真正配得上真英雄的称号。”

    汪九成笑骂:“你这家伙少拍马屁,我问你,后来怎样了?为何却闹到了这种地步?”他心中知道,这种解决叛军之道虽然对双方均有好处,但一定出了什么重大变故,以至于路达远战败身死,而朱月影也沦落到和坏书生康长恨相勾结的地步。

    朱月影神色变得黯然,他说道:“还是从我去见路达远的事说起吧。”

    奉周帷幄之命,朱月影艺高人胆大,孤身一人来到了叛军所在之地,彼时路达远的叛军已经攻陷了多个城镇,河曲,偏关,神池等地都落入他的掌握之中,且兵临朔州,可以说朔州府已经危在旦夕,朱月影直接快马加鞭地来到路达远的营地,一路上他遇到了许多投靠叛军的百姓,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耙子,还有的扛着棍子,不断向朔州赶去,足见路达远的威望之高。

    来到叛军驻扎的大营,对面的朔州城早已城门紧闭,路达远正在大营中商量着如何攻城,听到朱月影身为朝廷军的使者前来拜见,他竟亲自出来迎接。

    一见到路达远,朱月影就明白为何他会受到这么多百姓的拥戴,因为抛开他的本事不谈,单看他本人,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魄,一种并不让人疏远的亲切之意,一种真正豪杰才有的气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路达远并非那种相貌霸道之人,尽管这种相貌人更容易让人生出敬畏之心,可是作为百姓来说,路达远这种气度更能聚拢人心。

    路达远相貌平凡中带着不凡,眼神中有迷茫也有睿智,狮头鼻虽不挺翘,配合他温暖的笑容,会让人心生踏实之感,每当路达远笑起来,都仿佛在无声地说着:“放心,由我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朱月影一见到路达远便施礼:“路统领!”

    路达远笑问:“是周帷幄派你来的?”

    朱月影点了点头,路达远说道:“你跟我来,咱们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方便说话的地方,就是两人说话时无人打搅的地方,路达远要和朱月影单独说话,他手下的一人说道:“路兄,防人之心不可无,我随你一起去。”

    路达远笑着拒绝了那人的好意:“放心吧,此人是周帷幄派来的,周帷幄不会做这种刺杀的下作之事。”

    朱月影因之对路达远的好感更强烈了,如果有人用性命表示对你活着你尊重之人的好感,你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此人呢?

    很久以后,朱月影才知道那个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人,就是沙忠利。

    路达远毫无架子,带着他来到一片荒地之前,对朱月影说道:“说罢,周帷幄让你跟我说什么。”

    朱月影说道:“我们都督让我带来一个建议。”

第七十八章 不速之客

    路达远先是说道:“请说!”接着又说道,“慢着,且先让我猜上一猜……”

    朱月影想不到路达远在这个时候会说这种话,忍不住愕然:“这种事也能猜到?”

    路达远说道:“看你身手矫捷,当时周帷幄极之信任之人,多半你是他的贴身随从,你此行毫无敌意,那么便有劝和之心,而此刻我兵力正盛,想要劝和我,自然是要有好处的,不知我猜得对也不对?”

    朱月影佩服地说道:“路统领果然是人中之杰,猜对了大半。”

    路达远笑得令朱月影心情也好上不少,他心想路达远好没城府,自己夸赞他两句,他便笑逐颜开,不过在朱月影心中,对这种人更有好感,不但有种不忍欺瞒他什么之心,更感到若是用奸计对付此人是一种罪过。

    说到这里,朱月影对汪九成和刘苏儿说道:“我嘴笨,有时候词不达意,说话里嗦,你们莫怪,只是初次见到路达远印象深刻,所以才说了这么多,唉……”他最后一声长叹,脸色变得悲哀起来,汪九成和刘苏儿都知道后来路达远战败身死,让朱月影心中难过,这路达远究竟真有这么好?那为何沙忠利还会叛变他呢?

    朱月影收拾了一下情绪,有继续讲着后面的事。

    在朔州城外干旱到连草都不生的荒地上,路达远说道:“既然我都猜对了大半,那么周都督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处?”

    朱月影说道:“粮食,我们周都督愿意将军粮分给你们一半,解决百姓饥荒问题。”

    路达远点了点头:“那好得很啊,当初若是有这种好事,我们也没有造反的理由了,可是我们已经到了如今这等地步,为了你们一半的粮食就此散了,也说不过去啊,还有,这是你们周都督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

    朱月影也受到他那种带着玩世不恭情绪的影响,跟着说道:“这便是路统领没有猜到的一小半,朝中百官商议的结果是让我们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叛军扑灭,但皇上却给我们周都督下了道密旨,暗中授意周都督以笼络你们为主,以围剿为辅,毕竟你们也都是百姓出身,都是皇上的子民。”

    路达远闻言脸上的笑容罕见地消失,他先有些感动,接着埋怨地说道:“都是陛下的子民,为何有的人过着奢靡的生活,有的人却连吃饱饭都做不到?都是皇帝的子民,天下大旱时,他又在哪里?”

    朱月影说道:“你我都心知肚明,这都不是皇上的过错,灾荒之初,皇上下令调集江浙一带的赋税钱粮过来赈灾,只可惜赈灾之粮经过种种叛国劫掠,送到百姓手中的,十成中不过一二成,因此酿成大祸,皇上高高在上,本没有错,错在下面的人阴奉阳违,况且一切灾祸之始,都是由天灾而起,难道天灾是圣上所愿么?”

    路达远摇了摇头:“那些层层盘剥的官员,岂不是皇上自己任命的?他虽无直接过错,总有间接过失,唉,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说,你们驻军屯田自给自足,如今旱灾之下,我也未见你们军饷增加,分给我们一半,你们又怎么办?而且我们吃饱了一顿饭,吃饱了一个月的饭,也依然撑不过灾年,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朱月影说道:“我们都督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是让叛军就此散了,而是在表面上,咱们依然在打仗,我们驻军粮食虽然不多,但尽够吃的,分给你们一半,也还饿不死,只要仗一直打下去,那军粮总会送来,旱灾不会持续多久,到时候田里能生出庄稼时,就是我们驻军彻底大胜仗之时,路统领可还满意吗?”

    一席话说得路达远心动不已,他几乎就要立刻答应下来,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跟手下交代的事,他领导百姓造反的初衷,不过只是想让大伙吃饱饭,能活下去而已,如今周帷幄给了他不用打仗的理由,他又没有野心,只要百姓能活下来,谁愿意拼上性命去厮杀不休呢?

    路达远说道:“此事我一人做不了主,请你先回去禀告周都督,我会和手下好好商量,并慎重考虑此建议,这提议不过是个大概,就算我答应了,咱们还得好好商量一下细节问题,周都督既然要仗打下去,本意无外乎做戏给京城那帮官员看,当然不能让人瞧破,否则我怕事情反而闹得更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朱月影听他意思,明白他基本已经答应了,只等着更详细的筹划,而且现如今叛军兵临朔州城下,为了不使人生疑,当然要好好筹谋一番才行。

    回来后,朱月影如实跟周帷幄汇报了此行经过,并对路达远赞不绝口,周帷幄说道:“路达远当然有他的气度,否则怎能领导住这么叛军?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见见此人,咱们的提议对双方都好,他路达远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朱月影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周都督想见一见路达远,到时候不妨由我来陪你去。”

    周帷幄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暂时还是不要见了吧,否则此事传出去,咱们的计策就不灵光了,此后有的是机会,关于咱们驻军的粮食问题,我还要好好和各部商量好才行,否则骤然让他们少一半的粮食,他们不得闹将起来才怪。”

    朱月影也感到此事有些为难,他说道:“此事可有些不大好办。”

    周帷幄却没怎么当回事,他说道:“话只要说透了,没什么不好办的,比起打仗生死难料外,饿点肚子却一定能活难道不是更好么?”

    可是周帷幄的计谋终于没能够实现。

    因为在周帷幄正着手实施此事时,一名本该在山海关镇守的将领,忽然被朝廷送来做他的副将,这位不速之客便是谭豹。

    同朝为官,尽管两人因为职责不同,从未见过一面,但大家都是兵部的人,所有相互之间都有耳闻,谭豹原本是和周帷幄平起平坐之人,不知何故竟万里迢迢地赶到西北助他对付叛军,这在谭豹来说,那是降级了,兵部之人若无重大过失,极少有这种安排,而谭豹又是出了名的直性子,所以周帷幄推测他得罪了人。

    谭豹是否得罪了人,抑或是得罪了谁,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唯令周帷幄感到棘手的是,谭豹的行事是按照京城文武百官的意思,要对叛军加以围剿歼灭,而周帷幄又不能将皇上的密旨告诉他,所以表面上不得不虚与委蛇,希望将他应付过去。

    此事朱月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原本已经不用靠打仗就能解决的事,因为谭豹的到来,而变得复杂起来。

    朝中明面上的军令还是要剿匪,所以谭豹上来就要带兵去支援朔州,对付正攻打朔州的叛军,周帷幄对此又喜又忧,喜的是此人可以离去,自己实施和路达远的约定便容易些,忧的是谭豹到了朔州,就会和路达远真个进行战斗,自己答应他的假打,便无从谈起。

    最后,在周帷幄的安排下,谭豹带走了三分之一的驻军,临走前,周帷幄千叮万嘱:“没有我的命令,你只能守,不能出城攻击,否则军法处置!”

    谭豹虽然对这道军令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下来,转身离去。

    说起谭豹,原本也不是什么非要打仗立功之人,只因驻军之地苦寒,生活条件不好,谭豹又是贪图享乐惯了的,他要支援朔州城,带着一般假公济私的想法,朔州毕竟是一座大城,城中应有尽有,守城之余,还能到城中花天酒地,何乐不为?

    这是朝廷军的突发的麻烦,在叛军当中,同样并非一帆风顺,路达远回去将朝廷之意说出来,立刻引起了争论,有的人认为朝廷军的提议很好,深得民心,有的人则认为朝廷的话不可信,现在义军攻城掠地,完全能够自给自足,何必乞讨似的问他们要粮食吃?难道叛军肚子饿了,不会自己将粮食抢来吃么?

    眼前就是朔州,只要攻下这座城,城中的粮食足够他们吃上一年半载,他们以此为根基,创立一番不朽大业,荣华富贵似乎就在眼前,若遂了朝廷之意,他们之后也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家种田,受官府苛捐重税的盘剥,与其饥一顿饱一顿,不如行个险,赢了就做开国功臣,败了也大不了一死而已。

    其中不愿意与朝廷军议和的,竟然占了大多数,甚至平时和路达远交好的沙忠利,这时也站在了路达远的反面。

    路达远苦口婆心跟他们分析他们起兵的本意,并说道:“咱们不过是打了朝廷军一个措手不及,并非咱们真有多大的本事,咱们造反不过是为了活命,如今朝廷给了咱们活路咱们不走,难道非要自寻死路不可么?”

    沙忠利却有另一种想法,他说道:“路兄,你想想,若非朝廷军不是咱们的对手,他们何用这种招降的办法呢?朝廷军真要有本事,直接将咱们灭了就是,还省下一半的粮食给咱们,一看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鬼,他们有这个好心?我说路兄,你可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咱们这一撤兵,他们若是趁势打过来,咱们岂不是沦为羔羊任人宰割?”

    沙忠利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赞同,路达远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第七十九章 阴差阳错

    毕竟路达远是首领,经过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几日下来,大部分人已经明白了他的苦心,只有一些心中充满野心,决心靠此一战博取功名富贵之徒,才心中不满,只不过碍于路达远是统领,不敢当面顶撞罢了。

    这也为此后沙忠利的反叛埋下了伏笔。

    话说这边周帷幄正和路达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送粮,签订叛军以后归属的问题,毕竟这些百姓起了反意之后,有不少人已经难以心平气和地再去种地,一些做了百户长千户长等职位的头目,更是一心难以割舍眼下的权力,周帷幄也答应招募他们入伍量才施用,以绝后患。

    与此同时,带兵入朔州的谭豹在城中名曰援守,实则整日价花天酒地,他一人花销,堪比一支百人队的粮饷,周帷幄虽然心中不满,也一时顾不得他,反而派人给他送来一些银钱,期颐他在朔州城中多待些时日,等他回来后,路达远的叛军说不定已经在谈判中风流云散。

    谭豹此人颇有些才能,并非完全的草包,他借机在朔州城中逍遥快活,也多半是因为心中不满自己被调到这鸟不拉屎之地,且被降了级,按照他的本意,他想调回京城,可是这个想法终究难以实现,他犹记得自己在离开京城时,自己给好友仇万年留下的一封秘密书信,只要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就让仇万年拿着这封秘密书信去告御状,以为他沉冤昭雪。

    这件事其实也是谭豹无意中得知的一个秘密,只因他怀疑自己被调到陕西来,就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所以自己若是在这陌生之地忽然横死,那么最大的嫌疑就是想杀人灭口的人。

    来朔州城,谭豹既有花天酒地之意,也有自保之意,每次出门他都要带上上百名侍卫,他在青楼花差,侍卫就在楼下等候,这种情形,朔州城从所未见,再加上城外叛军兵临城下,许多当地老者都纷纷斥责荒唐。

    可是天天去青楼也不是办法,偶尔谭豹也会带兵到城楼上去看看叛军的情况,只见城外路达远带领着叛军安营扎寨,似乎真有攻城之意,按照兵法,趁敌军立足未稳,此时出城攻击,当可取得奇效,只是谭豹临来朔州城时,周帷幄曾千叮万嘱,不得擅自出兵,否则军法处置,所以谭豹空有制胜之机,却只能眼睁睁地错过。

    再次到城楼巡防视察,已是半个月后,谭豹第二次来到城楼处,看到叛军军营已经安扎完毕,却没有攻城前的那种紧急之感,谭豹感到奇怪,问属下:“不是四处闹灾荒么?这些叛军的粮食从何而来?”

    一名城防官兵说道:“叛军的粮草每日夜里从外面运来,不知他们从何而来,属下曾派人前去查探,希望阻住粮草的运送,却差点中了他们的埋伏。”

    谭豹思之不通,他常年在辽东领兵,颇懂兵法,与攻城和城防很有心得,他见叛军并没有准备攻城的器械,更是思之不通,越是想不通的事越是感到高深莫测,他想起临来时周帷幄跟他说的不许出城攻击的话,此刻心中却感到另一种解释,那就是路达远早就在诱他们出城袭击,好落入他们的埋伏,周帷幄不让他们出战乃是高瞻远瞩一番好意。

    想到这里,谭豹不觉有些心灰意冷,回去找知州饮酒,将心中的推测跟他说了,这知州名叫解伯庸,是个只懂纸上谈兵的文官,他见叛军势大,起先吓得紧闭城门,又派出官兵四处求援,等到谭豹来后,他自觉有了依仗,逐渐放下心来,这时听到谭豹大赞叛军英明,又不禁发起愁来。

    知州解伯庸说道:“我家累世在京为官,而我当年来朔州做知州,原本是不想搅入京城倾轧之风,想着在这里逍遥快活,谁也管不着,却不曾想天灾之威转为**,叛军目无王法,竟敢聚众反叛,这……谭将军可有退敌之道?”

    谭豹安慰他:“你放心,这叛军虽然狡狯,但其一举一动,目的如何,全都在周都督的预料当中,叛军所有的兵器极为简陋,且从未经受过训练,只要我们驻军一加冲击,必然四散而逃,周都督现在不动手,我猜想他是准备将叛军一网打尽,以防他们四散而逃后死灰复燃。”

    解伯庸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多虑了,来,咱们喝酒,喝酒!”

    此后几日,谭豹每日来城楼观看敌情,渐渐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叛军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城之意,反倒有种气定神闲之感,里外进出的叛军说说笑笑,完全不是那种准备生死厮杀时的紧张,感觉不对劲的谭豹决定先回驻军问问情况。

    说到这里,朱月影叹了口气,显然谭豹这次回来带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刘苏儿趁机问道:“我有一句话想问,不知是否得罪。”

    朱月影毫不介意他打断了自己的手臂,说道:“请说。”

    刘苏儿问道:“我想问问,这谭豹所思所想,朱兄是如何得知的?”

    这个问题汪九成也想知道,毕竟朱月影所言都是他自己一家之言,而且很多都是无法得到证明之事。

    朱月影干咳一声,解释道:“谭豹来我们军中时,乃是孤身一人,他从军中带走三分之一的官兵去朔州城支援,并从中选出一百人作为自己的贴身侍卫,这这些官兵,远都是周都督的属下,所以事后一问便知,而且有几人都是受到我们特意嘱托,暗中观察谭豹,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周都督的掌握之中。”

    汪九成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此事天色已晚,酒也将尽,可是两人听朱月影的事听得入神,竟丝毫不觉得困倦。

    朱月影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谭豹带兵回来时,好巧不巧,正值沙忠利不服路达远和周帷幄做出的协议,因此竟准备将路达远出卖,好谋求自己的富贵,而此时也到了周帷幄和路达远商议的最后阶段,只不过此时出了点状况。

    这个状况指的就是单勤王在另一地起兵造反,以壮路达远声势,此事原本轮不到周帷幄来管,可路达远说道:“那单勤王于我向来交好,只要有解决之道,我愿意前去说服他,让他和驻军首领谈一谈,找到一个解决之道,胜于搏命厮杀。”

    周帷幄原本也有些担心,自己解决了路达远的叛军之后,京城不知究竟,定会再派他去剿灭单勤王,可是他一军之力如何能拿得出这么多粮草来供叛军百姓活命,此事只能和其他军队商量,至于他军会不会愿意拿出自己的粮食接济百姓还不好说,如有路达远前去劝降,那便好得多,只不过其中细节还需要仔细商榷,因此和路达远的协约也跟着拖了下来,否则路达远的叛军已经要散了。

    谭豹回到营地,没有见到周帷幄,倒先见到了前来谋求富贵的沙忠利,沙忠利愿意以路达远连同反叛匪首的性命,换来自己的平安,若是朝廷能够给他一个官职,那就更妙了。

    跟着谭豹身边的人得知了此事,立刻偷偷汇报给周帷幄,周帷幄心道不好,匆匆赶来后,见到沙忠利已经跟谭豹商量妥当,谭豹送沙忠利离去,然后对周帷幄说道:“一场大功劳就在眼前,周都督该如何谢我?”

    周帷幄问道:“什么大功劳?”

    谭豹笑道:“自然是路达远以及为首几人的性命,周都督,不是我谭豹狂妄,自从我来到此地之后,叛军非但没有一人伤亡,反而逐渐成了气候,这么下去不行啊,所以这次我准备亲自领兵去对付他们!”

    周帷幄说道:“谭副将切莫轻举妄动,我自有对付叛军的办法,可以兵不血刃地分化他们,你若是打草惊蛇,坏了我的大计,我可饶不了你。”

    谭豹根本不信周帷幄的话,可是此人也不再表面上反驳周帷幄,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回到营帐,谭豹便破口大骂,说是周帷幄想私吞功劳,不给他谭豹一点机会,这话传入周帷幄的耳中,周帷幄一笑了之,也没当回事,可是当晚就出了事。

    原来沙忠利见谭豹官大,所以几句关键的话只告诉谭豹一人,就连谭豹身旁的侍卫都不知道,那就是路达远今晚带着一部分人前去单勤王那里,准备和他商议如何同朝廷军周旋的事,毕竟大家起兵作反的原因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既然有了和平解决的办法,也不用和朝廷作对,过着朝不保夕惶惶恐恐地生活。

    而沙忠利用以谋求富贵的消息,就是路达远以及他所带领的一些叛军头目的行径路线和时间,只要路达远一去,其他人自然是树倒猢狲散,不堪一击了,谭豹将此事瞒过周帷幄,当天晚上他便带着三分之一的驻军前去袭击路达远。

    有人将此事悄悄禀报了周帷幄,周帷幄以为谭豹会朔州城,并没有多加在意,后半夜噩耗传来,路达远以及十多名叛军首脑被谭豹围攻杀死,并趁机冲击了叛军答应,没有了路达远的叛军毫无抵抗力,大伙四散而逃,此战一直持续到天亮,叛军伤亡近半,其余的人也都被打散了,再也成不了势,此战可说胜得再漂亮也没有了。

    可是周帷幄自己心中发苦却无处倾诉,他不仅对不住路达远,对不住那些相信他的叛军首脑,甚至就连圣上亲自下的密旨,让他以劝和为主,剿杀为辅的心意也全都违背了。

第八十章 事出有因

    谭豹得意洋洋地向周帷幄表功,周帷幄见他浴血奋战了一夜,更何况圣上的密旨又不能透露出去,只得违背心意,假意恭喜他立下了这等功劳,谭豹得意洋洋:“升迁富贵什么的功劳也都算了,我只想调回京城,还望周都督在上面帮我美言几句。”

    周帷幄何尝不想让他离开这里,他干笑道:“这个我自然会禀报上去的。”

    路达远兵败一事传回京城,朝野欢动,若非单勤王也起兵造反,恐怕这些人更会得意忘形,一殿之臣都认定这次速战速决策略妥当,唯有圣上心下不喜,且派出人来调查此事。

    而谭豹听沙忠利说起路达远还有一子,为防止路达远之子报复,谭豹还暗中派人准备置路小千于死地。

    说到这里,刘苏儿猛地记起自己曾在京城遇到一批冒充厂卫之人,故意将自己误认为陈七,还自称周兴海的人,准备诱杀他,他曾猜测这批人是单勤王派来的,如今看来,这些人和谭豹肯定脱不了关系。

    刘苏儿提出此事,问朱月影:“谭豹可曾派出军中高手到京城办事?”

    出乎意料的,朱月影摇了摇头:“没有,驻军中的高手和周都督关系都不错,若是有什么高手回京,我与周都督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汪九成忽然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从朔州城中找来的人?”

    朱月影想了想,点头说道:“极有可能,朔州知州解伯庸虽是文官,却喜欢结交习武之人,他常说习武之人身上有着文人所没有的义气,且说到做到,因之结交了一批会武功的人,说不定在谭豹的要求下,这些人随他去京城办过什么事也说不定。”

    刘苏儿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朱月影接着说道:“路达远一死,在西北产生了很恶劣的影响,很多人都知道朝廷军在和义军商量和解之事,却忽然出了此事,使得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大降,而单勤王则成了最大的得益者,他打着为路达远报仇,为百姓求粮活命的口号,势力激增……”

    而皇帝知道这种后果,自然是将这些全都怪罪到了周帷幄的头上,而周帷幄也是有苦说不出,因此派出朱月影前去找沙忠利的下落,他恨极了此人,比之路小千对他的恨还要深些。

    让周帷幄感到讽刺的是,因为他立了这场大功,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一致决定委派他去对付单勤王,并加封征逆大将军,周帷幄欲待不受也不可得,而他上书请求将谭豹调回京城一事更是被驳回,说是叛逆未平,谭豹辅佐有功,此时回京不妥。

    如此一来,谭豹也和周帷幄心生嫌隙,虽不至于抗命决裂,但总归不和,和单勤王之战,已经败多于胜。

    汪九成闻言唏嘘不已,恐怕这么一来,朝廷军和叛军再无和的可能,因为现在单勤王根本就不相信朝廷军的任何承诺。

    刘苏儿却问道:“那为何朱兄后来又和坏书生走在一路了呢?”

    朱月影说道:“这都和沙忠利有关,沙忠利此人虽然为人所不齿,但偏偏他有一个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发小,就是人称无情剑客的萧别离,想必两位也该听说过。”

    汪九成“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刘苏儿却未听过他的名字,忍不住问道:“萧别离是谁?”

    汪九成说道:“萧别离此人剑法高绝,为人低调,朋友不多,杀起人来,从不讲什么情面,人在亦正亦邪之间,听说他一向独来独往,声名不差,想不到却和沙忠利这种人是发小,正真想不到。”

    朱月影点了点头:“据说是孩童时期的交情,那时候人可不分好歹,我奉周都督之命去追查沙忠利的下落,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要给圣上一个交代,圣上眷顾,对周都督信任有加方才下了密旨,谁知道被谭豹坏了大事,此事唯有沙忠利能够说得清楚,否则这件事总会横亘在圣上心中难以消解,周都督的家眷都在京城,皇上要是想要找周都督的麻烦,哪还不简单?只不过现在需要他领兵打仗,所以才没有轻易下手罢了,偿若战事一过,皇上追究起来,周都督还不是难逃大罪?因此他让我无论如何在叛军被歼灭前,找到沙忠利,送到京城去。”

    汪九成说道:“此人在事后没有被谭豹宰了,也是异事。”

    朱月影说道:“谭豹这个人怕是还想用同样的办法策反单勤王的人,怎能不装作言之有信的形象,他不仅没有在事后宰了沙忠利,反而如约给了他一大笔钱财,只不过官职一事,是沙忠利自己拒绝的,他说做官太惹眼,现在他遍地仇家,不能公然露面,因此准备拿着这些钱财隐姓埋名,安安分分地渡过下半生。我一路追查,却没有找到半点他的踪迹,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我听说他和萧别离乃是从小认识,说不定沙忠利为了自保,回去找萧别离。”

    刘苏儿点了点头:“萧别离武功虽高,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朋友又不多,难以维护沙忠利这叛徒的周全。”

    朱月影说道:“我虽然得知沙忠利很有可能去找萧别离,可是萧别离的去向也极不好找,就在那一天,我遇到了坏书生康长恨。”

    汪九成和刘苏儿对望一眼,心道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那一日,朱月影来到宣化,在城外正遇到章百川等人,朱月影和他们错身而过,隐约听到他们谈话中提起了沙忠利,朱月影最近一直在想沙忠利的事,因此一听之下便留上了神,他悄悄地跟在章百川等人身后,想看看他们是否知道沙忠利的下落。

    可是在一处偏僻的小路上,追踪章百川等人的朱月影只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这些人全都被一种奇怪的兵器所杀,而朱月影顺着凶手的脚步,再加上他自己独门的追人之术,竟真让他找到了坏书生。

    初见坏书生,朱月影怎都想不到这个一身秀才气度的人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更不知他是四大凶徒之首。

    坏书生康长恨武功高绝,很快发现了朱月影在注意他,主动找上来问他的身份,朱月影自然没有明说,两人打哑谜似的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细,终于,坏书生得知朱月影对自己并没什么敌意,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寻找萧别离而已。

    坏书生说道:“你幸亏是遇到了我,因为萧别离如今的所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跟我走吧。”

    朱月影正对萧别离没有丝毫头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随他向西而去。

第八十一章 为民除害

    此时的朱月影根本不知身旁这人便是坏书生,为了找到萧别离更为了找到沙忠利,他还是跟着他走了。

    说到这里,朱月影对汪九成和刘苏儿说道:“我并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开始时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很快就知道了。”

    四大凶徒之首的凶名虽然让人闻之生惧,但和康长恨在一起的那几天,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坏书生的凶残,只觉他是一位失意的书生,他是一位落魄的剑客,是一个普通的人,在路边见到不孝子在辱骂老人,他也会出手教训这个不孝子。

    头两日朱月影并没有和坏书生有过什么交谈,坏书生康长恨似乎有着什么心事,有些闷闷不乐,这一日,两人来到怀安,正坐在一家酒楼吃饭歇脚,有两个江湖人见到朱月影这张桌子,忽然吓得匆匆跑走,朱月影甚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也不认得这两人,怎的见到自己跟见了鬼似的?

    他转过头去看坏书生时,见他脸色平常,忍不住问道:“相处两人,我还为请教阁下姓名,不知能否见告?”

    坏书生淡淡地说道:“我姓康。”别的也不再说。

    朱月影笑道:“原来是康兄,不知康兄是如何得知萧别离的下落?”他的意思是如果坏书生能够告诉他萧别离的所在,他大可以自己快马加鞭地赶过去,这般慢慢悠悠地行路,怕是等到他们到了,萧别离又去了别的地方,那边白白辛苦这一趟了。

    坏书生没有说,只是自顾喝酒,朱月影自讨没趣,只得换过话题:“看康兄一身书卷气,想必当年也读过不少书吧,我出身不好,最羡慕那些读过很多书的秀才。”

    坏书生这次说话了,他问道:“做秀才有什么好?”

    朱月影愣了一下,他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随口说道:“读书可以知书达礼,可以懂得做人的道理。”

    坏书生嗤笑道:“知书达礼有什么好?读书真能懂得做人的道理?”

    朱月影本就不擅长辩论,如今更是难以回答,他说道:“若是读书不好,为何这么多人都要尽力去多读些书呢?”

    坏书生说道:“读书多了可以让人更懂得如何道貌岸然,这世上有很多伪君子,若不读书如何作伪?若不伪装一下,又如何成为君子呢?”

    朱月影想不到他的想法如此邪祟,他说道:“照康兄这么说,这世上就没有君子了?”

    坏书生说道:“真正的君子当然有,不过只是很少很少罢了,是不是君子,和读书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读书在其中起到相反的作用,你看那些考取功名的人,当了一职半官,便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为己所用,这些人可配称得上君子?和读书又有什么关系了?”

    朱月影语塞,想到如今天下天灾**横行,朝廷的官员中,十个倒有九个贪,他强词夺理道:“也不能一概而论,总是有好官,有好人的。”

    坏书生也不去跟他辩论此事,而是说道:“相比之下,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倒有不少让人看得顺眼的,比如你朱月影,也算得上一位。”

    朱月影从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不知他是如何得知,他讶然道:“康兄如何……”

    坏书生此时刚刚喝完一杯酒,他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说道:“先别说这些,有人找麻烦来了。”

    二人饮酒谈话之地乃是酒楼二楼临窗的位子,朱月影听到他这么说,连忙向街上看去,只见刚才匆匆离去两名江湖人带着十多名手持兵器的人,向酒楼这边赶来。

    朱月影愕然:“这些人是否认错人了呢?刚才他们看了咱们桌子一眼就回去,可是在下却不认得他们,康兄可认识他们?”

    坏书生摇了摇头:“我也不认得他们,想来他们认得我,不过我又岂是怕麻烦的人?这两日我正穷极无聊,难得他们自己送点乐子给我。”朱月影不明所以,手却放在了兵器上。

    正说着,这些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酒楼上,其他食客见到这些人手拿兵器来势汹汹的样子,无不感到害怕,纷纷下楼结账离去,也有几人胆子大的,站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看热闹。

    领头的一人用刀指着坏书生说道:“你便是坏书生?”

    朱月影听此人这么问,心中还曾疑惑这些人是否认错了人,坏书生乃是四大凶徒之首,他也有所耳闻,想象中此人应该是一脸奸诈狡狯,狠辣歹毒的形象,可是坏书生却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感觉。

    没想到坏书生似乎对他们不屑一顾,只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康长恨,你们找我何事?”

    这人冷哼一声:“何事?坏书生,你身为四大凶徒之首,坏事做尽,我们身为武林中人,岂能饶恕你?今日前来自然是为民除害来了,难道你连这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么?”

    坏书生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偿若待会给你们失手杀了,我怕我会死不瞑目。”

    这人愣了愣,他和这些匆匆赶来的帮手曾经说好,只要确认了身份,一上来就下杀手,可是此人并没有那种穷凶极恶的味儿,倒不好直接出手,他问道:“你有何事不明?”

    坏书生说道:“我想知道,我所谓的坏事做尽,意所何指?我曾经做过什么坏事,怎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倒好像知道得清楚明白?”

    这人说道:“你身为四大凶徒之首,坏事做得还少了?自然是杀人放火,奸淫俘虏无恶不作了,还用说么?”

    坏书生神色不改:“哦,是么?那么请说说我杀了谁?又放火烧过谁的屋子?至于奸淫俘虏,那就更加无稽了。”

    这人脸色一僵,喃喃地说道:“你杀了谁,你……你杀得人太多了,数也数不过来,今日再狡辩又有何用?纳命来吧!”

    坏书生眼皮一翻,似有一道寒光从他眼中闪过,他冷冷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连我做过什么坏事都说不出来,你们凭什么充正人君子,又凭什么说为民除害?”

    这人刚想措辞说些什么以壮声势,他身后跟着的一名拿棍的老者说道:“江西凤鸣剑伍司晨岂非丧命你手?你手中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恐怕连你自己也记不清了吧?伍司晨乃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别的不说,单只杀他一个人,拿你性命来赔也不够!”

    坏书生在这名老者说话时好整以暇地倒了杯酒喝下,老者说完,他也刚好放下杯子,他点头承认道:“没错,伍司晨是我杀的。”

    这些人登时叫嚷着要动手:“还跟他嗦什么,他自己都承认了!”

    朱月影也想不到坏书生既然自称此事,干什么还要和他们嗦半天?

    可是坏书生忽然伸手虚推道:“慢着!”

    这些人见坏书生手一动,几人吓得后退两步,为首之人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坏书生说道:“我杀伍司晨,是因为他该死,他奸淫邻人妻子,事后还杀人灭口,企图遮掩过去,这种人难道不该杀?”

    那老者说道:“血口喷人,你无凭无据,杀了人还要诋毁他?”

    坏书生说道:“伍司晨将证据销毁,的确是无凭无据,可是我知道是他做的,他自己也承认了,我康长恨生平杀了就杀了,绝不会说半句虚言,更不会为你们几个撒这漫天大谎,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人说道:“你身为四大凶徒之首没错吧,难道天下人都会冤枉你不成?”

    坏书生看着他:“冤枉了又怎样?”

    那名老者忽然又开口说话:“既便伍司晨该杀,可是后来伍司晨的几位好友要为他讨个公道,这些人也都命丧你手,此事可是有的?”

    坏书生又点头承认。

    老者说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坏书生说道:“这些人和伍司晨蛇鼠一窝,不分是非,不论青红皂白,更不讲武林规矩而围攻我,其中一人更是先偷袭,偷袭不成更用淬毒暗器射我,唉,我是想饶他们的性命也找不到理由,便和如今你们前来找我麻烦一样,我不是怕了你们而给你们说这么多,我只是想你们知道,是非这两个字,原本就难说得很。”

    在坏书生说话之际,这十多人中有一名穿着华贵服饰的人偷偷地将手锁在袖子里,随着他一声大喊:“跟他嗦这么多干什么?杀了他咱们大伙今日全都会扬名立万,一起动手!”言罢,从他袖中飞出七枚蓝汪汪的钢针,向坏书生电射而来。

    坏书生在和他们说话时始终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和他们相隔又近,暗器射来的速度又快,看来坏书生必然难以躲闪,与此同时,这十多人再不多谈,挥舞刀剑向坏书生杀来。

    朱月影想不到他们说的好好的,说动手就动手,尽管坏书生凶名在外,可是一来他还要坏书生带着他去找萧别离,二来经过刚才的一番谈话,坏书生所作所为都是事出有因,未必都是他的错,毕竟同行为伴,他怎都要助坏书生一把,可是暗器之猝不及防,他也来不及阻挡,只能拔出双戟伺机而动。

    就在暗器射出的同时,坐在朱月影对面的坏书生忽然不见了,这七枚蓝汪汪的毒针咄咄咄咄地钉在桌子椅子上。

    坏书生当然不会凭空消失,他不过是在暗器发出的同时,人翻身跳出了酒楼的窗户,只是他动作太快,仿佛就在倏忽之间不见了。

    一行人正准备到窗口去看看坏书生是否从大街上遁走时,一道灰影又从窗外卷了进来,随着这道灰影撞入十多人之间,朱月影才看到这道灰影就是坏书生,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奇怪的兵器不断戳刺扫动,凡是被他兵器击中的,无不顷刻毙命,坏书生出手之狠辣,实是罕见罕闻,奉出手必是至敌死命的招数,朱月影提着双戟,在一旁看得呆住了。

第八十二章 是非善恶

    坏书生在这帮江湖中人来回穿插,如同蝴蝶在花丛间飞舞,既悦目又残忍,朱月影感到坏书生之所以能够排在四大凶徒之首,多半就是因为这种杀人无情的狠辣。

    等到坏书生再次坐回他的座位时,整个酒楼上除了朱月影外,再无一个站着的人,而这十多人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准备宰了坏书生,如今却全都横尸就地,坏书生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倒了杯酒喝了,他问朱月影:“你怎的不喝?吃饱了么?”

    朱月影瞥见自己酒杯中溅了几滴血迹,心中泛起恶心的感觉,他勉强点了点头,坏书生说道:“既然吃饱了,咱们就走吧。”

    两人走下楼时,看到两人的人纷纷躲闪,好像离他们近一点都会被杀了一般。

    就连掌柜都躲在了柜台下面不敢出来,两人走到酒楼门口,坏书生说道:“吃饭还没给钱呢,那和无赖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向后一扔,正好落在柜台上,坏书生这才当先走了出去。

    两人均心知肚明,光天化日下酒楼中发生这么惨烈的命案,定然是麻烦不断,两人直接出了城。

    到了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朱月影问道:“康兄好辣的出手。”

    坏书生笑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朱月影摇了摇头:“不是对与不对的问题,有些事没必要下杀手,那可是十多天性命啊。”

    坏书生笑容敛去:“这只能怪他们自己,他们要杀我在先,又用歹毒暗器先行偷袭,我常若不杀他们,就要死在他们手里,你明知道这些,却还能怪到我身上,我对你的看法可就有些改变了。”

    朱月影说道:“以康兄的武功,想要制服他们乃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非要杀了他们不可?”

    坏书生说道:“这可真是笑话奇谈了,他们想要我的命,我还要心生怜悯?制服他们?为的什么?为的他们明知没有我作恶的证据,还要非杀我不可?为的让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我感恩戴德?我原本以为你也是个痛快人,再这么胡言乱语下去,我可就要对你失望了。”

    朱月影无言可答,坏书生说得没错,只不过他自己接受不了罢了,他将这事放在一边,问坏书生:“那个什么叫做伍司晨的,奸淫邻人妻子,可是真的?”

    康长恨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你何曾见我说过谎?”

    朱月影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他死了也是活该。”

    康长恨看了他一眼说道:“他死了活该,那那些想要为他报仇血恨之人呢?”

    朱月影一时回答不出,内心感到回答该死也不对,不该死也不对,只好闭口不答。

    康长恨说道:“人无论做什么事,总会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同,我不喜欢找理由,今日酒楼中这些人要杀我,那么被我杀了他们也是活该,不过其他人不知真相,自然会将这次我为了自保的所作所为当做滥杀无辜。”

    朱月影点了点头,自己认为他出手过于狠辣,可是世人认定他是滥杀无辜却也不妥,坏书生是个极有魅力的人,自己和他相处时间长了,对于是非观念就变得有些模糊了,他不禁想起自己,自从入伍跟着周帷幄一来,所杀的都是侵犯国土的鞑子,他们据说是为了水草,为了活命,为了和上国通商贸易,甚至可以说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所以带兵来犯,他们何尝不是有着正当的理由?即使仅仅为了侵略,也不过是极少数人的想法,大部分底层的士兵不过是在服从命令而已,又何其无辜?

    不不不,他们屠杀百姓自然不对,朱月影心道,战争带来的只会是灾难,受苦的只会是百姓,可是他们驻军所作所为就一定是对的么?路达远率领叛军反叛,谭豹奉命前来剿匪,许诺沙忠利种种好处,得知了路达远的下落,然后将其杀死,将叛军击败,对于朝廷来说,谭豹非但无罪而且有功,但路达远就该死?

    是非,什么才是是非呢?

    朱月影越想越是糊涂,如果沙忠利认定他们叛军和朝廷军谈和之后,朝廷军会卸磨杀驴,偷偷地将这些匪首再捉来杀死,或者用苛捐杂税折磨他们,那么他的背叛又能说他是错?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活命而已。

    坏书生似乎有种魔力,再将朱月影拖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旦掉落,就会彻底迷失。

    说到这里,朱月影问汪九成:“汪帮主,丐帮一向以行侠仗义著称,你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汪九成说道:“沙忠利所做所为自然是错的,毫无以为,他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害死了自己的好友,放弃了做人最基本的立场,这种人我见一个杀一个,难道做贼的说一句我不偷东西就会饿死就无罪了么?难道拦路劫匪说一句为了更好的生活就可以杀害无辜么?当一个人将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不考虑他人生死,只想着为自己谋利,这叫做损人利己,自然是不对的,小是小非鸡毛蒜皮当然不必多说,大是大非之间有着我们共同遵守的界限,既有道德,更有礼法。”

    朱月影倏然而惊,他点头道:“汪帮主说得不错,只是我跟着坏书生时间一长,不免有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其实刘苏儿在听着他的诉说,心中也渐生疑惑,这时汪九成的话让他如当头棒喝,心中凛然。

    汪九成问道:“这坏书生西去的目的可曾跟你说了没有?”

    朱月影摇了摇头:“这应是他的一个大秘密,他对我始终守口如瓶,我问过他几次,他让我不要多过问他的事,只要帮我找到萧别离就行。”

    汪九成问道:“可曾找到萧别离?”

    朱月影说道:“萧别离是见到了,可是此人极为义气,不肯说出沙忠利的下落,任凭坏书生对他痛加折磨,他也坚不吐实。”

    刘苏儿讶然:“坏书生竟真带你找到了他?我还以为他是在利用你,因此骗你的。”

    朱月影摇了摇头:“坏书生名声虽不好,却真的没有说谎,他要么直接说做不到,要么说到做到。”

    刘苏儿叹道:“此人既然言而有信,说明本质还不坏,可惜走上了歪路。”

    汪九成则说道:“对我们来说,他自然是走错了路,可是对他自己来说走的是否歪路,还很难说,这种人最是固执,对于自己所作所为深信不疑,且会一直坚持下去,为善则会成为大善人,为恶则会成为大恶人。”

    朱月影说道:“坏书生跟我说,既然萧别离不愿意说出沙忠利的下落,不如直接宰了,再想别的办法。我虽失望,可是对萧别离却大感同情,同时我想杀了不如放了,萧别离迟早会去找沙忠利,只要我们跟着他,说不定还有找到沙忠利的一线之机。事情到了这一步,坏书生康长恨便说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剩下的事你想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有事,咱们暂且别过,我一想这怎么成,且不说我欠他这个天大人情无法偿还,而且我心中有许多疑问尚不明白,怎肯就这么和他分手?”

    汪九成和刘苏儿对望一眼,心中都道朱月影真是不知好歹,对这凶徒又讲究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和他分开那还不是求之不得?你自己执意要和他在一起,恐怕只会害了自己。

    朱月影看着两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已经猜到了十之七八,他说道:“我今日沦落到这等田地,落入二人手中,算起来虽拜坏书生所赐,可是我并不后悔……”

    当下坏书生要和朱月影作别,朱月影却说道:“倏然分别,太过突然,我想请问康兄几件事。”

    坏书生说道:“你尽管问,我却没有非要回答你的必要,首先你想问的,多半是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

    朱月影点了点头。

    坏书生说道:“我不但知道你叫朱月影,还知道你是周帷幄的贴身侍卫,是他极之信任之人,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现下我还不能说,你若是非要追究到底,只能等我将事情办完,不过眼下你要去跟踪萧别离,而我有自己的事去做,咱们只能分道扬镳,那便有缘见面再说吧。”

    朱月影见他越是不肯说,心中疑惑越甚,他甚至猜测坏书生是企图对周帷幄不利,相对于寻找沙忠利来说,眼下坏书生才是急事,为了打听清楚,他说道:“我看萧别离多半已经将沙忠利处置稳妥,他心思机敏,也会防着我们追踪他,所以循着他的路子去找人未必会有结果,不如先回陕西再说,何况康兄帮了我这个忙,我心中过意不去,康兄若是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出上一份力。”

    坏书生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是恶人,所做的自然是恶事,你也愿意帮我?”

    朱月影犹豫了一下,然后断然道:“是否恶事,我自有断定,如康兄所说,他人眼中的恶未必为恶。”

    坏书生哈哈大笑:“那好,你跟我走吧。”

第八十三章 不知好歹

    坏书生这朱月影逐渐向西行去,周帷幄部的驻军也在坏书生前去的方向,这更让朱月影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的,比起沙忠利来说,周帷幄的性命更为重要,必要之时,自己不是坏书生的对手,便以死以报周帷幄知遇之恩吧。

    这日两人来打大同府,朱月影看着天色将晚,猜到两人必定会在大同落脚,便要去寻酒楼客栈,吃饭歇息,可是坏书生却说道:“大同府有一人是我旧相识,吃饭住宿都不用花钱,咱们去叨扰叨扰。”

    朱月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用打扰别人么?咱们又不是没钱,何必去欠那份人情?”他心中的意思是不想让坏书生去找什么朋友,一个坏书生已是难当,再邀集几个同伙,那还了得?

    坏书生笑道:“无妨,此人巴不得我去他家住上几日呢,你想想,如今我康长恨是什么身份,一般人请也请不动的大人物,我去他家吃饭那是给他面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朱月影听他口气,并不是他的什么好友,反倒是此人似乎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他此行不过是去打秋风,这坏书生在吃饭住店时主动结账,朱月影见过他怀中的银票,怕不有十多万两,身怀巨资,却还非要去吃白食,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他不是去邀什么帮手,那么前去一趟也无妨,他点头说道:“康兄既然这么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坏书生哈哈一笑,带着他来到大同府内一处华宅,华宅大门上大书方府二字,这自然就是方铁扇家了。

    方铁扇见到坏书生那是又惊又喜,当晚极尽所能,摆了一场奢华的晚宴,宴席上有着不少方铁扇的至交在场,朱月影见坏书生说得果然没错,这方铁扇竟以和坏书生相识为荣,而坏书生乃是四大凶徒之首,那么当可推断这方铁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彼时的朱月影自然不知道方铁扇的身份,乃是横行大同的地头蛇,看排场,朱月影还以为他是大同府的什么达官贵人,抑或豪门富商,宴席上,方铁扇起先并没有告知陪客坏书生的身份,想来他还是有所顾忌的。

    在场的人中,有和方铁扇交情不错的名叫袁中求,酒过三巡,他忍不住打趣道:“方兄,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何不跟我们说说?这般让我们闷在肚子里,喝酒都变得没有滋味了。”

    方铁扇先看了坏书生一眼,见他对此毫无介怀之意,哈哈大笑道:“这位康爷的来历既高,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

    袁中求闻言嬉笑道:“别跟兄弟开玩笑,兄弟别号铁胆追影,这追影嘛虽有几分吹嘘,可是铁胆两字可不是瞎说,你倒说说看,这位康爷究竟是谁,能吓坏了我?”

    方铁扇看了看坏书生,只见他嘴角带着冷笑,他又看了一眼和坏书生同来的朱月影,朱月影正自顾自地吃喝,方铁扇为了好好招待坏书生,所呈都是好酒,正中朱月影下怀,他也不管什么酒桌上的规矩,一碗随着一碗,喝得心怀大畅,方铁扇见两人的样子,误以为两人是来立威的,当下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向一桌十多名朋友介绍道:“这位康爷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凶徒之首,人称坏书生的便是。”

    此言一出,满桌人尽皆色变。

    坏书生冲他们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可是这酒桌上偏偏有一人不识好歹,此人名叫胡映月,虽是方铁扇的好友,却始终自认为是正派人士,听到坏书生的名头,忍不住也跟着站起来:“方兄此言当真?此人真是那凶名昭著的坏书生?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方铁扇说道:“映月兄,这种事其实开得了玩笑的?诸位何曾见我方铁扇服过人?偏偏对康爷我是心服口服,可以说若是没有康爷的提携,小弟也没有今日的成就,在下今日拥有的这些广厦豪宅,店铺良田,妻妾朋友,若没有康爷,那根本就是无从提起。”

    此言一出,就连朱月影都停下了喝酒,简直不能相信,坏书生竟帮此人做了这么多事,坏书生为何要对他这么好呢?他扭头看了看坏书生,只见他面无表情,既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只不过眼睛冷冷地看着胡映月。

    刚才还试图打听坏书生身份的袁中求,此刻眼睛都不敢向坏书生直视,刚才他还自称铁胆,如今铁胆变成了没胆,坏书生在江湖上的恶名虽然说起来大家都不觉得什么,可是真要是坐在身边,常人又会有另一番滋味。

    胡映月忽然从桌子旁跳将出来,看他这一下提纵,似乎轻功还不错,只见胡映月先是呸了一声,似乎不屑跟坏书生同桌吃饭,接着他拔出腰间的宝剑,指着坏书生说道:“此人乃是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众位朋友,咱们都是武林中有血性之人,岂能容忍这种人坐在眼前而无动于衷?是好朋友的跟我一起出手将坏书生宰了,江湖上谁不说咱们做得好?方铁扇方兄,今日兄弟有所得罪,还请莫怪,改日我再登门赔罪!”

    方铁扇愕然:“胡兄莫不是疯了?这康爷是我最尊重的人,不劳他老人家动手,你想对付他,得先过了我这一关,胡兄,康爷的身份非同小可,我劝你有自知之明,不要做那蜻蜓撼柱的蠢事!”

    胡映月手中剑挥舞了一圈,然后说道:“好,你既然维护这个凶徒,方兄,咱们的交情从此一刀两断,连兄,周兄,欧阳兄,你们难道能够无动于衷么?”此人色厉内荏,见方铁扇维护于坏书生,怕自己势单力孤,先打着以多攻少的主意。

    只可惜他口中的什么连兄,什么周兄欧阳兄都仿佛是聋子,听不到他说的话。

    朱月影斜眼看了坏书生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仿佛见惯了这种事,竟然无动于衷,还随口夹了一口菜吃,又饮了一杯酒,砸了咂,对方铁扇说道:“这酒滋味不坏。”竟是没有将胡映月放在眼里,朱月影见胡映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中都替他感到难过。

    胡映月之所以敢向坏书生挑战,一者是以名门正派自居,二者他认定桌上这些人和自己交情不错,多半会和自己联手对付坏书生,三者若能就此杀了坏书生,他胡映月的名声将在武林中鹊起,别人说起他,自然都会翘着大拇指说上一声“为民除害的好汉子!”,这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只可惜他一腔热血随即被同桌“好友”给浇个凉透,胡映月见说不动他们,便晓之以情动之以利:“诸位,你们若是不和在下一起动手,今日你们和坏书生同桌共饮一事偿若传扬出去,武林中人会怎么想?若是将诸位看成坏书生的同伙,大家以后也不要在江湖上混了,杀了坏书生,且不说在江湖中扬名立万,单是官府也要给诸位颁发牌匾,这不是光宗耀祖之事么?大家还犹豫什么呢?”

    这些人犹豫的自然是不管杀死坏书生有多少好处,不论胡映月说得多么动听,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荣耀富贵无不得活着才能享受到,除了胡映月以外,谁不是心知肚明,自己绝不会是坏书生的对手,就算大伙儿一起上能有一丝胜算,可是在座的这么多人,至少有一半心向着方铁扇,这么一来,他们那里还有宰了坏书生的希望?只怕是将性命送在坏书生手中,因此在座的诸位,对于胡映月的话竟没有一人回应。

    胡映月手提长剑,对着坏书生,是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情形尴尬万分,再加上坏书生故意不去瞧他,更让胡映月脸上下不来。

    而方铁扇此时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同舟共济,既然和康爷一桌喝酒吃饭,又有谁会说出去呢?大家不必担心!”

    此话让胡映月更加难堪,因为方铁扇这话并不是跟他说的,而是跟桌上在座说的。

    胡映月脸色涨得比猪肝还红,他一咬牙一跺脚,挺着长剑向坏书生刺去,想攻其一个出其不意,他心中还存着一线希望,桌上这些人都是迫于坏书生的威名不敢动手,自己只要刺死了坏书生,生米煮成熟饭,这些人还会过来巴结自己,那时候自己的面子也就回来了。

    这一剑好不凌厉,剑光闪动好似湖波映月,忽闪忽现间倏忽而至,坏书生端坐不动,但桌上已有四人拔剑将这一招拦了下来。

    胡映月愕然:“钱兄,韦兄……你们,你们这是何意?”

    其中一人说道:“康爷乃是方兄的贵客,你这么不知好歹,主人虽不责怪,我们这做客人的可不能袖手不理。”这人就是胡映月口中的韦兄,本名韦当百,他和其他三人一样,都像给坏书生卖个好,故而出手拦下了胡映月。

    只可惜坏书生却不领情,反而仰天笑道:“老子纵横江湖,想不到竟然几只猫儿狗儿帮我挡剑,真是可笑。”

    这么一来,韦当百等四人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方铁扇见状连忙打圆场道:“韦兄,钱兄,周兄和吴兄,康爷不喜欢别人帮他出手,这样只会减少他老人家动手的乐趣,四位朋友的好意,我方铁扇心领了。”

    韦当百等人有了方铁扇这个台阶下,纷纷收了剑,可是心中不无在大骂坏书生十八代祖宗。

第八十四章 恩怨分明

    胡映月原本被四人四把剑挡住,正有些不知所措,见到他们四人收了剑,而坏书生依然正眼都没瞧他一眼,他也在肚子里骂了一句,不过此时也正是他再次出手之机,他顾不得什么偷袭不偷袭的江湖规矩,再次挺剑向坏书生刺来。

    这次没有了同桌人的相助,胡映月感到自己一剑多半能够建功,他心中还在想着既然你自己如此自大,也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杀了你只会人人拍手称快,大家决计无人计较我是否偷袭。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入坏书生的后背,但胡映月只觉眼前一花,自己一剑便刺了空,他茫然失措,脑中昏黑,眼前之间一双筷子夹住了剑尖,还没明白坏书生是怎么避开这一剑的,他便感觉自己脖子一凉,喉头鲜血飞溅,伴随着一桌之人的惊呼,胡映月翻身倒毙。

    原来就在胡映月满心以为自己将会得手之际,坏书生人坐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向后滑开,同时用筷子夹住了胡映月的剑,然后拉着他的剑将他向前带去,随后用他自己的剑割破了他的喉咙,胡映月鲜血喷溅,洒满了整桌酒菜,更有不少鲜血染上这些刚刚还与他同桌共饮之人,引得这些人失声惊呼。

    方铁扇见到胡映月死状之惨,也是心中凄然,胡映月虽然行事鲁莽,可毕竟是他请来的客人,如今死在自己家中,倒是有些麻烦,他心中有些责怪坏书生出手毒辣,只要教训教训胡映月一下便是,怎能出手如此绝情?不过他心中所想,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对坏书生说了句:“康爷好高明的身手。”

    坏书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好说,只可惜这一桌好酒菜,都被弄脏了。”

    方铁扇说道:“康爷若是没有吃饱,我在让人重新整治一桌便是。”

    坏书生问朱月影:“你吃饱了没有?”

    朱月影苦笑道:“吃没吃饱都没有什么胃口了,只是酒瘾未能尽杀。”

    坏书生对方铁扇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必麻烦了,送两坛好酒和几盘下酒菜到我这位兄弟屋里就行。”

    方铁扇连忙答应,且喊过家丁,带着二人去客房歇息。

    坏书生和朱月影对那些陪客之人毫不理睬,连招呼也没打,就这么施施然离去,剩下一个烂摊子供方铁扇收拾。

    回到客房,早有下人安顿好,坏书生对朱月影说道:“走了一天的路,我先休息了,你喝了酒也早点睡。”

    朱月影问道:“不知康兄和这位方铁扇是什么关系?怎的你会帮他做这么多事?”

    坏书生笑道:“我何曾帮他做过什么事呢?”

    朱月影讶然:“若康兄没有帮他做过什么,他为何要说什么他的一切都拜康兄所赐?”

    坏书生说道:“他和人争财,差点被人杀死,我顺手救了他一命,他得了那些财物后多半以此发家,再说了,当时我若不救他,他早死了,如何能有今日的一切,怕他的意思就是从这上面来的。”

    朱月影恍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康兄帮他做过什么事,赚得许多钱。”

    坏书生说道:“我哪有什么功夫帮他做这个?今晚我宰了那个什么叫做胡映月的,你不会又在心中认为我狠辣歹毒吧?”

    朱月影想了想说道:“狠辣有之,歹毒则谈不上,毕竟是此人先对你动的手,以你的原则,别人杀你不得,你要了他的命,也是公平,没有什么歹毒不歹毒的。”其实他还是认为坏书生明明可以只是将胡映月制服便可,未必定要出手伤人。

    坏书生说道:“此人要取我的性命,并非单纯的因为我是什么四大凶徒,而且他还抱着杀了我之后能够扬名立万,光宗耀祖,老子的命是给这种人做踏脚石的么?他有这种心思,那就该死。”

    朱月影说不出话来,因为坏书生似乎有一套他的歪理,在这种歪理下,他已经将这种行为视为寻常,自己改变不了他,多说也是无益,何止他改变不了坏书生,天下也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想法。

    此时下人将酒菜送到朱月影的屋子,坏书生便回了自己屋子休息。

    翌日,坏书生正准备让方铁扇帮他去找一个人,连名字还没说出,左轻语便匆匆找上门来,质问方铁扇可曾听到坏书生的消息,方铁扇一脸尴尬,在坏书生的授意下,他用茶水将左轻语毒倒,方铁扇以为左轻语已经死了,对坏书生说道:“这左轻语乃是大同武林有头有脸的人,他死在我这,可有些麻烦。”

    坏书生说道:“他没死,只是昏迷了过去,此人能找上我,必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有人找他帮忙,所以咱们要用他做饵,将后面的人找出来。”

    说到这里,朱月影对刘苏儿说道:“此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丐帮堂主秦有缺帮你将人带走,坏书生挑唆方铁扇聚集人手袭击丐帮分堂等事就是这么来的,他腿上被丐帮弟子咬伤,这对坏书生来说是从所未有之事,伤好之后,坏书生恼恨之下,便让我随他将丐帮分堂挑了,以报此仇和立威,想不到刘苏儿兄弟没死,反而将我捉住在这里跟你们讲了一夜的故事。”

    朱月影说讲了一夜故事所言非虚,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光亮,可是刘苏儿和汪九成心头还是有着不少的疑问。

    刘苏儿问道:“可是关键的问题你都没说,比如那方铁扇躲在什么地方,你们自从上次袭击丐帮分堂后又去了哪里,那坏书生如今又会去哪里,他让方铁扇去帮他找的人又是谁等等。”

    朱月影说道:“有些事非是我不跟你们说,而是连我也不知道,那方铁扇自从带人袭击丐帮分堂无果后,便和我以及坏书生分道扬镳,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丐帮汪帮主带人去了他家一事已经传遍江湖,坏书生认定刘兄弟已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因此才有带着我回来准备报仇泄恨,也准备借此立威,那方铁扇的死活和他家的事,他才懒得理会呢,他找上方铁扇,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汪九成问道:“那你们之前躲在什么地方?我们一众弟子竟然没有你们的一点线索。”

    朱月影说道:“我们出了城,就躲在一户农人家中,坏书生身上有的是钱,花钱让这户人家遮掩,这户农人本也乖巧,又懂得些医术,他得了银子,购买了不少珍贵草药,每日好生侍候着,坏书生的伤没几日就好了,临来之前,坏书生想将农人杀了灭口,被我拦下,他看在我的面子上,终于没有出手。”

    刘苏儿愕然:“这坏书生康长恨不是恩怨分明么?这农人既没有准备杀他,也没有得罪他,反而好生侍候他,他为何要将他杀了?这似乎不是他行事的风格。”

    朱月影解释道:“我们临走之前的一晚上,这农人起了贪念,他见我和坏书生行事鬼鬼祟祟,怀疑我们不是什么好人,想要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官府,就是因为此时,坏书生才起了杀意,我见那农人愚蠢,又不会武功,不是江湖中人,便不忍他白白送命。”

    汪九成点了点头,心中一些疑惑得到了解释,却又有一些疑问涌上心头。

第八十五章 欲擒故纵

    朱月影受伤被俘,双臂断折,虽被汪九成驳接,却又喝了一夜酒,讲了一夜故事,早已疲惫不堪,汪九成安排弟子给他找了个地方休息,他和刘苏儿两人虽然也困倦不堪,但心中困扰,一时也睡不着。

    刘苏儿见朱月影休息的屋子门外有几名弟子看守,他问道:“看来汪帮主并不尽信他的话。”

    汪九成点了点头:“咱们同他初次见面,对他的话自然不能全信,尽管此人说得事事细致入微,而且合情合理,但咱们防人之心不可无,先去打听一下他说得是不是真的。”

    刘苏儿问道:“怎么打听?”

    汪九成说道:“他说得城外那户农家不难查到,我马上派人过去打听一下,同时再验证一下他说得其他方面的事,唉,真正的撒谎高手,十句话中有九句话是真的,只有一句是假的,便会让人深信不疑。”

    刘苏儿点了点头:“还要想办法打听一下坏书生的过去,他要找的人是谁,方铁扇去了哪里,既然两人没在一起,说不定方铁扇还会回到方府,或者求饶,或者是找人说情什么的,我就不信一个人能够无情无义到这种地步,家人孩子什么的都能置之不理。”

    汪九成点了点头:“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去安排。”

    刘苏儿一夜也跟着喝了不少酒,头昏昏沉沉的,来到屋内寻了一张干净的床,脱了鞋子,衣服都没脱,倒头就睡得人事不知。

    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一名丐帮弟子站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却没有叫醒他,刘苏儿睡得精神饱满,只是肚子饿得厉害,他问这名丐帮弟子:“有什么事吗?”

    丐帮弟子点了点头:“外面有人找你。”

    刘苏儿下了床,一边穿鞋一边问道:“谁找我?”

    丐帮弟子说道:“是左轻语和两名年轻人。”

    刘苏儿问道:“人在哪里,来多久了?”

    丐帮弟子答道:“人在院子里坐着,来了有一盏茶功夫了,我看刘少侠睡得香,没忍心喊你起床。”

    刘苏儿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了,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出了屋门,一看到左轻语,他便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向他拱手,刘苏儿笑道:“干嘛这么客气?”

    左轻语说道:“现在事情僵持,我们在此恐怕只会拖累了你们,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先去他们师父那里。”

    刘苏儿想起路小千要去问师父关于他身份的真相,他点了点头,同意道:“你们先避开大同府的浑水也好,毕竟凶徒不除,方铁扇下落不明,若把他们逼急了,还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路小千过来要给刘苏儿磕头,以谢他相助之情,刘苏儿连忙将他拦下:“份当所为,不必行此大礼,对了,你们准备从什么地方走?”

    左轻语说道:“路上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多谢刘少侠关心了,我有些话要跟刘少侠单独说,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

    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连忙答应。

    刘苏儿带着他进了屋,他问左轻语:“左前辈这次匆匆离去,是否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左轻语因被方铁扇陷害中毒,可说是被朋友背叛,而且此举差点让他送了命,这个仇左轻语曾发誓一定要报,可是如今忽然要离去,多半有其他原因。

    果然,左轻语点了点头:“我收到了路小千师父的来信,他已经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因此不想他两名宝贝弟子身处危地,想劳烦我送他们回去,我怎能拒绝?路小千又是千金之躯,岂能和村野匹夫争长短?我思来想去,毕竟自己报仇泄愤事小,所以才这么急匆匆地要走,且不能让路小千和莫谷儿知道,若是两人心生叛逆,非要给那些路达远旧属报了仇才走,再想劝说怕就无用了。”

    刘苏儿说道:“原来如此,然则你是怎么跟路小千两人说的?”

    左轻语说道:“我谎称体内余毒未清,唯有他们师父能将我体内余毒肃清,所以我对他们说的,是让二人护送我过去,两人都是侠义之辈,自然应允下来。”

    刘苏儿说道:“即便如此,你们此行也要小心了,坏书生和方铁扇现在都是行踪不明,三位若是回去的路不太平,不妨绕远些走。”

    见到左轻语欲言又止的样子,刘苏儿忍不住说道:“左前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几日相处,前辈还不明白晚辈的为人么?”

    左轻语叹了口气说道:“方铁扇和我交情匪浅,他如何识得坏书生我原本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这次会被他下毒,这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你怕你起见疑之心,如今我见刘少侠乃磊落之人,所以我也不想再瞒着。”

    刘苏儿道:“哦,我囫囵听过此事,说什么坏书生曾救过方铁扇一次,具体情况却不甚了了,前辈若能见告,自然是再好不过。”

    左轻语抬头看着房梁,房梁上有一只老鼠在慢悠悠地走过,左轻语衣袖一挥,一股劲风拂过,那只老鼠立足不定,掉了下来,左轻语伸脚轻轻踩死,刘苏儿笑道:“丐帮住的地方若没有这些东西陪伴,那才寂寞么呢。”

    左轻语叹了口气:“那一年我和方铁扇都不过二十多岁,我刚跟一个师傅学了一身武艺,自以为不可一世,而方铁扇则不过是个街头无赖罢了,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十分瞧他不起,可是有一次我帮一个朋友出手教训一个恶徒,错手杀了他,正好被方铁扇看到,我原本以为他会以此要挟我,或者指正我,没想到后来官府追查此事时,方铁扇被他们带着指正,他却直接说不是我,由此我欠了他一个人情,年少时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我便对他多留意了些,每次遇到他,他都绝口不提此事,我忍不住主动提起,他却说一句话的事,让我没必要记着这个情,他越是这般说,我越是感到亏欠于他,因此一直在想着怎么将这个人情还掉。”

    刘苏儿想不到方铁扇原来心机这么深,这种欲擒故纵,正是拿捏像左轻语这种人的最好手段。

    左轻语看着刘苏儿说道:“至今想起此事,我依旧感到方铁扇此人不简单,否则他怎可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迅速成为大同府最有势力的人,就连知府都要看他脸色行事?”

    刘苏儿问道:“后来呢?”

    左轻语说道:“那一日我见到方铁扇,见他一脸愁苦,忍不住问他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偿若是我力所能及的,绝不会推辞,他却说道他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要和一个人谈谈,只不过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也不希望拖我下水,我一见他这么说,更是主动请缨,非要帮他不可,这便落入他的下怀。”

    刘苏儿叹道:“此人有事需要你来帮忙,却反而让你主动去求他,这种人也真是将你摸透了,将你玩弄在指掌之间。”

    左轻语苦笑道:“谁说不是呢,等到我听他说了什么事,方才明白有些不妥,可是此时再说推辞的话已经迟了,我感到自己被一只无形的人拿捏住,动弹不得,只能答应下来。”

    刘苏儿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我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左轻语点了点头:“方铁扇说他跟人劫了一趟镖,还杀了两个走镖的,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主谋劫镖的人跑了个无影无踪,连镖银也给卷走了,现在人家找到他,要么赔钱要么赔命,他说他现在一来无钱,二来不想将命送出去,因之愁苦不堪。我问他对方找了谁来,他说了几个名字,都是江湖上颇有头脸的人物,江湖上颇有头脸之人,手底下也都有几下子,我既然答应了帮他,此时再说退却的话当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到了人家跟他约定的日子,我陪他去见见对方就是,我当时心中想的,若是不敌,就将命送给了他便是。唉,当时也是年轻冲动,不讲究后果,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带着两名平时要好的朋友,准备去会会他们,我提前跟朋友说了,到时候若是动起手来,不敌对方,就让他们两人先逃,毕竟是我欠方铁扇的人情,和他们两人没关系,可是这两位朋友对我却是极有义气,说到时候同生共死罢了。”

    虽然已是过去的事,而且左轻语现在就站在自己眼前,显然没有遭遇什么杀身之祸,可是刘苏儿还是听得十分紧张。

    左轻语接着说道:“方铁扇倒只是孤身一人,除了我们三人外,并没有什么人陪着,那时候方铁扇还没有混出模样,大同的人又势利,除了我,还有谁肯帮他这个落魄之人呢?我们约定在大同府城外,对方来了十七个人,除了镖局的人外,个个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他们先是责骂了方铁扇一顿,方铁扇也不反驳,只静静地听着,我看不过去,便说道,要打便打,别里嗦得像个娘们。”

    刘苏儿叹了口气,想左轻语如今的声望,却不料年轻时竟如此冲动,也许正是经历了此事之后,人才变成如今这样。

第八十六章 过河拆桥

    左轻语像是陷入了当时的回忆之中:“我只记得对方大怒下冲了过来,也不讲究什么单打独斗,我拿出三节棍,和他们陷入混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混战中我失血过多昏死过去,对方多半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没有继续下手,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而我那两名好友却不幸当场被砍杀,唯有方铁扇没死,想来是对方故意留他一条性命,还妄想着让他赔劫镖的银子。”

    刘苏儿脑海中想象着当时惨烈的场面,一时想象不出方铁扇是如何脱身的。

    左轻语接着说道:“等我从昏死中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昏黑,我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想要起身也是有所不能,我脖子上被砍了一刀,幸好没有致命,我口渴得要命,刚想挣扎着起来,却忽然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心道难道对方还没有走?那我须得小心在意,以防被他们发觉我没死,因此只微微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在那里说话,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吓了我一跳!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刘苏儿忍不住问道:“看到了什么?”

    左轻语说道:“方铁扇和他们约定的地方原是在一处山岗上,趁着暮霭的微光,我看到整个山岗上全都是死尸,除了我那两位朋友的尸体外,似乎其他的都是对方的人,我心中一时糊涂,还以为是方铁扇大发神威将他们全都杀死,但很快就知道不是,那两个说话的人不知道有我这个活人,因此也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其中一人是方铁扇,他似乎也收了些伤,但不知伤势如何,我只听到他说话时时不时倒抽一口气,那自然是因为伤口疼痛难忍了,而和他说话之人则是一副傲慢的样子,想必你也猜到他是谁了吧。”

    刘苏儿道:“坏书生康长恨?”

    左轻语点了点头:“那时候四大凶徒的声名还不算太臭,我昏昏沉沉地听他们说了半日,大多都是方铁扇相谢此人救命之恩,而此人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说几句话,可是却告诉了方铁扇他姓康,这便为后来坏书生找他埋下了伏笔,只可惜我想不到方铁扇会这么对我,唉,都是命运捉弄人,反正方铁扇也没落什么好结果,这叫做恶人自有……”说到这里,他连忙住口,将下面恶人磨三个字吞回了肚子,现在是丐帮在对付他,用这句话来形容实在是不合适。

    刘苏儿也没有在意这些小事,他问道:“当时坏书生为何帮他呢?”

    左轻语说道:“后来我问过方铁扇,他始终没说,只敷衍道,康长恨心情不好,从此处路过,那些人又骂了他几句,后来糊里糊涂地将他当成了方铁扇一伙的,向他动手,他便出手将这一十七人全都宰了,这个理由只好去骗小孩子,我怀疑方铁扇将劫来的镖银都给了他,后来才渐渐发觉不是。”

    刘苏儿说道:“方铁扇怕是说的是实情,康长恨的确是这种人,别人不招惹他便罢,谁要是先主动向他出手,他肯定不会放过对方。”

    左轻语喃喃地说道:“怎会有这种人?怪不得他后来能够坐上四大凶徒之首的位子,单只这份狠辣无情,武林中又有谁能比得上?”

    刘苏儿心有同感:“此人似乎天性凉薄,不像我们,考虑太多,他本身性子本就怪癖,武功又高,所以渐渐走上这条自以为是的路子上。”他想起朱月影跟他几日,差点是非都难以分清,可见此人身上邪性多重。

    左轻语说道:“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姓康的就是坏书生,我想此人出手如此狠辣,我若是贸然从死尸堆里爬起来,万一被他当做和他作对的人被他一刀杀了,那才是死得冤枉呢,因此我忍着伤口的剧痛,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刘苏儿问道:“后来呢?后来这些人再没有找过方铁扇的麻烦么?”

    左轻语说道:“怕是知道方铁扇是劫镖之人在那一役中都死光了,当天晚上,那姓康的走后,方铁扇对满山岗的尸体看都没看上一眼便下山离去,直到两人走后,我才挣扎着回了城,我想着大同城外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山岗上布满十九具凶杀而死的尸首,定然会引起轰动,所以我先去找了个相熟的郎中看好了伤,然后闭门不出,整日在家中养伤,可是出乎我意料的,竟然没有人提起此事,我想定然是方铁扇回去治伤之后,又连夜返回来将尸首都处理掉了,一个多月后我伤口痊愈,便去找方铁扇,可是他也怕那些人再找上门来,所以出去避风去了,这一别,直到半年后,我才再大同遇到他,他一见我你猜他说了什么?”

    刘苏儿顺口问道:“他说了什么?”

    左轻语说道:“这家伙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你没死?他奶奶的,原来他一直以为我死了,这么一来,我倒认定了那些尸体并不是他处理的,所以他不知道我不在其中,他请我喝酒,告诉我那晚的尸体的确都是他一个人埋的,埋好尸体后他也没有回城,而是直接出去避祸去了,黑夜之间,他也看不清有没有我,就算没有见到我的尸体,他也会认定我的尸体是被野兽拖走了,我问起当晚的情形,他倒说得眉飞色舞,吹嘘他后来一个人力战十七人,老天眷顾,正好那位大恩人路过,将他们全都料理了,我当时问起此人的身份,他却不肯多说,有些事都是我陆陆续续问到的,有些事都是我猜出来的,方铁扇靠着那批劫来的镖银就此发了家,在大同府混得风生水起,我怀疑他从头至尾都在骗我,因此我曾暗中打听过那家镖局,打听到他们一笔极大的镖银被劫后,当家的带着人去找,却从此不见了踪影,没有了这些人支撑,镖局很快就垮了,方铁扇多半也知道了此事,所以才敢名目张胆地在大同府生活。”

    刘苏儿说道:“看来他说的什么镖银被人带走多半是假的,是他将镖银藏了起来,然后让你帮他出头,只不过他没有料到对方会来这么多人,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方铁扇人既大胆又十分精明,所以才有今日的成就。”

    左轻语说道:“多半如此,我见此人越混越好,却逐渐不再怎么搭理我,该还的人情我也还过了,我心中还有一股傲气,既然你不愿搭理我,难道我就想着巴结你么?他越有钱有势,我们的关系越是疏远,我左轻语堂堂好男儿,可不像让人看成向方铁扇掐媚求财之人,此人利用过我之后,多半出于不想泄露他的秘密,或者过河拆桥之类,反正我觉得他人品极坏,不来往更好,但我也没有拆他的台,那些事情我始终替他隐瞒着不说。”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说了半天,路小千和莫谷儿在院子里多半已经等急了,两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左轻语看到后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也该走了,现在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心中也该有点数了,你且记,这些人都是唯利是图没有多少人性之人,千万别以为能够说服大动他们。”

    刘苏儿感激地说道:“放心吧,我自会一切小心,你们路上也多注意。”

    左轻语点了点头,走出屋子,带着路小千和莫谷儿离去,路小千和莫谷儿还不停回头张望,刘苏儿站在门口跟他们挥了挥手,等他们走远了,他才忽然想起没有问过路小千的师父是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反身折回分堂,看到汪九成从另一间屋里走了出来,他问道:“朱月影呢?”

    汪九成指了指有几人看守的屋子:“他醒来后,又喝得烂醉睡去了,此人之好酒,比起我来那是有过之无不及,喝这么多酒,他的伤恐怕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

    刘苏儿问道:“查探他的底细可有了什么结果?”

    汪九成说道:“上午后弟子就回来了,找到了那户农家,的确如他所言,不过这只能证实了一部分,看他这般喝酒,我又多信了几成。”

    刘苏儿问道:“为何多信他几成?”

    汪九成说道:“酒后容易吐真言,说谎之人一般都会注意不让自己醉酒,以防泄露什么,此人喝得烂醉,不正说明他心中坦荡么?对了,左轻语和你谈了什么,谈了这么久?”

    刘苏儿将左轻语和方铁扇的一番经历说给了他听,汪九成叹了口气:“方铁扇若是这种人,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刘苏儿说道:“方铁扇不过是个小人物,关键还是坏书生,一日不除去此人,我一日心中难安。”

    汪九成安慰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咱们终究会找到他。”

    刘苏儿叹了口气,外面的天色又黑了,想起路达远,想起周帷幄,想起萧别离,想起叛徒沙忠利,这些没见过的人一个个仿佛在他心中变得鲜活起来。

第八十七章 北岳恒山

    此后几日,丐帮对于朱月影所说过的很多内容都进行了核实,结果都证明他说得是对的,可是是这也不能证明他说得一起都是真的,诚如汪九成所言,说谎高手往往十句话里有九句是真的,一句话是假的,这种谎言往往最难发觉。

    在这几日的时间里,朱月影的断骨逐渐愈合,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日,习武之人好得又快些,也需要一个多月,平时他行动已经没有问题,只是不能太过用力,朱月影还是每日喝酒,其他就是和汪九成以及刘苏儿闲聊,希望借助丐帮的力量寻找到沙忠利,其实丐帮弟子早就拜刘苏儿所托去找了,可是在朱月影前却故意没说此事,只说所有的弟子都在尽力追寻坏书生的下落。

    朱月影说道:“不错,坏书生的下落也很重要,他既然有着不肯吃亏的性子,又是报复心极重,他在丐帮手底下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不来找回场子?唉,你们不要怪我,我既不想他来找丐帮的麻烦,有有些希望他来找你们的麻烦。”

    汪九成脸色不虞:“哦?这却是为何?”

    朱月影说道:“坏书生如果来找你们的麻烦,那就说明我家周都督是安全的,坏书生一时还没时间去对付我家都督。”

    汪九成哼了一声说道:“他若是肯来,我更是求之不得。”

    这几日丐帮大同分堂堂主秦有缺在方府过得才是真正的逍遥自在,方府上下对他们这群瘟神毕恭毕敬,报官不行,找人驱赶他们更是无从谈起,他们只能战战兢兢地生活,好在丐帮来人虽多,除了让他们不准离去外,也不会过多干涉他们,这是因为丐帮约束弟子极严,不让他们离去,只不过是为了等方铁扇回来,并不会骚扰他们。

    只不过丐帮弟子乃是武林中最不拘小节的门派中人,也不讲究什么干净不干净,多日下来,早将方府弄得一团遭,院子里污秽不堪,一些地方还臭气冲天,谁让方府的茅厕为他们这帮丐帮英雄准备的不足呢?即使是豪门大院,名门正派,丐帮都未必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前去拜访,这方府的人若是还有什么怨言,那真是分不清好歹了。

    方府的下人每日出去采购粮食蔬菜,有时也会找一找方铁扇的朋友亲戚,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方铁扇的下落,让他赶紧回来处理这场乱子,只可惜这些人都不知道方铁扇的下落,这些亲戚朋友得知他们得罪的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派的人,也都不敢过来劝说,以防自己也被扣下,一时间方府的事在周围一带的武林中闹得沸沸扬扬。

    天气越来越冷,这一晚竟下起了大雪,大同原在北方,大雪比江南来得早些,似乎在一夜之间,天地变成了银装素裹,将大地上无论美好的还是污秽的全都掩盖起来。

    早上起来,汪九成对刘苏儿说道:“若是大雪下的面积大,西北的旱灾便能得到一些缓解,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刘苏儿为他悲天悯人的胸怀所感,对他说道:“只可惜雪下得大了,那些逃荒的人就更不好过了,无家可归的那些人不知道要被冻死多少。”

    关于这一点,汪九成深以为然,他说道:“外人只看到我们丐帮风光处,其实我们丐帮不过是由一些可怜之人聚集起来以求活命罢了,丐帮创立之初,天下叫花子纷纷加入,可是大部分人的生活依旧没有什么保障,创帮之人洪元英为了让丐帮弟子不至在冬天露宿街头而被冻死,便教会了大家一套简单的拳法,用以强身健体,这套拳法简单粗陋,更谈不上什么精妙可言,但练过一套之后,全身都会觉得暖烘烘的,习练得久了,身子也会变得强健起来,这便是当年流传天下的五步拳,又被人称为叫花子拳,和太祖长拳并驾齐驱,但后来多数丐帮弟子通过各种办法习得了更精妙的武功,这套五步拳便渐渐没多少人去练了。”

    说罢,汪九成来到雪地里,双手一张,使出了这套五步拳,这套拳法来而往复,向前踢腿出拳走了四步,第五步则是一招回旋踢,正好又转过身来,就这么每五步就转个身,一连五趟,共是二十五招,二十五招一套使完,又可以再来一遍。

    刘苏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套拳法,招数果然简单而且没有什么难度,可是在汪九成这种武功层次的人手底下使出来,每一招都显得十分凝重,使得招数简而不陋,朴实无华,一套拳法练完,汪九成收了功,站在雪地里,脸上微微潮红,的确能抵御寒冷,刘苏儿喊了声:“好!”

    在周围观看的丐帮弟子也纷纷喝彩,汪九成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能将这套五步拳传给那些逃荒的人……”

    话未说完,就在此时分堂院墙外扑棱棱地飞进一只白鸽来,一名负责信鸽的丐帮弟子伸手让信鸽落在他手臂上,从信鸽腿上拿出一张信笺,看也不看,直接递给汪九成。

    汪九成取开一看,对刘苏儿说道:“有坏书生的踪迹了。”

    刘苏儿问道:“他在哪里?”

    汪九成说道:“就在立此不远的恒山,具体的则没说,咱们过去看看。”

    刘苏儿点了点头:“要带多少人去?”

    汪九成说道:“恒山乃是道教圣地,全真教的所在,恒山清净庵的师太们更是不喜吵闹,咱们一群叫花子前去成和体统?就你我和四名武功过得去的堂主前去便可。”

    刘苏儿听他提到清净庵,立刻想起自己小命垂危,多亏清净庵的净心师太不惜耗费功力帮他救治,这次前去,若是顺利,必然要拐个弯过去向净心师太当面相谢救命之恩,他问道:“朱月影呢?带不带他去?”

    汪九成摇了摇头道:“朱月影便让他留在这里,雪下这么大,他臂伤又未痊愈,跟着去干什么?”

    刘苏儿点了点头,和汪九成一起吃了顿饱饭,然后带着四名丐帮堂主向恒山赶去。

    大雪纷纷扬扬中,六个人冲锋冒雪出了城,虽然几人都带了斗笠穿了蓑衣,可是还有不少雪花落入衣襟,顷刻融化,丝丝凉意侵来,若非几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定然抵挡不住这份苦楚。

    来到这座五岳之一的北岳恒山山脚,四周的树木道路全都被大雪覆盖,遥望山腰上一些黑点,汪九成给刘苏儿指点:“那里是全真教的道观群,往东走上二三里路就是清净庵,此外还有三家道观在。”

    上山的路全被大雪覆盖,也分辨不出哪里是路,不过幸好没走多远,在附近搜寻守候的丐帮弟子便过来向汪九成施礼。

    汪九成问道:“在哪里发现的他的踪迹?”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坏书生康长恨了。

    这名弟子在山林中待了很长时间,人冻得瑟瑟发抖,他指着上山的路上说道:“我们看到了他的背影,他循着上山的路过去的,我们知道他本领高强,没敢在后面跟着,怕他发觉,立刻放出飞鸽给分堂。”

    汪九成说道:“你们做得很好,辛苦啦,除了你,还有谁在这里?”

    丐帮弟子说道:“还有一位年轻的兄弟,不过他发了高烧,在林子里倚着。”

    汪九成立刻让他带着找到了那名发了高烧的弟子,立刻不惜真气给他们驱走风寒,这两名弟子得了汪九成纯阳内力,很快全身变得暖洋洋起来,只是毕竟冻出了病,人还是虚弱,汪九成当机立断,让两名堂主带他们下山,找郎中延治,这两名堂主跟着汪九成来到此处,原本不想就这么回去,想助汪九成一臂之力,只不过心中不想,却不敢违拗帮主之命,只得带着两人下山去了。

    刘苏儿说道:“雪下得这么大,将这凶徒的脚印都给盖住了。”

    汪九成说道:“不要紧,从这里上山能去的地方不多,此人既然来这里,多半不是赏雪看风景,而是找人,咱们上去查查,多半会将他插翅难逃。”

    言罢四人循着看不出来的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上走去,山路被雪覆盖,变得湿滑无比,就连常走这条道的山民也不敢于此时上下山,但四人都是轻功不俗之人,还是逐渐上了山。

    恒山的主峰为天峰岭和翠屏山,两座山峰组成了北岳的宏伟气势,恒山有北国万山之宗的诚誉便从这两座山峰而来,翠屏山上更有闻名天下的悬空寺,只可惜刘苏儿近日无缘得睹这天下奇观,他们上的山为天峰岭,全真教和几处尼姑庵道观都建在这座山上。

    虽然山路难以分辨,但是几人还是从两旁的树木隐约看出小路的位置,纵使四人轻功不凡,走在这山路上也感难行,大雪已经齐膝深,树上如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羊绒,有风吹来,承受不住雪重的竹枝低垂,便将积雪兜头兜脑地向他们洒来,如此难行的山路,汪九成和刘苏儿都忍不住在想,这坏书生难不成脑子坏了,为何非要在这大雪封山之时前来?

    抑或是丐帮弟子看错了人?

    带着疑惑,几人奋力前行,终于来到全真教的道观前,只见这座名震天下的道观大门已经关闭,虽是在白天,里面的道长也认定了不会有人上山,这门便没开,宏伟的大门上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全真二字篆文,黑底金色极具气派,匾额也被风雪遮掩了一部分,却遮不住全真教的气概,全真教道观宏伟,内有重阳宫,三清宫等殿宇,九重院落房间有数百间,里面有井水有柴火有粮食,所以这大雪天,他们也没必要非出来不可。

    汪九成和刘苏儿虽然猜测坏书生不会来此,但为防万一,汪九成还是走了过去,用力拍响了大门。

第八十八章 雪山寻踪

    若在平日,即使大门关闭,有人敲门,全真教的道人也会很快将门打开,可是大雪却绝不因全真教在道教中的地位而不敢落雪,道观内外必然都是大雪过膝,即便里面的守门人听到敲门声,也需要慢慢踏雪过来开门。

    汪九成以掌力见长,所以将门拍得震天响也不觉得手疼。

    终于,在拍了十多下后,两名年轻的道童放了门闩,缓缓将门打开一道缝隙,看着门外陌生的四人,一名道童忍不住带着怨气问道:“你们拍门何事?”

    汪九成身为丐帮帮主,以之在江湖中的地位而言,他若自报山门,全真教的掌教非要亲自前来迎接不可,但此时不欲多生事端,因此便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只问道:“你们道观方才可有人前来?”

    这名道童见他所穿衣服虽然褴褛,但一身气度却让人心生折服,他本含怨气前来开门,连靴子也都在雪里弄湿了,如今见到汪九成不怒自威的模样,咽回了要骂人的话,讪讪地说道:“除了你们几位,今日一天都没人过来。”

    汪九成双手一拱:“叨扰了。”

    说完转身就此离去,刘苏儿给两位道童递过来一个饱含歉意的目光,然后和两名丐帮堂主跟着汪九成匆匆离去。

    对于这座道家圣地,全真教的道观,刘苏儿连门都没进,不过他并不觉得遗憾,毕竟此时他的心神全都放在追踪坏书生身上,汪九成似乎胸有成竹地沿着一条看不出路的方向行去。

    刘苏儿问道:“汪帮主这是去什么地方?”

    汪九成说道:“离这里最近的便是清净庵了,不过坏书生多半不敢去,清净庵虽然只是女尼参禅之所,可是里面的净禅师太,净心师太等人都是武林中人所共知的高手,坏书生若去那里打扰她们的清修,岂非自寻死路?”

    刘苏儿点了点头:“然则咱们此行是去什么地方?”

    汪九成说道:“无为观。”

    刘苏儿对此观闻所未闻,他问道:“想不到全真教名气这么大,还有人在附近设立道观,怎会有人来无为观学道?附近的百姓前来许愿,也不会舍全真教而去无为观吧。”

    汪九成笑道:“全真教供奉的是太上老君,无为观供奉的是王母娘娘,且无为观中都是女道人,和全真教全不相干,当然,全真教中也有女道人,不过却以男道人为主,而附近乡民有时为了祈求生子,还会去无为观,所以无为观虽然不大,香火却盛。恒山除了这两座道观外,还有玉真观,供奉玉帝,还有太乙观,供奉真武大帝,还有两座小庙宇,大家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刘苏儿经他一番剖析,立刻明白了原因,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应是和此事有关,却偏偏在一时想不起来,他说道:“无为观里都是女道人,咱们过去是不是不太方便。”他自己说到女道人时,身子一震,想到了自己要说的话。

    汪九成踏着雪毫不停留,随口说道:“无为观又不是女尼,道中女道人有很多都是嫁了人的,并不忌讳男子前来上香扣头。”

    刘苏儿接着问道:“四大凶徒中的索命坤道岂非就是女道人?难道坏书生冒雪前来是和她有关?”

    汪九成说道:“我也不知道,咱们过去一问便知,索命坤道出身何处,江湖中人知道的不多,是否来自无为观也不好说。”

    几人转上一道斜向上的山路,虽然看不到有路,可是汪九成曾来过此地,对于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他带领三人凭着当年的印象向前奏曲。

    终于,又经过一番艰辛的跋涉,四人来到无为观外,和全真教不同的是,无为观虽然不大,却大门敞开,几名女道人站在道观里一座殿宇前的屋檐下看雪,院子里和门口的积雪比别处要少些,显然这些女道人原清扫过,只不过雪一直下个不停,她们扫去的积雪赶不上落的雪多,便放弃了清扫。

    尽管大门敞开,汪九成还是站在门外向内施礼,请求进去,里面几位赏雪的女道人想不到这种下雪天还会有人前来,互相咬耳朵说话,一位年长的女道人扬声道:“请进来吧,外面雪大,进来说话。”

    四人鱼贯而入,来到几名女道人站立之处,将头上的斗笠拿下来,拍打着上面的积雪,刘苏儿看到这间像是殿宇的屋子,里面有一座异常高大的王母娘娘的泥像,殿宇外的牌匾上写着“西灵圣母”四个字,西灵圣母指的就是王母娘娘,无论是无为观的匾额还是这四个字的匾额,比起全真教道观的宏伟来说,要小得多,却多了几分秀气。

    这名年纪大些的女道人问道:“看几位居士的样子,并非是来祭拜王母娘娘的,不知所为何事?”

    汪九成问道:“我们来找一个人,有人看到此人上了恒山,故而前来打听。”

    这名女道人说道:“我们无为观是小观,你们要找人该去全真教那边找去。”刘苏儿听了女道人的话,心中感到此人好不嗦,不直接说有没有人来过,却偏偏先提全真教。

    汪九成耐着性子说道:“我们刚从全真道观过来,这人并未去那里,请问道长,今日除了我们还有谁来过?”

    女道人说道:“除了你们,只有一位来自清净庵的法师,她给我们送表纸,此外便没有别人来过。”

    汪九成一脸失望,却不忘施礼道:“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他转身要走,刘苏儿却忍不住问道:“不知在下能否向道长打听一件事,若有冒犯还请莫怪。”

    女道人说道:“居士请说,不必客气。”

    刘苏儿委婉地问道:“贵观可有什么武功不错的道人离开此处,在武林中横行无忌的?”

    女道人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居士的意思,还请居士说得明白些。”

    刘苏儿只好直接说道:“请问师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索命坤道是否出身贵观?”

    女道人脸色一变,略有些不快地说道:“你说的所命坤道可是四大凶徒中人?”

    刘苏儿点了点头。

    女道人摇了摇头:“我们道观中所有弟子皆心地良善,怎会和这么歹毒的人扯上关系?居士说笑了。”

    刘苏儿连忙致歉,还想说什么,女道人冷冷地说道:“雪天路滑,居士小心走路,不送了!”

    刘苏儿被堵得说不出话,又不能和这说话难听的女道人急眼,只得怏怏地跟着汪九成先离开了这里。

    出了无为观,汪九成笑道:“你这么问话当然会得罪人,索命坤道臭名昭著,好比你端个屎盆子问这道婆,这是你们的么?他们肯承认才怪,就算索命坤道来自她们这里,她们当然也不会承认的。”

    刘苏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没想这么多,既然她这么说,肯定是不接这个屎盆子,反而说她那里香得很了?”

    汪九成哈哈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话虽如此,从她们悠然赏雪的情形来看,坏书生也必定没有去过哪里,否则他们怎能如此气定神闲?”

    刘苏儿说道:“那也说的是,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汪九成说道:“玉真观和太乙观。”

    四人在此分别去了玉真观和太乙观,却都没有见到坏书生来过的迹象,四人站在一块峭壁上向山下张望,皑皑白雪间也没有上下山的人影,这说明无论坏书生去了哪里,应当还在那里没有离去。

    刘苏儿说道:“这鬼天气下,他还能跑到哪儿去?”

    汪九成叹了口气:“看来咱们刚开始就猜错了,咱们认定他不会去清净庵,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个地方咱们没有去过了。”

    刘苏儿愕然:“既然如此,咱们赶紧过去,坏书生狠辣无情,别伤了庵中的师太们。”

    汪九成说道:“放心,庵中师太们的武功绝对出乎你的预料,坏书生若是不怀好意,定然讨不了好去。”

    他虽这么安慰刘苏儿,可是心中也是没底,立刻带着刘苏儿等人折而向清净庵赶去。

    大雪渐渐停了,可是山路依然难行,几人脱下斗笠挂在背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恒山之上。

第八十九章 至善至恶

    在江湖上,能与白云庵并驾齐驱的恒山清净庵当真庵如其名,整个清净庵的院落都坐落在一座清静的小山谷中,尽管一切都被大雪覆盖,可是穿过庵前的溪水、小桥、松柏、竹亭等物,还是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只不过在这祥和的气氛下,是坏书生有可能躲在其中的担忧,如同一股在平静海面涌动的暗流,让汪九成和刘苏儿等人都心生忧虑,清净庵中的几名德高望重的师太极少过问江湖中事,她们为人十分温善,且心中极具慈悲之心,往往宁可自己省吃俭用,用来资助周围的穷苦百姓,这种人若是受到伤害,更容易让人气愤南平。

    几人不敢耽搁,匆匆向山谷中赶去。

    清净庵院落的大门常年敞开,以示普度众生之意,且庵中女尼武艺不凡,也不担心会有人打这里的注意,汪九成想要在门外的积雪中看看是否有人进出的痕迹,可是大雪刚停不久,而他们兜兜转转又耽搁了许多时间,若是坏书生来到这里,脚印也早该被大雪覆盖,什么都看不出来。

    刘苏儿来到清净庵门口时侧耳倾听,庵内并无打斗之声,他心中稍微感到踏实些。

    尼姑庵和道观不同,佛家讲究持戒,就像少林寺不许女子入寺的规矩仿佛,一般的尼姑庵里也不许男子进入,几人遵守武林规矩,并没有擅自进入,而是由汪九成轻啸一声:“敢问净禅师太,净心师太,净庵师太可在庵中?丐帮汪九成前来拜访!”

    汪九成运足中气,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整座庵中的每个角落都应该能听得清清楚楚,山坡上一些浮雪也被震得松动滚落,汪九成此举并非是想炫耀武功,而他虽然自报姓名,却没有以帮主自称,而是如果坏书生就在清净庵中,当会受到警示,不敢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山谷中不断传出回响:汪九成前来拜访……前来拜访……拜访……

    回音未绝,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原来是丐帮汪帮主,恕老尼未曾远迎,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这几句话也是用内力远远传来,并非刻意大声叫喊,只如身旁之人以平常语气说话,足见说话之人功力也十分深湛精纯,更让人佩服的是,这句话从开始说时,相隔上百丈,到了第二句时已经近了几十丈,等到话音刚落,从一座茅屋后转过三位身穿缁衣的年长女尼。

    看到这三位师太同时前来,刘苏儿和汪九成更是感到佩服,因为他们从女尼前来的速度如此判断,来人轻功极高,多半不是净禅师太就是净心师太,想不到三人同至,这三人正是净禅、精心和净庵三人。

    刘苏儿见她们三人安然无恙,心中倒放下了大半心事。

    三名师太中,以净心师太年纪最大,不过她却性子孤僻,不喜和人多言,有什么话都是让净禅去说,净禅是她师妹,平日里经常和她在一起,所以也知道她的心意,而净庵则是此庵的住持,性子沉稳,汪九成拜访时她们三人正好在一起,否则又怎会这么巧的,同时到来?净禅师太看到跟汪九成前来的刘苏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问汪九成:“不知汪帮主前来有何要事?”

    汪九成在这三名深居浅出的师太直言无忌:“我们此次来恒山,乃是为了找一个人。”

    净禅师太问道:“找谁?”

    汪九成说道:“康长恨,我们见他进了恒山,便找遍了恒山所有的道观寺庙都没有见到踪影,所以我只好冒昧前来询问一下,那凶徒是否到了这里,诸位师太都是潜心修佛之人,恐怕不知这些凶徒的险恶,因此着了他的道儿。”

    净禅师太行了个佛礼,对汪九成说道:“多谢汪帮主关心了,那凶徒康长恨的确是来到了清净庵,不过汪帮主也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担心他会暴起伤人,想要在清净庵作恶,他还不够资格。”

    汪九成想不到她如此直接地说出康长恨在此,忍不住愕然:“既然这样,能否让我们见他一面?”

    净禅师太叹了口气:“汪帮主,我敬你是一帮之主,也希望你能同样尊重我们清净庵,现在坏书生是我们的客人,按照江湖规矩,除非你汪帮主瞧不起我们,否则在我们的地方就只能按我们的规矩来,是不是?”

    汪九成脸色变了:“难道师太竟要维护这十恶不赦的凶徒么?”

    净禅师太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竟给他来了个默认。

    汪九成自然不能跟她动手,他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整个丐帮的形象,不能行差所失肆意妄为,即便他汪九成不是丐帮帮主,以他的为人,也不能同三位德高望重的师太动手,他叹了口气:“师太如此维护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否跟我说说?”

    净禅师太望着净庵师太,请她示下,净禅虽然是净庵的师姊,但因为净庵为住持,所以大事上还需住持决断。

    净庵说道:“不过一些陈年旧事罢了,汪帮主真要寻根究底么?”

    汪九成断然道:“此人坏事做尽,更且杀我分堂副堂主,毒害我帮十多名弟子,丐帮的规矩,想来是血债血偿,师太,非是我汪九成不给清净庵面子,而是事已至此,我身为帮主不得不这么做,尚请诸位师太体谅。”

    净庵听他这么说,倒不好再说什么,尽管她不惧任何人,可是不能不讲道理,她决断极快,见汪九成不肯善罢甘休,只得对净禅师太说道:“关于康长恨的事,你可以跟他说,但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动手,佛门之地,容不得亵渎。”

    净禅师太点头道:“是。”

    净庵师太随即带着净心师太离去,只留下净禅师太一人招呼他们。

    净禅师太说道:“隆冬寒雪,几位施主请跟贫尼到旁边说话。”

    汪九成对清净庵如此维护坏书生,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们完全不是同一种人,何止不是同一种人,简直可说是武林中善恶的两个极端,清净庵给人的感觉是至善之楷模,而坏书生则是极恶之典范,完全是两类人,这中间必然有十分隐秘的原因,否则根本就说不通。

    净禅师太领着四人来到清净庵西首一间屋子里,这屋子虽然简陋,但生了一只火炉,火炉中木炭透着暗红的光,给这件屋子带了十分温暖的感觉,从屋外走进屋内,像是从冬天走到了春天,清净庵并不忌讳让男子进来,这点上她们做得比之少林寺的心胸还要宽广些。

    汪九成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刘苏儿打断,他忽然向净禅师太跪了下来,叩头说道:“多谢师太救命之恩!”

    净禅师太想将他扶起来,可是刘苏儿非要给她磕够三个头不可,因此竟运用内力坚持着把头磕完,这才站起身来,净禅师太在他磕头之时竟然没有将他拦住,对这位年轻人的深厚功力也感到惊讶,她对汪九成说道:“康长恨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我们也略有耳闻,汪帮主定然是在心中责怪我们不分是非了。”

    汪九成叹道:“岂敢,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想不明白,我原本以为你们不知道他的恶行,看来你们也不是不知。”

    净禅师太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康长恨的来历,所以对我们的行为感到不能理解,其实我们也有不得以的苦衷。”

    汪九成:“哦?”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苦衷,能让她们维护一个恶人,恶到四大凶徒之首,她们也不惜维护的地步?

第九十章 话中有话

    净禅师太拗不过刘苏儿非要给她磕头谢恩,脸上带这些责备,她拿着一个空铁壶出去,装了一些冰雪,回来将铁壶放在铁炉上慢慢烧着,净禅师太看着炉上的铁壶说道:“康长恨的出身来历,唉,我不知道告诉你们此事是福是祸,汪帮主,若你听完我的话后,还要执意去杀他,我们绝对不会再阻拦你。”

    汪九成问道:“康长恨的父亲或者师父究竟是谁?”他心中感到惊骇,因为以他丐帮帮主之尊,在净禅师太眼中依然得罪不起,或者不敢得罪他,那此人的身份……

    净禅师太摇了摇头道:“康长恨并无你想象中的有何身份,而我们之所以维护他,是为了我们的师父。”

    汪九成更是难以相信,重复了一句:“你们的师父?难道是青莲师太?”

    净禅师太点了点头:“不错,先师虽已赴西天极乐净土,可是因为她出家之前,俗家姓名也是姓康,和康长恨的父亲原本是亲兄妹,她临终遗言就是让我们照顾好她兄长的家人,汪帮主,你身负血仇,那是非报不可,我们阻拦你自然是不对,可是我们答应了师父的事,也不能言而无信,这便有些两难,所以你可以去将他杀了,我保证没人拦你,只是他若是死了,还死在了清净庵,那自然是我们照顾不周,我们几把老骨头只能以死相报师父,更无别的办法。”

    原来这群老尼竟以自己性命为要挟,汪九成就算和坏书生有天大仇恨,此时又怎能前去动手呢?

    炉子上铁壶里的冰雪在炉火的灼烧下早已经化成了水,化成了雾气从茶壶盖的缝隙中溢出。

    汪九成沉默了一会,忽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身旁的一名堂主以为汪九成要不顾这些有道高尼的性命,执意去杀坏书生,忍不住劝道:“帮主……”

    汪九成摆了摆手:“也罢,既然有清净庵的诸位和坏书生有这层关系,那我们只能先回去,反正他康长恨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出来,偿若我在别的地方杀了他,师太不会责怪吧?”

    净禅师太说道:“汪帮主有这个本事,为武林除去这个祸胎,我们钦佩还来不及,又怎敢责怪?”

    汪九成对刘苏儿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无可奈何,只能先放过他这一次,咱们走!”

    净禅师太说道:“汪帮主身份尊贵,乃是我们清净庵多年来最尊贵的客人,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勿要责怪,水已经烧开,诸位何不留下喝杯热茶再走?”

    汪九成说道:“多谢师太好意,只是冷水喝惯了,喝不得热茶,叨扰了。”

    净禅师太大有深意地看了汪九成一眼,也没有再行相劝。

    刘苏儿再次跟净禅师太道谢,净禅师太原本想告诉他,自己是看在唐轩儿的份上救的他,可是刘苏儿匆匆跟着汪九成离去,她竟没时间分说,两名丐帮堂主也跟净禅师太拱手作别,净禅师太合十回礼。

    离开清净庵,刘苏儿感到一阵茫然,这清净庵里既有不惜耗损自身修为救他性命的师太,又有杀人如麻的魔头,且这个魔头和自己还有着深仇大恨,他知道汪九成是想等坏书生离开这里后再对他动手,可是他依然感到心中愤然难平,感到世事之不公。

    其中一名丐帮堂主说道:“帮主,咱们是守在山下还是怎的?这些愚孝的师太让咱们进退不得,但咱们在清净庵中动不了手,等到了恒山山脚下,她们便管不了这么多了吧,咱们紧守着下山的路,还怕他插翅飞上天去不成?”

    汪九成在清净庵外来回走动几步,脚下的雪都被他踏成了冰,他思索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对两名堂主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要和刘苏儿在这里再做些事。”

    一名堂主说道:“帮主,这里离清净庵太近,我怕那些师太依旧会不依不饶,咱们不如在山下守株待兔。”

    汪九成摇了摇头:“我自有分寸,你们回去吧,回分堂等我。”

    两名堂主不敢违拗,只得答应下来:“是,帮主,刘少侠,你们……你们千万要小心。”这个小心加重了语气,并不只是担心两人的安危,还担心两人若是和清净庵撕破了脸,以后落人口舌。

    看着两名堂主下山,刘苏儿也以为汪九成准备在清净庵外等候坏书生的出现,他说道:“咱们就在这等着?”

    汪九成摇了摇头:“不,咱们绕过清净庵,到后面去。”

    刘苏儿吓了一跳:“汪帮主的意思,莫不是咱们偷偷地溜进去?”

    汪九成说道:“小声点,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绕过清净庵,踏雪走入山林,这里不虞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汪九成说道:“你相信净禅师太的话吗?”

    刘苏儿说道:“净禅师太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怀疑她?”

    汪九成说道:“她是不得不这么做的,且暗示了我们她们有其他的原因,什么她们的师父和康长恨的师父是亲兄妹,这样的话只好去骗小孩子。”

    刘苏儿愕然:“汪帮主在说什么?还恕小弟听不明白。”

    汪九成说道:“你想,我在庵外纵声喊门,又自报了姓名,可说整个清净庵中应是无人不知,如果康长恨也庵中听到的话,他自然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逃走,因为他知道你没死,所以他知道不是咱们的对手,所以不敢过来和咱们相见,二是做一只缩头乌龟,让庵中师太出面将咱们拦下,若是康长恨逃走了,净禅师太直接告诉我们他不在庵中岂不一了百了?而她偏偏这么说,又逼迫我们离开,绝非是什么好主意。”

    刘苏儿说道:“若是第二种情况呢?”

    汪九成说道:“康长恨此人号称坏书生,人虽然坏,可是却坏得有骨气,所以我猜以他的为人,绝不会让几名尼姑替他出头。”

    刘苏儿说道:“既然都不是,那是什么缘故?”

    汪九成说道:“那就是尽管我声音洪亮,他康长恨却没有听到。”

    刘苏儿脑中还浮现出了汪九成自报家门希望见到师太们的情形,他肯定地说道:“汪帮主中气充沛,清净庵中不会有人听不到的。”

    汪九成说道:“听不到我的话有几种可能,一种是他昏迷了过去,昏迷中的人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还有什么可能?”

    汪九成说道:“这里可是恒山,山石嶙峋,尽管是在清净庵中,我想也会有别人不知道的山洞石穴,偿若康长恨躲在山洞里,未必能够听到我说话。”

    听到这里刘苏儿才算有些明白:“这么说汪帮主带着我回来,是准备验证一下他遭遇了什么?”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马上就到清净庵的后院了,咱们小心进去查看,千万别让人发觉了,否则江湖传扬出去,我堂堂一位丐帮帮主,竟翻墙偷进尼姑庵,说出去,我们丐帮上下都要没脸见人了。”

    刘苏儿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笑道:“是,就算有人发觉,汪帮主直接遁走便是,由我来顶缸,我孤家寡人一个,也不怕人家说什么。”

    两人商量好后,来到清净庵后院的围墙外,刘苏儿仔细倾听院内的声音,断定没有人后,两人才纵身越墙而入,清净庵的师太们武功高绝,他们自然要分外小心行事才行。

    院子里也都被大雪覆盖,后院没有几间屋子,也分不出这院子是干什么用的,两人轻轻踩着积雪,慢慢向前行去。

第九十一章 庵中怪事

    刚刚下过雪的清净庵后院除了两人的足迹外,并没有其他的足迹,刘苏儿看到后尴尬地说道:“只要有哪位师太过来一趟,就能知道有人翻墙过来。”

    汪九成说道:“等她们见到的时候,咱们已经离开这里了,别说话,咱们到前面看看去。”

    前院还好些,雪停后清净庵的女尼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将雪扫去,但足印已经采出来几条路,这让刘苏儿和汪九成方便多了,走在这里不会留下痕迹,但光天化日,只要有人向他们这边看一看,他们便无所遁形,此刻刚过午时,离天黑还有好一段时间,汪九成心中也有些后悔,应该在外面耐心等到天黑后再来的。

    走到前院之前,汪九成凝聚功力于双耳,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很快发觉了异样之处,按照清净庵的屋宇规模,住在这里的尼姑应当有七八十人,可是汪九成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就是他们若是搜遍整个清净庵,决不能找到这么多人,最多三四十人,当然,他估计未必正确,但绝不会相差这么多,那么其余的尼姑都去了何处?

    两人沿着有人走过的小路在几件屋子里查看,从屋内床上的被褥来看,这里显然都是有人居住的,清净庵前后共有大小四进院落,前两个院落都是拜佛念经之所,后两个院子则是她们生活作息的地方,因此第三进院子里的房舍大都是寝室,就连住持的屋子也在这边,院子里还有水井,厨房和茅厕也都在这里,而最后一进院子,也就是两人进来的地方,多半是用来放杂物的地方。

    两人躲在一处角落里,尽管四周没人,汪九成还是压低了声音,他说道:“这个院子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刘苏儿同意:“也许清净庵的师太们都十分勤奋,现在在前边参禅念经呢。”

    汪九成说道:“怎会全部都不在,好生奇怪,咱们再向前去小心查探查探。”

    两人再向前走,出乎意料的,前面的院子里也没有人在来回走动,这座院落里有着十多间放着佛像的屋子,两人小心翼翼,发现每间屋子都空着,两人心中惊讶多过被发现的恐惧,带着好奇和疑惑两人又来到了第一进院子,也就是他们来时净禅师太接待他们的院子,偿若人也不在这里,那么清净庵中就空无一人了。

    这进院落有三座坐北朝南的大殿和东西两侧相对的十八间屋子组成,是庵中女尼平时做功课念经的地方,显然清净庵的人都在这里,数十人集中在中间的那座大殿中不断念经,虽然每人念经的声音都不大,但一起发出,还是传来低沉的听不清的声音。

    两人根本不必担心有人发现他们,因为庵中人都集中在殿宇中专注念经,人人低眉垂目,没有一人会注意他们。

    汪九成连话都不敢多说,一个纵身上了屋顶,但立刻又落了下来,刘苏儿带着惊讶的眼光看着他,仿佛在问,难道有人躲在屋顶?汪九成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的雪,表示屋顶全都是雪,无法停足。

    刘苏儿点头表示明白,两人见西首的一间屋子门户窄小,两人都多了进去,这间屋子陈设十分简单,墙上挂着一幅观音图,一张供奉观音的案台,案台上摆着香炉,炉中有三根快要燃完的香,香烟在空中渺渺飘散。

    汪九成说道:“你看,这些人念经的方向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的,好生令人难以索解。”

    刘苏儿透过窗户看过去,果然,在大殿中的女尼虽然都背对着门外,可是却坐成一个弧形,人人脸朝殿中的一处空地,刘苏儿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殿中的空地上若有一尊佛像,抑或有人坐着,便没有什么奇怪的,否则为何他们全都对着一片空无念经呢?刘苏儿问道:“她们好像不是在念经,而是在超度什么,仔细看看,又不大像。”

    汪九成说道:“奇怪的地方不止如此,如果说清净庵中就只有这些人,那么人数也太少了,如果不止这些人,那么其他的人都去了哪里?”

    刘苏儿仔细看了看,相比起这么大的庵寺来说,这些人的确少了不少,且第三进院子中的屋子床铺也不止这么多,他想不明白,跟着重复了一句:“其他人都去哪儿了?难道出去了?”

    汪九成说道:“今日大雪,上山时咱们又没有遇到别人,自然不会是他们下山去了,而其他的地方也没有人去过的痕迹,还有咱们要找的坏书生,似乎也不在这里,他又去了哪里?”

    刘苏儿身子一震,说道:“不错,净禅师太既然承认康长恨在此,那么他的人呢?总不会被宰了埋了,这些师太们都在超度他吧?”

    汪九成摇了摇头:“佛家之人戒杀生,何况是在这些佛祖之前?当然不会,对了,你能看出这些人中有没有净心师太,净庵师太又或者净禅师太么?”

    刘苏儿看到这些盘坐在蒲团上的女尼都背对门外,人人头上都带了僧帽,而且身上全都是灰黑色的袍子,实在难以分辨三位师太有没有夹在其中,刘苏儿说道:“看不出来,难道他们都不在里面么?”

    汪九成说道:“这些女尼虽然看起来都差不多,但还是有所不同,坐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年轻的尼姑,像净禅师太这种年纪的女尼只有两位。”

    刘苏儿得他提醒,再仔细看去,果然分辨出两位年长的师太,两人即使坐着,身形较之其他年轻女尼的挺拔而略显佝偻,因之能够分辨出来,可是别的净字辈人不提,单净心、净庵和净禅就是三名年长的师太,那剩下的一个人又去了哪里?两人思之不通,只好潜心窥视。

    终于,这群人念经结束,但是却没有人离去,就在两人惊疑不定,思索着离开还是躲起来时,大殿中忽然出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原本众人围坐盯着看的空地上,却像一块板子缓缓地反转过来,露出下面的一个洞口,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远远的看轮廓,就是静心,净庵和净禅三人,以及不少年轻的女尼。

    汪九成和刘苏儿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到在清净庵的大殿下,竟有这么一个隐秘的所在。

    只见这些人从下面出来后,似乎说了些什么,两人与他们相隔很远,也听不清楚,说完后,这些原本坐着的尼姑们纷纷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汪九成了刘苏儿想不到她们说出来就出来,为了防止被她们看到,两人在屋内寻找躲藏之地,可是这间屋子本来就小,若想找到能够藏身之地并不容易,汪九成指着案台说道:“下面!”

    这案台上铺着一块幔帐,正好将案子下面遮住,两人掀开幔帐钻了进去,从大殿中出来的女尼散开离去,有的去了自己的屋子,有的去了各处诵经,也有两名女尼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屋子。

    案台下空间狭窄,刘苏儿和汪九成两人躲在里面,运起缩骨功,屏住呼吸,甚至连身上散发的真气都收敛起来,以防被发觉。

    进屋的两名女尼果然没有发觉有人躲在里面,两人给案台上的香炉换上了三根新的香,一名女尼说道:“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化解,师妹,你觉得呢?”

    另一名被称为师妹的女尼说道:“住持不是说了,总要七日的光景么?今天才第一日,你着什么急?”

    方才那名女尼说道:“不是我着急,只不过我觉得师伯们有些小题大做了,真不知为的是什么,何况住持说的七日是最少的时间,我看不止需要七日,说不定十日,二十日。”

    师妹说道:“山中岁月漫漫,就算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又算得了什么,咱们不在那里诵经,总还要做功课的。”

    那名女尼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毕竟咱们庵中修行的都是女人,他一个男人在这里,我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师妹说道:“师父师伯们都不怕人笑话,你反倒顾忌这许多!住持不是说了么,此人特殊,为他化解邪祟乃是功德无量的事,别人纵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那名女尼叹道:“别人若是知道究竟,自然不会说什么,就怕个一知半解,再加油添醋地一传,咱们清清白白的声誉怕就给毁了。”

    师妹说道:“咱们都是出家人了,还在乎什么声誉不声誉的?等到修为够了,什么都会觉得无所谓了。”

    那名女尼笑道:“吆,原来是我修行不够,师妹的修行倒够了?”

    师妹连忙说道:“我修行差得远了,只不过我是这么想的,师父不也是这么教的么?”

    那名女尼说道:“既然修为不够,难道你就不担心么?”

    师妹半晌不语,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是担心的,但清净庵地处偏僻,想来不会有人知道吧。”

    那名女尼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担心,大雪方停,就有人来询问,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了,咱们看经书吧,若是不好好记诵,师父还要责骂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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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