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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瓦剌骑兵

    虽然暂时没有了蝙蝠袭扰之患,但是山洞的出口也被朱雀炸塌了,朱雀来到洞口,试推了一下堵住洞口的那石头,哪知道合三人之力,石头还是纹丝不动,朱雀苦笑道:“赶走了蝙蝠,却堵死了洞口,福兮祸兮,真正料想不到。”

    伏缨道:“不用担心,一会吕如意带着一千人马过来,好歹总能将大石头推开,对了,你身上怎么随身带着雷火堂的霹雳雷火丹?”

    朱雀道:“这不是雷火堂的雷火丹,而是那东瀛忍者身上的炸药,想不到这小小一枚黑丸,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伏缨打着火把向洞里走去,想看看还有没有蝙蝠在里面,以及宝藏有没有在此处,他拿着火把当先而行,走过一段弯弯曲曲的山洞后,伏缨在地上找到一个熄灭了的火把,想必就是朱雀刚才受到蝙蝠的追赶,掉落在地的,好在火把当时就熄灭了,所以并没有燃尽,伏缨将之点起,递给了朱雀。

    两人拿着火把向前一照,只见山洞的尽头是一座宏伟的洞穴,洞穴中摆放着四五十个木箱,看来这里的确就是雪隐门的藏宝之处了,伏缨大喜,连忙向木箱子冲去,朱雀却在后面先看了看头顶以及四周,他刚进来打探时,就看到洞顶倒吊着密密麻麻的吸血蝙蝠,看来这些蝙蝠都是群体行动,所以山洞中再无别的蝙蝠。

    而这个洞穴也就是山洞的尽头,再无别的出路,所以一眼就能看清,也没有其他的危险存在,刚才慕容寒山所察觉到的与众不同的杀气就是由那群蝙蝠传来。

    伏缨打开木箱,果然见到木箱中放着的都是金条,他一连打开几个木箱,都是如此,他数了数,一共是四十七个木箱,每个木箱中都放着满满的金条,怕没有数十万两,这些金子交给单勤王,一半用作军费是足够了,另一半用来赈济灾民,想必也能活人无数,伏缨哈哈大笑,他道:“老子费尽千辛万苦,如今终于苦尽甘来,找到了这些财宝!”

    朱雀听他笑声中带着一丝苦楚,知道他是因为中土的那些灾民而激动,他拍了拍伏缨的肩膀以示安慰。

    三人打量了山洞,都认为托雅选择这里作为藏宝之地十分隐蔽,若不是她主动泄露了此处所在,恐怕他们三人不知找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这里。

    既然已经找到了宝藏,三人便来到刚才的甬道中,试图想办法将堵住洞口的大石头推开,可是大石头还是像生了根似的推不动,三人只得放弃。

    朱雀道:“偿若这大石头堵得严实,不知道吕如意能不能从外面看出这里有个洞口。”

    伏缨原本信心满满,闻言也跟着担心起来:“这个大石头是被你从上面炸下来的,多半他们能看得出。”

    慕容寒山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这里发生过这么激烈的打斗,谷中都是人和马的尸首,吕如意只要不是瞎子,当能看到这块大石头的异常,我所担心的,是这么多吸血蝙蝠,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对付得了……”

    因为看不到外面也听不到外面的情况,所以三人都不免有些担心,假如他们就此出不去,死在这座什么羊驼山的金奁峰中,那才叫冤枉呢。

    好在很快他们就打消了这份担心,过了半天,外面忽然传来叮叮当当地凿砍之声,人数还为之不少,显然吕如意也对这块大石头之巨感到头疼,所以企图将这块大石头分开,以减少石头的分量,此刻朱雀和伏缨手中的火把都已经燃尽,山洞中漆黑一团,三人都成了睁眼瞎。

    外面似乎干的热火朝天,里面的伏缨却又担心起来:“虽然能够出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偿若外面正在凿石头的人不是吕如意带来的人,而是大汗的人的话……”

    当然,这种见鬼的推测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慕容寒山在这团黑暗中,想起托雅将自己捉住后,用银针让自己暂时失明,那时候眼前所见就和此刻差不多,当时自己肯饶恕她,多半还因自己并没有真的瞎了,而心中胡乱感激之故,唉,一个人就算又太多的**都能得到又如何?自己就算教会她几套武功又如何?斯人已逝,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三人听到凿砍之声越来越近,也知道这块大石头越来越小,很快就能打开。

    这时候伏缨说了句蠢话:“咱们试试看,能不能推得动了。”

    这个愚蠢的主意立刻被朱雀打断:“慢!外面都是想救咱们的人,咱们这么一推,外面的人岂不是……”

    伏缨一拍脑袋:“不错,这块石头滚出去不知道要压死多少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大石头终于被外面的人挪开,光亮照进来,伏缨见到外面的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是吕如意的带来的人。

    吕如意虽然凿开了大石头,将三人救出,但因为看不到山洞内的情形,带着担心地问道:“雪隐门的财宝……”

    伏缨笑道:“放心,财宝找到了,就在这山洞里。”

    吕如意大喜之下,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他颤抖着说道:“老天有眼……老天开眼,我们义军有救了!”

    朱雀走出山洞,看到一地蝙蝠的尸体,忍不住问道:“吕大人当真了不起,竟将这些蝙蝠全都杀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吕如意道:“这些蝙蝠虽然吸血,但毕竟不过是无毛畜生,我们乍一见到时,也吓了一跳,我命属下用箭射击,每人射出几轮箭后,就射死了上万支,这些蝙蝠围得太密了,很多都是一箭双雕,或者一箭射下三只,其他没死的飞过来,我们就用剑刺,前后也没用多大功夫,就杀得一干二净。”

    慕容寒山感叹还是人多好办事。

    吕如意再也忍耐不住,立刻命属下制作火把,然后进入山洞查看,很快,山洞中就传来欢呼声。

    朱雀等人来到山坡上,看着谷道中人和马的尸体,想起刚才激烈的打斗,都唏嘘不已,雪隐门之前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财富,如今拱手想让,真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真人多好办事,这四十七箱黄金很快便被全部搬出,金子,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西域,都是最为通用的钱财,比之珠宝珍玩更容易让人了解它的价值,所以雪隐门将所有的财富都换成了黄金,却不想也便宜了单勤王。

    每箱黄金都极沉,这些士兵都是将木箱中的金条拿出来不少,才搬得动剩下的金子,想让这些士兵抬走木箱子回中原也不现实,他们的马都留在了谷外的山腰上,吕如意看着这么多的金子,对于如何搬运不免犯了难,伏缨笑道:“怎么,还有嫌金子多坠手的么?”

    吕如意哈哈大笑,接着压低声音道:“当然不是,我算了算,这些金子共有二十多万两,我们有一千人,每个人分着拿,一人不过二十多斤罢了,只不过一个人带着二十多斤黄金,我怕他们半路不免会起异心。”

    伏缨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们三人陪你们一起回去,路上若有谁敢擅自离开,我们宰了示众,杀鸡儆猴,剩下的人恐怕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吕如意大喜,他感激地说道:“如此可就多谢了!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们……”

    伏缨道:“感激的话也别多说了,我还担心你们全部吞了不给灾民呢,说实话,人人爱财,我也怕你们首领单勤王见到这么多黄金,怕起了贪念,不肯分一半出来。”

    伏缨直肠直肚,也不忌讳在吕如意面前怀疑他们的首领。

    吕如意道:“这个好办,我们向拿一半去赈灾,然后再带着剩下的一半回去不就行了?”

    伏缨先是一愣,接着高兴地说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看来,你也是有些担心单勤王会吞没这些金子是不是?”

    吕如意的脸红了,他叹道:“如你所说,谁不爱财呢?”

    伏缨哈哈一笑,心中对这个坦诚的千夫长生出了好感,显然吕如意不是贪财之人。

    每人分得二十多斤金条后,这些士兵用包袱包裹住,并将金子背在身上,然后大伙儿一块离开了这里,至于那满地的尸体,他们也没有功夫去理会了,山中多狼,就当是送给那些牲畜的礼物好了。

    离开羊驼山,一行人向东行去。

    走了没有多远,路过一片树林,他们绕过这片树林,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只要穿过草原向东南而行,方向不错,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单勤王所在之地。

    可是树林后忽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听声音,应是数万大军的铁蹄之声。

    吕如意脸色变了,他喊道:“这是瓦剌人的骑兵,咱们快逃!”

    朱雀大声喊道:“慢着!咱们的人身上背着黄金,不如他们马快,逃也逃不掉,就在这里等着!”

    吕如意脸色变得苍白,他问朱雀:“就在这里等着?那我们……还有这些金子岂不是要被他们夺走了?”

    朱雀道:“还不知道这些骑兵是谁的人,咱们一跑更会惹来他们的狂追,这里是准噶尔部的势力范围,来者多半是准噶尔部落的大汗带兵前来,咱们和他们好好商量商量,说不定能和平离开。”

    吕如意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准噶尔部的大汗,但是他们这么一耽搁,此刻再想走也来不及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钱要命

    树林后的大军现身,为首的,正是准噶尔部的大汗,他似乎在故意向这上千名汉人示威似的,带着兵马直接冲到他们眼前数十步,这才挥手停下。

    朱雀用西域话向大汗招呼:“大汗,是我们!”

    大汗显然因为朱雀的出现而感到意外,他说道:“是你?你怎么也在这?”

    朱雀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我反倒要问你,大汗带兵前来乃是何意?”

    大汗对朱雀的顶撞颇为不满,他说道:“我听人说,这里有支汉人的军队,我原来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们在这里是干什么来了?”

    朱雀道:“大汗是否贵人多忘事?我记得大汗曾让我们对付雪隐门的人。”

    大汗点了点头:“不错,雪隐门的人如何了?”

    朱雀淡淡地说道:“也没有如何,只不过被我们连同雪隐门的门主在内宰了数百人,如今活着的雪隐门弟子散落各处,最多不过一百多人,而且群龙无首,已经不成气候了。”

    大汗大喜:“此话当真?”

    朱雀道:“除了雪隐门门主的尸首被他们的门人带走了外,羊驼山的山谷中便有一二百具雪隐门的尸体,大汗想证实的话,随时可以去看看,另外,在土尔扈特部,我们也宰了两百多名雪隐门的人,此后这个专门以杀人为业的刺客们,多半因此而风流云散,大汗以及你的子民们,也不用再担心性命朝不保夕了。”

    大汗虽然相信朱雀,但这种大事他不敢大意,他立刻派出一支千人队向朱雀所指的金奁峰的方向驱马过去查看,在这些人前去查看的时候,大汗看着吕如意这支千人队每人身上所被的包袱,他说道:“这些包袱里所放的就是雪隐门的藏金,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朱雀惊讶于他眼光的犀利,他也不瞒他:“不错,的确是雪隐门的黄金,大汗难道想打这些黄金的主意?”

    伏缨听到朱雀直接承认,忍不住怪他说话心直口快,不知道骗一骗他,殊不知朱雀知道此时他们力量悬殊,就算撒谎,也会被立刻戳穿,还不如痛快地承认。

    果然,大汗听到朱雀爽快地承认,像是一愣,接着露出贪婪的面孔:“这些金子,都是我们瓦剌人的金子,你们凭什么将其带走?你们这些人我可以放你们回去,但金子必须留下!”

    伏缨暗叹一声,做着随时将要逃走的打算。

    朱雀摇了摇头,处之泰然地说道:“大汗可知,真正宰了几百名雪隐门的人是谁?”

    大汗不知朱雀这么问是何意,但他还是不屑地说道:“不就是你们这些人么?”

    朱雀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这些人,而是我和他以及他三个人。”他指着伏缨和慕容寒山两人说道。

    大汗有些难以置信,三个人是如何对付的几百名雪隐门的人?雪隐门的人之所以刺杀的成功率这么高,除了他们善于各种杀人技巧外,武功高强也是其中一个因素,他压抑住内心的震惊,然后问道:“就算是你们三人所杀,那又怎样?难道你们三人还能对付得了我数万大军吗?”

    朱雀脸上笑容不改:“当然对付不了。”

    大汗放下心来,他说道:“既然如此,我还真想不出你们有什么能耐将黄金带走,何不听我一句劝,你们不如乖乖地将黄金留下,我则让你们平安离去,否则你们拼命护着黄金,却没命去花,岂非冤枉?”

    朱雀脸上笑容敛去:“大汗料错了,我们这千把人自然不是你们数万大军的对手,但是大汗偿若要硬来抢夺的话,这支千人队自然不免无幸,但我们三人要逃走不难,大汗原来日夜提防雪隐门的人,难道不怕我们惦记上大汗么?”

    大汗虎躯一震,他怒道:“你敢威胁于我?”

    朱雀冷然道:“大汗畏惧雪隐门的人,而我们非但不怕雪隐门的人,反而凭借三人之力将雪隐门的人挑了,你说我们是什么人?千军万马内取敌人首级,也不是做不到!”

    大汗闻言,纵马退开几步,他心知朱雀所言是实,但面对这么多黄金,他又心有不甘,这时,从金奁峰下打探的那支千人队赶了回来,千夫长来到大汗身旁,向大汗禀报了所见,大汗低声问了几句,大致是问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千夫长也回答了他,我们简略检查了几句尸首,都是死于剑伤。

    朱雀功聚双耳,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大汗和千夫长交谈了几句后,向吕如意的千人队看了看,当他看到吕如意等人所用的兵器都是腰刀后,更是犹豫起来,因为如果谷中的人都是死于剑伤,那么朱雀所说的这些人是他们三人所杀,看来也非吹嘘。

    朱雀道:“大汗说得不错,黄金虽然珍贵,但是还不如性命珍贵,千万别做有钱却没命花的事!”

    说到这里,他对伏缨和慕容寒山两人忽然说道:“动手!”

    原来朱雀见到大汗还在垂涎这些黄金,不给他一个下马威,他是不甘心送到嘴边的鸭子又飞走了,更何况这里是他准噶尔部的范围,多事他在自己的地盘都不能随心所欲,又则能咽的下这口气?因此他趁大汗和千夫长说话时,向两人打了手势,表示两人听他指示。

    三人同时从马上腾空而起,向着大汗的方向扑去,旁边的近卫连忙伸出长兵器来阻拦,但三人何等样人?况且又是三人联手?周围的人刺来的兵器纷纷被朱雀和伏缨两人拦下,慕容寒山径直来到大汗的上方,小楼剑虚空一斩,大汗的胯下之马忽然双腿一跪,将大汗掀下马来。

    十多支长矛同时向慕容寒山刺来,慕容寒山挥动注入真气的小楼剑,这十多支长矛的矛尖都被削断,在他落地之前,大汗本身也是一位彪悍之人,他抽出腰间镶金佩剑,向从半空落下的慕容寒山刺去。

    慕容寒山伸脚轻巧地一勾,这把剑就飞了出去,将一名侍卫刺死,等到慕容寒山落下来时,小楼剑已落在大汗的脖子上,只不过剑只是虚悬,并没有落下。

    朱雀和伏缨见慕容寒山已经制住了大汗,两人边向后退便大喝:“住手!你们不想要大汗的命了么?”

    这些士兵见状只得住手,看着慕容寒山提起大汗就像老鹰捉小鸡那般轻松地走了回去,朱雀和伏缨两人则护在慕容寒山两旁。

    朱雀看着脸上露出桀骜神色的大汗道:“如何?”

    大汗道:“你们胆敢动我一根寒毛,我这些大军定会将你们斩成肉泥!”

    朱雀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其他人或者会被你的大军杀死,但是我们三人绝对能逃出生天,而且迟早会回来报这个仇,不知大汗相不相信?”

    大汗道:“你们想怎的?以我做人质,护送你们回中土?”

    朱雀摇了摇头,轻嗤道:“我们才不会这么没出息,这次出手只不过想让大汗明白,我们无惧千军万马,同时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所言非虚,以你为质?大汗还是小看我们了。”

    大汗感到自己会错了意,听他这么说,登时吓得后脊渗出冷汗:“那么你们的意思是?”

    朱雀道:“我们不屑于以大汗为质,也不屑于就这么杀了你,只是想向大汗证明一下我们的能力,仅此而已,请大汗回去吧。”

    大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担心朱雀不过是在戏耍他,他反问道:“你们……你们肯放我回去?”

    朱雀道:“不错,只不过我们希望大汗分得清轻重,不要再觊觎我们身上这些金子,让我们平平安安地回去,我们的回报是,我们三人此后再也不到准噶尔部的地盘上来,如何?”

    大汗眼睛左右转了转,显然内心犹豫不决,最后,他终于断然道:“好!我相信你们都是言而有信的好汉,能够说到做到!我答应你们,放你们离去。”

    朱雀笑道:“看来大汗还算是个明白人,唉,真想不到,我们拼命为大汗剿灭了雪隐门的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伏缨,你来送大汗回去!”

    伏缨扶着大汗向准噶尔大军走去,脸上毫无畏惧。

    走到一半,大汗道:“多谢相送,我自己可以走。”

    伏缨点了点头,自己走了回来,大汗回到他们大军之中,一群人围在他身旁,问他要不要进攻,将这些汉人宰了,以报被掳之耻。

    大汗胆战心惊地回到大军的拥护中,他看着神情镇定的朱雀等人,思忖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道:“不用!放他们离去!”

    属下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情,他还以为大汗是让这些人先走,然后再从后追上袭击。

    朱雀此刻内心实在不知大汗会不会反悔,他手一挥,伏缨、慕容寒山以及吕如意的千人队跟在他后面向东行去。

    大汗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属下又问道:“什么时候追上去?再不追,他们就走远了。”

    大汗道:“我既然让他们离去,还追什么追?咱们回去吧。”

    属下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些金子……”

    大汗挥手给了此人一巴掌:“人家捉了我却没有伤害我,难道我的命还不如那些金子么?”

    见到大汗发怒生威,其他人无不感到畏惧,再没人劝说大汗前去追敌。

第一百三十五章 魔音教主

    离开准噶尔部的大军已经很远了,伏缨兀自有些不踏实,是不是回头张望,看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

    朱雀道:“他们刚才没有追来,此后也不会追来了,你放心吧。”

    伏缨道:“我们捉了大汗,本能以他为质,为何你还要放他回去?我真怕他怒极不顾颜面,挥军杀过来,我虽然不怕他们,但吕如意他们却完了。”

    朱雀道:“我也担心,但是押着大汗这么有损准噶尔部颜面才是不明智的事,到时候他们不顾大汗的死活,冲上来硬抢人,咱们是杀死大汗呢还是不杀?那就没有余地了,所以我只好赌一把,再加上他也的确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我答应他永不再踏足他准噶尔部的范围,两相妥协,他不会不识相的。”

    伏缨叹道:“你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我还以为你小子知道我已经偷到了血印,所以才故意说咱们再不来这里了。”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红色的方石,上面用西域文字写了一串话,不过他们谁都不知写的什么。

    原来他趁扶着大汗回去的时候,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妙手空空之技,将这枚血印从大汗身上偷来。

    就连慕容寒山也佩服伏缨的手法,因为连他也没有看出伏缨何时出的手。

    一行人走了一百多里地,慕容寒山对朱雀道:“他们回去,你也跟着么?”

    朱雀犹豫了一会,对伏缨道:“伊雪和我师尊都在四季峰,我想回去一趟,你跟着他们先回中原吧。”

    伏缨点了点头:“这件事了结后,我会在家中安分守己一段时间,陪陪唐轩儿和孩子,你回来后可要到我那去找我啊!”

    朱雀点了点头,他说道:“当然,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伏缨一拍脑袋道:“哈哈,放心,我这第二个孩儿若是男孩,定然不会食言,咱们江南见!”

    慕容寒山和朱雀两人并骑看着这些人返回满目疮痍的故土,心中都像是放下了一件极重的心事。

    经过这么长时间,这么遥远的奔波,总算是圆满解决所有的事。

    所有的事?对于慕容寒山来说,未必如此,还有伊琳娜,还有魔音教的事,在四季峰上北斗先生那里等着他。

    朱雀道:“那魔音教教主伊琳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寒山支支吾吾地说道:“没什么,好像是魔音教中的人将她驱逐出教了。”

    朱雀心道,两人之间肯定有着暧昧,他没有多问,只是说道:“走吧。”

    从他们和伏缨分别之处道四季峰并没有多远,两人于第二日午时前后来到四季峰下。

    伊雪正在峰下的树林间采蘑菇,远远地看到两人过来,伊雪扔下手中的篮子就冲了过来,朱雀飞身下马,两人拥抱在一起,伊雪道:“以前你出去做什么,我从没有像这次这么担心,唉,西域的雪隐门当真是让人心惊胆战,你没有受伤吧?”

    朱雀道:“没有。”

    伊雪问道:“看你们的神色,雪隐门定然吃了大亏,再不敢对中土武林出手了吧?”

    朱雀道:“想来如此,因为他们雪隐门算是被我们灭了,门主被我们宰了,宝藏被我们抢了,多半不会再去中原了吧。”

    伊雪又爱又恨地说道:“我最讨厌你这副傲慢得意的样儿,害得人家为你担心死了。”

    朱雀见到慕容寒山站在一旁神色尴尬,连忙问伊雪:“师父家中今日来了客人了吧?”

    伊雪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朱雀说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现在客人还在家中么?”

    伊雪点了点头,慕容寒山虽然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见到她的回答,还是心中怦怦乱跳。

    朱雀又问道:“客人中是否有一位漂亮的美人儿?”

    伊雪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朱雀面向伊雪,眼睛却向慕容寒山的方向一斜,伊雪登时会意,连忙笑道:“不错,的确有一位美丽又冷眼的美人儿,陪同她师父一起来和师父下棋。”

    慕容寒山的心中火热了起来。

    朱雀道:“那咱们赶紧回去吧,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师父了。”

    慕容寒山暗骂,但同时又感激他这么说。

    伊雪道:“你们两人先回去,我刚才采了半篮子蘑菇,回头给你做蘑菇炖小鸡吃。”

    朱雀和慕容寒山一通循着上山路向上行去。

    慕容寒山一言不发,心中飘飘荡荡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伊琳娜,而且伊琳娜似乎还面对着很多的危险,自己是否还要去帮她解决呢?

    想到这里,慕容寒山感到一丝震惊,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优柔寡断,变得狐疑的呢?

    他紧紧攥住小楼剑的剑柄,想要用剑来排除心中的杂念,回归本来的自己。

    剑柄握在手中,那股熟悉的感觉渐渐回到身上。

    进了北斗先生的院子,一眼看去,就能看到厅堂中坐着的两名老者,院子里多了两名小童在打扫庭院,朱雀心中火热,快步冲进厅堂向北斗先生请安,又像北斗先生身旁客座首位上坐着的一位老人磕头,接着朱雀禀明了慕容寒山的到来,三人走出厅堂前来迎接慕容寒山。

    慕容寒山没有见到伊琳娜,心中升起一股不想承认的失落之感,他振起精神,向北斗先生施礼,北斗先生还礼后,向身旁的人介绍剑神的名头,旁边的老人震惊之余,连声说道:“久仰剑神大名,想不到剑神风采见面更胜闻名!”

    慕容寒山谦逊地说道:“一点虚名而已,前辈过誉了。”

    北斗先生又转而向慕容寒山介绍这位老者,此人正是上一任魔音教的教主毕勒格,毕勒格有着典型的西域人的特征,哪怕如今年纪已经很大了,但华发之下,还是能看出他高鼻深目,脸颊如刀削过般充满棱角,让人能够想到他年轻时定是十分俊美之人,慕容寒山对这位穿着简陋麻衣的老人很有好感,连忙上前参见。

    毕勒格带着大有深意的笑容对慕容寒山道:“我听伊琳娜提起过你,说你曾将她自困境中解救出来,我当时还在想,有那个汉人还能比得上朱雀?现在看来,你和朱雀倒也是一时瑜亮,我当初和北斗先生提起,不如将我这位徒儿嫁给他的徒儿,没想到迟了一步,他徒儿已经娶了妻,如今这个遗憾或者能够有了弥补。”

    慕容寒山听到此处,心跳加快,尽管他已经名满天下,见识过各种大场面,但此时的他仿佛一名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少年。

    而他更想不到毕勒格说话这么直接,就在此时,提着一篮子蘑菇的伊雪刚从外面进来,她听到毕勒格的话,忍不住呵斥他:“你这老头,为老不尊,说出这么没有遮拦的话,看我不打你老大耳刮子!”

    朱雀连忙叱责她:“你……别胡闹!怎能这么没大没小的,对前辈说这样的话?”

    伊雪道:“谁让他说话没有前辈的样子?”

    朱雀诚惶诚恐,连忙向毕勒格致歉,没想到毕勒格非但不以为许,反而呵呵笑道:“你这丫头,和伊琳娜也算交好,我可没说错吧……”

    他正解释着,没想到伊琳娜从厅堂的厢房中走了出来,她打断师父的话:“怎么没说错?什么我没嫁成朱雀就是遗憾的事啦?我自己又不感到遗憾,你这么说的话,我就终身不嫁,陪着师父到老,嘿,好稀罕么?”

    伊雪见她出来,两人手拉手走进了厢房去说悄悄话去了,两人好得如同姐妹,而伊琳娜在厢房中当然听到了慕容寒山的声音,但她始终没有向慕容寒山看上一眼。

    慕容寒山一见到伊琳娜,忽然感到手足发冷,仿佛又中了托雅的毒药,全身的内力都被化解了一般,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如何从何提起,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伊琳娜和伊雪一起进了里屋,他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北斗先生安排几人分别坐下,朱雀坐在北斗先生下首,慕容寒山则坐在毕勒格的下首,朱雀此时也明白了这位西域老人的习性,他并不看重中原的这些礼教之防,西域人本就性子开放,伊雪这种以下犯上的话在中土可说是大逆不道,放在他眼中,恐怕更是一种亲近不疏远的表示。

    毕勒格向慕容寒山笑吟吟地问道:“剑神觉得我这顽徒如何?”

    慕容寒山恭恭敬敬地回答:“轻功和身法算得上极为难得,只不过内力薄弱了些,这是女子的通病,非她一人如此。”

    毕勒格听到慕容寒山的回答,先是惊愕,继而似乎感到十分可笑,他率性而为,觉得可笑,便哈哈大笑起来,北斗先生似乎也受他笑声感染,跟着莞尔起来。

    慕容寒山被他笑得有些恼怒,他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他武功高绝,看人的眼光自然也是丝毫无差。

    毕勒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才渐渐收止了笑声,指着慕容寒山道:“傻孩子,谁问你这方面了,我是问你觉得她这个人如何,可不是说武功,她武功如何,难道我这个为师的还不知道么?”

    慕容寒山尴尬起来,他说道:“你这宝贝徒弟性子执拗,性情多变,在下是有些捉摸不透。”

    毕勒格呵呵笑道:“不错,只不过普天下的女孩子都让人捉摸不透,唉,这可有点难了。”说着神色变得忧愁起来。

    北斗先生问道:“什么有点难了?”

    毕勒格道:“我这女徒刚刚被魔音教驱逐出教,此刻哪有心情谈论这些?听说魔音教此刻已和雪隐门联手……”

    朱雀插口道:“这点不用担心,雪隐门已经被我们诛除了,雪隐门的门主也已伏诛,此后再也不能为祸草原了。”

    毕勒格感到有些吃惊:“此话当真?”

    朱雀道:“晚辈不敢撒谎。”

第一百三十六章 意乱情迷

    毕勒格面对这慕容寒山,眼睛似乎都笑得眯了起来:“想不到你们竟能将这帮为祸草原的毒瘤铲除,了不起了不起。”

    慕容寒山谦逊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让他们胆敢道中原去为非作歹呢?”

    毕勒格对慕容寒山的傲气十分欣赏,他说道:“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有?”

    慕容寒山问道:“什么考虑好了没有?”

    毕勒格笑吟吟地说道:“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我这个女徒儿说和你颇有缘分,你难道……”

    慕容寒山的脸难得的红了,他摇了摇头:“在下道没有考虑过这许多,我这人差幸在剑法上略有所长,其余之事几乎一窍不通,未必是令徒良配。”

    朱雀听到隔壁厢房中原本伊雪和伊琳娜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此刻却变得鸦雀无声,显然两人在偷听厅堂中这至关紧要的谈话,他心中好笑,却没有揭破。

    只是因为慕容寒山的回答,厅堂中也陷入尴尬的安静,毕勒格自嘲地笑了笑后说道:“看来还是我小瞧了剑神,剑神乃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我的女徒不过是一只林间嬉戏的黄雀,黄雀又怎能配得上凤凰?”

    慕容寒山道:“不是这个问题,伊琳娜于我而言,乃是我一生中除了我母亲外最重要的女子,只是我自己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她而已……”

    毕勒格释然道:“原来如此,这我也能理解,我说呢,剑神武功再高,首先也是一个人,一个男人,只要是个男人,又怎会不喜欢我那漂亮乖巧的徒儿,好,既然剑神还没有准备好,那我就让徒儿等候剑神一年,这一年里,剑神随时可以来月伦山找我……”毕勒格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让慕容寒山想好后去找他,迎娶伊琳娜,时效是一年。

    可是毕勒格的话还没说完,伊琳娜就从厢房中冲了出来,一脸哀戚地对毕勒格道:“师父,我不愿嫁给他,你别胡乱做出承诺,以至误了我的终身。”

    朱雀知道这当然不是伊琳娜的由衷之言,她自然是喜欢慕容寒山的,只不过慕容寒山的犹豫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她故意这么说的罢了。

    毕勒格道:“可是你那日不是跟我说……”

    伊琳娜道:“那日不过是我酒后之言,做不得准的,师父,我希望你不要逼我,否则我就从这山上跳下去,省得受你们的逼迫。”

    毕勒格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嫁便不嫁吧,何用寻死觅活的呢?”

    说到这里,毕勒格向慕容寒山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说句软话,哄哄伊琳娜,但慕容寒山却恍如未见,人看着厅堂外的远方。

    毕勒格露出凄然地表情道:“你师娘仙去后,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旁,你不嫌我凄寂可怜,轻易便说出死啊活啊的话,那是在逼我早点入土了。”

    伊琳娜闻言扑到毕勒格的怀中哭道:“对不起师父,徒儿不孝,不该伤你的心,可是徒儿被人欺负了,自己心中也难过。”

    毕勒格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些教中的老家伙将你赶出了教,我去教训他们,让他们恭恭敬敬地迎你回去做教主……”毕勒格语气中并无什么把握,显然他这么说要么只是在宽慰伊琳娜,要么是准备拼死帮她了,其实他又岂能听不出伊琳娜言下之意,就是慕容寒山在感情上欺负了她?只不过他只能故作不知,否则就会令她更为伤心。

    朱雀和北斗先生两人只觉气氛十分尴尬,北斗先生道:“师侄不用担心,你师父偿若出手有所顾忌,不忍对他们下手,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够出面的……”

    慕容寒山听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向朱雀和毕勒格道:“在下有些气闷,出去走走,失礼之处莫怪。”

    说完,他径直走出了厅堂,北斗先生向朱雀递了个眼色,朱雀会意,连忙跟着慕容寒山走了出去,他前脚刚踏出房门,后面伊雪就从厢房中走出,拉着伊琳娜回厢房去了,厅堂中只剩下北斗先生和毕勒格两位老人相视苦笑。

    出了厅堂,来到院外,慕容寒山站在一块石台上,纵览山下远处景色,此时太阳耀眼,将山中云雾驱散,视野十分开阔,山风吹来,让人感到胸襟一爽。

    慕容寒山听到朱雀跟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果然是站得高,望得远,不过有利自有弊,看是看得远了,却容易让人忘了眼下,站得高,也就是容易处在险境,也就容易跌得更惨。”

    朱雀似有所悟,又似乎听不明白他的含义,他问道:“你不喜欢伊琳娜么?”

    对于这个问题,慕容寒山回答地倒也痛快:“伊琳娜是个好姑娘,谁会不喜欢她呢?”

    朱雀想不到他的话如同他的剑一般令人难以招架,他问道:“既然你喜欢她,为何不答应毕勒格老人的话呢?”

    慕容寒山道:“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会答应的,但是当我眼睛看到腰间这把剑的时候,我便想到,我若是娶了她,未免有些对不住这把老伙计了。”

    朱雀苦笑道:“这是两码事,怎能混为一谈?”

    慕容寒山道:“这不是两码事,我的剑已和我融为一体,这么多年来,我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剑,为了达到更高的高度,如今我要是成了家,我还能站在这个高度么?就算还能站在这个高度,我还能继续攀登么?自然是没有了可能。”

    朱雀道:“若非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定会以为你在胡说八道。”

    慕容寒山带着嘲弄的口吻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朱雀道:“你未必知道自己,说不定我是旁观者清呢?”

    慕容寒山没有再理会他,因为再说下去,无非就是陷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无穷诡辩当中,他大有深意地说道:“如有你有一副精美的马鞍和两匹马,一匹好马,一匹劣马,你会将马鞍放在哪匹马上呢?”

    朱雀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放在好马身上了。”

    慕容寒山道:“照啊,伊琳娜是位年轻的姑娘,应当和她年纪相当的人在一起,好马配好鞍,我不是好马,而是老马。”

    朱雀想不到他能从这个角度理解此事,他几乎无言以对,随着慕容寒山的视线看了看远处的风景后,他问道:“可是如果你自己不能跟她在一起,你不会感到寂寞孤单吗?”

    慕容寒山道:“我已经寂寞孤单很久了,已经习惯了,若是突然有一个人在我身边,我反倒不会适应,更何况她也拒绝了我。”

    朱雀苦笑道:“你这是在狡辩,若非你的犹豫不决,她又怎会拒绝你呢?只不过这种事毕竟还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外人也难以置喙,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只不过有些地方是在是太难以接受了而已。”

    慕容寒山道:“你们看来的圆满,对我来说也许是缺憾,你们觉得遗憾的,对我来说说不定是平常,这个道理,我也是刚刚领悟到的。”

    朱雀心道此人真是不可理喻,自己如此苦口婆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一怒之下赌气说道:“随你吧,我都懒得再跟你多说,真是浪费口舌。”

    慕容寒山笑道:“这是你自找的,可别赖在我头上,伊雪在此,我看你是一时半会也不会回中原了,那么我自己先告辞了。”

    朱雀道:“咦,你不是说了要留在四季峰上和我师父谈剑论武的么,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慕容寒山道:“以后再来吧,现在我心中静不下来,还谈什么剑论什么武?”

    朱雀笑道:“这么说来,你也不是对伊琳娜一点感觉没有。”

    慕容寒山也不否认:“我又不是一块木头,自然会有感觉,只不过我想我还是不能放纵这种感觉,而是要克制,否则的话,我……我能预感到自己会迷失其中,这种感觉说给你听你也不懂,对了,我去跟北斗先生以及毕勒格前辈辞别。”说着就向院子走去。

    朱雀见他去意已决,在他身后叹道:“你这么无情,伊琳娜定会伤心的。”

    慕容寒山停下脚步,似乎颇有感触,但最后他还是一言不发,走进了院子。

    朱雀不想见到他们离别时的尴尬,所以留在外面没有随他进去,很快,慕容寒山又走了出来,对朱雀道:“我走了,有空去万剑山庄陪我练练剑。”

    朱雀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慕容寒山下了山。

    伊雪不知何时从后面走了过来,她来到朱雀身旁,自他身后轻轻拥住了他,朱雀心头升起一股温馨之情,也许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吧,自己觉得慕容寒山该和伊琳娜在一起,甚至他自己都很矛盾,为何临到头却又狠心拒绝?他问伊雪:“伊琳娜是不是很伤心?”

    伊雪放开了他的身子,点了点头:“怎会不伤心呢?谁能想到剑神是这么冷漠的一个人。”

    朱雀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吧,只不过我感到他未必是咱们看到的那样。”

    伊雪点了点头:“但愿吧,饭做好了,咱们进去吃饭吧。”

    慕容寒山的确是决绝地回到了万剑山庄,但是他却不是硬着心肠直接走的,他先去了魔音教的门户,找到了魔音五老,将五老重伤之后,又将把伊琳娜赶出教门之人一一教训一顿,他之所以没有痛下杀手,自是看在伊琳娜的面子上,他以伊琳娜之名,假意要剿灭魔音教,迫得魔音教不得不答应请伊琳娜重新做回教主,慕容寒山才肯放过他们。

    之后,他又将托雅当时委托去找伊琳娜的百十名雪隐门弟子全都一一找出了结了,这才施施然回到中土。

    伊琳娜后来自然是听说了此事,她明白了慕容寒山对她非是没有情意,这才获得稍许安慰。

    至于后来他和伊琳娜的境遇如何,他们是否终能走到一起,已是很久之后的事,暂且不提。

    这场慕容寒山西行求索之路,以及西域剑客妄图肆虐中土武林的故事,就此便告一段落。

第一章 伏缨出世

    江湖上若论起侠义之辈,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自然算得上一个,他将自己偷来财宝的八成都捐给贫苦百姓,这种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举,非但获得了被接济之人的感激,甚至丢失了财物的富户通常也不会真个怨恨他。

    甚至还有人希望伏缨早点来家中偷一件宝贝去,这绝非是因为这户人家的人傻了,而是伏缨偷盗有个规矩,那就是一户人家绝不会下手两次,所以被偷过一次的人,基本上可说是高枕无忧了。

    而且他不耻于偷窃穷人的东西,他常常说道:“以满盈之余,补不足之缺,我做的事,乃是令天下更趋于平衡。”

    这小子竟然将自己令人不齿的作为形容的这么富有境界,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这也是伏缨为何做着这么卑贱且可耻的事,却依旧令人喜欢的原因。

    在绿林中以偷盗为生的人当然不止他一个,但是能够被人记住,受人尊敬,且津津乐道的人,唯有他一个。

    所以这个故事便是记录伏缨为何会成为红缨公子的经历……

    三十五年前。

    夜。

    祁连山脉麒麟峰下的伏家村里,有一个孩子出生了,伏家人注重血脉传承,因此当产婆抱出来道:“恭喜恭喜,是个男孩!”时,伏家上下无不欢欣雀跃,孩子的父亲名叫伏风,更是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了。

    之所以他如此激动,乃是他前面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如今他已经四十出头,好不容易诞下一位麟儿,又怎会不激动,怎会不兴奋若狂?

    但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伏风的妻子邱宁生孩子时因出血过多而死。

    伏风和夫人邱宁的感情很深,这一夜让他又悲又喜,又喜又悲。

    悲喜交加之夜诞生的这位孩子,取名为伏缨,当时谁都想不到伏缨此后会成为名动江湖的大盗。

    偿若伏缨成人后再回去,伏家村的老人定不会忘记那次宴席,那次由伏缨的父亲伏风所摆的轰动周围几个村子的百日宴,前前后后共摆了两百多桌宴席,两百多桌宴席对于城里的大户人家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但在祁连山山脚下的小村庄里,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手笔了。

    可是伏缨却不会再回去,因为那里是他的伤心地。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因为生他时难产而死,别看伏缨现在很瘦,他出生的时候可是重逾八斤,那是伏家村多少年都没有遇到过的巨婴了,村里大都贫困,就连孕妇所吃也不过是比平常多一些口粮罢了,但是伏风却给他夫人,也就是伏缨的母亲吃了很多的大补之物,这也导致了伏缨出生时因为不容易生产,结果连累了伏缨母亲因此去世。

    后来伏缨甚至故意忍耐饥饿,人有一段时间变得瘦骨嶙峋,就是因为他得知了母亲是因为自己的肥胖而死,为了给母亲赎罪,他故意地吃得很少,只不过这种赎罪方式,在别人看来,多少有些不能理解。

    从伏风对待夫人的喂养,以及伏缨出生后大摆宴席可知,伏风家当时在伏家村算得上十分富裕的了。

    的确如此,伏风会些武功,且擅长打猎,常常能在山中打到奇珍异兽,这些奇珍异兽的皮毛十分值钱,有的甚至能卖到百斤,再加上伏风在祁连山中打猎时,偶然会遇到生长了数百年的灵芝或者人参,更是令他积攒了不少钱财。

    所以后来人们对于伏缨为何成为一名大盗而感到奇怪,因为小偷小贼,都是因为生活所迫,才走上这条路子。

    伏缨家境优渥,武功高强,为何偏偏会走上这条道路呢?

    朱雀就曾经这么问过他:“以你的身手,干什么不好,为何偏偏选择做个小蟊贼?”语气之中,大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之叹,其实以伏缨的本事,就像一块明玉,却去做了垫脚石,怎能不令人生出可惜可怜之叹?

    伏缨却说道:“别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做贼,我是偷王之王,盗中之皇,就算说是大盗也比小贼好听,就像你不称呼慕容寒山为剑神,而是喊他耍把式的一样难听。”

    朱雀不屑地说道:“贼就是贼,难道换成梁上君子的称呼,就不是贼了么?”

    那时候朱雀和伏缨两人不过刚刚相识,对彼此还不是很了解,对于朱雀的事,伏缨也听说过不少,他反驳道:“你朱雀又算什么?还在这里指责我,你不过是个好管闲事的家伙罢了,子不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朱雀摇了摇头:“我怎样多管闲事,所作所为都是行正义之事,但偷盗就是偷盗,你用什么词语来粉饰,毕竟也是违反国法之事!”

    伏缨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你学过武功吧?”

    朱雀不明所以,说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伏缨冷笑道:“武功剑法都是杀人之术,你若真是坦荡君子,学来何用?”

    朱雀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道:“这完全是两件事,我学了武功,不会对好人出手,惩恶扬善,乃是我辈分内之事,不学武功,何以打抱不平?何以对付那些持强凌弱之辈?”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只要是热血男儿,听了后无不会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但伏缨仿佛却无动于衷,他接着问道:“遇到穷凶极恶之辈,你杀不杀?”

    朱雀道:“我当会劝他弃恶从善。”

    伏缨问道:“他要是不听呢?还要继续作恶呢?本性难移呢?”

    朱雀道:“那我当然会杀,就连佛祖都有降魔除妖的举动,何况我们的侠义之举,不就指的此事么?”

    伏缨哈哈大笑道:“你用武功惩恶扬善,难道就不违背国法么?你有什么资格惩治恶人?你如此理直气壮,又有什么底气来指责我?难道我劫富济贫的举动不也是在行侠仗义?不也是惩恶扬善?咱们哥儿俩所做的事,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朱雀恍然大悟,他是个磊落之人,想通了自己的偏见后,连忙跟伏缨致歉,两人从此成为莫逆之交。

    这是后来之事,现在提起,不过是为了让人明白伏缨为何会走上这条路,以及这条路的正邪之说。

    时间再回到三十五年前,伏家村伏风家,同一天晚上遇到了一件喜事,一件辈事,此后几日,伏缨就交给了家人请回来的奶妈照顾着,而伏风则全心放在伏夫人的丧事上。

    那时候的伏缨还不知道丧母之痛,村中人对他十分照顾,每户人家都给扶风家带了各种婴孩所需之物,什么尿布玩具衣服等等,就连谁家熬了肉粥,也会给伏缨送来一些,这让伏风感激不已。

    两年过后,在伏缨蹒跚学步时,已经有人开始为伏风介绍女人,这叫做续弦,彼时的伏风还没有从丧妻之痛中恢复过来,所以一一都给拒绝了。

    按理说伏缨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长大后应该想着回馈村里才是,但伏缨逐渐长大后才知道,他们之所以对他家这么好,是因为伏风非常能干,无论谁家有什么事,只要招呼一声,伏风只要在家,都会赶着去办,别人拿些不值钱的东西出来,为的是换来伏风的帮助。

    这一点,在伏缨四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其他村中小孩在和他一起玩耍的时候,总会提到,你家里的什么东西,就是我家送给你的,你小时候吃过的什么东西,就是我家匀给你家的,久而久之,这些原本算是好心好意的恩惠,逐渐让伏缨感到厌烦。

    那一日,伏缨回到家中,看到伏风正在剥一只猎物的皮,他问道:“爹,咱们家的东西,都是别人给的么?”

    伏风愕然:“什么东西?”

    伏缨道:“就是我的那些鲁班锁,弹弓,小弓箭,鸡毛毽子之类的东西,还有我穿的这些旧衣服,我吃过的米粥一类的。”

    伏风点了点头:“不错,是村里的街坊给送的,怎么了?”

    伏缨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他们老是拿这些东西说事,好像我欠他们似的。”

    伏风不以为意,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爹也常常帮他们的忙,算下来,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只有他们欠咱们的人情,没有咱们欠他们的,不要多想了。”

    伏缨点了点头,这个想法从此埋在了他的心中。

    在伏缨五岁时,伏风对夫人的思念终于转淡,他经不住媒婆不断地劝说,终于打算续弦再娶,结束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带着孩子的生活,因为伏风能干,家境殷实,前来说亲的人络绎不绝,伏风最后选择了一位教书匠的女儿陆凤娇,在伏风眼中看来,这名女子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礼,这对伏缨之后的成长也有帮助。

    可是伏风万万想不到,就是因为这位教书匠的女儿,他和儿子之间产生了无法弥合的嫌隙。

    之前几年,伏风为了多照顾伏缨,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村子里的家中,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进入深山去打猎了,娶了陆凤娇后,伏风将伏缨交给了她来照顾,自己和两名好友一起入了祁连山,准备好好狩猎一场,补贴家用。

    伏风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第二章 夜钓老人

    这段时间里,伏风续弦的这名女子陆凤娇开始暴露出本性。

    陆凤娇并不认为伏风是她的良配,而且伏风上一位妻室之死,都是为伏缨所害,所以不免会想到伏缨克母,如今她陆凤娇成了伏缨的母亲,哪里还能对伏缨好了?伏风在家时,她不敢造次,这次伏风出去打猎,那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这时的伏缨只有五岁,陆凤娇任他出去到村子里去玩,她在家只做了自己的饭,到了饭点时故意不出去喊伏缨吃饭,等伏缨到家时,陆凤娇连碗筷都洗刷好了收拾起来,伏缨还没开口问她,陆凤娇反倒先指责起伏缨来:“你在外面玩野啦?连吃饭都不知道?”

    伏缨饿着肚子,又是委屈又感难过,他说道:“爹地在家时,我多晚回来都会吃饭。”

    陆凤娇道:“那是你爹,不是我,我是你爹明媒正娶而来,又不是你们家的佣人丫鬟,我告诉你,以后该吃饭的时候,给我及时回来,回来晚了,就没有你的饭吃。”

    伏缨嚎啕大哭,只想着将此事告诉父亲伏风,只可惜伏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哭的时候,陆凤娇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也不相劝,伏缨此起彼伏地哭了一阵子,感到哭也没有什么用,哭声便小了,他在外面疯玩,又哭了一场,感到十分疲倦,便要进屋睡觉。

    伏风娶来陆凤娇之前,伏缨一直都是跟着伏风一起睡,父子两人睡在一张大床上,可是陆凤娇入门之后,那张大床就没有伏缨的份了,这次伏风外出,他曾叮嘱陆凤娇,自己不再时,让她带着伏缨一起睡,所以伏缨径直向大床走去,他小小的人还没走到床前,就被陆凤娇揪着耳朵给拉开:“去去去,你看你一身脏泥,怎么能在这床上睡,虽然你爹说了,但前提是你要洗得干干净净才准上床!”

    这也是陆凤娇怕自己做得太过分,等伏风回来后,她没法交代。

    可是此时灶里炉中都熄了火,根本就没有热水,五岁的伏缨又怎么洗?就算有热水,平时也都是伏风给他洗,何况此时的他又饥又疲,哪有精力去洗什么澡?他说道:“平时都是爹给我洗的……”

    陆凤娇打断他的话:“你这么大了,本该自己去洗,这样吧,你偿若不洗就要睡,我也不是不答应,只不过不能在这里睡。”

    伏缨问道:“那在哪里睡?”

    陆凤娇道:“柴房里不是有一对柴草吗?那里软软的,也冻不着你,我跟你说啊,不是我赶你去那里睡,实在是因为你身上太脏了,偿若洗了澡,再来床上睡也行。”

    话是这么说,伏缨最后还是选择去了柴房。

    这一夜饥肠辘辘,伏缨饿醒几回,也没睡个踏实,到凌晨时,这才困得很了,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伏缨醒来时看到外面日上三竿的太阳,就知道不妙,果然,等他出去时,陆凤娇又已经吃过早饭,还埋怨他是个懒虫,睡到现在。

    若是个大人遭遇到这些,自然懂得据理力争,但伏缨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哪能辩论过她?他受了委屈,一连两顿饭都没吃上,但此事激起了他脾性,若是普通小孩,留在家里等上一两个时辰,到了晌午时都不离开家,自然能赶上吃顿中午饭,可是伏缨忽然醒悟,怕是自己留在家中,她要是不给自己饭吃,自己也没有法子。

    如果他自己不想些办法出来,说不定在他爹伏风回来之前,他就会饿死。

    后母虐待孩子,打死饿死的事又能少了?

    伏缨不懂这些,只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娘,所以对自己也没什么感情,他直接离开了家,去找村中的伙伴,陆凤娇在后面冷笑,这小子饿成这样,还想着出去玩,自己胡乱弄些吃的,不论等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说吃过了,看他又如何。

    可是伏缨这次出去,却大出陆凤娇意外,非但晌午时伏缨没有回来讨饭吃,甚至到了晚饭时分,他还没有回来。

    陆凤娇不免有些发慌,她心道,难道因为伏缨年纪小,饿昏了头?一日一夜就能将他饿死?偿若他死在没人知晓的地方,被狼拖走,那倒罢了,就怕他死在村子里,等伏风回来,她不好跟伏风交代。

    偿若伏风疑心于她,以伏风的身手,以及他那五大三粗的体格,要为儿子报起仇来,还不得将她打死?

    她越想越怕,连忙出去寻找,她在村中转悠一圈,天色已黑,村中道路又不平整,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还将脚踝扭了,痛得她冷汗直冒,但比起找不到伏缨来,些许脚疼又算得了什么?

    陆凤娇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唤着:“伏缨!伏缨……”

    伏家村并没有多大,陆凤娇只找了一半,就找到了伏缨的所在,原来他正在另一户人家中玩耍,这家人名叫伏云,整个伏家村都有些沾亲带故的,陆凤娇根据伏云家眷所言,伏缨晌午就在他们家吃的饭,晚上也是,伏缨吃得特别多,吃饱了就留在他们家中和另一个孩子一起玩儿。

    陆凤娇一听伏缨吃得饱饱的,自己却为他担惊受怕,甚至将脚扭了,那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厉声骂道:“你这个小畜生!家里的饭你不吃,偏要跑来吃别人家的,偿若吃坏了肚子,看你爹回来怎么教训你!偿若吃出个好歹,嘿,咱们可没完!”

    这话明着是对伏缨所言,可是处处都在指桑骂槐,点明若是伏缨在他们家吃饭吃出个好歹来,她一定不会饶过他们!

    伏云夫妻二人听她话说得难听,想要反驳,却又想起他们惹不起伏风,偿若闹僵了,对他们也不好,何必为了一个婆娘的几句话,就搞得反目成仇呢?想到这里,两人忍了下来,像送佛似的,恭恭敬敬地送他们娘俩出门。

    临别时,伏云对伏缨说道:“以后啊,你还是在家吃饭吧,别上世叔家吃了,世叔家的饭怕你吃出好歹来,咱们承担不起。”

    这句话虽然也是跟伏缨说的,但话中冷嘲热讽之意还是直指陆凤娇。

    陆凤娇却不理会他,她目的已达,就是要村里的人都不敢收留伏缨吃饭。

    伏缨心中又惊又怒,然而他却又毫无办法,毕竟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这天晚上回到了家,陆凤娇依然让他睡在柴房。

    第二日,伏云一家将陆凤娇所说的话传遍了全村,果然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再收留伏缨吃饭,以防吃出什么好歹来,他们跟着遭殃,这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就在这一日,伏缨非但没有在家中吃上饭,在村子里也没有找到饭吃,一日下来,伏缨饿得精疲力尽,他决定不再回家,而是在傍晚来临时,他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

    当天晚上,陆凤娇一瘸一拐地出来找他,陆凤娇的呼喊声从村头传到村尾,为的是让全村的人都能听到,自己满村找过他,这样伏风回来后,偿若见不到伏缨,她也好有话说。

    没有饭吃还好,可是没有地方睡觉,尽管是在夏末秋初,夜晚还是有些寒冷,伏缨家回不得,村里又没有人收留他,为了保持暖和,伏缨在村外来回跑动,以暖和身子,可是一天都没有吃饭,他又能跑多久?

    村外有条河,河边有片果园,伏缨跑过去,准备找些果子吃,可是果子都被摘过了,整个果园的果树上竟然一个果子都没有,地上倒有几枚腐烂的果子,也吃不得。

    此时的伏缨对这名后母可算是恨透了,但是他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又能怎么办呢?

    伏缨来到河边,看看能不能捡到些被人丢弃的破布破衣服用来御寒,月亮倒映在河水中,显得特别明亮,伏缨想起父亲跟他讲过的猴子捞月亮的故事,伏缨想起父亲,心中又是思念又是心酸。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河边有一个人带着斗笠坐在河边夜钓,伏缨不知道此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在旁边阴暗处偷偷瞧着,这人坐在一张马扎上,身旁放着一个鱼篓,鱼篓中似乎已经有了几尾鱼,因为鱼篓时不时地晃动,伏缨猜测应该是里面的鱼在游动导致的。

    如果伏缨一直在伏风的照顾下,定然会和寻常孩子没什么不同,什么事都不需要自己去想,大人自会给他准备好,而这两日后母对他的欺凌,使得他忽然间变得心智成熟了起来。

    这位夜钓的人又钓起几条鱼后,似乎觉得够了,便收起了钓竿,然后在河床边收集了一些柴火,点燃了一个火堆,此人找了很多柴火放在一旁用来添柴,然后他将钓来的鱼就着河水洗剥干净,用一根竹条串上,放在火上细细靠着,很快,一股烤鱼的香味弥漫开来,此人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佐料,此人将佐料均匀地洒在遇上,那鱼的香味更浓了。

    躲在一旁偷偷看着的伏缨,闻到香味,肚子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那夜钓之人向伏缨这个方向看来,然后用慈祥的声音说道:“这条鱼已经烤好了,先给你吃吧。”

    伏缨大喜,哪还顾及此人是好是坏,连忙从暗处走了出来,连跑带跳地赶了过去,接过鱼就要吃。

    这人拦住他:“慢着!刚烤好的鱼很烫,你冷一冷再吃,另外,鱼肉多刺,你吃得时候小心些。”

    伏缨这才看清斗笠之下,此人原来是位年长的老人,老人脸上皱纹纵横,黑夜中见到原本有些骇人,但因为老人给了他吃得,在他小小年纪的眼中看来,这位老人实是十分慈祥。

第三章 缘分情分

    老人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生怜悯,他一边烤着另一条鱼,一边忍不住问伏缨:“你爹娘呢?怎的你半夜三更一个人在这?”

    伏缨只顾吃,也没有去理会他,三下五除二,一条烤鱼吃完,眼睛像是倒映着月光,又像是饿得放光,总之眼睛十分明亮地盯着下一条正在烤着的鱼。

    老人又问了一遍他为何沦落到如今的处境,他这才说道:“我母亲早就死了,父亲上山打猎去了,家中还有一位后娘,但后娘不喜欢我,不给我吃的,我怕饿死了,便从家里跑了出来。”

    老人摇了摇头表示不信:“你穿着虽谈不上华丽,总也是胜过了大部分村中孩童,而且你身子肥肥胖胖的,显然不似长期遭人凌虐的样子,只不过你饿成这样又不像假的,唉,真是令人难以索解。”

    伏缨没有解释,而且他不过五岁,也难以解释清楚,眼睛直勾勾地瞧着火上烤着的鱼,这条鱼十分肥美,被火靠得滋滋作响,老人不紧不慢地撒上佐料,香味透出,实不亚于第一条鱼,老人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多大了?”

    伏缨道:“五岁了。”

    老人问:“虚岁五岁?”

    伏缨道:“虚岁六岁了。”

    老人:“你娘是怎么死的?”

    伏缨听到老人的问话一愣,接着眼睛一红,用自责的口吻道:“我娘生我那天死的,前几天我曾听后娘说,我娘是被我害死的,说我克母什么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爹因此和后娘大吵了一架。”

    老人看了看伏缨的面相,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他问道:“你出生的时候很胖对不对?”

    伏缨佩服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爹以前也这样说过。”

    鱼烤好了,老人不再搭理他,而是拿起烤鱼就吃,伏缨在一旁馋得直咽口水,却又不好多说什么,老人一边吃一边道:“你怪我这条鱼没有给你吃,是不是?”

    伏缨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若说是,又怕老人生气,下一条鱼也不给他吃,说不是,那真是在撒谎了。

    老人笑道:“你虽然饿,我也饿呀,何况我敬你是客,第一条鱼给了你吃,但我也要吃的,你说是不是?”老人吃完鱼,又着手去烤下一条鱼。

    伏缨以为老人会将这条鱼给他吃,然而这条鱼烤好后,老人自顾自地吃着,也没有给他吃,第三条鱼之后又是第四条鱼,老人也是自己吃了,伏缨在一旁看得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老人一边吃着鱼,一边看着伏缨,还故意用有些惊讶的口吻问道:“你为何还不走?”

    他自然是在明知故问,小伏缨在一旁感到委屈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老人装作恍然的样子问道:“你还想吃是不是?”

    伏缨点了点头。

    老人道:“你想吃你可以自己去钓,然后自己烤来吃不就行了?我甚至连鱼竿都可以借给你。”

    伏缨道:“我不会。”

    老人又问:“那是否我应该给你吃呢?”

    伏缨不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回答。

    老人道:“你我素不相识,又没什么情分,我凭什么要将辛辛苦苦烤来的鱼给你吃?若说相识是场缘分的话,我也给过你一条鱼吃了,要知道,这世上没人是应该为你做什么的,也没人应该给你什么,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想要什么,就该自己去争取。而且你也应该在此时感到知足,毕竟还吃了一条鱼呢,我若不给你,你连一条鱼也吃不上。”

    伏缨虽然年幼,对这些大道理似懂非懂,但他听到的这些话中有两句话还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没人应该为你做什么,也没人应该给你什么,谁也不欠谁的,想要什么,都应该自己争取。

    应该知道满足。

    话是这么说,老人连吃三条鱼之后也吃饱了,他这才慢斯条理地又烤了几条鱼,让伏缨也吃了个饱,伏缨听他口气似乎不会给他烤鱼吃了,想不到他口是心非,伏缨吃着烤鱼时,心中更是感激涕零。

    两人吃完后,老人收拾了火堆,然后扛着鱼竿就要离去,伏缨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便紧紧跟在老人身后。

    老人转过身来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伏缨依然说不出话来。

    老人道:“你回去吧,等你爹回来你就能吃饱饭了,你也别嫉恨你后娘,每个人做出种种乖张的举动,总有她自己不幸的遭遇,唉,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回去吧。”

    伏缨虽没有说话,但始终不愿离开老人,老人感到厌烦,忽然加快身子,人如同一阵风般,忽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老人是怎么离去的,又去的哪里,伏缨茫然不知,他忽然感到害怕了,他虽然只有五岁,却也听人说过鬼的事,难道这老人是鬼?

    伏缨四周看了看,秋夜万籁俱寂,唯有夜风拂过,一刹那间,伏缨感到无比凄凉,他没见过母亲,又不知父亲何时回来,后母对他十分刻薄残忍,唯一对自己好一点的老人,却又倏忽不见,天地之间,仿佛自己孤零零地没有半点依靠。

    接下来该去哪里呢?回到村子旁边等着吧,等着父亲回来,但他又怕被后母捉回去,偿若父亲真的回来,后母先告诉父亲自己不按时回家吃饭,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他会不会因此责骂自己?

    何去何从?

    伏缨一时下不定决心,便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下靠着大树坐着,他想着如果母亲因为自己而死,那自己是否也该死,给母亲赎罪?

    不知何时,困倦袭来,伏缨睡着了。

    半夜里,伏缨做了个噩梦,梦到后娘找到了他,他害怕她把自己捉回去,还不给自己吃的,还会打自己,他惊吓之下,撒腿就跑,后娘在后面追赶,伏缨跑得气喘吁吁,怎么都摆脱不了她,他心中害怕极了,拼命跑着,胸口间一口气都要胀开,后娘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追着,虽然暂时没有捉住他,但是他无论如何都甩脱不了,他唯有拼命再拼命地向前跑……

    “啊……”伏缨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他出了一身冷汗,身上不知何时被人盖着一件衣服,虽然盖着衣服,却还是感到异常寒冷,身旁是那为给他烤鱼吃的老人,伏缨想给他说说话,却感到身上软绵绵的,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老人拿出一个水壶,给他喂了几口水喝,同时叹了口气,因为他发现伏缨发了高烧。

    原来这老人在伏缨面前倏忽间不见了,是他躲在了树上,他想看看伏缨找不到他以后会去哪里,这次和这个小孩相遇,让他落魄的心中浮起一丝温暖,但是他独来独往惯了,即便对这小孩心生好感,却不愿被他牵连。

    他以为小孩会回村子,那么他就了无心事了。

    哪知道伏缨来回徘徊了几步,竟就此靠着大树睡下了,这秋天的寒夜,夜风凉如水,小小孩子睡在旷野中,岂不冻坏了?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却没想到他几日食不果腹,身子虚弱,还是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如此一来,他势必不能袖手不顾,否则这小孩死在荒郊野外也有可能。

    喝了几口水的伏缨想起刚才的噩梦,加上如今身上感到寒冷,一股自怜自哀涌上心头,惊惧惶惑之下,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这么一来,老人更是心中慈悲之意大盛,他轻轻抱起伏缨,将衣服裹好,然后向着旁边的镇上走去。

    当他抱起伏缨的那一刻,他感到伏缨虽然身子不瘦,但骨骼甚轻,颇有些没有消去的婴儿肥,若是瘦下来,正适合连自己这门功夫,在自己落魄之际,上天忽然给他送来一位上佳的弟子,这难道就是天意?

    老人没有多想,展开轻功,向镇上如飞而去。

    伏缨感到身子轻飘飘的,恍惚之中,好像听人说过,人死了后,就会飘飘荡荡的,难道自己是死了?他轻轻地问老人:“我这是在哪里?”

    可是老人的耳中灌满了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没有回答他,这让伏缨更感害怕,他不知道自己高烧之后,浑身无力,自己说出的话,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记得。

    这件事在许多年以后,伏缨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就是那位老人,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老人很快带着他来到镇上,找到了一家郎中为他诊治,郎中对于半夜被人惊扰好梦感到十分厌烦,但等他看到老人一张充满戾气的脸后,便不敢再抱怨,连忙给伏缨诊治,好在伏缨所患的不过是普通的风寒,虽然身子烧得烫人,却并无性命之忧,他给伏缨扎了几针后,伏缨的高烧便退了少许。

    郎中家中常备着治疗风寒的药物,他起了炉子,给伏缨熬了一碗汤药,伏缨喝了以后,发了一身汗,风寒差不多就好了。

    喝了药后,老人并不立即离去,而是抱着伏缨,在郎中炉子旁,看着他沉沉睡去,知道天亮后,他才结了诊金,带着伏缨离去,在此期间,郎中一直不敢离开,他的家中有很多之前的东西,若是他回去休息,老人将他家中的财物偷走又如何?

    他实在是多虑了,偿若他知道老人的身份,恐怕早吓得想办法躲出去,而不是留在这里了。

第四章 狠毒心肠

    天亮后,老人带着伏缨来到集市上吃了几笼汤包,伏缨就算父亲伏风在家时,整日间吃得也都是馒头腊肉面条炒菜,很少能来到集市上吃到这等美味之物,吃得他大呼过瘾,再加上豆花小菜,直吃了个肚皮滚圆。

    吃完饭后,老人要带他回去,伏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他说道:“我宁可做小乞儿,也不想回家。”

    老人听后,原本慈祥的脸,瞬间变得冷漠起来:“你想做小乞儿?”

    伏缨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得说道:“我此刻回去,在我爹回来之前,说不定会给后娘饿死,若是当个小乞儿,说不定还能活着见上爹一面。”

    老人听后叹了口气,冷漠的脸似乎消融了些,他谆谆劝导道:“孩子,这个世上虽说别人没有该为你做什么的义务,但是别人可以瞧不起你,你自己却不能自甘堕落,乞讨这种事,永远都不要再提起,因为这是无能之人才会考虑的事。”

    伏缨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接着便是一副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的神情。

    老人问道:“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伏缨道:“我不做乞儿,又没有老爷爷你钓鱼的本事,又不能回家,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填饱肚子。”

    老人指着集市上一家卖蒸包的店铺说道:“不乞讨,你可以去偷,你看这家包子店的生意多好,人挤人地去付钱,你去偷拿一个包子来。”

    伏缨吓了一跳,连忙拒绝:“我不去!”

    老人问道:“怎么?”

    伏缨道:“我爹说过,偷人家的东西是最要不得的,也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前段时间,有外地人来到我们伏家村偷鸡,被我们伏家村的人捉住,打了个半死,我……我不要做小偷。”

    老人冷笑道:“你似乎将小偷看得比乞儿还不如?”

    伏缨说道:“当乞儿,最少要来的饭是别人心甘情愿给的,可是做小偷不行,那是别人的东西,自己毫不费力地取来,大家都说那是无耻之事。”

    老人道:“好好好,有志气,有担当,我走了,你别跟着我,我看你去不去偷。”

    说罢,老人又一溜烟地走了,伏缨知道追也追不上,他只得留在原地,混不明白老人又不缺钱,为何非要自己去偷包子呢。

    没有了老人,伏缨又不敢回家,只能在集市上闲逛,隐隐约约的印象中,他爹似乎带着他来集市上买过东西,不过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怎么记得了,他在街上闲逛,逛累了,便驻足一旁看两位老人下棋,老人下的是象棋,伏缨也看不懂,但反正闲来无事,就在旁边看棋子走来走去。

    不知不觉间到了晌午,老人们撤了棋盘,分别回家吃饭去了,伏缨没有老人相助,晌午便没有吃饭,到了傍晚时,早上吃的包子早就成了回忆,肚子饿得厉害,伏缨便离开镇子,看看在外面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吃的。

    镇子外面有一条官道,官道两旁有几棵果树,有石榴树,有柿子树,有枣树,初秋时正是这些果子成熟之季,伏缨像爬道树上去摘,奈何人小力弱,怕了半天都没有怕上去,他想了想,从路旁找到几枚石子,准备将树上的果子砸下来,还没等他动手,就看到老头站在一棵树旁冷冷地看着他。

    伏缨又惊又喜,连忙丢下手中的石子向他跑去,此刻夕阳西下,四处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显然各处人家都在生活做饭,伏缨见到老头,就连饥饿也忘了,来到老头面前显得又是委屈,又是无所适从。

    老头道:“你想砸下枣子吃?”

    伏缨点了点头。

    老头又道:“你不是不偷东西的么?”

    伏缨问道:“摘树上的果子也算偷么?”

    老头道:“不错,这些果树都有主人,你摘树上的果子和田里的蔬菜都算是偷。”

    伏缨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能乞讨,不想去偷,又没有捉鱼猎鸟的本事,他人小力微,想去抢,那更是痴心做梦了。

    老头温言道:“世上最大的事不过生死,在生死面前,哪里还顾得上是偷还是乞讨要饭?我之所以不想要你去做乞儿,因为一旦做了乞儿去讨饭,人的尊严就会渐渐失去,没有尊严的人,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甚至算不得人,但是,身有残疾不能劳作之人自然除外。”

    老人说得道理深入,可是伏缨却不明所以,他茫然问道:“尊严是什么?是钱么?”

    这下轮到老人回答不出来,尊严既是尊严,又是好说的?是大家都明白的事,然而要向一个孩子解释清楚,却不容易,他想了想,然后用尽量让伏缨能听得懂的比喻来说:“你们小孩子之间骂人,说对方是猪是狗,那就是在践踏对方的尊严,说对方无能也是一样,如果做了乞儿,就是自己觉得自己无能,就是在骂自己没有尊严。”

    伏缨听得似懂非懂,却又觉得老人说得很有道理。

    老人接着说道:“偷虽然不为人所齿,只不过世人不明白偷的分别罢了,有钱人坑蒙拐骗巧取豪夺穷人的钱,也算是偷,只不过做的遮掩很好,让人看不出来罢了,官府中的大老爷也是偷,偷的却是百姓的民脂民膏,就连皇帝老儿也是偷,偷的是全天下人的财物供自己一人享受,这些事情,是我们这些大盗都不屑去做的。”

    这些话伏缨就能明白一半以上,他的眼前似乎被打开了一扇窗,原来这些人也在偷,他隐隐约约觉得这老头说得未必对,但这些先入为主的话,却对他一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老人忽然说道:“偷,有时候也可以行侠仗义,比如偷富人的钱给穷人用,这叫做劫富济贫,这种偷虽然不为一些人肯定,比如那些被偷的人,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拥护这种行为的,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伏缨顺口问道:“为什么?”

    老人感慨地说道:“因为这个世上大部分都是穷人,只有一小部分人才是富人,唉,你不过是个孩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伏缨老实地回答:“我姓伏,名叫伏缨。”

    老人点了点头:“你是伏家村的人,叫伏缨,嘿,你爹给你取这个名字,定是希望你以后成为一个大英雄吧?”

    伏缨道:“我不知道。”

    老人口气变得温和起来:“伏缨,你饿了吧?”

    伏缨当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人道:“走,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伏缨随着老人来到一家饭馆,老人点了不少菜,伏缨不明白老人忽然对他又好了,他无暇去究及这些,只顾埋头大快朵颐。

    许多年以后,伏缨已经忘了自己在这家饭馆吃的是什么,但那种饱食后的畅快之感,却始终萦绕心头。

    吃完饭,老人又带着伏缨入宿了一家客店,并且要的还是上房,店伙计给两人烧了热水,侍候两人洗了个澡。

    一切收拾停当后,老人问伏缨:“你可想过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

    伏缨那时不过五岁,自然没有想过这么长远的事,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人道:“是我问得不对,你还是个孩子,我问你这些干什么,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学本事,以后做一个劫富济贫的大侠士?”

    伏缨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但当其时,他连吃饭睡觉的事都身不由主,这种对他来说虚无缥缈的事,他是无可无不可。

    老人道:“现在让你做这些决定不免有些难为你了,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学本事?”

    伏缨连忙点头:“就像你钓鱼烤鱼的本事么?我若是学会了,也不会饿肚子了。”

    老人失笑道:“当然不是,钓鱼烤鱼算什么本事?我要教你的,自然是通天本领,飞檐走壁,踏雪无痕,千里飞驰,草地飘行的本事!”

    伏缨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热血上涌,连忙点头说道:“我愿意我愿意,你快教我吧!”

    老人说道:“这些本事可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必须经过长年苦练才能练成,你能吃苦么?”

    伏缨犹豫了一下,想起家中后母对自己的欺虐,他咬了咬牙,断然道:“我能吃苦!”

    老人道:“好,那我就考察考察你一段时间,如果我看到你果然能吃苦,老夫又怎会守着这身本事入土?自然会悉数全都教给你。”说到这里,老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凄凉之意。

    不过伏缨可听不出什么凄凉不凄凉的,他是对老人说得飞檐走壁等等神奇本领感到十分向往。

    当天伏缨在镇上客栈睡了一晚,这一晚他可不知道他的后娘陆凤娇在家中正感到忐忑不安,她既欢喜又担忧,欢喜的是伏缨这小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找遍了全村,都没有找到他,说不定他走到荒郊野地,被狼叼走了也说不定,那么自此以后,不但没有这克母的小鬼,伏风在家中也更会疼爱她,照顾她。

    令她感到担忧的是,她还没有想圆满,怎么跟伏风交代,才能不令他生出疑心,伏风若是问起,她自然会说是伏缨自己跑出去玩,自己找遍了村子都没有找到。

    可是她怎么解释自己找不到,却不召集村中的人一起外出寻找呢?她自然是担心大家将伏缨找回来,可是这样的想法又怎能公之于众?

    陆凤娇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得踏实,她最后决定,到了明日,不妨假意招呼村中的人一起去找找,天可怜见,让这小子夜里就出了什么意外,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是她这狠毒的心肠显然未能如愿,晚上她没睡好,早上便起得迟,等她起床后,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伏缨站在院子里,正笑嘻嘻地瞧着她。

第五章 入门考验

    陆凤娇见到伏缨的那一刻,别提有多失望了,她千万盘算伏缨会去了哪里,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伏缨会主动回来,难道他不怕自己不给他饭吃了么?不怕自己赶他道柴房睡觉了么?

    从伏缨得意洋洋的笑容里,陆凤娇看得出他吃得饱睡得好,想起自己昨晚却没睡好觉,她眼睛一转,立刻做出一副严母面对不听话的孩子所表现出的怒气:“死小子,你这两天死到哪里去啦?害得为娘几夜都没有睡好觉。”

    伏缨笑嘻嘻地说道:“我见到了爹的一个朋友,他带我去下了馆子,晚上我们在客栈睡的,还睡在天字一号房,有人侍候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娘你就别操心了。”

    若是村里的别人带着伏缨去做的这些事,陆凤娇早就去骂街了,现在听说是伏风的朋友,她到不好说些什么,但是她转念一想,别在是这小鬼骗自己,连忙强笑道:“原来是你爹的朋友,你怎么不带回家来,让娘好好招呼招呼?”

    伏缨道:“他怕和我一起来的时候错过了饭点,什么都吃不着。”

    陆凤娇的脸蓦地红了,她想了想,跟着骂道:“好你个小鬼,他是客人,来的晚了,为娘的自然会重新给他做饭吃,和你这贪玩调皮的顽童又怎能一样?”

    伏缨假做没有吃过饭的样子问道:“你起这么晚,早饭应该还没做吧?”

    陆凤娇冷笑一声道:“娘已经吃过了,娘起得早,吃了饭又睡了会,下次再起床起晚了,或者贪玩晚归,可就没有饭吃了。”旁人爹娘说这种话,都是吓唬孩子,可是陆凤娇却是说的出做的到。

    伏缨肚子里暗暗感到好笑,他知道这位不喜欢他的后娘根本没有吃过早饭,而他却在外面跟着老人吃过了,而且吃得很饱,恐怕就算中午不吃也不会饿,而陆凤娇却作茧自缚,早上没吃,却要装作吃过的样子,让她饿着自己的肚子,更增对伏缨的厌恶。

    这些事这些话,伏缨自己当然做不出也说不出,这都是老人教他的。

    陆凤娇骂骂咧咧地出去洗衣服去了,伏缨留在家中百无聊赖,他想起早上和老人的一番对话……

    早晨天还是蒙蒙黑的时候,伏缨贪旅店上房大床的舒适,还在睡着,老人就喊他起床,伏缨想起自己若要跟老人学本事,就要能吃苦耐劳,不能贪图享受,所以也没有怨气,乖乖地起了床。

    结算了旅店的房钱后,老人又带着他来到一家包子铺吃包子,在伏缨正踞案大嚼时,老人道:“回头你先回家,莫让你那狠心的后母有所疑心。”

    一句话惹得伏缨没了胃口,他放下手中的包子,带着不解的口吻问道:“你不是说要教我本事么?我不回去。”

    老人道:“我白天有事,不能照看你,只能在夜里教你本事,你白天好好在家待着,晚上再出来,到我前晚钓鱼的地方来见我,你忘了我说的话了么?偿若你能吃苦耐劳,我才能教你本事。”

    伏缨有些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拗老人的话。

    老人说道:“咱们相识即是偶然,也是有缘,我也不瞒你我的来历,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咱们缘分便尽,以后咱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缘分已尽什么的,伏缨也不懂,但是以后要是不能见面,那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他说道:“我死也不说就是。”

    老人道:“我之所以告诉你偷比乞讨要好,是因为我就是出身于一个以偷盗为生的独门独派,我们这个门派的名号叫做金手门,之所以说是独门独派,就是因为我们每一代弟子都只传一人,两百多年来,金手门传到我这里,已经是第十一代弟子,我若是收你为弟子,那你就是十二代弟子了。”

    伏缨茫然地听着,什么十一代弟子十二代弟子的,他都不甚在意,他对金手门这个字号却十分痴迷,他问道:“金手门?是像神仙那样能够点石成金么?”

    老人斥责道:“你说的那是神话,哪里有人能将石头变成金子?我们金手门的来由,是通过学习本事,能够靠一双手取来无数钱财。”

    伏缨“哦”了一声,显得颇为失望。

    老人道:“世人都喜欢钱财,你难道不知道么?”

    五岁的伏缨对钱财并没有多少认识,所以他问道:“钱财有什么好的?”

    老人蓦然醒悟和自己说话的不过是个不通人事的孩子,他耐心解释道:“钱财有什么好?嘿嘿,咱们现在吃的包子,昨夜住的客店,都是你有钱就能买来的,老实说吧,这个世上你买不来的东西还不多,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你爹进山打猎,为的就是将猎物换成钱,这里的人起早贪黑干活,为的就是钱,而要是入了金手门,这些钱唾手可得。”

    伏缨懂了,若是他有了钱财,就可以不用受后母的欺凌,他爹伏风也可以不用进山打猎,他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他的眼里放出了光,他说道:“我能的,我能的……”

    老人疑惑道:“你能什么?”

    伏缨道:“我能吃苦耐劳,能通过老爷爷你的考验的,我要跟你学本事。”

    老人点了点头,露出嘉许的目光道:“你不用叫我老爷爷,我姓范,名叫范萦毫,你要是真能通过我的考验,你自然可以称我为师父,若是不能通过考验,咱们呐,就当没有见过吧。”

    伏缨道:“怎么考验?”

    老人道:“等你晚上出来咱们再说,你多吃点,找你所言,今天早上你回去,怕也吃不上饭,若是晚饭也吃不上也不要紧,晚上你偷偷溜出来,我带吃的给你。”

    至于回到家中怎么说,怎么做,老人都在送他回家的路上细细叮嘱,所以伏缨回到家显得十分乖巧,陆凤娇洗衣服回来后,伏缨借口出去玩,人到外面去了,他是故意不在家中吃午饭,好让陆凤娇心中得意,便不会注意到他行事的异常。

    这次陆凤娇却认为伏缨会按时回来吃饭,这小子总也该受到些教训,若是他按时来吃饭,或者在家门周遭守着,自己不做他的饭,等伏风回来,自己倒解释不清了,偶然做一顿饭,到时候也好说嘴,所以这天中午她破天荒地做了两个人的饭。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晌午前后,伏缨都是人影不见,陆凤娇自己吃完饭后感觉自己白做了这顿饭,心中又是生怨又是气愤,将剩下的饭全都倒入猪栏,心中恨恨地想着:“这一次可不是老娘没有做给你吃,是你自己不回来吃,可怨不得老娘,在外面饿死了正好!”

    傍晚时伏缨回家,验证了范萦毫说的话,晚饭果然没吃上,他不等陆凤娇撵他,主动去了柴房睡觉,陆凤娇还假意地招呼他:“若是你肯洗澡,就可以来屋里睡。”

    伏缨都懒得搭理她,天黑透后,陆凤娇早早地睡了,伏缨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从家中偷偷地留了出去,来到河边老人钓鱼之处等候,结果等到半夜,老人也没有来。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找错了地方,伏缨仔细查看,还找到了老人前晚烤鱼时的火堆,现在已经成了灰烬,旁边还有些鱼骨,地方既然没错,那么老人为何没有来呢?

    早上吃的饭,到了半夜早就消耗得一干二净,伏缨又饿又困,正准备找个能倚靠的地方睡一会,结果范萦毫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了出来,伴着他一起到来的,是一股诱人的香味,范萦毫从怀中像是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油布包,里面放着半只烧鸡,伏缨接过来,也不跟范萦毫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范萦毫在一旁看着,脸色苍白,心中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伏缨差点连烧鸡的骨头都吞下肚子,范萦毫又递给他一壶水,伏缨吃得急了,差点噎住,连忙接过水壶喝了几口,这时他忽然发现老人的手好像受了伤,用一根布条裹住,伏缨连忙停止了吃,问范萦毫:“你的手怎么了?”

    范萦毫道:“没事,你吃你的。”

    伏缨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烧鸡吃完,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半只烧鸡的确已经不少了,之后他去河边洗去了手上的油腻,然后将湿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来到范萦毫身旁,等他示下。

    范萦毫道:“我们金手门这一门,历来择徒甚严,不但要考察他的天资,是否适合学习我们这一门的功夫,还要考察他的人品、身世,你的天资倒也合适,年纪又小,什么人品身世的也不用提了,偿若你能通过我的考验,我便收你为关门弟子,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不能通过考验,咱们一拍两散了。对了,你是我第二个准备收纳的弟子,你知道么?”

    伏缨当然不知道,他问道:“金手门既然是一脉单传,为何我是第二个?第一个是谁?”

    范萦毫脸上露出凄苦之色,他道:“他学艺不精,已经死了,所以我就算传艺给你,也不算坏了规矩。”

    伏缨想不到学这一门本事还有危险,不过这时候的他所能想到的,是就算有危险,也不知何时才会发生,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范萦毫道:“我对你的考察为期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每天晚上都要来这里找我,不管遇到什么阻碍,你都要来,我不问原因,哪一日你若是没来,咱们缘分便算到头了。”

    伏缨点头答应,他问道:“若是打雷下雨呢?”

    范萦毫道:“就算天上下刀子,你也必须来!”

    伏缨只好不再相询。

    范萦毫道:“每晚道这里来,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我让你过来,可不是说闲话的,好了,废话不多说了,咱们现在就开始练一练基本功,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天分。”

    说完,范萦毫就带他来到一棵细长的杨树下,对伏缨说道:“你爬上去。”

    伏缨想不到他所谓的考验竟然只是爬树,他毫不犹豫地抱着树干向上爬去。

第六章 狩猎归来

    身在伏家村的很多孩子都喜欢爬树,到树上去掏鸟窝,伏缨平时是见惯了的,他本以为爬树很容易,但是一试才知道,他费了吃奶的劲,也没有爬上几寸。

    范萦怀在旁边看着,也不指点他什么技巧,任他抱着树扑腾。

    伏缨好不容易爬上了两尺,结果再想向上爬时,手一滑,整个人从树上溜了下来,脸上手上都磨破了不少,他回过头来看看范萦怀,范萦怀冷冷地瞧着他,一言不发。伏缨想起他说过的吃苦耐劳,咬了咬牙,继续向上爬,爬树并没有什么技巧,靠得就是力气和熟练,伏缨既没有多少力气,又缺乏经验,扑腾了一顿饭的功夫,最高点是爬到了三尺,又溜了下来,不过后来几次溜下来他有了准备,便没有再受伤。

    可是第一次溜下来时手上脸上的擦伤却火辣辣的疼,让他在爬树时更难吃住劲,他每每想要放弃,想起家中后母,就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让他继续忍着疼痛去爬。

    不知过了多久,伏缨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打呼的声音,他扭头看去,打呼声原来是范萦怀传来的,原来他已经睡着了,伏缨此时累得几乎全身都没有一点力气,而范萦怀却已熟睡,如果他要是停下来休息休息,偷个懒,想来范萦怀也不会知道,但是他既然答应了这老人自己能够吃苦耐劳,那就不能偷奸耍滑,他鼓起一股劲头,继续重新向上爬。

    范萦怀的打呼声是故意发出来的,他就是想看看伏缨会不会偷懒,等到看着伏缨还在坚持着那难看的爬树姿势时,他忽然说道:“照你这样爬,再爬一夜,你也爬不上多高。”

    伏缨听到他说话,这才从树上留下来,来到他身旁,等他指点。

    范萦怀道:“做什么事都要讲究技巧,爬树时双手用处是什么?双腿用处是什么?如何才能不突然手滑溜下来?”

    伏缨说不出话来,他爬了这半天,只不过是瞎爬,哪里懂得什么手和腿的运用?

    范萦怀指点他,双手爬树,要靠一双手牢牢把握住上面,然后带动身子向上升腾,到了无以为继时,再双腿用力勾住树干,稳住身子,防止下滑,这样就算放开双手,也不至于滑下来,如果能用肚腹贴住树干,更增和树的贴合。接着,他又指点了伏缨一些爬树的法门,伏缨静静地听着。

    等到范萦怀讲完,伏缨却没有立刻去爬,而是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范萦怀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伏缨这才大着胆子问道:“爬树算什么本事?为何让我联系爬树呢?我们伏家村很多小孩都会爬树,只不过父亲不许,怕我危险,所以我没有练过罢了,否则我爬得不会比他们差。”

    范萦怀斜眼看着他,冷笑着说道:“爬树算什么本事?真要是练到能爬好一棵树,那么无论什么高强山壁都不在话下,都能爬上去,若连一棵树都爬不好,别的还用练么?”

    看着伏缨有些不能置信的神色,范萦怀来到树下,转过身来,背靠着树,双手在身后用力贴着树身,整个人就像一只壁虎般向上蹿去,转瞬间人就到了树杈枝叶茂盛之处,不见了身影。

    就在伏缨准备看看范萦怀到了什么地方时,他头顶风声响起,等他抬头向上看去,范萦怀已经轻轻落在了他的身后,他再次问道:“你说这算什么本事?”

    范萦怀小露这一手功夫,惹得伏缨惊喜不已,原来爬树练好了,竟能道这种地步,他耐着性子,又开始攀爬起来,这次他按照范萦怀的指点,双手用力,双腿盘住树干稳住身子,不至于溜下去,就这样,他凭着毅力,一点一点地向上爬,竟然爬到了离地**尺处的树杈处,只不过他手臂短,攀不到树杈上,只好小心翼翼地溜了下来。

    伏缨带着兴奋的神色来到范萦怀身旁,准备接受他的称赞,可是范萦怀却道:“爬一棵树你用了这么久,就是一头猪也比你爬得快,接着练!”

    伏缨大受打击,只得继续去练。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伏缨到了后来因为爬得精疲力尽,非但没有加快速度,反而越来越慢,但他锲而不舍,一直在爬,知道范萦怀喊停,对他说道:“今晚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明晚再来。”

    伏缨身子虽累,衣服凌乱,手脸上又都是伤痕,但他心中却感到十分轻松,因为范萦怀既然说了明日再来,那就表示今晚的考验通过了,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他恭恭敬敬地向老人道别,范萦怀却忽然喊住了他,从怀中掏出两个用油纸包住的肉包子递给他:“明天早上你定然吃不着早饭,就用两个包子充饥,明天晚上我再过来。”

    伏缨接过包子,依依不舍地问道:“你……明天早点来好不好?”

    不知怎的,范萦怀忽然感到心中一酸,他说道:“我尽量早些来,你回去吧。”

    他看着伏缨消失在夜色里,人缓缓地坐倒在地上,他解开手上的布条,布条下他的虎口处露出一个开始溃烂的伤口,原来他受了伤,以他的本事,又是谁伤的他呢?

    范萦怀掏出一个瓷瓶,从瓷瓶中到处些粉末在伤口上,又重新在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包扎好,他不知道这药究竟有没有用,只能先这么用着。

    手上虽然传来剧痛,但他反而露出了微笑,伏缨是个好孩子,能够承接他的衣钵,他现在就能肯定,他现在对伏缨做的,不只是考验,更是培养他的耐力,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他成材的那一天?

    此后的几日,伏缨每天夜里从家里出来,来到河边接受老人的考验,一个孩子的娇弱和稚气,在这里逐渐洗脱,直到那一日,伏风从外面狩猎归来。

    伏风从祁连山深处归来时,人简直像一头黑猩猩,头发凌乱,胡子也长了,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身上都是泥土和血迹,另外两个跟他一起去打猎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他们这次收获却十分丰厚,在山中打了一头熊,因为熊太重了,他们背部出来,便将最值钱的熊掌、熊胆和熊皮剖了带回,熊肉则让他们吃了几天,剩下的都丢掉了,还有一只豹子,两只獐子,豹子也是剥了皮带回来的,獐子则让他们在路上吃光了,除此之外,他们一共打到十二只狐狸,只可惜全都死了,若还是活着,将会更值钱,不过虽然死了,狐皮还是十分珍贵,这些自然占据了他们猎物的一大部分,其余的四朵灵芝,两根人参,则都是偶然发现的,三人将这些猎物分了,因为伏风出力最大,所以所得猎物也最丰厚。

    陆凤娇等候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了伏风的归来,见到自己的男人带回来这么多值钱的猎物,她简直喜翻了心,全部精力都用在收拾猎物上,竟没对伏风安危问上一句。

    伏风回到家,见到家中冷锅冷灶,他连忙对陆凤娇道:“这些暂时先放着,赶紧去准备吃的,在山里顿顿吃肉,都吃得上火了。”

    伏缨则围在父亲身旁问个不停,伏风对他十分疼爱,只不过刚刚到家十分疲倦,没有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先去送一起打猎的人回去,自己则去洗了个冷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坐在院子里对着一盆水,用小刀将脸上糟乱的胡子都给剃了,经过这一番折腾,从山中下来时一副野人的样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男人回了家,陆凤娇卖力做了一顿饭,她将伏风扛回来的一条不知是羊腿还是獐子腿的肉骨头给炖了,一席丰盛的饭菜,再加上半坛子酒,劳累了半个月的伏风饭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去了,让准备跟他说话的伏缨都没有机会。

    但他总算在家中吃了顿饱的。

    回头收拾过碗筷的陆凤娇看到欲言又止的伏缨,忽然心中起了畏惧之心,他将伏缨拉到一旁,好生哄骗他,不要让他跟父亲告状,说这么长时间没在家中吃上几顿饭,又让他在柴房睡觉,看到她苦苦哀求的样子,伏缨心一软,便答应了下来。

    陆凤娇这还不算完,又逼他发了誓,这才定了心,去收拾伏风带回来的猎物。

    夜里伏缨不需在柴房睡觉,想要偷偷溜出去就难了,好在他拿捏着后母的一点把柄,凭着这点依仗,他还是偷跑了出去,不过他心知今晚能够出来,主要是因为父亲喝醉了酒,明日父亲恢复了精神,八成便容不得自己半夜出去了。

    来到河边,范萦怀已经先他一步到了,和往常一样,他给伏缨带来了食物,但伏缨吃饱了饭,就没吃,范萦怀察言观色,问道:“你爹回来了?”

    伏缨点了点头,也不瞒他:“以后我要出来恐怕有些困难了。”

    范萦怀可不管这些,他说道:“能不能出来是你的事,教不教你本事是我的事,咱们说过的话,你可以不遵守,但我不同,你有一晚不来,咱们此后便不用再见面了。”

    话说得刚硬,但他心中却也感到不舍与为难。

    伏缨点了点头道:“我会想办法的,咦,你又受伤了?”他看着范萦怀手臂上渗出的血迹问道。

    范萦怀道:“我的事你不要问这么多,今天晚上不用练爬树了,咱们练些别的。”

    伏缨刚对爬树有了些经验,今晚吃得又饱,还打算一展身手,听到范萦怀的话,他只好问道:“今晚练什么?”

    范萦怀找来两块石头,用绳子系好,然后将绳子另一端绑在伏缨身上,对他说道:“你带着这两块石头去跑步。”

    这两块石头每一块都不下二十斤重,两块石头就是四五十斤,但因为不是让他将石头举起,而是在地上拖着,他还是能够拖动,他问道:“跑多远?”

    范萦怀道:“你刚开始练这个,也不用跑多远,围着伏家村跑一圈就行了。”

第七章 卯夜拜师

    伏缨长大了嘴巴,几乎以为范萦怀在跟他开玩笑,伏家村虽然不大,但绕村一圈也要五六里地,因为他不能靠近村子,以防被人看到,就要绕远一点,恐怕还不止五六里地。

    若是空着身子倒也无所谓,偏偏身上绑着两块石头,每走一步路都费劲,但既然他已经夸下海口,且这是考验他的吃苦耐劳,无可奈何下,伏缨只得拖着石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原本只要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程,这次他竟用了两个时辰,到了二更时分他才走完,绳子绑在他胸腹和肩膀上,肩膀上吃力最多,细嫩的皮肉被磨出了两道血痕,一碰就火辣辣的疼,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范萦怀看着他的神情问道:“怎么,感到委屈了?后悔了?”

    伏缨坚定地摇了摇头。

    范萦怀道:“那就好,偿若你坚持不下来,我也能省下力气,你去吧,记得明晚还要过来。”

    说是明晚,其实此刻已经过了午夜,该说今晚了。

    伏缨想起他爹已经回来,不知晚上还能不能出去,但无论如何都要先答应下来,范萦怀帮他解了绳子,让他回家去了。

    此时的伏缨双腿发软,全身的骨头都似乎要散架了,回家本是轻松的事,但他却走得异常艰难,家中的大门常年不锁,他推门进去,来到自己的屋子,倒头就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伏风前来喊他起床吃饭,当他看到伏缨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手上脸上都是结了疤的伤痕,衣服鞋子也没脱,就已经睡着,连忙将他唤醒,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和人打架了么?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伏缨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父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伏风想起一事,对他说道:“不对,昨天晚上吃饭时你还没有这么脏,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看到父亲关心的眼神,伏缨差点委屈地流出眼泪,既然父亲回来了,自己还需要去跟老人学艺么?他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反而问道:“爹,你以后还要出去打猎么?”

    伏风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自然要去,否则咱们吃穿花用从哪里来?”

    伏缨对父亲的话感到失望极了,他说道:“我晚上睡不着,喜欢在村子旁的树林里晚,身上这些脏东西,是我爬树时弄的。”

    这个回答十分牵强,还没等伏风再问什么,陆凤娇在门口说道:“你别管他,这么大的孩子那个不调皮顽劣?若不撒点野,你才该担心呢,衣服脏了有什么?我这个当娘的给他洗了就是。”

    伏风倒不好再问,只得对伏缨道:“起来洗漱,要开饭了。”

    伏缨从床上爬起,带着疑惑和感激的神色看着陆凤娇,他想不明白陆凤娇为何要帮他说话。

    其实陆凤娇那是为了帮他,她是为了给自己以后的行事做铺垫,偿若此后伏风要是发觉她对伏缨不好,她也好有话说。

    吃过饭后,伏风和陆凤娇一起硝制兽皮,这次猎来的豹子皮和狐狸皮成色都相当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夫妻两人谈论起来,喜笑颜开,都觉得伏风这样时不时出去打猎,偿若每次都能有这么丰厚的收获,他们这个家总会年年有余,日子越过越富裕。

    伏风道:“祁连山中有的是宝贝,我所能猎到的,不过千中之一,万中之一,咱们靠着这座山,世世代代都不愁吃穿,只是缨儿还小,等再过几年,他长大了些,我便能带着他一起去。”

    陆凤娇道:“伏缨是个独子,是不是喜欢打猎还不知道,我听那些住在城中的亲戚说,人家城中的小孩在四五岁时已经开始学习写字读书了,我看,不如将他送到我爹哪里去,我爹教私塾,也不差多他一个学生。”

    伏风大喜:“岳丈大人若有此心,那就更好,哎,这张狐狸皮不错,天冷后给老人家做个坎肩倒不错。”

    陆凤娇道:“你就是小气,这张豹子皮给我爹做个马甲不更好?”

    这次伏风收获的猎物中,就以这张豹子皮最值钱,但陆凤娇既然开了口,伏风想着都是一家人,此后还要让伏缨跟着他学习,便也没有拒绝,只说道:“好,咱们将这张豹皮好好拾缀干净,到时候你送过去时,面上也好看。”

    陆凤娇高兴地说道:“什么我去送?这是你打来的,我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他老人家肯定高兴的合不拢嘴。”

    两人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话,是不是发出一阵夫妻和睦的笑声。

    伏缨在旁边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自己仿佛一个外人,他心中有气,本来还在想着要不要将自己跟老人学本事的事告诉父亲,见到这番场景,他只好将这个想法埋在了心底。

    晚饭过后,伏风酒喝得不多,睡得晚,和伏缨说了几句话后,就去收拾箭囊,给猎弓上了油,又将打猎的东西收整好,在这期间,伏缨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问道:“爹什么时候再去山里?”

    伏风道:“过个五六天吧,这次打来的东西先卖掉,换些柴米油盐,其他的钱存起来,留着你长大了给你娶媳妇用,还有,你爹也得养养精神才能再去。”

    伏缨道:“这么快?爹不在家里多待些日子么?”

    伏风道:“入秋了,正是在山中打猎的好时候,若是到了冬天,山中积雪,山路湿滑,就不好进山了,所以爹得赶在下雪前多打些值钱的东西来。”

    伏缨道:“我不想你去……”

    伏风道:“为什么?”

    伏缨正要说话,门外传来陆凤娇的干咳声,伏缨连忙说道:“我想爹在家陪我玩。”

    伏风道:“傻孩子,我若不去打猎,咱们怎么生活?来,让爹抱抱你,跟爹亲亲。”伏风张开双手,伏缨却向后退开几步。

    陆凤娇走进屋子道:“孩子大了,不喜欢大人抱了,伏缨,你晚上还要出去跟那几个小子出去玩吗?”

    伏缨连忙点头。

    伏风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么?”

    伏缨道:“约好了的。”

    伏风听到两人一唱一和,便不再管他,转而和陆凤娇说起话来。

    若说前几日,伏缨对陆凤娇这个后娘满心怨恨的话,这次她的“鼎力相助”则让他恢复了一丝好感。

    来到河边后,他等了没多久范萦怀就来了,伏缨做好了再进行什么折磨的打算,算一算,自己跟着老人爬树,跑步已经过了十多天,再过十多天,他就能通过考验,他暗下决心,自己怎都要坚持下去。

    出乎伏缨意料的是,范萦怀道:“从今天为止,你的考验便结束了。”

    伏缨不知道这句话是福是祸,忐忑不安地看着范萦怀。

    范萦怀露出微笑:“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从今天开始,你就正是归于我金手门门下,成为第十二代弟子,也是从今日起,你也不用再去做那些训练外功的笨法子。”

    伏缨大喜,一时喜得怔住,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范萦怀道:“我金手门的拜师十分简单,你给我磕六个头,发一个毒誓便行了。”

    伏缨当即毫不犹豫地跪下磕头,连续磕了六个响头后,他站起来,对范萦怀道:“师父!”

    范萦怀道:“慢着,等你发了毒誓后,再喊我师父不迟。”

    伏缨问道:“什么毒誓?”

    范萦怀道:“就是你以后所有偷来的东西,其价值的至少七成要分给穷人,自己最多留下三成享用,否则便被官差鹰爪子抓住,洞穿琵琶骨,关入大牢,永无天日,直至在牢里受尽折磨而死!”

    被洞穿琵琶骨,那就是一身的本事全都废了,还要被关入大牢被折磨死,这个毒誓也算够毒的了,伏缨年幼,不明白毒誓中的恶毒,便照本宣科地发了誓,范萦怀这才露出笑容道:“成了,现在你是我金手门的弟子了,你可知道我们金手门为何会有这个散七留三的规矩?”

    伏缨问道:“为什么?”

    范萦怀道:“无论我们怎么粉饰,偷盗毕竟都是一件为人所不齿的事,毕竟将他人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伸手取去,总属于不劳而获,有违天道,所以咱们给穷人们捐出去七成所得,便不需背负这种损人利己的名声,咱们金手门是侠义门派,人数虽然单薄了些,可是所做的行侠仗义之事却并不比其他人来的少。“

    伏缨点头受教。

    范萦怀道:“散七留三只是其一,还有一个规矩虽然没有放入门规,但也要牢牢遵守,那就是,等你技艺有成时,所选择下手的目标只能是富人而不能是穷人,还有,每一户人家中就算财宝再多,都决不能去偷两次,你能记住么?”

    伏缨点了点头:“只偷富人的财物,不能偷穷人的财物,同一户人家不能去偷两次,所得的钱财至少七成分给穷人。”

    范萦怀道:“很好,这些规矩有很多你未必能够理解,但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其中的深意,从现在开始,我就开始教你修炼内功,要知道,内功只要练好了,什么招数使出来都威力无穷,咱们金手门的内功叫做一息功,之所以叫做一息功,是因为在内功力,不用口鼻的呼吸叫做内息,真气在体内流转一个周天就叫做一息,一周天分为大周天和小周天,大周天就是内力通过正经和奇经加在一起的所有的经脉,而小周天则是知任督二脉,所以一息也分为一大息,一小息,而咱们要练的这门内功,就是能够控制自己一息的长短和节奏,到了这一步,咱们一息功就算大成了,所以咱们的内功名为一息功,想要练至大成之境,需要极为艰苦的修炼,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我先教你认清自己身上的脉络吧。“

    接着范萦怀便指点这告诉他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的分布,以及每一条脉络上的穴位所在,这些方位极其难记,并没有什么诀窍,范萦怀便让伏缨先熟悉一下总体的经脉分布,然后开始指点他修炼第一条经脉的运行。

第八章 离家求学

    此后几日,伏缨每晚都以和小伙伴一起出来玩为借口出来见范萦怀,伏风在陆凤娇的遮掩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说来也怪,修炼内力之前,伏缨每晚睡得既晚,早上便起得晚,而且感到十分疲倦没有精神,自从练了内力之后,就算一夜只睡两个时辰,也感到精神十足,他隐隐觉得这些都是和他修炼了内功有关,因此修炼起来格外用心。

    这几日晚间,伏缨见到范萦怀身上的伤口渐渐好了,他问起缘故,范萦怀道:“你现在也帮不上我的忙,问了也是无用,你好好用功便是。”竟是不愿告诉他。

    而这几日白天,伏风可没有闲着,他和那两位一起打猎的朋友出了趟门,去卖他们打来的猎物,由于这次所得的皮毛和灵芝人参等成色较好,所以都卖了个好价钱,三人十分高兴,计议着这几日再进山打猎。

    距离伏风回家后的第六天,他又做好了进山打猎的准备,出发之前,他将伏缨叫道身旁,对他说道:“我进山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听你娘的话,她说你有些顽劣,我现在也不来管你,等我这次打到足够的猎物,卖了钱就送你到你外公家去念书写字,你这几日可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伏缨想着如果去了那个什么后母的父亲那,不知道自己去修炼内功会不会受到耽搁,他问道:“能不能不去?”

    伏风想不到他会这么说,略感生气地问道:“伏家村有多少人想去念书没有门路或者没有钱,所以才念不得书,习不得字,你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愿意去?”

    伏缨不能说出范萦怀的事,只得说道:“我在家里住惯了,而且这里有我的伙伴,去了哪里……”

    伏风闻言神色不虞地说道:“你长大了,不能光想着玩,你以后怎么办?读书做官可比爹进山打猎要轻松得多,挣的钱也多,别耍孩子脾气,好好听娘的话,乖乖地等爹回来。”

    伏缨只得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伏风走后,陆凤娇竟换了一副面孔,不但一日三餐都有了,还帮他洗了一副,就像变了个人,并且她还每日教育伏缨:“等你爹再回来,你就去外公家读书,一定要好好读,将来考中了状元,咱们一家人,一村的人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伏缨可不管这么多,他问道:“你为什么忽然对我好了?”

    陆凤娇的脸阵红阵白,原来她想着这小鬼去跟她父亲学字念书后,也不会留在家中跟她争宠,到时候她每日跟伏风灌**汤,伏风挣来的钱还不都是她的?而为了让伏缨乖乖地答应离开这里,自然要和他处好关系,否则到时候他拼命不去,倒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她解释道:“你越来越懂事了,不再那么顽皮了,娘当然会对你好了,别瞎想了,你去读书的时候可要争气,别光想着玩,好好读个结果出来,也好让娘瞧得起你。”

    这自然不是她的本意,但伏缨也没有多问。

    伏风离去后的当天晚上,伏缨又出去跟范萦怀学习内功修炼的法门,练完一道经脉后,范萦怀对他说道:“等你学完大周天所有经脉的运转后,每日都至少要花上两个时辰修炼,不得偷懒,内力修炼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到时候我会考察你的进境,偿若没有达到相应的水平,我可会重重地责罚你。”

    伏缨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他是要自己修炼,他灵光一闪,问道:“师父是否要离开一阵子?”

    范萦怀见他如此通透,心有所感地说道:“不错,不过为师怎都要等将一息功的基本功夫教会你之后才走,我这次要离开两三个月,到我回来后,会查看你内功的进境,偿若发觉你没有刻苦修炼,就别怪为师不客气。”

    伏缨有些感伤地说道:“师父,我……我怕你回来见不到我了。”

    范萦怀愕然:“为什么?”

    伏缨将要去外公那里学习读书写字的事告诉了他,范萦怀道:“那没什么问题,你去就是了,我本也不住在附近,你去哪里,我跟着去哪里找你便是。”

    伏缨问道:“可你知道我外公家的所在么?”

    范萦怀失笑道:“你师父若是连找到你外公家的本事都没有,那还有什么资格做你师父,你放心吧,你走到天涯海角,师父也能找到你。”

    伏缨对范萦怀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他说道:“师父路上小心。”

    范萦怀听到他的关心,老怀弥慰道:“你不用担心师父,倒是你在家中要好好跟你后娘相处,别和她起什么冲突,等到了你外公家后,也别让人看出你在修炼内功,小心做人,我不去找你,你晚上就不要出来,白天好好读书写字,晚上上床睡觉后再按照我教你的练功法门勤加苦练。”

    伏缨答应了,告诉他后娘最近对他态度转变的事。

    范萦怀对陆凤娇忽然转性的事十分疑惑,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陆凤娇这种人改了性子十分不易,不知道她在背后搞什么鬼,他满腹心事,无暇细究,只让他小心在意便是。

    此后几晚,一老一少两人都知道分别在即,所以一个教得格外用心,一个练得格外用心,两人相处时间一久,都对彼此生出依恋和不舍。

    这天晚上练完功后,范萦怀道:“大小周天的内力运转你都牢牢记住了,记住,每天至少要练上两个时辰,穴位本就难记,偿若不每日习练,就会变得生疏,一直要练到不假思索,内力自行运转才行。”

    伏缨道:“是,师父,你办完事,一定要尽快来找我。”

    范萦怀也心有不舍,但他又不得不暂时离开,他又叮嘱了伏缨几句话,然后看着伏缨回去,这才施展轻功离开了这里。

    第二晚范萦怀果然没来,伏缨晚上来到河边,只见树影摇曳,旷野之上,小河旁边,只有他一个人,一种孤独感袭上心头,伏缨修炼了一会内力便回家了,他记起范萦怀让他晚上不出门,此后他晚上便一直留在家里修炼内功。

    陆凤娇见他晚上不再出去,像是变了个人,早上起得也早,晚上睡得也早,人也似乎和之前看着有所不同,却又说不出不同在何处,她绝对想不到伏缨此时是通过内力的修炼,逐渐有了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

    伏缨和这后娘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相处得还算和睦,所谓的和睦,就是双方都不怎么过问对方的事,陆凤娇那边做好了饭,伏缨便出来吃,除此之外,他基本上就躲在屋内不出来,陆凤娇也不去理会他。

    倏忽之间,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这次伏风进山二十多日才回来,而且这次的获猎更为丰厚,伏风回来后见到妻儿俱安,感到十分欣慰,他将打猎所得卖掉后,就开始着手准备送伏缨到他外公那边去习字读书,伏缨知道此事无可抗拒,便任由他们安排。

    对伏缨来说,离家去学习,不过是父母强加给他,却不知道伏风为此花费多少,他之所以相隔这么短的时间就再次进山打猎,就是为了给他外公送去读书之资,伙食之资,因为陆凤娇的缘故,他又给的特别多,陆凤娇自然十分高兴。

    一家三口来到距离伏家村上百里之遥的陆家寨,陆凤娇的父亲是附近几个村寨中唯一的私塾先生,大家都喊他陆老先生,这位陆老先生乃是落地的秀才,又颇为迂腐,以前曾在衙门里做过文书,荣休后回到陆家寨,便以教书为生。

    他将自己院子里的两间屋子打通,改成一个大的私塾,每日在私塾里教导十多个孩子读书写字,伏缨被送到这里,对他来说,虽是外孙,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还平白无故多了一大笔钱财,他自然十分高兴。

    伏风和陆凤娇来到后,陪着陆老先生吃了顿饭,就将伏缨安排给了他,两人甚至没有在陆家寨过夜,连夜就回去了,伏缨心有不舍,对这陌生之地又有些怕生,但伏风和陆凤娇却没有一丝宽慰,还严厉地让他听外公的话,好好学习,逢年过节时,两人才会过来看望他。

    伏缨的外公或者因为读书多的缘故,和他女儿性子颇为不同,他看起来十分儒雅,亲自给伏缨在家中收拾好了一间屋子一张床,然后坐在他床边对他说了些“不读书不明理”之类的话,伏缨听得十分无聊,便故作哈欠连天。

    陆老先生以为他赶路疲倦,便让他好好休息,明日早起开始学习。

    伏缨等陆老先生走后,便坐在床上,打坐修炼内力,他按照范萦怀教导的内功运行之法,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两个小周天,因为初学内力,运用不熟,三息过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便倒在床上睡去了。

    陆老先生起得早,便也赶早喊伏缨起床,陆老先生家还有一位仆人,平时不怎么露面,就连吃饭也不跟陆老先生同桌,爷俩吃过早饭,趁着其他孩子还没来的当儿,陆老先生便先指点伏缨学习最简单的几个字,结果发现伏缨什么都不懂,便从一开始讲起。

    等到其他孩子陆陆续续赶来,陆老先生便不再教他一人,他让伏缨坐在众人之后,便一起学起《千字文》和《弟子规》。伏缨没有一点基础,听起来如听天书,他便托着腮,看着窗外的鸟雀,心中则对范萦怀生出强烈的思念。

第九章 南方北范

    下了课后,许多上私塾的孩子都对伏缨这个新来的孩子产生了兴趣,纷纷来找他去玩,能够上私塾的孩子家境都相当优渥,充满了无忧无虑的快活,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孩子都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所玩之物,在伏缨眼里看来十分幼稚。

    私塾里的孩子年龄大小不一,小的四岁多,大的已有六七岁,孩子之间又容易发生争执,时常有年纪小的孩子被欺负得哇哇大哭,这时候陆老先生就会来呵斥几句。

    伏缨对其他孩子的不屑惹来众怒,其中一名七岁的名叫赵雄的孩子仗着人长得高大,对伏缨进行辱骂,伏缨没有搭理他,他更是骄横,伸手去推伏缨,却没想到伏缨虽然只有五岁,却因为每日修习内力,体格比七岁的孩子还健壮,赵雄非但没有推动他,反而被伏缨反手推倒在地。

    这位看起来颇为高壮的赵雄倒地后哇哇大哭,陆老先生问清是谁将他推倒在地的,之后便不问情由,对伏缨就是一顿训斥,让他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此举惹得伏缨心中委屈,上课时更是心不在焉。

    傍晚放学后,陆老先生对伏缨道:“以后不可再和其他孩子打仗,否则定不轻饶。”

    伏缨辩解道:“是他先来惹我的,打不过我就哭,又不是我的错。”

    陆老先生冷笑道:“你可知道你推倒的这个孩子家是干什么的?人家爹是附近有名的赵大财主,光家丁就有十多个,又岂是你能惹得起的?”

    伏缨说道:“可是……”

    陆老先生打断他的话:“没有什么可是,我若不训斥你一顿,他心中定然不平衡,以后你若是出门,他找人揍你,到时候你可就会吃上大亏了。”

    伏缨虽然心中不服气,却又觉得陆老先生所言颇有些道理,他心中对有钱成为财主就能横行霸道之事不免有些忿然,夜里修炼内功时更是勤苦,又是甚至修炼到忘我之境,一夜之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在陆老先生家的日子十分单调无聊,白天听着十多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嬉闹之声,他只闷头练习写字,那赵雄知道他不好惹,所以也不再搭理他,晚上孩子纷纷被他们的爹娘家人接走后,私塾里就冷清下来,陆老先生喜欢看书,除了吃饭时,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沉迷于书中,对伏缨也不怎么理会,伏缨闲极无聊时便去跟老仆说话,可是老仆也从来没有搭理过他。

    这一日陆老先生见到伏缨在跟老仆说话,他解释道:“这是方管家,他跟着我有几年时间了,他天生残疾,是个聋哑人,所以你说的话他也听不到,更不会回答你。”

    伏缨这才释然,他说道:“我这两天跟他说了这么多话,真是显得傻里傻气的,原来都白说了。”

    陆老先生问他:“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伏缨道:“我说你做的菜太辣了,能不能少放点辣椒,可是他非但不回答我,下一顿饭还是放这么多辣椒,我还以为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原来是我误会他了。”

    陆老先生失笑道:“这是我大意了,回头我来跟他说。”

    时光荏苒,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伏缨每日白天在私塾里读书习字,晚上勤修内力,这两个月里,伏缨竭力不跟这些同窗们起什么冲突,晚上的内力修炼越来越纯熟,基本上不用刻意去一个穴道一个穴道地引导,内力已能不由自主地在经脉间快速运行,从原来一夜只能运转一息,到后来一夜已能运转数十息,内功越来越熟练,内力也逐渐有了些根基。

    这段时间里,他足不出户,父亲伏风间中来看过他一次,给他带来了一些衣服,陆凤娇也许因为他不经常在她身旁的缘故,也不再对他再有这么强的敌意,两人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伏缨见伏风和陆凤娇越来越恩爱的神态,感到自己就像被遗弃了一般,他记得范萦怀说过两三个月,他事情了结就来找自己,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来啊。

    毕竟自己已经是他的徒弟,是金手门的弟子,他总不能丢下自己不管。

    这一日,私塾上课时,伏缨发现原本十多个读书的孩子却少了两位,私塾里常有孩子生病不来,陆老先生也没当回事,伏缨更是不会注意到这些事上,但随后的两天,来上课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少,如今天气转冷,得了风寒的孩子多些也是正常,但最后连伏缨在内,一共还只有六个孩子过来,陆老先生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放课后,陆老先生交代伏缨和老仆在家中看守,他则出去道这些学生的家中去探探,看看是什么缘故。

    伏缨留在家中闲着没事,就准备在房间里打坐修炼一下内功,正当他神游物外时,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这打坐功夫是跟谁学的?”

    范萦怀曾经告诉伏缨,修炼内力时偶然会出现幻象,比如有时会感到如坠冰窟,全身发冷,有时又会感到身处火炉之中,全身发热,有时候眼睛虽然闭着,却像能看到各种色彩,有时能虽然身旁无人,却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些幻象都对内力修炼有所损害,所以需要不加理会。

    这次伏缨听到的若有若无的声音,他就以为是幻象,不去搭理,转而守心于一,驱使内力越转越快,范萦怀还告诉过他,如果修炼内力时受到惊扰,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必须要做到心无旁骛,增强定力,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可是继续运行了几息之后,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这打坐的方法有些不对啊。”

    这次声音和上一句的声音相同,都是出自一人之口,如果是凌乱的幻象,不会是一样的语调和语气,他停止了修炼,四处查看,口中问道:“是谁?谁在跟我说话?”

    那声音又传了过来:“是我,我在你门外。”

    伏缨心道,果然不是幻象,他从床上下来,来到门口,看到外面只有老仆方管家一人,他左顾右盼,想看看那说话的人在哪里,方管家道:“你在看什么?跟你说话的人就是我。”

    伏缨吓了一跳,问道:“你……你不是又聋又哑么?”

    方管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练功的方法是一个姓范的人教给你的吧?”

    伏缨问道:“你怎么知道?”

    方管家微微一笑:“他是你什么人?”

    伏缨心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毕竟金手门是以偷盗为业的门派,说出来没什么光彩的,而且范萦怀也嘱咐过他,不能对外人说。

    方管家见他沉默不语,他说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范萦怀是你的师父。”

    伏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句话不啻于承认了。

    方管家道:“你年纪还小,所以你师父怕也没有告诉你,其实天下不只你师父一个人是飞天大盗,我就是和他齐名的南方北范,方轻烟,以后你师父早晚会告诉你的。”

    伏缨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即他又问道:“你不是……”

    方轻烟笑道:“我不是又聋又哑么?当然不是,不过这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只能你自己一个人知道,不然我就离开这里不给你做饭吃了。”

    伏缨问道:“但是为什么呢?”

    方轻烟道:“这是我跟你师父打的一个赌,若是我赢了,他就金盆洗手,你师父若是赢了,我就隐姓埋名,结果你也知道啦。”

    伏缨笑道:“那自然是我师父赢了。”

    方轻烟道:“也不尽然,到了后来我让了你师父一步,否则谁输谁赢还不好说,你打坐的功夫看来也是范萦怀教的了。”

    伏缨见他什么都知道,人说话也风趣没有敌意,便点头告诉了他。

    方轻烟道:“你师父的轻功我是十分佩服的,你师父的内力可就有些差劲了,他能挑你为徒,看来你是极有天分的了?”

    伏缨摇了摇头,谦虚地说道:“什么天分却不见得,师父说是缘分。”谦虚之态,正是他跟陆老先生从书中学来的。

    方轻烟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和腿,又将他拎起来试了试,然后露出惊讶的神色:“老范可真会挑,你若修炼他的轻功,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啧啧,良才美质,良才美质,啧啧……”他双眼露出艳羡的光。

    伏缨看到他眼中的光感到有些害怕,忍不住向后退开两步,方轻烟露出慈祥的一面:“我不是跟你吹嘘,小子,偿若你学了你师父的轻功,再学了我的内功,嘿,你此后定能成为最优秀的偷王之王,如何?”

    其实方轻烟说出此语非常违背当时的江湖规矩,因为伏缨既然拜在范萦怀门下,就不能再领投别人为师,这个道理伏缨年幼不懂,方轻烟当然是懂的,不过他一者贪爱伏缨的“良才美质”,二来他觉得此举十分有趣,到时候范萦怀试探伏缨内力进展情况,定会察觉伏缨体内是他方轻烟一路的内功,而不是他范萦怀一路的内功,定会吓一跳。

    方轻烟越想越觉得有趣,其实他和范萦怀之间颇为惺惺相惜,只是为了争夺偷王的名声,所以两人变成亦敌亦友的关系罢了。

    伏缨就算是范萦怀的弟子,自己也不让他专美,他对范萦怀找到的这个极具天分的孩子心生嫉妒,但偿若他学了自己的功夫,那就和自己的徒儿一般,哪有师父会嫉妒自己徒弟的功夫的?

    为了让伏缨跟他学习内力,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向伏缨介绍自己功力的好处来。

第十章 武场招生

    若说范萦怀的一息功走的是北方内功的路子,那方轻烟的内功属于南方的练功法门,两者只见颇为不同。

    一息功讲究的是让内力在大周天小周天内运行得越快,内力自然增加得越多,练功诀窍在于勤,在于坚持,注重大周天所得的内力;而方轻烟所习的内功名叫百川功,取义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南方的内力通常将每条经脉比作小川,丹田比作大海,修炼每一条经脉上的内力,然后一一汇聚道丹田内储存起来,注重小周天。

    因此江湖上总有传言,小周天内的任督二脉偿若打通后,内息无时不刻地在两条经脉间流转声声不息,内力也就不断增加,可说永无止境,只不过打通任督二脉,只有在内力到达一定的境界后,才会自然而然地被打通。

    少林寺秘藏经书中,有两本经书可以看做这两种内力修习的代表,一本是《易筋经》,一本是《洗髓经》,前者近乎南方的练功之法,后者则是北方修炼内功的巅峰。

    这两种练功法门可说是截然不同,再加上武林规矩所限,因此从未有人学了南方内功修炼方法后,又学了北方内功修炼的路子,除此以外,这中间还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门槛,那就是先入为主的成见。

    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修炼内功的办法,认为从小周天练起,不免有些舍本逐末,毕竟大周天的正经和奇经才是正道,而南方人又认定北方人顽固不化,不懂变通,一个劲地苦练,让内功进境极缓,只不过双方练到一定地步后,内力修为都差不多,因此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实两种练功法门各有所长,并非谁不如谁。

    伏缨一听方轻烟所言,心中立刻霍霍而动,自己虽然已经跟着师父范萦怀学习了一息功,偿若再跟着方轻烟学了百川功,那自己岂非能够集两家内力之长?他当即答应下来。

    方轻烟的年纪也不小了,和范萦怀年纪相当,都已经七十多岁,但方轻烟看起来稍微年轻些,这两人一老一少正说得你情我愿时,方轻烟忽然说道:“你外公来了,别跟他提我的事!我有机会就来教你。”

    说完,方轻烟走出屋外,伏缨内力和方轻烟相差极远,听力自然也是相差极远,他等方轻烟走后又等了很久,才听到陆老先生开门走进院子的声音。

    伏缨迎了出去,见陆老先生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连忙问道:“外公,发生了什么事?”

    陆老先生道:“咱们私塾就要完啦。”

    伏缨讶然问道:“为什么?”

    陆老先生道:“那些没来的学生原来是另投了别的师傅,在咱们陆家寨不远的赵圩子,赵大财主找来一位武夫开办了一个武场,既能叫人读书写字,又能教他们武艺,还宣扬孩子们跟着他学,此后文武双全,就算不能中举,也能习得一身本事,学费收得也不高,所以很多人都跑到他那边去学了。”

    伏缨问道:“那咱们也教他们武功不就行了?”

    陆老先生苦笑道:“我一介书生,哪里会什么武功,唉,剩下的几名学生也起了到武场去学的念头,没有了学生,咱们武场不就完了么?”

    伏缨说不出话来,他想了想,问道:“咱们少收点钱不就得了?”

    陆老先生摇了摇头:“我收的束本就不多,而武场为了多招人,拜师金收得极低,全靠赵大财主在背后支持,否则定然办不下去,我听说先是赵大财主找来的此人,本意是想只教自己的孩子,但后来想着说不定能靠这个分担下自己的花销,便用这种手段先拉拢学生,以后再慢慢涨钱,听说附近的两三家私塾都因为武场办不下去了。”

    伏缨当然想不到一个像赵大财主的人为何还会贪这点银子,他想教自己的儿子就教便了,何用将其他人也招过去呢?他当然不明白,世人之贪财,那就如同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了。

    方管家做好饭,陆老先生破天荒地喝了些闷酒,早早地就睡下了。

    这点正合方轻烟和伏缨所愿,两人在这里再无人打扰,方轻烟便开始指点伏缨学习他的百川功,以增内力修为。

    百川功和一息功所需训练的经脉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内力流向不同,而伏缨对于经脉穴位都已经熟稔,所以学起来就简单多了,方轻烟指点他引导内力流入丹田要穴,然后又将丹田穴中的内力搬运出来,散入百川,在百川中游走一番后再回归丹田,这么来回修炼,丹田中的内力会越积越厚,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再引导丹田中的内力冲击小周天任督二脉之间的障碍,就能达到大乘之境。

    说来简单,伏缨对经脉穴位也十分熟稔,但范萦怀教导他的内力修习的办法有了先入为主的习惯,想要扭转习惯,所费的艰辛可不谓不少,但好在他年幼,对新鲜的事物接纳起来比大人要方便些,就像小孩子说惯了汉语,再说西域话,虽然别扭,但学起来比大人要容易些。

    两人折腾到天光大亮,伏缨才掌握了一些诀窍,但也没时间习练了,方轻烟知道陆老先生起得早,怕他发觉两人之间的事,便匆匆出去做早饭去了。

    伏缨折腾一宿,疲惫不堪,方轻烟走后,他倒头就睡,似乎睡了还没有片刻,就被陆老先生喊起去吃饭,吃完饭后还要去读书习字。

    看着陆老先生早起后脸上颓唐之色一扫而光,他问道:“不是说私塾教不下去了么?怎么还要去读书习字?”

    陆老先生道:“毕竟学生还没走完,只要还有一个学生,我都要教下去。”

    伏缨想偷个懒都不行,只好穿衣起床,他听到陆老先生的话,心中苦笑,看来私塾会一直教下去,因为他至少还会有自己这个学生。

    到了讲课时,除了伏缨外,前来的学生只有四人,看来照这样下去,陆老先生的私塾最后只会剩下伏缨一人。

    白天读书,晚上跟着老仆方轻烟学习百川功,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个月里,陆老先生的学生终于全都转去了武场学习,陆老先生门下的学生只剩下伏缨一人,伏缨显然能看得出他的心灰意懒,不知他是出于那名分上的祖孙之情,还是真的在信守仅剩一个学生也要教下去的承诺,每日照常开课,只不过偌大的学堂,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人。

    这天晚上,方轻烟告诉他百川功的基本功他已经学会,至于他究竟能练到什么地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这一点倒有些不同于一息功,一息功是勤勉一分,则有一分的好处,若是一连几日不练,功夫还会倒退,但百川功更像是一种顿悟,通过坚持不懈地习练,内力有时会止步不前,又是又会出现突如其来的增长。

    说到底,还是要多加习练罢了。

    此后几日,方轻烟便不再到伏缨屋里去,任由伏缨自己修炼,方轻烟告诉他,这叫做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伏缨算了算,自从范萦怀离开自己已经近四个月,天气越来越冷,距离春节不过十多日,却始终不见范萦怀出现,他不免为范萦怀担忧起来,偿若范萦怀出了什么事,自己岂非变成金手门最后的弟子?可是师父还没有教自己轻功和偷盗的本事,自己又算什么金手门的弟子?

    临近年关,伏风和陆凤娇又从伏家村过来一趟,给陆老先生和伏缨带来不少年货,在此期间,伏风又多次进山,前后收获不少,足够他们过个肥年的了,而陆凤娇的肚子微隆,看来是有了身孕,通过伏风和陆老先生的谈话也证实了这点,伏风对陆凤娇更是关怀备至,当然,他对伏缨也十分关心,只不过一个人的关心分成两份,就不免少了一半。

    陆凤娇对伏缨的态度不好不坏,让伏缨有些捉摸不透,不过他心里明白,偿若这个后母再给爹生个弟弟,自己所能剩下的关怀会更少,隐隐约约间,他明白了陆凤娇对自己不好的原因。

    伏风对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嘱托了他几句,让他好生听陆老先生的话,几个月不见,父子之间似乎产生了些许隔阂,这当然都是陆凤娇在这段时间吹枕边风吹出来的结果。

    陆老先生将私塾被迫关门的事告诉了两人,伏风道:“不开便不开了吧,开春后,趁孩子出生前,我再到山中多打些猎物来补贴家用,这次我带来的财物也足够你们爷俩过到明年夏季的。”

    陆老先生道:“倒不是这个问题,我也有些积蓄,不用你们帮衬也能过活,只不过忽然没了事情做,心中感到空落落的罢了。”

    这次伏风和陆凤娇在陆老先生这里过了夜,似乎是怕陆凤娇有孕之身舟车劳顿,尽管如此,伏缨也没和父亲说上几句话,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自己能跟他说这个后娘对自己如何如何不好么?

    翌日吃了午饭,伏风和陆凤娇就坐着马车回去了。

    两人走后,陆老先生找来伏缨说话:“咱们是一家人,很多事也就不用遮遮掩掩,咱们私塾就你一个学生,说出去也是个笑话,我问你,你是不是也想到武场去学文习武?你若是要去,我便送你过去,赵圩子离咱们陆家寨也不远。”

    伏缨摇了摇头:“我不去。”

    陆老先生问道:“为什么?”

    伏缨肚子里想着,自己若是去了哪里,说不定会和范萦怀失之交臂,他要是找不到自己这个徒儿怎么办?但他口中却说道:“我不想练武,只要跟着外公读好书就行了。”

    陆老先生看了看屋外,说道:“也好,反正天这么冷,每日到赵圩子也受冻,到了明年春暖花开时,你若是改了主意,我再送你去便了。”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中还是不免带着落寞之意。

    当天晚上,伏缨正在床上打坐修炼内力,他屋子的门忽然无声无息地开了,就像被风吹开一般,天冷了,伏缨晚上关门都上了闩,他不明白门怎么还会开,他起身准备去关门,忽然发现屋内多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个人影带着笑意问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的修炼没有偷懒吧?”

    伏缨又惊又喜,是他师父范萦怀到了。

第十一章 昔日赌约

    见到范萦怀此时才来,伏缨差点委屈地哭了出来,范萦怀连忙解释道:“我这次的事情终于彻底解决了,所以耽搁了些时日,你放心,以后我都不走了,就在附近住下,等你何时学艺有成,我再离开。”

    伏缨问道:“真的?”

    范萦怀点了点头:“你看我伤都好了,可以心无旁骛地教你轻功了,你先让我看看你内功进境如何。”

    伏缨忐忑不安地伸出手来,范萦怀和他掌心相对,一股真气从掌心涌出,注入伏缨体内,然后借着伏缨内力反弹,迅速将真气收回,真气这一进一出间,他对伏缨内力进境已经明了,伏缨胆战心惊地问道:“怎样?”

    范萦怀脸色变得十分愤怒:“你这些内力都是跟谁学的?”

    伏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方轻烟的事,一时张口结舌,没有回答。

    范萦怀这一试探,不但试探出伏缨的内力古怪,和自己修炼出的内力绝不相同,而且感到十分熟悉,他正要责问,门口传来一声得意洋洋的笑声道:“老东西,他体内是谁的内力,你还看不出来么?难不成你已经老得糊涂了?”

    伏缨不用去看,也知道这是方轻烟的声音。

    范萦怀蓦然回过头来,讶然道:“是你?”

    方轻烟推开门走了进来:“是我,你没想到吧?”

    范萦怀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柄剑来指着方轻烟道:“伏缨是我的弟子,你竟敢违背武林规矩,私自穿他武功?你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做师父的放在眼里?”

    方轻烟面对范萦怀的剑并没有感到紧张,反而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大模大样地在范萦怀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范萦怀剑指的方向随着他走动的方向转动,方轻烟叹了口气道:“我说你个老贼,我这么做你该感激我,怎的还恩将仇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范萦怀道:“这种无耻下作的事,你还说要我感激你?”

    两人起了争执,兵刃相见时,伏缨在一旁看得心中担忧,两人若是打了起来,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方轻烟道:“伏缨是你的徒儿不是我的徒儿,我不要他拜师,白白学了我的武功,嘿,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你若是能够找到,我也想学学,况且这小子年幼,更容易接受不同的内力修炼方法,此后若能采撷两家之长,融会贯通,嘿嘿,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那,老东西,你也不想想,若是我收了一个徒儿,你肯白白教他武功么?”

    经过这么一解释,范萦怀的戒备放松了些,他问道:“可是你为何这么做?”

    方轻烟指着伏缨道:“这小子天生一副贼骨头的天赋,你为何一见他便匆匆收了为徒?你想想自己,就知道我为何会将我这门不传之秘百川功传给了他,你瞧,这小子多惹人喜爱。”

    话说到这,范萦怀终于去了敌意,他哼了一声,还剑入鞘,但还是不念好地说道:“强词夺理,我看你这老家伙也没安什么好心,看我收了个徒儿,你眼红了是不是?”

    伏缨听到方轻烟称他为天生的贼骨头,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骂他,不过看两人的神态,还是夸赞的成分居多,心中也不禁感到骄傲。

    方轻烟叹道:“你逼我隐姓埋名退出绿林,我本就对年轻人飞檐走壁的生涯感到厌倦,正好就坡下驴,但正因为如此,我想找个徒儿,承袭我这一身绝诣,却也不好去找,你徒儿自己闯入道我这来,又能怪得谁来?我一见之下,心痒难耐,便教他两手,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你那什么一息功真比我的百川功要强么?”

    范萦怀道:“当然,一息功要比你百川功强上老大一截,否则上次咱们打赌怎么是我赢了,不是你赢了?我还还是让这小子改练我门下的内力才是正经。”

    方轻烟轻嗤道:“呸,上次若不是我让你两步,你以为你真能赢?”

    范萦怀冷冷地道:“公平比试,我赢得也是光明正大,难道你还想赖不成?现在再来找回场子已经迟了。”

    方轻烟道:“就让你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一会吧,你也不想想,当时从梭子涧跳过去的时候,你那踩狗屎的轻功能比得上我八步赶蝉功?我承认你的踩狗屎功在辗转腾挪差幸还有所长,纵跃之间,你不是我的对手,这点你该承认吧?”

    范萦怀的轻功名为踏月功,意味上可踏住月亮,下可踩住月光,夜晚来去,不留痕迹,这么高明的轻功却被方轻烟说成了踩狗屎功,差点没把他气得冒出烟来,不过方轻烟所说的也是事实,他回思两人当时打赌比试期间,方轻烟在跃过一条山涧时的确落后自己一步,才让自己赢得最后的胜利,似乎真是让了自己一步。

    他瞠目结舌半晌,这才说道:“好你个方轻烟,就算没有你那瘸腿赶鸭子功故意落后一点,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要不然咱们再比试一次,这次可别说什么相让不相让的了。”

    方轻烟摇了摇头:“不必了,你有这个兴致,老子还嫌折腾呢,算了,你不领我教伏缨内功的情,也随你,老子要走了。”

    范萦怀问道:“走了?去哪?”

    方轻烟道:“你们既然师徒相见,我留在里看你们两人亲亲我我,吃那干醋么?天下这么大,何处容不下老子?老子在这里待了几年,早就气闷了,这就逍遥快活去也!”

    说到这里,方轻烟向门外一个纵身,接着一个弹跳,人上了房顶,倏忽间远去了,此人说走就走,也当真潇洒利落,别说跟着陆老先生多年的工钱不要了,就连他留在这里的行李包袱也全都扔下。

    范萦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后面默默想到,这小子隐姓埋名数年,武功竟然还未搁下,这手八步赶蝉的轻功,纵跃之间果然比自己的踏月功稍胜一筹,不过身为大盗,轻功最重要的就是在斗室之间见功夫,这等纵跃又有什么用了?

    伏缨忽然说道:“他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范萦怀道:“傻孩子,他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伏缨顿感一阵失落,他这五年多的岁月里,印象中对自己好的人没有几个,一个是他亲生父亲伏风,一个是师父范萦怀,还有一个就数这不记名的师父方轻烟了,他一番辛苦,教会了自己百川功的内功,还没等自己报恩于他,他说走就走了,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范萦怀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说道:“这老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你以后想要找着他,非要学好本事练好功夫不可。”

    伏缨道:“等我练好功夫就能见着他?”

    范萦怀点了点头:“等你长大成人,跟为师学好了功夫,你想见谁就见谁,就算想见皇帝老儿,你也可以到皇宫里去一趟。”

    伏缨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本事,将来找到他。

    范萦怀道:“你内力用他的百川功修炼也行,但为师教你的一息功也不能搁下,每天还是要练的,而至于轻功么,自然要学咱们金手门正宗的踏月功。”

    伏缨道:“咱们金手门的踏月功,比他的八步赶蝉功还要高明么?”

    范萦怀道:“那是自然,他那八步赶蝉的功夫,也就蹦蹦跳跳还行,若论身法变幻,窜高伏地,天下能胜过踏月功的也不多。”

    伏缨闻言兴奋起来:“既然如此,师父赶快教我吧。”

    范萦怀摇了摇头:“这踏月功需要一定的内力为基础,你现在内力薄弱,还练不得,我先教你一些偷盗的基本技巧,你将这些技巧习练熟络了,此外每日修习一个时辰的百川功,一个时辰的一息功就行了,这样练下去,两年以后你就可以开始练踏月功了。”

    伏缨听闻还要两年才能开始练踏月功,顿感有些失望,范萦怀也不去理会他失望还是怎的,便开始着手教他如何从别人身上取出财物,伏缨只能先跟着去学。

    当天晚上,范萦怀教了伏缨道子夜,就在伏缨屋里和他一起睡了。

    第二日一早,伏缨起床后,发现范萦怀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他想着范萦怀既然答应留下来长久陪伴自己,倒也不甚慌张,他走出门外,见到陆老先生正着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伏缨过去问他:“外公,怎么了?”

    陆老先生道:“方管家不见了,我附近都找遍了,菜场也去看了,都没有,而他的行李等物又都留在这里没有带走,我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正等你起床后,让你看着家,我去报官。”

    伏缨当然知道方管家也就是方轻烟已经走了,可是他又不能告诉陆老先生方轻烟为何离去,甚至想为他找个借口都不行,因为在陆老先生眼中看来,这位方管家又聋又哑,自己怎么告诉他方管家跟自己说了呢?

    正当他感到为难时,外面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陆老先生顾不得多说什么,过去打开了门,见到外面是一位陌生的老人,他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老人道:“贵府的仆人老家有事,一早就匆匆离开了,他找到我跟我打手势说了他离开的事,他担心他走了后贵府无人扫地做饭,因此让我过来接替他。”

    伏缨站在院子里,视线被陆老先生挡住,看不到外面人的形貌,此时一听老人开口,心中就激动起来,原来这老人正是范萦怀,他的出现,就是为了解释方轻烟离去的因由,以及他要在这里跟自己一起住,又怎能不感到激动?

    此时已近年关,陆老先生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虽然他对方轻烟的去向感到有些古怪,但他又想不出谁会对一个默默无闻的老仆扯谎,因此他问道:“老人家贵姓?”

    范萦怀道:“免贵姓范,先生叫我老范就行。”

    陆老先生道:“好,老范,不知道你会不会做饭?”

    范萦怀笑着答道:“小人别无所长,也就会做几样拿手菜,先生可以先尝尝我的手艺再决定我的去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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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