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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锋芒初露

    虎皮洗干净后哪里是一时半会能够晾干的,此处距离南宫家的宅院已远,范萦怀也不怕南宫家的人对两人起什么戒心,因此生了一堆火,烤了几块虎肉吃了,同时就着火堆,将虎皮烤干。

    当天夜里,范萦怀就带着伏缨去南宫世家准备动手。

    两人在南宫世家院落外的山坡隐蔽处等候,这天晚上铅云密布,北风呼啸,似乎将有一场大雪,阴云遮住了星月,正好方便两人行动,范萦怀心中暗暗感激老天。

    到了三更时分,范萦怀给自己和伏缨两人鞋底都包上软垫,那块虎皮也被他一分为二,两人各自在腰间围了一块。

    他指点了伏缨南宫府中南宫渊练功房的位置,并告诉他回春璧就在练功房里,等两人进了院子,由伏缨一人去将回春璧偷来,然后再翻墙而出,又那么远就走那么远,动作要利索,却又不可发出什么声响。

    伏缨细心记下了范萦怀让他如何去做的步骤,就像习练轻功时,一步一步地记住这么严谨,范萦怀不放心,又让他自己复述了一边如何去做,伏缨说了后,心中产生一个疑问:“师父,既然南宫家的人不伤害孩子,到时候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我将回春璧交给你先带走,由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引他们追到别的地方不就行了?”

    范萦怀叹道:“要是能这么做就不需要你进去了,取这回春璧就不用你参与了,凡是修习内力的大人,都会受到回春璧中阴寒之气的影响,到时候走都走不了,只有像你这样还是童子之身的孩子,才能拿到。”

    伏缨问道:“既然如此,那南宫渊又怎么不受影响?”

    范萦怀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跟你说不清楚,南宫渊那种武功境界,是你我难忘其背,他能降服回春璧中的阴寒之气,还能反受其益,其他人都做不到,你到时候取得回春璧后,小心用布包好放在怀中,立刻出来,我到时候在你旁边护着你,咱们将回春璧回头送给殷潭,让他治了母亲之病,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伏缨问道:“这就了结了?殷潭给他娘治病,治好病后,那回春璧难道就消失了?”

    范萦怀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师父,我看咱们偷了回春璧的事,南宫家的人迟早能够找到咱们身上,到时候还是逃不了,既然这样,咱们等殷潭将他娘的病治好后,咱们再将回春璧给他们送回去不就好了?”

    范萦怀怔住了,他倒没有想到这点,他拍了拍伏缨的肩膀赞道:“好主意,就算到时候咱们给南宫家的人送回来时被他们发觉,咱们也算是弥补了过失,他们也不会对咱们怎样,不过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咱们先将回春璧偷到手再说。”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南宫府邸的西墙根外,这里是距离练功房最近的地方,同时也距离南宫家各人休息之所较远一些,就算他们发出些轻微的响动,想来也未必能够听到,但范萦怀还是慎重地倾听了一会,确认墙对面没有人,这才先上了墙上,然后掏出绳子,将伏缨拉上来,又将他在墙内慢慢松下,最后他才自己跳下墙头,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进入南宫家的院墙。

    南宫家虽然又一条看家狗听到一点动静跑了过来,但离两人四五丈后就吠了一声,然后就灰溜溜地跑开了,显然是畏惧两人身上虎皮的气味。

    虽然狗跑了,可是范萦怀却被狗的一声叫唤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和伏缨两人躲在黑暗处等候了许久,直到看到南宫家的人并没有因此有何警觉,这才放下心来,今晚阴云密布,四下里几乎没有一点光亮,正让两人感到天助我也,范萦怀护送伏缨来到练功房的门口,帮他打开了门,伏缨脚踩软垫,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地闪身进去,范萦怀又自后将门轻轻关上,他自己则躲到练功房旁的阴影当中,为伏缨把风。

    伏缨进了屋子后,因为屋内没有点灯,比外面更黑,简直成了个睁眼瞎,他首次这么偷入别人的家中,心中霍霍狂跳,唯恐被南宫家的人察觉,他连忙运了一遍内力,这才逐渐宁定,屋子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但伏缨却并不心急,他按照伏缨教他的,如何在黑暗中找到目标,他顺着房间的墙一点点地摸索,很快,他惊讶地发现这个练功房十分空荡,似乎并没有什么家具,就连一般练功场上的兵器架也没有。

    围绕着两面墙,转了快一半时,伏缨才摸到一张桌子,桌子上也十分整洁,几乎没有放什么东西,伏缨小心翼翼地在桌子上摸着,企图摸到回春璧的所在,那就大功告成了一半,他像一个瞎子那样乱摸,虽然轻手轻脚地行动,却还是差点打翻了盛放灯油的碗,洒到手上几滴油,接着他又摸到了火折子、水壶和水杯,之后便什么都没有摸到。

    看来回春璧并没有在桌子上,那会在哪里呢?

    伏缨将手上的油在身上抹了抹,继续沿着剩下的两堵墙摸去,很快,他在墙上摸到了一把剑,这把剑是南宫渊挂在墙上的,范萦怀跟他说过,南宫家最厉害的武功,一个是名为虚无缥缈功的内功,一个是天人剑的剑法,此时的南宫渊自然是用剑的顶级高手,伏缨抚摸着挂在墙上的剑,心中激动不已。

    这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所用的兵器,伏缨欣羡之余,想着自己以后也一定要配一把好剑。

    摸了几把剑鞘,他也不敢黑暗中将剑抽出,一是怕发出什么动静,二来也怕戳伤了自己,所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寻找回春璧,他希望回春璧能挂在墙上,这样他就能尽快完成任务。

    但可惜的是,伏缨摸遍了练功房的四面墙,都没有摸到回春璧的所在,他在屋中是沿着墙根走的,因此对于屋中间的拜访却不清楚,他从一堵墙开始,走“之”字形,看看地上有没有铺什么垫子,或者屋中还有没有其他的桌椅之类,好从上面找到回春璧。

    屋内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伏缨靠着范萦怀教他的办法,将屋中地面也摸了一遍,他愕然发现,整个练功房中,除了一张放着油灯和水杯的桌子,屋子中间一张圆形的蒲团和墙上挂着的一把剑外,其余空无一物。

    或者有什么摸不到却能看到的东西,他没有发觉,但世上除了空气和影子外,也无其他看得到摸不到的东西,那么,回春璧呢?

    难道回春璧不在练功房?

    还是此事只是个骗人的差事,又或者这是殷潭跟他们师徒二人开的一个恶意的玩笑?

    伏缨在地上寻找一番无果后,他站起身来,仔细想着自己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一间屋子,墙上和地上都没有回春璧,那回春璧又能在哪里?他忽然想起一事,人连忙站起来,来到桌子旁,他在桌面下寻找,看看桌子下是否有抽屉,是不是回春璧放在抽屉中了。

    很快,他大失所望,这张桌子并没有抽屉。

    要是有一点光亮就好了,伏缨想着,若是有光亮,自己一眼就能看遍整间屋子,屋内有没有回春璧,自然是一望可知,但在南宫家中,他若是敢发出一点亮光,自然难逃南宫家的警觉,那么找到回春璧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伏缨毕竟是个孩子,而且范萦怀教导他探寻一间屋子的时间也短,伏缨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他在练功房内来回踱步,希望能察觉什么异样,能想到回春璧可能藏着的方向。

    当然,回春璧不在练功房中的可能极大,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当做回春璧就在练功房中,否则他和师父两人冒险来到这里的辛苦也就白费了。

    就在伏缨走到练功房正中的蒲团旁时,他的头忽然撞到了一个东西,撞得他脑门痛得厉害,而且被撞之处火辣辣地疼,想来已经鼓了包。

    常人若是在黑暗中撞了头,自然心中不快,甚至会破口大骂,但伏缨虽然撞了头,却感到十分高兴。

    被撞了头还高兴,难道伏缨被撞傻了?

    当然不是,伏缨非但没傻,反而被这一撞撞开了窍,一间屋子,既然墙上和地上都没有要找的东西,那么这件东西便有可能挂在空中,他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倒霉的是,他这一拍却拍在了自己被撞出包的地方,痛得他龇牙咧嘴,却又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伏缨心中极为兴奋,他双手在空中乱摸,黑暗中他摸到了被吊在空中的一块冰冷的圆形玉石,他感到这块玉石之冷甚至比冰还甚,寻常石头哪有这么冷的,这块当然就是回春璧了,因为范萦怀也说了,回春璧内蕴含阴寒之气。

    强忍着极度的冰冷,伏缨在仔细摸索后,更加确定了这就是回春璧,它的大小恰如一个盘子,确切地说,更像一块盘子大小的圆饼,圆饼中间有一个细细的小孔,一根绳子从小孔中穿过,在回春璧上面系好,伏缨原以为回春璧是平放在桌子上或者挂在墙上,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回春璧会被用绳子吊在房屋中间,所以他也没有带匕首之类的东西用来割绳子。

    伏缨踮起脚尖,准备将绳子解开,将回春璧带走,但这跟绳子系的是死结,而且系得十分紧,黑暗中哪里能够一时解得开?

    明知回春璧就在这里被吊在半空,可是既没有刀用来割绳子,又解不开绳子的结,伏缨急得汗都要冒出来了,他在想如何才能将回春璧取下来带出去。

    这么半天他都没有得手,还不知道在外面替他防风的范萦怀有没有急得跺脚。

    范萦怀就算再急,也不会跺脚的,跺脚就会引来南宫家的人,那等于自寻死路,虽然他没有急得跺脚,却也已经急得快要冒烟了!

第二十七章 被盗之耻

    一块被吊起来的玉璧,一团什么都看不到的漆黑,在伏缨冷静下来之后,他想到了一个简单而又直接的办法。

    那就是将回春璧上的绳子扯断。

    伏缨虽然不过六岁,但因为服食了龙蚺胆,所以此时的内力之强,尤胜成人,他双手抱住回春璧,回春璧冷得几乎让他拿捏不住,伏缨用虎口紧紧卡主回春璧的边缘,然后用力向下一扯!

    就在他向下一拉的过程中,他的身子忽然一震,感到自己手中的回春璧好像不见了!

    不是回春璧不见了,而是自己的双手也变得和回春璧一样冰冷,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

    因为人的虎口处的穴道为合谷穴,合谷穴为手阳明大肠经,乃是体内元气驻留之地,一旦用力,虎口处的元气就会凝结停留,也就在伏缨刚一用力的时候,回春璧忽然起了变化,他体内的真气和回春璧内的阴寒之气起了感应。

    伏缨感到除了双手变得冰冷外,他体内的真气也开始变得奇寒无比,这种奇寒还让他感到十分熟悉,那是他服食龙蚺胆先热后寒的冰寒。

    只不过当是虽然寒冷到快要冻僵,可身旁还有范萦怀的照拂,是他不至于被冻毙,如今却又有谁来帮他?

    伏缨第一个念头就是放开手中的回春璧,再想想别的办法,可是等他要放开双手时,却骇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回春璧给吸住了,想要松开手也不可得,大惊之下,伏缨浑然忘了自己身处险地,随着回春璧中的奇寒气劲不断传入他体内,伏缨张开嘴巴惊呼一声,只不过他感到自己喊出了声,实际上他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他的双手已经被冻得僵硬,回春璧内的奇寒气劲却还在向他体内传来,伏缨脑中转过数个念头,比如期望师父范萦怀现在进来,救他于水深冰冻之中,比如旁边如果有个大火炉就好了,又比如这回春璧忽然放开他的双手,让他获得自由等等,只不过这些念头全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象罢了。

    最后他想到了自己服食龙蚺胆后,范萦怀为了不让他被冻毙,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然后让他运行百川功化解掉寒气,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保命之道,他先引丹田中的内力在自己胸前几处穴道驻守,向守住心脉不受寒气的侵袭,然后另外运转百川功,将手上传来的寒气纳入丹田,然后再将这股寒气散向四肢,企图通过这种手段,将寒气慢慢消磨掉。

    然而这种办法想着简单,实施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当他将手上的寒气吸入丹田时,他的两条手臂变成了一个吸收回春璧上寒气的通道,原本回春璧上的寒气是主动向他体内塞,此刻却变成了伏缨主动接纳,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便是他令寒气吸入,回春璧内的奇寒之气如同泄洪般涌入他的体内,伏缨只感到丹田变得奇寒,双臂则变得比冰还凉,全身被这种寒气浸透,刺骨的寒冷让伏缨全身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紧紧一瞬间,他就通晕了过去。

    伏缨的人虽然晕了过去,但回春璧却依然牢牢地吸住他的双手,让他不至于跌倒。

    而且回春璧中的严寒也并不因为伏缨的昏厥而停止将寒气灌入他体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怜的伏缨幼小的身体还在接收着严寒之气,他的身子已经冻僵,全身如同寒冰冻结,唯一还算运气的是,他昏迷了过去,所受冰寒之苦也感受不到。

    范萦怀简直着急得不行,伏缨已经进去了一个多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将练功房的每个角落都找一遍,难道还没有找到?时间耽搁得越久,就越容易出岔子,这一点他早就告诫过伏缨,一旦拿到回春璧,就尽快出来离开。

    又耐下心来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范萦怀再也等不了,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喊伏缨出来,只不过在推门时他又犹豫起来,若是离回春璧太近,他体内的真气就会受到影响,会不会两人都走不脱?

    也就在这时候,屋内传来轰隆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声音响亮,那是再也遮掩不住,南宫家的人立刻就会醒来,周围的狗也开始吠叫,虽然不敢靠近,但也是发出了极大的动静。

    这么一来,范萦怀再也顾不得别的,连忙推门冲了进去,门开后,外面微弱的光涌进屋内,范萦怀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伏缨以及挂在半空的回春璧,范萦怀冲山前去将伏缨抱起,这才发觉他除了胸口还有些暖意外,整个身体都像结了冰一样僵硬,他一把拦住伏缨,看到吊在半空的回春璧,也顺手取下,放入怀中。

    奇怪的是,回春璧虽然冰冷,但是他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顾不得多想,范萦怀抱起伏缨就往外冲,出于院落西首的练功房靠近西墙,此时的南宫府邸中到处都开始亮起了灯,远处有人向这边走来的声音,范萦怀抱着伏缨,将轻功施展至极致,翻过院墙赶紧开溜。

    等南宫家的高手看到练功房的门被打开后,虽然没有看到范萦怀等离去的方向,但还是有四五名南宫家的高手纵身上了墙头,向外面查看,其中一名叫做南宫泽的人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在极快地向西逃去,他喊道:“在那里了,快追,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南宫家撒野?”

    几道人影从墙上跳下来,向那道远去的黑影追去。

    追着追着,南宫泽就首先发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这道黑影虽然有些像人影,却又有些不像,南宫泽展开南宫家传的轻功千羽功,几个起落赶在了黑影前面,那黑影蓦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来。

    此时星月无光,南宫泽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人的背影,竟然是一头狗熊,南宫泽暗叹倒霉,没有捉到贼,一腔怒火发泄在这头黑熊上,他拳打脚踢,将这头原本凶残的狗熊打得凶性全无。

    后面跟上来的南宫泽的几名兄弟看到南宫泽和人动上了手,也都加速赶至,来到近前才发觉和南宫泽打成一团的竟是一头熊,他们又感生气又感好笑,连忙上前拉住了南宫泽道:“你疯啦?跟一头熊过不去干什么?”

    这头狗熊趁机俯下身子,四脚同时发力,迅速逃走,显然它原本是想将南宫泽当做送上门的猎物,怎奈这个猎物与众不同,反而将它暴打一顿,又怎能不让它惊慌失措?

    南宫泽恨恨地道:“咱们南宫家在中原时,尚且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现在咱们不欲理会那些武林中的琐事,远避到此,反而能够遭此耻辱之事!”

    几个人碰过面后,又四散开去,在落花谷中寻觅了一番,也没有见到偷入练功房的毛贼的身影,几人只能怏怏而回。

    回到院子里,南宫泽等人见到南宫渊率领一大家子的人都站在练功房外,南宫渊一脸怒容,身子止不住地发着抖,显然气愤到了极点。

    整个院子一共挑起了十多盏风灯,将这进院子照得如同白昼,南宫泽最怕见到父亲生气,他诚惶诚恐地来到南宫渊身旁问道:“父亲,那毛贼进了家门后可曾偷走了……”他越说越是不安,来人既然进过练功房,则意图显而易见地是那块回春璧。

    南宫渊摆了摆手,让他自己进屋去看。

    练功房内此刻也掌了灯,南宫泽和几名兄弟一进去就看到悬在半空中的断绳,南宫泽“呀”的一声轻呼,他转身走出练功房,来到南宫渊身旁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这名贼子不受回春璧的影响吗?”

    南宫渊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显然他对此事也十分不解,如果家里来的贼不会武功,就绝不会从发出响声到消失不见这么快的离去,而如果会武功,又如何能够不受影响地带走离开?

    这块回春璧内的阴寒气劲无论是谁都会受到震动,从而失去行动能力,自己直到虚无缥缈功练到九重时,才能抵御住回春璧的影响,反而借助此物来增加功力,试图突破第十重的功力。

    整个南宫家中人人会武,就连厮仆佣人他都让他们习过一些浅显的内力,一来是为了证明回春璧对所有习得内力之人都有影响,二来是怕这些人监守自盗,将这宝物偷走,所以他将回春璧放在练功房内,而且连门都不锁,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担心会有谁能将之偷走,练功房之所以建得这么宽阔,除了练功方便外,还有就是房子大了,才不至让从门外经过的人都会受到损害。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自责,若非自己过于自信,又怎会弄丢了回春璧?

    可见这世上还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竟有人能像自己一样,不受回春璧的影响。

    南宫渊正懊悔与恼怒之际,南宫泽忽然发现他有些不大对劲,他来到南宫渊身前问道:“父亲,你的……你的身子怎么抖得如此厉害?还请父亲怒气稍息,保重身子为重!”

    听到南宫泽关心的话,南宫渊不但没有露出欣慰之色,反而怒气冲冲地问道:“我抖了么?我发抖了么?”

    南宫渊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其他人,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出自己是否在发抖,而在其他人看来,这没什么好说的,南宫渊当然再抖,不禁人在抖,就连衣服也随着他的抖动而摆动。

    以南宫渊的武功造诣,怎么会连自己发抖都察觉不出呢?

第二十八章 家贼难防

    当南宫渊从其他人眼中看出自己的确发抖后,南宫渊将双手举在自己眼前查看,他的身子再抖,头脸在抖,手也在抖,可是他却看不出来,直到他看到地上的影子,这才确信自己是真的抖得厉害。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发抖绝非是因为恼怒所致,他身为南宫家的家主,武功为南宫家最高的一人,现在还不敢断言自己武功天下无敌,但等他将虚无缥缈功练到第十重时,他才能担当得起这个称呼。

    只是现在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隐隐明白,自己是因为回春璧被盗而发抖,是因为自己内心生出恐惧,只不过这种恐惧已经在他心中扎根多年,他从未宣之于口罢了,而今日回春璧被盗,正是他心中恐惧的具象化。

    他恐惧的是自己倒了第九重虚无缥缈功后,借助回春璧来尽快达到第十重,不过是一个幌子,而是因为他必须要借助回春璧,来扼制他并不圆满的第九重内力。

    当年南宫渊为了争夺南宫家主一位,不惜强行修炼第九重的虚无缥缈功,虽然最后他目的已达,但他由于练功时心存执念,贪求进境快,竟然利用了旁门中内功速成的法门,以至于后来内息常常出现紊乱的情况,不得已,南宫渊才用回春璧来克制紊乱的内息。

    而如今回春璧被偷,也不至于立即就会紊乱了内息,但是因为他担心回春璧再也取不回来,以后还不知道没有了回春璧,体内紊乱的内力如何解决,他心中担忧恐惧下,内息竟然于此刻发作,他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就是最初的征召,等到了后来,内息在体内不受约束,逸入岔道,那时别说功力不保,就连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好说。

    如今一家人看着他现在脸色惨白,身子发抖的情形,大都认为他是被气的,毕竟以南宫世家的名声,他们不去招惹别人,已是别人酬神作福了,现在竟然有人敢同他们南宫家过不去,南宫渊心中暗叹,难道显赫一时的南宫世家就此走入下坡路了么?

    他四周看了一圈,忽然问道:“咦,南宫墨呢?”

    南宫泽道:“这家伙睡觉想来很沉,应该还在床上躺着。”

    南宫渊道:“你去将他喊来,让他到前院的厅堂里来一趟,你们都来!”

    此时已进四更,唐人杜甫曾在诗中云: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说明四更已是残夜,四更已快天亮,却又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再加上此刻铅云低垂,北风不时吹过,整个南宫府院中更显一片萧索寒凉。

    南宫渊看着不知该去干什么的下人们道:“没有你们的事了,阿宝留下给我们烧两壶茶,其他人都下去休息去吧。”看着下人全都走开,南宫渊又对十多名南宫家的成年好手道,“你们都跟我到厅堂来。”

    来到厅堂门外,阿宝先推门进去点灯,此刻天上的云似乎受不住越来越沉重的身子,开始向大地洒下茫茫白雪。

    祁连山落花谷中的雪景是极美的,只可惜谁都没有欣赏的心情。

    进屋分主次落座后,南宫泽和南宫墨两人方才顶着几片雪花进来,阿宝给众人冲了茶后,又将厅堂内的一尊火炉点燃,不多时,厅堂中便变得暖和起来,除了火炉中的柴火燃烧时发出哔啵声响外,厅堂中静至落针可闻,直到南宫渊端起茶杯,杯盖在茶杯上发抖,才打破了这片宁静。

    南宫渊喝了口茶后放下茶杯,他尽量用冷静的口吻说道:“这块回春璧在咱们南宫家已有一百五十多年,这一百五十多年间回春璧不曾受到丝毫磨损,甚至没有一点划痕,再加上其中蕴含独特的阴寒内劲,可说是咱们南宫家的传世之宝,如今这块传世之宝却在咱们手中丢了,此事决不能就此罢休,否则别人还会当咱们南宫家是软柿子,随便捏一下都行,所以我决定让你们天亮后一起出去寻找,至少要将附近百十里地都找一遍,将这名可恶的贼子给找出来!”

    南宫泽等人道:“是!”

    南宫渊看了看南宫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问道:“墨儿,你虽然刚来,可是也该听说咱们家进贼了吧?”

    南宫墨点了点头道:“听说了,是回春璧丢了。”

    南宫渊问道:“那,以你之见,会是谁将回春璧偷走的?”

    南宫墨在家中排行老四,不是老大不说,还是妾室所生,所以大家都对南宫渊不问别人,先问南宫墨的意见,不免感到有些古怪。

    南宫墨道:“敢到咱们家来偷东西的,首先此人胆子不小,本事不小,除了这两点外,他还能带着回春璧黯然离去,依我看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谁将回春璧偷走,而是为什么他会来偷回春璧,他将回春璧偷走的目的又是什么。”

    南宫渊道:“不错,你说得不错,依我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眼光扫过在场的人,从他眼睛里发出的一道寒光,这些人没有一个敢和南宫渊对视的。

    看过一圈后,南宫渊确认不是自己人监守自盗,何况他们也没有必要将回春璧偷走,大家都在这座名为落花谷的地方扎了根,回春璧对他们来说有害无利,何况又被光明正大的放在练功房,谁要是想要试试回春璧的力道,完全可以进去体验一下,将之偷走又算怎么回事?

    何况偿若就算是他们偷走的,此刻除了南宫墨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有时间去将回春璧藏在外面,南宫泽等人虽出去寻找贼子,但几人搭伴而出,相互监督,也不不会是趁着出去的机会将回春璧藏了起来。

    南宫渊接着说道:“依我看,咱们要尽快将回春璧取回来,否则若被贼人损害了一点,就算拿回来也已经得不偿失了。

    众人轰然答应,大家虽然没有用到回春璧来为自己所用,但南宫家丢了宝物,全家人脸上都无光,同仇敌忾下,打赢得十分痛快。

    唯有一个人没有随众人一起答应,这个人自然是南宫墨了,南宫渊见状问道:“墨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好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在。”

    南宫墨道:“我向先去练功房看看,回来再说。”

    南宫渊道:“去吧。”

    等南宫墨出去后,厅堂中又恢复了死寂。

    南宫墨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他几乎没在练功房耽搁多久,就会到厅堂中坐下,接着他语出惊人地说道:“窃贼共有两个人,一个成人,一个孩子,所以他们才不担心回春璧的影响。”

    南宫渊皱了皱眉头:“孩子?你如何得知?”

    南宫墨道:“我想大家的注意力都只放着被偷走的回春璧上,而没有看地上。”

    这次轮到南宫泽发问了,他毕竟也是进了练功房查看的人之一,他问道:“地上能有什么?”

    南宫墨道:“在回春璧下面的地上有一片水渍还没有干涸,因此留下了一个人的身形大小,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这名孩子身上却似乎湿漉漉的,这有些不大合理。”

    南宫泽有些不服气地问道:“你怎知那片水渍是孩子留下的,为何不可能是一个成人坐在地上或者躺在地上留下的呢?”

    南宫墨都懒得搭理他了,只不过南宫泽比南宫墨的年纪大,兄长问话,当着南宫渊的面他不得不回答道:“那是孩子留下的水渍无疑,我一眼就能看穿,所以不用担心别的。”

    南宫渊看着南宫墨道:“除此之外,你还看出了什么?不妨一起说完,别说一句留一句的。”

    南宫墨道:“不敢,禀告父亲大人,敢来咱们家偷东西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只不过偿若小贼知道咱们南宫家的实力还敢造次,那么此人更不简单,而且多半是受人所托,冒着风险前来,至于为何会如此,我也想不明白,我只知道一点,这个孩子的出现绝非偶然。”

    南宫渊一边说话一边暗自潜运内力,想要将纷乱的内力收拢回来,听到南宫墨这么说,他一急之下,也顾不得内息紊乱,他问道:“不是偶然,什么意思?”

    南宫墨道:“咱们家的回春璧寻常习武之人靠近不得,唯有童子之身的人靠近无碍,所以据此能够推断,这名小贼来咱们家偷东西时就已经知道,否则天下间哪有带着孩子出来翻墙进院行窃的?天下焉有是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他们虽然嫉恨南宫墨修炼内力进境之快,但此事无关他们在南宫渊前的表现,都跟着肯定了他的说法。

    南宫渊听到他的分析,身子一震道:“可是唯有童子之身或者不懂武功的人才能靠近回春璧,这件秘密只有咱们南宫家的人才知道啊?这狗贼又怎会知道?”

    南宫墨道:“自然是有人这么跟他说的,因此我推断,这狗贼绝非凭空想到这些,而是有人指点了他们,所以我怀疑咱们这些人或者下人里,有人做了内应,也就是叛徒。”

    说到这里,南宫墨忽然想起一件事,也就是在昨日他在山中见到的一老一少两人。

    南宫墨的话引起大家的议论,客厅中登时变得嘈杂起来,唯有南宫渊的脑中不断转过一系列的念头。

第二十九章 驱出寒毒

    南宫渊让大家安静,接着眼睛扫过所有的人后,又盯着南宫墨看了一会,他问道:“你觉得咱们家中谁是内奸呢?”

    南宫墨怔了一会,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我不知道,只不过是推测出来的。”

    南宫渊道:“推测和臆断只不过一线之别,此事在咱们这些人中说说而已,千万别让那些下人觉得咱们对他们起了疑心,否则必会出乱子。”

    一众人等全都答应了。

    南宫渊道:“此事只能暗中留神,千万不可大张旗鼓,咱们南宫家经历此劫,断不能自乱了阵脚,南宫消,你带两人向东去找,南宫沙,你带两人向东南寻找,南宫沐,你带两人向南……”

    片刻间,南宫渊就安排这些子侄分往八个方位,并嘱咐他们一定要将这些地方全都仔细搜寻一遍,每队三人都要将二百里范围内的可疑之人都查探一遍,无论有没有线索,天黑之前务必赶回来。

    南宫墨问道:“那些在外面的人,要不要喊他们回来?”

    南宫渊想了想道:“暂时不用,你们吃了饭,这就去吧。”

    等这些晚辈全都离开厅堂后,南宫渊端起茶来,那茶杯盖子依然得得得的抖个不停。

    这时从偏房转身走来一名妇人,见到南宫渊的样子,连忙过来安慰他:“老爷不用担心,回春璧一定找得回来,何况这种异宝不是人人能够驾驭的了的,如非内力到了一定地步的人,得之有损无益,他们要来干什么?况且他们附近只要有习武之人,很容易就能得到感应,他们拿了宝物也无处可去,消儿,泽儿他们定能找得到回春璧的下落。”

    南宫渊道:“夫人,你向来智计过人,你帮我分析分析,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这里偷东西?唉,我现在心中一团乱麻,神智都有些糊涂了。“

    南宫渊的夫人名叫苍兰亭,年轻时也是位武林中颇有名气的女中豪杰,后来嫁给南宫渊后,便退出武林,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若不是南宫渊后来拿了个妾,夫妻之间当会更为和睦,那名名叫刘青荷的妾室非但分走了南宫渊对她的痛爱,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南宫墨。

    虽然刘青荷如今已经芳魂渺渺,但还是让她和南宫渊之间的夫妻之情产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她说道:“老爷且请想想,敢来这里来偷东西的,不管是自己主动前来,还是受人所托,那妙手空空的功夫,都绝对是超凡脱俗的,而据我所知,这种人并不多,离咱们近一点的,有长安的西门千户,不过以他的胆量,绝不会明知是咱们还敢出手,离咱们远些的,有两个人不得不提一下,这两人都喜劫富济贫,常以侠盗自居,人称南方被范的方轻烟和范萦怀两人,这两人贼胆极大,据说皇宫大院他们也敢进去闯一闯,若说来咱们家的是这两个人,我绝不会感到奇怪。”

    南宫渊喃喃地说道:“方轻烟和范萦怀这两人我也听说过,咱们和他二人之间并无什么过节,同时,这回春璧虽是无价之宝,但识货的人不多,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而这两人都是非值钱的东西不取,又怎会千里迢迢地找到这里?”

    苍兰亭道:“说不定他们是受人所托,刚才墨儿也说了,他发现回春璧之所以能被偷走,皆因有一个孩子在,这两人都是独来独往之辈,也没听说谁会带个孩子行窃,所以,这种种不合理处,定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是不是这两人所偷,我也不敢肯定,咱们是听到练功房中发出了动静后才发觉有人潜入行窃的,以这两人的身手,怎会毛手毛脚到发出什么动静来?”

    南宫渊没好气地说道:“这动静未必是那狗贼发出来的,多半是那个孩子,唉,丢失了回春璧,我的内力已逐渐不受控制,一个月内若是害找不回来,恐怕我这个家主真要退位让贤了。”

    苍兰亭讶然道:“竟有这么严重?”

    南宫渊叹道:“我的身子已经抖得连我自己都发觉不了,难道天要忘我?”

    听到南宫渊的话,苍兰亭心中一动,她问道:“如果是方轻烟和范萦怀两人出手,自然是受人指使,那么他们会受谁的指使?老爷,咱们最大的仇人是谁?”

    南宫渊道:“咱们最大的仇家就是金刀门,但金刀门已不复存在,哪里还有什么最大的仇人?”

    苍兰亭道:“如果咱们家最大的仇家是金刀门,那么奕剑门当也脱不了干系,嘿,若说此事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绝不会相信。”

    南宫渊道:“唔,有点道理,不过,如果是奕剑门的人,他们完全可以用别的办法来报仇,何用费这么大的功夫偷走回春璧呢?”

    这个问题就连苍兰亭也回答不出来,看来,只有等到找到回春璧才能有答案了。

    苍兰亭估计得没错,偿若范萦怀听到她的推测,定会佩服的五体投地,也会担心得寝食难安。

    那么他到底去了何处,为何他带着一个昏迷不醒冻成冰人的伏缨,也没有被南宫家的人发觉呢?

    原来范萦怀当时抱着伏缨,怀揣着回春璧翻墙而过后,立刻折而向西南方向跑去,他深知南宫家的人定然轻功不弱,他偿若没有怀抱伏缨,这刻他就要全力展开轻功,玩命逃生去了,但他怀中抱着一个人,若是狼狈奔逃,定然逃不过南宫家的追赶。

    所以范萦怀决定行险,他绕了一圈后,又倒了南宫家的东面,就在他前一晚打探时,知道东面有一道矮崖,他来到矮崖旁,想也不想,就纵身跳了下去,范萦怀此举当然不是想不开,而是他早就算准了落脚处,一棵横在崖壁上的崖柏,就算崖柏不结实,他还有早就准备好的铁钩子,足以勾住崖壁上凸起的石头。

    还好,那可崖柏盘根错节,深深扎根于山崖石缝中,足以承担两人重量。

    就在两人落到崖柏上没有多久,就有两名南宫家的人追到这里查探,两人只不过匆匆向崖下张望一眼,便转身离去,估计两人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站在悬崖边上时,范萦怀和伏缨两人就在他们脚下不足两丈的地方,这也多亏了今晚乌云密布的天气。

    等两人离去后,天上开始飘起学来,此时的伏缨依旧处在昏迷不醒当中,而范萦怀也被他冰得快要受不了,他知道南宫家的人既然已经搜索过这里,定然不会再回来,但他此刻也没有再爬上去的意思,他将背后的包袱拿下来,将里面的一条绳索取出来,然后将绳索系在崖柏上。

    做这些动作时,由于他要一手抱着伏缨,所以只能一手去做,好在他双手十分灵活,仅凭一只手,也将绳索系得紧紧的,他将剩下的绳索扔下去,黑暗中也看不出绳索有没有到达崖底,他估摸着差不多,用手拉了拉绳子,感到足以承受两人的重量,这才一手抱着伏缨,一手顺着绳子缓缓溜下。

    到了绳子的尽头,范萦怀才发现距离地面还有三四丈的高度,这个高度他自己跳下去多半没有问题,还要用到他踏月功的腿法相配合,若是抱着伏缨,则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暗叫倒霉,只能在绳子的尽头尽量摆动,直到摆动到崖壁上,他行险撒手,用一只手攀住崖壁上凸起的石头,然后缓缓向下爬去,费劲辛苦,这才平安来到崖底。

    那雪下的更大了。

    范萦怀来不及考虑别的,他先将伏缨摆成盘腿做好的姿势,然后坐在他背后,双手按在伏缨背上,一股浑厚的内力从范萦怀掌心涌出,从伏缨魄户穴涌入,他这么做,正是想用自己数十年修为的一息功的阳刚内力,驱走伏缨身上的严寒。

    可是他不运内力还好,这一运用一息功,他怀中的回春璧似乎也跟着起了反应,一股寒气从怀中弥漫开来,范萦怀陡然接触到这股寒冷,差点没有惊叫出声,他连忙将回春璧从怀中掏出,这回春璧之寒,差点连他的手都给冻僵了,范萦怀要救伏缨,没空去研看回春璧,便先将回春璧远远地放在一旁,以防自己再跟着生出反应。

    走回来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十分好奇,这回春璧对人的影响,似乎也没有传闻中这么大,这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时,他便不去想,而是继续向伏缨体内输入真气,伏缨能在这么冰冷的情况下还活着,是因为他用内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可是他的肢体僵硬,就像连血都结了冰,范萦怀的内力贯注道他体内,就像一壶开水,缓缓浇在一块寒冰上,伏缨身上的寒冷慢慢消退。

    终于,坚冰慢慢消融,伏缨醒转过来,虽然有范萦怀在背后给他注入暖洋洋的真气,但是他依然冷得发抖,范萦怀见状,低声道:“用百川功化解寒冷!”

    伏缨应声将内力从丹田提起,向全身经脉运去,丹田中的内劲也十分寒冷,但比之他四肢百骸中的寒冷要稍好一些,两人就这么慢慢将伏缨体内的寒气消磨出去。

第三十章 神秘猎户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范萦怀收了手,对伏缨道:“你身上的阴寒之气,可是从回春璧上得来的?”

    伏缨站起身来,慢慢将范萦怀注入体内的真气吸收,这才能说出话来:“这块石头好冷,差点没将我冻死,师父,这块石头里的寒气和那枚蛇胆的寒气差不多,我想运功化去,却化不了,结果就将我冻晕了,我怎么来到了这里?”

    范萦怀心道,这回春璧定然有古怪之处,殷潭不是说回春璧对童子之身的孩子没有影响么?这个殷潭,差点害了伏缨的性命,回头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那雪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说道:“是我带你来的,咱们要走了,否则等南宫家的人找过来,咱们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将远处的回春璧拿回,但回春璧太冷了,他只好抽下腰带,用腰带系好提着,然后跟伏缨招了招手,转身向山外走去。

    伏缨不及多问,连忙跟着他向东南方向行去,他们要到野牛乡去见潘东华,然后吃点东西,就去和殷潭约定的地方,将回春璧交给他,好了却这椿事。

    积雪已经在山中铺就了薄薄一层,幸而两人走得早,若是晚了,大雪积压,他们定会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那时候南宫家的人只要顺着脚印,就能抓他们一个现形,现在虽然也留下了脚印,但源源不断的大雪落下,很快就将他们的脚印覆盖住了。

    两人回到野牛乡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大雪依旧在下,野牛乡中已经变成白皑皑一片,两人找到潘东华,潘东华见两人身上裹着虎皮,一副怪模怪样的形象,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到范萦怀手中拎着的回春璧,他大喜过望:“得手了?”

    范萦怀点了点头:“快给弄点吃的,这一夜可折腾坏了。”

    潘东华忙喊来这家人给匆匆做了顿饭,三人吃完后,潘东华道:“你们带着玉璧去找我们门主,我也得先走了,否则等南宫家的人打听到这里,我也少不得会受到怀疑。”

    范萦怀答应了,只不过看着外面漫天的大雪,他让潘东华给他找来一大一小两套斗笠挡雪。

    潘东华跑了几乎人家,方才买来两套,交给他们。

    范萦怀先自己穿上,又帮伏缨穿戴好,他忽然问道:“这殷潭当真是你们奕剑门的门主?”

    潘东华道:“自然,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范萦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反正我就快见到他了,我们先去了,告辞。”

    他心中对殷潭生出了一些怀疑,是因为他对回春璧的说法不对,若不是伏缨之前有了蛇胆带来的弟子,说不定他就要命丧南宫家了。

    在潘东华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范萦怀带着伏缨离开了野牛乡。

    他们和殷潭约定的地方,也是在一片山野当中,那里地势隐蔽,不易被南宫家的人发觉,距离野牛乡有四五十里,是个无名的山头。

    两人踏着积雪前行,路上,范萦怀仔细问了伏缨在屋子里的遭遇。

    伏缨自然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了他,范萦怀又仔细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他沉思起来。

    伏缨问道:“师父,那位叔叔是否在骗咱们?”

    范萦怀道:“我推测不是,你之所以会被这块玉璧中的寒气冻伤,多半是你吸收蛇胆的寒劲后,用双手去抓回春璧,一用力时,手上的合谷穴就成张开状态,才让回春璧中的寒气有了注入的口子。”

    伏缨似懂非懂,他说道:“可是我现在还是觉得冷……”

    范萦怀道:“寒毒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解的,你且忍耐一下,等咱们交了差,我带你去找一个人,那人内力专走阳刚一路,多半能将你体内寒毒肃清。”

    两人走了有几里路,范萦怀回头一看,两道脚印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范萦怀心道,以南宫家的人,见到这两道可疑的脚印,定然会跟踪而至,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他问伏缨:“你现在可能施展轻功?”

    伏缨运气走了几步踏月功,忽然他脸露痛楚地抱着肚子蹲了下来,他摇了摇头:“不行,我一运内力,丹田中就冷得绞痛。”

    范萦怀道:“那我背着你走吧,你来拿着回春璧。”

    伏缨将他背上的积雪拍掉,然后趴在他身上,范萦怀背着他,施展轻功而去,尽管背上背着一个人,可是他踏月功施展出来,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极浅,看来用不了多久,大雪就会将他的脚印遮住,这样南宫家的人至少不能通过脚印,径直找到他们。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和殷潭约定之处,那是在一座山后的密林当中,这片密林十分稠密,虽然树叶落了个七七八八,但树林中的积雪还是比其他地方少得多了。

    只不过范萦怀带着伏缨到了以后,却发现殷潭不在。

    难道他是想不到两人会这么快得手吗?

    没有见到殷潭,他们就无法离去,范萦怀知道南宫家的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两人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也就越危险。

    范萦怀心中暗骂殷潭怎么还不来,伏缨忽然说道:“我好冷,师父,咱们找个山洞避避雪……”

    范萦怀道:“只好如此了,只不过咱们这火一生起来,就容易暴露行藏。”

    就在两人准备寻找山洞用以避雪时,树林中传来簇簇声响,听声音却也不像脚步声,范萦怀寻声看去,有两条狼站在不远处盯着两人,想来是大雪下起来后,这两条狼出来觅食,见到两人后,便打起了两人的主意。

    伏缨也看到了这两条狼,他道:“师父,狼!”

    范萦怀知道现在若是跑开,这两条狼定会追上来,为了防止麻烦,还不如将这两条狼直接宰了,他慢慢向狼走去,口中还对伏缨笑道:“看为师去杀狼,你在这等着。”

    还没等他迈出几步,林中一支箭矢忽然射出,箭矢的力道极强,一箭竟然贯穿了两条狼的脑袋,箭矢的去势依旧不止,带着一蓬狼血钻入雪地里不见了,范萦怀见此情形,愕然止步,看着密林深处。

    不多时,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从林中走出,来到两匹狼旁边,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长弓,显然射死狼的就是他,他看了看狼已经死透了,这才抬头向范萦怀这边望来,口中说道:“两位也是出来打猎的么?这两匹狼可是我杀死的,不过既然两位在此,见者有份,我分给你们一匹吧。”

    范萦怀见此人一副猎户打败,身上所穿也是用兽皮粗陋缝制,这名猎户相貌忠厚,不似狡诈之人,他拱了拱手道:“这可多谢了,不过我们也用不着这个猎物,只想找个地方避避雪,不知……”

    猎户笑道:“要是你们不嫌我家简陋,就到我那里去避雪如何?”

    范萦怀问道:“不知壮士家在何处,离这里远不远?”

    猎户道:“就在后面这座山头下面,不过两三里地,不远。”

    范萦怀道:“那就打扰了,徒儿,咱们走。”

    伏缨跟在他身后,范萦怀走到猎户身旁,对他说道:“我来帮你拎一头狼,我一个人倒也不惧风雪,只是怕孩子受不得冻。”

    猎户点了点头,他提着另一头狼,带头向另一座山走去,他边走边道:“这么冷的天,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范萦怀胡诌道:“我们年前来的,去野牛乡走亲戚,刚准备回去,就遇到了这场大雪,亲戚虽然竭力挽留,但我们却不好长住,便准备冒雪回去。”

    猎户不疑有他,对范萦怀道:“原来如此,对了,我姓塍,周围的人都叫我塍猎户,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范萦怀见他十分热情,不愿瞒他,便说道:“我姓范,你喊我范老便行。”

    两人边说边走,带着伏缨很快来到塍猎户的家中,塍猎户家中只他一人,所居之处是他自己搭建的一排木屋,还有一个用篱笆做成的院子,院子里堆放着不少木柴,塍猎户将两条狼拿入一间放置杂货的屋子,然后带着两人进了他一间勉强能称之为客厅的屋子,范萦怀见屋中间有一个烧柴的铁炉,只不过炉子熄了火,屋内的一张桌子上,还放着几个孩子的玩具,女人用的胭脂一类,屋子的木墙上还挂着不少腊肉。

    塍猎户从外面抱进来一对柴火,他一边将铁炉点燃,一边对范萦怀道:“内人和孩子也去娘家走亲戚了,我跟她娘家闹过些矛盾,便没有跟着去,否则便不能见到两位了。”

    范萦怀道:“我看阁下刚才射得一手好箭法,阁下是习过武功之人?”

    腾猎户叹了口气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这手本事现在只能用来对付猎物了,你们师徒二人看来也非寻常之人,怕不是来走亲戚的吧?”

    范萦怀见他一语说破,苦笑道:“原来被你看出来了,不知道阁下隐居此地之前,究竟是谁?这塍猎户怕不是阁下的真姓吧?”

    塍猎户道:“若不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谁愿意改自己的姓氏呢?既然改了姓氏,也希望范大侠别再深究,在下当年也不过江湖中一无名小卒,怎能跟有着南方北范的范爷相提并论?”

    此人轻描淡写地道破范萦怀的身份,让范萦怀立刻警惕了起来。

    他隐隐感到此人有些熟悉,却还是猜不到此人的来历,而此人也绝非他自己说的,籍籍无名,此人是敌是友,现在还不好说,他只能暗中留神,偿若此人是避世南宫家的朋友,那自己和伏缨来到这里,就是自投罗网了。

第三十一章 生死难料

    火炉生起来后,火光熊熊,烤得一屋子里温暖如春。

    范萦怀快又发现了塍猎户的“与众不同”之处,他热情招待两人在屋中取暖,他自己则去淘洗了一口锅,在锅里添了水,然后从墙上拿下一块腊肉,一手拿着一手用匕首片下肉到锅里,这手片肉的功夫,就像陕西的刀削面。

    可是削面和削肉,却完全是两回事。

    塍猎户给锅里削了半锅肉,然后又洒了十多味佐料,随着锅里水逐渐翻滚沸腾,煮肉的香味飘开,腾猎户转身离开了屋子,直到这时,范萦怀才发觉他走路时有点歪歪斜斜的,刚才所走的都是山路,山路不平,范萦怀也没有看出来。

    江湖中人有谁匕首用得好,走路又有些歪斜,却又莫名其妙地在江湖上消失,选择隐居起来呢?

    范萦怀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江湖上每天都有很多人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他叹了口气,心道管他是谁呢,只要没有对自己不安好心就行了,自己是否因为做了对不住南宫家的事,有些疑神疑鬼了呢?

    伏缨倒没有想这么多,他看着锅里煮的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塍猎户等到肉都熟透了,这才拿出三个碗来,给每人都盛了一碗,为了防止范萦怀起疑心,他自己端起来先吃,门外下着大雪,屋内温暖如春,三人吃了这一碗热乎乎的肉粥,都感到十分舒适。

    吃饱饭后,伏缨感到困倦,人坐在炉边的一张竹椅上睡着了,塍猎户找来一张兽皮给伏缨盖上。

    范萦怀饱食后也觉得困倦,况且在这里和这位猎户四目相对,双方都有所隐瞒,说话也不痛快,干脆不说。

    大雪已经积了一寸来厚,范萦怀也放下了心,这么大的雪,自然会将他和伏缨的脚步掩埋,令南宫家的人一时找不到这里。

    塍猎户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看着门外,一言不发,范萦怀想说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对这位猎户产生了好奇心,却又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他的身份,问了也是白问,干脆不问。

    大雪下的山脚静谧极了。

    可是这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一阵异样的蹄声传来,之所以说异样,是因为马蹄踏在雪地里,发出的声音十分沉闷。

    范萦怀立刻紧张起来,如此大雪,如此深山,谁会冒雪赶路?来人多半是南宫家的人。

    就连塍猎户也察觉到马蹄声中的不寻常,他蓦地站起身来,范萦怀看得出他也感到一些紧张。

    马蹄声在离猎户的院子十多丈外倏然停下,范萦怀断定是三匹马,门口被塍猎户挡住,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是悄悄将熟睡的伏缨喊醒。

    三名身披斗笠的人来到院子外,口中喊道:“猎户!猎户!”

    塍猎户站在门口应了声:“什么事?”

    外面的人道:“不知猎户今日可曾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这么一问,屋内的范萦怀已知来人是冲着他和伏缨来的。

    塍猎户问道:“什么人?”

    外面那人道:“没什么,只不过这两个人是贼,偷了我们家的东西。”此人说得轻描淡写,显然不想将回春璧的事说出来

    塍猎户断然道:“没看到,今日大雪,我没有出门。”

    范萦怀放下一点心事,他想不到这猎户竟会公然撒谎,替两人遮掩,他对塍猎户的戒备放松了些,同时他也知道,南宫家的人还是找上门来,因为避世南宫的名头太响,范萦怀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在附近,所以也不敢和他们公然面对,一时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外面那人似乎不信,忽然他喊道:“不对!你若没有出去,这两条狼又是怎么回事?”原来此人眼利,竟看到了院子里新宰的两头狼。

    塍猎户淡然回答:“这两匹狼饿昏了头,竟敢来到我这里觅食,被我随手料理了。”

    门外那人道:“可否让我们进去一搜?”

    塍猎户摇了摇头:“不行!”

    只听院子篱笆门传来“吱呀”一声,显然来人不顾塍猎户的反对,还是走了进来。

    范萦怀知道南宫家人武功之高,自己未必是他们三人的对手,连忙抱着伏缨寻找躲避之处,而门外三人已向这边走来。

    塍猎户道:“你们干什么?再向前走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

    来人哈哈大笑道:“你们听听,这个臭猎户说什么?要对我们不客气?我看屋子里定有古怪,否则为何他执意不让我们进去搜查?”

    塍猎户道:“这是我的家,亦是我的地方,岂能容你们随便进出?你当我是什么了?”

    来人十分狂妄:“我当你是什么?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搜!”

    范萦怀正要抱着伏缨从简陋的后窗出去溜走,可是外面传来的动静却让他愕然止步。

    原来塍猎户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外面,一阵有别于风雪之声的锐声传来,同时传来其他两人的惊呼声:“你……你干什么?一起上!”

    接着是一声惨叫传来,范萦怀听到惨叫声,感到心中一跳,将伏缨放下来,让他在屋里等待,人则冲了出去。

    漫天大雪下,三个人在雪中相斗,还有一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一人倒地,剩下的人还在相斗,那么倒地之人就不可能是塍猎户,他若是倒下,战斗就该结束了。

    仔细分辨,果然是塍猎户在和两人相斗,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这柄剑寒光闪闪,出剑时角度刁钻,似乎能够预料到对方出手的方位,而提前拦截反击,只看了数招,范萦怀就可以肯定,这是奕剑门的剑法。

    而和塍猎户相斗的两人虽然被塍猎户的剑法处处掣肘,但两人的剑法也是高绝,人和剑似乎融为一身,范萦怀猜测塍猎户应是出其不意杀了一人,之后两人有了防备,三人便打了个不分上下,一时谁也胜不了谁。

    其中一人见到范萦怀从屋中走出,便打便喊道:“好啊,屋内果然藏着人,猎户,你到底是谁?为何……”

    塍猎户一阵疾攻,逼得他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塍猎户趁两人防守时获得一线喘息之机,他头也不回,口中对范萦怀道:“你还等什么?一起上啊!”

    范萦怀心道事已至此,反正露了相,虽然他不想和南宫家的人接下解不开的死仇,但偿若让这两人活着离开,自己和伏缨两人便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此时塍猎户如果被这两名南宫家的人杀死,自己和伏缨只怕走也走不掉。

    他一咬牙,抽出剑来加入战团,塍猎户和两人打个旗鼓相当,范萦怀的加入立刻使得战局发生了变化,这两人的武功虽高,范萦怀毕竟也是一流好手,他缠住了一人后,塍猎户用了十多招就将另一人料理了,接着他转过身来和范萦怀夹击最后一人,两人联手下,最后一人没用几招就被塍猎户一剑刺入胸口。

    这么一来,范萦怀知道自己和南宫家再也不只是偷了回春璧的瓜葛了,伏缨还献策让他将回春璧给殷潭用过之后再还回去,以释南宫家的怨恨,现在却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死人无法复生,他心知塍猎户是在帮了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一见面就和他们动上了手?”

    塍猎户撕下其中一具尸首上的衣服,将剑上的血抹拭干净,还剑入鞘道:“范兄,实不相瞒,我姓殷。”

    范萦怀愕然道:“你姓殷?那你和奕剑门前任掌门殷震南又是什么关系?”

    塍猎户道:“在下正是殷震南!”

    范萦怀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殷震南不是死了么?”

    殷震南道:“我隐居至此,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世人当我死了,我就算死了吧。”

    范萦怀一时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和伏缨两人拼命为殷潭偷来回春璧,为的就是救治殷潭之母,也就是殷震南夫人的性命,而殷震南却死而复生,躲在距离南宫家没有多远的地方隐居起来,他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殷震南道:“现在咱们没有时间讨论这个,你帮我将这三位南宫家人的尸体给埋了,若是他们的人找到这里,你觉得咱们能敌得过南宫渊那老贼么?”

    范萦怀道:“难道埋了就没事了么?”

    殷震南怔住,过了一会,他叹道:“恐怕不行,他们找到这里忽然消失,其他人定然会怀疑到我头上,埋与不埋,我看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我却要离开这里了。”

    范萦怀道:“慢着,你难道不想见你的儿子殷潭么?”

    殷震南虎躯一震,脸色变得苍白,他忽然抓住范萦怀的衣领问道:“你说什么?”

    范萦怀道:“你的儿子殷潭啊,你就算隐姓埋名,难道连儿子也都不认了么?”

    殷震南松开范萦怀,让范萦怀出乎意料地是,他后退几步,忽然又将剑抽出,直指范萦怀,并用糅杂着痛苦、愤怒、无奈等各种情绪的眼神盯着范萦怀道:“范萦怀,你究竟是何居心?为何要这么说?”

    范萦怀虽然心知这中间定然有着天大的误会,或者天大的阴谋,甚或是天大的谎言,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他双手下垂,摊开,表示自己并无敌意,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令郎发生了什么事?”他认为殷震南和殷潭之间,必定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让范萦怀万万没想到的是,殷震南忽然流下泪来:“我那可怜的孩子,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范萦怀登时感到浑身发冷,他茫然地说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殷震南强忍着悲痛道:“范萦怀,你何曾见过拿自己儿子开玩笑的人?又有什么不肯能了?”

    范萦怀叹了口气道:“还请殷兄将剑收起来,咱们进屋再说。”

    此时风雪更猛了,两人以及三名南宫家人的尸体上,都落满了雪。

第三十二章 真假殷潭

    殷震南却不忙收回剑,他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范萦怀,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你让我去见我孩儿,嘿,想让我死,且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范萦怀也明白了既然此人认定了自己儿子已死,那么刚才自己问他要不要去见自己的儿子,就变成了一句威胁之语,他苦笑道:“这是个误会,殷兄,你帮我料理了南宫家的人,我很承你的情,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殷震南道:“为何?”

    范萦怀道:“我受人所托,到南宫家去偷一样东西,如今得了手,所以受到南宫家人的追捕。”

    殷震南并未因此而放松戒备,他问道:“然而却又如何提起我那已死去的孩儿?你究竟是何居心?”

    范萦怀道:“殷兄可知我是受了谁人所托?”

    殷震南道:“我怎么知道?”

    范萦怀道:“如今我也糊涂了,真真假假,我一时也难以分辨,但是委托我到南宫家去偷东西的人,自称是奕剑门的现任掌门,殷潭!”

    殷震南身子一震道:“什么?”

    范萦怀道:“如今你却说你儿子早就已经死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谁是谁非,殷兄,我以我范萦怀的声名担保,我所言句句是实,不知你是信也不信?”

    殷震南兀自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摇了摇头,神情显得十分激动,他说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范萦怀,你可知道我为何来此隐居?”

    范萦怀道:“为什么?”

    殷震南道:“当年金刀门被南宫世家灭了门,我虽有心想为金刀门门主出头,可是却知以我这点微末本事,前去理论不过是送死而已,而且我还有家人,怎能轻易去断送了性命?直到……”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变得哽咽起来,“直到我儿子病逝,我心中没有了牵挂,所以才大着胆子来南宫家理论,理论的结果自然是被他们折辱一番,我受不了屈辱,便来到这附近准备了断自己的性命,我从一座悬崖旁跳了下去,结果人没死,却摔断了腿,被一户采药的人所救,我一次自尽没死成,也没有了再寻死的勇气,就这么苟且偷生下来,对武林对江湖,我也死了再去追逐的心,后来娶了采药人的女儿,就在这里隐居起来,范萦怀,你来告诉我,我的儿子是生是死,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么?”

    范萦怀听他说得真真切切,情知他所言不假,然而那自称殷潭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殷震南接着道:“我不知道你范萦怀此刻打的什么主意,你今日既然找上门来,我又岂能容你活着离去?”

    范萦怀道:“如果殷兄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定然是受人愚弄了……”

    殷震南却不想听他解释,正要动手,在他身后传来一句孩子的声音:“我师父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叔叔自称叫做殷潭,他说他母亲病了,非要回春璧才能救治,因此让我们去南宫家去偷回春璧,我师父没有骗你。”

    说话之人自然是伏缨了,他出了门,见到殷震南剑指范萦怀,而范萦怀却没有反抗的打算,伏缨还以为殷震南的武功高过他师父太多,所以范萦怀不敢反抗,而且范萦怀苦苦解释,殷震南却似乎听不进去,他忍不住为师父辩解起来。

    殷震南看着范萦怀,范萦怀目不转睛,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亏心事,殷震南问道:“既然你说你们得了手,那么回春璧呢?”

    伏缨将范萦怀用腰带系起来的回春璧拿出来道:“在这。”

    殷震南接了过来,感到回春璧触手冰凉,他不知道回春璧原来是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习武之人不能靠近回春璧,所以也就没有怀疑回春璧的真假,他只是问道:“你们得了回春璧,那又怎的?”

    范萦怀道:“我和那个自称殷潭的人约定好了,若是得了手,就在山那边汇合,也就是你用箭射死两头狼的地方。”

    殷震南道:“当真有人冒充我的儿子?此人到底是谁?”

    范萦怀道:“我若是知道他是谁,我也不至于受他愚弄,落到现在这等地步,我只知道此人武功极高,不过用的并非奕剑门的功夫。”

    他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殷震南听来却又生疑心:“既然你知道他用的并非奕剑门的剑法,又怎会相信他就是现任奕剑门的门主?”

    范萦怀知道这事的确难以解释,此事在那假冒的殷潭口中说来合情合理,而此时他再复述一遍,看起来就像可笑的狡辩,他叹道:“此事也难怪殷兄怀疑,我说的受他所托,其实也是为他所逼迫,我徒儿当时被他掳走下了蛊毒,为了我徒儿性命,我不得不答应他,之后他一番花言巧语,让我不由得不信。”

    他说的越是含糊,殷震南反而越相信了他,他因为若是说谎之人,必定会说得越详细越好,否则如何使人确信无疑?殷震南收了剑,问范萦怀:“既然你和他约定在那里见面,我也跟着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假冒我死去的孩儿。”

    范萦怀忽然道:“我知道他为何假冒令郎了,他以为殷兄已死,而若要对付南宫家,就必须假冒和南宫家有关系的人,有仇也算有关系的一种,而奕剑门中你们父子都已死去,令我我无法揭破他的谎言,嘿,他要是冒充金刀门的人,我反倒不会相信了。”

    殷震南道:“多半如此,你让令徒穿上雪笠,咱们这就去。”

    范萦怀见这大雪似乎没有休止地在下,本不想此刻前去,但为了不惹殷震南的疑心,以及地方南宫家的人寻到这里,只得带着伏缨前去赴约,赴假冒殷潭之人的约。

    三人带着斗笠出了门,范萦怀回头看了看殷震南的院子里,三具南宫家人的尸首上都已经被血覆盖,现在只能隐约看出一些人形,再等过半天,说不定就能全部掩埋,让南宫家其他的人一时看不出异样。

    大雪已经积了半尺厚,三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山路上,伏缨内力受损,走起路来气喘吁吁,范萦怀便将他抱在怀里,和殷震南一起提气疾奔,过了一顿饭功夫,两人来到了和殷潭约定之处。

    这次殷潭没有爽约,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他。

    只不过殷潭背对着三人,也带着斗笠,身旁还有两名黑衣人为他撑着伞,风雪斜吹,雨伞形同虚设,殷潭让人打伞,不过是故弄玄虚,太高自己的身份罢了。

    就在这种风雪天气中,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枚折扇。

    听到背后脚步声传来,殷潭缓缓转过身。

    范萦怀将怀中的伏缨放下,两个起落来到殷潭身旁,要质问他究竟是谁,骗自己去偷去回春璧到底意欲何为。

    殷震南此刻也箭步赶来,来到“殷潭”身前,刚要喝问,忽然他身子一震,带得斗笠上的血簇簇而落,他失声道:“是你?”

    “殷潭”道:“不错,是我,想不到你还没死,咳咳,我撒的谎看来也要被揭破了。”

    范萦怀听了两人的谈话,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你们认识?你……究竟是谁?”

    “殷潭”微微一笑道:“我叫南宫治,以虚言相欺,也是迫不得已,还望范老见谅!”

    殷震南道:“南宫治,你虽然对我小有恩惠,可是你冒充我去世的孩儿,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跟你拼了!”说着他拔出剑来,一剑刺向南宫治。

    南宫治不知从何处掏出龙角,将殷震南这一剑挡住,他说道:“殷震南,我上次饶你性命,你可别不知好歹,我饶你不死,岂止是小小的恩惠?”

    殷震南道:“呸,老子早就活腻了,你救与不救,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可是你冒充我死去的孩儿,我却不能忍!”

    他话还没说完,便回剑变招,殷震南的奕剑法全力使出,果然非同小可,只可惜他非同小可,南宫治却更胜一筹,他手中龙角只轻轻一抖,又卡主了他的剑身,接着一绞,将剑绞飞出去,落入雪地中不见了踪影,南宫治冷冷地道:“殷震南,你娶了采药人的女儿,又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若想他们母子好好地活着,就别在我面前撒野!”

    这句话击在殷震南软肋处,原本还想上前厮杀的他,登时软了下来,南宫治看着殷震南腰上系着一物,身子一震,他将折扇向身后一放,拿着龙角向殷震南攻去。

    范萦怀在一旁看呆了眼,殷震南罢了手,这小子怎的还主动向殷震南出击?

    他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时,南宫治手中的龙角已经击在殷震南腰间的带子上,原来他的目的是殷震南身上的回春璧,龙角这个古怪的兵器虽然没有锋刃,但在南宫治贯注内力后,竟将殷震南身上的带子划断,回春璧落下,南宫治俯身接住,然后向后退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快,殷震南还没反应过来,回春璧就已经到了南宫治的手中。

    范萦怀道:“你干什么?”

    南宫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脸色本就有些苍白,这是则更如没有一丝血色的白,他拿着回春璧问范萦怀:“这回春璧究竟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范萦怀道:“原本就是这样!”

    南宫治道:“不可能,回春璧里蕴含的阴寒气劲已经被抽走了九成!否则你和殷震南两人怎能接近得了这块玉璧?快说,你将这块玉璧究竟怎么了?”

    范萦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不过他看着南宫治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疯狂,暗中戒备起来,同时心道,此人莫非是疯了还是怎的?自己并没有对回春璧懂什么手脚啊?想到这里,他身子一震,想到了伏缨。

第三十三章 雪夜逃亡

    伏缨之前受了寒气之毒,范萦怀还以为他不过是受到回春璧中的影响,哪知道他却将回春璧中九成的寒气都吸入了体内。

    怪不得他当时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若非他之前有龙蚺胆的寒毒做底子,这回春璧一下就会要了他的性命,由此可见伏缨福大命大,冥冥之中,自有一股运气垂青于他。

    想到这里,他说道:“或者是你南宫家的家主已经将里面的寒气吸走了也说不定,我去偷取的时候,就是直接拿着玉璧离开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你们家中当时的情形,便可知我有没有说谎。”

    南宫治将信将疑,却又找不出什么证据来,他之所以要费尽心思,化名殷潭,威逼利诱范萦怀去帮他偷来这块回春璧,就是为了练功,让自己的虚无缥缈功快点达到九重,因为家主南宫渊的年纪大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家主之位让出来,而如今后辈中最有天分,武功最高的,却是一个妾生的嫡子南宫墨,他的虚无缥缈功已经到了八重境界,若不能超过他,这个家说不定就会落到南宫墨的手中。

    因为南宫墨是妾生的异类,小的时候,他们兄弟多人都曾欺辱过南宫墨,若是让他当了家主,你想,他们兄弟几个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而他南宫治没有这样练功的天赋,只能另出蹊径,想要偷来这块回春璧,用以加快武功的进境。

    南宫治别的不行,歪门邪道的功夫在南宫家倒是数一数二,他费尽心机,果然将范萦怀治的服服帖帖,帮他把这块回春璧给偷来,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块回春璧的确是那块回春璧,但回春璧中的阴寒之气已经大大减弱,是否还有助他练功的价值,他也不能肯定。

    范萦怀道:“既然我将这块回春璧给了你,咱们此后两清,也希望南宫兄不要将我们出卖给你们南宫家我就赶紧不尽了。”

    南宫治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若是将你卖了,你岂非还会供出我来?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倒是希望范老你能有那么远就滚那么远,可千万别让我那几个兄弟捉住,万一你不小心被他们捉住了,也千万莫将我出卖了。”

    两人都有所忌讳,范萦怀知道此人十分自私,想来不会出卖自己,因此他放下了些心,和伏缨以及殷震南两人离去。殷震南临走时,连根南宫治的招呼都没打。

    路上范萦怀道:“幸亏此人还不知道他的三位兄弟已经去见阎王了,否则他定不会罢休。”

    殷震南道:“这也未必,此人自私自利,心胸狭隘,咱们帮他出去三个兄弟,将来他继承家主时便少了三个阻碍,说不定他非但不恨咱们,反而心存感激呢。”

    范萦怀觉得他的推测不可理喻,不过也没有反驳。

    回到殷震南的院子里,殷震南看到院里雪地上三个人形的凸起,想起南宫家的三人的尸体还在这里,不稍作收拾也是不行,他家的院子不过是个篱笆,任谁站在外面都能看到院中的情形,他让范萦怀帮他一起将三具尸体都推入地窖中,然后封死了地窖。

    此时大雪逐渐少了,移去尸体的地方,露出地面,显然十分怪异,殷震南将地面上的血迹覆盖到土下,又将其他地方的雪扫过来,乍一看,也看不出和其他地方的区别。

    殷震南道:“不管他们南宫家会不会找到这里,我都得走了,我去岳丈家,带着他们一家人去别处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去,两位将何去何从?”

    范萦怀道:“实不相瞒,我这徒儿中了寒毒,我得带他去求医,接着我们便去江南,远离这里,以避嫌疑。”

    殷震南道:“那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临别之际,范萦怀又给两人准备了一些风干的腊肉,让他们在路上吃,范萦怀刚要推辞,殷震南道:“你们不要,我也带不走这些。”

    范萦怀只得收下,然后携着伏缨的手向李言闻与李东壁父子二人的居所赶去。

    伏缨身上所中的寒毒,他无力化解,只能去找这两位名医,同时,他们在路上还要躲避南宫家人的追击,之前南宫治不知道他兄弟中有三人被他和殷震南所杀,这次回去,定然能猜到个七七八八,恐怕就连南宫治都不会放过自己,其他人若是遇到二人,为了夺回回春璧,还会留二人一个活口,而南宫治为了不让两人说出回春璧在他手中,自然痛下杀手了。

    一个南宫治他都没有把握取胜,何况追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南宫家的人。

    大雪早已停了,四野一片白茫茫的,雪停后太阳出来,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两人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山林中走动,以防明显的脚印留下,这么大的雪下,周遭的百姓都留在家中过冬,路上也不见什么行人。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范萦怀和伏缨来到了一座山村当中,这里的村民十分好客,两人借宿在其中一人家中,范萦怀将殷震南给他的腊肉拿出来,村民做了一顿饭,让两人吃了个饱。

    常人吃饱饭后,自然会感到暖洋洋的,可是伏缨吃过饭却开始发冷,他冷得整个人都制不住地发抖,牙齿的得得得地打颤,范萦怀让村民烧旺了炉子,又给伏缨披上了被子,可是依旧无济于事,因为伏缨的冷是来自体内阴寒的气劲,而不是外面寒冬的天气,村民好心给伏缨烧了姜汤,伏缨喝了以后也没有什么改善。

    普通孩子冷成这样,早就喊出声了,可是伏缨生性倔强,虽然寒毒带来这么大的痛苦,他依旧苦苦抵受,最多不过轻声呻吟几句。

    范萦怀束手无策,只能按照原来的办法,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然后让他习练百川功,希望能够让寒气在体内运转的过程中,将阴寒之气散发出来一些,伏缨照着吩咐,练了一个多时辰,寒毒是减弱了些,但范萦怀却骇然发觉阴寒之气在伏缨体内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一些,增加的阴寒气劲都沉在他丹田要穴中,这样联系百川功,无异于饮鸩止渴。

    等到伏缨牙齿不再打战时,他便命伏缨不可再练,然后让他靠着火炉在旁边勉强睡一会。

    伏缨寒毒未清,一时睡不着,他看着范萦怀坐在火炉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对范萦怀道:“师父,你别担心,我好得多了。”

    范萦怀见到小小年纪的他这么懂事,老怀弥慰,对他微微一笑:“明天再赶一天路,咱们就能到上次去的名医那里,让他给你诊治,到时候就能彻底将你身上的阴寒气劲驱走啦。”

    伏缨上次求医时,李东壁虽然坦言治不了昏睡蛊的蛊毒,可是此人医术之高明,范萦怀还是知道的。

    听到范萦怀的话,伏缨心中放心多了,毕竟赶了一天的路,很快他便沉沉睡去。

    看到伏缨睡了,范萦怀一时却睡不着,他想着南宫治委托自己去偷回春璧的前前后后,心中升起了一丝悔恨,他南宫治无论如何都是避世南宫家的人,就算家里人发觉是他指使自己去偷的,也绝不会因此要了他的性命,而且他若供出自己,在南宫渊那里说不定还称得上是戴罪立功。

    而自己又算什么?当他治好了伏缨的昏睡蛊之后,自己应当不去想什么言出必践之类的信念,而是带着伏缨远走高飞,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如今自己遵守了武林规矩,却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伏缨,简直就是愚蠢。

    裹着被子躺在火炉旁长椅上的伏缨虽然睡着了,但依然承受着寒毒的祸害,他嘴巴紧紧闭着,面上略带抽搐,过了一会,他竟然张口喊了声:“娘……”

    这声娘,当然是他从没见过的亲娘,而不是那个狠心虐待他的后娘了。

    范萦怀叹了口气,走出屋外。

    虽然天色已黑,但雪地反射天色微弱的星光,整个大地都泛着一种幽暗的淡蓝色,天寒地冻尚且有太阳能在春夏之际将冰雪消融,暖暖地照耀,而伏缨体内的严寒,又用什么来驱走呢?

    老实说,他对李东壁能否解了伏缨体内的寒毒,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以自己江湖经验之老道,竟然能被南宫治耍得团团转,此人真是个演戏的天才,什么为了他母亲治病,他竟然居之不疑,嘿嘿,这么厉害的角色也是少见,他站在村民家的门口向外看着,感慨颇多,村民早已入睡,整个村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也无鸡鸣也无狗吠。

    就在这时,远处的雪地里,忽然传来一丝光亮,那光亮逐渐向这接近。

    寒冬大雪之夜,谁会在半夜里赶路?范萦怀暗道不好,来人多半是南宫家的人。

    他连忙转身入屋,将伏缨喊醒,然后将他背缚在肩上,他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村民打,连忙转到屋后,从后面开溜了。

    伏缨怕南宫家的人追上,他一口气连跑了二十多里地,中间遇林穿林,遇到结冰的小河,便从河面上小心翼翼地走上一段路,为的就是争取时间,不让南宫家的人能随着他的脚印这么快地追上来。

第三十四章 地窖藏身

    这般奔奔逃逃,两人来到一片旷野之上,范萦怀暗道不妙,旷野之上再无遮掩,茫茫雪海中更容易追到人,就算南宫家的人原来还不能确定两人是偷拿回春璧,杀害南宫家三人的人,两人在雪地上这么一跑,那就等于不打自招了。

    而且因为南宫家的人骑着马,两人是步行,雪地上甚是难行,范萦怀带着伏缨,难以和马儿比脚力,因此他停了下来,一时感到不知所措。

    伏缨比较机灵,他说道:“师父,咱们不能往前去。”

    范萦怀叹道:“那是自然,往前走定然逃不过他们的追踪。”

    不能往前,就只能往回走,他们此行向东,到了一行山脉的尽头,向南向北都是原野,唯一的方向只能向西,可是如果折返回去,也一样容易遇到南宫家追捕他们的人。

    路到了这里,似乎已到了尽头。

    伏缨忽然说道:“师父,你看,那里似乎有座大庙。”

    范萦怀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在西北方向的一座山腰间,似乎有一角琉璃瓦做的房檐一角,从密密麻麻的树林间探出,范萦怀拍了拍伏缨的肩膀道:“好小子,你眼睛挺尖的,咱们到那里去躲躲,看看那里的和尚肯不肯帮咱们。”

    说完,范萦怀抱着伏缨,然后纵身上了树,他从一棵树纵身跳到另一棵树上,以防南宫家的人看出他离去的方向,两人像是树林中的一只大猴,很快来到了山腰上,树林掩映间的“大庙”。

    到了跟前范萦怀才看出,这里哪是什么大庙,而是一座道观,道观不大,却有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建筑,三清殿,老君殿,真武殿等一应俱全,只不过规模小得多,道观门额上书太上观,大门虚掩,门内外的积雪被扫开了一条路,范萦怀背着伏缨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中无人,三清殿内却坐着几名老道,见到大雪天还有居士前来,都感到有些诧异。

    范萦怀冲进三清殿,将伏缨放下,对几名老道说道:“打扰几位道长清修了。”

    一名老道问道:“不知两位居士来此,所为何事?”

    范萦怀道:“我们两人受到坏人追击,想来这里躲避一下,还请几位道长成全。”

    这几名老道听到范萦怀的话纷纷怔住,先前那名老道问道:“追击你们的人是谁?又为何追击你们?”

    范萦怀故作一副可怜样道:“我们老少两人在一户财主家做工,财主家丢了东西,非要诬赖是我们拿的,我们没拿,他们不肯罢休,要捉我们送官,财主家和官府都是吃一块的,我们若被送了官,那还不是死路一条?他们将我们先关在家里,我们趁机翻窗户逃了出来,他们不肯罢休,一直追到这,偿若再被他们追回去,我们非被打死不可,求几位道长行行好,给我们爷俩指点一条活路。”

    他说得楚楚可怜,而两人的确一是老人,一是五六岁的孩子,几位老道又听是财主欺压穷人,早就生出了怜悯之心,但其中一位老道却对他的话生出疑心,这两人身上穿着斗笠,虽然在逃亡之中,但却并不如何狼狈,只不过他的疑心只是疑心罢了,他还是说道:“两位莫怕,我们后院有一个储藏蔬菜的地窖,那里比较隐蔽,你们可以在里面躲一躲,等追你们的人走了,我再喊你们出来。”

    范萦怀连忙道谢,又让伏缨给诸位道长磕头,伏缨还没跪下去,就被老道扶起:“别浪费时间了,先躲起来再说。”

    说着,这名老道带着两人向后院走去,范萦怀刚要走出去,又扭头对其他老道说道:“这些人凶得很,几位道长切莫和他们争吵,以至吃了眼前亏。”

    来到后院,带他们过来的老道地雪地里一抓,抓到一根绳索,然后轻轻一提,一个盖子被提起,下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地窖,老道说道:“你们先躲进去,不等我喊你们出来,你们千万别出来。”

    范萦怀点了点头,当先跳了进去,又伸手将伏缨接了过去,老道放下盖子,又将上面的雪扫了扫,将这里有地窖的痕迹泯去。

    地窖的盖子盖好后,里面漆黑一团,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蔬菜发酵的臭味,有白菜,有萝卜,有地瓜等,伏缨刚说了个“这”字,范萦怀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口中发出嘘声,表示现在十分危险,不能说话。

    黑暗中两人都感到有些恐惧,范萦怀暗暗希望南宫家的人不会找到这里,那么等到天黑后,这里的道士就会喊他们出去,两人趁机连夜逃走,说不定能拉开和南宫家的人之间的距离。

    人在这么黑的地方,容易胡思乱想,范萦怀迫自己不去多想,反而仔细回忆自己这一路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他是背着伏缨从树上来到道观的,而这座道观又如此隐秘,南宫家的人多半不会发觉。

    正想得得意处,范萦怀忽然想起一件事,脑中一黑,差点失声惊呼出来,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南宫家的人一定会找到这里,那是不用多想的了。

    原来他忽然想到,他虽然是带着伏缨从树上逃亡到这座道观,可是他在背着伏缨上到树上之前留下的脚印并没有泯灭,也就是他逃亡路上的脚印到了山脚下时忽然断了,就算这座道观再隐蔽,南宫家的人也能想到两人是在脚印的尽头附近躲了起来,而脚印尽头的附近,只有这座道观,只要略一寻找,就能找上门来。

    至于南宫家的人能不能找到这座地窖,取决于那些老道会不会告诉他们。

    而他们现在的命运,也都被握在这些老道士的手中,哦不,是口中。

    一旦南宫家的人施用酷刑折磨这些老道,这些老道和他们两人素不相识,会不会说他们躲藏之处,谁都无法保证。

    想到了这里,范萦怀心中再也难以宁定,一旁的伏缨也发觉了他的担心,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

    范萦怀轻叹一声,知道如果南宫家的人找到这口地窖,他们师徒两人再无路可逃,伏缨又中了寒毒,他势必不能独自逃生,就算想要独自逃生,以南宫家人的轻功来说,他也未必能够逃得脱。

    不过伏缨在抓住他的手的那一刻,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伏缨,不能让金手门到了他这里就断了烟火,他打定主意,到了危急关头,他将一切偷盗和杀人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也决定将南宫治是幕后指使人说出来,以换取伏缨的生路。

    下定了决心后,他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他蹲下身来,将伏缨拦在怀中,用手圈住伏缨的耳朵,对伏缨轻轻说了李言闻和李东壁所在的镇子的位置,让他牢牢记住,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师父不能陪在他身边,就让他自己去那里求医。

    伏缨听到范萦怀的谆谆嘱托,他心里生出一股不安之感,他虽然年幼,可是他的经历却让他变得十分敏感,师父这么嘱托他,仿佛在交代什么后事,只不过范萦怀不让他说话,他也无法相询。

    地窖中封闭严密,空气不足,一老一少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在这种状态下,他们也难以计算两人在地窖中待了多久,总之过去了很长时间,范萦怀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两人胆战心惊地又等了许久,好在地窖中还算暖和,不至于受冻,在这期间,伏缨的寒毒又发作了一次,范萦怀又拼着用内力和他一起化解,这也使得伏缨丹田中的阴寒之气又多了些。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也不得什么饮鸩止渴,只求暂时的安稳罢了。

    迷迷糊糊中,范萦怀感到有些不对劲,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虽然没有南宫家的人找到这里,可是那些道人也始终没有前来喊两人出来,难道南宫家的人赖在这太上观中不走了?

    范萦怀感到了肚子饥饿,他一次推算,两人傍晚到了这里,中间伏缨寒毒发作一次,到了肚子饿到这种地步,差不多过了一夜了,怎么还没人前来?

    难道那些南宫家的人根本没有找到这里,而老道又将他们师徒二人遗忘了?

    地窖中极为安静,一来是地窖在道观的后院,而来地窖颇深,上面又有盖子又有积雪的阻隔,外面的声音很难传进来。

    不知道上面的情形,黑暗中的范萦怀也不敢主动打开地窖的盖子查探情况,只能忍着饥饿再坚持一会。

    伏缨也饿极了,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声音,范萦怀有种英雄末路之感,他暗暗祈祷,自己身为金手门的人,一生所为,从未违背过金手门的门规,将偷盗富人所得的七成财物都捐给了穷人,可谓行侠仗义,老天若是真的有眼,就不该让他和伏缨毙命于此。

    可怜年幼的伏缨竟能知道情况的险峻,像个懂事的成人一样,不言不语,也是难得。

    忽然,地窖从上面开始滴下水来。

    难道是到了中午,太阳出来,融化了积雪,所以从地窖盖子缝隙渗进了水?

    不对,积雪颇厚,别说现在难以融化成雪水,就算再过两三天,也未必能消融成水。

    那么这些水是怎么来的呢?

第三十五章 恶人行径

    伏缨口渴,想要接滴下来的水喝,被范萦怀阻止,并低声告诉他水脏。

    的确,就算是冰雪消融,毕竟还是带着地窖盖子以及泥土的脏水,过了不久,地窖中逐渐暖和起来,暖和得就像天气回春。

    但是,暖和没过多久,却又逐渐变为了炎热,师徒二人都觉得很不对劲,范萦怀伸手去推地窖的盖子,想看看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地窖的盖子却十分沉重,等他好不容易将盖子打开,却从上面掉下来一根燃烧的木头,范萦怀拉着伏缨向后退开一步,才没被木头砸中,等到范萦怀从地窖中向外看去,登时看得目呲欲裂。

    原来整个道观都陷入熊熊大火之中,如今大火已将几座道观都烧得倒塌下来,只露出残垣断壁,他们身在后院,原本没什么建筑物,但前院被烧塌的屋宇却倒在四周,火焰中发出哔啵的声音,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范萦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他让伏缨在地窖中等候,自己则纵身出了地窖。

    地面上到处是被烧透的残砖断垣,风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味,周围好大一片地方的积雪都被烤化了,范萦怀纵声问道:“有人么?”

    然后等候的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回应。

    范萦怀踩到没有落木的空地处来到了前院,前院更是一片狼藉,地上布满了散落的灰烬,几座殿宇都只剩下了房基,从这些烧成灰的余烬中,范萦怀隐隐看到十多个小孩被烧焦的尸体。

    可是范萦怀来的时候没有见到道观中有小孩啊,那些老道们呢?还有,这是谁放的火?范萦怀原本推测多半是追击他们过来的南宫家的人放的火,可是看到这些孩童被烧焦的尸体,范萦怀又有些不能确定。

    难道是因为自己误闯到这里,撞破了什么邪道的事,所以这些人自己放的火?

    这些孩子都是他们用来练妖道的祭祀物?

    范萦怀见火头未消,火势还很猛烈,也无法靠近查探,只得等候火熄了才能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回到后院,将伏缨从地窖中拉了上来,伏缨见到原本一个完好的道观,忽然被烧成废墟,也感到愕然和悲愤。

    伏缨道:“师父,这道观是因为咱们才被烧毁的吧?”

    范萦怀道:“我不知道,咱们在这等一会,我看看废墟中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

    这场大火从早晨他们出来,一直烧到晌午才彻底熄灭,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完了,范萦怀又从不远处包来不少雪团扔到废墟中,确定没有余烬,这才找来粗木棍,准备扒开废墟,看看里面到底埋着什么。

    范萦怀何等样人,他虽然不是练的棍法,可是一根木棍挑动起来,却给人一种他常年用棍的感觉,很快,他就将废墟外面的烂瓦,木炭般的房梁等物一一挑开,屋内的事急具尸首也露了出来,范萦怀挑动这些被烧焦的尸体产看,蓦地,他浑身一震,手中的木棍也掉落在地。

    伏缨冲上来扶着他问道:“师父,你找到什么了?”他顺手向师父扒开的废墟看去,只见不少烧焦的尸首叠在一起,情形惨不忍睹。

    范萦怀悲痛不已,对伏缨道:“徒儿,都是咱们害了他们!”

    伏缨见这些尸体都不像成人的尸体,他问道:“师父,这些人,这些尸体都是谁的?”

    范萦怀道:“这些就是救了咱们,将咱们藏入地窖的那些道长的尸身。”

    伏缨又是伤心又是疑惑,他问道:“可是这些人的尸体却像小孩子的尸体……”

    范萦怀指着其中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道:“你看,这具尸体上还带着没有烧完的道冠,他们之所以看起来像孩子的尸体,是因为大火所焚烧之故,尸体被烧得小了,那放火的人,定然就是南宫家的人了,他们找不到咱们,竟然将所有的道长全都杀了泄愤,还将这处道观放火烧为灰烬!如此歹毒之人,还配成为什么名门正派?我看就连江湖中最歹毒的恶人行径也不过如此。”

    伏缨也气得浑身发抖,他说道:“师父,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这些道长舍身护着咱们,他们被害死了,咱们可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说道报仇雪恨,范萦怀一时反而沉默下来,以他们两人现在的实力,何谈什么报仇,什么雪恨?回过头来去找他们,只不过是送死罢了,范萦怀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我老啦,为这些道长报不了丑了,徒儿,只能等你学好本事,再帮他们报仇,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去找李东壁治好你的寒毒,否则要是连你的小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雄心壮志?”

    伏缨知道师父所言是实,只得黯然答应下来。

    南宫家的人十分傲娇,搜寻过的地方,绝不会搜寻第二遍,师徒二人下了山,准备继续向东行,却发现向东面的雪地上留下几道齐整的马蹄印,看来南宫家的人在这里没有找到他们,还没有罢休,所以向东继续寻找去了,这么一来,两人就不能径直向东走,否则说不定会和他们迎头碰到,自投罗网。

    前后看了看,范萦怀决定向南走,只不过这一次他为了不在雪地上留下脚印而想了一个办法,他找来两根长短粗细都差不多的结实木棍,做成了一对高跷,自己试了试,十分方便,踩上以后,便背着伏缨向南进发。

    这两根木棍踩进雪地后,抽出来的时候,周围的雪又涌进木棍戳出的窟窿,不自信看,根本看不出异样,而且由于高跷加长了范萦怀的双脚,范萦怀每跨出一步,都是寻常两步之长,更让人看不出这么远的距离是脚印,就这样,范萦怀背着伏缨,大踏步迅速离开了山脚下。

    伏缨第一次见到人踩高跷,感到十分有趣,他说道:“师父,你给我也做一副,我也要踩着这棍子走。”

    范萦怀叱责道:“咱们现在情况危急,为师踩着这对高跷乃是逃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有时间让你去玩耍?若是耽误了时间,让南宫家的人追上来,你我都活不成了!”

    伏缨听他说得严厉,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半天都没有说话。

    范萦怀听他一声不吭,知道他生了气,便哄他道:“等你身上寒毒肃清之后,师父给你做一对真正的高跷让你踩着玩,如何?”

    伏缨立刻变得兴奋起来:“真的?”

    范萦怀故意冷哼道:“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伏缨将头脸趴在范萦怀肩膀上,表示对他的感激。

    这在一瞬间,范萦怀心中生出无限柔情,好像伏缨不是他的徒弟,而是他的儿子,虽在逃命之中,他却依然感到心中欢悦,但欢悦立刻被他对伏缨的担忧替代,他心中虽然不想去想,可是这个念头却越来越强烈,让他不能不去想,不去面对,那就是万一李东壁治不好伏缨的寒毒又该怎么办?

    他范萦怀蝇营狗苟一生,没有娶过一个婆娘,没有一个孩儿,曾受过一个徒弟,却还不幸夭折,现今临老了,能收到像伏缨这么机灵乖巧又天资卓绝的徒儿,他表面上虽然没有太多兴奋,可是心底还是感谢老天爷,对他来说,伏缨的出现,不只是金手门有了传承这么简单,而是给了他的生命带来了延续,让他看到了无尽的希望。

    而老天爷又何其残忍,让他现在这唯一的希望饱经劫难,体内寒毒更让他无法正视,他甚至暗暗祈祷,只要老天能让伏缨平平安安继承他的所学,能让伏缨长寿安康,自己宁可折寿十年。

    不,宁可自己将一身本事交给伏缨后,立刻死了,他也心甘情愿。

    伏缨哪里知道范萦怀心中所想,他说道:“师父,我一定要学到最厉害的武功。”

    范萦怀收拾了心情问道:“为什么?咱们金手门可不是跟人争强斗胜的门派。”

    伏缨道:“我要为刚才被烧死的道长们报仇。”

    范萦怀听他语气坚决,心中对他的侠义心,恩怨分明之心十分喜欢,但他口中却说道:“你不能去和南宫的人为敌,永远不要!咱们金手门向来独来独往,人家南宫家这么多好手济济一堂,嘿,你就算武功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伏缨又是沉默不语。

    此时两人已经走了四五十里地,来到一片小树林边,范萦怀将伏缨从背上放下来,指着伏缨的鼻子道:“你不要以为为师猜不到你心中在想什么,我跟你说,你去找南宫家的人报仇,不过是以卵击石,送死而已,既然你要送死,干嘛不想在就死?难道还要为师辛辛苦苦教会你一身本领后,你再去死?小伏缨,我跟你说,若是你执意去找南宫家的麻烦,咱们师徒二人这就分道扬镳了吧,我收的徒儿,乃是眼光高远,行侠仗义,为穷人多作善事的盗中侠士,可不是一腔热血,转眼就送了性命的莽汉!”

第三十六章 阴中之阴

    伏缨一阵惶恐,他刚才沉默以对,心中所想果然是不听师父的话,自己学好了本事,然后去找南宫家的人报仇,这时他听到范萦怀的厉声呵斥,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边哭边说道:“难道那些救了咱们的道长就白白被烧死了么?师父,我心中好难过。”

    范萦怀将他搂在怀中安慰道:“为师的心中也不好受,可是咱们若以有用之躯去做无用之事,那是对咱们能够帮助的穷人的不公平,这世上的恩恩怨怨,并不是这么算的,你不能计较于个人恩怨而忘了更大的抱负,不能轻贱自己,世上不平之事不计其数,你只能选你力所能及的事去做,等你长大了,你就能明白为师的苦衷,现在咱们继续赶路,你放心,南宫家的人这么倒行逆施,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他又将伏缨背起来,然后继续前行。

    范萦怀的脚步极快,到了傍晚,他就感到了李言闻和李东壁父子的家,这中间他经过了几个城镇,路上已经有了行人,雪地上已经有了不少的脚印,范萦怀不需再踩着高跷行走,以防惹人注目。

    到了李言闻家,幸运的是李东壁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师徒二人若是晚来一宿,就见不到李东壁,只能让李言闻帮伏缨救治了。

    李东壁见两人去而复返,而伏缨身上的昏睡蛊显然已经解了,他欣然道:“这小子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因何事又回来呢?”

    范萦怀惨然道:“昏睡蛊虽然解了,可是我这苦命的徒儿身上又中了寒毒,还请李神医不吝救治,小老儿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李东壁仔细看了看伏缨的脸色,洁白的皮肤下面隐隐透出一股暗青色,他觉得十分古怪,这种情况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拉过伏缨的手腕,用食中两指仔细查探他的脉搏,范萦怀在一旁紧张不已地看着李东壁,唯恐他说出一句无药可治。

    伏缨的身子十分冰冷,来到这里之前,伏缨的寒毒又发作了,但是他忍着没说出来,范萦怀之前背着他又岂能察觉不到?

    而李东壁神色随着对伏缨的把脉而不断变化,范萦怀的心情也随着他神色变化而起伏跌宕,李东壁给人看病,从来没有把这么久的脉过,除了上次查探他的蛊毒,他对一个孩子两次如此,可说是生平从未有过的经历了。

    终于,李东壁将伏缨的手腕放开,然后沉吟思索治疗他体内寒毒的对策。

    范萦怀到了此刻才敢出声询问:“李神医,这孩子……”

    李东壁叹道:“你莫要再称呼我为神医了,我也配不上这个称号,连续两次,这孩子给我出的难题,都让我感到我所学医术还差得远。”

    范萦怀心中一惊道:“李神医是说……是说这孩子……”

    李东壁道:“保住他的性命倒没有问题,只不过此后这孩子未必能再修炼真气。”

    范萦怀闻言不禁感到喜忧参半,喜的是伏缨这条小命能够保住,忧的是偿若此后伏缨不能再修炼内力,那么他岂非如同废人一个?他苦苦哀求李东壁:“神医,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这孩子如果此后不能修炼内力,他……他才六岁啊。”

    李东壁道:“你们习武之人修炼出来的内力乃是无形之物,我用针灸药石都无法将其理顺,或者说效用太弱,而他体内的阴寒之气,正是你们习武人的真气之一。”

    范萦怀愕然道:“神医,他身上的寒毒并非通过修炼而来,而是从一块叫做回春璧的石头得来……”他将南宫家的家传之宝回春璧告诉了李东壁,希望他能想出解决之道。

    李东壁愕然:“竟会如此?不过我刚才查探出,他在这股阴寒真气下还有一股带着寒毒的气劲,那又是怎么回事?”

    范萦怀便将两人路上遇到龙蚺巨蟒,自己费尽功夫,将巨蟒的蛇胆,也就是龙蚺胆取出来给伏缨服下之事也告诉了李东壁,同时他也佩服李东壁竟能从脉象上看出龙蚺胆的阴寒气劲。

    李东壁怒道:“荒唐,荒唐!龙蚺胆能够增加内力一事不过是传言罢了,你竟然信之不疑,而且那这个孩子来检验,这孩子不死,也是他命大!那龙蚺胆内蕴含龙蚺蛇体内的剧毒,偿若这孩子服食之际蛇胆破裂,他这条小命早就葬送在你荒唐的举止之下了!”

    范萦怀倒没想及这点,闻言冷汗都冒了出来,他说道:“是小老儿孤陋寡闻,不知其中利害,行事是鲁莽了些。”

    李东壁怒气不减:“何止是鲁莽了些,唉,我说怎么这么奇怪,一块石头内的寒气会进入孩子的体内,都是你给他服食的龙蚺胆的寒劲所致,这龙蚺胆内蕴含十分霸道的寒毒,好不容易被孩子给克制,没死已是奇迹,你再让他去接触奇寒无比的回春璧,两种寒气相互交织,同流为引,所以石壁内的寒气都被孩子不知不觉中吸入体内,这孩子遭受了两重寒毒,一次比一次严重,现在能够不死,已是老天护佑,想要将他体内的寒毒泄出,唉,太难,太难!”

    范萦怀道:“还请神医想想办法!”

    李东壁左思右想,将脑中看过的上千本医术回想个遍,这种情况乃是医书中所无,就连近乎神话的糟粕医书内也没有相关的记载,反倒是被称为医之始祖的《黄帝内经》中有关于阴阳调理的法子有些接近,其中《素问》篇上记载,寒为阴热为阳,阴阳必须协调,有关于阴阳论,岐伯答黄帝的话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天覆地载,万物方生。未出地者,命曰阴处,名曰阴中之阴;则出地者,命曰阴中之阳。阳予之正,阴为之主。故生因春,长因夏,收因秋,藏因冬。失常则天地四塞。阴阳之变,其在人者,亦数之可数。”

    岐伯又言,阴阳之气,运行不息,递相传注于全身,气运于里,形立于表,这就是阴阳离合、表里相成的缘故。

    也就是说,无论阳盛阴衰还是阴盛阳衰,都足以使得阴阳相离,又解释了什么是阴中之阳,阳中之阴等等,而伏缨现在的这种状况,简直是阴中之阴,体内半点阳气也无,身为孩童,体内阳气本为最盛,现在他体内被阴寒气劲盘踞,能活着已快突破李东壁的所知,而如何将阴寒之气泄出,又同时补充阳气,这让他陷入迷茫当中。

    因为无论是什么病症,都讲究缓缓改变,治病更是一种欲速而不达的表征,偿若泄出寒气过猛,阳气得不到及时的补充,也一样能够要了他的小命,更遑论如何泄出寒气的同时又补充阳气。

    偿若阳气补充得太猛,而阴气得不到及时的倾泄,则会因为阴阳气劲同时旺盛,也会要了他的小命。

    想来想去,李东壁只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以毒攻毒,用釜底抽薪之法,这孩子体内阴寒气劲之盛,既然无法宣泄,便只能化解,所谓否极泰来,阴极而阳生,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中的阴寒之气和习武之人的内力气劲无异,所以也只能找武学高手来帮忙。

    而能够活伏缨的高手,不是在武功上高绝,而是在内力上到达极高的境界,足以驾驭伏缨体内的阴寒气劲,想来想去,只有少林寺的方正大师。

    李东壁将所想说了出来,范萦怀道:“这孩子中的寒毒都是因我而起,我带他去求方正便是。”

    说着范萦怀就要带着伏缨离去。

    李东壁将他拉住,接着说道:“他去找方正大师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但这中间却有个难点。”

    范萦怀问道:“什么难点?”

    李东壁道:“此处到嵩山少林寺有两三千里路,就算你骑着快马,至少也要十天八天,这孩子现在体内寒气太盛,能否撑到少林寺,实在是难说得很。”

    范萦怀身子一颤,问道:“神……神医,那……那怎么办?”他感觉自己在此事上实在是无能为力,显得十分无助。

    李东壁道:“我可以用银针制住他的心脉,然后让他服食龟息丹,将他体内寒气暂时克制住,可保他半个月内寒毒不会发作,只不过半个月内你必须要到少林寺,否则之后会怎样,连我都无法预料。”

    范萦怀算了算,就算带着伏缨,每日走上两百里地,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道少林寺的了,若在平时,他肯定立即答应下来,但现在南宫家的人在后面追击,他便不能大摇大摆地走官道,半个月能不能到达少林寺,他也不能断定。

    李东壁道:“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范萦怀道:“我……”

    他刚说了个我字,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李言闻,李言闻!快出来救命!”

    李言闻似乎不在家,李东壁来不及听范萦怀的解释,匆匆走了出去。

    范萦怀拉着伏缨的手,现在伏缨生死难料,他对来人是谁的好奇心都没有了。

    他不好奇,伏缨却好奇,他说道:“师父,咱们出去看看,是谁在喊救命。”

    范萦怀没有阻止他,伏缨当先跑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生死抉择

    李言闻乃是李东壁的父亲,来人不管是谁,这么大呼小叫,总是十分无礼,就算来人所得伤病十分严重,也是不该。

    李东壁走出去的时候,就带着一肚子气,别人要是这么喊他也就算了,这么无礼地喊他父亲,让他难以忍受,他走出去后就扬声问道:“何人在此大呼小叫?”

    这时伏缨也走了过去,见到来求医的乃是七八个人,其中有三个人负了伤,伤势还不轻,可说是浑身浴血,那大大咧咧口中无礼的人一手托着一名伤者,一手倒提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八角锤,他见到李东壁出来,恶狠狠地说道:“你可是大夫?快来给我兄弟治伤!”

    李东壁身为医者,正所谓医者父母心,但他见到这些人无礼的样儿,非但没有了父母心,反而生出一种厌恶之心,他说道:“请诸位到别处求医,今日这里不看病。”

    那手提八角锤的凶汉问道:“为什么今日不看病?”

    李东壁道:“我这里有了别的病人,今日没空,各位赶紧去别家医馆治伤去吧,晚了只怕耽误了病情。”

    凶汉道:“我不管你跟谁治病,现在都得让那人等上一等,你先给我朋友治,哪有什么好说的?那人若是不服气,我的铜锤自会跟他好好说。”

    说着,他不顾李东壁的反对,就要带着伤者进来,此时范萦怀从屋中慢慢走了出来,他很承李东壁的情,如今有人上门找事,他自然要为李东壁出头,他来到院中,对来人说道:“李神医的话想来你们没有听清楚,那么我好心再给你们说一遍,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要是惹得老子生气了,你们也不用去看郎中,直接去棺材铺子吧。”

    凶汉见范萦怀不过一个瘦高的老头,看不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听到范萦怀说话这么狂妄,自然是气得暴跳如雷:“哪里来得老杂种……”

    他一边骂着,一边将伤者交给身旁一个人扶着,自己则挥舞着八角锤向范萦怀轰来。

    范萦怀叹了口气,无奈地从腰袢抽出长剑,剑光一闪,血光一闪,凶悍的八角锤连着他的右臂同时掉落在地,范萦怀轻描淡写地将剑上的血迹甩了甩,然后还剑入鞘,直到此刻,那凶悍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呼,他断臂处血如泉涌,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不过并没有昏过去,而是瞪着不敢相信的眼睛看着范萦怀。

    和凶汉同来的人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何……何人?”

    范萦怀道:“凭你们还不配问老子的名号,给我滚,若是再让我见到你们,老子再割下的可就不是手臂了!”

    不是手臂,自然就是脑袋,这些人如何不懂?他们连忙扶着断臂的凶汉,又将地上他掉落的手臂铜锤捡起来,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李东壁却忽然喊道:“等一等!”

    这些人连忙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惊恐之色。

    李东壁问道:“是谁伤了你们的?”

    其中一人道:“是……是一名自称北斗……北斗先生的人。”

    范萦怀身子一震,连忙问道:“你没认错?是北斗先生?”

    这人颤抖着点了点头。

    范萦怀又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和他动的手?他此刻又在什么地方?”

    这人道:“北斗先生就在离这里不远处的西堡镇,我们在街边和人起了争执,也没得罪他,哪知道他……”

    范萦怀可没功夫听他说这些不相干的,他手一挥道:“滚吧!再让老子遇到你,老子就宰了你,别当老子说过的话不算数!”

    这人倒也乖巧,他战战兢兢地问道:“不敢请教前辈上下,好让小的以后听到前辈的名号有所趋避!”

    范萦怀也告诉了他:“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范萦怀就是我,你小子可记住了?”

    那人道:“原来是飞天大盗范前辈,是小的瞎了眼!小的这就滚蛋。”

    此时那凶汉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了过去,这些人相互扶着,迅速离去。

    范萦怀告诉这些人名字也是有原因的,他怕这几人事后再来找李言闻和李东壁的麻烦,而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就相当于将这件事揽上了身,这些人想要找李家人的麻烦,就要先想想能不能得罪得起自己。

    李东壁也明白这一点,他说道:“其实你亮不亮字号都一样,我和家父就要搬离这里了。”

    范萦怀心道,怪不得你敢这么大胆地敢得罪这些江湖亡命之徒,但他表面上还是说道:“就算神医搬离这里,小心这些人心胸狭隘,还会找到你们,他们知道了我的名字,总该会有些顾虑,对了,不知道神医知不知道北斗先生此人?”

    李东壁问道:“北斗先生?他是谁?”

    范萦怀道:“北斗先生乃是西域武林中的一位传奇人物,武功之高,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既然去嵩山少林寺找方正,路途遥远,到了之后他也未必答应出手相助,眼下既然有高手在此,不知道由他来出手,能不能救得我这徒儿一命?”

    李东壁道:“只需内力深厚超过令徒,且深谙真气运行之道的人,一般都可以尝试一下,这位北斗先生是西域人,不知道他修炼内力的法门是否和咱们中土一样?”

    范萦怀道:“这倒不大清楚,不过只要找到他一问不就清楚了?李神医不知道有没有空……”

    李东壁知道范萦怀是担心他走了后,那帮人又来找自己的麻烦,还有,他也担心若是这位名叫北斗先生的人不知道如何诊治伏缨,自己也能从旁指点一二,他说道:“好,我就陪你一同到西堡镇走一遭。”

    说完,他收拾了一些行医所用的针灸之物,然后和范萦怀师徒二人出了门。

    西堡镇距离李东壁这里不过十多里路,不算远,那些人挨了北斗先生的打,竟然不敢在镇上停留求医,也该是被吓破了胆。

    路上,伏缨问道:“师父,我中的寒毒是否治不好了?”

    原来范萦怀一直没有告诉他寒毒的眼中,刚才范萦怀和李东壁的一番对答被他听了去,他这才知道自己有多严重。

    范萦怀安慰他道:“当然能治好,而且咱们还有两天治你寒毒的路子,这位北斗先生若是不懂怎么做,我还能带你去少林寺找方正大师,你别乱想。”

    伏缨心思本就机敏,听到伏缨这么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生死难料,他忽然怔怔地留下泪来。

    范萦怀见状忍不住说道:“就算治不好,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家谁道后来不都得死?别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

    话是这么说,范萦怀自己眼睛也有些红了。

    李东壁转移两人的心思,他问道:“这北斗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他可有交情?”

    范萦怀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过他的名头而已,听说北斗先生在西域隐居,很少来中土,不过每次出来,都会有不少中土武林中人向他挑战,但他从无败绩。”

    李东壁道:“这么说来,这位北斗先生的武功已经天下无敌了?”

    范萦怀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很多挑战北斗先生的人都是为的名利,而真正的高手则不屑于通过击败北斗先生来证明自己,所以说,他未必是天下无敌,也未必不是。”

    李东壁道:“可是你跟他全然不识,他如何肯救助令徒?用内力化解令徒的阴寒之气,可是需要消耗大量的真气,北斗先生和你无亲无故,怎会白白耗费自己的内力呢?”

    范萦怀道:“这又不然,北斗先生喜欢惩恶扬善,刚才那帮人被北斗先生打了一顿,多半这些人没干什么好事,既然他自负侠义之人,那么损耗一些内力来救我徒儿,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他暗暗做好了打算,若是北斗先生不肯救治伏缨,自己舍了老脸跪下来求他也无妨。

    李东壁暗中叹了口气不再多问,他心知若是化解伏缨体内的阴寒气劲,绝非损耗一些内力,而是损耗极大的内力,所以此行有没有结果,谁都不好说,如果北斗先生袖手不问,那么就要自己出手,镇住伏缨体内的寒气,让范萦怀带着他尽快赶往少林寺。

    三人来到西堡镇镇口时,却被人拦下。

    拦住他们的人一共有六人,虽然面目陌生,但范萦怀还是隐隐感到不妙,他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拦住我们?”

    其中一人冷笑道:“范萦怀,今日终于找到了你,我们是南宫家的人,来找你何事,你也是心知肚明,不用我们多说吧?”

    范萦怀暗暗叫苦,哪里想到在这节骨眼上,竟会被南宫家的人追上?

    此刻他就算否认自己的身份也无用,南宫治定然出卖了自己,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相貌。

    他只好装傻:“不错,我是范萦怀,只不过你们来找我,我并未心知,更未肚明,不知道你们为何前来,几位不妨明言。”

    其中一名叫做南宫沐的人怒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我们都知道了,你还想狡辩么?我们家的回……嘿,我不管你承不承认,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若伏缨不是因为体内寒毒需要即刻救治,范萦怀还会尝试着逃走,又或者为了保命,将南宫治给说出来,可是现在无论选择哪一条路,伏缨都将失去央求北斗先生出手化解寒毒的机会。

    他该如何抉择呢?

第三十八章 兄弟相残

    李东壁虽不懂武功,也能看出眼前拦路之人武功之高,怕都不在范萦怀之下,而且范萦怀又带着一个身负寒毒的孩子,强弱之别,显而易见。

    正当他要问问这几位“南宫家的人”到底和范萦怀有何仇恨是,范萦怀忽然抽出了剑,他说道:“现在我没空跟你们走,我徒儿身中剧毒,要进镇子找人救治,你们要找的东西并不在我身上,若是你们相信我,就放我过去,等我徒儿身子安好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事情原委,如若不然,你们南宫家以多欺少,我范某人只好以命相拼了!”

    范萦怀所言句句是实,然而这六位南宫家的人却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就连他说伏缨中了剧毒,他们看着伏缨面如常人,只不过脸色苍白了些,哪有中了剧毒的样子?

    南宫沐简直被气得笑了,他说道:“别说你徒儿没中毒,就算中了毒,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范萦怀,你到了此刻还想用花言巧语让我们放你走么?你不免太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范萦怀一时百口莫辩,不过他既然下定决心,拼了性命也要保护伏缨,因此他痛下决定道:“好,我范某人跟你们走,只不过这位大夫和我这徒儿,你们让他们离去,我一任你们处置便了。”

    说着,他将剑送回鞘内。

    南宫家的人虽然武功高强,可是也不愿和范萦怀拼命,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好勇斗狠之心已经消减了很多,南宫沐正要答应下来,旁边的南宫湖道:“慢着!不能让那孩子离开,你们忘了,南宫墨说过的,偷盗那回春璧的,乃是一个孩子,我看,多半就是范萦怀的这个徒儿,不能让他走脱了。”

    范萦怀大怒,他又将剑抽出,正要拼命,远处又走来两人,南宫沐一见之下便喊道:“南宫治和南宫墨也来了!”

    见此情形,范萦怀心中绷紧的弦松弛了些,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全都起源于南宫治让自己去偷回春璧,而自己也将回春璧交给了他,如今他来的正好,就算他不肯放过自己,总也知道回春璧不在伏缨身上,能够放伏缨离去。

    南宫家的轻功果然不弱,南宫治和南宫墨联手而来,看着相距挺远,但两人每踏出一步,都近了很多,这是武林中较为高深的缩地成寸的功夫,在范萦怀眼中,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轻功。

    南宫治来到几人跟前,故意不去看范萦怀,而是先问南宫沐:“怎么了?”

    南宫沐道:“嘿,这位就是到咱们家偷东西的正主儿,范萦怀,还有他的徒弟,我们想要带他们回去,他们不肯,正要动手呢,你们来得正好,咱们一起出手,将两人捉拿回去,细细拷问他把回春璧藏在哪儿了。”

    南宫治转身问范萦怀:“此事可是你干的?”

    他自然是在明知故问,不过范萦怀却觉得南宫治肯定不会允许这几人将自己师徒二人带回去审问,因为自己就算招了是他指使,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了?因此他也不揭破南宫治的虚伪面目,反而配合地说道:“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南宫治面目表情地对南宫沐道:“看来他不肯承认。”

    南宫沐道:“当贼的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是贼,咱们将他们带回去一问便知。”

    南宫治道:“好!就这么办!”说着他拔出剑来,一旁的南宫墨也跟着抽出了剑。

    范萦怀顿时感到不妙,就算是六名南宫家的人自己也不是敌手,何况是八人?更何况还有武功仅次于南宫渊的南宫墨在此?此人的虚无缥缈功已经练到了八重,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难逃生天了。

    但他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也提剑准备竭力一拼,将老命送在这里便是,在江湖上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涯,他也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个下场,只不过伏缨也跟着自己一起送命却是无辜。

    范萦怀心中暗道,对不住了伏缨……

    一旁的李东壁倒是冷静,虽然对方刀兵相加,但他却无反抗的意图,当然,他也没有反抗的本事,干脆就束手站着,任凭命运来捉弄自己算了。

    南宫治和南宫墨都提起了剑,南宫家的剑法叫做天人剑,其实是天人合一剑,剑法凌厉无比,绝非范萦怀的飞雪剑法所能抵挡。

    两人率先动上手,其余南宫沐以及南宫湖等六人也相继抽出了剑,准备围攻范萦怀。

    蓦地,异变陡生!南宫治和南宫墨两人各以一招天人剑的绝招出招,但出招的目标却不是范萦怀,而是南宫沐等人,两人突然发难,武功又比南宫沐等人高上许多,在他们没有防备下,两人各自杀了两名自己的兄弟,先前阻拦范萦怀的六名南宫家的人转瞬间就倒下了四人!

    剩下两人则是南宫湖和南宫洋,两人仿佛见了鬼,一边抵挡南宫治和南宫墨的攻击,一边惊慌失措地叫着:“南宫治……你们疯了!为何对我们下手?”

    南宫治和南宫墨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两人闷声不响只是疾攻,很快,两人就将南宫湖和南宫洋刺死当场。

    看着这几人死不瞑目的样子,范萦怀和李东壁等人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范萦怀提剑退开两步,心中只喊,这两人疯了!他们不对付自己,反而杀了自己的兄弟,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然后南宫治和南宫墨杀了六名自己的兄弟后,却对范萦怀并没有了敌意,两人将剑上的血抹拭干净,送回鞘内,然后南宫治对范萦怀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不杀你们,反而杀死自己人,是不是?范萦怀,你此刻心中想必认为我们两人发了疯了,是不是?”

    范萦怀尽管心中所想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何向自己的兄弟动手?”

    南宫治向倒在地上的六人啐了一口道:“我就算当他们是兄弟,他们也不会拿我当兄弟,何况也不是亲兄弟,我们两人从小受够了他们的欺负,就算到了现在,他们也一样鄙视我们,说我们是妾生,呸,妾生的难道就不是南宫家的人?难道就不是人了?现在他们竟然还敢排挤……”

    南宫墨在一旁打断南宫治的话道:“不要多说,一会有人经过,难免惹起混乱麻烦,先将尸体处理了再说。”

    南宫治对范萦怀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杀你,杀你对我们也没有好处,但现在你们要帮我将尸体抬到那边的林子里。”

    范萦怀只得照做,好在他和南宫治以及南宫墨三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三人每人提着两具尸体,将六具尸首送入了树林中外面看不到的地方。

    南宫治道:“这位不会武功的人是谁?”

    范萦怀道:“是当世神医李东壁先生。”

    南宫治肃然起敬,对李东壁道:“我这人生平最尊重的就是救死扶伤的大夫。”

    李东壁冷然道:“你们兄弟都可相残,又怎会将我这个不相识的人放在眼里?”

    南宫治苦笑道:“看来神医先生是对我们有所误会,我们这叫反抗,而不是行凶,偿若我们不先动手,等这些人做了主后,我们两人就要被除去了,我们两人的武功是南宫家后一辈人中的佼佼者,原本家规就是让武功最高的人承接家主之位,但家父却听信枕边之人,要立嫡子为家主,到时候我们两人在南宫家可就没有了立足之地了,嘿,何止没有立足之地,我们将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被他们宰了,我们若干违背,还要背负叛徒之名,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范萦怀心中还有疑问,他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怕南宫渊查明真相,亲手处置你们么?”

    南宫治哈哈大笑道:“这件事上范老可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范老不愧是飞天大盗,竟真能将回春璧偷到手,家父没有了回春璧用来克制体内紊乱的真气,已经散了功了,现在性命虽然无碍,可是已经不能威胁到我们二人,南宫家谁是家主,还要看谁的武功最高!”

    范萦怀道:“你跟我们说了这么多的隐秘,难道要杀人灭口?”

    南宫治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们处理完尸体后就各走各路,我跟你们说起这些,就是让你知道,我们南宫家的前任家主是被你范萦怀所害,所以才会武功尽失,从此以后,你只要守口如瓶,咱们也不会再联系,否则,自会有南宫家的人找上你。”

    范萦怀讶然:“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南宫治道:“我们打听到你范萦怀声名不错,江湖中的朋友也多,我们行为虽然狠辣些,但都有其不得不做的原因,我们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对付一个没有必要的人,我南宫治欠你范萦怀一个人情,我们不杀你,咱们就算扯平了吧,怎么样?”

    范萦怀自然无话可说,点头答应,他感到南宫治此人绝不简单,当然,从他口中说来,不杀自己,也怕杀了自己惹来麻烦。

    既然南宫治和南宫墨放过了他们,三人便赶紧离开这里,以防南宫治忽然反悔。

    三人进了西堡镇,要找到北斗先生给伏缨治疗寒毒,寻找北斗先生的过程中,范萦怀屋子不敢相信南宫治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自己,他总感觉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而他却想不出来。

    在一个偌大的镇子里找一个人,就算不如大海捞针般困难,也相去不远了,三人转悠一圈没有任何结果,范萦怀正要去饭馆客栈一类的地方寻找,还没开始去找,就先遇到了一个乞儿。

第三十九章 青黄之争

    这乞儿唱了个喏,对两人伸出手来,一副不给钱就不走的无赖样儿,范萦怀别说现在正着急找北斗先生,就算是在平时,也没耐性跟一名乞丐纠缠,他浑身摸了一遍,除了几张大额的银票外,竟然没有一点碎银子或者铜板之类的。

    若是不给,则陡然和这乞儿纠缠许久,他问李东壁:“先生身上可带得铜钱?”

    李东壁歉然道:“我身上从不带这种腌狗碎。”

    范萦怀看着乞儿身体健壮,却不思劳作,宁肯讨饭为生,他心中一动,问道:“你可是丐帮的人?”

    乞儿傲然道:“不错,不过你也别想跟俺们套近乎,被我瞧中的财主,偿若不施舍些,恐怕有些对不住丐帮吧?”

    范萦怀原本想施舍些的,听到这些话他忍不住说道:“丐帮偌大的名声,难道都是靠这种强乞豪索而来?”

    这乞儿冷笑着说道:“你这老头口气好大,我们丐帮如何,哪里能轮得到你来评判?爽快点,赶紧给了施舍,老子还要去向别人讨钱呢。”

    范萦怀倔脾气上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这乞儿一眼看出这张银票乃是纹银一百两的大额银票,喜不自胜,伸手就要去接,哪知范萦怀当着他的面将这张银票撕得粉碎,然后对这乞儿道:“看到没有,爷不是没有钱,只不过宁可撕了都不想给你这种人。”

    乞儿大怒,拔拳就要动手,范萦怀哪里将这种人放在眼里,他冷然看着乞儿,巴不得他出手自己好教训教训他。

    哪知道这乞儿拳头都举了起来,却没有击出,此人似乎想到了帮规的严厉,硬生生克制住,然后他指着范萦怀的鼻子说道:“好!你给我等着!”说着,恶狠狠地转身离去。

    范萦怀也不怕他,带着伏缨继续向前走,李东壁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这种泼皮无赖你要是惹上了,他光脚不怕穿鞋的,若是执意报复,怕你也不易提防,刚才那张银票你若不想给他,好言跟他说了便是,何必做出当着他的面撕毁的过激举动?”

    范萦怀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这种瘪三我也要担心,那我岂非要愁死了?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他叫花子衣服的颜色,是偏青呢还是偏黄?”

    李东壁想了想道:“是土黄色,干什么问起这个?叫花子的衣服不都是这种颜色么?”

    范萦怀摇了摇头:“这就能说得通了,丐帮现在被分成青衣派和黄衣派,青衣比较注重传统帮规,认为丐帮是取之于民,也要回报于民,但黄衣派却认为他们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受百姓轻贱,所以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难道还要穷要饭的照顾能吃饱饭的不成?这两派的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逐渐分成两个派系,时常发生争执,现在帮中最大的事就是想办法合二为一,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帮规不免松弛,才给了这种人可乘之机。”

    李东壁对丐帮一无所知,他说道:“竟有这种事?他们帮主呢,也不管管么?”

    范萦怀道:“丐帮帮主金五门,绰号伸手金,本身出身于黄衣,可是自从成为帮主后,他的行事又偏向青衣,结果他谁都不偏袒,一任两派闹到此中地步,他若是有大才,自然能将丐帮整顿得兴旺起来,但结果是他行事含糊,既不肯得罪青衣一方,又不愿改变黄衣一方,以防被人说个忘了本,结果两派的人越闹越凶,我看,终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东壁道:“嗯,一个叫花子的门派也有派系之争,唉,人性之疾比之身体之疾不知复杂上多少倍。”

    这件事范萦怀过后边忘,三人一路打听,终于在一家正办丧事的人家听到了有关北斗先生的闲谈,这家人都道,若不是北斗先生仗义出手,他们家恐怕全都要遭到对头的报复,如今只死了一个人,不知道有多运气。

    范萦怀问过一个参加丧事的人,问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人正是一位健谈之人,见到有人问起,便详细地给三人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这家正在办丧事的人行樊,从前做过捕头,不知道抓过多少人,其中少不了有些含冤的,也有不少罪有应得的,而今日来找事的这位就是千真万确罪有应得。

    身为官差,哪里有不得罪人的?好人也好,歹人也罢,将他们抓进大牢,这些人表面不说,心中自然是

    樊捕头前一个月前得了病,连找了几个名医都不见起色,便辞去了官差的职务,安心在家里养病,昨天夜里去世,今日通知的亲朋好友,摆了灵堂,正在祭奠,忽然冲进来一帮人,为首之人是樊捕头曾经抓住的一个人,名叫冯一胜,此人现在是黑风寨的二把手,得知了樊捕头去世,便纠集了一帮人前来找麻烦,樊捕头生前他们不敢来,他死后倒耀武扬威的来了,那不是欺负孤儿寡母家中老人么?

    家里人要去报官,可是冯一胜早命人把守了大门,他非要作践樊家上下之后才肯罢休,樊捕头的儿媳颇有姿色,冯一胜打得樊捕头的儿子倒在地上起不来,就要抱着樊家的儿媳进别的屋去……光天化日之下,若真是让他做尽了恶事,樊家脸面无存,这家人倒有一半得去上吊了。

    就在这危机关头,大家只听“嗖”得一声响,那冯一胜的腿就莫名其妙地断了,他和樊家儿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冯一胜爬起来,这才发现击断他狗腿的原来是一枚小石子,冯一胜怒不可遏,一边忍着痛一边大喊:“是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

    樊家院门早就被冯一胜带来的人拦住,谁都进不来,谁也出不去,而大家都认为那枚石子是从外面飞进来的,若不是用机括,一枚小小的石头怎会有这么大的力道?就算是弹弓,也不能将人的腿射断啊?

    冯一胜因为腿断了,色心消去,恶念陡生,他痛得呲牙咧嘴地喊道:“再没人承认,我可要动手杀人啦?”

    原本想来樊家出口气,以报自己当年被樊捕头捉拿之仇,想不到出师未捷腿先断,让他如何不怒?

    就在冯一胜抽刀要杀人时,门口刮进来好大一阵风,随着这阵风进来的,是一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这人说话不温不火,说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你要行那禽兽行径,难道你不怕受到惩罚么?”

    冯一胜怒道:“就是你用石子打断的我的腿?”

    这人道:“不错,唉,这几年我火气已经消减了很多,若是两年前让我遇到这种事,断的就不是腿,而是脑袋了。”

    冯一胜见他只身一人,急怒之下对他同伙道:“大家一起上,给我将这狗贼斩成十七八块!”

    大家都不禁为来人感到担心,但很快就明白了,担心此人都是多余,冯一胜仰仗人多,将这位长得好看的中年男子围将起来,大刀长剑什么的都纷纷向他身上招呼,但只一瞬间,这些人全都跌倒在地,难以爬起,大家都看不出他用了什么手段,此人叹道:“我原本将你们赶走就算,但可惜你们却不思悔改,留尔等在世上,是对其他人的不负责!”

    冯一胜此时才明白是遇到了高人了,他连忙跪了下来,恳求此人饶命,此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依仗着什么做下这些恶行?”

    性命攸关下,冯一胜不敢隐瞒,一一说了,此人竟没有动手将这些人料理了,而是一脚将冯一胜踢出院子道:“滚吧!”

    冯一胜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此人也要离去,被樊捕头的儿子问起救命恩人的姓名,此人只道:“大家都喊我北斗先生,我连自己原来的名字都快忘了,你们也喊我北斗先生吧。”

    这北斗先生自然不是真名了,他做了善事不留名,大家都不敢多问,除了感谢之外,都说不出别的,北斗先生刚要离去,忽然问起冯一胜的事,以及那黑风寨在什么地方。

    有知晓一二的人便告诉了北斗先生,黑风寨是在西堡镇向北的一座深山当中,山上地势险要,怪石嶙峋,且山洞极多,官府的人曾上山搜寻过几次,都没有找到黑风寨的所在,还摔死了两名官差,从那以后,官府的人便不再过问黑风寨的事,好在黑风寨据说只劫掠往来行商,并不进入镇子作恶,这次冯一胜不敢在樊捕头活着时来报复,恐怕就是担心惹上官府围剿。

    北斗先生又问:“他们不进镇子,然则镇子上的人可曾有受过他们侵害的?”

    这话一问,那是向开水里扔石头,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诉说起他们做过的一桩桩恶事,比如谁家的媳妇回娘家时被他们掳走了,比如谁家的孩儿被硬拉上山入伙,谁的财物被劫,只因黑风寨在山里头,官府对付起来麻烦,因此就算报了官也是无用,大家都只有少出镇子。

    北斗先生动了真怒,他说道:“如此可恶,还好有人给我带路,我过去将黑风寨挑了便是。”

    说完,北斗先生就突然不见了,大家对他说得有人带路想不大明白,其中有人猜测,北斗先生放了冯一胜等人回去,所谓的带路人,估计就是他们这一群人,北斗先生倏忽而来,倏忽而去,那是极高的本事,虽然冯一胜先走一步,但北斗先生肯定能追得上。

    只是北斗先生孤身一人,那黑风寨里有上百人,毕竟一个人的本事再高,又怎是上百人的对手?大家又都为他感到担心起来。

    这些良善百姓只能默默为他祷诵,还有的人自我安慰,这北斗先生乃是神人,别说上百人,就是上千人,也莫奈他何。

    这人说得嗦,却也说得十分详尽,范萦怀听罢,对李东壁道:“那咱们也去看看吧。”

    李东壁道:“甚好,这般人物,我也想见识见识。”

    三人离开樊家,离开西堡镇,向北行去。

第四十章 除恶务尽

    西堡镇以北二十多里地外,果然有好大一座山,远远地就能看到,山如伏象,如蹲虎,似盘龙,山上有的地方郁郁葱葱,林木茂盛,有的地方山石嶙峋,十分丑怪,因为这座山树林斑驳,好似癞痢头上一块有毛发一块秃噜一般,故而当地人都称之为癞痢山。

    而癞痢山只不过是最外面的一座山头,山头向西北延绵极广,乃是祁连山的一座分支。

    三人原本打算徒步过去,但伏缨患者寒毒,李东壁不会武功,二十多里地走起来很慢,范萦怀便雇了辆大车,三人坐上大车,不住催促车夫尽快赶路。

    不片晌来到癞痢山的山脚下,范萦怀结算了车钱,这趟车钱比去其他地方车钱贵上几倍,就是因为听说山上有劫匪黑风寨的人,范萦怀自然不会将这点钱放在心上,他带着伏缨和李东壁正要走,马车车夫却喊住了他。

    范萦怀转过身来道:“怎么,车钱没给够?”

    车夫惶恐地说道:“够了够了,只不过两位还带着一个孩子,这里有山匪出没,我劝两位若是没什么要事,还是别在这里停留的好。”

    面对车夫的好心,范萦怀非但不领情,反而恶狠狠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山匪了?”

    车夫吓得面无人色,不知如何回答时,范萦怀背起伏缨,哈哈大笑地转身离去,身后那位车夫吓得连忙套马驾车离去。

    李东壁对范萦怀的这个玩笑非不感到有趣,反而感到可恶,他责怪地说道:“这人本就担惊受怕,你如何还要吓唬他?”

    范萦怀道:“你不懂,此人为了多些车钱,就肯冒着生命危险带咱们过来,足见此人若不是胆大包天之辈,就是容易铤而走险之人,若是胆大包天,我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若是他喜欢铤而走险,却又没什么胆量,那么此后再做这样冒险之事时,就会想到我的话,因此我吓他一下,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事后若是想明白了,还要感激我哩。”

    李东壁瞠目结舌:“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范萦怀莞尔道:“看不出你这位神医还会说脏话,咱们走吧,对了,若是遇到了黑风寨的人,你带着伏缨躲在一旁,看我如何大战黑风寨的匪徒!”

    三人攀过了癞痢山,又马不停蹄地向深山走去,上次官府企图剿灭黑风寨,却连一点劫匪的影子都没有摸到,所以他们连过了两个山头没有见到山匪,也并不感到失望。

    李东壁道:“这么茫无目的地寻找我看作用不大,这群山中的山头越来越多,咱们也没有能力全都找一遍。”

    范萦怀道:“那该怎的?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李东壁道:“你看西南那座山头,是这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头,你不妨上去看看,登高望远,有没有什么线索可寻。”

    范萦怀问道:“什么样的线索?”

    李东壁道:“我怎么知道,你教程快,看了就回,我和伏缨就不随你耽搁时间了。”

    范萦怀闻言只得先将伏缨放下来,嘱托两人不要在山中乱走,这才展开轻功,极快地向山头上蹿去。

    不愧是金手门的高手,范萦怀三下五除二来到西边这座山头上,但从山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树木,还是看不出什么,山头上有一颗参天大树,高约十多丈,范萦怀又几个起落上了树顶,从树顶望去,终于,他看到距离这里五六里出的一处山坳中,树木掩映间似有一点烟飘了出来,只不过这烟还没出山头就被山风吹散了,所以在树下看不到。

    有烟的地方必有人,范萦怀记住了方位,从树上下来,又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山。

    来到山谷,他却发现伏缨已经晕了过去,他牙关咬紧,双目紧闭,尽管是在昏迷中,却依旧显得十分痛苦,在他的头脸四周,遍插着十多根银针,而李东壁则站在旁边,神色显得十分焦急。

    范萦怀问李东壁:“他怎么了?”

    李东壁道:“你上山之后,他体内的寒毒忽然发作,身体冷逾坚冰,我怕寒毒伤及他的脑子,所以用银针封闭了他头脸上的十多处要穴,以防寒气上升,损及他的神智。”

    范萦怀心道,哪有这么凑巧的,我这边刚走没多久,伏缨就寒毒发作,明明他去西首山头之前,伏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莫不是李东壁故意将自己支开,而对伏缨做了什么?

    让他去西首最高的山头打探情况的,也正是李东壁提出来的,因此这不由得范萦怀不生疑心。

    所谓相由心生,他心中这般想,脸上便流露出怀疑地神色,李东壁何等样人,察言观色也猜得出他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他冷笑道:“你若是觉得我会对令徒做什么不利之事,不妨一剑宰了我便是,我连黑风寨的人都不怕,还会怕你的误会么?”

    范萦怀登时醒悟自己误会了他,他连忙致歉:“是我该死,我心中起了不敬之心,孔子曰,君子眼中皆君子,小人眼里皆小人,是小老儿心中污秽,还请先生见谅则个。”

    李东壁闻言放下了芥蒂,他失笑道:“你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硬要说么,你是一位坦坦荡荡的人,只不过令徒寒毒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咱们要尽快找到北斗先生,否则我就要对他施以针石了。”

    范萦怀想起自己在山头上看到的一点烟雾道:“看来我是找到了他们的方位,咱们赶紧去!”

    由于伏缨头脸之上都是银针,范萦怀也不能背他,只能将他横抱着,向冒烟的地方领头走去,李东壁则在后面紧随而至。

    从山头大树上看过去有五六里路,走在山中可不止这么远,有的地方要爬高,有的地方要下低,还有的地方不好攀援,只能绕过去,这么一来,就有十多里地远,范萦怀虽然怀抱一人,但他功力深厚还不觉得什么,李东壁却给累坏了。

    终于,两人来到一片缓坡上,缓坡上有一块平台,依着平台建着高高低低不少木屋,木屋之后是一个极大的石窟,旁边有一道溪水,看来这里就是黑风寨的老巢了,依山傍水,真乃山清水秀之地,只不过此刻不少木屋都失了火,看来正是北斗先生所做的好事。

    木屋失火阻住了他们的视线,视线不及处,有一阵刀兵交击的声音以及呼喝声惨叫声不时传来,显然是北斗先生在和黑风寨的匪徒们相斗,而呼喝声和惨叫声自然都是匪徒们传出来的。

    北斗先生孤身犯险,为的是这一带百姓的安危,这才是真正的行侠仗义,李东壁几乎要击节赞赏,范萦怀也听得热血沸腾,他说道:“劳烦神医看着小徒,我过去帮北斗先生一臂之力。”

    李东壁点了点头,示意有自己在此,当保伏缨无碍。

    范萦怀抽出长剑,冲向黑风寨的大火烟雾当中。

    他此举除了帮助北斗先生对付黑风寨的匪徒外,还有一重想法,那就是尽快解决了黑风寨的人,好让他帮伏缨化解寒毒,否则一任伏缨这么遭罪下去,不知道病情还会不会恶化。

    冲进黑风寨的寨子之前,一块大石之后忽然跳将出来几名山匪,这些人在此看守,就是为了防止北斗先生还有援手,果不其然,他们等到了范萦怀。

    可笑的是,就连北斗先生本人都不知道会有援军,他也绝对想不到会有一位叫做范萦怀的人前来找他。

    范萦怀见到这几个人,哪里还管这么多,直接抽剑杀了过去,这些山匪中并无几个会武功的,就算会武功的,武功也是平平,被范萦怀展开飞雪剑法,三两下就给料理了。

    进了寨子,里面一群人围着一位身穿灰袍的男子,地上早已倒着一大片的尸首,当中那人虽然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却无丝毫慌乱之意,一手鬼神莫测的剑法使动,围攻他的人顿时又倒下几人,不过这些山匪十分凶悍,又在匪首的指使下,拼命向前,竟无人退缩。

    范萦怀一看这身穿灰袍男子的剑法和气度,自然认出他就是北斗先生,就算没有见过他,也能从他矫矫不群的形象认出,范萦怀更不打话,提剑便向匪首攻去。

    匪首身后两人抢出,准备替匪首接下这一剑,范萦怀受北斗先生高绝剑法的鼓舞,飞雪剑法使得比平时更为精妙,一招飞雪联营,这两人登时打着转地倒跌出去,匪首一惊之下,不退反进,此人提着一把厚背鬼头刀,一刀向范萦怀斩去,范萦怀展开独步天下的轻功踏月功,两个转折转到了匪首身后,一剑从他后背刺入,前胸透出。

    这是一招致命的招数,匪首发出一声震动山谷的虎吼,随着范萦怀将剑抽回,他缓缓倒下。

    北斗先生见到有人竟会过来帮他,错愕之余,剑法大盛,一击大衍剑法的“大道无缺”,剑光大盛,四周顿时倒下了十多人。

    其余人见到首领已死,都没有了斗志,何况这突然闯入的老头剑法也是高强至极,剩余二十多人无论再凶悍,也能看出再厮杀下去,除了送命在此外,别无一点好处,他们百十人围攻一个人,死了数十人,竟没有伤及敌人一丝一毫,可以推断,他们拼上了性命,也更改不了战果,北斗先生和范萦怀两人联手再刺死几人后,剩下的人发一声喊,向周围的山野中四散逃去。

    北斗先生却不依不饶,又自后追上,接连刺死数人,见到其他人跑得远了,他又捡起地上的石头,以暗器手法发出,打死了几人,这才把手。

    范萦怀上前相见:“小老儿范萦怀拜见北斗先生。”

    北斗先生虽地处西域边疆,不意竟听说过范萦怀的名声,他欣然道:“我说怎会有人忽然闯来帮我一把,原来是以侠义之名声动江湖,与方轻烟南北齐名的范大侠。”

    范萦怀听到他竟然听说过自己,又惊又喜地说道:“惭愧惭愧,小老儿不过一个飞贼,想不到贱名竟会为北斗先生所知。”

    北斗先生笑道:“除恶务尽,咱们不妨看看这山寨里还有没有匪徒余孽,然后再叙话如何?”

    范萦怀道:“谨遵北斗先生之命!”

    两人仗剑在黑风寨里游走一番,除了找到了几名瑟瑟发抖的妇人,以及几个孩子外,再无一名成年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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