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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探军营

    这些巡逻的士兵因为懈怠,所以整个营地的巡防漏洞重重,而且此刻营地外的野草疯长,足有半人高,蹲在其中,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还有一些是风灯照耀不到的地方,更是黑乎乎的,连巡逻兵都懒得过来。

    伏缨觑准了时机,从草地来到营墙外,看着一队二十人左右的巡逻兵越走越远,他轻轻地翻过营墙,趁着没人向这个方向看来,他快步穿过一片操练士兵的场地,来到盛放兵器的库房后面。

    库房不远处还有一处养着军马的马厩,马厩中有不少马儿被系在马桩上,并未入睡,时不时探出脑袋到石槽中吃几口草料,这让伏缨立刻想起一句谚语,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看来果然如此,而且石槽中提前放好了草料,饲养马儿的士兵也不在,想必早就回去休息去了。

    若是寻常的马儿,听到有人靠近,多少都会警觉嘶鸣,但这些马儿早经过训练,对有人出现早就习以为常,竟没有一匹马发出声响来。

    营地中的巡防实在是太松懈了,若非伏缨要确保不能出什么差错,就算他在一些地方大摇大摆地行走,恐怕也不会被人警觉。

    轻轻松松地来到衙署所在的一片屋子旁,伏缨看到不少屋子里还亮着灯,离得远时,伏缨心道,这些当兵的倒也辛苦,半夜还在探讨公事,等来到近处,伏缨就知道自己想左了。

    这些亮灯的衙署内,不是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地吃酒声,就是传来女子娇笑声,一个负责守卫地方的卫所官兵,竟将卫所当成了逍遥快活之地,常听说有士兵不堪卫所长官的欺压而当了逃兵,原本伏缨不明内情,还以为是士兵不堪辛苦操练,现在才知道,他们都是被长官盘剥,甚至扣押饷银供自己挥霍,士兵没了饷银,谁还有心思参军?

    衙署中的人在喝酒狎妓倒是快活,可苦了伏缨,他总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在屋中大肆搜索,须得等到这些人入睡了,才好进去细细翻找。

    十多间衙署,原来用于商量军务之处,竟成了这些人醉酒听曲之地,一旦若真打起仗来,比如野心不死的鞑靼人忽然突袭,这些人凭什么来抵御强敌呢?

    伏缨心中愤恨之余,只能先到没有人的屋子里去翻寻,说不定运气好,很快便能找到那本现有士兵的名册。

    在衙署最东边的两间屋子里,伏缨一无所获,这两间屋子里存放着大量的公文和书信,有许多书信公文都十分陈旧,想来不知道在这里存放了多少年,而名册乃是月月要用到的东西,绝不会和这些陈年旧物放在一起。

    前后寻找了一遍,伏缨确信无疑,名册并不在这两间屋内,接着,他来到了第三间屋子,这间屋子里虽然亮着灯,但屋内并没有人,伏缨从窗户悄悄潜伏进去,看到这间屋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箱子,伏缨随手掀开几口箱子,发现里面放的全都是官银,码放得整整齐齐,显然都是军饷。

    这是卫所士兵的命脉,伏缨虽知大多都是李英泰贪污的银钱,他却没有一点将银钱拿走的意思,而且在他所取的东西里,最不喜欢偷的就是现银,拿不了多少银子不说,还影响行动,上千两银子已经是上百斤,相当于背着个人走,对伏缨来说,太不划算,怎都不如一张轻飘飘的银票便于携带。

    只是军饷哪里能用银票发放?每名士兵所领的银子各不相同,银锭子可以锯开分发,银票总不能撕开。

    就算是金锭子,伏缨也未必放在眼里,他现在要紧的是要找到名册的所在。

    正在屋里仔细找着,外面忽然传来走向这边的脚步声,伏缨连忙躲到几个大木箱子之后,透过木箱子之间的缝隙,伏缨见走进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打开一口箱子,随手拿了几个银锭子,又匆匆走了出去,显然并没有疑心这里进了贼。

    伏缨见他离去,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立刻回来,等候了一番,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嬉笑声,伏缨听不到再来人的脚步声,便蹑手蹑脚地来到门旁,这间盛放银子的房间是和外面那间屋子相通的,外面那间屋子里中间摆放着一个大桌子,五六个军官各自搂着一名女子在吃酒,刚才进来的军官拿出来的银子已经摆放在这些女子身前。

    一看这些女子妖娆的姿态,伏缨就猜得到这些女子都是平阳城内的青楼女子。

    显而易见,这些军官竟然拿着军饷狎妓。

    几个人包括这几名女子再内,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一名军官嬉笑道:“我们几个谁最威武,等会到了床上……”接下来的话都污秽不堪,伏缨听得眉头大皱。

    好在这些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伏缨又等候了没多久,这些人便各自搂着一名姑娘,踉踉跄跄地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走在最后的人关上了门,就连油灯都没熄灭,人走光后,只剩下屋内桌上满桌残羹剩酒,狼藉一片。

    伏缨认准了一个官衔最大的军官,看着他所回的屋子,他没有跟着从门口出去,而是循着来路,从窗户翻了出去。

    以常理分析,能在衙署吃酒到半夜的,自是卫所里身份较高之人,伏缨认定那李英泰就是这五六个人中的一人,既然这五六个人中官衔最高的,多半也就是李英泰。

    而那本名册,即便李英泰不是随身携带,也应该放在比较**的地方,以防朝中来人巡视,无意中见到,那边泄露了。

    伏缨来到那名身份最高的军官屋后,听着屋内女人侍候他洗脚喝水,接着熄了灯,黑暗中传来宽衣解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是两人不堪的行径,过了一盏茶时分,屋内的动静渐小,此后便只有打鼾声。

    这两人都是醉酒入睡,睡得很沉,不是太大的动静都惊动不了。

    伏缨先去推了推窗户,没想到窗户却从里面上了闩,要打开这样的窗户而不发出动静,对伏缨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看着没人注意到这里,他来到前面,轻轻推了一下门,门却只是虚掩,想来这里从未发生过有人夜闯军营一事,所以他们并没有过多的防范。

    屋门只打开一道尺许的缝隙,伏缨就闪身而入,然后他又轻轻将门关上,屋内两人呼呼大睡,谁都没有听到动静。

    伏缨一身黑衣服,鞋底又加了软垫,落地时比狸猫还轻,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种闯入有人的屋子,且若是被发现,屋内的人只要吆喝一声,恐怕自己就要陷入重围,乃是十分惊险之事,没有足够的胆子,绝不敢做出这种行为,而伏缨的胆子则是经过范萦怀的训练,再加上这几年不知进入过多少户人家,早练得不知害怕为何物。

    是夜星月晦暗,星月晦暗对伏缨来说既有好处又有坏处,好处就是他不容易被人发现,就算床上的人起来小解,伏缨因为穿着一身黑衣,只要一动不动地躲在阴暗处,他们未必能够发觉,坏处则是他不容易为人发现行迹,可是也不利于他搜寻名册。

    伏缨首先将挂在床边椅背上军官的衣服里外仔细搜寻了一番,找到了一些银票和别的东西,却没有一本书册样的东西,看来名册并没有放在衣服里。

    接着,伏缨在屋内仔细搜寻,这间屋子陈设简单,也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两个大木箱子叠放在一起,木箱子既能用来当桌子,也能用来做柜子,这里面应当放着替换的衣物,军官的私藏等等,而名册多半就在木箱子里。

    趁着两人睡得沉,伏缨打开了上面的那口大箱子,然后摸黑伸手进去摸索,箱子虽大,里面却没有多少东西,箱子半空着,只有一些衣服和珠玉铜牌之类的东西,可是依旧没有名册的踪影,而下面那口箱子多半不会放着名册,因为要打开下面的箱子,就要将上面的箱子挪去,名册乃是常用之物,放在下面的箱子里,拿取都十分不便。

    伏缨寻思,难道名册不在这里,那会在什么地方?卫所有军务时,都会到一间作为指挥之地的房间中商讨军情,难道名册会放在那里?可是那里乃是很多人进出之所,李英泰也不会这么冒失地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

    就在伏缨百思不得其解时,床上沉睡着的两人忽然发出了一些动静,隐约是男子觉得有些头疼,让女人去给他倒水。

    趁着两人还没下床时,伏缨四处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好躲藏之处,他大着胆子,将箱子掀开,人轻轻躲进了箱子,然后用手托着箱子盖缓缓放下,只留出一道缝隙。

    箱子里面并没有多大,伏缨提运内力,展开缩骨功,躲在箱子里竟还有余裕。

    他刚刚多好,就听到那名女子起床的声音,男子吃醉了酒的干呕声,脚步走动声,倒水声,喝水声,呕吐声……

    一股带着酒味的让伏缨感到恶心的味道传来,伏缨竭力忍耐,那名青楼女子却并没有嫌弃,显然她是经历惯了的,她从门后拿起一个扫把和一个簸箕,来到屋外扫了些土,回来用土将男人呕吐物盖住,再扫走倒掉,等她忙完回来后,男人已经打着鼾睡去。

    令伏缨感到心中发苦的话传来,是这名女子在喊男子:“同知大人,同知大人……”

    睡着的男子如同死猪一般没有反应,伏缨却有苦难言,原来此人并非李英泰指挥使,而是比指挥使低一级的指挥同知。

    伏缨辛苦了半晚,却找错了人,此刻还狼狈地躲在木箱子里,他心中只感到一阵发酸。

第一百一十七章 酒楼探秘

    若只是认错了人,伏缨立刻悄然离开那也罢了,偏偏这女子低声呼喊几声,见到这位醉酒的指挥同知没有反应,竟然起了床,在屋内搜寻起来。

    原来刚才她的几声呼喊,都是在试探这位指挥同知有没有真的睡着。

    看她的神态,伏缨就能猜到她的企图,这名女子是起了贼心了,她想趁着指挥同知烂醉熟睡之际,在屋里偷些值钱的东西。

    如此看来,伏缨也算是遇到半个同行了。

    伏缨不动声色,缩身在木箱子里,看看她能偷到什么,想到这里,伏缨心中又是一动,难道她也可能是来偷名册的?随即伏缨就否认了这个想法,这名女子明知此人不是指挥使而是指挥同知,自然不会再想着名册。

    通过木箱子的缝隙,伏缨看到女子从同知的衣服里搜到几张银票,这几张银票伏缨刚才也是见过的,不过他志不在此,便没有拿取,这名女子好大的胆子,敢拿同知衣服里的东西,偿若明日同知起了床,得知身上银票少了,那还不得将她活活打死?

    果然,这名女子显然也害怕这一点,他拿着银票看了看,然后选了一张面额小的偷偷拿了,其他的银票又都放回了同知衣服里,伏缨暗叹她聪明,这么一来,就算同知发觉银票少了,因为面额小,一时也不能肯定就是这女子拿了的。

    接着女子又找了找同知的床底下,席子下,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后,这名女子开始向伏缨所在的木箱子走来,看来她是打起了木箱子的主意。

    这木箱子并没有上锁,而伏缨又躲在里面,偿若这女子将木箱子打开,蓦然发现箱子里竟然有个人,那还不得被吓得惊叫起来,到时候别说什么名册,就连自己也得马上狼狈逃窜,而是否能逃窜的出来,还难说得很。

    为了防止发生祸事,伏缨在箱子里用手使劲撑住箱盖,这名女子走过来,准备轻轻掀起箱盖翻找箱子里的财物,此刻别说她轻轻翻动,就算她使尽生平力气,因伏缨在里面拉着,她也是打不开。

    伏缨预料她打不开箱子就会放弃,果不其然,女子又加了几分力气,还是没有打开箱子,她怕闹出太大动静,将指挥同知大人吵醒了,便没有继续打这里的主意,转身将偷到的那张银票贴身藏好,这才上床睡觉去了。

    伏缨见她放弃打开木箱子,心中也跟着松了口气,等到这女子的鼾声发出,伏缨这才从里面轻轻地推开箱子,慢慢走了出来。

    既然知道这里不是指挥使的屋子,伏缨只能离去。

    此时已到了三更,伏缨在衙署转了一圈,也没有摸清哪个是指挥使的房子,有的房间里睡着人,有的没人,盲目找寻,只会容易打草惊蛇,伏缨连找了半天,奈何并没有发觉哪间屋子特别一点,数十间屋子一间一间地找下去,着实浪费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夜晚就要过去,今晚可说一无所获,不过伏缨并不气馁,像这种卫所军营,哪里能够一次就能找到的?

    因此伏缨趁着天光未亮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卫所,准备明日再来。

    若说此次行动全无所获,倒也不见得,至少让他见识了军营官兵的**和荒唐,也明白他们为何非要买如龙马场的马不可,因为他们的荒唐行径,需要大量的银子,而且就算他们冒领军饷的钱财足够他们挥霍的,可是谁又会嫌钱多呢?

    回了平阳城,伏缨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快到晌午,他念着重影这匹马,又到后院去看了看,店伙计照顾得很好,马吃得饱饱的,精神高涨,因为这匹马的神俊,很多人都对着重影指指点点,言语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毕竟少年心性,想着这是自己的马,心中总不免生出一些自豪之感。

    伏缨过去牵着马,上马骑着来到门口,问明伙计平阳最大的酒楼所在。

    伙计告诉他:“咱们平阳最大的酒楼就是迎宾楼,就在靠近府衙的北城门那边,不过,那里都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可奢侈着呐,听说里面的酒菜贵得吓人,客官若只是自己吃饭,就不用去那种地方了。”

    伏缨问道:“这么说来,在里面吃饭的都是有钱人了?不知道有没有卫所的官爷在那里请客吃饭的?”

    伙计点了点头:“当然了,官爷在平阳吃的喝的玩的,那都是咱们平阳顶顶好的,除了迎宾楼外,其他地方也瞧不上,而且他们都穿着官兵服饰,在那里吃饭听说都不用付钱,就算咱城中再厉害的人也不敢得罪他们,我看客官是外地人,说句不好听的,客官偿若没事,最好少去那种地方,偿若不小心冲撞了他们,那可倒了大霉了。”

    听到伙计这么说,伏缨心中颇为感激,他笑道:“放心,我过去正是有卫所的人请客,多谢你好言相告,这一两银子,赏你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还不止一两扔给了伙计,这才拨转马头而去。

    平阳府的府衙非常好找,在府衙斜对面不远处果然有一栋五层的楼房,比起周围的房子来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很有气派,正门外有两个水桶粗的柱子,柱子上描金刻着:美味招来天下客,酒香引出洞中仙。门额上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书迎宾楼三个大字,下题知府张某某几个小字,看这牌匾颜色发黑,三个大字却金光闪闪,显然这是家老字号的酒楼,招牌却又经常抹拭。

    酒楼内飘来一阵奇异的香味和刀勺碰撞之声,整个酒楼中更是劝酒喧闹之声大作,伏缨在酒楼门口下了马,立时有两名伙计跑过来招呼,一人牵了马去,另一人一边领着他走进酒楼,一边问道:“客官是来应酬的,还是请客的?不知几人就餐,小人好去安排桌椅。”

    伏缨道:“就我一人,不过,我要一间上好的包厢。”

    这伙计显然不常遇到一个人来此用餐的,他见伏缨虽然骑着一匹好马其那里,但衣饰普通,又带着外地口音,忍不住说道:“咱们迎宾楼的包厢可要单独收费……”

    伏缨笑着问道:“你是担心我没有钱吧?”

    伙计脸上一红,却没有辩驳,显然他认为伏缨年纪不大,真有付不起钱的可能,虽然有伏缨的好马在他们手里,但总归他们也不想惹麻烦。

    伏缨冷哼一声,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来拍在柜台上,然后对伙计说道:“带我过去,将你们店内最贵的菜给我上几样,将你们楼内最好的酒,也给我送来一坛。”

    伙计想不到他竟是个财主,当真是看走了眼,这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多半是哪个富商家的公子,纨绔子弟,这些人的脾气多半都不太好,伙计不敢多说什么,连忙领着他向楼上厢房走去。

    之所以要厢房吃饭,倒不是伏缨故意前来炫耀,而是他料定卫所的官兵过来吃饭,多半也是在厢房里,说不定自己的厢房就在官兵厢房的隔壁,自己若要打听一下李英泰的踪迹,岂非更加方便?

    伙计带他来到四楼,这里的包厢都是以花朵为名,什么菊花厅,什么牡丹厅,什么兰花厅的等等。伙计安排他要去的乃是梅花厅,来到门口,伏缨却并没有进去。

    他仔细听了听,这层楼内的包厢中并无大吵大闹之声,他问道:“这里就是你们楼里最贵的包厢么?”

    伙计摇了摇头,指着上面道:“最贵最好的包厢是在五楼,只不过我劝客官不要上去,上面五间包厢有四间都被官爷们给包下了,如今正在上面吃喝,客观也知道,这些官爷吃饭时十分吵闹,而且脾气也不大好,客官不如在这一楼就餐清静,也省得得罪他们惹了麻烦。”

    伏缨来这里吃饭,为的就是与那些官兵为邻打探消息,岂能被伙计三言两语给劝住了?他笑道:“你这伙计好不懂事,我既然说了要最好的包厢,就是要最好的包厢,既然上面五个包厢那些官爷包了四间,不正好好剩着一间么?我就要那一间,别再给我找什么借口,你以为我花不起钱么?”

    店伙计相劝也是一番好意,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免冷笑道,等你吃了官爷的亏,看你还会不会这么盛,口中却说道:“既然客官执意如此,那咱们上去吧。”

    五楼的包厢里果然和四楼不同,搅攘之声不绝于耳,走在楼梯上就就听到了笑骂吵闹劝酒的声音,这些声音听着着实不雅,这些当兵的武夫果然都是出言粗鄙,以伏缨的见多识广,都听得难以入耳。

    伙计领着他到唯一空着包厢,似乎也不愿多待,说了声:“我去催酒菜去。”便急急离开了这里。

    伏缨一个人留在厢房里,听到四个厢房里有三个都吵闹得将屋顶都能掀起来,却有一间声音虽然也吵,但声音却低了许多,伏缨立刻推测出这间屋子里没有像其他屋子这般喧闹,定是因为有长官在,他们不敢过分造次。

    而这间屋子也正好是面对衙门的临街包厢,也是这五间包厢中最上等的一间,伏缨来到门廊里,假装看着风景,却功聚双耳,静心倾听里面的动静。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迎宾命案

    赶在伙计送菜上来之前,伏缨就听了个大概,也明白昨晚为何没有找到这位指挥使李大人,原来昨天晚上,李英泰压根就没有回卫所,而是在城中青楼过的夜。

    以卫所指挥使之职,竟在城中青楼过夜,简直是荒唐。其实伏缨早从魏风光那里听说了一二,这李英泰在青楼中还有相好的,但伏缨一直以为李英泰是将青楼姑娘带回去,想不到他竟然在青楼过夜,而且那卫所他平日能回去几次也不知道。

    如今亲耳听到,那自然是不假了,可是那名册到底是他随身携带着,还是放在了卫所中呢?伏缨还是决定先从人找起,再从卫所找起。

    他在门廊站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间包厢里吵了起来,两名士兵似乎因喝多了酒,谁都不服谁,好像还动起了刀子,还有其他几人在拉架,包厢里传来了杯碗打碎的声音,难听的喝骂声,桌椅掀翻的声音等等,而李英泰所在的包厢却连一点出来喝问的意思都没有,就像这种事是见惯了的。

    忽然,这间厢房里传来几声闷哼,接着所有的吵闹声便都不见了,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将这些声音忽然剪断了一般。

    难道里面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还是有士兵杀了人,其他人都看呆了,所以安静了?

    伏缨胡乱猜测着,也在等候着,等候着吵闹的声音再次出现,然而过了不知多久,这间包厢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和其他三间包厢的吵闹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伏缨好奇心大起,真相推开这间包厢的门,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伙计端了菜走上楼梯,来给伏缨送酒菜,伏缨只得按耐住好奇心,回了自己的包厢,伙计将菜一一给他摆好,还将酒坛的泥封打开,一股陈年好酒的香气从酒坛中飘出,让人还没喝,光闻到酒味就已经感到熏熏然,伙计帮伏缨倒了酒,然后站在一旁等着侍候他,这酒楼的上等包厢果然和其他包厢不同,专门有人站在一旁等候服侍。

    伏缨肚子也饿了,便不再去想那间包厢里发生了什么事变得这么安静,他拿起筷子边吃,平阳府第一酒楼的名声可绝非浪得虚名,不但菜烧得可口,酒也醇香,吃着佳肴,喝着美酒,简直不要太舒坦。

    在伏缨吃饭的时候,一旁的伙计不断吞咽口水,显然他还没吃饭,忙活到现在,伏缨招呼他:“若是饿了,便一起来吃。”

    这名伙计摆了摆手道:“我是侍候客官的,可不能同客人同桌吃饭,否则若是被别人看见,我就要被赶走的。”

    伏缨见他说得严重,不好砸了伙计的饭碗,便不再相劝。

    吃到一半,外面的门廊中忽然传来尖叫声,呼叫声和喝骂声,以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伏缨对站在一旁的伙计说道:“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伙计随口说道:“定是那些官爷们吃多了酒闹将起来的,说不定还打起来了。”话是这么说,伙计还是打开一点门缝向外张望,还没等他看得明白,这间包厢的门就被踹开,几名官兵提着刀冲了进来。

    伏缨拿着筷子,看到这些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忍不住停箸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名醉醺醺的士兵说道:“死了,都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伏缨不明所以,问道:“什么都死了?谁死了?”

    一名不太醉的军官来到伏缨身旁命令道:“站起身来!”

    伏缨不愿和此人立刻产生冲突,便依言站起身来,这名军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又说道:“将你的剑抽出来给我看看,慢慢地抽出来!”

    这句话更是让伏缨感到莫名其妙,他心道,难道此人让我拔出剑来后,然后指责自己袭击官兵?不过他要是敢这么栽赃陷害自己,自己也不怕他,他缓缓地抽出流萤剑,流光溢彩的剑身慢慢露出,接着整个剑身抽出。

    这名军官拿着伏缨的手仔细看了看伏缨手中的剑,然后对其他人说道:“不是他干的,他的衣服上没有血迹,剑上也没有血。”

    说完,这名军官便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还问伙计:“这人一直在这里吃饭?”

    伙计点了点头:“不错,我上的饭菜,之后我一直在旁边侍候,这位客官并没有离开这间包厢,长官,发生了什么事?”

    这名军官道:“关你什么事?”

    说完,一群虎狼般的官兵又走了出去,店伙计在后面喃喃地说道:“真是不讲道理……”

    伏缨想起刚才那间厢房里的吵闹声忽然消失,难道是那间屋子里出了什么事?那间屋子里声音消失得十分古怪,而这些官兵又说:死了,都死了。难道是那间厢房里的人都死光了?

    店伙计伸头向外一张望,吓得又缩头回来,将包厢的门紧紧关闭,他对伏缨小声说道:“客官,那边好像死了几名官兵,怪不得他们要进来查问你呢。”

    伏缨想起那名军官所言:他身上没有血迹,剑上也没有血……原来那间厢房里的人真的死了,所以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到底是谁在酒楼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向官兵动手呢?

    刚才伏缨一直站在门廊里偷听李英泰房间里的声音,尽管他是背对着门廊的,但是以他的耳力,偿若门廊中有人走动经过,自己绝无听不到的道理,偿若没有人从门廊经过,那么下手的人多半是从窗户潜入,然后趁着屋内官兵醉酒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动的手。

    是谁这么胆大呢?

    店伙计并不认为是有人公然行凶,他说道:“难道是官兵吃醉了酒,竟然斗殴起来,结果你杀我我杀你的,一屋子的人同归于尽?”

    伏缨摇了摇头道:“哪有这样的事,他们都是在同一支军队**事,喝多了酒顶多就是吵闹两句,就算动上了手,哪里会都死干净的?而且刚才那几名官兵进来查问我,看来他们也不认为是斗殴进而同归于尽而死,以我推测,里面的人可能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人杀了。”

    店伙计吓了一跳,他说道:“你是说……你是说有人胆敢想官兵行凶?那……那可是死罪啊!”

    伏缨叹道:“人家连官兵都敢杀,哪里害怕什么死罪?唉,这里既然死了人,我也吃不下去了,这边结账离去吧。”

    他这么做,绝不是担心这些卫所的官兵会对他不利,偿若这些人能将他带回去盘问,说不定他更有机会找到名册呢,他担心的是李英泰会单独离开这里,他至少要知道李英泰的落脚之地,是哪家青楼,还是他要返回卫所。

    伙计推开门,和伏缨一起出去,包厢外面沾满了二十多名官兵,店伙计客气地说道:“官爷,请让一让,请让一让,这位客官吃好了饭要下去,还请官爷们让条路。”

    然则这些官兵不知是专注在眼前官兵之死上面,还是对店伙计根本不放在眼里,竟然没有一人让路。

    伏缨只好走在前边,将官兵用胳膊推开,同时口中说道:“劳驾,我要下楼。”

    两名官兵抽出刀子拦住去路,并说道:“请等一下,这里发生了命案,相干人等不得离开!”

    店伙计听到这话,吓得腿都软了,若是这些人将他们当做嫌犯抓回卫所,那么他们的命都不要要了。

    不过幸而刚才进了他们厢房的那名军官倒知情达理,他说道:“这两人我检查过了,不是凶手,让他们走吧。”

    那两名官兵这才收了刀子,让两人离去,一条狭窄的走廊里沾满了人,伏缨和店伙计都是从这些官兵身子间挤出去的。

    经过那间后来安静的包厢时,伏缨向里面瞥了一眼,只见十多名官兵都死在了所坐的椅子上,喉咙被割开,大部分人死了还坐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两人跌倒在地上,一屋子都是飞溅出来的血,怪不得那名军官检查过他的衣服和流萤剑后,就认定他不是凶手,因为这种惨杀,杀人者身上不可能没有血迹,更不可能兵器上没有血迹。

    还有一点是伏缨猜对了的,这些官兵并非相互斗殴而死,否则他们临死时不会端坐在椅子上,而且他们的刀的确到死都没有抽出来。

    显然这些人是遭到了偷袭,而且出手之人武功极高。

    店伙计还要向包厢里看两眼,被一名士兵打了一巴掌道:“再看就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一句话吓得伙计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目不斜视地匆匆走过。

    两人下了楼,楼下不少人已经听说上面出了命案,纷纷下楼结账去了,不敢再留在此地招惹麻烦上身。

    伏缨和店伙计下楼后,伏缨先去结了账,然后他又牵回了马,上马离开了这里。

    当然,他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距离迎宾楼不远处的茶馆,他让茶馆的掌柜将马儿牵到后边去,自己则站在茶馆门口向迎宾楼方向看去,一边看着,他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

    这个包袱是他刚才从这些官兵身旁挤着走过去的时候,顺手从一名军官身上摸来的。

    伏缨打开包袱,看到包袱里放着一本册子和两封信,这个册子看来像是记账用的本子,伏缨有些不能置信,难道竟会这么巧的,自己随手从一名官兵身上偷出东西,正好就是自己要偷的那本名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行恶因果

    伏缨仔细翻看了一下这本册子,上面虽然写着不少名字和其他的事物,但看着却不像那本记录士兵姓名职位和月饷的名册。

    由于在酒楼中匆匆一会,伏缨也不能肯定那名军官就是李英泰,所以就算这本册子不是名册,也不能证明名册不在李英泰身上。

    迎宾楼和衙门相距不远,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早有人报了官,很快,一大批衙役匆匆赶来,将迎宾楼团团围住。

    除了迎宾楼被包围以外,听说酒楼内死了不少官兵,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挤满了一条街,迎宾楼外的街道叫做朝晖街,前来看热闹的人都对着酒楼指指点点,虽然听说了酒楼中发生了命案,但具体的细节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互相询问,也没问出个结果,唯有一些好事之徒,胡编乱造起来。

    官差衙役包围了酒楼后,就有仵作进去验尸,酒楼中的掌柜,伙计,厨子和跑腿等人都被捉了起来,当场分开审问,没来得及结账离开的食客也被扣住不让走,这些事无不大叫倒霉晦气,怎想得到吃顿饭都能吃出人命官司来。更要命的是,死的还是最无法无天的官兵。

    除了衙门的人在此查找行凶之人外,另有士兵被派到卫所去调兵过来,协助衙门查案。

    伏缨情知下手杀害一屋官兵的人定然身手不凡,下手之后早就逃之夭夭了,这些士兵之死发现得本就迟了点,再等到官差赶到,行凶之人只怕早就跑到数十里地外了,这些官差当然找不到凶手,但勘探命案的过场却少不了,怎都要例行公事,何况死的人是官兵呢?

    伏缨看了看手中这本册子虽然不是官兵名册,却必定也十分重要,他小心得放在怀内,对茶馆掌柜说道:“泡壶好茶,我现在门口喝。”

    喝茶本是闲雅之事,平时都是坐在桌前,听着曲儿,磕着瓜子,一边同友人侃侃而谈,一边细细品味。

    但附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人都想瞧个热闹,也没人觉得伏缨现在门口喝茶有什么不妥。

    掌柜送茶过来后,就陪在伏缨身边一起看着迎宾楼的方向,口中还说道:“听说那里出了大事了,死了几个当兵的。”

    伏缨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茶馆的人嘴巴闲不住,这掌柜尤其如此,他絮絮叨叨地说道:“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唉,这些官兵也当真……”说到这里,掌柜的似乎醒悟到祸从口出的道理,连忙闭了嘴。

    伏缨却有些好奇,一边喝着滚烫的茶,一边说道:“好茶,掌柜的,你说这些官兵当真什么?”

    掌柜的欲言又止,最后说道:“这些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我又不能胡乱说,以防祸从口出。”

    伏缨知道他必然知道些什么,他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的手中,然后说道:“掌柜的,我这人最爱听这些事,咱们何不借一步说话?”

    掌柜的虽然接了银子,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问道:“莫非你……是官府的人?”

    伏缨道:“我今年还不到十五岁,官差里有我这么小的人么?我就是好奇,你跟我说说,我绝不会告诉别人,更不会和那些官府狗腿子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听他称呼官差为狗腿子,心中放下了警惕,他说道:“我这茶馆后面有间雅间,风景不错,咱们何不到那边说话?”

    伏缨点了点头,正要随他到后面去,朝晖街上又发生了混乱,原来是来帮助衙门查案的官兵赶来,这一对官兵差不多有上千人,他们骑着马,不断驱赶看热闹的百姓:“散开!不要在此逗留围观,否则全都捉拿回去,按疑犯论处!”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一听会被捉拿回去,无不大惊失色,偿若被捉到大牢,就算和命案没有关系,少不得也会掉层皮,当下人人一哄而散,霎时间整天朝晖街上只剩下衙役和官兵。

    伏缨跟着茶馆掌柜来到后院,茶馆此时生意清淡,交给一个烧水的小厮看守变足够。

    茶馆后面有个院子,院子里有一间卷起帘子的屋子,伏缨和掌柜的走进去,两人坐定后,掌柜的说道:“客官也知道,我们茶馆最是人多嘴杂,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在前厅你问我那些官兵怎样,我不敢说,那是怕说了惹上祸事,还望客官见谅。”

    伏缨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掌柜的道:“这平阳卫的官兵在这平阳城周围做的恶事数不胜数,唉,我们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你看,果然如此吧!”

    掌柜的越说越激动,说话次序也有些颠倒不明,伏缨问道:“你说的作恶都指的是什么呢?”他心中想到,这茶馆定然也遭过官兵的气压,否则怎会如此义愤填膺?

    掌柜的喝了口凉茶,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做的恶事太多,我也说不过来,这些欺压百姓,强拿强索外,还殴打百姓,侮辱弱小,只不过他们就是官,告到衙门也没用,满城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

    伏缨说道:“即使如此,也不至于被人冒险宰了,他们是否还做了什么更加过分的事?”

    掌柜的点了点头:“不错,就在前些日子,城中一位荣休的县官姓房,平时里教教书,帮大家教育孩子什么的,甚得大家敬重,大家都称他为房老先生,这房老先生有一独女,年方及笄,房老先生将她看得如性命一般,结果……”

    伏缨久历江湖,虽然听说过不少作恶之事,但都是有钱有势之人欺压穷人,像这种仗着兵危欺压百姓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只因官兵原本是保护百姓的,如今变成残害百姓,听起来尤其令人愤恨,他的心提将起来问道:“结果怎样?”

    掌柜的叹了口气道:“结果房老先生的女儿被几名当兵的掳了去,在城外将……将她侮辱了,回来后这姑娘就上吊自杀了,房老先生将此案告到官府,可是他却指不出是谁侮辱的他女儿,更没有证据,还被卫所前来的人羞辱一番,房老先生在衙门口被气得吐了一大摊血,回去没两天就死了,据说临死前还大叫苍天无眼,他死了也要到阴曹地府去喊冤!”

    伏缨听此惨事,气得目呲欲裂,他一掌排在茶几上,将茶几上的茶杯茶碗都打翻了,他怒道:“难道这些人无法无天的作恶,就没人管管么?”

    掌柜的无奈地说道:“他们就是平阳最有权力的人,他们自己不管,谁还敢管?”

    伏缨骂道:“这群畜生!简直比畜生还不如!这可是两条命啊!咦,你是说今日之事,实是有人在为他们报仇?”

    掌柜的说道:“我想多半如此,否则谁会无缘无故地去得罪官兵?若不是他们恶事做得太过,激起那些有本事的人的侠义之心,出手惩戒他们,说不定这次下手的人已经打听出了害房老先生女儿的凶手,否则为何只杀了那几个人,没有将他们全部杀光呢?”

    伏缨叹道:“你说得没错,多半是哪位武林好汉下的手,我若是有这样的本事,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嘿,这件事多少都会让他们有所警醒,不能再随便害人,否则小心性命不保。”

    掌柜的说道:“我听迎宾楼那边说死了不少官兵,我看这事绝不会这么简单就能结束,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抓多少人呢。”

    伏缨道:“就算他们抓几个人也抓不住真正的英雄,此人恐怕早就有得无影无踪了。”

    掌柜的说道:“像这样的英雄好汉,老天爷都会保护他的,客官,可还有别的话要问小老儿的?”

    伏缨刚想说没有了,忽然想起李英泰的事,那个名册还没拿到手,如龙马场的麻烦还没解决,他问道:“不知道平阳最大的青楼是哪一家?”

    掌柜的见他年纪不大,竟然打听这种事,他脸色一变:“我可是规矩人,你问这个,岂不岂不是……”

    伏缨连忙说道:“掌柜的别误会,我不是去那里逍遥快活,而是……这么说吧,我听说平阳卫的指挥使晚上连卫所营地都不会,就在平阳城的青楼里过夜,还望掌柜的指点一二。”

    掌柜的愕然看着伏缨,结结巴巴地问道:“难道……难道你……就是……”

    伏缨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别误会,我就想看看这恶贼的模样,看看他是否真如大家所说的这么凶残,掌柜的,不瞒你说,我原本准备参军的,偿若军中尽是这样的人,我怎么还会去呢?”

    掌柜的将信将疑,但还是跟他说了平阳最大的青楼百花楼的所在,伏缨道谢后,离开了茶馆。

    外面朝晖街上的官兵已经撤了,街上也有了往来的行人,只有迎宾楼那边还有官差把守,当然没有了什么客人,恐怕酒楼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业,平阳府中最大的酒楼,就这么平白惹上了一场祸事。

第一百二十章 戒备森严

    离开茶馆,伏缨骑着马,却并没有去什么百花楼,平阳城中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李英泰等人怎敢还留在城中过夜?

    他们当然是回到了城外的军营中,不等凶手被捉拿到,恐怕他们都不敢在城中现身。

    凶手可说无声无息地将一室官兵全都杀死,这些官兵就算再草包,体力也总胜过常人,普通人想杀死一人而不令发出声音已经极难,何况十多人一起被杀死,就叫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可见出手之人身手何等高明!

    就算李英泰身边带着百十名护卫,恐怕他也放不下心来,比起在城中逍遥快活,自己的性命则更为重要。

    伏缨回到客栈,见到竟没人前来招呼他,他自己将重影马牵到了后院,后院马厩那里正好有个伙计,伏缨嘱托伙计将他的马看好,然后来到客栈前门。

    一进门倒吓了他一跳,客栈楼下挤满了人,是官兵过来查探客人的身份行李,伏缨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自然没人怀疑到他,官兵查到他时,他胡诌了个名字,说自己是途径此处走亲戚的,就蒙混了过去。

    官兵搅嚷了一番后并没有查到什么可疑之人,便嘱咐掌柜,若见到什么可疑之人,比如衣服上带血的,就立刻派人到官府去举报。

    掌柜的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等官兵走后,很多客人胆小怕事,不敢再在平阳待,匆匆结账离去,掌柜的直叹晦气,无端端摊上这件倒霉事。

    没走的客人也都聚集在楼下闲谈,对于晌午时迎宾楼发生的这件泼天命案,这些人虽然不敢公开叫好,却都认定是一位大侠士所为,看来这些人大都听说了官兵为非作歹的事,更有人猜测到会不会是那教书的房老先生英灵……其他人连忙打断此人的话,让他不要胡说,省得惹祸上身。

    伏缨站在一旁听了一会,除了他自己看到的事外,案子的经过早已传开。

    说是平阳卫的指挥使等一众数十名官兵在迎宾楼五楼吃饭,这些人要了四间包厢,其他三间包厢里的三十多人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直到有名士兵到那间包厢里准备敬酒,这才发现里面的十二人全都死光了,每人都是一刀毙命,伤口在咽喉处,血喷得满屋子都是,行凶之人下手狠毒,有的官兵脖子都快被割断了,也正因为这些人咽喉受伤,所以连呼叫声都发不出来。

    一起吃饭的人,身在隔壁,竟然不知道另外一间屋子里人都死光了,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还有的人说,是不是凶手不止一人,而且就躲在酒楼中,等到官兵吃醉了酒,然后冲进去将人杀死,再悄悄推门离去,只因酒楼正当饭点,吃饭的人众多,所以这些人大模大样地从大门离去,也没人发觉。

    另一人则说道不可能,因为血喷得满屋子都是,这些人身上还不都得血淋淋的?这样的人走出酒楼,别人又不都是瞎子,难道还能看不到么?

    一行人议论半天,也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很快人便散了。

    结合着众人的推断,伏缨对这件事有了推断,下手之人在包厢内动手时,他自己正在门廊中探听李英泰的说话,尽管他背对着包厢,若有人在他身后走动,他也不会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所以下手之人多半是从外面的窗户闯进去的,可是这种推测也有不合理之处,屋内十多人在饮酒作乐,蓦然有个人推开窗户进来,定然有人要对其进行喝问,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房间的包厢里是一张大圆桌,周围摆满了椅子,难道是下手之人提前躲藏在了屋内?

    无论如何,都是一位武功和轻功俱佳的江湖豪客,蓦然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和极高的武功,将这些人突然杀死,让他们连反抗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次出手之人绝不会有很多人,因为人多了就会引人注目,想要无声无息地逃走就变得麻烦,而且高手行事,一人足矣,若不是高手,人多反而碍事。

    这位好汉让伏缨心中生出了兴趣,他很想见见这个人。

    不过此刻全城都在搜捕此人而不可得,自己想见到他,恐怕也不可能了。

    在客栈挨到晚上,伏缨决定今晚再到军营去碰碰运气,虽然今日发生了官兵酒楼被杀一事,但至少也能确定了李英泰此刻就在里面,只要能找到他,不管名册是在他身上还是在他屋内,总有机会得手。

    是夜天色晴朗,一轮明月高挂天际,实不是入营行窃的好天气,但伏缨也管不了这么多,他还是准备试一试。

    到了子夜,伏缨又从客栈窗户出来,但他发现今晚街上到处都是官兵,白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晚上封城接着搜索凶手的行踪。

    一队队的巡逻兵挨家挨户地搜寻,城中也到处张贴着告示,若有人胆敢窝藏凶犯,或者知情不报的,处以极刑,若有人协助凶犯逃走的,将处以和凶犯同罪的罪名杀死这么多官兵,那是要株连三族的。

    即便这么大张旗鼓,伏缨也知道他们抓不到真正的凶手,不过少不了会抓一些无辜之人充数,蓦然发了这么大的案子,不杀几个人如何交代?

    伏缨躲躲闪闪地行走在街上,原本今日出行如此凶险,他没有必要非今晚出去不可,但他一来不想拖延,毕竟像今晚这么确信李英泰在卫所的机会也不多,二来外面越是凶险,越能考验他的本事,不经历这些历练,如何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金手门的传人?

    师父范萦怀曾说过,要他不断在实践中总结经验,比之闭门造车要成长得更快。

    遇到有巡逻兵经过,伏缨不是躲在阴影处,就是翻身躲如不知谁家院墙,等到巡逻兵离去后,他这才出来继续前行。

    终于来到城墙下,城门内外都有士兵值守,平时这些官兵都是敷衍了事,但今日发生命案,他们只得打起精神来。

    伏缨来到一处无人看守的城墙,展开壁虎游墙功,悄悄来到城外,想不到城外也有不少官兵在值守查询,不过比之城内自然松懈得多,不过是起个威慑作用罢了。

    来到卫所军营,伏缨看到军营中灯火辉煌,显然戒备甚严,这些官兵平时松松垮垮,一到危急了他们的性命,才会真正紧张起来。

    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定会畏缩不前,伏缨却感到雀跃,越是这种地方,越能体现他的本事。

    营寨几乎没有死角,到处都挂上了风灯,一副风雨欲来之感,巡逻兵交错走过,显然李英泰被日间之事吓住了,所以即使在兵营里,也是戒备森严,以防刺客偷袭。

    在两队巡逻兵交错走过后伏缨轻轻越过寨墙,进入营地,他前日已经来过一趟,熟知了这里的地形,他借助高低不平的地面阴影处,一路如狸猫般来到衙署附近,衙署前后有几株大树,时值盛夏,树木枝繁叶茂,伏缨蹿到树上,仔细查看周围动静。

    在上树的时候,伏缨又想起了师父,想起他为了考验自己,让自己不断练习爬树,当时自己认为辛苦,现在用到实处,又怎能不感念师父见到?

    衙署周围看守更是紧密,虽在半夜,却也灯火通明,不知在商量什么事。

    伏缨仔细倾听,然则屋内声音细不可闻,伏缨心中满腹疑窦,这个时间,他们还在商量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迎宾楼那名军官身上摸到的册子,难道他们为的就是这个?可是这本册子并非他们冒领饷银的名册啊,难不成这本册子比之名册更为重要?

    无论如何,伏缨还是要将名册拿到手,否则如何跟如龙马场交代?自己原本跟此事没有关系,但自己既然揽上了这件事,就要言出必践,否则魏如烟会怎么看自己?

    想到魏如烟,伏缨心里感到一阵甜蜜。

第一百二十一章 棋逢对手

    今晚衙署内没有了前一晚的荒唐,一群官员聚集在一间大屋内商议事情,相隔得远了,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大屋外戒备森严,两队侍卫站在门外纹丝不动,显得郑重其事。

    伏缨知道他们还在商量今日白天十多名官兵被杀一事,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继续发生,所以他们也变得慎重起来,这些当兵的武官,有些也学过武功,只要见过迎宾楼内的惨状,就知道是高手所为,而且是绝顶高手,像这样的高手,真要有心对付他们,就算闯入军营也是轻而易举,所以他们怎敢不谨慎行事?

    月光如洗,将军营照得通明,伏缨十分想知道这些人在谈论什么,做出什么决定,如何寻找这名行凶的高手等等,但想要从这棵树不知不觉地来到衙署外不被发现,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伏缨决定等候,他推测这些人不会探讨一夜,他们总该要回去睡觉,等到这些人出来,伏缨再决定行止,月光明亮如昼,有坏处也有好处,至少等这些人出来时,伏缨也能看出指挥使李英泰是哪位,他又住在哪间屋子里,自己便有了目标。

    耐性,也是金手门要训练的本事之一,伏缨在树上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沉下心来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大屋中的这些官员似乎也已经商量出一个结果,人陆陆续续从屋中走出。

    为首之人服饰最为华贵,而且气势十足,其他人都跟在此人身后,伏缨虽不知道何种官员穿什么样的官服,却也能猜到此人就是卫指挥使李英泰,他仔细看了看,此人脸色颇黑,其实所有的官兵脸色都颇黑,显得饱经风霜,但这些本该代表军队气度的官员们,却个个都挺着个大肚子,仿佛十月怀胎的孕妇,显然是战事经历得少,平时难得锻炼,积攒了一肚子油脂油膏。

    李英泰出门后脚步停了下来,他安排侍卫几句话,让侍卫轮班值守,值守人数提高到三倍,他又嘱托其他官员,定要注意好安全,不能再让凶手得逞之类。

    其他人全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这些官员中有同知,有千户等等,李英泰嘱托好这些后,又叮咛各人不得将今晚商讨之事泄露出去,等全都交代完后,他挥了挥手,让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并非所有的官员都住在衙署,一部分官员住在营地外的屯寨,这些人施礼后结伴返回屯寨。

    留下住在衙署的,都是官衔较高的官员,李英泰忽然对这些人大发脾气道:“平日里我就告诉你们,好好约束下属,他们闹闹可以,但千万不能惹出人命来,这下好了,房老先生和他女儿两条性命,便激起民愤来,死了这么多人,咱们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捉到!”

    一名官员道:“我听说衙门那边捉了不少嫌犯……”

    李英泰打断他的话:“有什么用?捉到的还不都是小毛贼,不过是给咱一个交代罢了,真正的凶手,你在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也捉不到,这些酒囊饭袋,你我还不清楚么?”

    那名官员不敢再多说,只说道:“是是是,李大人,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回去休息吧,明日就着人发出悬赏,我就不信找不到那人的一点线索。”

    李英泰点了点头,剩下的人才纷纷施礼回去安寝。

    伏缨在树枝内看得分明,这李英泰带着侍卫去了其中一间寝房,他又安排侍卫们在他寝房周围牢牢把守,做好警觉,这才进屋睡去,伏缨看着屋内的灯熄了,知道李英泰已经入睡。

    看来李英泰比其他人还要谨慎,有这么多侍卫守候着,伏缨哪里还有不知不觉潜入屋内的机会?

    若就此离去,他又心有不甘,他决定在等等,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进去,偿若等到三更时还是没有机会,他便就此离去。

    堪堪等了一个时辰左右,伏缨眼见无望,正准备回客栈睡觉去,免受在树上风餐露宿的辛苦,李英泰忽然在屋中大叫一声,声音里夹杂着惊恐和慌张,在屋子周围守卫的士兵听到声音,连忙推门而入,口中呼喊道:“大人!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就要走的伏缨听到发生了变故,便又留了下来,透过大树枝叶,向那屋中看去,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李英泰为何忽然发出惊叫,难道屋内有什么人?

    屋内有什么人,暂时不得而知,但李英泰的怪叫声一直没停,显然他也没有性命之忧,而侍卫已经闯进去四五人,就在其他侍卫来到门外不知所措时,屋顶的屋瓦忽然被撞破,从里面冲出一道人影,此人和伏缨一样也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头脸上带着黑面巾,完全看不到容貌,此人撞破屋瓦来到屋顶上后更不停留,跳下屋子,向北边去了。

    一群侍卫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赶过去,伏缨见过这名黑衣人的身手,知道这群侍卫定然追赶不上,只不过蓦然发生这件奇事,他心中也是好奇心起,对此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反正此刻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伏缨也顾不得暴露自己,从树上一跃而下,也跟着向背面追去。

    留在当地没有追赶的侍卫见到树上又出现一人,无不惊得呆住了,甚至忘了怎么处置,也就在这时,李英泰停止了叫唤,冲出了屋子,见到伏缨的背影,连忙命人去追。

    就这样,一人在前面逃窜,后面跟着十多名侍卫,后面又是几人在追赶一人,两拨人在营地中一前一后,让营地中的巡逻兵都驻足张望。

    追赶的侍卫大喊:“拦住他!拦住他!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拦住他们啊!”

    在侍卫的提醒下,这些负责巡逻的士兵仿佛刚刚醒悟过来,他们抽出兵器,也跟着大呼小叫地追赶过来。

    可是这些士兵当然追不上伏缨,也追不上前面那一名黑衣人,在营地外围巡逻守卫的士兵见到这边发生了变故,也跟着向这边赶来,眼看是兜头要将前面的黑衣人拦下,但这名黑衣人左转右绕,不知用的什么身法,竟将阻拦他的人全都甩开,人继续向前疾驰。

    伏缨在后面展开踏月功,很快追上了前面一队侍卫,这队追赶的侍卫显然想不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位黑衣人,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伏缨早去的远了。

    就这样,伏缨和前面那个黑衣人一前一后,靠着绝顶轻功,很快摆脱了士兵的追赶,来到营地寨墙,两人相继纵跃过寨墙,脚步不停地向北跑去。

    在平阳卫的北面有一大片树林,月光虽然明亮,但树林中毕竟幽暗,是躲藏和逃走的好地方,前面那个不知是谁的黑衣人轻功展开,犹如御风而行,伏缨见此人的背影,感到此人年纪也不大,一手轻功似乎比自己还要高明,正激起了他的争强好胜之心,他功运双腿,将踏月功发挥到极致,勉强跟上前面那名黑衣人,伏缨心下颇觉骇然,此人到底是谁,怎会有这么高明的轻功?

    眼看那人就要投身树林中,到时候未必还能跟得上,伏缨发了狠,踏月功又加了一分功力,果然和前面的黑衣人距离缩短了一点,相距已不过二三十步,伏缨心道,好小子,咱们就来比比轻功长性。

    伏缨自己知自家事,他经历龙蚺胆和回春璧的历练,内力比旁人要深厚的多,且不说前面那人练过多久的内功,偿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那么对方绝不会有自己这么深厚的内力,轻功就是以内力为基础,内力越深厚,轻功长性越足。

    刚才还是在荒野中急奔,来到树林中后,伏缨知道顺林中障碍重重,踏月功比之其他轻功更具优势,到时候必然能够追上这个黑衣人。

    伏缨心中极为好奇,他既好奇李英泰屋中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他大喊大叫,没了威严,又好奇这黑衣人的身份,所以他打定主意,非要追上此人不可。

    进了树林后,前方人的速度果然降下了一点,两人距离缩短到十七八步,伏缨心中暗笑,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前面那人。

    两人都是全力展开轻功奔驰,树林中光线昏暗,两人一边奔跑,一边要小心脚下高低不平的地面,又要小心前面忽然出现的树木藤条荆棘,伏缨的踏月功乃是闪转腾挪天下无双的轻功,所以他速度虽然也跟着减缓,但减缓并不多,而前面那人却又不同,速度比他减少了许多,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七八步,眼看要不了多久,伏缨就能追上他。

    到了此刻,伏缨放松下来,他一边跑一边喊道:“还不停下?我不是你的敌人,站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可是前面那人非但没有停下,仿佛听到了伏缨在身后的说话,知道伏缨追得又进了些,此人竟然身形一变,趁着前面树木稀疏,竟加快了些速度,和伏缨的距离又拉开了些。

    伏缨暗骂,奶奶的,我看此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自己追上他不可。

    急奔之际开口说话,内力就会泄劲,伏缨再不呼喊,准备一鼓作气追上此人再说。

    就在伏缨以为自己稳操胜算时,前面那名黑衣人忽然纵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到一棵树上,伏缨呆了呆,不知道此人此举何意。

    接着这名黑衣人从这棵树上又跳到另一棵树上,看身手,似乎比常年在树上生活的猴子还要灵活,此人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接着又是下一棵树,很快去的远了。

    伏缨哪能让他就此逃走,他在树下狂追。

    就这样,两人一个在树上纵跃远去,一个在树下紧紧跟随,没多久,两人就没入树林深处,而身后原本在追两人的那些士兵,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主动现身

    树上那名黑衣人在树上纵跃,大占便宜,因为树枝都有弹性,黑衣人从一棵树上纵跃到另一棵树上时,借助树枝的弹力,不但纵跃极远,而且十分轻松,他从这棵树上纵跃到另一棵树上时,所带来的冲力又转换为下一次的弹力,只要调整好方向,内力消耗极少。

    当然,这也是一门极难练的功夫,伏缨就不会这手功夫。

    不过伏缨也没将这种功夫放在眼里,毕竟人不是生活在树林中,习得这手本事很少能够运用到,练了也是白练。

    而且伏缨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轻功,只因练得熟络罢了,若是他经过习练,在这方面也能做得很好。

    何况树林总有尽头,到了树林尽头,此人便没有了树枝的助力,到时候还不是要被自己追上?难不成此人只在树林中兜兜转转,而不出去?

    少年人心中总是充满不服气,哪怕佩服对方有本事,也是不会承认的,何况自己在这方面也颇有建树?

    然而伏缨还是大意了,他在树下左转右绕地追赶,在经过几株大树后,伏缨不知道是追得过了,还是没赶上对方的速度,黑压压的树林中,竟然忽然没了那名黑衣人的踪影。

    伏缨立即停下脚步,在树林下自己查看,夜风习习,树枝轻轻晃动,完全看不出那黑衣人是躲藏在那棵树之间,还是已经去得远了。

    月光无法穿透这片树林的枝枝叶叶,再加上黑衣人的夜行人也是黑色,此人若是躲在附近哪棵树上一动不动,伏缨也是难以发觉。

    就此追丢了人,伏缨感到一丝气馁,他怔怔地站了会,也没有看出哪棵树上有人,他心有不甘,人也纵身上了其中一棵树,可是在树上更难看清别的树上的光景,伏缨只得跳下来,再纵身跳上另一棵树,就这样,他来来回回找了十多棵树都没有发现黑衣人的踪影后,终于不得不承认让黑衣人逃掉了。

    伏缨垂头丧气地向回走着,他知道经过这么一折腾,平阳卫的大营防守将更为严密,而这名黑衣人在今夜竟然出现在李英泰的房间里,那么今日白天发生的命案,恐怕多多少少都会和此人有些干系。

    对于房老先生和他女儿遭受官兵侮辱一事,伏缨自是义愤填膺,但他却没有那种杀死官兵为他们报仇的气魄,他师父范萦怀以及师伯项去邪都跟他说过,金手门的行侠仗义和其他武林中的行侠仗义颇有不同,他们每代只有一个传人,所以只要做偷富济贫的事就够了,那些刀光血影惩恶扬善的事,自有其他人去做。

    伏缨虽然羡慕这些人的无拘无束,却也不敢违背金手门的规矩,因此他对快意恩仇的事,只能放在心里。

    如今他听到官兵之死,多半是和路老先生父女之死有关,心中颇感痛苦,对于杀死官兵之人,他也是十分认可的,和茶馆掌柜的谈话言语中,甚至称呼此人为侠士,而不是觉得他是什么杀人凶手。

    因为伏缨认为做下这些恶事之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根本就算不上是人,既然不是人,又何来杀人之说?

    不过也未必那名侠士就是今晚的黑衣人,因为这个黑衣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此人能在轻功上和自己相媲美,已经十分了不起,若说此人的武功又高明到这种地步,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

    伏缨怏怏而返,走到树林中一片空地处时,月光又出现,将空地照得十分明亮。

    就在他满脑子都在想及这件事时,一个暗器向他射来

    伏缨十分警觉,展开踏月功,轻轻避开这个暗器,不过在他避开的同时,他也看清了这个“暗器”,这哪里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枚松子。

    这枚松子的速度也并不快,看来掷出松子之人并没有什么敌意,而且松子掷出时发出声响,乃是故意为之,也不是想要偷袭。

    伏缨转身向松子射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黑衣人站在一株松树下,正往这边看来。

    看这名黑衣人的身形,伏缨分辨出此人就是自己追了半天的黑衣人,想不到自己将他追丢了,他又自己送上门来。

    伏缨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是你?”

    黑衣人笑道:“是我,你是谁?为何也躲在军营中?”

    伏缨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为何要躲在李英泰的屋子里,还有,你在屋子里做了什么事,让他吓得大喊大叫?还有,你今年多大了?”他听黑衣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像有多大年纪。

    黑衣人笑道:“你问了我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伏缨也笑了,他拉下脸上的黑巾,对黑衣人道:“无论如何,你和那些官兵作对,咱们都不是敌人,我叫伏缨,你呢?”

    黑衣人老气横秋地说道:“这些官兵太不争气了,做下这许多恶事,若不惩戒惩戒他们,他们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天理,若不让他们受到教训,恐怕他们以后更会变本加厉。”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拉下了自己脸上的黑面巾,月光下,黑衣人露出一个英俊的面孔来,让伏缨一见便为之心折,他忍不住说道:“原来你的年纪这么小。”

    黑衣人笑道:“你的年纪也不大啊,我叫朱雀,今年十六岁,你呢?”

    伏缨道:“我今年十五岁了,想不到我自认为轻功高明,想不到你的轻功也不差。”

    朱雀道:“差点被你给追上了,你就别谦虚了,对了,你躲在营地的大树中准备干什么?”

    伏缨想不到此人虽然先从营地中逃走,却对自己的行迹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愕然道:“想不到你连这个都知道,我进入营地是为了偷一样东西,你呢?”

    朱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准备教训教训这些官兵,想不到你竟然是为了发财,你是想偷官银的是不是?”

    伏缨知道他误会了,不知为何,面对此人的误会伏缨尤其感到义愤填膺,一种被瞧不起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忿地说道:“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别人,准备偷一份名册,以我的身手,偿若是要偷钱,怎会干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军营偷?”

    朱雀立刻知道误会了他,他连忙抱拳躬身道:“抱歉,是我失言了,不知道你要偷的是什么名册?偷名册又干什么用?”

    伏缨说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总不能让我什么都说,你却一句也不提自己干了什么吧?”

    朱雀笑道:“我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我就是为了教训教训李英泰,让他约束好下属,不要再惹是生非,不要再欺压百姓,别的就没什么了。”

    伏缨当然不信,他说得这么含糊说得这么轻巧,可是敢于在这么森严的军营中恐吓卫指挥使,哪会是这么简单的事,他说道:“你说得忒也轻巧,我问你,今日白天迎宾楼上那些官兵可是你杀的?”

    朱雀看了看伏缨,不知道是否该将此事告诉他。

    伏缨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鲁莽了,毕竟两人不过初次见面,他就问起对方有没有杀害官兵这种足以掉脑袋的罪名,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是我问得鲁莽了,这种事……”

    朱雀打断他的话,痛快地说道:“那十二名官兵是我杀的,没错。”

    伏缨想不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伸手指着朱雀说不出话来。

    朱雀道:“我本不是喜欢取人性命之人,可是房老先生父女的事,你想必也已经听说了,我调查了很久,才查出那十二个人里有八个人参与了此事,其他四个人虽然没有参与,但其他恶事也做了不少,况且我出手击杀他们,又不想他们声张出来,所以一并都给宰了。”

    伏缨讶然道:“可是……可是你年纪不大,是怎么做到的?”

    朱雀淡淡地回答道:“当然是用剑杀的。”

    伏缨哭笑不得,连忙说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那一屋子十多名官兵,你是怎么将他们全都杀了,却又一个叫嚷出声的都没有?我当时就在房门外面,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朱雀道:“此事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便显得交浅言深了,毕竟我只知道你的名字,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伏缨想起师父告诫过的,他伏缨的名字可以哄传天下,但金手门的事绝不能随便说给人听,但面对朱雀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他心中生出莫名好感,他说道:“我的门派是个秘密,不是不想告诉你,之因师命难违,所以只能抱歉了,但是你这么坦白,我也不愿隐瞒,你可知我今晚去偷名册何用?”

    朱雀笑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伏缨当下将如龙马场被官兵欺压,要以低价买马之事告诉了他,他说道:“我去偷名册,然后让如龙马场场主魏相如将名册还给李英泰,让李英泰知道他们如龙马场也不是好欺负的,便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至于让李英泰食髓知味,以后不断对其骚扰。”

    朱雀道:“原来如此,不过你们这么做,怎么知道李英泰就这么好相与,会因为名册而退让?说不定他会为了名册之事不外泄,下辣手,领兵将马场上下都给杀了,岂非他更加放心?你们可别小瞧了这些人的恶。”

    伏缨说道:“他不至于吧,一个马场这么多人,他偿若给灭了门,怎么堵住悠悠众口?”

    朱雀不屑地说道:“何用堵住什么悠悠众口?他只要给如龙马场按上一个附逆或者反叛,或者攻打军营等等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解决。”

    伏缨倒没想到这点,看来,他还是将李英泰这种人看得太好了,他喃喃地说道:“照你说那该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三章 混入军营

    朱雀道:“这些人为非作歹惯了,所谋不过是钱财,咱们只有用比钱财更贵重的东西,才能令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伏缨问道:“比钱财还贵重?那是什么?是珠宝吗?”

    朱雀笑道:“当然不是,珠宝也是钱财,又怎会比钱财更贵重?你们准备偷他的名册要挟于他,他官位性命受到威胁,这才是比钱财更重的东西,只可惜此人心狠手辣,定然不会被你们吓到,所以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惹来祸事,咱们只有令他真正感到担心狗命不保,才不敢再打银子的主意。”

    伏缨被他说得恍然而悟,他说道:“那你今晚前去大营衙署,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朱雀点了点头:“我趁他睡着是割了他的头发,然后警告他别再纵容属下为非作歹,否则我这次能够割他的头发,下次就能割他的头,他睡得朦朦胧胧的,一摸头上没了头发,又见我手中拿着长剑,就开始怪叫起来,我也不是真取他的性命,所以就走了。”

    伏缨大感佩服:“这么一来,你连军营都能来去自如,他定然不敢再起什么坏心,否则真要掉了脑袋,那滋味可不大好受。”

    朱雀笑道:“那是自然。”

    伏缨又问道:“你在迎宾楼那边怎么动的手,他们竟然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你干掉了?”

    朱雀道:“他们这些人都非头一次去迎宾楼,我也早已打探好他们入座的房间,我因而我提前躲在了屋顶房梁背后,等他们喝得烂醉时,我跳到了桌子上,使出一招剑法转了一圈,正好将这十多人都给抹了脖子,也算不得什么。”

    伏缨道:“好本事,难得你年纪不大,还这么谦虚,你若是没事,等天亮我请你吃酒去。”

    朱雀道:“我的目的已达,可是如龙马场的事还没解决,你还有心情吃酒?”

    伏缨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成将李英泰也杀了?可是就算他死了,不还有副手顶上,那不还是会对如龙马场起觊觎之心么?”

    朱雀说道:“这件事还不容易解决?咱们再回军营一趟便是。”

    伏缨讶然:“你疯了吧,现在刚发生了这种事,屯寨的士兵都得被拉过来防守,如今正是防守最严之时,他们四处抓捕咱们不着,咱们却要自投罗网?”

    朱雀道:“就是因为现在防守严密,咱们去了才有效,偿若防守松松垮垮,咱们的威胁他也不会当回事,他只会觉得只要防守再严密些,便能拦得住咱们,他哪里还会害怕?”

    伏缨道:“可是这也太冒险了吧,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不但咱们的目的达不到,反而折在里面……”

    朱雀道:“咱们要做的事本来就要冒风险,偿若不冒风险,那还不如在家里待着。”

    伏缨道:“这怎能一样?咱们也不是不能冒风险,只不过得有把握才行,偿若咱们去做那没有把握的风险,那就是莽撞之举。”

    朱雀叹道:“怎会没有把握?以你我的轻功,那座军营不是来去自如?咱们只要小心些就行,偿若真见势头不对,咱们撒丫子就跑,难道还跑不掉?还有,这件事到底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就算冒点风险,也是我陪你去冒风险,你自己怎么倒畏缩起来?”

    一席话说得伏缨无言可答,只不过这样莽撞行事,和金手门的规矩相悖,也和平时伏缨做事准备充足相左,不过说到底,毕竟还是朱雀在帮他,他怎能先退缩起来?他无奈点头答应:“咱们说好了,一见势头不对咱们就走,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武功。”

    朱雀笑道:“做这种事,又不是去和人打斗,武功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轻功好就行了,走吧,到了地,别忘了将面巾带上,省得被人看清了咱们的相貌。”

    两人商量妥当后,朱雀当先而行,伏缨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卫所行去。

    来到树林边缘,看到有几名士兵在林子周围搜索,显然这些人还不死心,企图将两人找出来,朱雀带着伏缨绕过这些士兵,从卫所东边向卫所行去。

    经历了这么几件事后,整个卫所灯火通明,前后怕不有数千人在卫所营地里面巡守,这种场面让朱雀也感到很为难,伏缨见状说道:“你看,守卫这么严密,咱们没有可能不被人发现地溜进去的。”

    可是朱雀却不为所动,他说道:“怎么进不去?只不过你心存了不想进去的念头才这么说。”

    伏缨被气得不行,他指着军营道:“你看,卫所现在点了这么多风灯,月亮又亮,照得营地比白天还亮堂,又有这么多人来回交错巡逻,别说咱们两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只小猫想要进去都没可能。”

    朱雀说的话却能让伏缨气得吐血,他说道:“可是咱们不是小猫啊。”

    看着伏缨被气得跺脚的样子,朱雀笑道:“你看看那边在林子周围搜索的士兵,偿若咱们换上他们的衣服……”

    伏缨眼睛亮了起来,他也看到搜索林子的士兵,这些士兵敷衍地在林子里假装寻人,实则是在偷懒,对他们来说,半夜睡得正香,被喊起来来到这里当差,心中多少有些不乐意,恐怕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要找的人,反而会打他们的主意。

    而且妙就妙在林中黑暗,就算他们船上官兵的衣服,一时也没人发觉。

    两名倒霉的士兵被朱雀打晕拖到草丛中,两人剥下了他们的衣服换上,两人身子虽然都瘦小些,但黑暗之中,一时也难以发觉,两人装模作样地找了一会,听到领队的在那边呼喊:“找不到了,那两名贼子定然已经跑远,收队!”

    朱雀和伏缨两人跟在后面,就着轻轻巧巧地混入军营禀报去了。

    两人在进入兵营后,假装提着裤子,旁人一见便知他们是要去便溺,谁也没有疑心,两人来到黑暗处,慢慢转身去了衙署,因为两人身穿兵服,所以也没有人在意两人,两人来到衙署后面,见到衙署屋后,这里也有人在看守,不过看守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人,朱雀和伏缨假装路过,这三人低声问道:“你们是哪个营的?来这里做什么?”

    说话的声音并不高,显然这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危险,所以也不愿打扰了衙署内的人,朱雀笑嘻嘻地说道:“我们是……营的。刚在外面搜索过,哪有你们几位这么清闲。”说到什么营的时候,朱雀的话变得含糊起来。

    其中一人问道:“你说什么?”

    朱雀说道:“我是说……”一边说着,一边向三人靠近,伏缨知道他要动手了,也跟着凑了过去,朱雀口中说着:“我是说,你们在这里好舒服,不过……”

    那人还没有引起警觉,还是问道:“不过什么?”

    朱雀说道:“不过我倒是在树林子里捡到了一块金子,你们看。”

    说着,朱雀真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子给三人看,三人都忍不住过来看,就在这时,朱雀跟伏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手,朱雀抢先发难,将两人打晕在地,伏缨也一掌劈在另一人的头顶,他心中紧张,下手甚重,那人哼都没哼出来,也晕了过去。

    没有了这三人在此看守,衙署后面可说再无别人,朱雀将昏迷的三人拖到墙根下的黑影处,然后和伏缨一起将身上的兵服脱下,朱雀指了指屋顶,伏缨会意,两人一起纵身上房。

    伏缨脚下鞋底加了软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朱雀鞋底并没有软垫,上房后竟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让伏缨对他佩服不已。

    两人趴伏在房顶,倾听下面动静,发觉屋内无人,便趁着没人注意时跃到另一间屋的屋顶,李英泰的寝房已经破了个大洞,夜晚也来不及修补,大洞还在,不过屋内并没有人,可见李英泰已经去了别的屋子。

    找了十多间屋子后,朱雀在一间屋子的屋顶停了下来,他对伏缨点了点头,表示这间屋子里有李英泰的声音,伏缨也跟了过来,仔细停了一会后,辨认出屋内有和之前惨叫声相同的男子在说话,此人当然就是李英泰了。

    李英泰正在屋内发怒,对几个下属在呼喝,两人耳朵贴在屋瓦上仔细倾听,听得李英泰正大骂这些人无能,竟然连两个人都追不上,还说他被那强贼将头发割断,现在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怎么出去见人?他要整个卫所的人全部出动,务必要将两人捉拿回来,千刀万剐,以消他的耻辱。

    伏缨跟朱雀递了个眼色,表示李英泰并没有被朱雀吓倒,现在还想着捉拿两人呢。

    朱雀摇了摇头,显然也在叹息,这李英泰真是不知好歹。

    现在屋内有不少人,两人都没有动,伏在屋顶等候。

    等到李英泰终于骂完了,然后调派人手,兵分几路,如何搜寻两人下落等等,两人听李英泰调派部众有方,都感到有些惊异,想不到此人如此贪婪恶毒,在指挥兵马上倒还有两把刷子,分派得井井有条。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名册得手

    等到众兵将得令出去后,两人探听半天,都认为屋内只剩下李英泰一个人,不过此时的他哪里有心入睡,在屋内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宁。

    过了一会,李英泰又来到门外,看看在衙署周围的侍卫,确认没有了威胁后,这才又回了屋,关上了门。

    尽管他心中难以宁定,但毕竟受了惊吓,又劳碌半夜,疲倦不堪,最终也上床睡觉去了。

    听到李英泰入睡的打鼾声,朱雀用手肘碰了碰伏缨,伏缨看他将屋瓦一片片地揭开,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在屋顶掀开一块能容人下去的洞口,月光从这个洞口照入屋内,若李英泰此刻没有入睡,屋顶蓦然出现一个洞,他自然会立即发觉。

    而沉睡中的李英泰对此毫不知情,朱雀和伏缨两人带上黑面巾,他正要纵身跃下,却被伏缨拦住,只见他从背后包裹里取出一根长绳,拴在瓦下的桁架的檩子木上,他试了试力道,尽可撑得住两人的重量,他这才让朱雀先顺绳溜了下去,然后自己也跟着顺绳下来,这么一来,两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就来到屋内。

    朱雀心中暗赞伏缨长绳准备得好,想的周到,他哪里知道伏缨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偿若没有这根绳子,就算两人跳下来后落地无声,但带起的风也说不定会引起李英泰的警觉。

    两人来到李英泰的窗前,此刻李英泰睡得正香,朱雀伸手连点,第一个点的就是李英泰身上的哑穴,这是为了防止他惊吓呼叫,此后所点的,都是李英泰身上关节要穴,务必令他动弹不得,这样,他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声,自不会惹起门外侍卫的警觉。

    李英泰顿时清醒过来,见到眼前突然出现两个蒙面人,那还不吓得浑身冒冷汗?他张口欲喊,口中却呵呵的发不出一丝声音,他这才知道自己被两人控制住,此刻已是呼救无门,他露出惊恐的神色,不知两人要干什么。

    朱雀将怀中剑抽出来,李英泰以为朱雀要杀他,吓得魂飞魄散,眼睛中流露出求饶之色,只可惜朱雀却对之视而不见,只见他手拿长剑,用剑身拍了拍李英泰的脸,小声对他说道:“等会我会给你解开哑穴,但你若敢呼叫一声,我立刻将你这颗狗头割下来,听到没有?”

    李英泰缓缓点了点头,因为害怕,头颈都变得僵硬起来,他分辨出这个跟他说话的黑衣人就是晚上割了他头发的人,此人本事真是了得,在戒备如此森严的军营中,依旧能够来去自如,可笑自己还派人兵分几路去搜索寻人,哪里想得到此人非但没有逃走,反而又回到了军营。

    朱雀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然后给他解开了哑穴,却没有解开别的穴道。

    李英泰能够说话了,他压低声音问道:“不知好汉想要干什么?如果想要银子,我隔壁的屋内还有几箱军饷,那都是官家纹银……”

    朱雀呸了一声道:“狗贼,我们不是为了钱财而来。”

    李英泰心中更感害怕,他小声问道:“那……那好汉是为何而来?”

    朱雀道:“刚才我还跟你说过,不要再纵容属下去欺负百姓,欺负良善,嘿,你转眼便忘个干净,竟然还派人出去捉拿我们,嘿嘿,李大人,我看你记性有些不大好,显然是记不住我说的话了,看来光是割你的头发还是不足以让你受到教训,嘿,看来我是非要给你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认记不可了?”

    李英泰连忙告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朱雀道:“我刚才正准备要走的时候,竟然听说了你要强买如龙马场的马?你以三十两的价钱要买他们两千匹战马,李大人,这算不算欺压良善?”

    李英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当然算得上是欺压良善了,不但是欺压良善,而且还是他带的头。

    朱雀叹道:“你以为你躲在军营中,有这么多士兵守卫着你,我就来不了了?我告诉你,狗贼,我正是有本事在这种地方来去自如,想要取你狗命,那更是易如反掌,你偿若再敢干出这些污秽腌之事,我随时可以取了你的狗命!”

    李英泰连连答应:“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如龙马场的马我不去买了,不去买了还不行么?”

    朱雀问道:“可是以你这种出尔反尔毫无信用可言之人,又让我拿什么来相信你的话?横竖都是要你不欺压百姓,干脆我一剑下去,送你下抵御好了。”

    李英泰连忙喊道:“不要!不要啊英雄!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还不行么?”

    因为害怕和紧张,这两句话的声音不免大声了些,屋外的侍卫略有所觉,外面一人问道:“李大人,李大人没有事吧?”

    这些侍卫只敢隔着门去问,不敢推门而入,惹指挥使生气。

    朱雀听到侍卫的问话,将剑又在李英泰脖子上贴紧了些,李英泰不敢呼喊他们,只能帮两人掩饰:“没什么事,我在屋内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外面的侍卫听到李英泰的声音,不敢再多问,又沉寂下去。

    朱雀的剑也松了松,他对李英泰说道:“很好,你刚才应答得很好,我再问你,你如何担保自己言而有信?”

    李英泰眼珠子转了转,他想找两句话应付应付,但平时能说会道的他,此刻性命捏在对方手里,竟然连一个理由都想不出来。

    朱雀道:“你不肯说?那我就免为其难,为你想想,听说你领了不少空饷?几乎是现有士兵两倍的饷银,你赚了这么多官家的银子,我且问你,现在兵营中士兵的名册在哪里?”

    李英泰连忙解释:“是有名册的,但是名册不在我手里,而是在指挥同知的手里……”

    朱雀喝道:“放屁!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在你这里,你再敢说已经假话,我现在就让你人头落地,李大人,昨日酒楼中那些死去的官兵,想必你也能想出是谁干的了吧?我既然能在酒楼上宰了他们,在这里将你宰了,也不算什么!”

    李英泰吓得赶紧说道:“别,别,我说,我说,那本名册就在我屋内的衣柜中,靠在里面放着……”

    伏缨不等朱雀提点,人来到衣柜,在里面摸索了一会,拿到了这本名册,伏缨担心名册有假,又在屋顶洒落的月光下自己检查了一下,这本名册果然就是在这里的士兵的名字籍贯和生辰,以及官将的职位等等,慢慢一本子的姓名,用的都是用蝇头小楷书写。

    伏缨看过后,就递给了朱雀,朱雀接过来放在怀里,然后他说道:“偿若你不听我的劝告,依旧胡作非为,我一是将这本名册呈给京城和你不和的官员,冒领军饷的罪名可不低呀,等你被抄了家,我还要亲自登门拜访,取了你的狗命!”

    李英泰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他说道:“不敢不敢,英雄这么大的本事,不用多说我也知道,我这些官兵都是不顶用的,英雄来去自如,随时可以前来取了在下的性命。”

    朱雀又问道:“那你还准备到如龙马场去强买军马么?”

    李英泰摇了摇头,不敢再多言,不过他心中还在想,到底是谁将如龙马场的事说出去的,惹来这个魔头前来找自己算账?

    只怕李英泰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告诉朱雀的,正是他旁边的那名黑衣人,伏缨。

    见到李英泰答应得倒好,且名册被朱雀拿走,有了拿捏他的证物,他自然不敢轻易再惹出什么祸端来。

    朱雀将剑收回,对李英泰说道:“李大人,多谢你的慈悲了,这本名册我就带在身上,偿若你乖乖的便罢,偿若敢阳奉阴违,嘿,我这把剑可不是吃素的!”

    李英泰连连点头。

    朱雀道:“看你此后的表现吧,不要再让小爷再来下一次,因为下一次我就会对你这屡教不改的狗贼失望透顶了,再会了李大人!”

    李英泰唯唯诺诺,恨不能这个魔头赶紧离开。

    朱雀和伏缨两人又沿着绳子来到房顶,然后悄悄离开,等两人走后,李英泰在屋内大喊:“来人呐!快来人!”

    侍卫们听到呼喊,连忙冲进了屋子,结果一进屋子,他们就发觉屋顶垂下来的绳子和屋顶的大洞,月光从洞中洒下,十分有诗意,但里里外外的人谁又有心情去欣赏?

    一名侍卫问道:“李大人,你……你没事吧?”

    李英泰道:“我还好,还没死,不过我被人点了穴,赶紧去请军医过来,看看能不能帮我解开穴道。”

    另一名侍卫问道:“有人闯了进来,李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

    李英泰骂道:“追什么追?你们能追得上他们么?刚才他怎么没捉到?传我的命令,现在在外搜寻的人,都将他们喊回来。”

    侍卫们连忙去办,不敢再问李英泰的事。

    李英泰心中又是暗恨,又是担忧,偿若这人将名册当做证据送到京城官家那里,他岂非就要完蛋了?而且名册在此人手中,他此后当然要提心吊胆地生活,生怕哪一日朱雀听到他的手下做出什么欺辱百姓之事,自己岂非白白受到冤枉?

    这本册子被拿走,终是让他坐立不安之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惺惺相惜

    朱雀和伏缨两人刚刚冲出军营时,因为穿着黑色夜行衣,被不少还没得到命令的巡逻士兵追逐,但两人自是轻而易举地将这些人甩掉。

    到后来李英泰让他们撤回的命令传开后,没有人再去追捕两人。

    来到远离营地的地方,两人停了下来,相隔数里地,依旧能看到营地中灯火通明,却没有人离营搜索他们,显然李英泰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不再派兵搜寻他们。

    伏缨至此对朱雀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感慨道:“想不到咱们竟真能做到。”

    朱雀笑道:“没试过,怎么知道做不到?现在你手里有了名册,想来李英泰也会打消以低价购买如龙马场马匹之事。”

    伏缨听她提到名册,想起自己在迎宾楼还顺手牵羊地偷盗另一本册子,他将册子拿出来给朱雀看:“你看看这是什么?好像也是一本名册。”

    朱雀找来一根树枝,点燃照亮后,他翻开这本名册后说道:“这本也是名册,只不过既不是饷银发放的名册,也不是他们勒索百姓的名册,而是一本孝敬名册。”

    伏缨有些不明白:“什么事孝敬名册?”

    朱雀道:“你以为卫所军营领空饷的事真的没人知道么?现在全天下六十三个卫所哪个卫所不这么办?很多卫所出现了大量的逃兵,卫所却隐瞒不报,依旧拿逃兵的名字领取饷银,上面的官员又岂能一无所知?当然是受了贿赂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大家拿的都是朝廷的钱,又没人损失什么,大家何乐而不为?”

    伏缨道:“可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冒领饷银,一旦边疆告急,这些卫所势必人手不够,那岂非要吃败仗?”

    朱雀道:“现下还不至于,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蛀虫一点一滴地将朝廷的底子蛀蚀空了后,自然会出大问题,你看看,这本名册上,写的都是兵部上下大小官员,还有户部的一些官员,这些人收了这么多的钱财,自然会为下面遮掩了。下面人胡作非为也就有了靠山,他们所犯的罪过也不能上达天听,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无处申冤的案子发生。”

    伏缨道:“真盼望有一位明君,将这一切都扭转过来。”

    朱雀道:“陈年积习烂疴,哪有这么容易去掉的?就算真有一位皇帝知道些什么,也很难更改,偿若强行更改,又容易矫枉过正,发生乱子,当年的宋徽宗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么?他不能正视自己的能力,想要驱除胡虏本是好心,却不料被胡虏看出宋朝的羸弱,竟被人反攻到京城,一致于发生了靖康之耻。”

    伏缨道:“你是说,偿若朝廷强行约束,会遭这些官兵的反噬?”

    朱雀道:“我也不知道,但朝廷强行军政清明,绝非可一蹴而就之事,算了,不说这些不快的了,这个孝敬名册给我,那个领空饷的名册给你,你准备去哪?”

    伏缨听他的话语中有就此分别之意,他心中颇为不舍,他一生所经历的人中,除了已经成立了新的家庭的亲人外,便是师父范萦怀和师伯项去邪,还有对自己有传艺之功的邱启明,以及丐帮的帮主金五门等人,这些人虽都对他不错,但毕竟年纪上的差距,不能让他们畅所欲言,行走江湖时,也从未遇到过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

    这次遇到朱雀,伏缨感到两人也算性子相投,却没想过这么快就要分别,心中颇为不舍,他说道:“我要先回平阳,去客栈取了马,然后再去如龙马场,你呢?”

    朱雀道:“我刚学有所成,从西域过来,总也要在中原好好长长见识,世上有这么多不平之事,我也要管管。”

    伏缨道:“你好大的口气,刚刚下山,就有这么大的抱负。”

    朱雀反问道:“偿若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我辈习武所为何来?唉,只是师父让我少杀人多救人,前日我在酒楼中杀了十多名官兵,虽然他们自有取死之道,可是毕竟还是违背了师父的嘱托,这里事了,我想接着向东走走,听说江南美景如画,我想去看看。”

    伏缨道:“反正你也没有固定的去处,何不在平阳待两天?陪我到如龙马场去玩玩,也省得平阳卫的那群狗贼不守承诺,行事反复,到时候没有你在,我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朱雀也是初出茅庐,在江湖上行走也颇感寂寞,听他这么说,是有心和自己一起相处几日,再加上他所言有理,那李英泰偿若言而无信,自己总还是要出手教训教训他。

    两人来到平阳府时,城门还没开,但区区城墙自然难不倒两人,两人轻轻巧巧地进了城。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阵子,但不少早点铺子已经起来忙活,两人来到一家早点铺前刚刚摊开的桌椅前坐下,这家早点铺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两人经营,见到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男的连忙带着歉意说道:“包子还得等好一会才能出来,两位若是有事,不妨过一会再来。”

    伏缨道:“没事,我们就坐在这里等。”

    朱雀指着忙碌中的夫妻二人道:“你我两人恐怕此生都过不了这种生活,其实偿若一直都是太平盛世,我也愿意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伏缨取笑道:“你不过比我大一岁,十多岁的少年说话怎么这般老气横秋的?好像你看破了世情似的。”

    朱雀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是么,师父一直这么说话,我跟着他时间长了,所以也学了一点他说话的口气吧,对了,你是做什么的,轻功这么好,武功却平平。”

    伏缨对这个同龄人心生亲近之意,也不愿瞒他,他说道:“说来你可能有些不信。”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我是个大盗。”

    朱雀讶然道:“什么?你是个小偷?”

    伏缨有些愤然地说道:“什么小偷?我是大盗,是一个注定要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的大盗之王。”

    朱雀不解地问道:“那不还是小偷么?”

    伏缨道:“我跟你说不明白,那当然不是小偷了,你看到街上有卖艺的,耍大刀的,咱们会称呼这些人耍把式的,可是要是遇到武林高手,就自然不能这么称呼他们,要称之为武学名家,这耍把式的和武学名家之间的区别,就是小偷和我这个大盗之间的区别,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朱雀脸现悲哀之色:“以你的身手,干什么不好,为何非要做这个见不得光的事呢?我看你干脆别干这小……这大盗的行当,跟我一起去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岂不是好?你没钱了我可以给你。”

    伏缨闻言又是感激又是生气,他苦笑了一下道:“你怎么听不明白么?要做盗王之王,那是我的愿望,就像你要行侠仗义,成为一位大侠一样,难道我能让你别再做杀人凶手,而去种地,或者干别的?你可会答应?”

    朱雀道:“这么能相同呢?我是违背师父的嘱托杀了人,可是那些人做了什么,想必你也多少有所耳闻,我那是为民除害,我的所作所为,乃是为了大家,恐怕一百个人里会有九十九个说我做的对,但你呢,非要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这又有什么好?”

    伏缨道:“一百人里有九十九人说你做得对,可是还有一人不会这么想啊。”

    朱雀道:“这就已经足够了,谁的所作所为又能被所有人认可呢?只要自己的行为能够称得上心安理得便足够了,可是你……”

    伏缨只得跟他说道:“行侠仗义分为很多种,无外乎惩强扶弱,你做得是惩强,那我做的就算是扶弱了。”

    朱雀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我从声名不佳的大户人家中偷取钱财,然后分给那些人贫苦无依的人,所做的难道不是扶弱么?你对付一个坏人,我却帮助了无数好人,咱们所作所为,可说是殊途同归。”

    朱雀道:“原来你是一位侠盗,失敬失敬。”

    伏缨道:“好说好说。”

    朱雀道:“怪不得今晚行事,你准备这么充分,原来你是平时就做这个做熟了的,一些为富不仁之人,偷了他的,倒也无伤大雅,能够用这些人花不完的钱来接济那些需要的贫苦之人,自然算得上是侠义之举。”

    伏缨见他理解了自己的行为后,反过来问他:“你说你是从西域而来,可是为什么你说汉语说得这么好?而且我看你一点也没有西域人的样子。”

    朱雀解释道:“我和师父都是汉人,师父隐居在西域雪山,我跟师父在那边学艺。”

    伏缨点了点头道:“你很好,做了很多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朱雀问道:“什么我想做你又不敢做的事?”

    伏缨道:“迎宾楼的官兵欺辱百姓,你痛痛快快地将他们宰了,李英泰强迫如龙马场将马低价卖给他们,你敢威胁他等等,诸如此类。”

    朱雀谦虚地说道:“这不是我胆子大,而是我武功比你高吧,等你武功练到我这个地步,也就敢做这些事了。”

    伏缨摇了摇头:“和武功没有关系,总之咱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朱雀既然知道了伏缨所做的事,也能理解他的偷富济贫,理解他说的不是一条路是什么意思,心中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两人说话时都压低了声音,经营早点铺子的夫妇两人都在忙活,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否则若是听到两人再谈论杀人偷盗之事,定然不敢相信这两个少年能够做的出来。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豆浆都已经做好送了上来,两人劳顿一夜,自然都不客气地提箸大吃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乎意料

    吃过早点,两人来到伏缨入住的客栈,此刻已近天明,街上也没有了巡逻的士兵,也不知道这些人一晚上的搜索有没有收获。

    来到客栈门口,朱雀要从正门而入,却被伏缨拉着来到后墙,然后翻墙过去,不仅进客栈的时候翻墙而入,进入屋子的时候也是从窗户翻进去的。

    朱雀见他行事诡秘,心中啧啧称奇,不过想着他既然已经自称大盗,也就没什么好感到奇怪的了。

    进了屋子后,伏缨说道:“还望你别怪我大惊小怪,这样谨慎行事,也是师门规矩。”

    朱雀问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伏缨道:“这是为了不惹人注意,你想,偿若此城中有几家大户失窃,报了官,官差不免会查探客栈青楼这些外地人来往之地,若是我在晚上经常出入,岂非会惹人注意?等到受到官差盘问,就算是给自己惹了麻烦了,常言说得好,久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只要处处小心,自然便能活得长久。”

    朱雀道:“你这真是行有行道,门有门规了,一夜未睡,不说了,咱们先睡一会。”

    可是屋内只有一张床,好在两人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两人倦极,连衣服都没脱,只脱了鞋子便倒床上睡去了。

    醒来时已是晌午,两人大模大样地出去吃了午饭,伏缨屋内多出一人,竟也没人留意,吃完饭,两人回到客栈,伏缨结算了房钱,牵着重影马和朱雀一起向如龙马场的方向行去。

    出了城,伏缨道:“咱们只有一匹马,不过这匹马还算不错,咱们共骑这一匹马赶过去如何?”

    朱雀摇了摇头:“这匹马何止不错而已,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好马,不过我不惯和人共骑一匹马,这样吧,反正路上行人也不多,你骑马,我展开轻功跟着便是。”

    伏缨道:“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累着,别说我没邀请你骑。”

    朱雀笑了笑,当先展开腾云功向前疾行,伏缨拍着马,反倒跟在了他后面。

    来到马场,魏相如一行人都在营地等候伏缨,他们见伏缨带来一个陌生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伏缨跟魏相如说道:“这是我新交的一个朋友,为人侠义心肠,今次行事,全靠他的帮忙,否则还不能得手哩。”说着,他还偷偷瞄了魏风烟一眼,见她也正全神贯注地听自己说话,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股甜蜜之感。

    魏相如一听伏缨的口气,就知道他将名册拿到了手,他连忙拉着伏缨的手道:“这次可真亏了你,我去平阳府找了几个朋友,想不到这些朋友平时都跟我称兄道弟的,哪知道他们一听是卫所的事,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还不如你这个萍水相逢的好朋友。”

    伏缨连忙谦虚起来,他从怀中将名册掏出递给魏相如道:“只不过事情起了变化,这本名册,魏场主也不能交给李英泰了。”

    魏相如问道:“为什么?”

    伏缨跟他含糊地解释了一番,然后告诫他道:“这次我们是硬闯进军营将名册抢来的,偿若魏场主让他们得知我们和如龙马场有关系,怕会给你们带来灾祸,所以,无论如何,场主不能将名册在你们手里之事传出去,否则那李英泰说不定会做出鱼死网破之事。”

    魏家上下听他说名册是硬抢来的,无不感到惊讶,若不是率领大军攻打,怎能将名册抢来?魏相如将名册打开看了看,确认名册是真的无疑,他说道:“好,这本名册我们好生放起来就是,你们……”

    伏缨笑道:“我们要在马场待上两三日,我不是还要向你们请教关于马的技巧么?而且我们跟李英泰说好了,他来低价买你们的马,我们也不将名册泄露出去,他们会不会信守承诺,我们也要在这里等几日看看。”

    当天晚上,如龙马场大摆宴席,庆祝伏缨凯旋而归,如龙马场也不至于受到巨大的损失,但是对外却说是庆祝今年的马瘟被扼杀在萌芽中,否则若是被传出去昨夜潜入军营的两人就在其中,那岂非会惹来天大祸事?

    在营地的一片空地上摆满了十多张桌子,在桌子不远处生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篝火,牧民们在篝火上烤着牛肉羊肉,烤熟以后就送上桌子,让大家能够立即吃上刚刚烤出来的外焦里嫩的肉,魏相如更是让人将藏酒取出,供大家喝酒吃肉,欢闹的场景就像过年一般。

    伏缨坐在最大的桌子上,他此刻对如龙马场以及魏相如一家来说,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大救星,伏缨对自己心知肚明,这次事情这么顺利解决,全都是朱雀的功劳,伏缨要推举朱雀坐首座,朱雀当然客气地拒绝了。

    吃饭时牧民们喝得尽兴,不少人在篝火旁跳起了舞,就连魏驹也加入其中。

    魏相如不断劝伏缨喝酒吃肉,伏缨已经吃得熏熏然,他时不时向魏风烟看去,魏风烟却只是斯文地吃着,混没有注意到为她痴迷的伏缨,反而时不时抬眼看朱雀一眼。

    伏缨很快发觉到了这点,刚开始他还没有在意,可是看到后来,自己也忍不住向朱雀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看了之后他的心中立刻明白了魏风烟为何会偷瞧朱雀。

    就算是在伏缨的眼中也能看出,朱雀长相英俊,行事潇洒,比之自己的相貌平平那是高出不知多少,再加上伏缨知道他在轻功上和自己差不多,可是武功上,自己却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那个姐儿不爱俏?两相比较,若是魏风烟能看上自己,那才是见鬼了。

    难道魏风烟是看上了朱雀?

    伏缨心中忽然感到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好小子,我带你来如龙马场,你倒将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的魂都要勾走了。

    旁边的人也有过来跟伏缨敬酒的,伏缨那是来者不拒,就连魏凤光这种纨绔子弟,都对伏缨这次侠义之举所感动,前来给伏缨敬酒。

    伏缨喝了酒之后,感到浑身轻飘飘的,脑中的想法也变得不由自主,他甚至在心中想,哼,这小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之处,竟敢夺了自己心头所好。

    其实在他和醉前,又怎能看不出魏风烟虽然对朱雀感兴趣,可是朱雀自始至终,对她都没有正眼瞧上一眼,朱雀也是何其无辜,被伏缨生出嫉妒之心。

    晚宴吃到中途,是牧民们和看守马场之人进行摔跤比试,将晚宴的热闹气氛更是推向一个新的**,在场之人可以随便挑战另一个人,也并没有什么奖品,不过是大家热闹一下的手段,伏缨对于魏风烟暗自倾心朱雀感到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对朱雀道:“走,咱们也去比试比试。”

    朱雀端着酒杯看着他,温言道:“你喝醉了。”

    伏缨生气地说道:“我,我没醉,你剑法比我高,可是空手相斗,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朱雀本不愿和他比试,奈何其他人起哄,让他下场去教训教训伏缨,朱雀无奈,只能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到空地上,对伏缨道:“待会被揍得鼻青脸肿,可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伏缨怪笑道:“还没出手就开始吹牛,别输给我后大叫饶命就不好看了。”其他人听两人还没动手,先打起了口水仗,都起哄起来。

    朱雀微微一笑,双手交错,空手向伏缨扑来,伏缨哈哈一笑,不进反退,朱雀进攻的速度虽然快,他退得也不慢,朱雀随着前冲之势,一掌向伏缨劈来,虽然说的事比试摔跤,但两人都不懂摔跤的规矩,直接比试起拳脚来。

    伏缨见他一掌来得气势汹汹,连忙向一旁闪避过去,然后伸脚向朱雀踢去。

    本以为朱雀只不过是在剑法上比他高明,谁知朱雀在拳脚上的功夫比他高明更多,伏缨这一脚被他轻易躲过,接着朱雀倒踢在伏缨另一条支撑身子的腿上,伏缨立足不定,向一旁摔去。

    朱雀的这一脚角度刁钻古怪,伏缨躲无可躲,中招后他双手在草地上一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同时接着向朱雀扑去,企图在败中求胜,可惜朱雀的拳脚功夫高出他太多,任凭他怎么拳打脚踢,朱雀都能轻轻巧巧地避开,再用一招角度刁钻的踢腿,将他踢翻在地。

    其他人对朱雀大声喝彩,伏缨听出其中还有魏风烟的声音,作为挑战的一方败得如此狼狈,他的脸羞得通红。

    在又一次倒地后,朱雀问道:“还比么?”

    伏缨问道:“你这套踢腿的武功好古怪,叫什么名字?”

    朱雀也不瞒他:“这叫豹尾脚,如何?”

    伏缨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我还没输,咱们接着来!”

    朱雀叹道:“我看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

    话未说完,伏缨已经纵身而起,口中叫道:“少说废话,出手!”,一边呼喝一边向他扑来,朱雀见状,只得也跟着纵身而起,向人在空中的伏缨攻去。

    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伏缨虽占了先纵身的优势,可也处于被朱雀料定他无法变化的被动状态,朱雀在空中一个横踢,准备将伏缨一脚踢下来,让他知道两人差距实在太大,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就在朱雀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后续变化时,让他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原本在空中无可借力的伏缨竟然在空中轻轻转折了方向,朱雀料定失误,这一腿没留余力,顿时踢了个空,就在他暗叫不妙时,伏缨在他身后不怀好意地冷笑一声,一脚踢在他的臀部。

    朱雀只感到屁股一痛,人从半空中狼狈地摔了下来。

    围观的牧民看着这个出乎意料的变化,都惊讶地合不拢嘴,就连喝彩都忘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临别之礼

    朱雀爬起身来,伏缨这才在他身后落地,等到两人恢复对峙后,朱雀看着得意洋洋的伏缨,首先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依然没有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他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伏缨说道:“你是说刚才我在空中打横闪开你那一脚么?”

    朱雀点了点头。

    伏缨道:“这是我的绝技,不妨告诉你,这是一手十分了不起的轻功,名字叫做随风转。”

    朱雀喃喃地低声念了几遍随风转,然后他说道:“随风转,好名字,刚才我以为必然能够踢中你,想不到你的人忽然像被风吹走了,让我踢了个空,嘿,刚才我是没有防备,现在既然知道你会随风转的轻功,你还想出其不意,就没有可能了。”

    伏缨想想也是,对他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你虽踢了我几脚,我也踢了你一脚,咱们就算打平了,不打了,咱们回去接着喝酒。”

    其他人看到两人的比试可说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代表了,纷纷发出嘘声,伏缨说道:“有什么好嘘的?有谁不服气,可以过来跟……跟我这位朋友比试比试。”

    别人也都看出他在强充好汉,偿若真有胆量,该说谁若不服可以跟我来比比,想不到他竟那朱雀当挡箭牌,嘘声比刚才更盛了。

    原本就是比试着玩的,伏缨也不在意大家的嘘声,笑嘻嘻地坐回座位上,仿佛一位得胜而来的将军,他虽然输给了朱雀,可是他对朱雀的怨怼,在随着自己踢了他一脚后,已经烟消云散。

    他对魏风烟的喜欢本就是出于少年人一时的冲动,还没有到那种割舍不断的地步,在和朱雀的一场打斗中,已经清醒过来,魏风烟喜欢朱雀本身又有什么错呢?而朱雀也显然对魏风烟毫不在意。

    纠纠缠缠,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朱雀也拍了拍身后的脚印泥土,来到伏缨身旁坐下,还打趣道:“好小子,你一直隐忍不发,原来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好来踢我一脚。”

    伏缨连忙敬酒赔罪,两人一饮而尽后,相视一笑,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晚宴结束后,两人被安排在两个房间休息,朱雀却道:“在这间屋里再加张床,我要和这小子好好说说话。”

    两人当晚不但聊了半夜的轻功,还聊了不少江湖轶事,当然,朱雀涉足江湖不久,很多奇闻异事都是由伏缨说起,朱雀在一旁倾听得津津有味,两人一直聊到困得眼皮打架,这才睡去。

    此后几日,伏缨随着魏驹练习骑马的技巧,停下来时,魏驹就教导他马的习性,伏缨生性聪明,很快就学得通透,朱雀则在一旁的草原上骑马奔驰,魏风烟时不时跟他一起在并肩驰骋,伏缨心中的酸意也渐渐淡了。

    说是在如龙马场只待上两三日,结果两人在马场过了五六日还有些依依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天吃过晚饭,朱雀就表示翌日离去,他对魏相如道:“看来卫所那边是不会再压低价钱买马了,我们也到了离别的时候。”

    魏相如再三挽留,但伏缨也跟着说道:“我们还有事,不能总在这里耽搁,魏场主,偿若卫所的那李英泰再来找你们麻烦,你便想办法将此事宣扬出去,我们得到信儿,就立刻赶过来。”

    一旁的魏风烟早已哭得跟个泪人儿一半。

    魏家的几兄弟这几日也跟两人打得火热,听到两人要走,自然也是不舍,魏风光更是将自己的马送给了伏缨:“这匹马名为追风,虽比重影略有不如,也是极为难得的好马,朱兄弟骑着,也能省些脚力。”

    朱雀也不是那扭捏之人,当下收了马道了谢。

    当天晚上,魏风烟来到两人屋里,将一块上好的佩玉送给朱雀,并说道:“希望你以后带着这块佩玉,能够想起我这个人。”

    伏缨在一旁打趣道:“咦,你这姑娘好不偏心,好歹我都是你们的客人,帮了你们的忙不说,就连马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这小子什么都没做,你们又是送他马,又是送他玉佩的,那我呢?”

    魏风烟脸上一红,对伏缨啐了一口道:“当然也有你的礼物,呶……”说着,魏风烟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红缨穗来。

    伏缨结果红缨穗忍不住埋怨:“你送给我这兄弟的乃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给我的却不过是一个缨穗子,这高下之别,啧啧。”

    魏风烟得他埋怨,气呼呼地说道:“不要拉倒,这可是我辛辛苦苦自己编的呢,你不是说你叫伏缨么?所以我给你编了这个红缨穗,你还想怎样?”

    伏缨一听是她亲手所编,连忙紧紧攥住,不让她抢回去,他说道:“既然是你亲手编的,依我看,这件礼物更胜他的那块玉佩,我得好好戴着。”

    魏风烟这才转嗔为喜。

    但这边朱雀却拒绝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我已经收了你哥哥的一匹马,怎好再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魏风烟有些生气地说道:“什么无功不受禄,这小伏缨不是说了么,去偷名册和威胁李英泰,都是你的功劳,再说了,这江湖天高海阔,这次你走了,此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临别之际,送你块玉佩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后来,魏风烟的声音有些哽咽。

    朱雀听他说得凄楚,不忍再拒绝她,他将玉佩收下道:“好,我会好好保存这个玉佩的。”

    魏风烟这才露出笑脸,她又痴痴地看了几眼朱雀,这才告辞出去。

    伏缨在一旁打趣道:“这小娘们是看上你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朱雀反驳道:“哦,送块玉佩就叫看上我了?那她还送你礼物了呢,你别瞎说,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没得让你坏了名声。”

    伏缨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还看不上人家?这小妮子的眼睛简直就粘在你身上,以你的武功,不会察觉不到,偏偏还要说这话,这小妮子偿若是看上了我,那我还不得高兴地跳起来?”

    朱雀听他夹缠不清,懒得搭理他。

    伏缨自讨无趣,便把玩起这个红缨穗来,过了一会,他问朱雀:“你说我要把这个红缨穗放在哪里采购威风?”

    朱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若说威风,我看戴在你头上倒不错。”

    伏缨说道:“去你的,戴在头上就像个头上插了草标卖身的。”

    朱雀道:“你若觉得戴在头上太过张扬,你也可以放在腰间的腰带上。”

    伏缨说道:“偿若是你那块玉佩,我挂在腰间倒也合适,哪有人在腰间挂红缨穗的?就连新郎官也没有这么艳俗的。”

    朱雀又看了看他,最后指着他腰间的流萤剑道:“如若不然,挂在你剑柄上当剑穗也不错。”

    伏缨一听之下甚感满意:“你出的这几个馊主意里就这个还靠点谱。”他将剑抽出,将红缨穗给系在上面,然后拿着剑仔细瞧着,感觉十分满意。

    朱雀在他抽剑而出时被他剑身上流光溢彩的光芒耀得有些看不清东西,他讶然道:“你这是什么剑?怎么这么亮?”

    伏缨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是我师伯冒着性命危险得来的一把宝剑,来历我就不跟你细说了,后来他把这宝剑送给了我,我给它起名为流萤剑,怎么样?还不错吧?”

    朱雀道:“你将剑拿给我看看。”

    伏缨依依不舍地将剑递给他,朱雀接过来自己看了看后说道:“奇怪,奇怪,这把剑好古怪。”

    伏缨问道:“有什么古怪的?”

    朱雀指着剑刃和剑柄说道:“你这把剑的剑刃如此油亮光彩,好似刚刚打磨出来的一般,但你这剑柄却给人一种古物之感,还有你那剑鞘,就像放了几百上千年,已经出现锈斑,难道你这把剑是一把什么旧剑换上了新的剑刃?”

    伏缨对他推测很是佩服,这把剑乃是秦王宝剑,距今的确有了上千年的历史,只不过剑身和剑柄剑鞘的材质不同,所有才会有这么大的区别,他得意洋洋地说道:“说你无知吧你肯定不会承认,这把剑当然是一把古剑,这剑刃这么新,是因为这是一把绝世宝剑,经过上千年的岁月,也依旧这么锋利,嘿嘿,羡慕吧。”

    朱雀用的剑乃是一把寻常的青钢剑,他将流萤剑还给伏缨,转手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然后说道:“我这把剑乃是东吴村吴大刚的手艺,既非什么古物,也不是什么宝剑,可是我却能用这把剑打败你这个拥有宝剑的小子,可见,剑法高下,不在剑而在人,若是武功登峰造极,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若是武功平平,纵有干将莫邪,又能怎样?”

    伏缨听后非但不感到生气,反而笑盈盈地说道:“这是我听过的恭维中最有趣的一种说法,我知道你羡慕嫉妒我有这么一把好剑,所以才装作满不在乎,还找了这么多说辞,嘿嘿,这又岂能瞒得过我?”

    朱雀闻言,差点没让他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为富不仁

    辞别如龙马场后,朱雀和伏缨两人骑着追风和重影两匹马向东行去,少年骑快马,那自是说不出的得意。

    两人一路住店吃饭,皆是伏缨出钱,朱雀在一开始时还要和伏缨轮流付账,但每次都被伏缨抢着将账结了,朱雀本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后来便由得伏缨去。

    每来到一个地方,晚上住店,白天朱雀总要出去转转,遇到不平之事,就要出手管上一管,他也不怕得罪人,有恶人问起他的名字,他也如实相告,朱雀的大名逐渐传开。

    而伏缨则和朱雀正好相反,他是白天寻摸下手的对象,除此之外就老老实实待在客栈中休憩,晚上则到了他大展身手之时,每次返回客栈,总要带来一包袱的财物。

    朱雀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对他的举动也就见怪不怪了。

    虽然伏缨在出手盗窃时从不留下什么痕迹,但他接济穷人时则没有什么掩饰,很多人对他平凡的相貌记不大清楚,但是对他腰间悬剑,剑柄上有一个鲜明的红色缨穗点缀却印象深刻,伏缨又不愿挟恩示惠,除了偶然怕被接济的穷人受到报复,其他时间都不会说出自己姓名。

    很多穷人因此称呼他为红缨公子,这红缨公子的声明也在江湖中逐渐传开。

    这一日,两人来到中州洛阳,洛阳既是古都,也是中原武林一座重地,朱雀对伏缨道:“我来中土,有四个目的,一是为了历练,二是为了打抱不平,三是为了见识一下中原各地美景,这第四嘛,就是为了结交中原好汉。”

    伏缨指了指自己道:“你认识了我,还不算结识了好汉?”

    朱雀失笑道:“算你吧,可是这结交江湖好汉,那自然是越多越好,当然不能只交你这么一个朋友,对了,像洛阳这样的大城,岂非正是你下手的好机会?咱们在洛阳多待几日,见见世面,也看看中原曾经的繁华。”

    伏缨道:“好,这里距离少林寺也不过百十里地,听说少林周围武林世家甚多,可要小心在意才是。”

    朱雀问道:“小心什么?”

    伏缨道:“你不用小心什么,我是在跟自己说话,偿若我看走了眼,偷东西偷盗哪一位高手家中,岂非危险得紧?”

    朱雀笑道:“以你的小心谨慎,不会偷到什么高手家中,即便去了,你这么高明的偷窃本事,自然也能全身而退。”

    伏缨道:“借你吉言吧,走,咱们先去好好吃一顿,赶了这么远的路,肚子也饿了。”

    两人进了洛阳城,随便找到一家客栈,将马先寄下,中都洛阳人的见识果然非同一般,客栈伙计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马都是好马,认定两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对两人十分巴结,伏缨也没有让他的巴结落了空,赏了伙计一两银子,让他仔细小心看顾好两匹马。

    订了房间放下行李,两人联袂出了客栈,找了一家颇有规模的酒楼坐下,伏缨点了几个酒楼里的小菜,要了酒,两人开始吃喝起来。

    吃着吃着,酒楼外面的大街上忽然出来一阵喧闹声,两人本不想理会,奈何喧闹声中还夹杂着争吵和哭泣声,朱雀最是看不得这种事,他对伏缨道:“你先吃着,我过去看看。”

    伏缨舍不得眼前的美食好酒,便说道:“你去吧,若是招架不过来,就大声喊我,我去帮你。”

    朱雀笑骂:“我若是都招架不过来,喊你又有什么用?”

    伏缨看他匆匆下楼过去查看,他边吃边念叨:“这小子就爱多管闲事,多管闲事帮助了别人却苦了自己,待会回来,这些酒菜岂非都要冷了?”

    说也奇怪,自从朱雀下去后,过了没多久,那喧闹声就越来越低,最后安静了下来,伏缨一边吃一边心道,这小子倒也有几分劝架的本事。

    又过了一会,朱雀带着一个人回了酒楼,刚才发生的事,伏缨估计多半是什么飞扬跋扈之人仗势欺人,被欺辱的也多半是穷苦之人,所以就算朱雀带人回来,所带的也应是穷苦之人才是,哪知道跟着朱雀过来的,竟是一位身穿绸缎的富家公子。

    伏缨经常和有钱人以及穷人打交道,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家境,他几乎能够一望便知,这位富家公子虽然并没有镶金戴玉,可伏缨却看得出此人出身豪富之家,无论举止气度,都和常人不同,这等人物,也只有在洛阳这样的大都方能遇到。

    朱雀带着此人来到他们吃饭的桌前,对那人说道:“请。”

    那人对伏缨拱了拱手,这才坐下,显示出良好的家教。

    伏缨问道:“这位是?”

    还没等朱雀介绍,此人已经自我介绍起来:“在下姓常,乃是洛阳本地人士,不敢请教阁下大名?”

    伏缨道:“我叫伏缨,没什么大名不大名的,咱们说话,也不用文绉绉的,怎么朱雀儿下去一趟,就带来个朋友?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笑道:“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小子孤陋寡闻了,这位常公子可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伏缨道:“哦,难道你就是洛阳世家常家的人?那常岐山是你什么人?”

    此人说道:“正是家父。”

    伏缨道:“怪不得怪不得,常公子在家中排行第几?”

    这人回答道:“第十四。”

    伏缨道:“第十四,那你一定是叫常满丁了。”

    朱雀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此人正是常满丁,他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红缨公子对我们家的事知道这么多,不错,在下就是常满丁,我们兄弟十几人的名字比较好记,老大叫常甲风,老二叫常乙风,老三叫常丙风,十一哥叫常满甲,十二哥叫常满乙,到了我这里正好是常满丁。”

    朱雀这才恍然,他也跟着笑道:“这么一来,你们这么多兄弟的名字就不会搞混了。”

    伏缨听他这么说,也惊讶地说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头一次见面了?刚才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说道:“下面有几个人正在和一位带孩子的老人争吵,这位常公子也是侠义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不过那几个人似乎是要账的,扣住老人让他替他儿子还钱,老头一看就是没钱的主,他儿子欠了高利贷还不起跑了,这些人就是想通过老人找出他儿子。”

    常满丁道:“这些放债之人都是洛阳公孙家的人,这家人心狠手辣,常人借了钱,那就是掉进了无底洞,再也还不清了。”

    伏缨道:“你去说项,他们自然要看在你常家的面子上,放老人一把了?”

    常满丁摇了摇头:“没有,这些人不过是公孙家收账的打手,谁的脸色都不看,不过有一个人的脸色他是非看不可了。”

    伏缨问道:“谁的脸色?”

    常满丁指着朱雀道:“自然是这位朱兄的脸色了。”

    伏缨愕然:“他的脸色有这么大?”

    常满丁道:“他的脸色大不大我不清楚,可是朱兄拳脚的脸色却足够大。”

    伏缨笑道:“不错,这家伙拳脚脸色我都不得不仰仗些。”

    朱雀笑道:“我将那群人赶走后,这位常兄非要和我结交结交,我觉得常兄也是人中龙凤,便邀他前来吃顿酒。”

    常满丁道:“惭愧惭愧,我算的什么人中龙凤,朱兄不要损我了,来,咱们喝酒。”

    酒过三巡,常满丁道:“我听人说起过两位在江湖上的侠义之举,本以为两位至少是三四十岁的好汉,哪知道两位这么年轻,让我这一事无成的人情何以堪。”

    两人连忙谦虚,伏缨说道:“你们常家兄弟众多,相亲相爱,才让我们这种孤家寡人艳羡呢,咱们就不要相互吹捧了,对了,洛阳除了你们常家和那放高利贷的公孙家,还有没有别的豪门大户?”

    朱雀知道他这么问,就是想寻找下手的目标,一般普通百姓的家就算请伏缨去偷,伏缨也是不去的。

    常满丁道:“洛阳的豪门大户那多了去了,比如开药铺的颜家,卖瓷器的孙家,绸缎庄的李家等等,那个不是富得流油,只不过平时他们不喜张扬,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伏缨又问道:“不知道在这些人家中,谁的名声好些,谁的名声败坏?”

    常满丁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解释道:“那个富户为富不仁,经常做那欺压百姓之事,让人瞧不起他们的德行。”

    常满丁道:“但凡有钱的,偿若不做些什么善事,都不会得百姓认同,这些人里,自然是以放利钱的公孙家名声最差,其次就是开药铺的颜家,还有粮庄的赵家,其他人么,也无所谓什么声明不声明的。”

    伏缨道:“公孙家且不说,为何开药铺的和粮庄的声明狼藉呢?”

    常满丁道:“这还用问么,那药铺里的药都是救命之物,可是他们铁石心肠,偿若没带钱来,你就算病死,他们也不会拿药出来,那粮庄的在附近收粮食时,拼命压低粮价,因为这周边的收粮买卖都被他家垄断,只能卖给他家,且少卖不少钱,那些种地的农人岂有不恨他之理?”

    伏缨这才明白个中原委,他端起酒杯道:“受教了,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踩盘子

    饭后伏缨照例前去结账,被常满丁拦下,让掌柜将钱记在常家账上,掌柜的认得常满丁是常家的公子哥,哪还会说什么,自然直接记账了事。

    常满丁邀请朱雀到他家中小住几日,朱雀想着以常家在洛阳的地位,在中原武林中的地位,所结交的江湖好汉必定不少,自己前去,正好能够趁机多结识结识一些武林中的朋友,便欣然应邀,常满丁自然也邀了伏缨,但伏缨却独来独往惯了,不愿前去,常满丁只能作罢。

    临别前,朱雀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洛阳,就知会我一声,咱们一起走。”

    伏缨答应了,并说道:“我住在当阳客栈,你若是起意要走,也可以过来找我。”

    朱雀去牵了追风那匹马,和常满丁一起到他家去了。

    伏缨则转而去了当阳客栈歇脚,将马儿寄下后,伏缨出门到一家茶馆喝茶,伙计给他端来了一壶茶和一碟南瓜子,伏缨边喝着茶边听人说话。

    一个说书的刚说完一段,茶馆里沸沸扬扬都在说话,有的在谈论说书的刚刚说过的故事,有的在谈论洛阳城中的轶事,在伏缨不远处,有两人在谈论公孙家放高利贷的事,其中一人说道:“几十年前公孙家房贷才算厉害呢,如今只能算得上小打小闹。”

    另一人说道:“就着还算小打小闹?”

    先一人说道:“可不么,这些事你就不知道了吧,在你还是个在泥堆里打滚的小娃娃时……”

    另一人笑骂:“奶奶的,我在泥堆里打滚时,你在干什么?在吃奶?”

    先一人道:“你别打岔,我跟你说,在二十多年前,洛阳放高利贷最大的主儿也姓公孙,名叫公孙胜,此人心狠手辣,谁都敢放,也不怕得罪谁,就连衙门里做捕头的家里,其他放高利贷的,甚至常家的人,他都敢放,也不怕收不回来,当可知道公孙胜的厉害,如今这个放高利贷的虽然也姓公孙,可是和当年的公孙胜比起来,连提鞋也不配。”

    另一人不信道:“净瞎说,那常家的家产富可敌国,早已发了几代人,哪还会借他们的钱?”

    先一人道:“嘿,你还别不信,当年常家人的确有钱,可是哪个大家里没有一个败家的玩意,他常家自然也少不了,听说常岐山有个亲兄弟,因为在外面胡作非为,所以家里不愿给他钱,他便从公孙胜手中借钱先使着,这样有钱还的主,公孙胜自然不会放过。”

    另一人道:“找你这么说,这个公孙胜岂非会越来越有钱?现在怎么没听说过?”

    先一人道:“谁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那常岐山的兄弟常岐伯非但消失无影了,那公孙胜合着一家大小都不见了踪影,这中间啊,定然有古怪之处。”

    另一人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瞎猜,说不定那公孙胜得罪了人,举家搬走了呢,还有,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人家常岐伯说不定是得病死了,你又知道什么?现在的公孙家可也了不得,到处放贷,也赚了不少钱。”

    先一人道:“那是大大的不如,远远的不如了,不过放高利贷的人,总是咱们都沾染不起的,这个姓公孙的,说不定也能变得像当年的公孙胜这么厉害,谁知道呢。”

    另一人道:“照你这么说,这个姓公孙的会不会和三十多年前那姓公孙的有什么关系?”

    先一人道:“我哪里知道,不说了,说书的要开讲了。”

    伏缨听到这里,才知道洛阳之前就有个复姓公孙,名叫公孙胜的人也是放高利贷的,这种人连武林世家常家都不放在眼里,足见有多蛮横,放高利贷的人家中多有现银,伏缨要不去偷他家一笔,简直对不住自己大盗这个称号。

    在茶馆又听了半日闲谈,没有再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伏缨便离开了茶馆,他在街上闲逛时,向人打听放高利贷的公孙家的所在,有的人说不知道,有的人问他找公孙家的人何事,伏缨说是借钱,那人明知公孙家的所在,也不愿告诉他,只说能有别的办法就去想想别的办法,千万别踏入这个火坑。

    伏缨哭笑不得,但人家一片好心,自己总不能强来,他连问了十多人,最后才在一位老人那里问到了公孙家的方向。

    那公孙家住在城东处,门外有两棵松树,院门漆成黑色,十分好找,伏缨在傍晚时来到公孙家踩盘子,隔得很远就听到公孙家中传来惨叫声,惨叫声中还夹杂着“狗娘养的”“还钱!”之类的喝骂声,经过公孙家的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伏缨知道哪怕就是告到官府,官府也会判定欠钱之人有错在先,谁叫他欠钱不还呢?

    公孙家大门外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家院中还有几只狼狗此起彼伏地叫唤着,和其中欠钱人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听了让人着实心悸。

    伏缨暗下决心,今晚非但要偷走公孙家的现银,还要将他家中欠债人写下的借条一并偷走,因为欠钱之人必定都是穷人,现在他们还不起,一是家中贫寒,无能为力,二来多半是被公孙家的人搜刮干净了,伏缨也听说过一些放高利贷的人,不但逼迫欠钱人还钱,还要逼他们到外面借钱来还,而借来的钱,往往只够付利息的。

    公孙家的宅院占地挺广,但院子只有前后两进,第一进院子是用来和人签订借条,掳来欠款人拷打逼迫还钱之处,还有几间用于囚禁欠款人,让他们家人拿钱来赎的屋子,一间行刑的屋子等,第二进才是公孙家一家人以及家丁的住宿饮食之所。

    伏缨看清了公孙家的情况,回去便去准备能避开狼狗的无味粉等物,等候晚上出手。

    回去的路上,伏缨见到几名丐帮弟子带着一位受伤的老人和一位哭啼不止的孩子向丐帮分堂走去,伏缨听这孩子哭声甚熟,好像就是今日午间朱雀和常满丁援手的老人和孩子,晌午时,那些打手看在朱雀拳头的面子上,暂时放过了这一老一少,看来他们还是心有不甘,等朱雀和常满丁走后,他们又找上了老人和孩子,将老人打伤。

    伏缨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可怜,他跟在几名丐帮弟子身后,一路来到了丐帮分堂,其中有两名丐帮弟子发觉他在后面跟着,两人对他喝问道:“你是公孙家讨债的?人已经被你们打伤了,你们还想怎样,人在我们丐帮这里,你也敢不依不饶?”

    显然丐帮误会了伏缨的身份,也难怪,谁也想不到伏缨跟在丐帮弟子身后乃是好意,不过这也证明了这一老一少的确是午间被公孙家打手讨债的两人,他连忙解释道:“诸位好汉千万别误会,我们晌午在酒楼吃饭时,就遇到公孙家的人跟着两人发起争执,我的朋友出手将那几名打手打发了,想不到他们事后还是不依不饶地找上了这两人,在下想问问清楚,看看事情有没有什么能援手的地方。”

    一名丐帮弟子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他对伏缨说道:“要债归要债,打人就不对了,此事已有我们丐帮接下了,不需要你再过问。”

    伏缨说道:“丐帮弟子侠名远播谁人不知,只不过丐帮兄弟囊中羞涩,那也是人人共知,公孙家讨债的方法虽然不对,但说起来这老人的儿子毕竟是欠了他公孙家的钱,说起来总是理亏,偿若我能问得明白,他们欠了公孙家多少钱,说不定我能替他们将欠钱结了,这叫做釜底抽薪胜过扬汤止沸,老人不欠公孙家的钱,公孙家难道还会再找他们的麻烦?这么解决岂非一劳永逸?”

    这名丐帮弟子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好心,他冷笑道:“我倒不信你会帮他……”

    这时一名个头虽然不高,但颇有气度的年轻乞丐过来问道:“他是什么人,你们在这里商讨什么?”

    还没等那名丐帮弟子说话,伏缨已跟这名年轻乞丐说道:“我是什么人,你干嘛不直接问我,反而问他?”

    这名年轻乞丐看了看伏缨,忽然问道:“你……你难道就是红缨公子伏缨?”

    他这么猜测,显然是看到了伏缨流萤剑剑柄上的红缨穗。

    伏缨对自己的名声传到这里甚感兴奋,但表面上他还是故作平静地说道:“不错,我就是伏缨,区区名号让阁下见笑了,不知阁下是……”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这是我们丐帮洛阳分堂的魏堂主!”

    伏缨一听他姓魏,想起了如龙马场的魏家,心中涌起一阵亲切之感,他双手一拱施礼道:“原来是魏堂主,失敬失敬,刚才和贵帮弟子起了一点小误会,现下误会解除了。”

    这位魏堂主,就是丐帮洛阳分堂的堂主魏青衣,他见伏缨现在名气这么大,却没端一点架子,对他也是心生好感,他对两名丐帮弟子说道:“这位就是不断接济穷人的红缨公子,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红缨公子,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要是不嫌弃,就到我们分堂说话如何?”

    伏缨再拱手道:“哪里哪里,是我叨扰了。”

    说着,他跟着魏青衣等人进了丐帮分堂。

第一百三十章 孰是孰非

    丐帮分堂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十分简陋破旧,毕竟是丐帮,偿若分堂装饰华丽,那才是怪事。

    先前那被公孙家打伤的老人,在一间破屋的破门板做成的床上接受着丐帮弟子的救治,旁边的老人孙女也由丐帮弟子逗着玩,停止了哭泣。

    魏青衣对伏缨说道:“别看我们丐帮穷,但所用的伤药都是十分灵验的,好在老人伤得也不重,这帮畜生!他们家里难道就没有老人了么?对这么一个老人,竟然也下得了狠手!”

    伏缨道:“一个人若是做惯了恶事,就会对各种恶事习以为常,失去是非之念,这些人毒打老人,说不定还会认为自己让老人欠债还钱还是对的哩。”

    魏青衣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这些人多半是认为自己做的对,才会这么毫无顾忌,想不到红缨公子年纪轻轻,竟然懂得这么多道理。”

    伏缨笑道:“魏堂主就别损我了,魏堂主不也年纪不大,就坐上丐帮堂主的位子了么?”

    魏青衣哈哈笑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在夸自己似的,刚才我听红缨公子说要帮助老人釜底抽薪,不知乃是何意?”

    伏缨说道:“说到底,问老人要账的都是公孙家,咱们只要将他们赶走,赶出洛阳,岂非一了百了?”

    魏青衣道:“这公孙家放高利贷,为祸一方,我也去打听过,他们一家本不是做这个买卖的,只不过是听说了以前有个姓公孙的放贷发了大财,所以才效仿而已,可是原来那家放贷的公孙胜又落得个什么好下场了?一家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放高利贷的虽然可恨,这老人的儿子去借高利贷,也不是全然无辜。”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伏缨深有同感:“这公孙家虽然对欠他们钱的人无情逼迫,可是对于没借过他们钱的人,他们也不仗势欺人,可见其所为的,无非就是钱罢了。”

    魏青衣道:“你可知公孙家房贷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官府也不管不问么?”

    伏缨说道:“不知,愿闻其详。”

    魏青衣道:“放高利贷,利滚利,一分本钱能赚上数倍,这么暴利的行当,谁不想干?可是一些人是有了本钱却不想败坏名声,人都对放高利贷的切齿痛恨,富人不想担这个恶名,而愿意承担恶名之人本钱未必够,因此很多有钱人便在暗中将钱拿出来给放高利贷的人做本钱,这样放高利贷之人收到利息后,和富人二一添作五,两方平分利息。”

    伏缨恍然道:“你是说这公孙家放高利贷的钱,不止他一个人的钱,这其中还有别人的钱在里面?”

    魏青衣点了点头:“有别人的钱,而且不止一家,我听说知府的亲眷都参与到里面,还有本城的几家富户,他们将钱放给魏青衣后,魏青衣就连忙想办法将钱放出去,否则他还要付给这些有钱人甚至是官府的人利钱,不放出去收更多的利钱,他岂不要亏本?”

    伏缨说道:“这么说来,这公孙家也没有多少钱留着,绝大多数都放了出去?”

    魏青衣道:“不错,他放出去的钱越多,赚得也越多,钱留在他自己手里是死的,放出去才活,所以他派人要账才手段用尽,因为这里面不但有他自己的钱,还有这么多有钱有势的人的钱,这些钱偿若要不回来,他公孙家也要跟着遭殃的。”

    伏缨道:“怪不得官府的人都这么维护他,原来维护公孙家,就相当于间接地维护了自己的钱。”

    魏青衣道:“可不是嘛,只要催债的时候不搞出人命,官府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有欠债人被打得狠了,告上公堂,官府也会偏袒公孙家的人,说被打之人过错在先,偿若不是欠债不还,又怎会挨打?衙门这么糊里糊涂地判案,时间长了,百姓对官府的信任也就淡了。”

    伏缨叹道:“怪不得富人愈富,穷人愈穷,原来如此,嘿,我看这公孙家的人快要倒霉了。”

    魏青衣问道:“何以见得?”

    伏缨看了看周围的丐帮弟子,对魏青衣道:“这件事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魏堂主,咱们找个僻静的屋子说话。”

    魏青衣会意,带他来到分堂院落角落里的一件屋子,并吩咐弟子看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两人在屋中坐定,伏缨对魏青衣道:“不知魏堂主可能猜到我的身份?”

    魏青衣道:“红缨公子扶持弱小,救济贫困百姓,不知散了多少银钱,我猜你是什么豪门大户家有良心的富贵少爷?”

    伏缨哈哈笑道:“这个魏堂主可猜错了,我非但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家的富贵少爷,反而是山村贫穷人家的孩子,父亲打猎为生,就算这样,我还个家中断了联系,相当于离家出走,如今更是独自行走江湖。”

    魏青衣讶然道:“既然是这样,那公子接济百姓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伏缨道:“我看魏堂主也是侠义中人,便不瞒你,这些钱财我都是从无良大户人家不告而取的,与其让这些钱财在这些品德败坏的大户人家中躺着发霉,不如拿出来改善一下穷人的生活,魏堂主说是也不是。”

    所谓不告而取,那自是粉饰之辞,和梁上君子乃是一个意思,其实就是贼盗而已。

    魏堂主闻言不惊反喜,他说道:“以红缨公子身份之尊,竟肯将这么隐秘的事告诉我,足见红缨公子对我魏某的信任,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伏缨道:“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会传开,只需到时候那些自承名门正派的好汉,不要将我看成眼中钉就够了,而且魏堂主知道我的身份,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如此褒扬,真令小子汗颜无地。”

    魏堂主道:“红缨公子是为了帮助百姓,又非为了自己,手段虽然有些偏颇,但结果是好的,对于这种事,我向来看得很明白,你看我们丐帮上下,空顶着一个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声,所做的却全都是人人不耻的行乞,只要我们平时做事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别人去说?现在除了一些寻常百姓对我们有所歧视外,武林中人哪个不对我们尊敬推崇?”

    伏缨笑道:“不错,照魏堂主这么说,我此后还真没必要再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

    魏堂主道:“乞讨不违国法,行窃当然不同,偿若你太张扬,以后到了哪里,当地的富户不免对伏公子一心戒备,红缨公子不免会处处碰壁,偷不到这些人家。”

    伏缨傲然道:“就是让他们对我防备着,这样我出手才更觉有趣。”

    魏堂主道:“那是我小看红缨公子了,不过你说的公孙家就要倒霉了,可是指你要去偷公孙家的钱?”

    伏缨道:“不错,不过听魏堂主讲放高利贷的事跟我说了这么多后,我想那公孙家应该也没有多少现钱,而我也根本看不上那点钱,我要做的,是将他手里所有的借条给偷来,这样,他没了借条,凭什么去问别人要账呢?”

    魏堂主先是怔了怔,接着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他公孙家偿若没有了借条,绝不会再在洛阳城待着,他没有借条去问别人要钱,他欠知府亲眷以及几家富户的钱又需从哪儿来?这些人的钱没了,又岂能饶过公孙家?他们哪个不是有钱有势的主?你这么做,算是让公孙家没有退路了。”

    伏缨微微一笑:“若是公孙家逃走,更是坐实了他要携款而逃的罪名,这些有钱人只能吃个暗亏,谁也不会张扬,此后再有想在洛阳放高利贷的,就不容易做下去了。”

    魏堂主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只不过,放高利贷的人,会把借条看得比命还重,伏公子此去,可要千万小心,那公孙家除了一帮讨债的打手外,家院里还养着几条狼狗……”

    伏缨道:“这些我都已经知道,都是小事,若是连他家我都去不得,还配称什么红缨公子?”

    魏堂主道:“那是我小瞧了红缨公子了……”

    正说着话,一名丐帮弟子在外面禀报:“那老人不愿留在我们这里,想要回家,说他家中还养着鸡鸭,不去喂的话,就会饿坏了。”

    魏堂主对伏缨道:“对不住,我要去瞧瞧。”

    伏缨道:“我原说过要帮他的,我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老人所在的屋,一名丐帮弟子还在劝他:“不如在这里住一晚,你现在回去,再遇到那些讨债的人,岂非还要遭罪?”

    老人道:“总不能看着那些鸡鸭饿得不能下蛋。”

    伏缨道:“有年人,那些鸡鸭值不得几个钱,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过一夜的好,这样吧,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先拿着,总也抵得过你那些鸡鸭的损失,我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你。”

    老人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过银子,感激之余连忙问伏缨:“这位小哥有什么要问的,我定会如实回答。”

    伏缨道:“欠高利贷的事令郎不是你,是不是?”

    老人点了点头:“是我那个不孝子,不好好劳作,好逸恶劳,后来又迷上了赌钱,我劝说也不听,后来更是沾上了高利贷,那岂是好惹的?看看我老儿现在的境遇也知道,这不孝子欠了高利贷还不上,他倒好,一跑了之,留下我们爷俩相依为命,人家讨债的找不到他,便拿我们出气,唉,真不知道上辈子遭的什么孽,才有的这个孽种。”

    听老人的话,对放高利贷人的怨气倒还不如对自己儿子不争气的怨气多,伏缨和魏青衣对视一眼,都觉得放高利贷的人虽然可恶,但借高利贷的人也非清清白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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