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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画江为界

    吴摆尾愕然:“此人竟敢想你们两人动手,岂非是他瞎了眼了么?”

    朱雀叹道:“这谢家客也足有他引以为傲的水中本事,若在岸上,他定然逃不过我的追击,在水中他却更胜我一筹,而且刘堂主也差点折在他手中,我想他未必知道我们两人的身份,所以才敢动手。”

    吴摆尾给两人满上酒,然后敬两人饮了,算是给刘一手压惊,他说道:“这老家伙来到我这里,我就想着他绝不会没有别的目的,想不到他竟是为了对付你们。”

    朱雀摇了摇头道:“我们绝不是他搬到江上的原因,吴帮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会和失踪的人有关么?”

    吴摆尾摇了摇头:“你是说,他和那些失踪之人有关?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朱雀道:“我们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好了,在此之前,我和刘堂主都不认得他,只不过我向他问起那些失踪之人的事,他就起了杀心,他那条船好生古怪,他从船底抽走一根木头,整条船就散了架,好像他造这艘船的时候,就认定了有一天他会将船拆散。”

    吴摆尾对朱雀的推测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他说道:“你说他水上功夫了得,这点我承认,他经年在黄河上谋生,可说再黄河上度过了大半生,水性更有谁人比得上?不过我听说他向来是孑然一人,有什么理由去掳走这些人呢?他的这条船我们也见过,外面看起来和寻常的小渔船没什么区别,我们只听说为他打造这条船的木匠提起,这条船上连一根钉子也没用,全是用卯榫结构镶嵌而成,花费的价钱比普通的渔船要高得多,想不到他为了对付你们,竟将船给拆了。”

    刘一手道:“讲打他打不过朱雀大侠,谁也想不到他竟会跳入江中,我想他既然觉得这条船反正已经落到了我们手中,还不如给拆散了,并好趁机要我的命,而且他也差点真的得手了。”

    吴摆尾一拍大腿道:“他从黄河来到江上,我总想他老实待着便罢,既然敢得罪两位,那就是不将我锦鲤帮放在眼里,两位放心,只要他还在江上待着,我就一定能将他找出来,并将他送到两位面前,让两位好好出出气。”

    朱雀道:“我们出不出气倒是小事,我只想知道他和近期的失踪一事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听说贵帮也有一名香主失踪,偿若能从这谢家客身上找出线索,那才不枉了我们落水一场。”

    吴摆尾点了点头:“不错,我们为了寻找陈香主,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依然没有找到一点线索,我还舍了老脸去找你刘堂主,也是毫无消息。无论怎样,都要先找到黄河一叟才行,我就怕他现了原形后,不敢再露面,在哪个乌龟洞里一躲,那边难办了。”

    听到吴摆尾的话,锦鲤帮的帮众都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有的人甚至眼睛都红了,显然这陈香主平时为人不错,这些人和他交情甚笃之故。

    刘一手道:“只要知道了这老东西的身份就好办了,在江上靠你吴摆尾去找,离开长江,则由我丐帮来找,让这老东西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都无所遁形。”

    吴摆尾又和两人喝了两杯酒,然后正色道:“除了这黄河一叟的事,不知两位来找我还要问些什么?”

    朱雀道:“我们推断这些失踪之人定是被人从江路带走的,我想问问吴帮主,最近几个月,可有什么可疑的船只经过?”

    吴摆尾问道:“可疑的船只?你是指哪方面可疑呢?”

    朱雀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说道:“好比一些经常靠岸的船,或者这些人在失踪之前,江面上没有多出什么船只?”

    吴摆尾看了看在座的锦鲤帮香主们,只见他们一起摇了摇头:“除了那黄河一叟的船外,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的船。”

    朱雀忽然问道:“听说你们锦鲤帮会抽来往船只的水头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问那黄河一叟谢家客收过?”

    吴摆尾道:“这老家伙刚来长江上的时候,我帮弟子前去找他要过一次,结果被他打了回来,他还说什么黄河上从没这种规矩,为何长江上却要凭空掏钱出来?我得知以后带人去找他,想找回场子,结果认出他的身份,我便约束帮众不去惹他,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朱雀想起他之所以看破谢家客不是寻常的船家,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水头费,可是据吴摆尾所言,他锦鲤帮的人又找他要过,显然那谢家客是知道水头费的事,可是他为何不说呢?

    难道吴摆尾说了谎?朱雀抬眼向吴摆尾看去,只见他神色淡定,也不像是撒了谎的样子,他说道:“这黄河一叟在吴帮主提起之前,我从没听过他的名头,看起来他似乎在黄河或者长江以外,在武林中并没有多大的名气。”

    吴摆尾点了点头道:“不错,这老家伙平时不喜张扬,原以为他会默默无闻地老死在黄河上,谁承想他年纪大了以后,竟然开始不安分起来。”

    朱雀想起一事,他问道:“你可知道此人和云鹤道长有什么关系么?”

    吴摆尾道:“我听说他和云鹤道长有些冤仇,至于具体的情况,就恕我不知道了。”

    朱雀认定了失踪之人是从江上被带离的,而吴摆尾又没有发现江面上有什么异常的情况,难道一切的失踪,都是这黄河一叟搞的鬼?

    想起失踪的人茫无头绪,朱雀自饮自酌,连喝了两杯。

    刘一手问道:“你们锦鲤帮可见见到过这谢家客带过什么人离去?”

    一名锦鲤帮的香主道:“他以载人渡江过活,船上带人乃是很平常的事,不过有一点有些奇怪,就是这黄河一叟的船常常行踪不定,我们陈香主失踪后,也去向他打听过,当然什么都没有问到。”

    朱雀喃喃地说道:“难道是这些人上了他的船后,被他控制起来,然后趁夜晚将人带走?”

    吴摆尾道:“若是如此,他目的是什么呢?若说是妇人女子,倒也能理解,这么多大老爷们,他带走又有什么用?”

    不知是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还是对这件事依然茫无头绪,朱雀只觉得头都大了,昏昏沉沉之际,他感到有些茫然,陈香主失踪后,吴摆尾身为锦鲤帮的帮主,自然也会注意到江上的情形,他既然说没有什么异常,他天天待在江面上,自然不会搞错,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地上没有线索,江上又没有异常,这些人难道凭空飞走了不成?就算是飞上了天,也该有人看到啊。

    那边吴摆尾还在劝刘一手喝酒,刘一手贪杯,已经喝了十多杯了,他夹了一块牛肉放入嘴中,放下筷子时,袖子一扫,竟然将酒杯带掉了,刘一手尴尬地笑了笑:“是我喝多了……”

    此话一出,朱雀顿感吃惊,他们中午一起吃饭时,刘一手显示出了过人的酒量,别说这十多杯酒,就算再喝这么多,他也不会醉,可是此时他偏偏说自己喝多了,而朱雀自己也感到昏昏沉沉的,难道是自己着了吴摆尾的道?

    朱雀行事向来谨慎,他喝酒的时候特别留意,这酒都是从同一个酒壶中倒出来的,吴摆尾也喝了,若是他下毒,怎能只毒倒他和刘一手,而他自己却安然无恙?除非是他先服了解药。而且这酒喝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异样,自己怎会中了招?

    感到酒中有古怪,朱雀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不动声色,暗提内力,却发觉丹田中空空荡荡的,竟然连一点真气也提不出来,这么一来,朱雀立刻明白了这吴摆尾没安好心,他向自己和刘一手酒中做了手脚,难道他想杀人灭口?还是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不想让自己和刘一手发觉?

    好在他虽然提不起内力,行动倒还自如,他假装没事人一般,连吃了几口菜,那酒他是碰都不敢碰的了,他想要拖延一下时间,不让人知道他内力消失,然后争取恢复的时间。

    一般能令内力消失的毒都维持不了多久,若是能拖到毒性消失,自己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想到这里,朱雀对吴摆尾笑道:“锦鲤帮在长江上赫赫有名,江沙帮名气也不弱,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不知道吴帮主怎么权衡和江上其他帮派的平衡的?”

    吴摆尾道:“一山不容二虎那是有的,可是长江却和山头不同,一条大江延绵万里,哪个帮派也没有本事将一条江上下游都给控制起来,江沙帮是在扬州一带称王,我们锦鲤帮却在应天府左近为霸,大家画好了分界线,谁也不越界,双方就相安无事了。”

    朱雀道:“看来金鳞帮也是如此,和你们画了分界线。”

    吴摆尾点头道:“不错,金鳞帮是在宁国府一带混饭吃,我们又非攻城略地,只要守着自己这片水田够生活的就满意了,也没心思去抢别人的饭碗。”

第二十二章 麻衣散功

    朱雀之所以和他闲扯,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看看内力能不能恢复,结果说了一会话后,他暗运内力,还是一点内力都提取不到,在这期间,刘一手又喝了几杯酒下肚,朱雀不愿打草惊蛇,让锦鲤帮的人发觉他已经中了毒,所以也没法出言示警,只能看着他越喝越多,人也越来越醉,说话都开始打结了。

    这是吴摆尾又给朱雀倒了一杯酒道:“能得朱大侠光临撇帮,令我等上下俱感荣幸,这一杯酒是我代表锦鲤帮,敬朱大侠的,请!”

    朱雀见他站起来敬酒,又说什么代表锦鲤帮,看来这杯酒是不喝不行了,可是他明知道酒中有毒,这杯酒如何喝得下去?

    然而在座的锦鲤帮的这帮人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又不能不喝,片刻间,朱雀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这杯酒,他喝!

    朱雀端着杯子站起身来,对吴摆尾道:“吴帮主客气了,别站着,咱们坐下来就是。”

    吴摆尾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朱雀也将酒倒进嘴里,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就像是被酒呛住了,他转过头去,趁着假装咳嗽,将刚和的一杯酒都吐了出来,这么一来,他既给了在座之人的面子,又没有真的喝下去。

    正待吴摆尾要再给朱雀倒一杯酒的时候,刘一手忽然咕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摔到了桌子底下。

    吴摆尾哈哈笑道:“刘堂主是喝多了,人来,将刘堂主扶进屋内休息,我和朱大侠接着喝。”

    两名锦鲤帮的帮众走过来,要将桌子下的刘一手架出来,忽然听到两声哎吆,这两名帮众向后倒摔出去。

    朱雀正不知发生了何事时,一张桌子忽然被掀翻了出去,躲闪不及的几名锦鲤帮的香主被桌子上的杯盏酒筷给淋得一身都是油水,这些人纷纷抽出兵器,一副准备冲上来厮杀的样子。

    吴摆尾手中提着酒壶,向后倒纵开来,看着从桌子底下站起来,神采奕奕的刘一手,吴摆尾怒道:“原来你是在装醉!”

    刘一手冷笑着说道:“我若不装醉,怎能捉到你的狐狸尾巴?吴帮主,我和朱大侠可没得罪你啊,为何你要用毒酒来招呼我们?”

    吴摆尾眼看撕破了脸皮,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流露出一种无辜,他先是呵斥了几名香主:“你们干什么?怎能这么对待刘堂主和朱大侠?全都将兵器收起来!”

    几名香主讪讪地收起了兵器。

    接着吴摆尾将酒壶的壶盖打开,然后对刘一手说道:“你们说这酒里有毒?那我喝给你们看,真是笑话了,我吴某可受不得这样的冤枉。”说着他将酒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接着一摔酒壶道,“怎样?”

    刘一手冷笑着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认定他是欲盖弥彰,故意做作,因此他说道:“你自然是先服了解药,当然不会中毒了!”

    吴摆尾的反应更加奇怪,他对刘一手的嘲弄并未反驳,而是忽然转向这几名香主,他问道:“是谁?是谁搞的鬼?为何我的内力全都不见了,是谁在酒中下的毒?”

    朱雀一见吴摆尾这么说,心道难道他也中了毒,若真是如此,那可冤枉了他。

    刘一手一时也分辨不出下毒之人到底是不是吴摆尾,只见吴摆尾指着一人问道:“赵香主,是不是你?”

    那名姓赵的香主连忙否认:“不是我,帮主,我对你一向忠心耿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酒中下了毒,于我有什么好处?不好!我的真气也提不起来了。”

    吴摆尾又问另一名香主,这名香主也跟着否认,很快所有的人都问完了,没有一个人承认是自己下的毒。

    刘一手暗中问朱雀:“你怎么样?”

    朱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内力也提不起来,不过他感到奇怪地问道:“我看你喝了这么多酒,怎么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一手道:“这不是杀人的毒药,而是麻衣散功粉,此粉无色无味,虽不致人损伤,可是六个时辰内真气却提不起来了,解救之法就是服食一定量的雄黄,我因为患有偏头疼,所以常喝雄黄酒,体内有了雄黄,自然不怕酒中的麻衣散功粉了。”

    朱雀问道:“既然麻衣散功粉无色无味,你怎么知道酒中有毒的?”

    刘一手道:“我开始时也没察觉,喝到后来,偏头疼忽然犯了,若不是这酒将我体内的雄黄都给消解了,我的偏头疼怎么会犯?”

    朱雀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他不再说话,看着屋内的场景,想看看到底是谁给他们下的麻衣散功粉。

    吴摆尾看着几名香主,皱着眉头道:“我吴某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中到底是谁背叛了我,此刻还不肯承认么?你们妻儿老小都在我手上,你们不怕害了他们么?”说到这里,他忽然醒悟了般,指着其中一名香主道,“是你,廖香主,你刚刚把你家人都接走了,说什么家中老伯去世,让他们去凭吊,原来你是处心积虑打算这么做了!”

    那名被他指着的廖香主道:“不是我,帮主,你相信我,不是我干的。”

    吴摆尾冷冷地说道:“你还想瞒我?你过来,让我看着你的眼睛,你有没有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害了我和丐帮刘堂主也就罢了,难道你连朱雀朱大侠也想害了么?”

    听到吴摆尾的话,刘一手也有些迷茫了,难道下毒之人不是吴摆尾,而是他的一名手下?

    帮主有令,香主不敢不从,廖香主战战兢兢地来到吴摆尾身前,口中辩解道:“帮主,若我是凶手的话,你将我一刀杀了就是,我跟随了你这么多年……”

    中了这麻衣散功粉,虽然内力提不上来,可是体力犹在,廖香主来到吴摆尾身前,吴摆尾抽出了刀子,看着廖香主的眼睛问道:“果真不是你干的?”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这廖香主忽然向吴摆尾出拳攻去,吴摆尾狼狈躲开了这一招,虽然吴摆尾失去了内力,躲得十分狼狈,可是幸而廖香主的武功也不怎么高明,看到这种情形,没有中麻衣散功粉之毒的刘一手出了手,他伸指从廖香主身后连点了他几处要穴,他没有下杀手,是因为他还要质问廖香主背后的指使人是谁。

    这廖香主被点了穴道,立足不定,倒向刘一手,刘一手顺手扶住了他。

    就在这时,刚刚躲过廖香主一拳的吴摆尾此刻却不依不饶,口中说道:“你敢背叛我?老子宰了你!”

    吴摆尾一刀向廖香主刺去,显然他因为廖香主的大逆不道,准备杀了他泄愤。

    刘一手心道你这一刀来得何等鲁莽,若是这姓廖的被你杀了,那么是谁向咱们下的毒,可能救永远都问不出来了,抱着这种想法,刘一手将廖香主向自己这边一拉,同时口中说道:“等一等!”

    但吴摆尾就像是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这一刀更是转向此处,刀风呼啸,显然是非要杀了廖香主不可!

    站在一旁失去内力的朱雀看着这场闹剧,他向吴摆尾手中的刀看了过去去,忽然口中惊呼道:“小心!”

    这声小心自然是提醒刘一手小心了。

    原来朱雀通过吴摆尾的刀看出他的内力并没有失去,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装和做作,只是为了让没有失去内力的刘一手不加防备罢了,他这一刀哪里是刺向廖香主?他是要刺向刘一手!

    刘一手得朱雀提醒,奈何他怀中还扶着廖香主,而这刀子来得好快,刘一手已经来不及闪避,危急之际,他将怀中的廖香主向自己身前一拉,挡住了吴摆尾刺向他的一刀,同时刘一手向后退开,吴摆尾为了一击致刘一手的命,这一刀毫无保留,不过却没刺中刘一手,而是刺穿了廖香主的身子。

    这吴摆尾果然是在假装失去内力,如今这一刀使他再也不能掩饰他的狡猾。

    其他几名香主似乎见事情败露,纷纷抽出兵器,向朱雀和刘一手两人杀去。

    朱雀失去了内力,武功剑法都施展不出,他本能地向后退去,刘一手自然过去挡在了朱雀前面。

    面对着攻过来的兵器,刘一手赤手空拳,使出黑砂掌,他右掌将一把刀击打成了曲尺状,接着左掌推出,打在此人小腹上,将此人打得向后抛跌,倒地后便一动不动,显然已经被震碎了内脏而死。

    朱雀临危不惧,此刻还不忘喝一声彩:“好掌法,看来你左手的掌力也练出来了!”

    那吴摆尾错杀了自己人,他恼羞成怒,提着刀也加入围攻刘一手的圈子,刘一手边打边骂道:“你小小一个锦鲤帮,敢对我丐帮堂主和朱大侠下毒手,想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一手的黑砂掌练得一双肉掌似磐石一般坚硬,徒手和这几人的兵器搏斗,也不落丝毫下风,很快,又有两名锦鲤帮的香主中掌而亡。

    危急关头,刘一手也顾不得手下留情,招招狠辣,只求速战速决。

第二十三章 故布疑阵

    就在厅堂内战成一团时,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人,看到这个人,朱雀和刘一手顿时明白了吴摆尾为何会对付他们,且提前做好了准备。

    原来此刻进来的人正是被吴摆尾称为黄河一叟的谢家客!

    此人身上还有些潮湿,显然他在江中逃走后,就来到这里通知吴摆尾,当时朱雀和刘一手正在岸上烤火,所以让他抢先一步过来通风报信。

    刘一手怒道:“好啊,吴摆尾,原来你们是蛇鼠一窝,老子也没得罪你,你们为什么要至我们于死地?”

    吴摆尾练变了三种刀法,始终攻不进刘一手的黑砂掌的圈子,他不理刘一手的问话,反而向后退开一步,对谢家客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一起将他们料理了?”

    谢家客走过来道:“好,咱们先宰了他们!”

    就在吴摆尾想要和谢家客一起先将刘一手宰了再说,刘一手一脚踢死一名香主,吓得其余四名香主全都后退两步,刘一手冷笑一声,双手做出全力以赴地姿势,同时口中愤愤不平道:“好一场鸿门宴,吴摆尾,就算你能杀了我,我看你又怎么跟丐帮交代!”

    吴摆尾看来对谢家客的武功很有信心,他觉得两人联手,只要能除掉未中毒的刘一手,失去内力的朱雀,那更是手到擒来,他狞笑着对刘一手道:“跟丐帮交代?嘿嘿,那自然是你们在我锦鲤帮吃了饭后就回去了,你去了哪里,我吴某又怎么知道?受死吧!”

    说着,吴摆尾向刘一手扑去,一旁的黄河一叟谢家客也冲了过来,他手中拿着黄铜烟杆,像一根铁鞭又像一根铁钩,从一旁向刘一手夹击。

    刘一手含恨出手,黑砂掌上下翻飞,击打在吴摆尾的刀身上,吴摆尾借势变招,一招过江之鲫,一柄长刀幻作无数刀影,向刘一手撺刺过去,他认定自己和谢家客联手能够对付得了刘一手,手底下果然有两下子。

    正在刘一手准备全力应对时,异变再生,那根原本准备夹击他的黄铜旱烟袋却忽然中途转向,一招城门立木,烟锅狠狠击在吴摆尾的头上,瞬间漫天刀影散去,吴摆尾对谢家客丝毫没有防备,要害中招后惨叫一声,向一旁抛跌过去。

    刘一手见到谢家客这一招击打在吴摆尾太阳要穴上,显然是致命的一击,那谢家客一击得手后,更不停歇,转身又将剩下四名不知所措的锦鲤帮四名香主全都料理了,这才停下了手。

    看着谢家客忽然帮助自己将锦鲤帮上下一起解决,朱雀和刘一手都看呆了眼。

    谢家客做完这一切,似笑非笑地瞧着朱雀,朱雀看着他熟悉的眼神,一时还没猜到此人是谁,但反正不是真正的谢家客。

    真正的谢家客想要杀死他们还不够,又怎会来帮他们呢。

    刘一手见到谢家客这偷袭的一招,狠辣精准,想起他若是和吴摆尾两人夹击自己,以自己的武功,绝对难以幸免,他死里逃生之余,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像至我们于死地么?怎么反过来帮助我们?”

    “谢家客”忽然纵身而起,在空中凭空横移了数尺,然后轻轻落地。

    看到这手罕见罕闻的随风转轻功,朱雀哪还不明白此人是谁?他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伏缨这小子,你扮谢家客扮得倒像。”

    “谢家客”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堂堂朱雀,竟会栽在这小小的锦鲤帮中,真让我对你感到太失望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讲脸上的白胡子,头上的白发都给摘下,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来,不是伏缨又是谁?

    朱雀道:“我料定这小小的锦鲤帮也不能将我怎样,今日一早我就给自己占了一卦,乃是中上之卦,得知会有人助我脱困,因此我便配合这吴摆尾演了一场戏,也省得自己动手了,哪想得到你竟然将人全都宰了,唉,我想要从他们口中问明一些情况,看来也是可望而不可得了,你可算是坏了我的大事。”

    伏缨顺手脱去身上谢家客的衣服,口中埋汰道:“奶奶的,老子好心前来救你,你非但不领情,反而怪罪起我来,早知如此,我就在一旁跟吴摆尾联手,先送你上西天,省得听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刘一手也听说了伏缨和朱雀之间交情非同一般,此刻听到两人骂骂咧咧的斗嘴,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意升起,他向伏缨施礼道:“多谢红缨公子出手相救,不知红缨公子怎能来得这么及时?”

    伏缨指着刘一手对朱雀道:“你看看人家,至少知道道声谢,而你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朱雀笑道:“几日不见,你小子真是什么脏话都说得出,怎么为人父表?刘堂主,你别听他瞎说,什么来得及时,我看他不过是凑巧来这里办事,适逢其会罢了。”

    刘一手也认为伏缨假扮谢家客假扮得十分相像,又称赞了几句,伏缨更是一副飘飘然的样子,好不谦虚地说道:“假扮得像也还罢了,关键是要快,我扮成这老东西,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最是难能,我看到你们两人喝了有花样的酒,又见到这老头子不安好心,便制服了他,剃了他的胡子和头发,又剥了他的衣裳,你们不知道我在脱这老东西的衣服时,他的表情那才叫精彩呢。”

    听到伏缨的自吹自擂,刘一手自然更表示出了仰慕之意。

    在伏缨自我陶醉之时,朱雀毫不留情地指出:“其实这小子扮得也不怎么像,只不过他穿着谢家客的衣服,头脸用白胡子白头发遮住,手中再拿着这根黄铜烟杆,咱们又无暇细看,心中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自然会把他当成谢家客了。”

    伏缨白了他一眼:“你小子就是看不得我的好,不跟你扯淡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那宝贝儿子重阳呢?”

    朱雀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将前来的原由简要地跟他说了。

    在朱雀和伏缨说话时,刘一手在锦鲤帮这些尸身上翻找,果然找到了解麻衣散功粉之毒的雄黄药粉,他拿给朱雀,朱雀用半碗水调和着服用,很快,消失不见的内力逐渐回来了。

    说完自己来锦鲤帮的缘由后,朱雀说道:“你小子下手太快,好歹留下吴摆尾的活口,好让我问明他是受了何人指使,做下这等事来,他和那些失踪之人说不定有一定的关系,现在好了,你将他杀了倒是痛快,我去找谁去问?”

    伏缨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地说道:“看你无能的样子,真是让我将现在的你和以前那个精明能干的你联系在一起,你可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朱雀不耐烦地说道:“你那狗窝不就在扬州么?扬州距离这里不过半日水程,你自然是从你狗窝里过来的,难道还有什么难猜的吗?”

    伏缨用一副不屑的眼神乜了朱雀一眼道:“我都说了你不如以前的你了,你也不想想,我既然这么问了,自然有我这么问的原由,我住在扬州,那还用你说么?只不过我不是从扬州下游过来的,而是从上游回来,你定然觉得应天府失踪了这么多人,如今束手无策,是不是?”

    朱雀连遭他几次嘲讽,冷冷地说道:“是,我的红缨大公子,你说得真他妈的对极了。”原本一向是他用这种口吻跟伏缨说话,想不到如今世道变了,他如何不感到生气?

    伏缨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过,否则只会起到过犹不及的作用,他见好就收,跟朱雀赔笑道:“我虽然打死了想要害你们的吴摆尾,可是我却知道哪些失踪之人的下落,否则我又怎会如此鲁莽?你真道我伏缨是个草包么?”

    朱雀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你知道那些人的下落?当真?”若是伏缨知道真相,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伏缨道:“我虽然不如你总是一本正经扮正人君子的样,却也从无虚言,我从上游过来找锦鲤帮,你道我是真的碰巧前来么?我查到这锦鲤帮才是运送那些人的狗腿子,特意过来查探的。”

    朱雀道:“原来竟是锦鲤帮将人掳走带走的,怪不得外围一点都查不到,既是此帮监守自盗,他们所说的什么陈香主也失踪了,我看更是掩人耳目故布疑阵之举,好让别人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伏缨道:“谁说陈香主失踪了?”

    刘一手在一旁道:“这陈香主失踪,也是在失踪了数人之后,想来是吴摆尾故意做的一场戏,我们丐帮数千人和官兵在陆上寻找了每一块地方,问询了每一个人,都没有丝毫线索,朱大侠认定这些人定然是从水路失踪,所以才过来准备问问吴摆尾情况,想不到这吴摆尾说的什么寻找自己帮的香主,不过是贼喊捉贼的套路。”

第二十四章 江上追踪

    伏缨点了点头道:“除了锦鲤帮,还有江沙帮,你们觉得我到上游去查探是巧合么?扬州左近靠近长江一带,也有不少人失踪,我也猜到这些人是从水路被运走的,当时我面临两个方向,一是顺江而下,到江阴常熟一带去查,一是溯江而上,到宁国府,汉口宜昌等处查查,后来我觉得还是溯江而上为是,果然给我猜对了。”

    朱雀道:“不错,往下游去查,不用查多远就入了海,你想必不想到大海里去查,所以做出这个英明的决定来。”

    伏缨听他语带讥讽,一番炫耀吃了个瘪,便白了他一眼道:“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可一点都没有冤枉你吧。”

    刘一手道:“我说两位大侠别拌嘴了,现在锦鲤帮的几位当家的都被咱们给杀了,他们的帮众偿若过来见到咱们,虽然咱们也不怕他们,毕竟要多费一番手脚。”

    伏缨道:“就是,咱们这就走,我在江上买了条船,船舱里酒肉俱全,咱们到那里去说话。”

    临别时,刘一手亲自将被伏缨制服的黄河一叟给送去了西天,这老家伙想要在江水里将自己给活活淹死,此仇若是此时不报,那对他来说可真是没有天理了。

    夜幕下的大江上,一艘漂亮而且坚固的江汉课船所改成的杂船,寻常江汉客船的船舱甚多,但都颇为狭窄,伏缨贪爱享受,将中间狭窄的船舱全都打通,在里面装饰一新,只留下三间寝舱,其他的空间用来做厨房和客厅,就像陆上的一处简陋的宅院,里面铺陈自然都是以舒适为主。

    朱雀知他钱来得容易,要打造这么一艘江汉课船,对他来说自是轻而易举之事,所以也并不觉得奇怪,那刘一手则仿佛来到了什么世外桃源,左看看右看看,到处都感到新鲜。

    伏缨得意地问刘一手:“我这艘小船还算过得去吧?”

    刘一手赞叹道:“我跑这么多年江湖,头一次见到有人会在船上费这么大工夫的,不知红缨公子是否准备住在这船上不上岸了?”

    伏缨对刘一手的赞美感到十分满足,他之所以不问朱雀,当然知道朱雀绝不会说什么夸赞的话,反而会趁机损他一顿,因此他干脆连问都不问了。

    果然,朱雀对他在这条船上花费的心血视而不见,进来就直嚷嚷:“你的酒肉呢?赶紧端上来,在锦鲤帮只喝了几杯毒酒,连菜都没吃多少,肚子都饿瘪了。”

    伏缨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我一不是你的奴仆,二不是你的婆娘,听你的口气,好像大爷一般,老子天生就是伺候你的不成?”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拉开了一扇壁阁,从中取出了美食,什么金华火腿肉,什么烧鸡,什么应天府的咸水鸭等等,自然都是做熟了的,难得他能在船上藏下这么多食物。

    之后他又从船板下掏出两坛汾酒,然后在厅堂中的一张方桌上陈列好,更妙的是他还从一旁的壁柜中拿出了几套精美的餐具。

    这时就连朱雀都忍不住称赞道:“有了一条你这样的船,就连我都感到不用上岸了,这艘船如此宽敞,摇晃又微,你伏缨可真懂得享受。”

    朱雀一只对他没好言语可说,这次忽然“真情流露”,倒令伏缨受宠若惊,他连忙谦逊道:“不敢当,不过我真是有些羡慕你。”

    朱雀愕然问道:“你羡慕我什么?”

    伏缨道:“我真羡慕你能有我这样一个朋友,如今才能在这里坐享其成,你不知道我为了打造这样一艘船,花费了多少精力,从木头的用料,倒这里每一件家具的摆放,再到何处放食物,何处放酒,一定要做到随手可取,却又不能浪费每一寸空间,你不知道我那间厨房,更是带着大量的木炭,随时可以用来烤鱼做饭,还有我那……”

    朱雀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我不过夸了你一句,你倒蹬鼻子上脸了,你赶紧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那些失踪的人的。”

    伏缨碰了一鼻子灰,气得不想搭理他,可是看到一旁的刘一手也在留神静听,他这才说道:“几个月前,扬州发生了几起沿江一带人失踪的案子,起初我也没有在意,后来失踪的人多了,我自然也留上了神,本想着这事只要找丐帮的人打听一下,那还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哪知道事与愿违,丐帮的人也是毫无头绪,我也问了江沙帮的人,你们也知道,江沙帮参与了此事,只不过他们和锦鲤帮一样,抵死不认,我虽心有怀疑,却又没有什么证据,江沙帮和锦鲤帮不同,锦鲤帮好歹在岸上还有巢穴,江沙帮却根本就是住在船上,我就算想潜入江沙帮中去探听消息,他们防备森严,我也懒得下水潜到他们船上去打听,我既然怀疑了他们,便想不如自己造一条船,看看能不能沿江找到他们将人送到了何处。”

    朱雀一边听着伏缨讲述,一边吃着烧鸡和盐水鸭,他撕开烧鸡,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一根鸡腿两根鸡翅,吃完的骨头看似随手一扔,却都透过船上的窗户丢入江中了,接着他喝了几杯酒将肉送下肚,吃得好不惬意,直让伏缨看呆了眼。

    朱雀问道:“看什么?接着说啊?”

    伏缨冷笑道:“我的嘴巴除了用来说话,还用来吃东西呢,今晚老子去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肚子也还饿着呢,你倒先将鸡腿鸭腿都挑了吃了,我还吃个屁?”

    朱雀笑道:“屁可不好吃,那你先吃,吃完再说就是,小气鬼。”

    三人风卷残云般,很快将烧鸡盐水鸭和金华火腿给吃了个七七八八,两坛酒也喝了个底朝天,剩下的残羹酒坛子,都被伏缨倒入了江中,回头他又泡了三杯好茶,这才一边用根竹签剔着牙,一边跟朱雀和刘一手讲述当时的事。

    造好了这艘舒适的船后,丐帮扬州分堂和江沙帮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江沙帮更是和伏缨打起了太极,伏缨过去询问时,他们态度无比客气,令得伏缨就算又所怀疑,因为没有证据,又无法伸手去打笑脸相迎之人,因此他断然辞别了家中娇妻爱子,独自出江,向上游行去。

    行船时,伏缨不断留意周围经过的船只,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江沙帮的船只,又不能肯定,便紧随其后,准备看看他们在捣什么鬼。

    船时逆行西去,所以走得并不快,连续几日,伏缨在船上过得犹如神仙一般,美酒美食吃得人也胖了些,傍晚靠岸停泊休息时,伏缨还来到甲板上垂钓,掉来新鲜的江鱼佐酒。

    那疑似江沙帮的船也是晓行夜宿,可是这偏偏是麻痹伏缨的障眼法,伏缨跟了几日后,一天晚上大意下,伏缨早上醒来,已经不见了那艘船的踪迹。

    伏缨知道自己跟着那条船,已经被那条船上的分发觉,因此趁他夜里熟睡时,连夜驾船走了,伏缨奋起直追,只可惜已经落后的一夜的水程,他的这条华丽丽的船上又没有别的人可以替换划船,竟然始终没有追上那条船。

    长江的支流甚多,伏缨也拿不准那条船是在前方,还是折入了那条支流中,他只能凭着感觉,继续沿江前行。

    这般在江上又走了几日,江上来往的船只比起扬州和应天府一带稀疏了许多,就算有船,也大都是简陋的渔船,偶然会有几艘朝廷的运兵船驶过,这些运兵船十分霸道,长江上往来的船只都要给他们让道,否则他们的船就直直撞过去,谁也不敢说什么,运兵船的船头包了铁头,若是被撞上了,自然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伏缨遇到朝廷运兵船时也乖乖地让在一旁,好在朝廷大军似乎在赶往某地,对他这艘舒适的江汉课船视而不见,否则若是硬要征用,他伏缨的探寻真相的计划恐怕就要落空了。

    连行几日,伏缨都没有看到江沙帮船只的影子,他的心中也开始怀疑江沙帮的船是否早就拐到直流上去了,他心中有所怀疑,行船时也没了开始的尽头,船行驶得越来越缓慢了。

    好在在他准备打道回府前,一艘船自后面赶了上来,伏缨一眼认出那是锦鲤帮的船。

    到了那时的江域,已经不是锦鲤帮的势力范围了,那么锦鲤帮的船来此何干?难道他们和江沙帮的人一样,是送人去了?

    想到这里,伏缨精神一振,又开始紧紧尾随起锦鲤帮的船起来。

    锦鲤帮的船乃是自后赶超的伏缨的船,所以尽管伏缨的船跟在他们的船后,他们都没有感到意外,更没有想到伏缨是在跟踪他们。

    就这么两艘船忽远忽近地一起前行,来到九江一带,这天早上,江面上忽然生起了浓浓的大雾。

    伏缨怕在雾中失去了锦鲤帮船的踪影,因此一只关心着对方船的动静,好在那船自从前一晚靠岸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

    想着锦鲤帮的人可能不敢在大雾中开船,怕出现什么危险,伏缨便放下了心,静静等候大雾消散。

第二十五章 庐山脚下

    到了快到晌午时,太阳出来驱散了浓雾,锦鲤帮的船也露出了清晰的容貌。

    令伏缨想不到的是,浓雾散去,他才发觉锦鲤帮的船上似乎连一个人都没有了,船靠在岸边,随着水波轻轻地晃荡着。

    看到这种情形,大出伏缨意料,他顾不得多想,连忙跳入水中,游到锦鲤帮的船附近,然后偷偷上了船,向看看船上究竟还有没有人,如果没人,他也想知道人都去了哪里,希望能够在船上找到些线索。

    寻找了一圈,只在一间船舱中找到一位打杂的老奴,这老奴不仅眼花,而且耳背,不知道锦鲤帮的人出门怎么还带着他,伏缨冲到他面前,企图询问他关于船上其他人的去向,结果这老奴反将伏缨当成了锦鲤帮的帮众,还问他:“咦,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

    伏缨推断出他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某个帮众,显然是因为船舱中光线昏暗,再加上这老奴老眼昏花之故,伏缨别打算威逼利诱让他说出其余人的下落,不过看他将自己当成了锦鲤帮的帮众,他又立刻改变了主意,顺着老奴的话语说道:“他奶奶的,老子出去撒泡尿,回来他们都走了,也不等我,你可知道这些龟孙子都去了哪儿?”

    他故意模仿锦鲤帮帮众那种市井俚语说话的口吻,同时心中暗暗感到好笑。

    老奴不疑有他,前前后后恐怕也没有听清伏缨具体说的什么,伏缨抱怨的口气,他自然听了个明白,他说道:“大伙儿都去了庐山黄白观送人去了,你赶紧去吧,待会他们发觉你没去,香主定会责罚你。”

    伏缨点了点头,谢过他的好意,他不敢多说话,转身就要去庐山中寻找什么黄白观,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找起来自然容易得多了。

    就在伏缨转身想走的时候,那老奴忽然又喊住了他:“慢着……”

    伏缨紧张地转过身来,心道难道这老奴认出了他是假冒的帮众?他暗中警惕,偿若老奴流露出疑心之处,自己就要将他制服,然后送到自己的船上去,至于其他锦鲤帮的帮众回来找不到老奴会有什么反应,他也顾不得去想了。

    好在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老奴说道:“你身上怎么**的?”

    伏缨从自己船上跳下江游到这里,身上自然是湿的,此时老奴问起,伏缨胡诌道:“刚才撒尿的时候老子一脚踏了空,掉进江里,否则我怎会错过大伙的离去?”

    老奴并没有怀疑,只是说道:“现在深秋天气,你穿着一身湿衣服进山定会冻出毛病来,我劝你换了衣服再去,别这么心急,要是落下病根来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老奴絮絮叨叨,也是一番好意,伏缨走了出去,来到其他船舱,很快找到了一身锦鲤帮帮众的黑色服饰,他心道,想要打听那些失踪之人的下落,明目张胆地冲进去打探,不如摇身一变,扮成锦鲤帮的帮众,行事起来自然更容易一些。

    伏缨拿着锦鲤帮帮众的服饰,踩着踏板下了船,来到长江南岸,此刻的伏缨感到真相似乎就在眼前,感到十分兴奋。

    岸边有一片树林,伏缨来到树林中生了堆火,将自己外袍脱下,靠火将里衣烤干,然后换上了锦鲤帮的服饰,为了防止他自认为英俊的面孔被人认出,伏缨又用火堆烧出来的灰烬和着水,将自己的脸颊涂抹得黑一点,然后大踏步向庐山的方向行去。

    从九江渡口附近下的船,下了船以后要去庐山,自然要经过九江府,九江府在春秋之际地处吴楚两国的交界处,有吴头楚尾的别称,实是一座底蕴深厚的古城。

    不过伏缨此刻哪有游览古城的心境?他过九江而不入,沿着管道向庐山行去。

    他并不知道庐山中有没有一个道观叫做黄白观,听这道观的名字,道观中的道人应擅长黄白术,黄白术也就是炼丹术,属于炼丹术中修炼外丹的法门,修炼外丹需要极高的技巧,那些被掳走带到这里来的人,没听说他们会练丹,那么这些人将他们带来,让他们做什么?

    难道是让他们生火做杂役?就算是生火,炼丹需要的火候也是有讲究的,这些人肯定不放心让别人来生火。

    如果不是用这些人干活烧火做工,那么还能让这些人做什么呢?伏缨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伏缨曾听朱雀说过说过一件朱雀亲自见到过的恐怖经历,西域魔教的长老曾在茅山的一个山洞炼制能让人变得力大无比刀枪不入的丹药,他们不惜拿自己教众来试验丹药的效果,很多魔教教徒服食之后,很快就吐血身亡。

    难道这些人掳来普通人,就是为了让他们尝试丹药的效果?

    若果真如此,那这黄白观岂非变得和魔教无异?他们掳来了这么多人,偿若是用来试药的话,恐怕已经不知道毒死了多少人。

    伏缨展开轻功向庐山迅疾地赶去,他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不少口吐鲜血之人,这些人的脸上写满了冤屈和不甘,而且死后冤魂不散,全都聚集在庐山周围,伏缨耳中都似乎听到了这些试药身亡之人的呐喊声。

    为了防止更多的人试药身死,伏缨加紧了步伐,从九江附近下了船到庐山不过二十多里地,片刻可至,伏缨因为心里着急,所以觉得路程漫长。

    来到庐山山脚下,望着如斧劈刀削般奇伟险峻的庐山,伏缨忍不住想起了苏轼那首脍炙人口的七言绝句《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庐山绝非伏缨想象中的一座山头,而是连成片的山区,他忽然想起,庐山中就算有这么一座道观,他也并不知道道观的所在,伏缨四处查看,看到庐山山脚下有三排房子,房子错落有致,隐隐形成一座院落,不知是猎户还是农家的宅院,伏缨向这片宅院行去,希望能够打听到黄白观的所在。

    来到这处宅院前,伏缨拍了拍院门,院子里的狗儿听到有陌生人前来敲门,此起彼伏地吠叫起来。

    没过多久,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婆婆出来开门,她看到门外的伏缨,愕然问道:“什么事?”

    伏缨说道:“打扰了,我想问一下老婆婆,这庐山中有一座叫做黄白观的道观,老婆婆可知道在什么地方?”

    这老婆婆看了看伏缨,脸上带着冷漠的神色说道:“我老婆子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都未曾听说过有什么道观叫做黄白观的。”

    伏缨听她说话口气十分自负,一副我说没有就没有的样子,伏缨一时也找不到别人去打听,只好耐着性子接着说道:“老婆婆想必记得不是太清楚,这个黄白观我今日还听人提起过……”

    老婆婆不耐烦地说道:“那就是你听错了,别说这庐山中什么寺庙道观尼姑庵,就算是里面的和尚尼姑道士,我老婆子也能说上个七七八八,你若是跟我一样,在这里生活过五十多年,就知道我所言不错。”

    说着,老婆婆就要关上门,不打算搭理他了。

    伏缨一把将门挡住,他满肚疑惑,不知道该相信谁才是,这时若是老婆婆将他拒之门外,他定然更加迷惑,他见这位老婆婆脾气有些不好,连忙赔笑道:“不知道老婆婆家中还有别人没有?”

    老婆婆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看他对伏缨提防的样子,仿佛在说难道你想趁我老婆子一个人在这,想图谋不轨不成?我老婆可不怕你。

    伏缨摇了摇头,为了化解这老婆婆对他的疑心,他从怀中掏出两个银元宝道:“我来到庐山想要拜访山上真人,偿若老婆婆家中有人能带我去山中寻访一番,这二十两银子,我原当做酬金。”

    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只要有人愿意带着他道山上走一遭就能赚到,老婆婆顿时换了个脸色,她一直防备的神态终于放松了下来,且笑眯眯地说道:“原来你是准备到山中寻找道士真人的,这个好说,我有五个儿子,不过他们今日结伴进了山打猎,看看光景,估摸着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回来,要不你进来喝杯茶水等一等,我让他们带你去如何?”

    一个时辰有些太久了,但伏缨也没有别的办法,庐山这么大,总不能自己一点一点地找过去,有了位向导就不同了,这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无何奈何下,伏缨进了院子,随着老太婆进了屋。

    座院落里虽然有三排屋子,屋子十分简陋粗犷,墙壁和屋顶都是用木头和竹子搭建而成,可以想见,这些木头和竹子就是老婆婆五个儿子从庐山中就地取材而来。

    这间屋子显然就是为了会客所用,屋内还有这用树干做成的简易的茶几,老婆婆去烧了水,给他泡了一杯竹叶茶,茶里加了糖,喝起来滋味倒也不坏。

    朱雀将那两块银元宝递给老太婆道:“承蒙您的款待,我就先把这银子给你吧,回头你看看你的哪个儿子对山中了解最多,就让你哪个儿子陪我进山就行了。”

第二十六章 山中恶人

    老婆子接过银元宝,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她说道:“说起对山中的了解,自然是我那大儿子了,他爹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带着他进山,如今老头子不在了,几个儿子也都长大成人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红了,几乎要落下泪来,显然是她想起了过世的丈夫,伏缨推测他们夫妻以前一定十分恩爱,以至于这老婆子十分怀念他这个丈夫。

    伏缨最见不得女人哭,不管是妙龄女子也好,三岁女娃娃也好,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也罢,总之伏缨一见女人哭,心中就会跟着不好受,他转移老婆子的注意力道:“老婆婆也算有福,竟有五个儿子,看来是不怕别人欺负了,只不知你这五个儿子都娶了妻没有?”

    提到娶妻,老婆婆则仿佛刚想起了什么似的,果然忘了亡夫的事,跟伏缨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什么儿子平时见不到女人,什么他们都没有读过书,不知礼义,什么老大相貌丑陋,老二个子矮小,老三害羞,老四老五年纪还小等等,总之都没有讨媳妇。

    伏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的心思自然都不在这上面,只要老太婆不伤心流泪他就算达到了目的,同时他心中也在盼望着老婆子的儿子们赶紧回来,锦鲤帮的人带人进山已久,若是去得迟了,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好在没过多久,老婆婆的五个儿子就一同归来,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是一头相貌凶狠的野猪,野猪已经被打死,但从嘴中露出的两根长长的獠牙,让人看了依旧感到触目惊心。

    偿若这五兄弟不会武功,那么他们打猎可说是有真本事的,山猪在山林中就连老虎也不怕,却被五兄弟捕获,看到五兄弟的样子,伏缨禁不住吃了一惊,五个人里有两个人受了伤,一个在胳膊,一个在小腿,老太婆迎了上来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受了伤,受的伤重不重?”

    五人中的一人说道:“不用担心娘,都是些小伤。”

    伏缨见其中一人胳膊上受伤不轻,血一直流着,人都有些虚弱了,老太婆从屋内抓了一把炉灰,跑过来将炉灰按在这人的伤口上,伏缨看胳膊受伤之人个子矮小,应该就是老太婆口中说的老二。

    炉灰盖在伤口上,却没什么用,鲜血流出,炉灰给都冲掉了。

    伏缨走过去,见他伤口奇怪,来不及询问,连续出手在老二的伤口周围连点,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都给封住,很快血便止主了。

    相貌丑陋的老大见状对伏缨登时刮目相看起来,他问道:“娘,他是谁?”

    老太婆道:“孩子,这是咱们家来的尊贵的客人,打算到山上去拜见真人,老大,回头由你来带着这位客人进山去寻找一下道观,去,你先去收拾收拾,换身体面的衣服。”伏缨心中暗暗好笑,自己给了银子,就变成尊贵的客人了,没给银子之前,还是被拒之门外的。

    受伤的两兄弟分别是伤了胳膊的老二和伤了腿依然内向的老三,伏缨也看了看老三的上,伤口不深,但伤口的形状却和老二完全不同。

    碍于他们的母亲在此,伏缨虽然感到奇怪,却并没有直接问出来,以防老太婆为孩子们感到担心。

    很快,老大洗了手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对伏缨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山里。”

    伏缨客气地说道:“有劳了。”

    根据老太婆所言,她这五个儿子没有读过书,不识礼数,但伏缨对这五人却颇有好感,五兄弟看起来心底单纯,没有读书人那些花花肠子。

    离开了老太婆的家,老大匆匆走在前面,走出一段路,伏缨说道:“等一下。”

    老大回过头来,问道:“等什么?”

    伏缨说道:“我还没说我去哪里,你一个人走得这么急,你可知道咱们的目的地?”

    老大反问道:“你不是去找真人么,我带你去找就是,我当然识得路。”

    伏缨道:“山里有这么多道观,你知道我要去的是哪个道观?我跟你说了吧,我要去黄白观,你知不知道?”

    老大茫然地想了一会,然后笃定地回答:“山里没有黄白观这个道观。”他的回答和他娘的回答一样,伏缨听后自然感到十分失望,这几兄弟的娘多半还会出于什么原因不肯明言,这老大是个憨直之人,应当不会撒谎。

    难道是那锦鲤帮的老奴故意欺骗自己?还是在锦鲤帮的船上,那老奴早就看出自己不是锦鲤帮的人,所以故意装傻,给自己指点了这么一座莫须有的道观?

    看着伏缨脸色,老大说道:“都说了山里没有黄白观,倒是有太乙观,三清观,真武观,仙云观等等,我带你去便是,你别发愁。”

    伏缨听他能说得出这么多道观的名字,愈加相信山中真的没有黄白观,如果锦鲤帮的那名老奴没有欺骗自己的话,这黄白观说不定是锦鲤帮对这些道观中哪个道观的别称,毕竟黄白观这种道观的名字,听起来就令人感到有些奇怪。

    而锦鲤帮的帮众带了被他们掳走的人,来庐山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不如自己让老大带着一家家道观去看看,说不定自己能看出些什么不同寻常处。

    有了决定,伏缨定下心来,问道:“对了,我问你,你们兄弟几个进山打猎,怎么受的伤?”

    老大随口答道:“当然是不小心受的伤了。”

    伏缨闻言哭笑不得,他又问道:“你家老三腿上受的伤可说是不小心被野猪伤的,并不重,但你家老二胳膊上的那个伤显然是剑伤,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闻言脸上变得愤然,他本来相貌就十分丑陋,这一生气,脸上神情更变得令人不忍卒视,只听他说道:“老二是遇到了一群人在鬼鬼祟祟地不干好事,便过去问了一句,那群人蛮不讲理,和老二争吵起来,其中一人抽剑在老二胳膊上刺了这么一下,若不是我们兄弟几人都在一起,老二恐怕就要被那人刺死了。”

    听到这里,伏缨眼前顿觉一亮,什么人会看到在山中打猎的人而动起手来?若是山中生活的人,多半都会认得这常年生活在山中的五兄弟,既然一言不合就拔剑的人,就绝对不是当地人,而他看过老二受伤的情况,将他刺伤的人,虽然剑法寻常,但显然是会武功之辈。

    伏缨问道:“那群人是在什么地方刺伤老二的?你带我去那里就行。”

    老大疑惑地问道:“咦,娘不是说要我带你去找真人么,你去见这些人干什么?”

    伏缨灵机一动,问道:“老二被刺伤的地方附近有没有一座道观?”

    老大点了点头道:“有,就是上清观。”

    伏缨道:“那我就去见上清观的真人。”

    老大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神态说道:“咱们现在最好不要去,那群恶人还在,他们人多,咱们去了恐怕要吃亏得。”

    伏缨笑道:“你放心,有我在,咱们不会吃亏的,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五兄弟里,老大相貌虽然丑陋,身子却是五人里长得最为粗壮的,他看着伏缨瘦瘦的体格,眼神中颇有怀疑之色,那表情似乎在说:我们五个人都能吃了亏,你不知天高地厚,能有什么本事让他们吃亏?

    伏缨为了坚定他的信心,对老大道:“有没有本事,不是看人胖瘦,你看我的!”他来到一棵树旁,随手抽出流萤剑,一剑将这颗碗口粗细的树木削断,在这棵树被削断的地方还没有落地时,伏缨纵身跃起,以他的踏月功轻功而言,这故意炫技般的纵跃,人如同一只大鸟般翩翩飞起,他手中流萤剑左右挥动不休,等他落下来后,这棵树的上半截已经变成了一堆碎木头。

    老大看得目瞪口呆,常年在山间生活的他如何见识过这等高明的武功,他喃喃地说道:“看来那些人定然打不过你,你自己就是真人,还去上清观找什么真人?”

    伏缨笑道:“我不是真人,只不过会些本事罢了,走吧,若是见到那位刺伤了你家老二的恶人,我就帮你们出口气。”

    有了伏缨为依仗,原本不敢去的老大这下变得主动起来,他说道:“你跟我来,我带你走近路过去。”

    老大对这片山区的熟悉,让伏缨相信他是从小就在山中长大,并且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如同孩子对自己家宅中的情况了如指掌般,他带着伏缨所走的地方并没有路,遇到山石阻挡,老大就领头攀援过去,虽然他不会武功和轻功,但行动矫健,翻山越岭也并不拖泥带水,很快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山中深处。

    来到一片山谷前,伏缨听到了山谷中瀑布声响,只不过只闻其声,却不见瀑布的所在,他问老大瀑布在什么地方,老大指着一座山头道:“瀑布就在那座山峰后面,小声点,咱们就快到了。”

    伏缨看着那座山头,想起了李白当年途经此地,留下一首名传千古的《望庐山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自己来到此地,事情查探明白后,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这因李白而天下知名的风景。

第二十七章 以眼还眼

    在狭长的山谷中行走了没多久,老大就指着对面山腰上,从树林中露出的勾檐斗角处说道:“那里就是上清观。”

    上清观已经近在眼前,走过去不过三四里地,伏缨问道:“你们几人遇到山中恶人的地方在哪里?”

    老大指着前方一条蜿蜒在山谷中的小溪道:“顺着这条小溪走过去,就在转过左首那片山腰之处。”

    伏缨道:“好,咱们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对你们兄弟五人这么不客气。”

    老大看着伏缨,忽然想到,虽然伏缨的本事很高,万一那些人中也有几个本事像他这么高的,正所谓双拳不敌四手,自己岂非要跟着一起吃亏?因此他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伏缨此时偏偏对他说道:“你在前面领路,看看这伙人还在不在,在的话你给我指点清楚,哪个是伤了你家老二的人,我来给你报仇。”

    老大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前面,他心中暗暗盘算,若是伏缨不是人家的对手,自己可就要抢先溜之大吉了。

    伏缨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很快,走在前面的老大便转过了山腰……

    蓦地,一声呼喝从山腰后面传来:“好小子,早上饶了你,让你滚蛋,现在怎么又过来送死了?”

    伏缨闻言心中一怒,好家伙,难道这庐山是你家的?还不让人前去观看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转过山腰,便看到一大片平整的山石,山石上站着十多人,看服饰,不是锦鲤帮的帮众又是谁?其中一人正挺剑向老大刺来,老大不知是否被吓住了,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伏缨见自己赶过去相救已经来不及,好在这里是庐山,漫山遍野的都是石头,他的脚下正有几块小石块,伏缨内力贯注脚尖,将一块石头向那出剑刺向老大之人踢了过去。

    就在这名锦鲤帮帮徒的剑刺到老大身上之前,石块抢先一步砸在此人面门上,这人怪叫一声,向后便倒。

    其他人见状,原本或蹲或坐或倚在山石上,见状全都站起身来,将兵器抽出,其中几人喝道:“什么人敢在此撒野?”

    见到这些人拿着兵器凶神恶煞的模样,老大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躲在伏缨的身后。

    伏缨一把抽出了流萤剑,对这群人道:“你爷爷!奶奶的,这片山头还是你家开的不成?人从这里过都不许?你们是官府么?”

    一名颇有见识的锦鲤帮弟子见伏缨的剑是把难得的好剑,他也能猜得出能佩戴这种剑的人,都绝非好惹的,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说道:“这位好汉,我们自然不是官府的鹰爪子,不过,这里虽然不是我们家的山头,却是黄白观的产业,我们和黄白观交情甚伫,为他们看守一下产业,也不算过分吧?这里常有毛贼前来偷窃,律法上有偷盗者杖三十,偷盗的若是寺庙道观财产,罪加一等,知法犯法屡教不改者罪加一等,我们早上还警告过他们不要再来,既然是屡教不改,嘿嘿,我们出手教训教训他,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伏缨闻言一时语塞,他强辩道:“什么道观产业,胡说八道之至,这山头……”

    说到这里,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锦鲤帮的帮众指着一片石榴树,此时深秋天气,许多石榴树上的石榴还没有采摘完毕,看来这里是道观产业之语多半不假。原本理直气壮,如今变成了理屈词穷,但伏缨因和朱雀在一起时常有口舌之争,口才上早就练就一番强词夺理,他冷冷地说道:“律法律法,律法上还说了不知者无罪呢,你这周围也没有立着外人莫入的牌子,也没有表明从哪里开始才算是什么黄白观的产业,你们也非是这里的主人,上来就仗剑伤人,现在更来强词夺理地胡说八道,嘿嘿,老子又非三岁小孩,岂能让你们这群臭鱼帮的人唬住?”

    人家是锦鲤帮,伏缨偏偏喊人家做臭鱼帮。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名颇有见识的锦鲤帮帮徒说了这么多,主要是不想贸然得罪了这位身怀宝剑之辈,但是其他的人见伏缨出言不逊,辱及门户,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更何况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就算伏缨武功高明些,也未必是他们这么多人的对手,更有一些脾气暴躁的已经提着兵器向伏缨冲了过来,此人也未加阻拦。

    伏缨见状不禁露出微微一笑,他心道来得正和我意,他口中却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几个人听他这么说,都认定他是害怕了,更是毫无顾忌地向他袭来,有的人甚至想着,好家伙,我们这么多人,你见了不知道闪避,如今再道害怕,已经迟了。

    只可惜他们预料不到迟了的人不是伏缨,而是他们,这些人在江上横行惯了,如今虽然身在外地,可是他们依然摆脱不了之前的习性,动起手来个个都是欲置伏缨于死地的样子。

    老大站在伏缨身后瑟瑟发抖,他问道:“他们人这么多,能打得过么?”

    伏缨道:“若是连这几个虾兵蟹将也收拾不来,我的名字以后就倒转过来写。”

    而老大此刻连伏缨的名字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倒转来写是什么样子?他很想问问伏缨高姓大名,但此刻显然不是好时机。

    他担心的是现在虽非好时机,却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发问的机会。

    转念之间,锦鲤帮帮众的各种兵器一起向伏缨招呼过来。

    这些人有的用剑有的用刀,有的用鱼叉做兵器,有的兵器形似船桨,不一而足,很多兵器虽然不常见,但招呼到人身上,也一样能够致人死命。

    在这群人冲到伏缨面前时,伏缨的流萤剑才由静转动,流转得剑光反向这群人迎去,伏缨一边反击,一边问老大:“刺伤你家老二的是哪位?”

    还没等老大回答,一阵叮叮当当地声音传来,原来是流萤剑一剑将冲过来的所有人的兵器全都斩为两段,这些人看着手中断了的兵器,显然他们都对伏缨的剑如此锋锐感到错愕。

    流萤剑既是当年的秦王宝剑,想不到相隔千年,依旧锋利至斯!

    伏缨一招斩断了这些人的兵器,他的剑法却没有停顿,第二剑风卷残雪已由守转攻,这一招下来,剑法更见精妙,却连一个人都没有划伤。

    这并非因为伏缨剑法的威力不够,而是他故意手下留情,这一招斩断了面前所有人的裤带。

    这些人一手拿着断了的兵器,另一手提着将要下坠的裤子,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们怕伏缨再次出剑,连忙向后退去,他们这次大呼小叫地冲上前来,却留了一地折断了的兵器退回,带回来的只有伏缨要继续攻击而他们却无力反抗的恐惧。

    幸好伏缨在两招之后就住了手。

    老大在伏缨身后见他如此大展神威,不由地又惊又喜。

    伏缨再次问道:“伤了你家老二的人是哪一位?”

    老大指着其中一位四十多岁相貌阴鸷的男子说道:“就是他!我们只不过是猎野猪时撞见了他们,他不由分说,一剑就将老二的胳膊刺了个对穿,就是他,没错!”

    伏缨点了点头道:“很好,自古以来,人们都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人偿命,既然此人刺了你家老二一剑,咱们也不多要也不少要,依样给他胳膊上也刺这么一剑就是,这叫做公平合理,你们说是不是?”

    锦鲤帮的人脸色全都变了,他们望着那位面容阴鸷的男子,其中有人说道:“范香主,此人武功虽高宝剑虽利,可是咱们也不能容他这么欺辱咱们,要不然,咱们跟他拼了!”

    伏缨心道怪不得这些人一听自己要为老二报仇,他们全都变了脸色,原来此人是锦鲤帮的一名香主,伏缨故意看着手中的流萤剑而不去看他们,同时口中说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我只要为我的朋友讨回公道,绝不会节外生枝,若是你们不答应,可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那名范香主脸色数变,显然一时拿不定主意,毕竟谁也不愿被人刺上这么一剑。

    可是若是不让伏缨刺这一剑,显然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以他刚才表现出的武功,就算伏缨所用的不是宝剑,他们也绝不会是伏缨的对手。

    大家同他伏缨的武功相差太远,那是谁都能够想明白的。

    到了此刻,老大或者不想跟这帮人结下解不开的死仇,他说道:“要不然就这么算了吧,咱们也打坏了他们这么多兵器,也算是讨回了一点公道。”

    伏缨怒道:“你究竟是不是男人?这些人刺上的可是你的亲兄弟啊。”老大闻言说不出话来。

    听到伏缨和老大的对话,那名范香主脸色变得铁青,不过他在权衡利弊后,还是咬着牙来到伏缨面前,口中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刺上你们朋友的人正是我,我希望好汉报了仇后,不要再找我们的事,我愿意受罚!”

    伏缨叹道:“这不是罚你,而是你要为你做过的事负责,你伤他在左臂,我绝不会多刺一点,放心吧。”

    锦鲤帮的帮众见香主主动选择自刺一剑来了解此事,有几人相劝道:“不要啊,范香主,若是他们报了仇后不受信诺,你岂非白白生受这一剑?”

第二十八章 金风道长

    范香主闻言沉吟了一会后,他断然道:“我相信这位身手了得的好汉,不会轻易违背诺言,请出手吧!”

    伏缨笑道:“看来你之所以能够当上香主,的确有比那些人看得明白的地方……”说到这里,他忽然出剑,流萤剑化作一道虹光,刺进范香主的左臂。

    很多人都还在幻想着,伏缨会不会因为范香主自承其罪,而饶恕了他,想不到他说出手就出手,一点情面也不留,锦鲤帮的帮众全都鸦雀无声地瞧着。

    随着范香主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伏缨又慢慢抽出剑来,他抽剑很慢,为的是不让鲜血喷溅出来。

    眼见伏缨为老二报了仇,老大的眼中非但没有痛快的报复之情,反而有些惶恐不安之意。

    伏缨知道他的想法,毕竟他不是独自一人,就算他一人不怕这帮人的报复,他的家中还有六七十岁的老娘,这些亡命之徒偿若不顾江湖道义,趁他们兄弟几人不在家时再对他们报复,那他们就百死难辞其咎了。

    看着范香主捂住自己的伤口,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伏缨问道:“如何?”

    范香主点了点头道:“痛快,英雄,这件事就算完了么?”

    伏缨道:“完了,不过……”

    范香主神色一变道:“不过怎的?”

    伏缨看了看锦鲤帮的帮众,这些人中有的显然对他们香主被刺这么一剑而感到愤愤不平,也有的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的眼神转了一圈后又停留在范香主身上,他说道:“不过你们若是觉得此事没完的话,以后的事可就不会这么轻易就能过去了。”

    范香主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你刺伤我朋友的事,暂时就这么揭过去了,不过若是你们帮中哪个人要是胆敢对他们兄弟几人实施报复的话,我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刺一剑还一剑了,而是现在在场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范香主点了点头,他强忍着胳膊上伤口的痛楚,断然道:“好汉请放心,若是有谁心有此念,我会在他们动手之前就将他宰了,不会等到好汉出手的。”

    伏缨冷冷地说道:“那就好,否则我就去找你们帮主吴摆尾算账,老大,咱们走!”

    范香主在后面问道:“不敢请教好汉尊姓大名!”

    伏缨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若是你们帮主来问还差不多!”

    他和锦鲤帮的人闹腾这么一场,并非只是单纯地为了老二报仇,而是不想打草惊蛇,他要查探的是失踪人的下落,既然和这些人碰了头,若是不让他们疑心尽释,回头将他们的罪证掩藏起来,自己再想查明真相,就要多费功夫了。

    而且老大说这附近的道观是上清观,而锦鲤帮的人却说这里是黄白观,显然上清观就是黄白观,黄白观就是上清观,那是不会错的了,被掳走失踪的人既然是被带到了这里,自己自然可以在暗中查探。

    离开了锦鲤帮的人很远,老大这才兴奋地说道:“被你这么一吓唬,我看他们是不敢再对我们动手了!”

    伏缨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他们若是胆敢对你们实施报复,就要想想后果,另外你们更不需要担心的是,这帮人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

    老大问道:“离开这儿?去哪里?”

    伏缨道:“自然是回他们的老巢,好了,我已经知道上清观的所在了,你带我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你先回去吧,我去上清观会会真人去。”

    老大为人朴实,他坚持说道:“我答应了娘带你去道观的,现在才走到了一半……”

    伏缨说道:“上清观就在那边的山腰上,我又不是找不到路,再说了,是我让你带路,带到哪里还不是我说了算?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为你家老二报了仇,你总该立刻回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心中也高兴高兴。”

    老大架不住伏缨三言两语的劝说,只得先回家去了。

    送走了老大,伏缨没有先到上清观去,而是先瞧瞧潜回了锦鲤帮帮众所在的那块石台,虽然范香主信誓旦旦地说了不会对这五兄弟实施报复,可是这种人说过的话又有什么可信度?另外锦鲤帮的人若是送人过来,为何还在这里等着没走?他们送来的人又去了哪儿?

    带着这些疑问,伏缨绕了一圈,又折返回来,不过这次他选择翻过山头,从上往下地接近他们,好探听他们的行为举止。

    以伏缨的轻功身法,自然不会让锦鲤帮的帮众发觉他在偷听,他躲在锦鲤帮帮众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之后,功聚双耳,仔细倾听他们的谈话,试图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他想知道的线索。

    范香主和一名帮徒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名帮众说道:“胡三儿被打得好惨,一张脸上血肉模糊,鼻梁骨也被打断了,唉,回去他媳妇肯定认不得他了。”

    另一人说道:“这都是胡三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的缘故,害得咱们香主也跟着遭了罪,偿若从一开始就跟人家好好说话,说不定能让香主免挨这一剑。”

    范香主的声音传来:“这件事跟胡三没有关系,就算他不出手,我这一剑也免不了的,你们没看人家过来就是专门为了报仇来了么?”

    一名帮众问道:“香主,咱们要不要找他们报仇?”

    另一名帮众也说道:“是啊,咱们锦鲤帮何时吃过这样的亏?那几个猎户无权无势的,又怎会结识武功这样高的人?我看呐,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如此罕见的宝剑,来历定然不凡,他能陪着那猎户前来,说不定只是适逢其会,难道他能一辈子守着这家猎户不成?他总有走的时候吧?到时候咱们再去宰了他们,给香主报仇!”

    伏缨心中怒火中烧,好啊,这些家伙看来还是没有受够教训,还想着要对这五兄弟实施报复呢!

    出乎伏缨意料的是,这名帮众的话刚落音,便传来“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是范香主的声音:“你们懂什么?你没听那人的意思么?他连咱们吴帮主都不放在眼里,你我又算得了什么?咱们若是再怀了报仇之心,到时候只怕后悔都来不及了,我受了这一剑,乃是我罪有应得,谁让我早上见到那猎户,一时鲁莽出手,伤了他们?我能忍,胡三能不能忍?”

    那脸上受了伤的名为胡三的人呻吟着回答:“能……忍……能忍……”

    伏缨听到范香主对帮众的劝言,心中这才有些平复下来。

    范香主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免显得自己有些懦弱,且打击了帮众的信心,他又出言安抚众人道:“报复之心不可再提,咱们回去后,还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是咱们过来,难道咱们还要为了这点小事再跑过来一趟不成?以前咱们天不怕地不怕,谁敢得罪咱们,咱们必须要加倍地讨要回来,那是因为事情是在咱们的地盘,在这里咱们除了这山中道人外,举目无亲,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人在外地,一切还是小心为是。”

    一名帮众说道:“待会陈香主和金风道长前来,咱们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们?那金风道长武功不弱,咱们又是为了他的事而来,他总不能袖手不问。”

    范香主想了想后说道:“不用,我都说了不用再提报复的事,再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

    那名帮众说道:“可是香主身上的伤……”

    范香主道:“等会好好包扎一下,他们也未必看得出来。”

    又有一名帮众说道:“范香主说得不错,这金风道长据说丹药练得好,陈香主又蒙他青睐,你们说,金风道长的丹药练好以后,咱们有没有口福吃上一颗,说不定就能长生不死,得道升天?”

    范香主笑骂道:“他奶奶的,长死不死和得道升天乃是两码事,你若是想要得道升天,我看也不用等金风道长的什么丹药,老子一剑就能送你升天!”

    其他几名帮众失笑出声,跟着起哄。

    这名帮众自知说错了话,讪讪地说道:“得道升天不用去想了,长生不死也行啊。”

    范香主叹道:“从古至今,这么多人练丹药,从没有一个人练出过不死药,咱们也不用去瞎想了,我想金风道长练出来的丹药主要是用来增加功力的,其实我在那砂矿洞**所见的情形至今思之依旧感到触目惊心,什么丹药的,咱们也不用去奢望了,不得罪金风道长,被他拿来做药罐子,或者做成活死人,我就已经感到满足了,兄弟们,不是我口出不逊,实在是金风道长太过邪门,就算他将丹药送给我吃,我也未必敢吃。”

    听到范香主的话,这些人都安静下来,似乎觉得范香主说得十分有道理。

    可是躲在石头后面的伏缨却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范香主说的药罐子,伏缨还能理解,就是拿人试药,药罐子是对试药人的蔑称或者一种比较形象的说法,而活死人又是指的什么呢?为何锦鲤帮的人对金风道长这般感到畏惧呢?

第二十九章 山中密洞

    再听了一会,这些锦鲤帮的帮众所谈论的都是些回去以后定要到应天府去逛花楼之类的促狭之事,伏缨本不想再听,可是这时却出现了一个奇景。

    原来伏缨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锦鲤帮所面对的一块山石忽然缓缓移开,看这块山石的重量,怕不有数千斤,然而既没有人推动,又看不出外力牵引,就像传说中什么神仙作法一般,山石自己往一旁移去,接着山石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山洞里有一个人手持火把,当先走了出来。

    范香主等一行人见到手持火把之人,全都围了过去,口中连呼:“陈香主!”

    伏缨大奇,怎么锦鲤帮的人这次竟然派了两位香主过来,其中一位香主还藏在了山体当中?伏缨躲在暗处,仔细看了看陈香主的服饰,也的确就是锦鲤帮的服饰。

    陈香主和这些帮众打过招呼,然后走了出来。

    伏缨也特意留神了范香主和一众帮徒的神色,见这些人对于山石自己移开,并没有什么惊讶神色,显然他们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伏缨醒悟,这山石之所以移开,定是暗中有机关铁锁拉扯,才会有这样的“神技”出现。

    在陈香主之后,有两名身穿道袍的人走出,一人年纪大些,走在前面,一名道士年轻一点走在后面,年纪大的道士说道:“诸位原来辛苦了,陈盛莲,你将这次酬劳给了你这些同门,让他们先回去吧,范香主,请代贫道谢过你们吴摆尾帮主,并告诉他,人数还是不够,下次再送一些过来。”

    范香主连忙答应,口中却说道:“这个没问题,不过……”

    年长道士问道:“不过什么?”

    范香主道:“如今送来这么多人,已经惹起各方人士的警觉,道长若是能缓一缓,我们也好一次多送些人来,省得我们多跑几次辛苦,每次所带之人又少,实在有些……”

    年长道士冷笑道:“有些什么?”

    范香主惶恐地说道:“没什么,道长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便是。”

    年长道士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陈香主此刻已经拿出银票,递给了范香主,并说道:“诸位兄弟辛苦了,这些钱大伙分了去快活快活吧,希望大家卖力办事,不负道长所托!”

    尽管相隔很远,伏缨还是看出银票不少,他也看得出范香主等人十分畏惧这些道士,通过这些人的谈话,他已经能够确定这些道士就是那些始终之人背后的主谋,只不过伏缨还想不明白,这些道士掳来这些人干什么。

    范香主道谢后接过了银票,不过因为他左臂受了伏缨一剑贯穿之伤,抬臂时牵扯到了伤处,所以左手跟着抽动了一下。

    那年长道士见状忽然问道:“咦,你左臂怎么回事?”

    范香主不愿承认是主动为人所伤,只说是在锦鲤帮和别人比剑时不小心受的伤。

    年长道士叱道:“胡说八道,你先前送人来到这里时,这条手臂还没受伤,怎么在这里待了几个时辰,竟像骗我是在你们帮中受的伤?到底怎么受伤的,何不坦白说来?”

    范香主无奈,只能简要地说道:“我们在山中游览风景,无意中撞见了山下打猎的五兄弟,我怕他们走到这边,撞见了道长们,便驱赶他们离去,一言不合,双方动起了手,我一不留神,手臂被他们刺中,倒也没什么关系。”

    年长道士狐疑道:“你说的那猎户兄弟五人,我倒也知道,这几人虽然有几分蠢力气,却根本不会武功,就算是在无意当中,也绝不会刺伤得了你范香主,究竟是怎么回事,范香主还想隐瞒么?”

    伏缨躲在山石后,听到这年长道士对范香主的怀疑,他心中一震,这道士好生精明,范香主不想说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倒霉事,本想砌词掩饰,却没想到瞒不过这年长道士。

    范香主本来就对这道士三分尊敬,七分惧怕,两次撒谎被识破后,他不敢再隐瞒,颓然道:“道长明察秋毫,令范某佩服,这几名猎户当然伤不到我,他们非但伤不了我,却反而被我刺了一剑,想不到这兄弟五人当时没说什么,回去却找人前来报复,他们有一位朋友,不是当地人,武功又高得出奇,我范某不是其对手,那人为五兄弟们报仇,反刺了我一剑就走了,别的倒也没什么,我怕道长多想,所以没敢细说罢了。”

    这年长道士听过范香主的化后,用手捻着下巴上的胡须,神色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他喃喃地说道:“这几名猎户很少出门,未曾听说他们结交了什么武功高强的朋友,难道说……”

    陈香主在一旁问道:“那人除了为那几人出气报仇外,还有没有提到别的事?”

    范香主摇了摇头道:“没有,大伙儿都在一旁听着,胡三因为先动的手,脸上被石头砸成这副模样,别的兄弟都没有受伤,看得出来那人并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来。”

    这时年轻些的道士忽然指着地上被伏缨用流萤剑削断的锦鲤帮的兵器说道:“师兄,你看。”

    年长的道士看着地上断刀断剑,又问范香主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范香主老老实实地说道:“这就是那人将我们兵器削断的,那人手中的兵器十分锋利,我范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的剑。”

    一名锦鲤帮的帮众说道:“启禀道长,小人惯识宝刀宝剑,那人手上拿着一把砍金断玉的神兵利器,因他宝剑太过锋利,我们的兵器都给砍断了,人倒都没有受伤,若不是那人手中宝剑太锋利,我们范香主也不至于被他刺了一剑。”

    年长的道士闻言不惊反喜,他再次确认道:“你们看得没错,那人的确拿着一把宝剑?”

    锦鲤帮的弟子纷纷说道:“没错,那人宝剑剑神光华流转,的确是一把好剑。”“我的剑也不错,想不到轻轻巧巧就被他的剑给削断了。”“我的刀刀背这么厚,都给齐齐切断……”

    年长的道长从地上捡起一截断刀,看了看断口,点头道:“唔,此人原来是凭着宝剑锋利,以至于刺伤了范香主的,那就没事了,江湖上真正有本事之人,都不用宝刀宝剑,那个什么慕容寒山,什么朱雀之流,所用的不是寻常的铁剑就是青钢剑,既然是宝剑,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范香主,你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躲在一旁的伏缨对这位牛鼻子道人如此推断自己,心中感到不忿,奶奶的,用了宝刀宝剑的,就不是有真本事的人了么?迟早我伏缨会让你们知道,这种偏见有多么愚蠢!

    范香主因为胳膊受伤后,已经换了一件长衫,此刻他脱下长衫,挽起里衣的袖子,将包扎的伤口让道士去看。

    在道士的指点下,一名锦鲤帮的弟子帮着范香主将包扎的布条解开,伤口上敷了金疮药,已经停止了流血,道士看着伤口道:“你运气不错,这一剑虽然贯穿了你的手臂,却并没有伤及筋骨,我这里有

    一味玉肌散,于金疮伤口愈合有奇效,这就给你用了,可令你伤口愈合快上一倍。”

    说着,年长的道士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到处一些粉末,敷在范香主伤口上,一般的金疮药用过后,伤口都会如火烧火燎般疼痛,但这名道士拿出来的玉肌散撒在伤口上,范香主却眉目舒展,似乎感到十分消受,他口中称谢道:“多谢道长,这药好神奇,敷上之后伤口疼痛大减,还有股清凉的感觉。”

    年长的道士道:“你遇到我是你运气,这是用绝壁雪莲和天山雪蟾一起炼制的药,十分珍贵,这么一点就已经够了,你们两个,再将你们香主的伤口给包扎好吧。”

    折腾了一会,范香主的伤口被包扎好,然后锦鲤帮的一干人等便跟陈香主以及两名道士告辞离去。

    伏缨见那陈香主并没有走,反而留下来陪同道士返回山洞,不禁感到十分诧异,难道说着陈香主也和这些道士一起,对那些被掳来的人实施什么不可见人之事?

    这三人进了山洞后,那块巨大的山石又缓缓地平移回来,将山洞洞口遮住,简直连半点痕迹也不留,若不是伏缨刚才亲眼所见洞口的出现,以及听到这些谈话,他甚至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范香主此去,定然是回他们锦鲤帮的门户去,伏缨对他们自然不必加以理会,他现在要查明的是这个山洞中的古怪,此处距离上清观,也就是锦鲤帮的人口中所说的黄白观已经没有多远了,伏缨推测这个洞口里的山洞多半通向上清观,以方便这些道士进出。

    伏缨来到山洞洞口外,左右查看了一番,确认在山洞外面并没有什么机关,看来这块山石的移动,都是从里面发动的,他又看了看左右的山石树木,牢牢记住了这里的位置,然后这才向上清观赶去。

    上清观所在位置虽然是在庐山并不深入之地,但是因为道路陡峭,地处偏僻,所以前来烧香问道的信徒并不多,正因为如此,伏缨来到上清观外面后,没有贸然进入,以防打草惊蛇。

第三十章 一场噩梦

    通过查看,伏缨发现,上清观是建在山坡上的一片道观,由四片院落组成,前两进院落里都是盛放道家始祖和各路道教神仙塑像的殿宇,后面两进院落,一进是观中道士歇宿的寝房,一进是厨房杂物间库房和茅厕的所在了。

    道观周围种满了各种树木,有梧桐有银杏,有枫树有杨柏柳桑,值此深秋,除了松柏等常青树外,其他树木上的叶子都已泛黄。

    伏缨绕过上清观的大门不入,转而从旁边的树林中向山顶行去,来到靠近山顶处,伏缨在一片嶙峋的山石后潜伏下来,从他这里,可以一览整个道观无余,而道观中的人却看不到他伏缨。

    此时的道观中忙忙碌碌,院子里又不少道士在走来走去,似乎在不断递送什么东西,在第二进院子中,摆放着九座鼎炉,鼎炉下生着熊熊烈火,每个鼎炉旁都有四五名道人在旁边看守,有的负责为鼎炉添加柴火,有的用扇子在扇风助火,有的则查看着鼎炉中颜色的变化,不时打开鼎炉的盖子,向里面添加着什么东西。

    伏缨知道这些道士是在炼丹,却不知道他们所练的是什么丹药,看这些人忙碌地样子,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们的丹药成分显然并没有确定,九座鼎炉旁的道士,都在尝试着增添药物,伏缨推测偿若他们是在尝试着变幻丹药配方,那么定然有一个简要地方子做基础。

    对此,伏缨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正是因为没有具体分量的药方,这些道士只掌握了药物的成分,所以才在各种丹药上增增减减,而不是替换药物。

    显而易见的是,他们的确是在修炼外丹。

    道家的炼丹其实分为两种,一是修炼外丹,企图通过丹药之力,获得真气的增长甚至是长生的奢望,只可惜自古以来,高到位居龙庭的皇帝,低到食不果腹的百姓,虽然有着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尝试着食用各种丹药,然而非但没有一个因此得了长生的,就连因此得了长寿的都没有。

    因为服食外丹而丧命的,倒不在少数,前朝皇帝就是因为服食了红丸而驾崩,后人称之为红丸案,自从那件事开始,外丹逐渐不为人所信任,尽管很多道家炼丹之士指出,皇帝是因为服食了过量的红丸,同时又喝了酒,所以才出的事,因为酒不能同红丸同服,皇帝是在醉酒后服食,又服食了超过一定量的红丸,所以龙体受损。

    然而不论怎么解释,再敢试药的人已经微乎其微,谁也不愿再虚无缥缈的长生路上先暴毙而亡。

    所以转而修炼内丹之人渐多,所为修炼内丹,其实习武之人所修炼的内力,就是修炼内丹的一种,这是小内丹,以丹田为鼎,以自身为炉,修炼出来的真气就是小内丹,这一点在内力上很容易得到求证,而修炼内力之人也的确又增健体质,延年益寿的功效,所以传扬最广,伏缨所修炼的一息功和百川功就是其中的两种法门。

    还有修炼大内丹,则是以人为鼎,以天地为烘炉,修炼天地真气为自身所用,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这种修炼方法也有一定的理论作为基础,只可惜修炼大内丹和修炼外丹一样,都是过于虚无缥缈,且从无人成功而不被大部分人所接受。

    如今在这上清观中,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反其道而行之,并不以红丸案为戒,坚持修炼外丹,的确少见,只不过上清观这种掩人耳目的举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别有用心,再加上这么多失踪的人被他们掳来,以及那神秘的山洞,都似乎在向伏缨表示,这里面实在是隐藏着不可告人之事。

    而伏缨的目的,就是将这件不可告人之事查探个明明白白。

    此刻还不到傍晚,天色明亮,此时殊不宜进去查探,伏缨决定天黑之后再行动。

    为了保持力气,伏缨在山中寻找了一些熟透了的果子充饥,吃的半饱不饱,伏缨找了一处荒草中躺下睡觉,山腰间道观里,九座鼎炉不断生火炼制,几道浓烟飘飘荡荡地升上半空,接着被山风吹散了。

    怪不得道家炼丹都喜欢选在深山老林中,若是在闹市之中,这么大的烟不被别人发现才怪。

    看着变幻无方的烟雾,伏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后的伏缨做了一个梦,他梦到天色已经黑了,自己下去来到上清观中,准备看看这些道士在鬼鬼祟祟地炼制什么丹药,还要查探那些失踪之人的去向,结果一不小心,伏隐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动静,很快,无数道士将伏缨紧紧包围起来。

    伏缨义正言辞地向他们质问,他们在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一名老得不能再老的道士说道:“你来得正好,我们正缺人试药呢,你快来试试我们新制作好的丹药,你瞧,这丹药还滚烫着呢……”

    老道发出诡异的笑容,前来逼迫伏缨服食。

    不知为何,伏缨对这名老道害怕得很,尽管是在梦中,伏缨也知道这次查探已经暴露,现在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说道:“小爷没功夫陪你们玩,告辞了!”

    说着,伏缨纵身而起,向一座殿宇的殿顶纵去,没想到那满脸橘子皮一般皱巴巴的老道轻功却也如此高明,竟然也跟着纵身而起,并且是后发先至,拦在伏缨身前,口中笑道:“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伏缨也料到了他会阻拦自己,不过伏缨轻功高明,他暗自做足了准备,使出一招随风转的轻功,人在空中看似无处借力时,却偏偏横移了一丈多远,稳稳地落在殿宇之上,他正准备嘲讽老道几句,却想不到自己刚一转身,那老道却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原来这老道也会随风转的轻功,而且似乎比伏缨还要高明!

    伏缨大惊之下,转身再逃,但无论他怎么逃走,老道都如同跗骨之蛆般地跟在他身后,伏缨怎么都甩脱不掉他,几个回合下来,伏缨又被老道从屋顶逼了下来,而此刻周围数不清的道士已经围了过来!

    见到这些道士狰狞地面孔,伏缨想要抽剑抵抗,却发觉流萤剑怎么都拔不出来,就在这时,那老道又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伏缨面前,伏缨拔不出流萤剑,便伸手出拳向老道攻去,老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伏缨动弹不得,正要破口大骂,那老道却阴森森地问伏缨:“你看看我是谁?”

    伏缨定睛看去,这一眼看去,更是震惊,原来这老道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他师父范萦怀生前的音容相貌,伏缨大惊之下,口中惊呼:“师父,救我!”

    但那老道,不,是他师父,已经举着一枚丹药向他嘴里塞来……

    啊……伏缨惊出了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摆脱出来。

    原来只不过是一场梦,但梦中场景如此真实,让伏缨醒来后一时都无法宁定下来,他大口呼吸了几下,又调整了一下内息,这才渐渐平静,一刹那间,他蓦然想起了师父范萦怀,心中一时十分伤感,尽管师父已经走了二十多年,可是伏缨每次想起师父,都不免心生感怀。

    此刻天色昏暗,太阳早就落了山,山腰上的道观中已经挂起了风灯,那九座鼎炉依旧在燃烧炼制着丹药,山风吹来,伏缨感到有些寒凉之感。

    对于刚才的那个噩梦,伏缨也推断不出是吉是凶,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伏缨推断现在不过是酉时前后,古时酉时是傍晚鸡鸭回笼之时,也是吃晚饭的时刻,现在还不宜下去查探,伏缨决定再等等。

    就在等待的时候,伏缨坐在山上的荒草中,看着天上闪动的星光,伏缨忽然想到,那些失踪的人多半就是被上清观中的道士用来试药,自己心中早就存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不知道吃了那些丹药后的结果,所以自己被逼迫着服食丹药时,才觉得异常可怕。

    偿若那丹药吃了有益无损,别说延年益寿,增加功力,只要吃了有那么一点好处,自己何用担惊受怕的呢?

    而那丹药若是害人之物,服食之后多半会死,若是一吃就死,倒也痛快,谁人不死?可是怕就怕在吃了以后变成了废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或者服食之后变成了什么怪物,让人都认不出自己是谁来,那才可怕。

    人怕的不是丹药本身,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若是那些被掳来试药的人都已经死了,那些人会被埋在什么地方呢?庐山到处都是山石,比不得平原上可以掘坑掩埋,而这些道士又为了掩人耳目,绝不会曝尸荒野,那么他们如何处理尸首呢?

    伏缨看着道观中的那些鼎炉,心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设身处地地为这些妖道着想,处理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尸体烧掉,这样才能不留痕迹,说不定这九座鼎炉生火之物,就是那些死人的尸体。

    而用死人尸体炼制的丹药,再逼迫其他人来服食,想到这里,伏缨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

第三十一章 井中有鬼

    堪堪等到了亥时,伏缨看到依旧有不少道士守在鼎炉旁生着火,不过这些道士乃是轮流看守鼎炉,新换上来的道士看来白天已经睡过觉了,所以精神十足。

    除了这些看守鼎炉以防鼎炉下的火熄灭的道士外,其他人陆陆续续回屋睡觉去了。

    伏缨觉得时机已至,从山头上慢慢走了下来,开始对上清观进行查探起来。

    上清观的第二进院子里因为有九座鼎炉通宵达旦地炼丹,炉火照耀得整个院子里如白昼般通明,所以第二进院子绝不适宜前去查探,在山顶上的时候,伏缨也早看过了,炼丹的院子里并没有被掳走的人,显然只是炼丹之地,不用去查探。

    第一进院子则是用来接纳各地前来求道的居士,所以也不可能藏着被掳走之人。

    他要打探的事第三进院子和第四进院子,第三进院子乃是合观道士睡觉休息之地,上清观虽然不大,然则他们既然敢做出这等掳走壮丁之事,想必有些凭籍,说其中藏龙卧虎可能高估了他们,说一些道士武功高强,绝不是危言耸听,伏缨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锦鲤帮帮众所提到的金风道长,此人多半是上清观的观主,遇到时一定要格外留神。

    还有一方面,伏缨既然猜测那块山石后神秘的山洞是和道观相通的,那么在道观之中肯定藏有一个秘密的入口,他推断那些被掳走之人多半就被藏在山洞中,如今想必因为试药已经变得半死不活,但伏缨希望今日锦鲤帮送来的人,还没有开始服食,自己就能将他们救出来。

    伏缨身为金手门的弟子,夜半入户对他来说实属寻常,不过以往不是入户偷窃钱财,就是偷窃宝物,像今晚这样“偷人”的,还是头一次,所以伏缨变得无比谨慎。

    来到上清观的后墙,伏缨轻轻纵身进去,他在山上通过俯瞰,早已摸清了上清观院子里的构造,这第四进院子,也就是最后一进院子,院中几处房屋中,都是做饭饮食出恭等所用的房屋,有厨房有杂物室等等,因为已经到了子夜,这一进院落里一个人都没有,伏缨大着胆子在每间屋子里仔细查探,最后他断定就算上清观中有进入山洞的秘密入口,入口也绝不在这处院子里。

    那么只剩下前面一进院子有山洞入口的可能,那里是全道观所有道士起居生活之处,现在除了看守鼎炉炼丹的道士外,其他道士全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睡觉,辈分低一些的道士都是几个人睡在同一间屋内,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查探,而不惊动他们,自是十分困难。

    好在伏缨推断山洞的入口绝不会在辈分较低的道士屋内,伏缨蹑手蹑脚地对几个可能有山洞入口的屋子查探了一边,冒着天大的风险,结果却一无所获。

    按照八卦风水推断,伏缨找到了观主所居的屋子,伏缨知道观主乃是一位非同小可之辈,所以进入他的房间更是加倍的谨慎,唯恐发出一点动静。

    是夜明月高悬,并不是入户偷盗的好天气,伏缨来到观主房门外,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原来房门并没有上闩,门打开一道缝,伏缨就挤身进去,然后又轻轻将门关上,他的一切动作都显得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伏缨几可肯定那山洞的入口八成是在这观主的屋内,这样他才能亲自镇守密道入口,放心里面的秘密不会外泄。

    为了防止被观主察觉,伏缨进了门后就站着不动,然后侧耳倾听观主睡觉的位置,他要打探屋中的秘密,自然不能惊动观主,偿若观主是位武功高强之辈,自己就算不发出任何动静,只要接近观主,高手也会因为敏锐的感觉而受到惊动,那就容易坏了大事。

    按常理来说,观主武功就算再高,伏缨也该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再加上这里如此宁静,就算听到观主的心跳声也不足为奇,可是出乎伏缨意料的,他运用师伯项去邪教给他的耳力之法仔细倾听,却完全听不到观主的呼吸声,更听不到观主的心跳声。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别说观主乃是位修道之士,就算是他的床上躺着一只猫一条狗,伏缨也自信能够听到猫狗的呼吸,但偏偏他听不到床上的一点动静。

    伏缨逐渐适应了屋内极为昏暗的光线,他功聚双目,房间内仿佛明亮了一些,伏缨一眼就看到了观主的床,床上罩着帐子,帐子里的情形则一点都看不到。

    若说伏缨是因为紧张,听不到观主的呼吸声,那伏缨为何又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呢?

    除非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观主已经发觉了伏缨暗中潜入他的房间,所以屏声静气,克制住了呼吸声,甚至一些道行高深之辈,还能抑制自己的心跳变缓,令伏缨什么都听不到。

    若是这种情况,伏缨就有危险了,观主此刻说不定就在床上帐子后窥探着伏缨,一等他靠近了些,就会暴起伤人,令伏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第二种则是观主根本就不在屋内,只不过这种想法就连伏缨自己都不敢相信。

    半夜三更,观主不在屋内睡觉,他能干什么去?

    伏缨大着胆子又向前迈出去了两步,这样他就更靠近观主的床了,可是离得近一些,伏缨依旧没有听到观主的呼吸和心跳声。

    以伏缨对自己的自信,他断定床上要有人,自己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动静,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看起来不大可能,实则又是唯一的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观主并不在屋中。

    此时夜半,观主又没有陪着一起去炼丹,他能去哪里?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伏缨大着胆子拉开了观主床上的帐子,果不其然,帐子内被子叠放整齐,并没有人。

    伏缨先不去想这么多,为何观主不在房内,伏缨首先要找的,就是那山洞的入口,以确定入口是否就在观中屋内。

    因为屋内没人,伏缨的行动迅捷了许多,他找寻了柜子里,床底下等处,又在屋内走来走去,感觉地面下也都是实地,并没有空洞的感觉,四周的墙壁也都查看过,没有什么机关所在,看来山洞的入口并不在观主房内。

    搜寻一番无果后,伏缨蓦然想到一个问题,偿若自己疏忽了,那山洞入口就在这观主屋内,那观主说不定去了山洞里,自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屋内搜寻查探,偿若观主忽然从山洞中出来,自己岂非会措手不及地和观主打个照面?

    想到这里,伏缨渗出了一身冷汗,他趁着观主还没回来,也不敢再从房门出去,而是推开了观主房间的窗户,从窗户那溜了出去。

    观主屋后是一堵墙,中间的空隙殊不宽敞,伏缨关好了窗户,纵身上了房顶,他从房顶人字形屋脊向院子里看,想看看院内还有什么屋子有可疑之处。

    白天他见到了陈香主和两名道士从那山洞中现身,他设想若是山洞在观内的入口十分狭窄隐蔽,难以进入,这些人进出岂非麻烦?若是入口十分麻烦,怎么将那些被掳走之人带进去呢?

    所以伏缨推断那山洞的入口处应当好找,然而这个好找之处他却怎么也找不出来,这岂非怪事?

    就在伏缨又找了几间屋子,在没有惊动屋内沉睡道士的情形下,他找了各种可能之处,却依旧毫无头绪,伏缨万般无奈下,只能又翻身上了屋顶,他在屋顶潜伏下来,希望能等到观主回来,只要是观主出现之地,多半就是山洞入口之地。

    伏缨的想法没错,只不过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观主会从哪里出现。

    这是上清观的第三进院落,是道观中道士休息起居之处,院子里有两棵树,在院子的东南角还有一口井,井栏上有一根横木,看起来和寻常的井并没有什么区别,若硬要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这口井比一般的井井口大了些,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伏缨耐心在屋顶等候,到了二更前后,伏缨忽然听到院中的井里似乎传来了轧轧声响,伏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井外并没有人打水,怎么井中会传来声音呢?

    很快伏缨就明白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的确有声音从井中传来。

    更让伏缨感到骇然的是,伴随着这阵轧轧的响声,一个披头撒发的人从井中慢慢升了上来。

    看到这诡异的场景,伏缨简直吓得头皮发麻,人常传世间有鬼,可是谁都没有见过,难道自己将成为第一个见到鬼的人?而且还是从井中爬出来的鬼。

    但奇怪的事,这个披头撒发从井中出来的人身上竟然是干的,并没有从井水里出来时那种水淋淋的样子,而且随着这人的升起,伏缨才看清,这人虽然披散着头发,却并不凌乱,头发中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形象,此人身穿道袍,人显得颇为疲倦。

    就在看清了这人相貌之际,伏缨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这是人,不是鬼,非但不是鬼,而且多半是名道士,更有可能此人就是上清观的观主!

    问题是他为何从井中出现?难道说那山洞的入口就在井中?

第三十二章 暗中有人

    伏缨推断再次得到验证,这人身穿道袍,当然是名道士,而是他身上道士长袍和别的道士略有一些区别,乃是黄色道袍镶以金边,看起来颇为华贵。

    之所以断定他是上清观观主的,除了这身华贵的长袍外,更重要的一点事此人从井中出来后,就直直走向观主的寝房,若是此刻还不能判断他就是观主,那就是傻瓜了。

    伏缨千想万想,都想不到山洞的入口是在井中,观主从井中出来时身上是干的,那么伏缨判断,要么这口井是口枯井,要么山洞的入口是在井壁上,到不了井底。

    一切的真相就在眼前,伏缨此刻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就放在眼前,而且更多了一些事,比如掳来的人送入山洞要从井中进出,岂非是太麻烦了?

    转念间,伏缨就想明白了,送来的失踪之人自然不会从井中下去,而是从那块山石之后送进去,一来是为了跟上清观撇清关系,二来那块山石的开合说不定需要特殊的手法,所以被关在其中的人,偿若不被准许出来,无异于被囚禁里面。

    伏缨恨不能现在就从屋顶跳下去,然后去井中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观主刚刚回屋,还没有睡下,自己现在冒失过去,多半会被发现。

    所以伏缨耐心等候着到井边查看的最佳时机。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伏缨听到观主的屋子里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他知道观主已经睡下,通过这观主的呼吸,伏缨知道他的内力不弱,所以他需要加倍的小心,以防被观主察觉。

    伏缨如一只大狸猫,从房顶落到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动静,然后他轻轻来到井口旁,向下一看,顿时明白了观主是如何从井中慢慢升高的,原来在井中有一块木板,木板自然是由机括牵引,所以上下其中,并不如何麻烦,而且那供踏足的木板可以折叠到井壁上,和壁砖嵌栽在一起,不知究竟的人,很难一眼看出异样来。

    这口井不是枯井,井水在夜晚看来漆黑一团,伏缨围着井栏转了半圈,找到了一个角度,可也从井水中看到倒映的月亮,使得井中明亮些。

    借助这点倒映的月光,伏缨看出在井壁接近井水的地方,有一扇门,这扇门并不宽,只能容一人进出,伏缨当即决定下去看看。

    若是像观主那样乘坐那块木板上下,机括的轧轧之声定会惊动别人,所以伏缨决定徒手下去。

    这口井走近了看,比从远处看更阔一些,伏缨撑开双脚双手,踏足在井壁上,慢慢向下滑去,来到井壁上那扇门前,伏缨用双脚稳住身子,然后身子前倾,用耳朵贴在门上,仔细探听门内的动静。

    一股空洞的呜呜声从里面传来,除此之外,并没有人说话或者走动的声音,看来里面暂时是安全的,而且恐怕也没人想着在里面把守,伏缨一推那扇门,那扇门却纹丝不动,伏缨心道,难道门在里面被挂住了?

    伏缨又加了点力,那门还是一动不动,伏缨不敢再加力,怕将门推烂惹出动静,他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门如何打开,他仔细观察了门的两侧,忽然差点失笑出声,原来这扇门并非是向里面推开的,而是向外面拉开,只因为门上没有把手,所以伏缨才会有此误会。

    他用掌心贴在门上,内力到处,缓缓将这扇门打开,门内传来一股阴冷的风,伏缨知道这是山洞中的空气涌出所至,并非是什么森森鬼气,门打开后,他一脚踢在井壁上,接着反弹之力,人如同一条泥鳅般滑入洞中。

    洞内漆黑一团,但伏缨还是果断地将门关上。这时洞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伏缨慢慢摸索着向前走,转了两个弯,洞内终于传来一点亮光。

    这道山中甬道乃是天然形成,道观中的道士怕是无意中发现了此地,又人为地加以修葺,所以山洞中才有这么多转折,若没有天然山洞做基础,只靠人力万难挖出这么长的一个洞来。

    伏缨暗中推断过,这道山洞若是从这口井出发,一直到那块大石之后,不算转折,单是直线距离就要超过半里地,他慢慢向前走,已经能够听到一些声音。

    洞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所谓的声音并非是人说话的声音,而是一种粗重的呼吸声,就像一个人为了体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强忍着疼痛时所发出来的呼吸声。

    再经过一道转折后,狭窄的甬道变得宽敞起来,山洞的石壁上挂着几盏油灯,通过灯光的照耀,伏缨看到有一个像洞壁内凹进去的石室,石室外是一扇和洞壁平齐的铁栏杆,铁栏杆上有个铁门,此刻铁门当然是锁住的。

    而那粗重的呼吸声,就是从铁栏杆内的石室中发出来的。

    伏缨前后看了看,并没有道观的人在这里把守,看来观主对这里的防守极为自信,并不担心铁栏杆石室中的人会逃出来。

    而石室中所关着的人,自然就应是长江两岸失踪的人了。

    据伏缨所知,失踪之人已达数十人,上清观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还好老天有眼,让他伏缨找到了这里,道观观主的自负,正给了伏缨机会,现在伏缨认定,自己只要将这铁门铁栏杆打开,就能将那些被囚禁的人释放出来,他们自然不会沿着井壁返回,而是从山洞的另一端,退开大石头出去。

    伏缨心中盘算已定,便现身来到铁栏杆前,透过铁栏杆,伏缨看到了栏杆后的人,他心中呆了呆,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原来被关在石室中的人,只有三人,这三人都转身面向石壁,口中嗬嗬粗喘,仿佛是对自己被关在这里而暗自叫屈。

    伏缨既然知道有几十人失踪,而这里只有三人,若是先将这三人救出,伏缨怕由此打草惊蛇,其他人便就不出来,然而若是现在不救这三人,他又担心其他的人已经因为试药而死,自己此刻不救他们,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两难之选,让伏缨一时难以做出抉择。

    好在石室中的这三人虽然委屈,却并没有看到外面的伏缨,伏缨决定先不救他们,而是沿着山洞走一遍,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石室,偿若山洞中有很多这样的石室,那么他就能一起将人救出,也就不用犹豫了。

    经过这间石室,伏缨继续向前走,越离开那有油灯的地方,前面越是黑暗,伏缨又跟着找到了两间这样的石室,其中一间石室中似乎也站着两个人,另一间石室中则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伏缨继续前行,很快又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他沿着石壁摸索着前行,以防碰到突然出现的石头什么的,毕竟石洞内并不平整,而且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若是一头撞在一块石头上,那才叫冤枉呢。

    伏缨感觉又向前走了几十步,忽然,他一直摸索着冰凉坚硬石壁的手忽然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因为眼前一片漆黑,伏缨也不能确定这柔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蓦然出现这个变故,伏缨浑身一震,人向后退出一步,同时口中低喝道:“是谁?”他一时不能肯定这柔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能大致估计十个人。

    过了一会,前面没有半点回应。

    伏缨压低了声音又说道:“再不说话,我就点火折子了!”

    恐怕伏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出来,好像对方很怕火折子,或者再跟对方商量要不要点燃火折子一般,显得很傻,他不等对方回答,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将其打着。

    火折子的火光将黑暗驱散,漆黑的山洞被照亮,虽然火光并不怎么亮堂,但伏缨还是因此看清了眼前他刚刚摸到的东西。

    那不是别的,分明就是个人!

    但让伏缨感到倒抽一口凉气的是,他竟然无法判断出这是死人还是活人。

    若说是死人吧,那人偏偏是站着的,而且脸朝着石壁,伏缨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看得出此人的眼睛是睁着的,只不过十分空洞,而若说他是活人吧,此人却似乎连呼吸都没有,空洞的眼神更和死人无异。

    伏缨跟他说话,他也并不搭理,何止不搭理,简直是对伏缨的话充耳不闻,一点反应都没有。

    火折子的光逐渐微弱,伏缨却像被吓呆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蓦然见到此人站在漆黑的山洞里,不知是敌是友,就连此人是死是活都看不出来,眼前的一切所展现出来的怪异,让伏缨感到不真实,仿佛是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中。

    伏缨吹熄了火折子,他当机立断,向后折回,从那第一间石室外洞壁上取下一盏挂着的油灯,然后向前去,他要看看那名站在漆黑中的人是死是活。

    等他带着油灯回来后,那人依旧直挺挺地站着,伏缨伸手去拉了拉那人的手臂,那人的手竟然向后一缩,从伏缨手中挣脱出来,力气颇大,伏缨不想和此人起争执,因此任由他将手抽走。

    仅凭这一件事,伏缨就知道此人活着,没有死,死人哪里会有这样的反应?

    伏缨低声说道:“原来你没死,那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你是谁?是上清观的道士么?”

第三十三章 洞中惊魂

    奇怪的是,此人对伏缨的话还是一个字都不肯回答。

    伏缨推测,他若是道观的人,负责在这里看守,见到自己这陌生人,早该发出警示了,再不济也该因自己而露出敌意,可是此人除了挣脱一下伏缨的一抓,其余便和一尊泥塑木雕没什么区别。

    诡异之地见到诡异之人做出诡异之事,伏缨只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

    伏缨尝试着在那人眼前挥了挥手,正常人见到别人伸手出来,眼睛总会下意识地闭上,但是这人毫无反应,伏缨推断此人是没有了意识,他猛然想起锦鲤帮帮众说过的活死人,看来,这种情况多半就是活死人的样子。

    若是服食了丹药后变成这种活死人,显然说明了丹药有毒,道家修炼丹药,为的是延年益寿增强体魄,想来谁也不愿意变成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

    想起这些人大都有家室妻儿老小,很多人都是家中顶梁柱,却被上清观的妖道给变成这样,伏缨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转身就要去找那些妖道问个明白。

    就在他转身之际,伏缨忽然想到,不对,若是这样,丹药炼制失败,那么上清观的怎么会将这同一种丹药给不同的人服食?一个人的服食就足以证明丹药有问题,每多用一个人服食,就多需要一名壮丁,也就增加一份风险,这些道士不可谓不知,可是他们宁可冒险行事,岂不说不通?

    想到这里,伏缨心中隐隐有了一种可怕的结论,那就是丹药没有炼制失败,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但这些人都成了失去神志的木偶一般,不,他们连木偶也不如,木偶还知道动弹,他们却一动不动,道士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而整个山洞中只有这六个服食丹药的人,那么其他的人呢?

    真像他推测的,都因服食丹药而毙命,即使这些人被焚烧了,也总有残骸留下,所以要想证明这一点,就要找出死去之人的残骸,如果找不到,那么这些人便有还活着的可能,数十人并非少数,这些人如果还活着,又会在什么地方?

    其实就算是掩埋残骸一事,在别处或者还容易,在这满山皆是山石的庐山上,要掩埋几十人的残骸,可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若说是丢弃在一个山洞中,倒还说得过去。

    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伏缨决定还是先耐着性子等候,至少在这山洞中的六个人将会何去何从,伏缨可以查探明白。

    想到这里,伏缨又悄悄离开了这里,而洞中这六名失去神志之人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对伏缨的离去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井中离开后,伏缨检查了一下,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才又在上清观左近查探有没有死后又被焚烧的无辜之人的骨灰之类,但是他寻找了好久,一直到天色发白,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只得先离开了这里。

    清晨,伏缨下了庐山,在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伏缨吃了一顿饱饭,然后买了一些干粮和清水,又回了上清观那座山头,找了隐蔽处潜伏起来,他认定了山洞中六人去向能够决定其他所有人的去向,因此他耐着性子,做足了查看明白的打算。

    可是,上清观中道士的表现却有些古怪,一连两日,道观中的道士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唯一扎眼的,还是那九座鼎炉,日夜焚烧不停,每夜伏缨在观主从井中出来回去休息后,他就在道观附近寻找可能的抛洒骨灰尸骸之处,却始终一无所获,但伏缨却心中渐渐放下心来,没有尸骸,那么那些人多半未死。

    死毕竟是一种无法挽回的罪恶,若是这些人还活着,无论遭遇了什么,都还有拯救的可能,这些人的亲眷还在家中等候着他们。

    然而这些人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

    这几日伏缨留在山头上查探,也感到有些疲倦,他不敢深睡,怕这些道观中的道士们会在他熟睡之际,将山洞中的六人带走,再加上每天夜里伏缨到上清观附近自信查探,再强健之人,也有疲倦之时。

    转机发生在第三日,这一日鼎炉中的丹药似乎练好了,竟破天荒地停了火,身穿黄色道袍的观主带着几个人一个鼎炉一个鼎炉的查看,等到鼎炉冷却下来后,他们从鼎炉中拿出不少丹药出来,装到一个葫芦当中。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是江沙帮的人又送来两名壮丁,以供道士试药,伏缨在暗中看到了那天见到的一年长道士和一年轻些的道士下入井中,来到半里地外的山洞另一端接待了他们,他们将两名壮丁送入山洞,给了江沙帮一些银票,然后江沙帮的帮众随即离开。

    伏缨知道这两人恐怕就要被送去试药,他不忍再看无辜之人被丹药残害,正准备跳出来指责他们的恶行,却又看到原来山洞中六名失去神志之人被几名道士从山洞中驱赶出来,然后带着他们向山下行去。

    这么一来,伏缨只得先打消拯救那两人的念头,而是跟在了这些道士身后,要看看他们会将这六人押送到什么地方去,只要知道了这六人被送到何处,那么其他的失踪之人,也都会有了着落。

    两名无辜之人的性命虽然重要,但伏缨无法分身,他权衡利弊后,觉得数十人的下落总胜过两人,孰轻孰重显而易见,所以他只能先跟着这六人的去向查去,同时心中盼望那两人不会这么快就被喂下丹药。

    押送六人的也是六名道士,算是一人看守一个,一行十二人慢慢走下山去,伏缨一路跟随,他看得出那六名失了神志之人十分驯服,似乎连一点主见都没有,就算是驱赶骡马前行,有时候骡马还会有些脾气,可是这些人之顺从,令伏缨想起了三国时期,诸葛孔明所制作的木牛流马。

    若非是木头人,怎么会连一点意识都没有呢?而且这些人似乎也并不需要休息,途中这六名道士觉得疲倦了,在一旁的石头上坐着休息,这六人也只是在旁边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

    伏缨在山洞中见到这六人时,这六人就是站着的,若是从那时候算起,到如今,这些人已经站了三日三夜,难道这些人服食了丹药后,连一点疲倦都不会有么?

    下了山后,六名道士仿佛怕惹人注目,所以专挑荒郊野地人迹罕至之处走,伏缨只分辨的出这些人行走的方向是往东南,具体却不知是什么地方。

    距离九江府不远有一片大湖,是为潘阳湖,六名道人带着六名失了神志之人来到湖边,找了一条渡船,十二人一同上船,看样子是准备渡过潘阳湖,往对岸而去。

    潘阳湖湖面宽数十里地,若是被这些人撇下,到了对岸后,他们不知会走向何处,还如何寻找?伏缨眼见左近再无别的船只,只得行险,他不顾道士和船家对他的疑心,从一旁的树林中冲出来,对船家喊道:“船家,不知道能否捎我一程?我往湖对岸有急事。”

    这船家的船乃是条渔船,船舱宽阔,十多人上了船也不见局促,多带上伏缨一人本也没什么,但这船家显然是和道士相识,且听从他们命令,因此不便做主,只去问这些道士。

    伏缨醒悟,这船家多半已经被道士给收买了,否则常人见到这六位失去神志之人,定会露出惊诧的神色,但这船家显然运人运惯了的,对这些诡异之事视若无睹。

    一名道士显然不想节外生枝,便想出言拒绝。

    伏缨见状抢先说道:“我看诸位都是有道之士,还请仙长们行个方便,我这里有十两银子,愿意作为船资,还望应允。”

    十两银子不在少数,船家的这条船也不过值这么多,伏缨许以重金,反倒惹起了道士的怀疑,一名道士问道:“你出这么多的银子前往对岸,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急事?”

    伏缨胡诌道:“在下受到家中急信,说景德镇沈大户的幼女要跟我定亲,限我两日内归家,否则迟恐生变,人都说沈大户的这位女儿貌美如花,且嫁妆丰盛,提亲之人不在少数,还有不少条件比我好的官家子弟,偿若我去得迟了,这门亲事被外人横插一杠子,我岂不空留终身之憾?因此非要着急过去相亲不可,还望几位仙长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

    听到伏缨说是要和人结亲去,而结亲之人又是身家丰厚的美人,所以才愿意出重金商船,几名道士都有些将信将疑,几人商量一番后,似乎觉得这十两银子不是少数,不如就捎他一程,大家都有好处。

    其实伏缨的理由也有经不起推敲之处,但这些道士显然缺少江湖经验,虽然他们对伏缨的话还未能尽信,可是想着他们这么多人,伏缨不过独自一人,便放下了戒备,一名道士对伏缨道:“我们捎你一程也无不可,可是你必须老老实实待在船舱中,不能惹事才行。”

    伏缨大喜,他心道,只要你们肯让我商船,什么事不好商量?但上了船之后,老子又岂会听你们的摆布?表面上伏缨自然做出诚恳的样子道:“放心,我这人一向尊重有道之人,有几位仙长在此,怎会惹事?”

第三十四章 花言巧语

    上了船后,伏缨首先按照道士的要求,来到船舱中坐下,船家立刻摇桨开船,四名道士也进入船舱,留下两名道士和那六名失去神志之人在甲板上。

    伏缨首先谢过道士的搭载之情,看着四名道士直勾勾地瞧着他,伏缨醒悟过来,答应给他们的十两银子还没给,他陪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十两的银元宝来,递给其中一名道士。

    这名道士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满意地将银元宝放入自己囊中。

    伏缨故作惊讶地问道:“这钱不是要给船家的么?”

    这名道士因为得了银子,对伏缨的态度颇为改观,他耐心跟伏缨解释道:“这艘船其实使我们道观出资购买,船家只负责载我们渡湖,平时打渔的收入都归他所有,你说这钱是该给我们呢,还是给他呢?”

    伏缨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道士做出这么古怪的事,船家连问都不问,他心知肚明这些道士做出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必须要掩人耳目,所以才这么神神秘秘的,若是用了别人的船,想必他们就算给船家银子封口,他们也是不放心的。

    湖光粼粼,潘阳湖上烟波浩渺,一条渔船在其中行驶,并不显得惹眼。

    道士们似乎对伏缨没有了提防,一名道士取笑了伏缨几句,什么洞房花烛夜之类不堪入耳的话语,和伏缨称呼他们为仙长之称大相径庭,不过伏缨故作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样子,没敢反驳。

    一名道士指着湖水中的一座小岛道:“这片湖水单单被称之为落星湖,几位师兄可知道落星湖的含义?”

    另一名道士说道:“当然知道,传言这湖中的岛屿乃是天上星星落下来形成,所以附近的百姓便如此称呼,可是这样?”

    那名道士点了点头道:“不错,很多人常说天上有仙女,有什么文曲星,前面这座岛形似一只绣花鞋,所以被称之为鞋山,既然是绣花鞋,我看多半不是什么文曲星掉下来,多半是仙女星,掉下来后鞋子掉了,形成此山。”

    伏缨听他的歪理邪说倒也有两分道理,心道就算是仙女落下来,鞋子化为了鞋山,也不应是这么大啊,就算仙女不是三寸金莲,也该当……嘿,自己想到哪儿去了。

    哪知道这道士说了没几句,忽然话锋一转,促狭地说道:“仙女从天上掉下来,没有了鞋子,那白白嫩嫩的双脚……”说着,此道淫邪地笑了起来,更用手肘碰了碰伏缨,对他说道,“我看你去相亲的那名大户人家的闺女,说不定就是天上仙女所化,那你可有福了。”

    伏缨闻言大怒,这几名道士先是调笑了一番什么仙女下凡,接着将这些难听的话引向他凭空编造出来的相亲对象,可说几人内心不堪之极了,不过他原本就是在骗道士,所以只跟着赔笑两句,一副不敢反驳的窝囊样儿。

    这几名道士见他不敢说什么,愈发得意起来,他说道:“不知道居士身上还有没有银子,我这王师兄最擅长算命,让他给你算算姻缘,包你能玉成此事,怎么样?”

    一名道士刚要说:“我如何懂得……”接着似乎醒悟过来,看来那名道士是想骗伏缨身上的银子,他胡乱说几句,伏缨信以为真,就能将他的钱骗到手,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推算姻缘乃是我最拿手的本事,你若想跟小娇娘成就这一番美满姻缘,便让我给你算上一算,你能坐上我们这条船,那真是福缘不浅,千万别因为舍不得一些身外之物,错失了良缘。”

    伏缨对这几人丑恶的嘴脸简直不忍卒视,不过他既然要不动声色地打听那些失踪之人的去向,就不能不顺从着些,他明知这些人的意图,却还是故意问道:“不知道这位王道长怎么才能算出我们是否能够成就姻缘呢?”

    这位姓王的道士说道:“唔,先告诉我你们二人的生辰八字,我给你们推断一下。”

    伏缨故意说道:“我们连提亲都没过,我那里知道人家姑娘的生辰八字?”

    姓王的道士故意蹙了蹙眉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看看你的手相,通过手相也能看出祸福吉凶。”

    伏缨伸出手来让他看。

    姓王的道士装模作样地说道:“男左女右,给我你的左手。”

    伏缨只得再伸出左手,他心道我看你们能捣出什么鬼花样来。

    这姓王的道士翻开他的手掌,对伏缨说道:“这道线是命运线,这道线是事业线,这道线才是婚姻线……”

    伏缨听他说得也似模似样,正要开口询问自己此行的状况,异变突起,他的左手穴道忽然被这位姓王的道士扣住,身后的三焦俞穴也遭受重重一击,好在伏缨手掌被扣的同时,他勉力将身上的要穴移开一点,三焦俞穴虽然被点,却并没有点中。

    三焦俞穴乃是人背后大穴,被点中后会全身酸软委顿,几名道士怕只点这一处,不能控制住他,又点了他魄户穴和风门穴两处要穴,这两处要穴也被伏缨移到一边,只不过点他穴道的道士下手很重,虽然没有点中这三处要穴,三处要穴也受到震动,伏缨全身一麻,瘫软在椅子上,他惊呼道:“你们准备干什么?”

    一名道士冷笑道:“干什么?这句话该我们来问你才是,我问你,你花言巧语地跟我们上船又是何意?”

    伏缨心中暗暗叫苦,原来自己早就被这几名道士看破,可笑自己还笑他们愚蠢,想不到受愚弄得却是自己,他三处穴道受到震动,一时真的动弹不得,伏缨怕这些人骤起杀意,唯一的办法只有拖延时间,他说道:“我真是前去相亲的,几位仙长……”

    其中一名道士打断他的话道:“我们上船之地,周围方圆数里内都没有人家,你若是准备渡过潘阳湖去,再往南走几里路就能找到渡口,为何偏偏在那荒僻之地,非要上我们的船不可?你现在动弹不得,小命落在我们手中,若是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们下手毒辣,宰了你喂鱼!”

    伏缨闻言,登时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他对这里地形不熟,所以自从自己准备搭船开始,这些人就知道他有问题,而最终几名道士让他上船,恐怕就是为了询问他意图为何。

    他一边暗中运气冲击穴道,一边口中说道:“几位仙长明鉴,我……我的确不是为了去相亲,而是……”

    这几名道士听他承认了撒谎,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道:“而是什么?”

    伏缨胡诌道:“我,我原本是九江府卢大人家的护院家丁,前两日有人托卢大人办事,给他送了不少钱财,小人一时见钱眼开,就偷了过来,结果被卢大人发觉,派人捉拿我,我慌不择路,跑到了这里,希望能乘坐几位仙长的船逃出生天,为了怕几位仙长认定我偷窃,不肯让我上船,我才编造了到湖对岸相亲的谎言……”

    听到伏缨的解释,这几名道士仍然有些疑心,姓王的道士问道:“九江府卢大人?哪个卢大人?”

    伏缨原本就是胡诌用以拖延时间的,他料定这几位道士也不会尽知就将府官家的姓名,便接着胡诌道:“卢大人就是户部的卢大人啊,几位仙长难道不知道卢大人的名头?”

    一名道士说道:“我们自然知道卢大人,不过,你既然偷窃了卢大人的钱财,我们乃是修道之人,这般和你同乘一船,难免落得个包庇的嫌疑……”

    伏缨故意说道:“还请几位道长大慈大悲,偿若小的要是被卢大人捉回去,定会被活活打死,请几位仙长救命!”

    一名道士故作沉吟了一番,然后对伏缨说道:“要我们救你一条狗命倒也不难,你先跟我们说说,你从卢大人家偷走了多少钱财?”

    伏缨知道这几名道人是见钱眼开了,他故作有些不舍地说道:“没有多少,不,我没有细点,约么三千多两银票吧。”伏缨虽是信口胡诌,但他平时随身带着数千两银票,此刻怀中就有这么多。

    一名道士伸手到他怀中摸索,从他身上找到一叠银票,他随手翻了翻,四名道士恐怕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票,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姓王的道士用眼神询问其他道士,是将伏缨抛入江中的好,还是送到对岸,让他自生自灭的好。

    另一名道士想了想,他问伏缨:“原来这些银子都是赃物,唉,我们有一个保你性命之法,就不知你肯不肯应允。”

    伏缨感到三处受到影响的穴道在他一息功真气的冲击下,已经逐渐通畅,一旦他穴道畅通无阻,他又怎会担心这几名道士?他随口说道:“有什么能够保住在下性命的办法,请仙长教我。”

    这名道士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几位向来跟九江几位官爷有些交情,你偷了卢大人的银子,他所恼怒的事钱不见了,我们可以帮你将这些银票还给卢大人,就说你一时猪油蒙了心,此刻良心发现,又不敢亲自去见卢大人,因此托我们将银票还给他,你自己则远离此地,隐姓埋名,我们也不去告发你,那卢大人找回了银票,自然也就不会再追究你犯的罪,你和卢大人两相欢喜,就不知你舍不舍得?”

    伏缨知道这几名道士花言巧语,什么将银票带回去送还卢大人,定是他们见钱眼开,准备私吞了这些银票,他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过了一会,才断然下定决心道:“性命和钱财,自然是以性命为重,只是有劳几位仙长替我奔波一趟了。”

    那名道士笑道:“是啊,我们还要替你奔波一趟,你小子遇到我们,真是福缘不浅呐。”

    伏缨心中暗骂,这几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三十五章 心怀叵测

    此时伏缨滞涩的经脉已经通畅,完全不必再受这几人制约,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企图通过这几个人的言语中,能够得知他们的去向。

    但这几名道士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牵扯重大,又怎会在外人面前吐露真相?

    伏缨顺着那名道士的话,假装有些不舍的看着银票,口中说道:“恐怕卢大人对于失窃了多少银票,自己也并不清楚,几位仙人,此刻小人身上连一星半点的银子都没有了,还望几位仙长眷顾,给小人一点盘缠。”

    那名道士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是贼心不死,用钱财换你一条狗命,已经让你得了便宜,你还不知足么?”他们得了便宜,反倒说伏缨得了便宜,世道上常有这种贼喊捉贼之事,原也不足为奇。

    伏缨叹道:“虽然如此,可是在这灾荒之年,我身无分文,恐怕也是名不长久……”他并非真想要什么一点银子,这三千多两银票他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这点银子?他之所以这么计较,就是为了让几人相信他的身份的确是卢大人家的家丁,偿若表现得太过大方,反而令这些人疑心。

    另一名道士说道:“孙师弟,看他这么可怜,就给他百十两银子便是,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就跟卢大人说,只得这么多,卢大人看在咱们修道之人的面子上,当也不会说什么。”

    那姓孙的道士有些扣扣索索地说道:“姜师兄就是心慈,你也不想想那做官的人何等精明,少了百十两银子,他岂能发觉不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伏缨,口中说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救了你的性命,还要为你遮掩,唉,真是好人难当啊。”

    看着伏缨不接银票,这位姓孙的道士笑道:“是我忘了给你解开穴道,我们是看你来路不明,所以有所防备,你千万别将我们看成杀人劫财的贼道士!”说着他顺手给伏缨被封的穴道点了几下。

    伏缨的穴道本来就自己冲开了,这几下解穴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伏缨顺势起了身,急忙从孙道士手中将那张银票夺了过来,显得十分猴急,那姓孙的道士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几名道士也跟着微笑,这笑都是发自内心之笑,显然他们认定自己这一趟白得了这么多银钱,而这个财主却只得一百两银子,自然是心中喜悦,难以掩饰。

    伏缨故意不去看甲板上那些神色木然,失去神志之人,更不会出言询问,现在他已经成功地跟这些上清观的道士一起乘船而去,而且释了他们的疑心,若是再惹得这些人对他的身份来历有所怀疑,只会横生枝节。

    此事若关于别的,伏缨早就将这些人制住,加以严刑拷问,但事关数十人的去向,他丝毫不敢大意,万一这些人宁死不屈,不肯吐露真相,自己那就是弄巧成拙了,而且一旦打草惊蛇,那些人明明还活着,若是受了惊,为了掩盖证据,将这些人都宰了,再来个毁尸灭迹,到那时候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因此他宁可此时忍辱负重,等到了岸上再暗中对这几名道士追踪行迹便是。

    那被称为姜师兄的道士显然是这几名道士中颇有人性的一位,他对伏缨道:“你上了岸后,就即刻离去,千万不要再回来了,就算我们将你偷来的银钱还给了那卢大人,可是他白白担心了这么长时间,又大费功夫来追捕你,你若是再回来,被他遇到的话,恐怕……”

    伏缨心下冷笑,他焉能猜不到这些道士要私吞这三千多两银子?偿若他真是什么卢大人家看家护院之辈,听到这名道士的一番话,自然会心生感激,这名姓姜的道士这么说,一来是给他卖个好,二来也怕他回来后同卢大人质问起来,他们私吞银两的事便会因此败露。

    那卢大人不过是伏缨捏造出来的人,至于九江府自然没有这么一位姓卢的又主理户部事务的官员,看来这姓姜的也并非真正的好心,多半有些笑面虎之类的性子,不过他主张给伏缨一百两银票,伏缨还是有些感激他的,他做出感激状,对这位姓姜的道士说道:“是是是,我此番离去后,打死我也不会再回来了,卢大人自然是恼我的,小人又能有几颗脑袋供他折腾?那自然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小人有了这一百两银子,找个偏僻的地方,开个饭馆,平平稳稳地终老就是了。”

    姓孙的道士,也就是在伏缨身后点了他三处穴道的人,听到伏缨的话,暗中放松了下来,他的一举一动虽然轻微,可是却瞒不过伏缨,伏缨心中一凛,知道直到此刻此人才真正对自己放下心来,刚才他暗中说不定早定下了杀人灭口之心。

    伏缨和这几人勾心斗角,都令对方以为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所谓有缘修得同船度,放在这几人身上,那真是讽刺至极了。

    好在这些人最终相信了伏缨的一番胡说八道,伏缨也没有再横生枝节,一行人平平安安地来到潘阳湖对岸。

    上岸前,几名道士又叮嘱了伏缨一番,让他速速远离,上了岸后,又先看着伏缨离去,这才动身将那些失了神志之人驱赶上岸,然后径向东南方向行去。

    伏缨虽然当着这些人的面离开,可是当然没有走远,他远远地绕了一圈后,又折了回来,在暗处追随在这些人身后。

    这些人所行之处,依旧是偏僻无人的荒山野岭,这么一来,反倒便宜了暗中追踪他们的伏缨,偿若这些道士循着官道大路行走,伏缨跟踪起来自然麻烦。

    行到傍晚时,这些人在一处山林的避风处停下来歇息,伏缨也随之停下。

    几名道士生了堆篝火,围坐在一起烧了水,又拿出干粮分食,同时口中大肆谈论今日遇到伏缨这个财主之事。

    三千多两银子,被这六名道士瓜分,每人得了五百多两银子,自是人人兴奋,姓孙的道士还有些埋怨姓姜的道士:“若不是姜师兄滥充好人,咱们还能多得一百两银子。”

    姓姜的道士解释道:“孙师弟就是目光短浅,这一百两银子你道是平白无故给他的么?偿若咱们不给他这点银钱,他少不了会将咱们的事说给别人听,此后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咱们给了他这一百两银子,他有了去处,心中感念咱们行善,便会闭口不言,正所谓花钱买个平安,咱们得到这些钱也踏实,何况一百两银子分到咱们六人头上,每人不过十多两银子,多着十多两银子不多,少这十多两银子不少,何苦留下这个隐患?”

    姓孙的道士不以为然地说道:“所以我说姜师兄心善,咱们要他不乱说话,最安稳的办法就是杀了他灭口,不必你给他一百两银子稳妥?死人还能跟别人说是咱们拿了他的银子么?就算那卢大人派出来的人找到了他的尸体,也会认定他身怀巨资,路遇劫匪,被劫匪抢了钱财又谋害了性命,又怎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姓王的道士劝慰道:“谋财害命,毕竟不是我辈修行之人能做的事,姜师兄这么做,也并无什么不妥,毕竟咱们手上没有沾染鲜血,平白发了一笔财,还去理会什么?我说大家也别争吵了,咱们凭空得了个富贵,先想想怎么花才是。”

    说到这里,几名道士又兴奋起来,纷纷打起了自己花天酒地的算盘。

    伏缨在一旁听得甚是无趣,听到姓王的口口声声自称什么修行之人,心中不禁升起鄙夷之心,奶奶的,骗了老子的钱,还能厚着脸皮这么说,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些人混吃混喝一通,然后各自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幕天席地地纷纷睡去,丢下那六名失去神志之人不离,伏缨这才发觉,这些人不吃不喝,而且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没见这些人坐下或者躺下休息,情景十分古怪,怪不得这些人会被称为活死人,这些人虽然活着,却和死人没有多少区别。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不需要吃饭。

    伏缨见这些道士沉沉睡去,也跟着睡去,只不过他睡得很浅,既为了防止自己熟睡后打鼾惊动了他们,又担心这些道士半夜忽然离去,一夜都似乎处在半梦半醒间。

    凌晨时分,伏缨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他通过窥探,看到这些道士还在沉睡,并没有连夜离去,放下了心事,自己这一夜的休息完全谈不上踏实,为了保持精力,伏缨坐起身来,练了两大周天的一息功,又练了两大周天的百川功,直到东方大白,远处鸡鸣响起,他才收了功,此时的他精神充沛,连日的疲倦一扫而空。

    直到此刻,这些道士才陆陆续续地起了身,他们匆匆吃了干粮,便准备上路。

    上路之前,一名道士分别给这六人喂了一颗丹药,这可丹药究竟有什么古怪,伏缨不得而知,却由此直到,这些人不用吃饭不用喝水,每日服食丹药,便足以为生。

    此后几日,这些道士依旧是沿着荒僻之地赶路,赶路的方向偏东少些,主要是偏南,遇到城镇,他们甚至夜行晓宿,以避开别人的注意,伏缨紧紧跟在后面,怕失去了这些人的踪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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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