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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三清福地

    这一日,几名道士如同湘西赶尸人一般,驱赶着这些活死人来到一座山头,眼看着夕阳西下,几名道士又找到了一片空地,升起火堆来,准备在此过夜。

    经过这么多天,伏缨对这种情况早已视若寻常,看着这些人行进的方向,他首先推断这些人前行的方向是龙虎山,毕竟龙虎山乃是道家圣地,从汉朝开始,张道陵修道炼丹大成,被尊为张天师,并为其修建了天师府,此后张天师子嗣一直承袭着张天师的称号,在龙虎山上修行,炼丹当然也是其修行中重要的一个环节。

    此时的张天师声望虽然不如以前,但祖上威名谁都不敢轻视,更将修道的张家和圣人孔丘并成为南张北孔,龙虎山也成为正一道天师派的祖庭,故而这六名道士偿若驱赶活死人去龙虎山,伏缨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可是随着行程渐远,伏缨也觉得目的地不像是龙虎山,而是又偏东了些。

    从龙虎山往东不远,便是另一处炼丹的圣地,三清山。

    三清山虽然不如龙虎山张天师这么天下知名,但要是提到了晋代炼丹的始祖葛洪,那便是人尽皆知。

    山因人而知名,龙虎山因张天师而名闻天下,三清山也是因为葛洪,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披上了一层道教的外衣,三清山又名少华山,只因山上玉华、玉虚和玉京三座山头,如同道家中的太清,上清和玉清三位真人打坐练道,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三清山之名。

    三清山上有老子宫观,老子宫观被称为三清福地,就是建立在葛洪当年炼丹的地方,葛洪炼丹所用的那口井,至今千年,从无干涸之时,据说葛洪当年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炼丹,就是因为这口井于道家炼丹多有裨益之故。

    事到如今,天下灾祸连绵,民不聊生,炼丹本就是吃饱喝足后,建立在生存上的更一进步的追求,如今饭都吃不饱,何谈修身养性地修行练道呢?所以三清山上道观香火已经衰弱。

    通过这几日的暗中跟踪,伏缨已经看出这些人的目的多半就是三清山,这些人服食了丹药,徒行数百里地,,再到三清山干什么?难道说三清山上还有他们的同伙也练了什么丹药,还需要这些人继续服食?

    伏缨思之不通,便想着继续追踪,看看他们最后再捣什么鬼。

    是夜秋风贯体,寒月当空,这些道士都冻得瑟瑟发抖,夜里也是围着火堆入睡,但那六名活死人却似乎并不怕冷,依旧如同僵尸般直挺挺地站着。

    半夜时分,就连伏缨都已经昏昏睡去,一阵嘈杂之声传来,伏缨首先被惊醒,他们所处之地乃是一座无名山丘的半山腰处,嘈杂之声乃是从山下随风传来,伏缨身在高出,向下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原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这边行来,看火把数目,当有上百人之多。

    伏缨一时也看不出这些人的来路,若是行军路过此处,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人,若是寻常商旅,即便是在灾年,也不会这么多人一同打着火把赶路,行商常有结伴同行之事,但夜半行路,都是尽量不惹人瞩目,如今这百十号人明目张胆地打着火把前行,看来不像是怕是之人。

    更令伏缨惊疑不定的是,这些人径直向距离他不远处的那些道士行来。

    难道这些人是和这些上清观的道士一伙的?

    就在伏缨捉摸不定时,这些道士也被惊醒,他们看着山脚下冲他们而来的这上百人,姓孙的道士喊道:“不好,这些人似乎是冲着咱们来的,快走!”

    姓姜的道士说道:“此刻再走,已经来不及啦,何况这些活死人赶路不快,迟早要被追上,还不如看看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那六名失去神志之人,伏缨推测他们是活死人,但从道士口中提到,这还是头一次,看来伏缨所料不错。

    姓孙的道士有些惊惶地说道:“奶奶的,我就知道咱们得到这么多银票不会这么容易,这些人难道是九江府卢大人派来的人?”修道之人口出市井脏话,倒让伏缨听得一怔。

    姓王的道士也骂了两句,然后说道:“走不了啦,难道那小子看出来咱们想要私吞银票,因此回去状告了咱们?”

    其他道士也纷纷议论,有的道士提议他们不妨先将银票藏起来,这些人找到他们后,他们来个抵死不承认。

    可是姓姜的道士却说道:“银票藏起来容易,但咱们运送活死人的事,就不免暴露了。”

    开始时,伏缨也因为姓孙的道士推断这些人是由卢大人所派,可是他转念一想,这卢大人乃是自己杜撰出来的,既然根本就没有什么卢大人,又何谈是卢大人所派呢?

    在伏缨的心中,他认定这些人可能是和三清山道观的道士有仇之人,又打探出道观的道士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们提前收到消息,所以前来堵截。

    也有可能是哪个失踪之人,家中十分有势力,所以派人追踪至此,可是这些道士行踪诡秘,自己即使暗中紧紧跟踪,尚怕失去了他们的行踪,这些人又怎能在这些道士离开庐山这么久,忽然赶上?

    几个推测都并非足以自圆其说,伏缨心道,反正这些人转瞬即至,自己何用浪费精力思索,直接静观其变就是。

    那六名道士经过商量,最后都决定先将银票找个不起眼的石缝中先藏起来,然后再随机应变。

    伏缨怕这些人无意中发现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计划,便找了一棵浓密些的大树,纵身而上,藏身其中,虽然深秋树叶已经落了大半,但深夜中,若不仔细寻找,谁也看不出树上藏着人。

    很快,这些打着火把的人就赶上了山,将六名道士和六名活死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等到这些人感到,伏缨才看出这些人并非一百多人,而是足足有三百多人,只因为并非人人都打着火把,所以从远处看来,才会觉得有多少火把就有多少人。

    而这些人穿着大都有些破破烂烂的,躲在大树中的伏缨一见之下,心中不免有些惊喜,难道这些人都是丐帮弟子?那真是遇到熟人了,只不知他们是哪个分堂的,堂主又是谁。

    在这三百多人里,为首的几个人中,一人见到这些道士,口中骂了一句:“他奶奶的,真是晦气,老子还以为是些有钱的主露宿山野,原来是几个牛鼻子臭道士!”

    听到这个人的话,不但六名道士瞠目结舌不知所对,就连藏在不远处大树中的伏缨也感到愕然,听此人的口气,这帮人原来既非行军之人,也不是什么丐帮弟子,倒像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匪徒。

    另一人说道:“我就说了,有钱之人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山上生火?你偏偏不信,让我们白跑一趟。”

    一名身形瘦高之人说道:“寨主,你们看,那几人好像有些古怪。”

    那被称为寨主之人,此时才见到那六名活死人,也露出惊异之色,他问其中一名道士:“臭道士,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他问的正是那武功不弱的孙道士,孙道士原本不知这些人的来路,感到对方人多势众,此刻既然明白了这些人人数虽多,却都是些乌合之众组成的匪徒,看不出他们懂不懂什么武功,哪里还会怕他们,他冷冷地说道:“我们都是修道之人,这些人也都是修道之士,山野相逢,还望诸位口中放尊敬些,若是得罪了真人,降下罪过,可就是我们不愿见到的。”

    孙道士说话硬朗,而且语带威胁,那名被称为寨主的匪首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十分突兀,令周围的几人都感到错愕,接着寨主的笑声蓦然止歇,指着孙道士道:“他奶奶的,这小子多半得了失心疯,邱北,刘二郎,你们两人给我教训教训这臭道士,让他明明事理,其他人若是敢有帮他者,大伙儿也都不要客气,给我乱刀砍成肉泥!”

    孙道士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反而对寨主说道:“你们仗势欺人,算什么好汉?贫道虽是修行之人,也知道绿林中盗亦有道的规矩……”

    在孙道士说话间,邱北和刘二郎两人从人群中跃出,联手向孙道士攻去。

    看到邱北和刘二郎这两名匪徒的身手,伏缨顿时感到这些人并非像孙道士,亦或者自己所认定的那样,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恰恰相反,这两人身手竟然相当不错。

    孙道士之所以底气十足地不卖这群人的面子,就是抱着这些人不会什么武功,都是寻常匪徒,哪知道随随便便出来两个人,手底下竟这么硬朗,孙道士以一敌二,虽不至落败,可是打斗得也十分辛苦。

    看得出那名寨主对于孙道士武功也感到有些惊异,显然双方都想不道对方手底下有几分功夫,但看得出寨主好整以暇,毕竟他们有三百多人。

    而孙道士则暗地里叫苦不迭,他一边和这两人拼斗,一边思忖,偿若这三百人中,有三十人有这样的身手,那么今晚他们六人谁都走不脱了。

第三十七章 仗义出手

    伏缨在树上寻思,偿若这孙道士落败,那匪首定会接着将其他道士击败,逼问那些活死人的秘密,紧跟着就会打草惊蛇,三清山上那些失踪之人的性命便堪忧了。

    可是看着孙道士和那邱北与刘二郎苦苦相斗的情形,一时又难以想出办法来化解这个局。

    打斗了半天,那名寨主忽然喝道:“住手!”

    邱北和刘二郎两人向后跳开,住手不攻。

    这么一来,伏缨更是感到有些心惊,从这两人从容退开的情况来看,邱北和刘二郎两人和孙道士相斗时甚至没有倾尽全力,否则怎能从战局中说退就退?那孙道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寨主纵声大笑,依旧是笑声响亮,却并没有一点笑意,接着他笑声止歇,冷冷地说道:“你们几人虽然会些武功,但显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我们有这么多人,我劝你们识些时务,老实跟我们说说,这几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道士和王道士两人面面相觑,知道他们不是这些匪徒的对手,可是这些活死人牵扯到的秘密太大,他们又怎会轻易吐露?伏缨相隔这么远,都能看出这两人已经动了杀机。

    这杀机显然不是针对这些匪徒,而是针对那六名活死人,显然他们要杀死这些人,以保证隐秘不至于外泄。

    就连伏缨都能看出来,那匪首如何不省得?他一挥手,几名伸手矫健之辈抢先冲了过去,将那六名活死人包围起来。

    这么一来,就算这六名道士想来个鱼死网破,将秘密扼杀也做不到了。

    姜道士颓然道:“诸位英雄好汉,我们实是龙虎山张天师门下的修道之人,这些人也都是在修炼一种离神道,外人若是打扰了他们的修行,轻则发疯瘫痪,重则性命不保,我们几名小道和诸位好汉卯夜相见,乃是一种缘分,还望诸位英雄能够高抬贵手,我们也知道规矩,绝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归,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寨主对姜道士的话将信将疑,他说道:“你们若是龙虎山张天师的人,我倒不好不卖他一点面子,不过如道长所说,我们几百人劳师动众,也不是轻易能够打发的,不知道道长所说的不令我们空手而归,乃是何意?”

    孙道士知道他这位姜师兄是准备将藏匿起来的银票送给他们了,脸色变得十分复杂,对这些人来说,可用到了嘴的肉又给溜走了来形容,他甚至在后悔,应该把银票分开藏匿的,这样也不至于所有的银票都给了对方。

    现在就算想留下一点,也是不可能了。

    伏缨眼看这些道士愿意舍财保住秘密,事态暂时得到缓和,也跟着放下了心事,只不过他心中暗骂,你们几人脱身,靠的却是老子提供的银票,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姜道士道:“诸位原来辛苦,我们这里有些身外之物,送给寨主,给大伙儿买杯水酒喝,还望寨主不嫌寒碜才是。”

    说着,他来到藏匿银票的石缝边,将那三千多两银票都取了出来,递给了寨主。

    寨主接着手下火把的光亮,大致看了一下,竟有三千多两之多,他又惊又喜,这三千多两银票足矣够他们三百多人数月伙食之资,他将银票递给身旁的一名手下,让他收好,然后看着姜道士,一时犹豫不决。

    姜道士道:“咱们同是武林一脉,且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家相聚一场,好聚好散,以后也好留下见面的余地,岂不是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又不失尊严,言下之意是说我们也是颇有身份之人,别将事情做得太绝,大家彼此留下些情分,江湖路远,山高水长,谁能说得定以后的事?这话既抬高了对方,又没有贬低了自己,颇为圆滑老道。

    寨主眉毛一扬,正准备答应,他口中说道:“既然如此……”

    这时他身旁一人打断了寨主的话:“慢着!”,接着他低声在寨主耳边说了几句。

    远在一旁树上躲着的伏缨见状暗道不好,这些人若是拿了钱就走,万一这些道士真是龙虎山张天师的门下,那么事后张天师得知了此事,定会为这几名道士出头,这些银子他们也难能拿得踏实,怎都不如现在就杀人灭口来得妥当。

    果然,那寨主听了身旁心腹的话,神色一变,说道:“你们虽然给了我们一些银两,但我们又岂是见钱眼开之人?旁人知道了,还道我们不是仁义之人,我们螭龙寨的人可不能背上这个骂名!”

    姜道士的脸色也变了,他问道:“不知诸位好汉还要怎的?今晚之事,我们向三清真人发誓,绝不会说给他人知道便是。”

    寨主冷冷地说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说,唉,不会说出去的,只有一种人。”

    伏缨心中跟着说道,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他眼见事情不对,连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然后反过来穿上,又撕下一段衣襟将脸蒙上,最后将自己头发解开,胡乱系了一下,以防这些道士认出自己就是和他们同船共度之人,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边寨主右手一扬,正要下令将这些道士和活死人全都宰了,伏缨已经冲了过来,他边冲边喊:“且慢!”

    这些匪徒和道士显然没想到这荒僻的山林中还有别人,闻言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匪徒这边有人喊道:“什么人?”

    伏缨道:“在下朱雀!”

    听到朱雀二字,在场之人无不震动。

    伏缨心中暗骂,奶奶的,老子的名头可不比朱雀差,但处理起这样的事来,却还是得冒用他的身份,因为换作旁人,恐怕也震慑不住这帮人。

    他之所以决定冒险出来,就是为了帮助这几名道士化解危机,否则这几人若是被宰了,他怎么继续查探下去?这也是他权衡利弊后,才冒着宁可被这些道士认出来的风险,做出的顾全大局之举。

    寨主见到一个服饰奇怪,脸上蒙着面巾之人从山林深处走了出来,他虽从未见过朱雀,却听过朱雀的大名,知道他是常常喜欢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之人,可是这种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戴着面巾,遮遮掩掩地不敢见人呢?

    想到这里,寨主大起疑心,他问道:“你是朱雀?”

    伏缨看出他对自己有所怀疑,但此时此刻,他当然不能否定,只能硬着头皮道:“不错,我就是朱雀。”

    寨主冷笑道:“久闻朱雀大名,怎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成了一个藏头露尾之辈?”

    伏缨想着以前朱雀说话的口吻,他淡淡地说道:“面对行苟且猥琐之事的人,我便以遮遮掩掩地样子见他,若是着了相,大家以后就不大好见面了,到时候我若指责寨主行事卑鄙,寨主也大可否认,因为你本不认识我,因此,寨主真的想要我摘下面巾不可?”

    寨主听到伏缨夹带讽刺之语,先是勃然大怒,但听到后来,却又觉得朱雀侠义之名果然名副其实,不令人没有退路,不过他还是强辩道:“即便你是朱雀朱大侠,也不能胡乱指摘人,我们螭龙寨的人做了什么苟且猥琐之事,又做了什么令朱大侠觉得我们行事卑鄙呢?”

    伏缨指着这六名道士说道:“这六位道友,乃是龙虎山张天师门下修道之士,你们从他手中拿走了钱财,我也不来怪你们,毕竟咱们绿林中人就是以劫掠为生,偿若不从别人身上劫些钱物,大伙儿吃什么,喝什么?”

    这番话引来螭龙寨不少人的认同,都觉得朱雀所言极是,简直是说到他们心眼里去了,有很多人恨不能来到朱雀面前向他行礼,让他将这种话四处宣扬。

    就连寨主也都跟着点了点头道:“能有朱大侠的这一番话,我龙某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朱大侠此后有何差遣,我们螭龙寨的人都愿奉行无悔,既然朱大侠认定我们所行不错,又为何这般评价我们?”

    伏缨昂首挺胸道:“大丈夫之所以能伫立天地间,不是凭借武力,更非逞强凌弱而来,而是盗亦有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们得了钱财,又曾答应了得了钱财后双方再无牵涉,可是你们起了杀人灭口之心,这难道还不是有失道义,还不是行事苟且猥琐么?”

    这姓龙的寨主虽然要杀人灭口之语还未宣之于口,可是谁都看得出龙寨主的企图,在朱雀这种明人眼里,再狡辩那就令人瞧不起了,因此龙寨主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伏缨接着说道:“更何况我和龙虎山张天师还有几分交情,这件事既然被我朱某遇到,又怎能袖手不理?龙寨主,如何行事,你一言可决!”

    龙寨主得了钱财后,想要杀人灭口,无非是不想将此事宣扬出去,使得这些钱财再被张天师出面要回去,现在既然有朱雀出头,他再遮掩也没有用了,他们人数虽多,制服并杀死这六名道士那是绰绰有余,要想困住以轻功腾云功名震天下的朱雀,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第三十八章 轻功解围

    既然不能留下朱雀,再杀这六名道士已属无谓之举,因此他断然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螭龙寨若是不卖朱大侠这个薄面,倒显得我们没有道义了,不过……”

    伏缨心中一虚,难道此人还是对自己有所疑心?他故作傲然地说道:“不过什么?”

    龙寨主有些勉为其难地说道:“我们螭龙寨搜罗了不少江湖好汉……”

    伏缨凛然道:“你们想考教考教我朱某不成?”

    龙寨主连忙说道:“不敢,不过朱大侠不露真容之举,我们自然是心怀感激,可是就凭朱大侠一句话,就让我们离去,未免会让人说我这个当寨主的,胆子有些弱了。”

    伏缨走上前去一步道:“你待怎的?”

    龙寨主摄于他的气魄,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大着胆子说道:“武林中人都说朱大侠轻功独步天下,剑法无双,我们不敢领教朱大侠的剑法,只希望朱大侠能够露一手轻功,好让我们瞧瞧,天下独步的轻功到底会到什么地步,也让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开开眼界,此举有些冒犯朱大侠虎威,还望海涵!”

    伏缨闻言心中登时宁定,若是这些人真要考较他的剑法,朱雀的大衍剑法没有童子功根本使不出来,而他的飞雪剑法又和大衍剑法大相径庭,所以一旦施展,定然会露陷,可是朱雀的轻功未必是他伏缨的对手,而腾云功,江湖中真正见过的人并不多,何况轻功施展出来,谁能说得上什么名目?

    因此伏缨对龙寨主笑道:“看不出你相貌粗豪,为人却十分把细,你这份要求再合理不过,有什么冒犯的?偿若你被我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那我才看不起你们呢,就让你们长长见识,以后有人提起我朱某人的腾云功,你们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龙寨主想不到他竟是这么好说话的,闻言大喜道:“好让大伙儿瞧瞧,你们这些练了点不入流的轻功的燕雀,如何能跟鸿鹄相比!”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朱雀”施展了轻功,震慑住他的部众,回去后谁都不会认为他是听闻朱雀之名而心生胆怯,而是为了顾全大局,忍辱负重。

    伏缨来到一片空地上,对龙寨主道:“你们瞧好了!”

    也不见伏缨如何屈腿借力,人忽然向上急速纵身而起,他的身子飘飘荡荡,如同平地飞升,让人难以置信自己所见。

    然后变故忽起,就在伏缨向上升腾的过程中,螭龙寨里的一名暗器好手,忽然发出三枚暗器,分别向伏缨上中下三处要害射去,此刻的伏缨正纵跃而起,依照常理,他在半空中无法借力,这三枚暗器的方位又十分刁钻,就算伏缨能够避开下面的暗器,也避不开中间的暗器,就算他能避开中间的暗器继续向上纵跃,也无法避开最上面的暗器,眼看他连拨挡也来不及,就要身中暗器,周围的人无不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就连那六位心存感激的道士,看到这这三枚暗器,都担心地心惊肉跳,因为“朱雀”是为他们而来,若是朱雀不幸受伤,他们也难以幸免,几名道士心中无不大骂螭龙寨的人卑鄙!此刻就算提醒“朱雀”也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定“朱雀”定然无法幸免于难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伏缨在空中忽然一个转折,人在半空横过近乎一丈的距离,非但躲过了暗器的袭击,而且落在了龙寨主身旁,这让那擅长暗器之人不敢再轻易发出暗器,以防伤到他们的龙寨主。

    这一手随风转的轻功,登时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

    等到伏缨落地后,六名道士立刻发出不由自主的欢呼,就连螭龙寨里的匪盗,也忍不住对伏缨这一手近乎不可能的空中借力而心服口服。

    龙寨主自然是瞧得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后,先是赞叹了几句伏缨的轻功世所罕见,怪不得被人称为轻功第一剑法第二云云,接着他给了那发射暗器的手下两个巴掌,训斥了他出手鲁莽,这才向伏缨行礼谢罪。

    伏缨自然故作大方地说道:“没什么,贵属想要考教考教我朱某人的腾云功,这种事我遇到的多了。”

    龙寨主闻言知道今晚再留下来,只会有失脸面,绝无半分好处,因此又跟朱雀客套了几句后,便带着属下告辞离去。

    看着螭龙寨的人退去,伏缨心中暗暗叫了声侥幸,若是这些人考较的他不是轻功而是别的,他多半便露了馅了。

    等龙寨主等人走后,这六名道士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其中姓姜的道士走过来致谢,伏缨故意说道:“我跟张天师关系不错,不过我在天师府却从未见过几位,看来几位道长并非龙虎观的人。”

    姜道士想不到他竟会开门见山地说他们乃是冒充张天师的门下,他们一时摸不透朱雀所言何意,所以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一时场面十分尴尬。

    伏缨故作对他们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地说道:“不论你们是哪个道观的修行之人,受到这些螭龙寨的人劫杀,我朱雀都不会坐视不管,现在几位既然已经安全了,我朱某还有事,不便久留,这边告辞了。”

    姓姜的道士连忙说道:“多谢朱雀大侠救命之恩,我们回去后定会在道观中立一张恩人的牌匾,日日为恩公颂祷祈福。”

    伏缨潇洒地摇了摇头,转身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消失在这些道士的视线里。

    六名道士死里逃生,都惊得面面相觑,孙道士叹道:“怪不得朱雀的名头这么响亮,此人果然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中人,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遇到他,唉,若不是他来得及时,恐怕此刻咱们几人已经身首异处了。”

    王道士则心有不甘地说道:“只可惜被螭龙寨的人将那三千多两银子都给抢走了,这位朱大侠虽然救了咱们的性命,却说什么盗亦有道,绿林中人就是以劫掠为生,不肯为咱们出头,将钱财要回来,否则咱们何用平白失去这么多银钱?”

    姜道士安慰他道:“行了,若没有朱大侠及时出现,你就是有钱又能有命去花么?别既得蜀复望陇,贪心不足了,咱们能活着,总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而且这些活死人也没有事,咱们平平安安交了差,岂非已是运气?”

    孙道士则有些怨怼地说道:“早知道就将银票分成两份藏起来,这伙匪盗逼迫时,咱们给他一半,总好过全部给他,咱们落得一场空,姜师兄就是实诚。”

    姜道士道:“谁能想到今夜会有这场横祸呢?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咱们遭遇这场灾劫,未必就是坏事呢,走吧,现在朱雀大侠已经走了,那帮匪徒说不定还会回来,咱们还是连夜赶路的好。”

    孙道士又埋怨起不该在夜里生火堆起来,说什么要不是这帮匪徒远远看到山上生了火,又怎会找上他们?

    其他道士纷纷说什么吃一堑长一智,此后路途定要小心大意。

    六道一边争吵着,一边驱赶着六名活死人连夜上路,他们是被螭龙寨的劫匪吓怕了,只想尽快远离此地。

    伏缨当着他们的面离去后,当然没有走远,趁这些人没有发觉,又悄悄地跟在这些人身后,刚才他冒险举动,现在思之也有些后怕,还好一切顺利,并没有惹起这些人的疑心,他和几名道士临别之际,故意点名这些道士不是龙虎山张天师门下,就是让他们想起自己撒了谎,心思难以想及朱雀乃是由别人假扮的上面去。

    走到清晨时,六道和六名活死人来到一条河边的树林里,这里也是偏僻之地,他们走了半夜的路,如今困倦不堪,吃了些干粮,又给六名活死人喂了丹药,然后留下来歇息。

    睡到午后,几人醒来继续前行,伏缨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又过了三日,六名道人终于来到三清山下,伏缨见到六道驱赶着活死人进了山,心道自己所料不差,他们的目的果然是这里。

    三清山奇峰俊伟,尽管是在深秋,依旧能看得出这里是山清水秀之地,当年葛洪选择在这里炼丹,除了这里的井水异常外,当然还因这里环境优美之故。

    道士炼丹,不喜外人打扰,所以常常选择在山中铸炉,一来山中容易采集到炼丹所需的原料,二来炼丹所用的木头燃料,山中遍地都是,可说是最方便不过的地方,而且周围的百姓不常进山,所以他们也有了清净的环境,心无旁骛地进行研究。

    此刻六名道士驱赶着活死人进山,所去之处却不是葛洪炼丹之地,而是大山深处。

    伏缨跟在后面,见他们一副终于到了目的地的神态,心道难道这些人不是用活死人来试药,而是还有别的目的?

    到了此地,距离真相的揭开,仅有一步之遥,伏缨更是谨小慎微,唯恐所行之处,暗中有人盯梢,好在伏缨跟着这六名道士将活死人送到一处山洞外,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第三十九章 洞里异事

    三清山和一般的山体不同,山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形成了独特的风貌,就算有林木之处,山石也不平整,因为山道难行,所以很多地方都是人迹罕至。

    而伏缨苦苦跟踪的六道驱赶活死人所到之处,是在一处十分陡峭的山崖下,这处山崖隐藏在一道山涧之后,十多棵古柏间,有一个上窄下宽的洞口,这洞口不大,仅能容一人同行,六名道人驱赶着活死人鱼贯而入。

    那洞口中黑黝黝的,从外向内看去,什么都看不清,但可以想见,若是从里向外,则是一览无余,如今既是敌暗我明的处境,伏缨一时难以接近,他留在洞外守候,心中对这些道士将活死人运到此地何用,依旧捉摸不透。

    伏缨在外面等候下来,他心道就算这六名道士将这些人赶到这边杀害,这几名道士总也有出来的时候,何况这些道士若是想要将这些人杀了灭口,没必要走几百里地,从庐山来到三清山这偏僻之处,路途中有不少掩人耳目之地,随便哪个地方不能杀人弃尸,何必巴巴地赶到这里?

    因此他认定活死人被驱赶到这里,一定别有用意。

    等到了傍晚,这些道士陆续走了出来,那些活死人则不见了踪影,想来是留在了山洞里,六名道士出来后更不停留,沿着他们来时的道路折返回去。

    伏缨知道他们任务完成,算是交了差,现在自然是返回庐山上清观去。

    上清观的道士伙同长江一带的帮派,将两岸无辜之人掳走,然后乘船运送到庐山上清观,将这些人制成了活死人后,再拍道士徒步送到三清山去,绕上这么一大圈,到底为的是什么,眼看即将见分晓,伏缨反而耐下性子来。

    这么一路追踪到此,千里迢迢地路途都走过来了,经历这么多坎坷,也都艰难化解,如今到了这里,反而没有耐心了么?伏缨既然决定查探个明白,就准备等到天黑以后,就算洞里有人守候,对方也没有了明暗的优势,趁着天色还未黑透,伏缨在山中寻了一些熟透的果子吃了充饥,至于捕猎烧烤,暂时是不敢奢望的了。

    山中天色比其他地方在傍晚黑得更快,很快就暗道只能看到树木山头的轮廓,原本更黑的山洞中却隐隐有了灯光,如今明暗之势移位,伏缨便悄悄来到洞口,准备进去查看里面的动静。

    来到洞口,他听到洞中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只因为山石阻隔,又相隔得比较远,所以听不清楚,他刚想迈步进去,又闻到了一股煮饭的香气,伏缨知道这里面除了活死人外一定还有别人,既然这些人在做饭,看来并非进去查探的好时机,便又退了回来。

    伏缨盘算着等这些人睡下,再进去查探,他在洞外等候,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想起,就算是活死人,也是需要呼吸的,若是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留在山洞中,必须要保证空气通畅,否则人便容易昏昏欲睡。

    一个封闭的山洞,若是要保持空气新鲜,就要有通风口,现在既然不能进去打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通风口,先从通风口观察一下洞中的情形。

    山洞所在之地是在一座山头的底下,通畅这种天然山洞的通风孔也是天然形成的山石缝隙,有时候会在山洞的一侧,有时会在山洞上面,伏缨沿着山洞周围,开始慢慢寻找起来。

    夜幕降临,原本寻找并不方便,可是伏缨知道此刻山洞中点了灯,外面的黑暗反而成了有利的一面,沿着这个山洞周围寻找,深秋山野中已经没有了萤火虫,只要在山林中见到有光透出,那自然就是山洞的通风口了。

    伏缨沿着山石向上攀援,三清山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有的时候看着十分结实,却是悬在半空,一不小心就会踩空,常人别说是在夜晚,就是白天也难以攀爬,但这些困难对于伏缨这种以攀爬入室偷窃为业之人来说,简直如履平地。

    一直等到伏缨来到山后,才找到了通风孔的所在,这里何止是通风孔,简直比山洞的洞口还要宽阔,只不过这个洞口乃是在山洞的斜上方,距离洞底足有十多丈高,从这里进入山洞的话,只会摔下去,轻则摔断了腿,重则丧命,是以山洞中的人谁也不会从这里进出。

    真要从这里进出,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那就是垂下绳子,顺着绳子溜下来,出去的时候也能顺着绳子再爬出去,可是谁又会放着山洞洞口不走,选择这里呢?

    伏缨来到山后的通风口时,天上明月从云后探出头来,将三清山的雄奇险峻照耀得一览无余,山上山下,怪石和奇树组成一幅幅任何画家UU小说也描绘不出的美景。

    但此刻的伏缨哪里会有心情心上,他注意到月光的明亮,是怕自己在通风口窥探时,影子落在洞中,引起洞内人的警觉。

    伏缨趴伏在洞口,慢慢向山洞中张望过去,洞内宏伟的场景大出伏缨所预料,里面黑压压一片都是人,大部分都是麻木不仁的活死人,只有十几名看守活死人的人。

    想不到那狭窄的入口里面会有这么广阔的天地,好像这座山头外面就只有一层薄薄的壳,里面全是空的,而这广阔的山洞里面,看情形得有二百多活死人,这么多的活死人大出伏缨所料,他原本认为只有数十名活死人,想不到竟会有这么多。

    而这么多活死人,也不像伏缨所猜测的,用来试服丹药,而是站在洞壁前,用锤子一点点凿着山壁,他们凿动山壁的幅度不大,一些细碎的石屑随着他们的凿动,纷纷落在地上,整个山洞中点燃了数十盏油灯,将山洞里照得亮如白昼,伏缨相隔这么远,也能看清这些细碎的山石,和普通的石屑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活死人却只是重复地凿着石头,伏缨从通风口的角度,只能看清一部分活死人的面容,他看到这些活死人浑然没有活人的那种生气,比之推磨拉犁的牲畜兀自不如。

    而今日送来的那六名活死人也跟在其中参与凿山,看来他所知道的那些失踪的人都在这里,并没有他原先推断的已经死了。

    看到这些,伏缨简直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在干什么呢?那自然是一望可知,这些人是在凿山。

    可是这些道士辗转千里送来活死人,难道为的就是开凿这个山洞么?

    这非但匪夷所思,且根本说不通,道士们显然十分有钱,甚至给锦鲤帮和江沙帮送人来的报酬都十分丰厚,若是只要人过来凿山,他们大可用这些银钱雇佣附近的乡民百姓,这些人凿山非但比活死人更有效率,而且不用承担这么多风险。

    所以伏缨非但想不通,而且觉得此举有违常理,若只是为了开凿山洞,何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呢?就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除了这些在凿山的活死人外,还有十多人在山洞中间看着这些活死人凿山,这十几人里,有七八名面白无须的道士,还有七名女娃儿,这七名女娃看起来不过七八岁,不知道是被威逼还是利诱来到这里,七名女娃儿显然是正常的人,并非服食了丹药的活死人。

    令伏缨对这七名女娃儿感到惊讶的是,这七名女娃儿不像那些道士随随便便地谈话或坐或躺,或低声交谈,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围这两百多名活死人在挖凿山壁,一行人各干各的,显得十分郑重其事,但伏缨却越瞧越感糊涂。

    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如今他已经亲眼看到,却依旧感到莫名其妙的。

    洞中这些人就像在演一出无声的皮影戏,伏缨便跟着看了一出皮影戏,而是皮影戏何等有趣,这些人活死人却在用小凿子凿山,七名女娃儿盯着他们看,又是何等无聊。

    伏缨原本打算看清形势,然后潜入山洞中打探的,如今从通风口处一览无余,也没有了进去查探的必要,只不过他们在做什么,伏缨知道自己看不出来,但这些人绝不会只是简单地凿山。

    偿若只是凿山,又为何要这七名女娃儿盯着呢?

    前后看了一个多时辰,就在伏缨心中不耐烦时,下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名女娃忽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其中一名活死人处,伸手将那名活死人拉开,然后指着他凿开的地方说道:“这里有一个!”

    几名道士无不振奋起精神,一名道士用一根长鞭在那名活死人背后一点,这名活死人便站着一动不动,女娃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做成的圆筒,她先将圆筒上的盖子打开,然后用一双筷子在石壁上夹起了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玉筒中,然后将玉筒的盖子盖住,这才走了回来。

    在女娃儿做这些事的时候,除了这个被点中的活死人一动不动外,其他活死人照常在山壁上凿动,对她的所作所为,这些活死人全都无动于衷。

    等女娃拿着玉筒走回来后,那名道士手中鞭子一挥,又击在这名活死人的背后,这名活死人便又开始上前凿起山壁来。

    伏缨隐约看出这名道士的鞭子乃是击在活死人背后的至阳穴上。

第四十章 采虫童女

    而那名女娃带着玉筒回来后,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活死人在开凿山壁,道士们兴奋了一会后,也沉寂下来。

    一切又归于平静,唯有这两百多活死人叮叮当当敲打石壁的声音。

    这女娃儿从石壁上到底拿到了什么东西放在了玉筒中?不管是什么,女娃儿玉筒里的东西,才是这些活死人开凿山壁的原因。

    且不说这是什么古怪的东西,为了得到这些东西,他们的做法也极为古怪,这些人为何用女孩来拾捡这东西?这些道士又不是没长手没长脚,为何他们不能去?

    何止道士行为古怪,就连用活死人来挖凿山壁,何尝不显得古怪?这些人做这些事,自然是瞒过了其他人,可是他们明明做着看不出什么邪恶之事,却用着邪恶的方式?

    看着山洞内被挖凿的痕迹,伏缨推断,这山洞原本内部并没有这么宽敞,只因这些活死人日夜不停地挖凿,所以才硬将山洞开凿得这么宏伟,地上都是他们凿下来的碎石,可是碎石只在这些活死人的脚下附近,显然白天还会有人将这些碎石运出去。

    伏缨原本以为自己一见到山洞中的情形,必能得出结论来,可是他眼下却更觉得糊涂,不但对这些人的做法感到莫名其妙,简直就连一点头脑都摸不着。

    接下来到底是该下去找这些人质问呢,还是继续在暗中观察的好呢?

    明月当空,将一切都照得明明白白,伏缨心中却感到一片阴霾笼罩心头,他悄悄从通风口离开,思量许久,最终决定继续暗中观察,看看这些女娃儿会将玉筒送到哪里,里面有这什么东西,又准备用来干什么,才能揭破这些人的阴谋,才能使得真相大白,才能让活死人得到救治,也就能阻止更多的人失踪。

    山中寒冷,伏缨却因内力深厚,不惧寒冷,但他还是找了个避风处,带着心中疑窦,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夜。

    黎明时分,伏缨被洞口发出的动静惊醒,他起身前去查看,看到那起名女娃儿从洞里走了出来,却又有七名女娃走了进去,看来是找人准备替换他们,带领女娃过来的,是一名年轻的道士,看着七名女娃走进去以后,他又带着出来的七名女娃儿向外走去。

    看来这七名刚刚出来的女娃的去向,才是揭开真相的关键所在,伏缨不敢怠慢,连忙跟踪而去。

    年轻的道士带着女娃儿向群山中行去,山中没有道路,兼且荆棘丛生,但这些人似乎走得熟了,高一脚低一脚地前行,并没有任何迟疑。

    清晨的三清山云雾缭绕,到处都像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仿佛让人置身仙境,但伏缨心中明白,在这洞天福地的背后,定然隐藏着十分重大的罪孽。

    向山中走了两三里地,来到一处山谷中,山谷中虽然也是怪石嶙峋,可是比起其他地方,这里已经称得上平坦了,山谷中还有一道小溪蜿蜒经过,伏缨接着山林和雾气的掩护,跟在这些人身后不远处,看着他们走进山谷中的几间茅屋里。

    以伏缨的轻功本事,跟踪之际,踏足无声,这些人自然丝毫没有发觉。

    看到这些人进了茅屋,伏缨也跟着潜伏到茅屋后面。

    屋内传来一名苍老的声音:“今晚挖出几只?”

    伏缨听到这句问话不禁一怔,什么叫做挖出几只?难道那些活死人从山壁中挖凿出来的竟是活物不成?

    一名女娃说道:“一夜**挖出三只。”

    苍老的声音叹道:“只有三只么?那是越来越少了,真月,你再督促上清观那边,让他们再多送些人来挖。”

    年轻道士的声音传来:“是师父,我们一直在催促那边,可是他们也只能送来这么多人,他们还说他们掳来这么多人,已经惹得很多人的关注了,他们如今不得不小心行事,只怕……只怕送来的人还不如以往多呢。”

    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将这些女孩儿银子都给了她们,带她们去吃饭休息,晚上还要继续。”

    年轻道士的声音传来:“是!你们将捉到的虫子都放在这,跟我走吧。”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逐渐离开屋子,到另外一间茅屋而去。

    伏缨听得有些奇怪,难道那些活死人从山壁中挖凿出来的东西竟是虫子?什么虫子会活在山中呢?这还是伏缨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想要探头向茅屋中看看,正当他要站起身来时,屋内又传来另一人苍老的声音:“看来咱们就算派再多的人去挖凿,也没有多大用处了,这些虫子本就十分罕见,在这三清山中能找到这么多,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事了。”

    原来茅屋中还有一个人,这倒有些出乎伏缨的预料,不过听到这人的声音后,伏缨放弃了冒险一看的打算,准备听听这两人的谈话,看看能不能从中听出究竟。

    前一名苍老的声音说道:“可是古籍上写明了必须要四十九只虫子才能练成这种回春丹,现在只有三十多只,这种虫子又不知能够活多久,不尽快寻找怎么行?若是后面找到,前面的却死了,岂非前功尽弃?”

    另一名苍老的声音说道:“可惜这些石虾虫不能接触生人阳气,否则就会死得更快,不然咱们三老也能跟着挖凿,也不用找这些童女来盯着了,前晚那名女娃儿没有注意到一只石虾虫,结果被那名活死人直接给凿死了,我至今还感到可惜。”

    原来从山石中挖到的虫子名叫石虾虫,这种名字还是伏缨首次听到,更别说对这种虫子的了解了,如今听这老人所说,这些虫子不能接触生人阳气,可是那些活死人不都是堂堂大男人么?为何他们能够日夜不停地挖凿,这老人却不担心活死人的阳气会害死这种什么石虾虫呢?

    转念之间伏缨就想明白了。

    这些活死人可能因为服食了丹药,变得不死不活,身上可能已经没有了活人身上那种阳气,所以他们需要童女过去采集,采集下来的石虾虫放入玉石做成的圆筒中,便能够隔绝玉筒外面人的阳气。

    原来如此,伏缨想通了这些事情后,跟着又想到,那老人所说的制作什么回春丸,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在避世南宫家偷到的那方回春璧,不知道这个回春丸的回春和那个回春璧的回春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还是回春丸真能让人返老回春?

    这名苍老的声音说道:“就是因为取虫困难,所以那炼制出来的回春丸才珍贵,若是轻而易举,也不见得有用了,咱们道家黄白术何以能令人长生,还不是因为黄金和水银永恒不变么?这些石虾虫不知经历多少岁月依旧生生不息,更难得的事它们还是活物,比之黄白这种死物更容易被消化,更易见效果。”

    另一名苍老的声音道:“话是如此,咱们还是别操之过急,一旦练成了回春丸,那些活死人……”

    前一名苍老的声音道:“那个山洞自然成了他们天然的墓穴,我看过那里的风水,是块宝地,他们就算没有被带到三清山来,以他们的成就,此生也不能找到比那里更好的宝地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福缘。”

    茅屋后面的伏缨闻言心中怒不可遏,这两人本是做下天理不容的残忍之事,却还将自己的行径粉饰得这么好听,看来这两名老不死的妖道,一旦找齐了四十九只什么石虾虫,就要卸磨杀驴,将那些活死人全都困死在山洞中了,原本他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还感到困惑,自从听了这两名老道的谈话,他结合前后所知,已经将这件事想个通透。

    看来事情的起因就在这两名老不死的妖道身上,两人不知从上面古籍中找出这种回春丸的方子,为了制出这种回春丸,他们在三清山的一个山洞中找到了制作回春丸最重要的原料,石虾虫。

    这种虫子不能接触男人身上的阳气,否则便会很快死去,想来制作回春丸的石虾虫必须要活虫才行,因此他们便想办法用女人来采虫,可是这种石虾虫是凿开山石才能取到的,强迫女人开山,未免有些匪夷所思,既事倍功半,又力不从心,女人的力气有限,再加上她们未必会乖乖地听话,将取到的虫子交给他们,因此这老道便另辟蹊径。

    上清观炼制的丹药能将人做成活死人,不但能够将生人身上的阳气给泯灭,还能让他们乖乖地听话,所以他们选择暗中掳走壮丁,逼迫他们服食上清观的丹药,然后再送到三清山来,这上清观和三清山一定有着伏缨所不知道的渊源,才会耗费这么大的功夫,在数月的时间里,给三清山这边送来两百多名活死人。

    这些活死人没日没夜地挖凿山石,每日只需服食一颗丹药即可,连饭都不用吃,还有什么人会比他们挖石虾虫更合适的呢?

    而成年男子也不是一点都不能靠近石虾虫,而是在一定的距离内不行,所以他们找来几名女童,利诱她们为这些道士行事,将石虾虫捉了放在玉筒中,这才交给这两名老道。

    那七八名道士在山洞中待着,自然是为了看守女童和活死人。

    想明白了这些,伏缨恨不能现在就冲进去,找着两名老道算账,并结束这些罪恶。

第四十一章 饶州故友

    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伤害这么多性命,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炼制丹药的目的,这种事发生在邪魔歪教上面,已经足以令人感到震骇,如今发生在道貌岸然的修行人身上,说出来恐怕都未必会有人相信。

    但自己这么冲进去,不计后果地跟这两名老道当面对质,痛快则足够痛快,但伏缨必须要考虑清楚后果。

    现在的伏缨,已经不是当年那名毛头小子了。

    他现在冲进去,就必须要考虑清楚后果,一来,这两名老道武功精深,自己不是其对手,结果自己反被他们宰了,这两名老道以及这么多道士所做下的恶行,恐怕就再无人得知。

    二来,自己就算能制服这两名老道,可是谁知道老道还有多少手下?一旦自己不能做到彻底的惩恶扬善,被这些人围攻之下,就算他能逃脱,事情败露,这些老道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三者,就算自己将老道和老道的喽啰全都制服,但这两百多名活死人又该怎么办?若是老道手中有解救这些活死人之道,却宁死不说,自己岂非好心办了坏事?

    总不能因为自己准备发泄一通,就抛开这些活死人的生死不理,那么所为的行侠仗义,又有什么意义?

    伏缨又听了这两名老道的一些谈话,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推测,再听下去也听不出所以然来,所以伏缨悄悄离开了这里,以防被两名老道察觉有人偷听,那便坏了大事了。

    现在这件事已非伏缨一个人凭借一己之力能够解决,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找人帮忙,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选,自然是朱雀和汪九成了,朱雀最是擅长解决这种纷杂之事,而且往往能够找出彻底解决之道,而汪九成则更不用说,他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手下能人无数,弟子遍布各地,随时能够找来一大批人给自己帮忙。

    可是这两人虽然是伏缨心中最好的帮手,但朱雀此刻多半还在太湖之畔,与伊雪一起照顾朱重阳,远隔千里,就算自己不怕事情有所变化,前去找他,是否能够真在太湖边找到他还要另说,因为他听说朱雀为了正气盟的事,常年在外奔波,此刻未必在家。

    而至于汪九成现在侠踪何处,他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既没有朱雀也没有汪九成,伏缨便想到饶州一带的武林中人,但谁能知道山中这些道士是否和饶州武林有没有渊源,若是饶州武林中那个人和这两名老道同流合污,偷偷跟两名老道通风报信,自己便功亏一篑了。

    除了饶州武林中人外,伏缨能够相信的,且能够给他提供帮助的,只有饶州丐帮分堂中的人了。

    丐帮饶州分堂的堂主名叫柳拢烟,柳拢烟的名字听起来虽有些像女子的名字,但柳拢烟的的确确是位相貌粗豪行事爽快的汉子,伏缨和他有过数面之缘,凭着他伏缨和汪九成的交情,以及这件事的祸害程度,他柳拢烟都没有不全力以赴帮助自己的道理。

    伏缨感到自己面对此事,真是到了嫉恶如仇的地步。

    以前他对自己所见到的为恶之事,从没有生出过这种感受,可能是因为修道之人为恶,愈加令人气氛罢了,而且这件事也的确残害到了这么多人,如何不令伏缨心中感到义愤填膺?

    就在伏缨转身要下山离去,去找丐帮分堂弟子帮忙时,伏缨又停了下来。

    他在想,自己若是下山去找柳拢烟帮忙,来回至少要一天的功夫,若是在这期间,那些活死人运气不好,竟真将石虾虫找齐了,这些道士还不立刻杀人灭口?

    所以伏缨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将老道现在已经捉到的三十多只石虾虫都给偷走,这样就算活死人找到了剩下的一二十只石虾虫,也不够四十九条之数,那么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对这些活死人痛下杀手了。

    可是若是伏缨将他们现在手中所有的三十多只石虾虫都给偷走,这些妖道多半会立刻发觉有人发现了他们罪恶之事,岂非同样会打草惊蛇?

    思来想去,伏缨想起一夜之间,他们只找到三只石虾虫,而且据老道所言,山石中藏着的石虾虫越来越少了,正所谓恶有恶报,老天爷总不会让这些道士得偿所愿的。

    抱着这种想法,伏缨决定还是不去动他们已经得到的石虾虫为上,尽快找到丐帮的人前来解救这些活死人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想通了这些,伏缨连夜下了三清山,向饶州府赶去。

    来饶州府后,已是晌午,进了饶州,伏缨很快来到丐帮分堂,还好,柳拢烟正在分堂中招呼一个朋友,听到伏缨前来,柳拢烟又惊又喜,连忙出来亲自迎接。

    伏缨见到柳拢烟,两人客套两句后,柳拢烟问起伏缨为何今日大驾光临,伏缨也正要说明来意,院子里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伏大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伏缨呆在当场,接着他欣喜地问道:“是刘苏儿么?”

    刘苏儿熟悉又带这些陌生的样子来到伏缨身前,见到伏缨,刘苏儿喉头有些哽咽地说道:“伏大哥,真是想煞小弟了!”

    伏缨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刘苏儿,他和刘苏儿已经有数年没有见过面,这次一见,见到他非但长高了些,也变得更健壮更成熟了些,江湖一别,忽然相见,就连伏缨也是心头激动,他一拳打在刘苏儿肩上道:“好小子,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这几年你干什么去了?江湖中也不怎么听到你的消息了?”

    刘苏儿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说道:“内人……生了两个孩子,唉,这几年我都被困在家里脱身不得,好不容易等孩子大了些,我这才被放出来在江湖上透透气,伏大哥,别来无恙?”

    伏缨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柳拢烟道:“别站在门口说了,咱们进屋谈。”

    破旧的厅堂上,一张不太平稳,用瓦片垫住的桌子上,摆了几样吃了一半的酒菜,柳拢烟道:“你们坐着,我去再炒两个菜来。”

    伏缨正要说不用客气,柳拢烟已径自走了出去。

    刘苏儿问道:“我看伏大哥匆匆而来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小弟现在正因在家中憋了几年,出来后怎都要好好做几件扬名立万的事才能回去,若有什么需要小弟出手的,伏大哥千万别跟小弟客气。”

    伏缨跟他可说是生死之交了,当然不会跟他客气,想起自己初遇刘苏儿的场景,那时候刘苏儿刚从少林寺逃出来,为了找到朱雀帮他解决方丈被囚禁的危机,他算计欧阳九跟着他一起去峨嵋搭救朱雀,那时候的刘苏儿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如今经过这么多年,刘苏儿依然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江湖老手,这个江湖老手非但武功比他伏缨还高,而且处事干练,隐隐有朱雀年轻时的风范。

    这次和他重逢,真有恍然隔世之感。

    伏缨将这段时间的经历简要地告诉了他,当刘苏儿听到道士将两百多人制成活死人为他们效力,他的眼中除了愤怒外,还夹杂着兴奋和疑惑等各种神采。伏缨看到他的眼光,一时心中感慨,说不出话来。

    刘苏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咳了一声后说道:“伏大哥,是我脸上有花么?你这般瞧着我看,看得我好不自在。”

    伏缨笑骂了一句,恢复了平静,他感到刘苏儿越来越像朱雀了,不过此时不是感怀的时候,他对刘苏儿说道:“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刘苏儿想了想后说道:“就算上清观和三清山上的妖道有极深的渊源,可是上清观的道士何必这么麻烦,非要从长江两岸掳人,掳到人后还要先带到上清观,给他们服食了迷失神志的丹药后,再徒步将人送到三清山呢?这么绕了一大圈,虽然能够迷惑企图调查他们的人,可是太也费事了,简直是在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伏缨听他出言肮脏,但说的在理,他分析道:“我觉得上清观之所以这么做,极有可能有几方面的原因。”

    刘苏儿道:“哦?除了掩人耳目,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伏缨道:“原因就在这丹药中,我推测他们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力气,最大的可能就是上清观的那九座鼎炉中,能够将一个大活人变成活死人的丹药,绝非寻常之物,炼制这种丹药的原料极有可能就在庐山中,而且炼制好的丹药又不能存放,必须在炼制好之后的一定时辰中服食,才能起到最大的药效,若是他们在三清山附近寻找壮丁,再将丹药再三清山附近给他们服食,药效可能便达不到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道:“不错,唯有万不得已的原因,才会让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做出这种困难重重,且更冒风险之事。”

    伏缨接着说道:“而且他们从长江两岸掳人,也绝非偶然,失踪了这么多人,当地官府和官兵不会不查,甚至丐帮的人也会听到动静,天下间提到找人,还没有出丐帮之右者,他们从江岸掳人,然后用船送到上清观,便能真正做到不留痕迹。”

    这时柳拢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菜炒好了,红缨公子,咱们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

第四十二章 乾元九老

    若在平时,伏缨也喜欢跟柳拢烟好好吃喝一顿,聊些天南海北的奇闻趣事,可是此刻他心系那两百多名活死人的性命,哪里有心情跟他喝酒?

    三人一边吃着,伏缨一边将三清山上发生的事告诉了柳拢烟,柳拢烟听说山中道士竟然囚禁了两百多名活死人为他们干活,惊讶之余更感到震骇。

    等到伏缨说完,柳拢烟也不提什么喝酒之事,他自己倒是自倒自饮了三碗酒,那是因为了听了伏缨的讲述,心中气愤难平,所以喝酒以平复心情。

    三人匆匆吃饱了饭,柳拢烟抹了抹嘴巴,来到院子里,吩咐召集分堂弟子在城外集合,接着便和伏缨以及刘苏儿两人匆匆出了城。

    走在路上,刘苏儿问起这些失踪之人的来历,有些伏缨是知道的,那是因为失踪之人的家眷闹到了扬州官府,伏缨生活在扬州,自然知道一些,其他的人他虽然不清楚,但也能猜到来自长江两岸。

    到了城外没多久,分堂弟子三百多人已经齐集,还有一百多名弟子因为散落在附近的村镇里,一时来不及赶回,柳拢烟断然道:“我们这么多人已经够了,阿炳和阿发两人留守分堂,等到再回分堂的弟子,便让他们也留在分堂等候消息,暂时不要外出。”

    那两名叫做阿炳和阿发的年轻乞丐领命回了分堂。

    柳拢烟又安排了众人尽量不要喧哗,不要提前惊动了山中的道士,然后便由伏缨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三清山赶去。

    走了半日,到了夕阳西下时,众人来到了三清山山脚下,经过伏缨的建议,柳拢烟让大部分弟子把守下山的各处路口,然后只带着十多名轻功身手不错的弟子一起向山洞所在处行去。

    来到洞外,伏缨道:“咱们须要不动声色地一举将洞中那七八名道士制服,以防他们走漏了消息,然后再去山谷中对付那些老道。”

    柳拢烟深以为然,他身为丐帮分堂的堂主,身手自然在普通弟子之上,便由他和伏缨以及刘苏儿三人另带五名武功不错的弟子向山洞行去,其他弟子则守在山洞外,以防有漏网之鱼。

    伏缨当先进入山洞,柳拢烟和刘苏儿以及另外五名弟子紧随其后。

    两名把守在洞内的道士见到伏缨立刻喝道:“什么人?”

    伏缨道:“道长让我过来看看今日捉到了几只石虾虫……”

    这两名道士惊疑不定时,伏缨从他身边走过,随后跟上来的柳拢烟哪里还跟这二道客气,上去干净利落地将两人点了穴道制服。

    伏缨脚步不停,来到洞中时,其余六名道士或坐或站,还不清楚洞口发生了什么事,知道看到伏缨等人进来,这才警觉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

    一句话没有说完,刘苏儿和柳拢烟等人迅速出手,这些道士虽也武功不错,但刘苏儿等人一来比他们武功高得多,二来又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片晌的功夫,洞内所有的道士都被点倒在地。

    洞内七名女娃儿见到一群穿着破烂,气势汹汹的人进来动手,吓得连连大叫,伏缨和刘苏儿两人极力安抚,好不容易才让这些女娃平复下来,就在这些女娃平复下来后,一名女娃儿眼尖,还看到一名活死人又从山壁中凿出一只石虾虫来。

    这名女娃儿走上前去,指着一名活死人身前的石壁道:“在这里了。”

    伏缨想起昨夜所见,也捡起那名道士遗落的长鞭,一鞭子点在那名活死人背后的至阳穴上,那名活死人登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女娃儿趁机将石壁上一粒白点也似的虫子夹到玉筒中。

    相隔甚远,伏缨也看不清那石虾虫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他也不好靠近去看,以防自己身上的阳气害死了石虾虫。

    虽然这些人驱使活死人来挖凿石虾虫乃是伤天害理之事,但石虾虫本身无罪,而且毕竟是极为珍贵之物,若是置之不理,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被点倒在地的道士见到伏缨竟会知道如何驱使活死人,无不感到骇异。

    伏缨道:“柳堂主想必也看到了这些人变成什么样,咱们再去诛首恶!”

    柳拢烟还是首次见到这些活死人,他过去看了看这些活死人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这些人怎的如此消瘦?”

    伏缨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来到自己跟踪的那六名活死人身旁,仔细看了看,也惊讶地说道:“不错,这几人比起我初见他们时要瘦了很多……啊,我知道了,是这些人一直在干活,却不吃饭之故。”

    柳拢烟问起究竟,伏缨将这些人每日只服食一枚丹药,其他什么都不给吃不给喝的事说了,柳拢烟大怒,一脚踢在地上一名道士身上,这名道士被封了穴道,挨了这一脚后疼得直冒冷汗,口中嗬嗬地叫着,柳拢烟指着这些道士道:“奶奶的,你们也配称为修道之人?就算狼子野心之辈,恐怕也做不出这么没有人性之事!”

    伏缨怕他再忍不住出手将道士打一顿,再给打死更不好了,他说道:“柳堂主,你留下几名弟子在这里看守,咱们再去那山谷中一趟。”

    柳拢烟点了点头,安排了弟子在山洞中看守,并让这几名女娃也留下来,若是这段时间里再发现石虾虫,也给捉住,并告诉了丐帮弟子如何让活死人住手,那就是封住他们的至阳穴,等到捉到石虾虫后,再解开他们的至阳穴就行,至于如何再驱使这些活死人做些别的,伏缨自然还不清楚。

    出了山洞,柳拢烟召集了在山脚下的两百多名弟子进山,留下一百人左右守在山脚下。

    还是由伏缨率领,一行人走了几里路,来到那处山谷。

    山谷中十分安详,若是不知道他们暗中做下的事,看到这超然的环境,定会以为是什么高人在此隐居。

    一行人冲进山谷时,茅屋中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从茅屋中走出,这些人见到满山遍野的叫花子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无不大为震惊。

    一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道见状厉声喝问道:“尔等何人?此举又是何意?”

    柳拢烟从人群中走出,对这位道貌岸然的老道说道:“我们乃是丐帮弟子,听闻三清山这洞天福地之中,竟然隐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恶毒之事,我们此举,岂非显而易见了?”

    从茅屋中走出来的,一共有九名年老的道士,还有一些侍奉他们的道童,道童年纪都不打,不过十二三岁大小,这些道童躲在茅屋中不敢出来,九名老道聚集在一起,低声商量了几句什么,接着,一名老道站出来道:“什么骇人听闻的恶毒之事,你们就算是丐帮弟子又如何?也不能如此血口喷人,你说我们做了什么恶毒之事?”

    柳拢烟冷笑道:“到了此刻你们还想狡辩么?你们挖凿石虾虫的山洞已经被我们找到,洞中的那些道士,以及那两百多名活死人,莫说你们不知道吧?”

    那名老道闻言脸色登时变了,不过他依然强行辩解道:“不错,是我找人在山洞中挖凿道家圣物石虾虫,但我们又没有害人性命,又算得了什么恶毒之事?阁下既然是丐帮弟子,当知道丐帮的名头不是虚空而来,莫要贪图一时口快,污蔑了上人,话还要考虑清楚再说的好。”

    柳拢烟听他强词夺理,怒道:“你这妖……”

    伏缨打断柳拢烟的话道:“柳堂主,你何必跟这些没有人性的人争论?我说你们这些老东西,到了此刻还死不承认,非要我们严刑逼问才行么?”

    一名老道见到伏缨服饰华贵,皮肤干净,头发梳得齐整,显然并非丐帮弟子,他不理会伏缨的话,反问道:“你是谁?丐帮前来过问我们的事,也算是他们向来喜欢多管闲事,我们容忍三分,你又是谁?凭什么来过问我们的事?”

    伏缨昂然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我说你们这些妖道,此刻你们做下的歹毒之事,我已经将来龙去脉查探得清楚明白,你们还要狡辩么?”

    那老道虽在深山中,也听说过红缨公子的名头,但他似乎并不怕伏缨,反而语带讥讽地说道:“原来是那个喜欢偷盗的毛贼,你自己都行事不端,自己处身不正,有什么资格过来责备我们?”

    伏缨淡淡地说道:“我伏某处身正不正,不必由你来言说,江湖上自由公道,你们顾左右而言他,是否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如今江湖上,就算是下三滥之徒,也懂得敢作敢当,你们难道连下三滥之辈也不如?”

    一名老道怒道:“按照年纪,我足以做你的爷爷,江湖上更讲究尊老爱幼,你这么言语无礼,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伏缨啐了一口道:“你们少在这倚老卖老,我管你们是谁,既然你们做下了这般歹毒凶残没有人性之事,是谁还有什么重要的么?”

    柳拢烟则在一旁问道:“那你们究竟是谁?”

    这名老道冷哼一声道:“我们就是乾元九老。”

    听到乾元九老四个字,在场的除了一些年轻些的丐帮弟子没有听说过外,其他人无不震动。

第四十三章 痴人说梦

    乾元九老乃是九名受人尊敬的道长退隐山林后的名号,在他们年轻时,自然不会有人这么称呼他。

    有人说道家正一盟里道行最深的就是他们九人,这九人原本散居中原各处道观,在他们修为深湛之后,却始终堪破不了最后一关,因此相互之间便联系起来,希望借助他人之力提升自己的见解。

    不久之后,他们做出了一个令人感到惊讶的决定,那就是放弃各自道观观主的身份地位,离开自己所在的道观,九人一起退隐山林,结庐而居,共同参详正一盟中最神秘的修炼外丹的隐秘。

    然而修炼这个外丹最难的不在于修炼的方法,而是材料,九人一起遍寻天下,希望找到其中一种叫做石虾虫的材料,九名道行高深的观主行走在一起,自然惹人瞩目,受人敬仰,因此博得了乾元九老的名声。

    乾者,至阳也,八卦中又代指天,元者,初始也,为首也,又同玄,乾元九老,自然是同道中人对他们的尊称。这九道不仅道法高深,武功也极为高强,况且一名道士的武功已足以在江湖中立足,九人走在一起,自然是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九道游历各处山川,走遍大江南北,最后终于在三清山的一座山头中无意中寻找到了集中的石虾虫的所在。

    因此他们便在三清山中悄悄留居起来,企图捕获到更多的石虾虫。

    然而他们尽管知道石虾虫隐藏在山石当中,可是将之挖凿出来极为困难,且好不容易挖出来一只,却不知怎的,活不过一日夜便干瘪而死,九名道士不知何意如此,他们只知道若要练成道门中最珍贵的外丹,非要四十九只石虾虫不可,为了研究石虾虫的死因,他们遍寻古籍翻找,最终才找到了原因。

    原来是他们身上的阳气最重。

    为了解决阳气对石虾虫的侵害,他们不得不雇佣女子来挖凿,可是女子天生力弱,且他们身为有道之人,雇佣太多女子,传扬出去太不像话,因此他们又开始研究如何泯灭壮年男子身上的阳气。

    乾元九老中的一人原本是上清观的观主,他的观中藏有一本相关的典籍,如何炼制丹药,令活人服食后会变成活死人,而活死人非但能泯灭了男子身上的阳气,还能不饮不食,不停地劳作。

    这便有了如今他们疯狂之举,一连炮制出两百多名活死人为他们挖凿石虾虫。

    除了上清观的道士为他们提供了人力外,洞中那些道士,也都是乾元九老以前的亲信,甘愿为他们驱使活死人挖凿山壁。

    至于他们雇佣江上的帮派为他们掳人所花费的银钱,全都是乾元九老之前所在的道观募集而来,乾元九老地位极高,原来他们所在的九座道观听说他们需要银钱,那还不是倾力相赠?

    所以他们才能如此有条不紊地为炼丹做着准备。

    而柳拢烟和伏缨等人之所以会因为他们的名头感到震动,不是因为他们声明狼藉,恰恰相反,正是这九名老道的声明太好,所以他们才会更觉得震惊。

    那就像一位尽人皆知的正人君子,忽然做出背德之举,所以加倍令人愤慨,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们凭借着众人对他们的信任才能做到。

    若是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十恶不赦之人,别人对他们提防还来不及,又怎会对这九道鼎力相助呢?

    世间万恶当中,尤以利用别人的善意做出的恶事,才最令人感到愤恨!

    见到柳拢烟等人震动的神色,一名老道兀自没有察觉这些人对他们的心态,反而心中得意,知道这些人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头,他摆出一副诚恳的态度,企图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你们不知道家修行之苦,只看到我们将那些人化为活死人,借助他们的力量,觉得我们行事不妥,其实我们的修炼一旦成功,不知将会惠泽多少人,我们宁可背负骂名,却要将合我们九位修行之人的研究公诸天下,到时候天下再无生病之人,人人都能得到长生,包括你们在内,都只会对我们心存感激……”

    这名老道说得吐沫横飞,将他们的恶行粉饰得十分伟岸,伏缨却越听越感到这老道已经丢弃了最基本的善恶,且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可,伏缨越听越觉得他们泥足深陷,简直可说为了修炼那丹药,已经入了魔,他呸了一声,打断了那老道越来越兴奋的言语,对他说道:“说完了没有?”

    老道涨红了脸,对伏缨说道:“你们可知道我们为了活捉石虾虫所耗费的心血?你们可知道我们为了一种丹药的方子,尝试了多少次?你们企图通过这一点事来否决我们,嘿嘿,那是痴人说梦。”

    伏缨怎都想不通,这些原本受人尊敬的道长,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种堕落的地步,他们指责自己等人痴人说梦,实则他们自己却还在做着浑浑噩噩背弃道义之事,那和说梦又有什么分别?

    他叹道:“不管你们如何花言巧语,也掩饰不了你们残害这么多人的本质,况且你们要修炼丹药,为的只是你们自己,嘿,回春丹,名曰回春,实则建立在这么多人的血汗之上,现在我只想问你,如何才能解了那些活死人所中的丹药之毒,好让他们恢复正常?”

    那名老道见伏缨完全不为他的花言巧语所动,有些恼怒地说道:“变成活死人之毒乃是没有解药的,我跟你们说,这些人虽然将所有的气力都花费在寻找石虾虫上,却也会因之而名垂千古,胜于他们浑浑噩噩地活着,我跟你们也说不清,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去招惹你们,也希望你们别过问我们的事,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别以为我们怕了你们,只是我们不愿和你们发生无谓的纷争罢了!”

    伏缨道:“看来你们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原来你们并不怕我们,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接下来会做什么事,首先,我们会以多欺少,将你们九名妖道制服,接着,我会将你们现在所收集到的石虾虫带走,第三,我会想办法去寻找名医,将那些活死人给治好,任凭你们巧舌如簧,也休想更改半分!”

    九名老道听到伏缨的话,知道事情无可挽回,他们便站到一起,隐隐组成了一个联手攻防的阵法,企图在自保之余,还能突破丐帮这么多人的包围,然后逃出生天。

    他们会结阵,丐帮弟子也会结阵,两百多名丐帮弟子随着柳拢烟的一声断喝,他们组成了莲花大阵,将九名老道紧紧围困其中。

    一名老道说道:“丐帮向来自承侠义,想不到却是依靠人多,欺负老弱病残的伪君子,我们乾元九老会舍命相拼,死在你们丐帮手中,正是死得其所,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丐帮就是这么行侠仗义的!”

    伏缨冷笑道:“到了此刻兀自不知悔改,对付你们这种祸害,难道还要跟你们讲什么江湖规矩么?”

    柳拢烟不去理会老道的反咬一口,他高高举起右手,准备让弟子围攻乾元九老。

    这时刘苏儿从一旁走了出来,拦住柳拢烟道:“丐帮声名如何,也轮不到他们来评说,不过咱们制服他们容易,想要将那些陷入活死人地步的人给拯救回来,却极为不易,倒不如让我来会会这些老道,无论输赢都不至于让丐帮落人口舌。”

    柳拢烟从乾元九老所站的方位看出,他们组成一种很厉害的阵法,刘苏儿一人和他们对阵极为冒险,他说道:“咱们是为民除害,何必要冒这种风险?大伙儿一拥而上,讲这些不知悔改的老东西乱刀分尸,也好为那些被害之人还一个公平!”

    刘苏儿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宰了他们容易,制服他们却难,那两百多名活死人或者还有解救之道,总要找落在这些老道身上,咱们要以除害为辅,救人为主!”

    柳拢烟想了想,也同意了刘苏儿的话,他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便让红缨公子打头阵,先耗耗这些老家伙的真力,然后你我再轮流上去对付他们如何?”

    在柳拢烟眼中,刘苏儿虽然跟他们的汪帮主学习过棒法和掌法,但毕竟年纪轻,武功一道,向来是年纪越大,功力越深,刘苏儿的武功自然是不能和红缨公子伏缨相比。

    伏缨在一旁笑道:“刘堂主有些多虑了,现在我伏缨也都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唉,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三人嬉笑说话,似乎完全不将乾元九老放在眼里,一名老道怒道:“好猖狂的东西!你们企图对付我们,迟早会让你们后悔的,我们乾元九老下面还有天下数千处道观的道士们为我们鸣冤,今日我们几人就算死在这里,你丐帮此后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刘苏儿从背后抽出紫竹棒,缓缓走到乾元九老身前,对他们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们背后就算有数千处被你们恶行蒙蔽了双眼的道士那又如何?我们身后更有成千上万被你们残骸的百姓,还有无数武林中的仁人志士,得知你们为非作歹,我想他们还是明白是非的,多说无益,我最后问你们一句,到底愿不愿意解救那两百多被你们折磨得没有人形的活死人?”

第四十四章 寻隙破阵

    一名老道悻然道:“到了此刻你们还心存侥幸?我跟你们说过了,炮制活死人的丹药根本没有解药,嘿嘿,你杀了我们也好,放了我们也好,总之那些人是没有救了,是让我们将丹药练成,还是让那些人白白死去,你们心中当明白轻重!”

    看着这些老道兀自不知道悔改,刘苏儿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只有将这些人制服,然后分开审问,才有得到解药的一线之机,他将紫竹棒向右上方斜指,叹了口气道:“世上怎会有你们这种寡廉鲜耻之人?我刘某人不愿诉诸武力也是不可得了,看棒!”

    说着刘苏儿将紫竹棒挥舞成一团黑影,向乾元九老卷去。

    乾元九老年轻时习武论道,道法大成后又化道入武,武功中隐含道家辩证之法,已经超出寻常所学,九名老道更是参悟出了一种联手抗敌的阵法,叫做九星无极阵,九星者,四方和五行,四方者,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亦有四象之说,五行者,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四方流转五行生衍,生生不息,周转不休。

    故而九星无极阵非但有很强的攻击之力,还有近乎铁桶一般的抵抗力,九道九把剑,各以一个特殊的姿势握持,做好了抵御的准备。

    刘苏儿一招莲花棍法中的盛世莲花,一根紫竹棒似乎化作了千百道棒影,重重叠叠,如浪潮般向乾元九老席卷过去,但这威力无俦的一招,却被乾元九老轻轻巧巧地给化解了。

    一人之力合九人分散抵抗,自然丝毫伤他们不着。

    九道挡下刘苏儿的紫竹棒后反守为攻,九柄剑从不同的方位向刘苏儿刺去,准备一击将他刺毙,在一旁观看的柳拢烟见状,心都提了起来,他看得出乾元九老的这一招反攻,每人都是一剑化四剑五剑,一共组成八十一道剑影,向刘苏儿撺刺过来,常人挡得住三十六剑,挡不住另外的四十五剑。

    唯有伏缨在一旁并不如何为刘苏儿感到担心,因为他相信刘苏儿有化解这一招的能力。

    果然,刘苏儿一招盛世莲花无功而返后,他立刻变招莲叶田田,一边将这漫天剑影挡住,一边向后疾退,刘苏儿的武功乃是取众家所长,少林寺的武功,丐帮的武学,点苍指,以及在伏缨和朱雀等人身上所领悟到的一些武功,都融为一体,再加上他在武学上颇有天分,因此在轻功和棍法以及掌法方面都有了惊人的突破。

    他这一挡,足以挡开天下绝大多数武功的攻击,这一退,足以避开天下各路进招的追击,乾元九老的九星无极阵法,虽然威力难当,但毕竟是由九人发动,进退之际,终究不如一人灵活,他们虽然击退了刘苏儿,却因刘苏儿轻功巧妙而追之不及,只能看着他退出他们攻击的范围。

    刘苏儿将紫竹棒斜垂,和九道恢复对峙之局。

    一旁的柳拢烟道:“刘苏儿,何用你来冒这个风险以寡敌众?咱们大伙一起上就是!”

    刘苏儿摇了摇头:“柳堂主,先让我来,我不行了,你们再上,可是如今我和这几名老道还没切磋两招,未分胜败,你们此刻和他们缠斗不免有以多欺少之嫌。”

    柳拢烟啐了一声道:“奶奶的,人家九个不要脸的人对你一个都不嫌以多欺少,你反倒……”

    刘苏儿不等他说完,又提着紫竹棒主动攻击,这一次,他右手持棒,以一招雨打荷花,让乾元九老不得不采取守势,而他的左手则展开狂风骤雨掌,这般棍中夹掌,掌中带棍的打法,登时让乾元九老只能堪堪抵挡,腾不出余隙来还手。

    柳拢烟见刘苏儿武功强横至斯,转瞬间占据了上风,便跟着放下心来。

    尤其是刘苏儿手中那根紫黑色的竹棒,其坚硬更胜金铁,无惧老道手中的长剑,双发打得难分难解,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音。

    但刘苏儿虽然占据上风,却也知道自己一时攻不进他们的阵法圈子,而且他采取主动,一人对阵九人,也更加耗费功力。

    要不是他内力惊人的深厚,这一阵急攻下来,已经要露出疲态。

    乾元九老虽然守得泼水难入,却也是心中暗暗叫苦,他们原本认为丐帮人数虽多,但是他们九人联手,以九星无极阵,就算不能破敌,自保和逃走也是绰绰有余,想不到对方随便出来一个年轻人,就能和他们九人打得旗鼓相当,而旁边更有武功高强的红缨公子,还有丐帮一些武功高强之辈,他们原本自信的心态逐渐动摇起来。

    刘苏儿这一轮急攻,谁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三十多招后,刘苏儿又向后纵开,他神色木然,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忧,不过令柳拢烟等一众丐帮弟子放心的是,刘苏儿此刻并没有流露出内力不济之象,且更有种好整以暇的从容。

    双方恢复对峙不到片刻,刘苏儿又如一头精力充沛的豹子,向着猎物扑了过去,如此一来,乾元九老更觉骇然,他们料想刘苏儿这次退开,就是为了争取一线喘息之机,可是转眼间刘苏儿又生龙活虎地冲了过来。

    乾元九老虽然因为修炼的年月较长,内力修为也都相当深湛,可毕竟年老体衰,比起年轻人的精力毕竟差些,若以刘苏儿这种打法,双方消耗真气,不等刘苏儿先内力不支,他们首先就会支撑不下去,他们对刘苏儿的心态中,充满了愤恨,不甘以及羡慕。

    然而事到临头,又不能不全力以赴,以求尽早收拾下这小子,好再去应付其他人。

    乾元九老之所以潜心研制回春丹,就是因为回春丹乃是正一盟修炼外丹里称之为至宝的丹药,服食之后,虽不能长生不死,却也能够领他们精力恢复到壮年之时,也大增功力,延年益寿,实有着说不清的好处。

    可是临到此刻,他们所捕捉寻获的石虾虫已有四十一只,只需要再找到八只石虾虫,便足够炼丹所用的材料。

    但偏偏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们的所作所为事发,他们修炼回春丹,为的当然是他们自己,四十九只石虾虫外加水银和丹砂等十余味原料能够炼出九枚丹药,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明白,就算找足了石虾虫,他们也没有机会去做了。

    而之前他们所说的,炼丹是为了研制于天下苍生都有好处的药方,那都是他们企图混淆视听,为自己做下的损人利己的事进行的伪饰而已。

    乾元九老越打气势越觉委顿,刘苏儿则越打越觉得得心应手,他渐渐摸索出了乾元九老的这套九星无极阵,无非是由四象阵和五行阵融汇在一起的阵法,原本没什么玄妙之处,只不过四象阵和五行阵的威力都不够厉害,而且阵法中还有些破绽,两个阵法融合在一起后,便能够相互弥补不足,而且威力倍增,所以称为无极,乃是混元无极,没有缺陷的意思。

    单用破四象阵或者破五行阵的办法去攻破九星无极阵,都行不通,九个人就像九个串在一起的连环,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打倒一人,随便是四象阵中的四名老道也好,还是五行阵中的五名老道中的一人也好,这阵法便会如同黄河决堤般露出不可弥补的口子。

    这简单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却是难中之难,这是因为九星无极阵中的九名老道几乎融为一体,攻击其中一人,其他八人便会四人护佑,四人反击,而同时攻击九人,则九人又会共同进退,想要击倒其中一人,那是如同万军之中取敌军首领一般困难。

    刘苏儿第五次急攻无果后,又向后纵跃过来。

    这一次,乾元九老非但没有放松下来的感觉,反而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们知道刘苏儿随时会再次攻来。

    果然,刘苏儿毫无征兆地出棍攻向其中两道,这两道一个身在四象阵中,一个身处五行阵里,两人受到攻击,提剑防守,其他七人分三人抵挡,另外四人则向刘苏儿反击过来。

    刘苏儿忽然放弃对这两名老道的攻击,转而向自己反击的四名老道以攻对攻。

    这么一来,其他处于防守中的道士来不及变招,四名老道堪堪架住了刘苏儿的攻击,还没等另外五道反守为攻时,刘苏儿棍法一转,又将矛头指向了这五人。

    来回转换几次后,九星无极阵的配合出现了一丝空隙。

    高手制胜,需要的往往就是这一点绝不该出现的空隙。

    乾元九老自从九星无极阵创制以来,这还是首次全力以赴地和人拼斗,配合上毕竟不是太过纯熟,刘苏儿又不安常理进攻,所以九人中的一名老道在攻守转换时慢了一瞬,这一瞬也就决定了成败。

    刘苏儿抓住时机,人忽然高高纵起,从半空中向乾元九老洒下棍影,这是一招冒险的试探,因为刘苏儿人在半空毕竟无处借力,而在他身下,则是九把明晃晃的剑,一个不好,就会落到被长剑贯穿的后果。

    而刘苏儿之所以这么做,是要将九道配合上出现的空隙再扩大一点。

    果然,那名慢了一瞬的老道在向天出剑是又慢了一瞬,刘苏儿的棍影准确无误地点在九把剑上,接着他左手发出一招狂风骤雨掌中的惊涛拍岸,九道连忙联手抵御,谁也没有看出刘苏儿在发掌之后,左手变幻成拈花指的形态。

    等到刘苏儿越过九老来到他们身后继续向他们施展莲花棍法时,九名老道中有八名回身抵挡,却有一名老道如同入定般一动不动。

    原来刘苏儿已经用拈花指的无形指力,封住了这名老道的要害穴道。

第四十五章 灰飞烟灭

    一个阵法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如同能够抵御洪荒的堤坝,可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刘苏儿就是用以点击面的办法,将九星无极阵给破了。

    被拈花指点中的老道乃是负责五行阵中的一人,五行阵少了一人,五行相生相克的流转便就此终结,而五行阵和四象阵互为补充,五行阵被破,四象阵也跟着失去了相应的威力。

    刘苏儿得势不饶人,莲花棍法和狂风骤雨掌全力攻去,间中夹杂着拈花指的无形指力。

    恐怕乾元九老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这个自以为能与天下豪杰一较长短的阵法,就被这个年轻人给轻轻巧巧地攻破,如今的他们更是没有了和刘苏儿对抗的信心,很快,又有两名老道中指被封了穴道,一名老道被刘苏儿用紫竹棒打断了腕骨,手中的长剑掉落,一名老道中了狂风骤雨掌的掌力,倒地不起。

    其余四名老道见到他们败得一塌糊涂,就连抵抗之意都提不起来,主动弃剑认输。

    刘苏儿毫不理会他们主动认输,还是上前将这四道一一封了穴道,这才放下心来。

    一旁的柳拢烟见到刘苏儿大获全胜,没口子地夸赞:“好你个刘苏儿,伏缨公子说你比他还要厉害时,我还以为是他自谦,想不到你的武功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更加难得的是你还这么年轻……”

    刘苏儿连连谦逊:“这都是他们行事邪祟,自古以来都是邪不胜正,我能击败他们,那是老天有眼,倒不是我武功有多高明之故。”

    伏缨走过来道:“行了,你武功高就是武功高,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兀那老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名老道颓然道:“我们功亏一篑,又有什么好说的了?”

    伏缨道:“你们走上邪路,至今依旧冥顽不灵,我也不浪费口舌跟你们争辩,我只问你,如何解救那些活死人,难道你们至今仍不肯说么?”

    老道说道:“看来你们就是不肯死心,我屋内有一本《九转丹成》的书,你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成为活死人后,身上阳气已失,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将他们治好。”

    伏缨听到老道的话,心忍不住沉了下去,不过此事牵扯到两百多人的性命,他不能相信老道的信口开河,他对柳拢烟道:“请柳堂主看守好这些老贼,我去找找那本什么《九转丹成》,看看是否如此。”

    刘苏儿陪着她进了茅草屋内,相对于九名老道的恶行,他们所居的这些茅草屋倒是十分简陋。

    只可惜人性的善恶,和他们所处的环境并没有必然的关系,锦衣玉食也不是只出纨绔子弟,粗茶淡饭也不是定生有志之士,全都靠个人心性。

    这九名老道明明都是有道之士,却偏偏做出毫无人性的举止,所以更令伏缨和刘苏儿等人感到心意难平。

    茅屋中有一个书箱,有两名道童,两名道童看到伏缨和刘苏儿气势汹汹地进来,都吓得向后退开,伏缨问道:“你们就是伺候那些老东西的?”

    一名道童大着胆子争论道:“我师父是有道之士,你们不要口出不敬!”

    伏缨骂道:“有道你奶奶!”也许是看着道童年幼,伏缨不好再骂下去,他对道童说道,“你们也不知道,原也怪不得你们,我们过来是找一本《九转丹成》的书,书在哪里,你们拿给我,我们也不来为难你们。”

    一名道童从书箱中翻找出这本书来递给伏缨。

    刘苏儿早年家境不好,年少时又成了孤儿,此后遭遇不少劫难,虽然因此得了不少好处,可是却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他在婚后留在家中几年,这几年的功夫里,他不但请了先生教他认字读书,而且自己为了弥补这么多年学文上的缺失,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如今的刘苏儿已今非昔比,虽谈不上学富五车,却也满腹诗书。

    他翻看了一下书箱中的书籍,有《神农本草经》,有《本经阴符七术》,有《周易参同契》,有《道德经》和《丹经》等等道家和医家典籍,显然这些老道虽然迷失了人性,但在道家修炼之事上,却很下了一番功夫。

    其中《周易参同契》被称为丹经之祖,上面讲述了利用易象来解释炼丹,汇集《大易》、《黄老》、《炉火》三家所长而为己用,讲述以乾坤为鼎器,以阴阳为堤防,以水火为化机,以五行为辅助,以玄精为丹基等等,实是一本深奥难明的典籍,值得修道之士反复研读,以从中领悟炼丹之要。

    这些偏门的书籍都是刘苏儿极少见到的,他读的最多的还是四书五经以及各类史书学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博学多才,可是这些书中,他除了《道德经》外,其他书都是首次见到,不禁想起了学海无涯四个字。

    伏缨则没有他这么多感慨,他拿到《九转丹成》这本书后,打开发现里面只有十八种丹药的炼制方法和药性,以及各种注意事项,他很快翻找到那个可令人变成活死人的丹药,名叫太阴丹,只看名字,绝对让人想不到太阴丹竟会有这么大的毒性。

    成人身上,特别是成年男子身上阳气极重,这是人所必须,就算阳气太盛,也有人嫌不足,常常会吃些补品,补充阳气,但道家云,孤阳不长孤阴不生,就算阳气过剩,也只需用微寒少阴之物加以抑制便可,太阴丹的作用,主要用于治疗中了阴毒之人,或者全阴之体,所用的办法乃是以毒攻毒,且不能多服。

    而老道却用太阴丹给常人壮丁服食,就是为了消除壮丁身上的阳气,好为他们挖凿山石中的石虾虫。

    伏缨看到太阴丹后面的禁忌,切勿给阳气过盛之人服食,否则必中阴毒,阴阳交合,阳性尽除,人会变成没有人性的活死人,无药可医,切记切记。

    而老道明知如此,却依旧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残害了两百多人,伏缨的心一直沉到底,他翻看了一下太阴丹的炼制方法,看到上面写明须用庐山所产的新鲜丹砂效果最好,丹砂陈旧,则丹药不纯。

    这也说明了江畔被掳走的人,为何非要先送到庐山上清观,然后再驱赶至三清山来,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需要服食了太阴丹的活死人散药,否则阴毒聚积,会活不过三十六个时辰。

    老道需要的事泯灭了阳气之人,而不是死人,所以才让上清观的人将活死人不惜数百里地驱赶而来,为的就是让他们在路上通过行走,提高血脉循环,将太阴丹的毒性完全吸收。

    如此一来,这些活死人则更因为太阴丹之毒深入血脉,更无治疗之法。

    伏缨看得无名火起,这些老道不顾他们的死活,给人服食无药可解的太阴丹,和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况且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残忍,因为死对这两百多人来说,还算是痛快的事,可是服食了太阴丹,就算魂魄已死,躯体还要被老道奴役挖山干苦力!

    得知了太阴丹的确没有解药后,伏缨正要冲出去找老道的麻烦,被刘苏儿一把拉住,他说道:“伏大哥,凡事都事在人为,太阴丹没有解药,不过是这本书上所写,咱们去寻访名医以及真正有道之士,说不定还有解救之道!”

    伏缨怒道:“就算能够找到解救之道,又和这些老贼有什么关系?你莫拦我,我要出去为民除害!”

    刘苏儿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但屋中两名道童却忽然给伏缨跪下,两人哭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杀害我师父……”

    伏缨心知有罪的乃是那九名老道,这些道童不过是服侍他们,顺便寻求修道法门的孩子,他们何其无辜?伏缨耐着性子对他们说道:“那些人已经不配做你们的师父了,他们行事颠倒,残害了两百多人的性命,十足是杀人恶魔,杀了他们都不足以赎罪,你们若想学道,可以另寻名师,否则我就算不杀他们,你们跟他们也学不到真正的道,反而会因为近墨者黑,而变得和他们一样歹毒。”

    说罢,他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道童,愤然走了出去。

    柳拢烟一见伏缨的神色,就猜到他确认了那名老道的说法,活死人之毒无药可解,柳拢烟不等伏缨走近,已经一拳要了其中一名老道的性命。

    尽管知道这些老道十恶不赦,刘苏儿看到他们活生生被柳拢烟打死,也觉得心有不忍,他悄悄站在了茅草屋的门口,遮住了里面两名道童的眼睛。

    等到伏缨将其余八名手上沾染了这么条人命的老道全都一一令他们恶有恶报后,才来到柳拢烟身旁,跟他讨论如何善后。

    柳拢烟先命弟子将山谷中茅草屋内的道童全都赶出来,让茅屋中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包括装着四十一只石虾虫的玉筒,还有数千两银票,一些道家珍贵的典籍等等全都找出来放在一旁,然后将九名老道的尸身投进茅草屋,接着点燃了茅草屋,山谷中登时燃起熊熊大火,黑烟直冲云霄,让这些罪恶之身和山谷中的罪恶之源全都化为飞烟。

第四十六章 悔过之意

    那些侍奉老道的道童们,以及十多名童女,柳拢烟每人给了十两银子,打发他们下山离去,为了防止道童年幼,离去的时候若是遇到山匪劫掠,柳拢烟让二十名丐帮弟子护送这些道童下山,一直送上官道,这才回来。

    对于剩下的银票,伏缨老实不客气地取走了一千两,剩下的交给丐帮弟子,让他们来处理。

    那些石虾虫,伏缨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便先拿在身上,准备以后去请教正派道教中德高望重的道长,如何处置,从老道茅屋中搜寻出来的那些道家典籍,都是道家珍贵之物,不能轻易损毁,应该交给三清山上的三清观中的道士保管。

    而其中那本祸害人的《九转丹成》,则被伏缨拿着投进了熊熊大火之中,当然,制作令人变成活死人的丹药药方他记了下来,用以寻求解毒的药方。这种害人之物,留在世间的坏处大过好处,万一哪天一位心怀野心之辈,企图通过这种活死人来建功立业,那将会害了更多的人。

    刘苏儿想起这本《九转丹成》上所注明的十八种丹药的炼制法门,其中有几种丹药。颇有治疗顽疾之效,本想阻止伏缨将之损毁,可他转念一想,炼制丹药就像开启一扇罪恶的大门,大门既能通向善意的一面,也能通向罪恶的一方,如果不能确保丹药用在恰当的地方,那么宁可先将这扇门给关上,等到恰当的时机再打开。

    他笃信经过后人的聪明才敢,定能研究出新的造福百姓的炼丹之道。

    熊熊大火上空升腾起滚滚黑烟,黑烟被山风一扰,在月光下,在半空中变幻出各种形状,好似那些被乾元九老所害的两百多名活死人的魂魄在发出无声的哀嚎,良久方才随风飘散,丐帮弟子用溪水和随时阻断了大火的延绵,以防引发不可收拾的山火。

    大火逐渐变小,很快便留下满地的烟灰。

    解决了乾元九老的祸患后,柳拢烟带着一众弟子随着伏缨和刘苏儿又来到了那个关着活死人的山洞。

    之前伏缨离开山洞去找乾元九老,为的是找出解救他们的办法,如今典籍上已经载明活死人无药可治,伏缨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沉重的悲哀。

    他该如何面对这些活死人呢?这些活死人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们回家呢。

    进了山洞,那些年轻的道士在丐帮弟子的看管下,露出一副受到折辱的神色,一名道士甚至问道:“我们师父呢?”

    伏缨爱理不理地问道:“哪个是你师父?”

    道士道:“我师父就是玄冥子,乃是乾元九老之一。”

    伏缨也分辨不出那九名老道中哪一位才是他的师父玄冥子,但是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说道:“你师父以及其他乾元九老中的老妖道,都已经恶贯满盈了!”

    恶贯满盈,自然是指他们受到了应得的报应,已经魂归极乐了。

    这名道士流露出一副如丧考妣伤心欲绝的表情,他虽然被点了穴道,却依旧露出狰狞的神色,大声指责伏缨等人:“你们……你们竟然杀害了师父……”说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其他七名年轻道士也跟着边哭边威胁:“我们师父乾元九老身份何等尊崇,你们竟然胆敢杀害他们……天下修道之士,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伏缨给了其中一名哭得最响亮的道士两个耳光,这名道士被他两巴掌打得脸颊红肿,再也哭不出来,其他道士见到伏缨一言不合就动手,也都愕然瞧着伏缨,伏缨指着山中依然在挖凿山壁的活死人冷笑道:“你们看看,乾元九老残害了两百多无辜之人成为活死人,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欲,使得多少人家失去了依仗,你们还有脸说什么他们地位尊崇,天下修道之士会为他们复仇?只要老子将这里的事昭告天下,你们那九名干下伤天害理之事的师父立刻便会声名狼藉,人人口诛笔伐,你们身为他们的弟子,助纣为虐,想必也难辞其咎,天下百姓以及修道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大家如何评价乾元九老,想必不用老子多说了吧?”

    这八名年轻道士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其中几人似乎跟他们的师父感情深厚,虽然不敢再大声哭嚎,却还是在垂泪哭泣。

    柳拢烟道:“你们的师父教导你们如何驱使这些活死人,老实说来,我们会遍访名医以及真正有道之士,看看能不能令这些人恢复正常,我们问你们什么,还望你们好生回答,若是你们再敢有所隐瞒,我就将你们也都做成活死人,跟他们一样,成为行尸走肉的僵尸!”

    八名年轻的道士看着面对山壁叮叮当当凿个不停的活死人,都感到不寒而栗,就连垂泪哭泣的道士也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刘苏儿见状叹道:“你们知道将人做成活死人是多么残忍之事,又怎狠得下心残害这么多人呢?想来都是因为这些残忍痛苦之事不是发生在你们自己身上罢了。”

    以己度人,这些年轻的道士终于低下了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

    一名道士似乎想通了这中间的关窍,他跟柳拢烟商量道:“我们如实告诉你们驱赶活死人的办法,是否你们就不会将我们师父的恶……我们师父的行为公布出去?师父已经死了,我不希望他们死后声名被毁……”

    伏缨怒道:“现在你们觉得还有和老子讨价还价的余地么?你们师父丧尽天良,做下这些恶事,你们身为帮凶,也难逃公道,此刻我们若是将你们交给这些失踪之人的亲人,我想他们一人一口,都会将你们咬成肉泥,我看你们兀自不知醒悟!”

    这些道士说不出话来,柳拢烟在中间打圆场道:“你们的师父已经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只要你们尽力帮我们拯救这些活死人,就算在帮乾元九老赎罪,帮你们自己赎罪了,偿若能够让这些活死人恢复神志,我们也可以不再追究你们的罪过,不令乾元九老死后声名遭到万人唾弃。”

    几名年轻的道士沉默了一会后,一名道士开了口,他叹道:“恐怕让他们恢复神志是做不到了,我们尽力而为便是。”

    接着他们一五一十地将如何驱使这些活死人干活,如何每日给他们服食丹药,以使他们不用吃饭喝水,就能一直不停劳作下去,如何令他们做出单一的动作,如何令他们停下来等等,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伏缨等人。

    其实驱使这些活死人的关键就在于经脉,通过对他们不同穴位的点击,来让他们做出相应的动作,只要是精通点穴的习武之人,不难掌握控制活死人的方法。

    不知是否乾元九老的阴魂不散,就在伏缨用长鞭阻止活死人继续挖凿山壁前,他们竟又挖凿出八只石虾虫,加上之前的四十一只,凑齐了四十九只足够炼制丹药的石虾虫。

    七名女童将所有的石虾虫都放在一只玉筒里,柳拢烟给每人十两银子,也命几名弟子送他们回家。

    伏缨将玉筒小心放好,就算不用将这些石虾虫再去炼制什么回春丹,这些石虾虫也是非常珍贵之物,到时候这两百多名活死人若真的无药可救,伏缨也会将石虾虫逐一卖掉,再将卖掉的钱财送给这些活死人的亲属,以作为抚恤之资。

    八名年轻的道士在柳拢烟的耐心分说下,意识到了几人犯下的实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柳拢烟见他们已经有了悔过之心,便将他们的穴道解了,让他们将剩下的给活死人服食的丹药留下,然后任他们自行离去,好自为之。

    时当深夜,三清山的这个山洞里,只剩下伏缨,刘苏儿,丐帮弟子和两百多名活死人,两百多名活死人如同失去魂魄的躯壳,眼神空洞无物,一眼不发,就连呼吸都十分轻微,而伏缨等人看着这些人的惨状,心情沉痛下,都不知说什么才好,洞中一时寂静得令人压抑。

    伏缨打破沉默,对柳拢烟道:“想要治疗这些活死人,求道不如求医,我认得几名医学名家,只不过他们行踪不定,我需要一一去找。”

    柳拢烟明白他的意思,他说道:“你们去找郎中,我们丐帮弟子也会遍寻周遭的大夫郎中,看看能不能找出解救之道,在此期间,这些活死人便由我们丐帮先照料着,我们在饶州分堂静候红缨公子的佳音便是。”

    刘苏儿忽然说道:“还有一事得赶紧去做,这里的祸首虽然伏诛,可是受他们操纵的上清观,以及为上清观掳人的那些江上帮派,恐怕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他们若是还在炮制活死人,岂非又要残害到更多的人?我和伏大哥先一起去阻止此事,这里的事就交给柳堂主来善后。”

    柳拢烟答应下来,他并没有先将这些活死人赶回丐帮饶州分堂,因为这么多人走在路上,若是被人看到,不免引起百姓恐慌,所以他决定让这两百多名活死人先留在山洞中,由数十名丐帮弟子看守,再由一些丐帮弟子给他们送上饮食,直到寻求到解救活死人之道。

第四十七章 无药可医

    伏缨和刘苏儿两人跟柳拢烟等一行丐帮弟子辞别后,连夜赶往庐山上清观,两人不敢停下休息,生怕在他们休息时,又会多增加几人被炮制成活死人。

    两人一夜施展轻功疾驰,到了天明都觉得疲倦不堪,他们路过一个镇子,雇佣了一驾马车,两人在车厢中休息,由车夫驱车带着他们继续前行。

    等到两人精力恢复,便换马起行,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他们来到了庐山。

    伏缨和刘苏儿两人联手捣毁了上清观中炼制丹药的九座鼎炉,驱散了里面的道士,一把火将上清观烧了个通天。

    上清观中的道士得知他们罪行已经被发觉,原本还想做些无谓的反抗之举,结果打也不是伏缨和刘苏儿的对手,金风道长被伏缨斩杀之后,其余道徒全都吓得四散而逃,不敢再回庐山。

    祸根被铲除后,伏缨和刘苏儿两人一起返回伏缨留在九江岸边的那艘华丽的江汉课船,一路沿江向下游行去,在宁国府附近,刘苏儿下了船,只身去对付金鳞帮,而伏缨则继续前行,去对付锦鲤帮,两人就此分开,伏缨独自驾船顺流而下,在应天府附近江北一带找到了锦鲤帮的巢穴,并顺道就出了朱雀和刘一手。

    讲到这里,东方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朱雀和刘一手边听伏缨的讲述,便吃着伏缨船上准备的各种美食,两坛酒也告罄,伏缨道:“朱雀儿,你这小子运气真是好,怪不得能够纵横江湖二十多年不倒,奶奶的,我伏缨若是晚来一会,恐怕你们已经被一个小小的锦鲤帮给作践了,我真怀疑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孤身对付得了那么多邪魔外道的。”

    朱雀笑而不答。

    刘一手则对伏缨的救命之情再表感激。

    朱雀道:“原来失踪之人已经都变成了活死人,这些人中了活死人之毒后能够活多久,能否坚持到找到能够治愈他们的大夫,才是最重要的。“

    伏缨道:“我心中倒有一位人选,只可惜此人为了著书立说,现在云游四海,不知如何才能找得到他。”

    朱雀想起那在江畔客栈遇到的两名村妇满红彩和刘金枝,其中满贵的媳妇刘金枝已经被杀害,满红彩则负责照应起满贵夫妇的两个孩子,偿若不能将满贵将活死人之毒治愈,那么他们的两个孩子都将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而且满贵只不过是两百多名活死人中的一人,每个活死人在他们原本的家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每个家都承担不起失去他们的痛苦。

    无论如何,朱雀都感觉必须帮助到他们,他问伏缨:“此人是谁?”

    伏缨道:“李东璧,在我小的时候,就是蒙他相救,否则世间就没有我伏缨这个人了。”

    朱雀看向刘一手,刘一手断然道:“知道了名字就好办,我会拜托丐帮各个分堂的弟子们协力去找此人,我只担心……”

    伏缨问道:“担心什么?”

    刘一手道:“咱们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万一他对这活死人之毒同样束手无策,咱们一番辛劳就化作流水了,我看,在寻找这位李东璧的同时,还要遍请各地名医,终究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朱雀点了点头,对伏缨说道:“不错,咱们分头行动,你和刘苏儿将金鳞帮和锦鲤帮都给解决,扬州那边的江流帮还要去打过招呼才行,除此之外,咱们就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寻访名医上。”

    刘一手道:“他们小小一个江流帮,用不着几位亲自出手,我给扬州分堂的丐帮弟子飞鸽传信,让他们就近解决,省得咱们来回奔波。”

    商量妥当后,几人分别去办,刘一手回丐帮应天分堂去安排,朱雀和伏缨先是一起回了应天府,由朱雀去找了伊雪,跟她说明了现状,伊雪听到他已经找到了满贵,先是为满红彩和满贵的一对儿女感到高兴,接着又听到满贵如今已经变成活死人,能不能将他以及其他活死人治愈,现在还无法确定,而且很大可能是这些人无法被治好。

    朱重阳显然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只说留在客栈里实在是太闷了,他想出去玩。

    伊雪对朱雀道:“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能先提出放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你们也要将这根线给找出来。”

    朱雀对她的理解十分感激,他说道:“嗯,只是辛苦你和还在再多等上一段时间了,朱重阳,好好听娘的话,娘就答应带你出去玩,否则就留在客栈里好好读书。”

    朱重阳自然是满口答应。

    跟伊雪母子说明了情况后,朱雀便走了出去,和伏缨碰了面,然后一起去丐帮应天分堂。

    伏缨之所以不去见伊雪和朱重阳,就是朱雀不想现在让朱重阳见到他这位亲生父亲,伏缨虽然表示理解,可是朱重阳毕竟是他的血脉,心中难免有些埋怨。

    朱雀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问起他的另一个儿子的情况:“伏隐怎么样?有你和唐轩儿悉心教导,一定十分优异吧?”

    伏缨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自然,这小子随我,像只猴儿一样机灵,又知书达理,我教了他一些内功,这孩子身体健壮,百病不生,所有见过他的人无不夸他……”

    朱雀点了点头道:“知书达理的猴儿,这倒十分罕见。”

    伏缨听他语带调侃,伏缨眉毛一扬,骂道:“奶奶的,现在你面前就是一只知书达理的大猴儿,又有什么罕见的了?”

    朱雀笑道:“就算你是一只知书达理的猴子,那也是老猴子,而不是大猴子,另外谁家的知书达理会说奶奶的呢?”

    伏缨瞪着眼睛瞧了他一会,这才有些恍然地说道:“好小子,我看你是准备气死我才甘心了,我倒要看看你的朱重阳能让你教导得有多优秀,我看这小子都快要跟你学坏了,未必比得上我家伏隐。”

    朱雀被他说中了心事,他这次之所以离家而出,准备带着朱重阳去见尊师北斗先生,就是为了化解这小子的执拗的脾气,让他能够懂得最基本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不愿同伏缨现在探讨这件事,因而顺着他的话道:“好好好,你家伏隐小公子乃是人中龙凤,我问你,等他长大了,你可是要他接替你盗富济贫的重担?”

    伏缨摇了摇头:“我们这一门都是单传,我已经有了徒儿伏光,自然不会再有第二个弟子,伏隐么,我准备让他以习武为辅,学文为主,多学学做人的道理,不多涉足江湖,平平安安地过一生算了。”

    朱雀想不到伏缨对孩子的期望这么低,他还以为伏缨会让伏隐尽得他所传,然后在武林中闯出一片天来,想不到他只要孩子平平安安过一生就满足了,他心有感触,对伏缨道:“别的不说,但从这一点上,你还算一个了不起的父亲,我朱雀自愧不如。”

    伏缨听人说他不是,便要拼命争辩,一旦别人尽心夸赞他们,他又会谦虚客气起来:“也没什么,为人父母的,不都是如此么?你小子其实也不错,只不过嘴巴缺德了些。”

    朱雀不再跟他争论,而是感慨地说道:“是啊,父母之爱子,皆是如此,心同此心,然而那些被惨害成活死人的人,他们也是父母的儿子,也是儿子的父亲,若不能令他们获得拯救,我心中终究难以宁定。”

    伏缨听他提起此事,忽然问他:“你觉得咱们能找到治愈他们的方法么?”

    朱雀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伏缨叹道:“我感到那名老道说得有可能是对的,活死人之毒,恐怕没有解药能医,咱们尽力而为,只为了心安罢了。“

    朱雀其实有些认同伏缨的想法,他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伏缨道:“这世间万物,全都是毁坏容易,修复难,就像咱们在山谷中焚烧的那些茅草屋,烧成灰了以后,再想恢复原样,只怕已经不可能。”

    朱雀道:“然则这些人只不过失了神志,躯体并没有搜到损伤,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伏缨道:“外面看起来没有问题,难道就不叫问题了吗?咱们修炼内力时,若是内力走入岔道,走火入魔,不也是无可挽回的致命损害吗?有时候我都会想,那些活死人其实已经死过了,因为他们的魂魄已经消散,现在的他们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咱们费尽周折,恐怕只是去验证这一点。”

    朱雀跟着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不知不觉中,两人来到了丐帮应天府分堂,分堂中并没有多少丐帮弟子,堂主刘一手也不在,询问丐帮弟子得知,刘一手回来后,将分堂所有用来传信的飞鸽全都带信放飞,接着他亲自带领弟子去找应天府中几位曾做过太医的老人,希望能够从他们那里找出解决救治活死人的办法。

    朱雀和伏缨两人想不到刘一手办事这么利索,两人一日一夜没有合眼,都觉得十分疲倦,便留在丐帮分堂中睡了一觉。

第四十八章 药圣之子

    两人醒来时刘一手已经回来,其实他早已经回来,不过看到伏缨和朱雀两人倦极而眠,没有打搅他罢了。

    朱雀和伏缨想起刘一手同样没有休息,都感到有些惭愧,两人来到另一间屋子,见到神色颓然喝得醉醺醺的刘一手,不问可知他并没有找到能解救活死人之毒的郎中。

    两人安慰了刘一手几句,让他先去休息,睡醒后再想办法。

    刘一手问道:“那你们呢?”

    两人都已经恢复了精力,朱雀道:“我们去伏缨公子以前见到李东璧先生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路途中我们再寻访打听有没有别的郎中能有偏方能够治疗的。”

    刘一手点了点头道:“好吧,你们两位大侠辛苦些,小弟就偷个懒,留在分堂中等候各地传来好消息,一旦探听到李东璧先生的所在,我会及时让他去三清山,并请沿途丐帮弟子接应,扬州江流帮的事已经解决,此后再不会有人会被掳走做成活死人了。”

    跟丐帮分堂辞别后,朱雀和伏缨两人离开丐帮分堂,向伏缨小时候去找李东璧治疗寒毒之处赶去。

    途中一旦听人说起,什么郎中治病高超,两人就会前去拜访,然而最终都是失望而归,这些郎中就连道家能够炮制的活死人是怎么一回事都说不明白,伏缨给他们说了太阴丹的方子,他们非但闻所未闻,就连太阴丹这种东西,都感到没有存在的可能。

    经历了无数次的失望后,朱雀和伏缨两人来到了李东璧和乃父李言闻的故居,来到这里,他们陡闻一个噩耗,原来别说李言闻,就连李东璧都已经仙逝。

    伏缨惊闻究竟,原来李东璧的父亲乃是年岁到了,寿老终寝,而李东璧虽然也差不多,却在七十五岁那年去世,以他的医术,原本可以长命百岁的,可是他遍尝百草,为了编纂《本草纲目》,体内积累了不少有毒之物,平时都是他靠着精湛的医术,用各种药物化解,但年纪大了以后,体内积攒的毒性爆发,这位被人们尊称为“药圣”的医术名家,就这么为了造福后世之书,终于仙逝。

    朱雀和伏缨两人想不到李东璧竟然已经去世,惊愕之余,更感到失落。

    伏缨也猛然想起,自从小时候由李东璧先生以高明的医术活命以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让很多事情都变得物是人非。

    他也有三十多年没有回家去了,家中的一切,他的父亲伏风在他小时候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恍如隔世,不知道他如今还在不在世,恐怕就算伏风还活着,也早已忘了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儿子。

    也罢,过去的一切就这么过去吧,说不定此时付家村里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早已经成家,自己何必再去搅扰他们呢?

    朱雀没有伏缨这么多感慨,他说道:“既然李东璧先生已经仙逝,咱们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伏缨从感慨着回过神来,他说道:“不管怎样,李东璧先生于我都有活命之恩,我去他坟上上一炷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给李东璧上香之际,伏缨又从旁人口中打听道,这李东璧还有一个儿子,名叫李建元,此人尽得乃父所传,医术高明,不过他并不出诊,而是在家整理其父的著作典籍。

    朱雀和伏缨两人闻言大喜,如同在绝望夜色中忽然看到一丝曙光,两人打听了李建元的居所,连忙赶了过去。

    见到李建元后,朱雀和伏缨一时都觉得似乎找错了人,因为李建元看起来太过年轻。

    李建元问起两人拜访的究竟,得知他们是想来找其父解救活死人之毒的,连忙将两人请进屋内。

    在李建元的书房里,朱雀见到无数医术典籍,还有很多书稿,或完成的,或未完成的,旁边还有两人帮手,从其他典籍上临摹一些草药的图形。

    李建元跟两人解释道:“我虽然子承父业,掌握了先父的一些医术,本可以治病救人,发挥所长,但我仔细思量过,以我个人之力,就算穷其一生,又能治疗几个人呢?先父的典籍却能造福后世无数人,所以我觉得还是依靠父亲所传,将他毕生心血整理出来,才能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告慰苍生。”

    伏缨自然先表达了当年李东璧救治他性命的恩情,接着跟他说了活死人的事。

    李建元详细询问了他关于活死人丹药的药方和材料,以及中了活死人之毒后的症状,伏缨一一详细跟他说了。

    听了这些丹药的炼制,竟是修道之人所为,李建元大骂这些道士的歹毒,他跟伏缨说道:“修道行医,原本都是救助世人之事,只不过修道诊治的事人的内在,医道治疗的则是人的体表,修道先要学会做人,明明打着拯救世人的幌子,却在做着害人的事,何其歹毒。”

    朱雀点了点头,担忧地问道:“不知先生可以诊治之法?”

    看着李建元蹙起的眉头,他和伏缨两人的心都高高悬起,唯恐李建元说出无药可治的结论来。

    李建元一言不发,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书名《濒湖脉学》,乃是其父晚年所著的一本书,他说道:“你们所说的活死人的毒,虽是丹药所至,不过他们却依然能够通过经脉驱使活动,说明这种活死人的毒只在心智,而非躯体。”

    伏缨问道:“那这种毒性,到底是能治还是……”

    李建元摇了摇头,看到朱雀和伏缨的脸色,他又叹了口气道:“心智受损,魂魄离失,就算能够治好,他们也会忘了之前所有的事,也不会记得他们自己的家人,行同婴孩。”

    朱雀听到“形同婴孩”,忍不住问道:“难道他们会变成婴儿大小么?”若真是如此,那简直有些难以想象了。

    李建元苦笑道:“我说的行同婴孩,是指他们的行为,而不是他们的形貌。”

    伏缨明白过来,他说道:“这就是说,这些人能够恢复正常,只不过什么都记不得了,需要像对待婴孩那样,重新教他们一些东西?”

    李建元点了点头道:“就算想要他们达到这一步,也是希望渺茫。”

    朱雀问道:“为什么?”

    李建元道:“因为按照你给我的那个丹药的药方来说,想要解这丹药之毒,需要一味极难寻觅的药虫,叫做石虾虫,这种虫因为生长在山石当中,极难找到,先父虽然知道石虾虫的神奇药效,只不过因为这种石虾虫连他都没有见到过,所以在著作《本草纲目》时也没有记录进去,不过我从小跟在他身边,所以听说过……咦,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伏缨大喜道:“那就成了,我这里正好有石虾虫!”

    李建元愕然说道:“这怎么可能?这种石虾虫乃是罕见罕闻之物……”

    伏缨将盛放石虾虫的玉筒拿出来,对李建元说道:“那乾元九老好在不是挖凿别的药物,正是这种石虾虫,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说不定是老天让他们恕罪,所以才会有如此巧合。”

    他将这九名老道之所以将那两百多人还成活死人,就是为了泯灭他们身上的阳气,让他们在山洞中挖凿石虾虫,想不到这些石虾虫反倒成为了太阴丹的解毒之物。

    李建元闻言感到有些错愕:“这些无知之辈,竟然是为了炼制回春丹,可叹可叹,他们不知道用冰蚕和合散也能暂时化去成人身上的阳气么?唉,冰蚕和合散既不用费这么大力气,而且并不损害人的神智和身体,乃是暂时泯灭人身上阳气的最佳选择,他们也不用残害这么多人了。”

    伏缨听他连回春丹也知道,更加深了对他的钦佩,他问道:“先生,那回春丹真有回春之力么?”

    李建元道:“我不清楚,只不过听先父提起过,无数道家炼丹术士,都企图炼制出回春丹,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关于回春丹能够令年老力衰之人恢复体力精神,都只不过是道家黄白术的一家之言罢了,且不说有没有效,就以他们这种损人利己的行径来看,也不会得什么善果,道家也有善恶之说,唉,造孽啊。”

    朱雀道:“既然先生有解救他们之力,还请先生不辞辛劳,到三清山一行,为他们救治。”

    李建元道:“此乃义不容辞之举,带我收拾行囊用具,这就跟你们出发。”

    朱雀和伏缨两人大喜,心道这一番辛劳奔波,总算有了结果。

    三人旋即出门,朱雀提议道:“未免先生奔波之苦,咱们雇佣一驾马车代步如何?”

    李建元道:“救人如救火,马车太慢,咱们骑快马赶去!”

    朱雀和伏缨想不到李建元是如此爽快决断之人,而且打破了他们对郎中固有的羸弱形象,连忙去马市买马,令朱雀和伏缨更想不到的是,马市上的人都知道李建元以及乃父李东璧,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他们三匹好马。

    三人骑上马,即刻向三清山赶去。

    路上,朱雀问起李建元:“被救助之人失去了记忆,就像孩童,能否让他们通过学习,变得和常人无异?”

    李建元道:“这个自然,否则还有什么救治的必要?只是两百多神智似婴童的成人,想要照顾得了他们,也是件艰难之事。”

    伏缨倒不担心这点,他说道:“不要紧,现在有数百名丐帮弟子可以先照顾他们,然后通知他们的家人将他们带回家,就像照顾孩子般照顾他们,终有他们恢复正常之时。”

第四十九章 成年婴童

    有了李建元的医术为靠山,朱雀和伏缨心中有了底,路上他们遇到丐帮弟子,便让丐帮通知其他分堂之人,已经找到了解救活死人之道,让他们不要再奔波寻找李东璧,以及再找别的郎中浪费精力。

    他们又在途中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刘苏儿,四人一起骑马赶往饶州,一路上李建元不断让朱雀和伏缨等人采买各种药材,为了便于携带,他们还雇佣了一架马车,除了药材外,煮药用的大锅也买了几口。

    途经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李建元便会停下,到附近的山野中采药,毕竟是两百多人的用药,药材用量很大,很多药铺里的一些存药都被他们搜罗一空,可是还是不够,李建元便自己挖掘,总算准备充足。

    来到三清山,丐帮饶州分堂的堂主柳拢烟亲自带领弟子看守着这些活死人,这几日中,有五名活死人发了疯后死去,柳拢烟不知道剩下的人还能支撑多久,这些人每日只服食丹药,不吃不喝,能否坚持到被救治,他一点把握都没有,急得每日在山中爬上爬下。

    即便收到了其他分堂传来的消息,说朱雀和伏缨等人已经带着药圣之子匆匆赶来,他也是没有闲着,天天来到山下路口等候,等他看到朱雀等人的马车时,心中的激动,实在是难以言喻。

    丐帮分堂共有三百多名弟子留在三清山上,正所谓人多好办事,李建元亲自安排,在山中支起五口大锅,有的丐帮弟子负责打水,有的被安排去捡柴火,有的安排舂药,一切井井有条,而李建元则负责在每口大锅中放入相应的药材,亲自查看火候,搅拌汤药,指点众人该如何去做。

    等到山谷中全都弥漫起草药味时,李建元打开了盛放石虾虫的玉筒,将玉筒里的石虾虫捣成肉泥。

    这时伏缨才第一次凑近看到石虾虫的模样,这石虾虫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只小小的蚕卵,行动迟缓,雪白晶莹,十分可爱,被李建元捣碎后看起来十分残忍。

    石虾虫被捣碎后流出青色的汁液,四十九只石虾虫变成留在玉筒里的一点青汁,之后李建元将一壶酒倒进玉筒,和石虾虫的汁液混合后,将玉筒里的这些酒分别倒入五口大锅,锅中汤药已经烧开,汤药翻滚之余,还冒出一些气泡,浓浓的草药味中夹杂着一点腥臭。

    李建元又继续命人添加柴火,继续烧煮。

    直到一大锅的里的水熬成小半锅略带粘稠的汤药后,才说道:“成了,将这些汤药分别喂给他们,每人两汤匙,不能多喂,也不能少喂。”

    洞中的活死人十分温顺,丐帮弟子一人伺候一个,每人给他们灌下两汤匙的汤药后,被放在一旁休息,等候药效发作。

    很快,第一个服下汤药的人猛地大哭起来,不知因为什么,哭得十分伤心,不知是受他的影响,还是别人的药效也已经发作,这些活死人都跟着嚎啕大哭,三清山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哀嚎之声。

    伏缨见状,以为这些活死人的毒性又起了反复,他来到李建元身旁问起究竟。

    李建元道:“没什么,这些人的心神被活死人之毒摧毁,我虽然尽力救治,可是依旧不能救治到他们中毒前的状态,只能让他们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其实那些记忆在他们服食下丹药的时候,就已经被毁坏了,现在他们的毒一解就会大哭,那就像婴儿刚生下来时的大哭是一样的,只要假以时日,教会他们走路说话和识字,他们就会变得和常人无异。”

    朱雀在一旁听得默然,变得和常人无异,只不过是他们的外形,一个人之所以成为这一个人,就是因为他们的记忆,他们的学识和习性,这些东西重新再来过,恐怕在意识中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知道他们的家人会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一个成年的婴童?

    朱雀问道:“这些人学习走路和吃饭以及说话等等,应该比普通的婴儿要快吧?”

    李建元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因为他本的身体比婴儿更完善,但是也需要耐心地教导,以及贴心地呵护,否则这些人的心智比孩子更容易受到影响。”

    柳拢烟看了看这两百多名哭泣不已的壮丁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哭了,是因为他们饿了,我立刻去给他们安排饭菜。”

    尽管丐帮弟子众多,可是突然要多准备这么多人的吃食,也忙得手忙脚乱,好在他们从乾元九老的住处搜寻到不少银票,正好够买粮食用的,丐帮派出一百多名弟子去采买食物,又在山野中埋锅做饭,忙活了半天,才做好了足够几百人吃的饭。

    这些刚刚解了毒,恢复常态的壮丁,无不饿得饥肠辘辘,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李建元却命丐帮弟子看好他们,以防他们多吃,撑坏了肠胃,这些年纪不小的壮丁,却连吃饭都不会,全都需要丐帮弟子去喂,吃不饱的他们依旧哇哇大哭,甚至伸手来抢,可是这些丐帮弟子谨遵李建元的安排,只敢让他们吃得半饱。

    吃过了饭的壮丁,大部分都不再哭,只有一些还想要吃的人哭闹。

    柳拢烟在一旁看得发愁,他对朱雀说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尽快通知他们的家人过来照顾才是。”

    朱雀道:“现在只能请你们修书一封,让扬州府,应天府,以及宁国府等地的丐帮弟子去寻找这些人的家人,让他们过来领人回去,并给他们说明情况,只要他们在家悉心照顾,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恢复行动自如之力。”

    柳拢烟点了点头,立刻去安排弟子去办。

    这边刘苏儿走过来道:“我这次出来,身上带了上万两金票,这些人遭遇如此凄惨,而且他们又都是家中顶梁柱,这些人的失踪对他们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一种损失,而将他们接回家去照料,只怕会更添负担,我这万两金票便送给这些人的家人,估计也够他们生活到恢复正常的用度了。”

    伏缨讶然:“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刘苏儿道:“这都是以前通过各种途径得来的,我整日窝在家中照顾孩子,这次出门,原想着天下灾情不断,我带些钱也能支援支援受灾的百姓,想不到竟会用在了这里。”

    朱雀说道:“上万两金票抵得上五万两银子,这些人哪里用得了这许多?你拿出两千两银票足矣,每人分得三四十两银子,足够这些人一家花上两年,我看让他们恢复劳作,也用不了这么久。”

    刘苏儿道:“那就更好了,其他七八千两金票,我还可以去捐助灾民……伏大哥,你身上可带了银钱?”

    伏缨道:“我的钱都给一帮匪徒给劫走了,身上只有千把两银子,还是从那九名老道屋中找来的,怎么,你要用?”

    刘苏儿听他说被劫匪劫走,顿感惊讶,他不知道伏缨当时是为了保护上清观押送活死人去三清山的道士之故,所以想不通,他摇了摇头道:“我是想如果伏大哥身上有银钱,不妨交给我,我一并拿出去捐了,伏大哥盗富济贫的侠义之举小弟岂能不知?我只是想帮伏大哥奔波而已,没有什么。”

    伏缨道:“不用你来忙活了,这么多年,我偷来的银子大都交给丐帮,让他们替我行善,分发给穷苦百姓,所以我已经很少自己去捐助灾民了。”

    刘苏儿道:“既是如此,我也省省力气,将金票都交给丐帮,让他们买了东西去分发给灾民就是。”

    李建元在这些壮丁吃过饭后又一一替他们把了脉,确认他们体内已无余毒,这才放下心来,他又给这些人开了一些培元固体的方子交给朱雀,让朱雀给这些人安药方服用三日,此后身体便没什么问题了。

    朱雀见他行事周到,知道他要回去了,他说道:“这些人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什么反复……且李神医救治了这么多人,怎都要等到他们的家人过来,以示谢意后再走不迟。”

    李建元摇了摇头道:“我刚才看过了,这些人体内余毒已经尽除,不会再有什么反复,再加上他们服了这份固本培元的药物,定然会安然无恙,只要每餐让他们增加一些饭量,三日后便没什么禁忌了,至于什么谢意,那也算不得什么,医者父母心,这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家中整理先父遗稿乃是一份繁重的事,一刻也不能耽误,我早一天将先父那本《本草纲目》整理编纂出来,便能使天下百姓早一天受益,若不是这次活死人之毒古怪蹊跷,我也不会因此而耽搁了。”

    朱雀闻言知他所言有理,只得作罢,亲自送他下山,给了他一些盘缠,看着他骑马上了官道,这才回去。

    回到山上,那些壮丁吃过饭后,正由丐帮弟子一一教导他们走路,用筷子等基本生活常识,看着山上闹成一团,朱雀看得听得头都大了,伏缨和刘苏儿也在一旁帮忙,可是还是显得人手不够,有的壮丁不知便溺,还拉了裤子,弄得身上臭烘烘的,行径和婴儿无异,好在丐帮弟子不怕脏臭,尽心竭力地照顾他们。

    柳拢烟见状也觉得十分棘手,他既像说给朱雀听,又像安慰自己道:“已经传书过去,那些家中有人失踪的人家应该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他们把这些人领会家中照顾就算彻底解决了。”

第五十章 拦路道徒

    一直等候了七天,这些失踪壮丁的家人才陆续赶来,此时的这些成年婴童已经学会了走路吃饭和便溺,不至于再拉在裤子上,为了教会他们这些最基本的事情,丐帮弟子哪个都耗费了无数精力。

    虽然话还说不了,但这些人已经懂得相互打闹,他们看起来是成人,心智却依旧和孩子一样。

    等他们的家人过来找到他们时,他们却已经不认得自己的家人,见到这些“陌生人”要带他们回家,他们还吓得哇哇大哭。

    这些壮丁的家人见到他们变成了这副痴傻的样子,无不感到伤心难过。

    柳拢烟告诉了他们家人现在的情况,他们无不表示回去后定会好好对待他们,让他们学会最基本的生活本事,他们对丐帮弟子以及朱雀等人无不感恩戴德,等到刘苏儿每人给了他们十两金子后,他们更是感激得无以名状,又是磕头又是跪拜的,刘苏儿自然将他们安抚好。

    朱雀还遇到了满红彩,她也找到了满贵,对于满贵的遭遇,满红彩自然是悲喜交加,对朱雀感激不尽,朱雀好生安慰了她:“别难过了,至少孩子的父亲还在,他现在看起来是个正常的大人,其实却和孩子一样,只能重新教他认识东西,千万要有耐心,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独立生活了。”

    满红彩不知是否想起了刘金枝,含泪点头答应下来,刘苏儿给她的金子她原本也不愿收,她说朱雀给他的资助已经够多了,朱雀劝道:“本来你看着你兄长的两个孩子已经够辛苦的了,如今又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人,要花钱的地方这么多,你拿着吧。”

    听到朱雀的话,她这才肯收。

    前来认亲的人,大部分都在这里找到了失踪的人,心情复杂地带着他们离去,还有的人见到了死去的那五名活死人,得知了噩耗,放声大哭,对于失去了亲人的人,刘苏儿不免多给了他们些金子作为抚恤,看着他们将失去亲人的尸骨领回去才安心。

    最终大部分人都被领了回去,还剩下十多人,没有人来认领,丐帮弟子的差事也变得轻松起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当然除了这些死能见尸活能见人的人,还有一些人前来,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朱雀和伏缨都认为他们的亲人很有可能也是被这帮道士掳到了庐山,只不过因为反抗厉害还是别的,早就已经被谋害了,朱雀问明了这些人的住处以及失踪之人的姓名等等,确认他们的家人很有可能遇害,也让刘苏儿给了他们一笔钱财,让他们就算家中失去了顶梁柱,也足以生活。

    前后耽搁了十多日,最后只有五名壮丁没有人前来认领,柳拢烟只能将他们带回丐帮分堂,希望他们的家人以后能够找来,就算找不到他们的家人,丐帮弟子也当肩负起照顾他们之责,等他们恢复行为能力后,便接纳他们为丐帮弟子。

    至此,一起由壮丁失踪引发的案子终于了结。

    朱雀和伏缨以及刘苏儿三人跟柳拢烟辞别,临别前自然少不得大吃大喝一顿以示庆贺,只不过说是庆贺,每个人的心头都因为这次经历而变得十分沉痛。

    离开丐帮饶州分堂,朱雀要去应天府接回伊雪和朱重阳母子,然后继续西行,伏缨则惦记着他那艘华丽的船,船停泊在应天府附近的江岸,也跟着朱雀一路,而刘苏儿虽然已经长大,心性却和寻常少年无异,他很久都没有见到朱雀和伏缨,这次相遇,他对两人极为眷恋,一时不舍得和他们分开,也要跟他们同行。

    朱雀问他:“你准备去哪里?”

    刘苏儿反问他们:“你们又去哪里?”

    朱雀跟他说了目的地,刘苏儿道:“那我也跟你们去一趟应天府,然后从那里出发向西北,受灾之处多贼盗,我想西北之地天灾最为严重,我到那边看看,遇到什么不平之事,便过问过问,也不枉出来这一遭。”

    伏缨道:“好小子,有志气,很多人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侠义口号,实际上却巴不得离开受灾之地越远越好,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不理那些无家可归吃不饱饭的人的死活,你却主动要到那边去,是真正的侠义之心。”

    刘苏儿谦虚了几句后说道:“我小时候就因为旱灾成了孤儿,是吃了百家饭长大的,如今当年那些给我饭吃,让我不至于饿死的好人们现在自己也都受了灾,我不去为他们尽一份绵薄之力,心中也是不安,说不上什么侠义不侠义的,在朱大侠和伏大哥面前提这两个沉甸甸的字,那不是夸我,那是损我来着。”

    朱雀摇了摇头:“行侠仗义不是看做的事情大小,有的人做出惊天动地的举动,很多都是偶然,开封府首善郑年之所以受人敬重,就是因为他不惜拿自己的性命来助人,当年抵抗洪灾,郑家死了几个人,郑年也因此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武功受损,像他这样的人自然可以称之为侠士,但称为大侠,却依旧有点勉强。”

    刘苏儿愕然问道:“为什么?是因为他做的还不够多么?”

    朱雀道:“这倒不是,他做得已经够多,只不过他的儿子郑羽却没有教导好,以至于坏了他的声明,一个配称为大侠的人,不但要自己做得足够好,自己周边的人,特别是自己的子嗣,更要教导好,能够延续这份侠义之心,才真正配得上大侠的名声。”

    在此之前,朱雀从没有过这种有悟于心的想法,直到他现在的儿子朱重阳,因为骄纵而变得执拗乖张,所以他才有感而发。

    刘苏儿现在还领悟不到这个问题,伏缨却赞同道:“不错,为人父母的做得哪怕再多,偿若没有教导好孩子,让孩子在外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一世英名也会断送在逆子身上。”

    一行人从饶州赶往应天府,朱雀,伏缨,甚至是刘苏儿,如今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江湖老手,三人走在一起,那更是无事不可应付,宵小之徒听到三人的名头,无不退避三舍,不敢掠其锋芒。

    但偏偏有人不信邪。

    乾元九老被伏缨和刘苏儿宰了的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乾元九老的弟子遍布各地,当年这九名老道皆是一观之主,现在除了上清观被伏缨和丐帮弟子烧成白地,其他八处道观上千名道士也是不容小觑。

    这一日三人走在路上,迎面来了一群道士,一眼看去有二十多名,这些道士全都气势汹汹,连带愤恨,人人拿着兵器,将三人拦下。

    伏缨从马上跳下,对这些道士说道:“来者何人?常言道好狗不挡道,你们这是……”

    一名道士指名道姓地问道:“你就是那个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

    伏缨傲然道:“不错,在下正是伏缨,看样子你们是针对我来的?”

    那名道士说道:“好你个伏缨,我师父云逸道长可是被你所害?”

    伏缨知道了他们的来历,恍然道:“原来你们是乾元九老的门人,不错,乾元九老是被我伏缨宰了的,这九名老道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杀了他们都不足以弥补他们的罪孽,老子若不是看在他们几名弟子的恳求,早就将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了,你们来此难道是准备为他们报仇的?”

    那名道士说道:“不错,不过你说什么我们恩师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定是信口开河,我们师父乃是道行高深之辈,不知做了多少善事,岂容你们血口喷人?你承认害了我们师父,今日我们就要你血债血偿!”

    说着,这名道士拔出剑来,其他道士见状也跟着拔出剑,二十多名道士,看起来颇有威势。

    朱雀从他们拔剑的动作看得出这些人武功不弱,但还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只不过他不想麻烦,和这些人无谓地动手,他也从马上下来,对这些道士说道:“你们师父的确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可以证明这一点。”

    另一名道士问道:“你又是谁?你跟伏缨走在一路,看来也是一丘之貉,你的证明又有什么用了?”

    朱雀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朱雀非常尊重的刘苏儿抢先说道:“这位是江湖上人人尊敬的朱雀朱大侠,他的证明自然有用,而且我也深知你们师父的罪过,我好言说一句,你们最好悬崖勒马,赶紧回去,偿若你们师父的罪行传扬出去,只怕你们脸上更不好看。”

    这些道士依旧有些不能相信,显然乾元九老在他们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很难相信他们的师父能够做出什么恶事。

    朱雀闻言道:“除了你们的师父,还有七八名你们师父的亲信当时在场,并助纣为虐,不过我们并没有滥杀无辜,已经放了他们回去,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们乾元九老的所作所为么?”

    一名道士将信将疑地说道:“我们道真观的确有一名和师父十分亲近的弟子随他外出,可是他至今都没有回来。”

    另一名道士也说道:“不错,我们邱师兄也没有回来,你们说将他们放了,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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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