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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大宋帝王txt下载     大宋帝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节 辽国谋议(1)

    盛夏的滦河,静静的从草原流淌而下。茂密的水草,成群的牛羊,密布于塞下的草原。

    连绵不绝的穹庐,将整个山川占满。

    龙旗飘扬,战马成群。

    这里是大辽皇帝行在!

    夏捺钵的所在!

    “陛下……陛下……”一个穿着青衣的文官,匆匆忙忙的从远方跑来,来到正在树林里和骑士们打猎的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前,跪下来拜道:“尚父来了……”

    青年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弓箭,从马上一跃而下:“尚父怎么来了?”

    他脸上多少有些慌张,连忙招呼着大臣:“喜孙!喜孙!”

    “快给朕准备更衣!”

    于是,便在骑士们簇拥下,回到宫帐,立刻就换掉契丹传统游牧打猎所穿的衣服,换上宽大的汉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他才问道:“尚父到那里了?”

    “回禀陛下,尚父已经到宫帐了……”立刻有人回答。

    青年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朕回来得早,不然若被尚父逮到,恐怕难免念叨……”

    这青年便是当代的大辽皇帝耶律宗真,今年虽然才二十五岁,却已经登基即位十年了,已经是大权在握,拥有一切的大辽天子。

    但他,却还是一个害怕和畏惧的人。

    那个人就是他的老师,乃父耶律隆绪留下来的辅政顾命大臣韩王、太师、中书令、尚父张俭!

    每次听到张俭要来见他,耶律宗真都是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相见,却又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惹得对方不开心。

    “对了……”耶律宗真忽然想起来:“尚父为何要来见朕?”

    “是南朝来了消息……”耶律宗真的心腹,宫帐大将耶律喜孙立刻答道:“南人以我国慰留于其班荆院的官吏、使臣,刺谋其内要机密之名,尽逐之……”

    “朕的那位兄皇帝,胆子这么大了?”耶律宗真笑了起来:“莫非南人以为,我大辽铁骑的弓箭是生锈了?”

    “但……”耶律宗真挠了挠头,道:“这等小事,也用不着惊动尚父他老人家吧?”

    张俭年事已高,若无必要,耶律宗真不想看到这位从小教导着自己,如父如师的老臣,这样奔波劳累。

    “自然,还和南人与西夏王的战事有些关系……”耶律喜孙道:“陛下您也知道的,这几个月来,西夏王平均每一个月派一个使者来向您求援……”

    “耶律元昊真是个废物!”耶律宗真听到这里,就不屑的嘲讽起来:“朕可真是错看他了!”

    “西夏王不是宋人对手,这不是很正常吗?”耶律喜孙笑着道:“开战前,陛下不就预料到今日了?”

    耶律宗真点点头,道:“南朝富庶百倍于西夏,就是用钱砸,也能砸死西夏王的军队!”

    夏宋开战,耶律宗真完全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旁观的。

    对他来说,无论这两者胜败如何,辽国都可以渔利。

    当然,从国力对比来看,南朝是碾压西夏的。

    但,去年西夏王竟能取得一个三川口大胜,这真的出乎耶律宗真的意料之外。

    连带着,辽国的许多青壮派贵族,也起了南下打草谷的想法。

    但,随着二月后,南朝改变策略,对西夏坚壁清野,联络青唐、回鹘,断绝西夏对外贸易通道。

    这让西夏人的劣势,尽显无疑。

    他们贫弱的经济和脆弱的国力,立刻就像被狂风刮过一样。

    于是,辽国的青壮派们,立刻改变了想法。

    他们从想南下宋境,变成了西侵元昊,抢占贺兰山一带的牧场,壮大自身,甚至全有河套,如汉汉唐一般,经略西域。

    这个设想一袒露,辽国上下,都是群情激愤,不止北面官们跃跃欲试,南面的汉官,也兴奋莫名。

    只是,耶律宗真知道,若现在对西夏落井下石,恐怕,就要遂了宋庭的意,便压制了这些人想法。

    当然了,辽人素来爱占便宜。

    趁机在辽、夏贸易里,宰西夏一刀,也就理所应当。

    “陛下,尚父求见……”这时,宫帐外传来了一个大臣的声音。

    “快快有请!”耶律宗真立刻就下令,自己则赶快坐到上首,临襟正坐,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春秋》摇头晃脑的读起来。

    片刻后,宫帐帐门被人推开。

    一位穿着儒服,拄着拐杖,须发皆白的老人,在几个辽国贵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正是如今的大辽尚父张俭!

    耶律宗真立刻起身,看到张俭,就大步迎上前去,道:“尚父,您怎么来了?”

    说着他就责备起那几个在张俭身边的人:“朕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尚父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车马劳顿?”

    “陛下……”张俭却是笑着道:“不要责怪他们,是老臣坚持要来,他们拦不住……”

    “尚父啊!”耶律宗真摇头叹息:“您要是有事,派人来跟朕说一声,朕带人去南京,也就几天的事情……何必亲自来一趟呢?”

    “陛下,国事重要!”张俭轻声道:“与国家的事情相比,老臣个人的安危,何足挂齿?”

    耶律宗真听着,感动不已,连忙搀扶着这老人,坐了下来,又命人奉上茶点,这才问道:“尚父,究竟是何事,竟劳您亲自来见朕?”

    “自然是南朝的事情!”张俭悠悠的道。

    “尚父是为了南朝和西夏王的战事?”耶律宗真问道。

    张俭摇摇头。

    “是为了南人驱逐我朝官吏的事情?”耶律宗真又问道。

    张俭继续摇头。

    “那是何事?”耶律宗真不明白了。

    张俭却是从怀中取出一叠纸张,递给耶律宗真,道:“陛下,这是刚刚被宋人送回来的使臣、官吏们在宋京记录的近来诸事……”

    耶律宗真接过来,拿在手里看起来。

    他看着看着,神色渐渐肃穆、认真。

    良久,他看向张俭,问道:“尚父,您以为,这上面所言,真假如何?”

    张俭摇摇头,叹道:“老臣也不知,该不该信啊!”

    “但是……这上面言之凿凿,且近来,宋人也确实做了许多相关的宣传……”

    “老臣以为……”张俭认真的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一百零七章 辽国谋议(2)

    “南朝的那些传说是真的?”耶律宗真的眉头渐渐皱起来。自三月末开始,辽国境内就有了南朝宋人,在推行种痘法防疫痘疾的传说。

    据说,是其皇嗣寿国公,自感生大帝所授的圣法!

    只要种痘后,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免遭痘疾之患!

    很多僧侣也都在私底下说,南朝所供奉的感生大帝,实则乃是药师王佛的化身之一。

    在无量量劫之前,药师王佛慈悲为怀,投生于神农氏,传授先民药疗、草药和种种农耕知识。

    此事,一度传的沸沸扬扬。

    但耶律宗真并未当真,只以为是南人又开始忽悠了。

    毕竟,十几年前,南朝的那个真宗皇帝,连天书都弄出来了。

    但……

    如今,归来的官员和使者,都说这个事情确有其事。

    而且,许多南下榷市的商人,也都听说甚至见过了南朝种痘。

    “陛下,老臣听被遣返的人说,在五月的时候,南朝汴京百万人口,就都已经种痘完毕……”张俭忧心忡忡的道:“如今,南朝正在京东路、淮南路等地种痘,很快,就会在河北两路也开始推行种痘……”

    “一矣如此,老臣担忧,我大辽上下,难免人心动摇……”

    大辽帝国,有两个正式的国号。

    第一,南瞻部洲大辽国。

    第二,南瞻部洲大契丹!

    而这南瞻部洲,在契丹人和奚人的词典里,读作中国,也写作中国。

    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时代开始,契丹人,就已经以中国人自居,并自认炎黄苗裔,华夏贵胄!

    当年,石敬瑭以儿皇帝而臣契丹,就被契丹人认为,乃是改朝换代的证据。

    是神器从晋转移到大辽的证据。

    所以,有些辽国文人,会以后晋为前朝,认为辽国是取代了后晋的政权。

    所以,当年,萧太后南征,在辽人眼中看来,这是王师毅然南伐不臣之国,进行中国大一统的伟业。

    只是南人顽抗王师,抗拒天命,致使仁人志士的一腔热血,付诸东流,实在可惜可叹!

    于是,在当代辽国文人心中,现在的中国,是南北朝并立,是北统南,还是南统北的时期。

    所以,如今,当南朝居然出现了一位据说得到了赤帝授法的皇嗣,且其所行的‘种痘法’,果然能防疫痘疾这种恶疾的时候。

    契丹的统治,马上就要面临挑战!

    汉人方面,倒还没什么。

    关键就在于,这契丹和奚族里的贵族。

    这些人,说不定就会蠢蠢欲动,伺机搞事。

    甚至威胁到耶律家的统治地位!

    “此事,确实事关重大!”耶律宗真沉吟再三,终于道:“以尚父之见,朕该如何应对?”

    “老臣思虑再三,以为当今之计,唯在逼迫南朝,以其种痘法传之我国……”

    “然后,在国中宣布,乃是药师王佛授梁王之法……”张俭俯首拜道。

    梁王就是耶律宗真的长子,耶律查刺,汉名耶律洪基,今年九岁。

    虽然在岁数上,远远不如那位南朝两岁的皇嗣有优势。

    但,只要运作得当,倒也能在辽国境内,兴起一股‘圣王’风潮。

    而且,辽国与宋国相比,佛教气氛浓厚非常。

    契丹、奚族贵族,无不崇奉佛教,争相供养僧人。

    在张俭看来,如此一来,或许就可以解决因为南朝那位皇嗣带来的思想冲击。

    耶律宗真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老师的这个计策不错。

    只是……

    “南朝会同意吗?”耶律宗真问道:“而且,即使南朝最终被迫将那种痘法也献与我国……”

    “天下人难道会不知道此事?”

    “这就要南朝的帮助了……”张俭道:“若南朝皇帝和那位皇嗣,能够默认我国的宣传,那么,梁王殿下就一定能够得到药师王佛的垂爱!”

    “至于南朝人是否同意?”张俭笑了起来:“如今,南朝与西夏的战事,正值关键之时!”

    “当此之际,陛下只消命南院大王率军屯于瓦桥关外……”

    “然后陛下就可以遣使前往南朝,假借调停南朝与西夏战事,趁机逼迫南朝君臣,答允陛下的要求!”

    耶律宗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尚父所言,甚合朕意!”

    “况且,朕也一直在想,若是眼睁睁的看着南人,扫平或者臣服了耶律元昊,对我国恐怕弊大于利!”

    “趁此机会,干涉南朝,给耶律元昊争取一些喘息之机,倒也不错!”

    “陛下圣明!”张俭俯首而拜。

    张俭虽然是汉人,而且还是儒臣,但对南边的宋朝,没有半分认同。

    因为他没有吃过赵家一天俸禄,也没有受过宋帝半分恩典。

    恰恰相反,他生在辽帝的统治下,吃的是耶律家的俸禄,受的也是耶律家的官职,而且耶律家对他不薄,特别是耶律宗真,几乎将他视为父亲一样看待,非常尊重。

    自然,张俭心中辽国才是正统。

    汴京的宋朝,只是偏安一隅的南朝割据正权,是顽抗王师,拒绝统一的反动势力。

    罪大恶极或许过分了,但不识时务,不知天时,那是肯定的。

    自然,张俭针对起宋庭来,没有半点心理压力。

    “对了……”耶律宗真拿着手里的报告,问道:“这上面所言的‘闻宋庭皇城隐有霹雳声’,尚父怎么看?”

    张俭听着,答道:“老臣以为,或许是宋人在故弄玄虚……”

    “当然,也不排除,宋人或有什么新兵器……”

    “但,在皇城之中实验兵器……”张俭笑了起来:“这未免太过离谱,故而,老臣以为,不必放在心上!”

    “尚父所言,不无道理……”耶律宗真皱起眉头来:“只是,朕总觉得心中不安……”

    “陛下何必担心呢?”张俭笑着道:“纵然宋人真的有什么新兵器,难道还能是陛下的数十万铁骑的对手?”

    “老臣觉得,陛下您与其担忧南朝,不如多关注一下高丽的王氏……”

    “此辈不服王化,觊觎渤海久矣,近来,又有蠢蠢欲动之势……”

    耶律宗真听着,立刻勃然大怒:“尔敢!”

    辽国立国以来,高丽就一直是心腹之患,为此,自辽太宗耶律德光以来,辽国与高丽的王氏政权关系就持续恶化。而澶渊之盟后,宋、辽大体和平,于是,一直以来不断撩拨辽人的高丽,就成为了辽国用兵的主要方向。

    耶律宗真的父亲耶律隆绪在位时,就先后发动了三次大规模军事行动,狠狠的挫败了高丽人妄图占据渤海的构想!

    但高丽人贼心不死,一直在持续撩拨,宣传自己是什么高句丽之后……

    辽人为此大为恼火对自认为继承了后晋的辽国来说,自己才是中国,才是大唐的正统继承人,所以,高丽人的宣传,是在公开打大辽皇帝的脸!

    更是**裸的挑衅!

    年轻的耶律宗真,更是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御驾亲征,彻底将高丽灭亡,以完成自己父亲未完成的事业。

    如今,听到高丽蛮子居然又要搞事,耶律宗真如何能忍?

    “今冬,朕将亲帅皮室军,往保州巡视!”

    “若高丽蛮子识相则罢,如若不然,大辽天兵必灭其国!”

    若能灭亡高丽,那么,就可以与大唐灭高句丽一样,拿出去炫耀、吹嘘了。

    而张俭听着,也没有意见,他深深俯首,拜道:“自古夷狄蛮子,畏威而不怀德,故唐太宗曰:夷狄人面兽心,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

    “此诚至理名言也!”

    辽国治下的汉人文臣士大夫们,在眼见不能南灭宋庭的现实下,纷纷将注意力,从南伐转向了东征。

    不能统一天下,那就先灭一个高丽,证明自己才是正统,才是汉唐的继承人!

    总之,没有人肯承认自己是事夷了。

第一百零八章 边事(1)

    已经到七月中旬了。赵祯的身体,也早已经恢复了健康,可以自由下床活动,甚至偶尔还能招幸几个妃嫔嗨皮嗨皮。

    唯一的遗憾,大抵就在于,再也吃不到美味的刀鱼,闻不到螃蟹的香味了。

    这宫中御厨那边,现在别说刀鱼了。

    连河鱼的鳞片都找不到了。

    赵昕亲自下的命令使陛下有见河海之鲜,必斩尔等之首!

    这让赵祯真的是既高兴又有些伤心。

    不能吃刀鱼的日子,太难受了。

    特别是想到很快就要入秋,螃蟹也要肥美起来,赵祯内心就更加失落。

    好在……

    有失就有得。

    如今的大宋天子,别提多开心了。

    也不用去上早朝了,每逢单日,赵昕就会准时准点出现在垂拱殿听政,然后再乖乖的回来,将听政的内容转告给他。

    也不需要再去说书所,听学士们唠叨了。

    现在,学士们有了新目标。

    他们整天开始围着赵昕转了,有空就会请赵昕过去听讲、说义。

    而大部分的庶务,又有宰臣执政帮忙处理。

    这日子,对赵祯来说,和神仙一样。

    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就可以在宫中快活。

    “朕即位以来,从未如此快活!”躺在竹椅上,晒着太阳,赵祯懒洋洋的说道:“真希望可以一直如此下去!”

    可惜,这样的幸福时光,注定是短暂的。

    赵昕太小,每天起那么早,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于心不忍。

    况且,大臣们大约也是不肯的。

    “若是二郎快点长大就好了!”赵祯轻声道:“如此,朕或许可以退位,去做一个快活逍遥的太上皇!”

    这是赵祯现在最大的野望与期盼了。

    这个皇帝,他是真的当腻味了。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许做,还得早早起来理政,很晚很晚才能睡觉。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学士和台谏官们把口水都喷到脸上。

    偏偏,还只能乖乖的听这些家伙的劝谏。

    “对了……”赵祯忽然想了起来,问着一直在身旁伺候他的张惟吉:“张都知,唐王去那里了?”

    “回禀陛下,今日一早,刘春坊就来请唐王去了延福宫,检阅刚刚招募完毕的掷弹军第一与第二指挥!”张惟吉答道。

    “哦……”赵祯点点头,他又问道:“掷弹军怎么这么久了,才募两个指挥的兵马?”

    “还不是唐王条贯太多!”张惟吉道:“以臣所知,唐王募兵,定下了许多条贯……”

    “身高要有六尺(183cm以上),要能单手投掷十斤重铁球二十步以上……”

    “还得身家清白,无有作奸犯科之事,祖宗三代不得有乱军之人……”

    “更得无嫖娼、赌博之行……”

    赵祯听着,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恐怕比朕取进士的难度还要高了吧……”

    就算是他取进士,也没有这么多要求啊!

    于是,他转而好奇起来:“二郎是如何招募到的这许多壮士?”

    身高六尺,这已经是殿直的标准。

    单手投掷十斤重铁球二十步……赵祯虽然不清楚具体什么样的人才能达到,但他明白,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而剩下的标准,则比前面的还要夸张。

    身家清白,无有作奸犯科倒还好说。

    祖宗三代无乱军之事……

    啧啧啧,这大宋禁军里有这么多良善之家吗?

    至于嫖娼、赌博,那更是大宋禁军的传统艺能。

    “无他……”张惟吉低头道:“重赏而已!”

    “臣听说,刘春坊替唐王放话,说是能入募掷弹军者,以上四军俸禄、禀米标准供应,且保证按时、准时、足额发放!”

    “此外,唐王还允诺,未来在汴京选址,为掷弹军军将士兵,修建军眷居所,以一兵五口,三房一厅一卫之规格,授予掷弹军将士……”

    “仅此两条,应者如云……”张惟吉小声的说道:“陛下,臣听说,不止是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和步军之中的人,也争相愿投!”

    “就这?”赵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张惟吉深深俯首。

    赵祯听着,沉默起来,良久他叹道:“朕非良君……”

    都不用去调查了,赵祯就知道,既然他儿子,只靠着准时、按时、足额给军饷、禀米,又许诺给士兵们一栋满足其家人居住的房子,连标准都没有说,就引得整个三衙上下的士兵争相响应招募。

    更真的招募到了在他看来,条件无比严格的士兵。

    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三衙上下的**,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可是……

    赵祯知道,自己对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

    因为,放纵大将贪污受贿,这是大宋王朝的国策。

    这是对武臣的补偿。

    既然不许武臣掌权,那就必须给武臣在经济上补偿。

    不然,那个大将会傻兮兮的给皇帝卖命?

    于是,自太祖以来,大宋大将,除了少数人外,都是捞钱的一把好手!

    “传朕的旨意去三衙……”赵祯从竹椅上坐起来,对张惟吉吩咐:“唐王的掷弹军,三衙上下,不许干涉半分!”

    “否则,休怪朕无情!”

    丢下这句话,赵祯就负手走向远方。

    张惟吉看着赵祯远去的背影,深深俯首在地:“臣谨奉诏!”

    赵祯心灰意冷的走回延和殿,一回来,他就瘫坐到自己的宝座上,随手翻着桌子上摆着的大臣奏疏。

    “或许,朕不适合当君王……”他在心里想着。

    他知道,君王要无情,要冷酷,要铁石心肠,要视人命如蝼蚁,天下如棋盘。

    但他做不到!

    他终究无法坐视着百姓困苦,人民离乱。

    更无法无视这些事情。

    就像孟子所说:君子之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但他却又没有能力改变这些现状。

    于是,他很痛苦。

    于是,他一直逃避着,抗拒着上朝。

    不独是因为他懒散,更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

    “或许……”赵祯拿起一封奏疏:“这个天下,是该变法了!”

    这奏疏是范仲淹所写。

    “易云:穷则变,变则通……”他咀嚼着范仲淹所说的事情,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或许,朕该招范希文回京……”

    赵祯正想着此事的时候,忽然,张惟吉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拜道:“陛下,大名府急报!”

    赵祯闻言,立刻站起身来。

第一百零九章 边事(2)

    延福宫,在如今的大宋,只是一个皇城的小花园罢了。倒不是大宋前面的帝王们不懂享受。

    而是,真宗当年耗费无数资金建造的玉清昭应宫,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掉了。

    于是,章献明肃太后和如今的皇帝赵祯,都不敢也不想再浪费钱了。

    虽然说,只是一个小花园,但,延福宫终究是帝王后院,占地也足有上千亩。

    其中花园、湖泊、回廊、亭谢应有尽有。

    虽然都很小,但却很精致。

    而在如今,这个精致的御花园,却已经成为了一个军营。

    上千名高大强壮的禁军士兵,整整齐齐的站满了整个花园空地。

    赵昕坐在自己特制的小撵车上,从这些人身前而过。

    “大王千秋!”

    士兵们纷纷恭身行礼,表达敬意。

    赵昕只是向他们微微颔首,没有说话,任由撵车径直而过。

    已经统治过天下一世的赵昕,已经明白,若无必要,君王不要和人民直接对话的重要性。

    这是因为,统治需要君王在广大人民面前保持神秘。

    因恐惧、敬畏与崇拜,来源于未知、神秘。

    倘若不能在民众面前保持神秘,那么,统治者本身也就不再神圣!

    这就是为什么,宰臣执政,甚至学士、台谏官们敢于硬顶君王,但地方上的官员,却都是战战兢兢,害怕的不行。

    因为前者知道,君王是人,会犯错,有毛病。

    后者大多数不知道,以为君王是神,不会犯错,没有缺点,至善至美。

    而且,如今的大宋社会,种种矛盾,已是日积月累,渐渐深厚。

    禁军,也是如此。

    于是,上上下下的怨恨与不满,都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与目标。

    作为统治者,最聪明的做法,当然是让这个地方和对象,是某个具体的大臣,而非君王或者皇室。

    官家,一定都是好的。

    坏的一定是大臣、奸佞。

    只有让人民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统治者本人才会安全。

    陈胜吴广在如今的大宋社会或许出现不了,但豫让荆轲呢?

    特别是军队这种等级森严,压力重重的地方。

    尤其需要避免,任何可能将仇恨吸引到自身的可能性。

    撵车在延福宫尽头的一个回廊停下来,赵昕被刘永年抱着,来到一个偏僻的阁楼中,透过树叶的缝隙,赵昕审视着这刚刚组建完成的两个指挥的兵马。

    都是按照他的要求与标准,精心挑选出来的可靠、忠厚、老实的士兵。

    “殿下,您可有德音指挥?”刘永年在旁轻声请示着。

    赵昕的眼睛,看着那些士兵,这些被精心挑选的精锐。

    他深知,能经过他的那些严苛条件而入募的这些掷弹军士兵,一定是忠厚、老实、逆来顺受的人。

    为什么?

    身高六尺,能单手投掷十斤重铁球二十步以上。

    却不嫖娼不赌博……

    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种人能做到。

    第一:孝子,而且是家教严苛,门规森严的家庭出来的孝子。

    这样的人在家里必定极听父母教训,在外也很守规矩。

    第二:气管炎或者是极为顾家的男人。

    平时定是一分一毫都会精打细算,心中对家庭妻儿的顾念,最为深刻。

    所以,他们能谨守本心,不敢招惹是非。

    第三种人,则是最稀缺的人英雄豪杰。

    这种人不赌不嫖,不是因为不喜欢,仅仅是因为觉得这样是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除了这三种人外,赵昕想不到其他任何理由,能让一个身高六尺,孔武有力,年轻强壮,而且身怀利刃的男人,不去做那些他随手就可以做,随意都能做到的事情!

    而在这三种人里,第三种人必定是极少的。

    可能眼前一千人里,也未必能有三五人。

    所以,他们基本可以被排除出考量范围。

    这一千人绝大多数,都必是孝子、气管炎。

    而赵昕之所以特地强调这个标准,就是因为他要定点找到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将会无条件的服从命令,也将会无条件的服从安排。

    只要按时发军饷,能让他们养活全家,让家人吃饱肚子。

    他们就会忍受种种折磨与困难。

    他们能接受的底线,将比其他人要低的多。

    而这正是赵昕想要的部队。

    一支经过训练后,绝对听指挥、服从命令,并和当前大宋上下的利益集团没有太多牵扯,有着超强战斗力的部队。

    可以在未来,替赵昕当尖刀利刃的部队!

    只是……

    人还是太少了。

    一千人,两个指挥而已。

    “刘卿,三衙禁军中,若是已不足以拣选将士,那便张榜自民间招募壮士吧!”赵昕也没有问刘永年招募过程,直接说道:“每募一士,给招刺例物二十贯,布帛三匹,米、麦各十石,盐一升为安家费!”

    刘永年高兴的道:“有了殿下的这个恩令,臣可以在半个月内,就将五个指挥全部招满!”

    大宋募兵,都会给招刺例物,也就是所谓的安家费,一般招刺例物的标准,是根据情况和招募士兵的要求而变化,有很大的自由。

    而唐王给出的这个募兵安家费,在刘永年看来,已经是历年来最高的标准了。

    足以让他将募兵工作顺利完成。

    “招刺例物的发放,卿亲自去盯着!”赵昕吩咐:“务必确保每一个铜钱,每一粒米,都发到士兵家眷手中!”

    “臣明白!”刘永年点点头,这事情赵昕不吩咐他也会做,因为他知道募兵的水有多深。

    “嗯!”赵昕点点头,让人取来一本自己编写好的小册子,递给刘永年,嘱托道:“至于已经招募的这两个指挥,卿暂时先按孤写的这个内容去训练……”

    这本小册子里,是赵昕前世,掷弹兵们的训练内容与日常操演方法。

    虽然未必科学,但却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掷弹兵的办法。

    除此之外,小册子里还有着掷弹军中的等级划分。

    军官层面上,赵昕不好变动,依旧保留原有的大宋军制。

    但在士兵层面上,他进行了改革。

    引入后世的士官等级制度,将士兵分为上中下三等,明确等级、待遇、军饷。

    下等健勇,月军饷一贯,禀米两石半。

    中等健勇,军饷直接增加到两贯,禀米增加到三石半,更给二十斤面粉。

    上等健勇,军饷三贯,禀米四石,其中两石为细色(精米),加给面粉三十斤,额外给肉五斤,油一斤。

    更规定,低等级的士兵,见高等级的士兵,需要行礼,并且必须服从高等级士兵的命令与指挥。

    高等级的士兵,甚至有权力处罚、体罚低级士兵。

    不同等级的士兵,在居住、装备、饮食方面,也完全不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天壤之别!

    刘永年接过那小册子,立刻拜道:“臣必谨遵殿下之命,严格贯彻!”

    赵昕点点头,不置可否,正要和刘永年再交代一下军官方面的安排,甘昭吉忽然急急忙忙来到赵昕身边,躬身一拜后,低声奏道:“大王,这是枢府刚刚送来的密白文书……”

    说着,就将一封被蜜蜡封起来的文书,呈递到赵昕面前。

    赵昕接过来,撕开蜜蜡,拿出其中的文书一看。

    “辽人果然赖不住寂寞了!”这上面的文字,丝毫不出赵昕意料之外。

    和他的前世一样,辽人行动起来了。

    其南院大王,齐王萧惠的部队,出现在了瓦桥关外。

    这是摆明了,想来讹诈大宋。

    前世,他们的讹诈成功了,大宋被迫每年增加十万两白银的岁币。

    只是……

    现在,大宋在沿边的战事,并未连续失败。

    这辽国君臣,哪来的底气,再做这种讹诈?

    赵昕想到这里,于是就看向北方他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元昊向辽人奴颜婢膝的骑愿,甚至答允辽人一些苛刻条件,以换取辽国干涉大宋的可能性。

    而这,很有可能!

    元昊虽然是个疯子,但不是傻子。

    于是,赵昕想了想,对甘昭吉问道:“阿耶知道了吗?”

    “自然已经知道了,两府大臣,如今都在延和殿……”

    “走!”赵昕立刻下令:“回延和殿!”

第一百一十章 御前会议(1)

    赵昕匆匆忙忙,回到延和殿时。御前会议,已经召开一段时间了。

    见到赵昕进来,赵祯立刻就招手:“唐王坐朕身边来……”

    这些时日来,每有大臣来见,赵祯都会让赵昕坐旁边。

    朝臣也早已经习惯,甚至适应了这一点。

    等到赵昕走到赵祯身边,这位官家,就将赵昕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对群臣道:“卿等继续说……”

    “陛下,唐王……”知枢密院事章得象躬身一礼,然后道:“大名府通判郭婴报,经查,瓦桥关以南的辽国兵马,乃是辽国南京留守、皇太弟耶律宗元所率领的宫分骑兵,大约有三千左右……”

    “在其东,则是由辽南院枢密使、齐王萧惠统帅的藩汉厢军,总数约在两万上下……”

    “臣以为,辽人兵马,若仅有这么一点,是不可能突破瓦桥关天险的!”

    大宋为了迟滞辽国骑兵,通过平坦的华北平原,长驱直入,威胁到汴京,可是将宋辽的主要边境,特别是瓦桥关所在的雄州,可是经营的和铁桶一般。

    尤其是澶渊之盟后,瓦桥关守将六宅使何承炬,为了防止辽国骑兵再次迅速南下,于是想出了一招绝户计他挖开了徐、鲍、沙、唐等九条河流,利用当地地形与河流的自然走向,人工的在雄州一带,建造一条长达将近八百里,纵深宽六十多里的水上长城。

    于是,从此,辽国骑兵再也不可能迅速的通过这一地区。

    等于在防守上,宋军将废掉辽国骑兵的机动性、速度和忽然性等优势。

    赵祯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点点头,问道:“本兵的意思是,辽人是想以此讹诈?”

    章得象点点头。

    这是辽国君臣最喜欢做的事情。

    派一点兵,做出一副欲南下的架势,逼迫或者胁迫大宋在某些方面让步。

    比较尴尬的是,大宋君臣,经常被其讹诈成功。

    毕竟,在财大气粗的大宋君臣看来,倘若能用钱买到平安,那就买吧!

    因为,一旦开战,哪怕只是边境上的小规模摩擦,花掉的钱可能会十倍、百倍于买平安的开销。

    更重要的是即使打赢了,也得不偿失。

    因为,现在的大宋,根本没有北伐的能力和底气。

    高粱河一败,太宗驴车漂移,却尽丧了大宋君臣的底气。

    自那以后迄今,除了赵祯年轻的时候,有过北伐的念头外,再无人敢提北伐之事。

    恐辽症患者,更是遍及朝野内外。

    现在,唯一一个敢公开喊出北伐口号的,恐怕就剩下了国子监里的太学生们了。

    但他们只是学生而已,影响不到任何人。

    赵祯想了想,对群臣问道:“以卿等之见,辽人想讹诈什么?”

    若只是给点钱或者多开几个榷市。

    那么赵祯觉得是可以答应的。

    因为,如今的宋辽贸易,大宋是严重的顺超。

    大宋生产的各类商品,甚至是艺术品,通过边境榷市,畅销辽国五京。

    而辽人又不卖马和耕牛这两种大宋亟需,而且愿意重金购买的商品。

    剩下的皮毛、鱼盐之货,在大宋没有太大销路。

    于是,辽国的财富,源源不断的被大宋赚取,平均每年,宋辽贸易,大宋净赚起码上百万贯。

    这还是辽国人限制的结果。

    也正是因此,大宋才会有从辽人手里,用钱买回燕云十六州的念头。

    “陛下……”吕夷简叹了口气,道:“老臣以为,恐怕辽人是想干预我朝与西贼的战事……”

    “西贼,也是向辽主称臣的……”

    “故此,宝元元年,元昊反叛后,我朝才要先通报、知会辽主,方才动员大军,打击西贼……”

    现在的辽国,可是比大宋还重视朝贡系统和宗藩关系。

    更喜欢讲究名正言顺。

    在大宋的普通百姓的印象里,或许辽人依然还是那个百年前,茹毛饮血,不服王化的夷狄蛮子。

    但大宋高层都清楚,辽国人其实现在很讲礼仪,而且喜欢以中国自居,更喜欢和大宋争论‘谁才是中国正统’‘谁更能继承大唐’。

    于是,这迫使大宋君臣,也不得不重视起这些事情来。

    毕竟,北方可是有个辽国,在和自己抢中国正统。

    像是去年正月日食,宋辽两国就开始了一场名为‘礼仪’的战争。

    结果是,大宋这边不够重视,犯下严重失误,而辽国君臣,则严格按照礼仪要求和传统,赢下了那场战争。

    大宋因此灰头土脸,狼狈不已。

    而辽国上下欢呼雀跃,弹冠相庆。

    但也因此,辽国上下的变化和心态,也就被宋庭君臣可以把握到。

    “元昊两面三刀,从来久矣!”赵祯道:“若辽主果然以此为借口,干涉我朝平叛,卿等可有对策?”

    “自然是据理力争!”吕夷简昂着头道:“绝不能让辽人,有半分口实与理由,干涉其中!”

    “臣以为,陛下当先发制人,遣得力大臣,出使辽国,质问辽主,为何背盟!”

    这就是要先下手为强,主动开启宋辽嘴炮战争了。

    赵祯想了想,也觉得吕夷简说得对,便问道:“以首相之见,朕当何人出使?”

    “老臣以为,知谏院右正言富弼,是最佳人选!”吕夷简俯首道:“去年,富弼出使辽国,就已经折服了辽主身边众臣!”

    赵祯听着,点点头,富弼确实是个好选择。

    “那副使呢?”赵祯问道。

    “臣以为,知春坊左事吕公著可为良选!”晏殊恭身拜道。

    赵祯听着,仔细想了想,觉得富弼加吕公著的组合,是可以压服辽主身边的那些文臣的,便就要点头。

    这时,他忽然感觉被他抱着的爱子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赵祯于是低下头去,就听到爱子轻声说道:“阿耶,辽人若是执意干涉呢?”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去考虑赵昕的这个问题了。

    倘若辽国执意要干涉宋、夏战争,那么大宋有能力应对辽人的干涉,有反制的措施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御前会议(2)

    “这……”“不大可能吧……”

    “辽主会愿意为西贼火中取栗,甘冒风险吗?”

    群臣们纷纷悄悄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赵昕看着这个情况,心里微微摇头。

    他知道,这些大宋文臣们,又犯起他们天真的老毛病来了。

    文人们总是这样,一拍屁股,就决定脑袋。

    用自己脑补和相信的东西,来揣测现实。

    于是,经常闹出笑话,诞生一个个在历史上让后人哭笑不得的笑柄。

    若是把事情搞砸了,这些家伙立刻就学鸵鸟,把脑袋往沙子一埋,只要自己听不到,事情就没有发生。

    这个事情,还需要思考吗?

    军国之事,从来都需要料敌从宽。

    不把最糟糕的情况考虑进去,怎么能打赢国战?

    不过,这种事情,赵昕前世早已经司空见惯。

    大宋文臣,除了少数人外,大多数人根本不具备战略思想。

    这些从地方州郡爬上来的士大夫们,处理民政,当官理政,收税修路,都是一把好手。

    但就是处理不了复杂的国际关系,缺乏战略视野。

    不是他们不行,也非他们故意如此。

    实在是他们压根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这辈子都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相关的经验。

    他们对战争和外交的理解,都源自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的古人写的书籍。

    于是,闭门造车,盲人摸象。

    这是纯文官正府的通病!

    而且不独是文臣,大宋君王也是如此。

    就像赵祯,自与元昊开战以来,就多次下发了他自己脑补的阵图去给前线大将,要求前线按照他的阵图来排兵布阵,对敌作战。

    甚至,有些时候会常凯申附体,直接对前线进行微操,想展现自己的军事天赋。

    而结果通常是和常凯申一样……

    所以,赵昕也明白,短时间内是改变不了这个局面的。

    他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方今天下,有汉末三国之势……”

    “不得不防西贼与辽人,仿照孙、刘故事,共抗大宋!”

    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相信。

    如今的天下,大宋是遵曹魏为正统的,而辽人则遵的是蜀汉。

    原因嘛,很简单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于是,群臣立刻就重视了起来。

    因为,赵昕说的,他们可以理解,也能听得懂,甚至还马上就展开了联想若辽、夏合流,那么,岂不是立刻就能和三国的孙、刘联盟一般,有能力在任何方向阻止大宋了?

    这么一想,无数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包括赵祯。

    这位官家当即就说道:“无论如何,必须阻止辽人与西贼靠拢!”

    赵昕听着,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明白自己的父亲被自己吓到了。

    他赶忙找补起来:“阿耶,若是辽主执意要与西贼合流,二郎以为,单纯的让步与妥协,并无用处……”

    假若辽国的有识之士,认识到,当前的国际局势,需要西夏人的存在来拖住大宋、消耗大宋。

    那么,再怎么让步,也无法改变这个情况。

    因为那是他们的战略!

    而辽国人虽然和大宋一样,也开始变成了文官正府,当今的辽主也是一个习惯拍屁股就做决定的人。

    但终究,辽国人的军事视野与军事战略人才,是比大宋要多的。

    要知道,澶渊之盟后,大宋就已承平。

    但辽国人可没有闲着。

    上代辽主耶律隆绪在澶渊之盟后,就调头将高丽人按在地上摩擦了十几年。

    辽国大军,甚至杀进了高丽西京平壤,拿下了高丽的王都开城。

    大辽铁骑,肆虐在整个朝鲜半岛。

    而那些当年参与高丽战争的辽国大将,现在可还有许多都活着。

    “那怎么办?”赵祯听着,顿时慌了神。

    “阿耶,若是那样,您应当行祸水东引之策……”赵昕轻声说道:“待辽使来时,您可以让辽使知晓,我朝已遣使往高丽……”

    “然后……以高丽为筹码,与辽人达成协议……”

    “嗯?”赵祯不是很能理解。

    “阿耶,我朝可以放弃对高丽乃是高句丽后人的支持,承认辽人主张的高句丽已亡,高丽不过新罗之后,无权对高句丽遗产有丝毫声索之权!”

    对辽来说,高丽的王氏正权,就是一块心病!

    从耶律阿保机开始,高丽王氏就不断的侵扰、袭击辽国控制的渤海领地。

    高丽人更声称,自己乃是高句丽的后人,理所应当的享有对渤海故地的权益。

    辽国乃是侵占其祖宗之土的侵略者。

    而大宋为了对抗辽国,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于是也支持高丽的诉求。

    这让辽人恼火不已。

    若辽人还是立国之初的游牧民族作风,宋庭对高丽的声援,大约也就当放屁了。

    但问题是,如今的辽国,已经汉化完成,以中国自居。

    宋庭对高丽的口头支援,就变得很恶心了。

    赵昕也觉得很恶心。

    于是,在他的前世,知道此事,立刻主动的写信给辽主,承认了辽国有关高句丽的所有申明,并遣使去高丽,勒令高丽人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结果,则是很感人的辽主闻讯大喜过望,特别写信回来,赞扬了赵昕的这一行为。

    然后,那位辽主就带着二十万辽国大军,一头扎进了朝鲜战争的泥潭。

    正是因此,让赵昕有了充足的空间和时间,灭亡西夏。

    当然了,高丽人的跳脚与痛骂,赵昕是毫不在乎的。

    东亚洗脚婢,就该有洗脚婢的觉悟。

    如今,再活一世,赵昕立刻就毫不犹豫的再次卖高丽。

    事实上,他先前的所有铺垫,都是为了能早日卖高丽。

    卖掉高丽,让辽人大军,提前十几年扎进朝鲜战争的泥潭,给大宋创造一个宽松的国际环境来处理西夏问题。

    这样,宋灭西夏,解决了自己的西北边防问题。

    辽并朝鲜,解决了自己东北方向,一直持续撩拨和恶心人的小偷,同时顺便把东北林子里面的女真人也拖进朝鲜战争中去当炮灰,解决掉了未来女真崛起的契机,更一举解决了未来所有有关高句丽、高丽的历史问题。

    四赢啊!

    这种事情没有道理不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洋的馈赠(1)

    庆元年七月壬戌(十五)。在辽国使团,入京之前。汴京城中,忽然出现了一支奇怪的车队,数百辆牛车、驴车,运着一箱箱被封的严严实实的木箱子,缓缓走在街道中。

    货物很重,以至于在街道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印。

    这本没有奇怪的。

    但奇怪的是,押送车队的军队,都穿着南方的单衣,打着的旗号,也是广南东路马步军都部署,但每一辆车上的木箱,都用的是纲运物资时才会插上的旗帜。

    这就很奇怪了。

    因为众所周知,岭南那边是蛮荒之土,当地除了荔枝、龙眼,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卖到汴京来。

    更奇怪的是,有人在这些车辙附近,找到了一些粗大的,带着腥味的粗盐粒。

    “盐?”很多人都很奇怪:“广南路什么时候产盐了?”

    这个时代,晒盐技术还未被发明,所以,海盐虽然有,但都是古老的煮盐和煎盐。

    效率低下,耗费巨大,所以沿海的海盐,只是沿海居民自己食用,未能进入商品流通。

    如今,当数百辆从广南东路而来的纲车,疑似将盐运抵汴京时。

    汴京的交引铺,首先做出了反应当日所有盐引、盐钞,集体微跌了大约百分之二。

    其中,解盐跌幅最大,跌掉了百分之五。

    可惜的是,人们终究不能立刻知道,这些纲车运来的到底具体是何物?

    只能猜测,广南东路,终于增加了一样,可以长期大量供应的物资。

    毕竟,纲运,从来都会只用于运输那些量大且能稳定长期供应的地方物资。

    ………………………………

    “殿下……”

    “这里就是刚刚运抵的一万石海鱼干……”

    张惟吉陪着赵昕,走在皇城内的一个大型仓库中。

    这里,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木箱子,堆磊如山。

    浓郁的海腥味,充斥在空气中。

    “打开看看!”看着这些木箱子,赵昕对刘永年吩咐一声。

    刘永年点点头,立刻提着一把刀子上前,割开一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木箱子,露出了被挤在其中,密密麻麻的黄鱼干。

    金黄色的鱼皮,已经被晒的和树皮一样,其上包裹着的海盐粒,密密麻麻的。

    赵昕挥手示意,让刘永年从箱子里取出几条鱼干拿到自己身边来。

    然后他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这几条被晒干的大黄鱼。

    每一条都足有四寸以上(12cm),最大一条,甚至可能有一尺多长,哪怕是最小的那条,掂在手中可能也有一斤多!

    赵昕看着这些大鱼,不由得感慨起来:“海洋,果然资源丰富到无法想象!”

    他知道,就他面前这几条鱼,若搁后世,随便一条都是大几千。

    最大的那条说不定,能卖好几万。

    而在如今,这些鱼都只是海洋里的杂鱼罢了。

    沿海渔民最常见的鱼获之一,不值什么钱。

    现在更是被他命人成批成批,成吨成吨的捕捞,更晒成这种鱼干,运到汴京来。

    但赵昕知道,只要被运到汴京,这些鱼马上就能成为国家的财富,变成硬通货!

    因为,不管这些鱼在沿海如何廉价。

    但它们终究是肉,而且是营养价值丰富的海鱼。

    而国人现在,最缺的就是肉食。

    如今的大宋,恐怕就连地主阶级,也未必能摄取到足够的蛋白质。

    像水浒传中那样,动不动就上牛肉的情况,终究只是小说家言。

    现实是能吃饱肚子的是富农,能吃白米饭的是地主,每餐能看到油的是商贾家庭,至于能天天吃肉的,都是统治阶级。

    至少也是家里有矿的人家。

    大宋天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口,生活在温饱线附近。

    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幸福了。

    就以汴京来说,绝大部分的居民,除了逢年过节,根本不知道肉是个什么滋味。

    而这些海鱼干的到来,赵昕知道,将开启一个黄金时代。

    它们将彻底改变,汴京人的饮食结构。

    他拿起一条鱼干,对张惟吉吩咐道:“张都知,卿从明天开始,每天从此取鱼干一百石,至汴京坊市售卖……”

    “每斤卖两百文……”

    “其中一百文,归入左藏,剩余一百文里,内侍省可留下二十文,再给开封府留十文,余者返还广南东路,交由宣徽使,请宣徽使支配!”

    张惟吉一听,积极性立刻高涨起来。

    他心里的小算盘,更是立刻就拨动了起来。

    每卖掉一斤,他的内侍省就能留下二十文钱。

    一石就是九十二斤半,一百石岂不就能每天稳定进账一百多贯了?

    看似是很少,但攒起来呢?

    不就是一个小金库吗?

    有了这个小金库,内侍省往后做起事来就方便许多了。

    更何况,这是细水长流的买卖!

    当下,张惟吉就拜道::“殿下隆恩,臣谨代内侍省上下谢之!”

    更在心里面下定决心,这卖鱼干的事情,他要亲自挂帅,争取卖的又快又多!

    赵昕却是呵呵的笑了笑。

    这种分蛋糕,然后让人替他卖命做事的法子,在这大宋是最好用的办法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知道,这利益经他这么一分配,上上下下的积极性,全部都会调动起来。

    用不了多久,大宋就要多上一条有稳定收益,堪比茶税一般的财政来源。

    而且,这条财政来源的增速,将远远超过其他所有项目。

    毕竟,这时期的大海,完全就是一块未被有效开发和利用的宝地。

    一旦人类开始开发、利用,并尝到甜头。

    很快,各种新技术、新办法,都将源源不断的出现。

    劳动人民,能够用他们的勤劳勇敢智慧,创造出奇迹。

    就像他的前世,仅仅二十年的时间,大宋渔民就将广东、广西、浙江、福建沿海的大型鱼群,捕的近乎绝迹。

    于是,捕鱼船队只能进入远海。

    而那需要更大的船舶、更大的渔具、更好的导航、更好的操纵、更多的水手。

    既然民船,都能远航了。

    自然,军用的舰船,只会更大更强更快更好。

    而这些都是前世的成功经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洋的馈赠(2)

    赵昕的命令下,鱼干很快就上市了。因为是唐王吩咐的事情,又有利可图,所以内侍省和开封府做这个事情格外积极!

    开封府甚至立刻就给鱼干的售卖,腾出了在汴京御街的一个官营店铺,作为销售点。

    而御街人流密集,保守估计,每天的人流量都在十万以上。

    这放在后世,都是大城市的商业街才有的人流量。

    于是,这些鱼干一被摆到货架上,立刻就引起了汴京人的注意。

    鱼干上沾着的粗盐粒,更是立刻吸引了行人的眼球。

    “这些是何物?”刚刚开门,立刻就有人进店询问。

    因为是第一天开门,所以张惟吉亲自坐镇在店铺内,当然了他是内侍省的大官,是不会出面叫卖的,所以派了他的养子张若水在外面操持。

    张若水从小就被张惟吉收养在身边,耳闻目濡,非常机警,也善于做生意,见到有客上门,立刻就笑着迎上前去:“客官,这可是广南东路刚刚运抵汴京的海鱼干……”

    “您看,其上沾满盐粒,每一条上都足有一两之多!”

    “您再看着鱼干色泽金黄,鱼肉紧实,实乃上等佳肴美味啊!”

    那人听着,有些狐疑的拿起一条放在柜台上的鱼干,凑到鼻子面前嗅了嗅,立刻皱起眉头来:“怎么如此腥臭?”

    张若水听着,立刻笑着答道:“客官,您见过没有腥味的鱼干吗?”

    这年头,市面上多数大量售卖的鱼干,都有腥味。

    毕竟,都是晒的。

    当然了,也有香味扑鼻,卖相上佳的火焙鱼,但这种鱼都是家庭手工烘焙,一般都是自用,很少有人拿到市场上售卖。

    那人却是摇摇头,道:“但是,我从未见过此类鱼干,不知道能不能吃啊……”

    张若水听着,哈哈大笑,立刻拍了拍手,吩咐下人:“去将刚刚煮好的鱼汤盛上一碗给这位客官尝尝!”

    “诺!”片刻后,就有下人端着一小碗,熬煮好的鱼汤,递到那人面前。

    那人接过来鱼汤,拿在眼前看了看,纯白的鱼汤,热气腾腾,上面还飘着几片泡菜叶子,微微闻了闻,没有太大腥味,于是他大着胆子,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他的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味蕾上的细胞,几乎都要欢快的歌唱。

    深海鱼肉的鲜美,混合着浓郁的咸味和泡菜的酸味,直冲大脑。

    虽然,依然有淡淡的腥味,但那是可以忽略的。

    “这鱼干多少钱一斤?”他放下勺子,终于有了购买意向。

    “两百文一斤……”张若水笑着道:“客官要不要买几斤回去?”

    “两百文!”那人迟疑起来。

    两百文的价格,要说贵,其实还好。

    州桥夜市里,最便宜的糖水,也要二十文一碗呢!

    但要说便宜,却也不尽然。

    汴京城里的茶商卖的今年新茶,一斤也就两三百文而已。

    而当前米价,一石不过**百文,这还是受沿边战事影响上涨了三百多文的缘故,不然,在景佑年间米价一石常常只有六百甚至五百文。

    两百文都能买上一斤一般的新茶或者二十斤的粗米了。

    “不能便宜一点吗?”他想了想问道。

    “客官,这是纲货!”张若水笑着道:“这里更是官营的店铺……何况……这还是唐王殿下定的价格……”他向着皇城方向拱手恭拜:“下官哪里敢更改!”

    “唐王殿下定下的价格?”这人惊呼出声。

    而这一句话,也立刻引起了其他几个跟着进店的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凑过来:“唐王定的价格!?”

    如今这汴京城,可只有一位唐王。

    就是那位浑身上下,都被光环与神话围绕的大宋皇嗣。

    一个两岁,就能升座垂拱殿,代父听政,不需要皇后垂帘,就能将国事处理的条条有理的贤王。

    一位受祖宗之庇,神灵传法,大庇天下,让天下人免除痘疾之患的圣王!

    有关他的传说,汴京内外,数之不尽。

    更有那佛、道两教的高僧、大道,于其中推波助澜。

    于是,在普罗大众,凡夫俗子眼中,那位唐王已经和神圣、聪睿、明远等词汇绑定在一起。

    就连大臣勋贵的家眷,也基本都这么认为。

    送去春坊的那些勋贵子弟们,每逢朔望放假回家,他们穿过的衣服,都会被家人脱下来,借给其弟妹穿上一穿。

    原因是很多人认为,这些人身沐圣恩,有那位唐王庇护,雨露恩泽,当也有少许沾染在其衣物上,给弟弟妹妹穿上一穿,或许能借到唐王的圣恩,保护这些人健康平安。

    而在这些日子来,与此有关的许多传说,都在汴京内外流传。

    其中流传的最广的一个传说,格外深入人心。

    据说,曹皇后的胞弟曹佾之子曹宛自幼多病肥胖,家人常常担忧他活不到娶亲生子。

    然而,当曹宛从唐王殿下的春坊里回家时,曹家都惊喜的发现,这个男孩身体健康的超乎想象,体重更是减了足足二十多斤,已经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飞奔跑步,而不用担心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

    更紧要的是,入宫后,曹宛就再也没有得过病!

    曹家人因此特别请教过大相国寺的得道高僧法惠和尚。

    和尚闻言,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大相国寺供奉的药师王菩萨。

    曹家人立刻就给药师王菩萨敬献香油钱五千贯,香油一千斤。

    只是,唐王身份尊贵,只有最顶级的达官贵人,才有机会送一个儿子去这位大王身边接受教诲与无上神威庇护。

    普罗大众,则是连想都不敢想。

    如今,竟有一物,是那位殿下亲自指定的价格?

    这如何不让人激动?

    需知,这年头,哪怕是汴京城里最小的寺庙上香,请一道开光过的符咒回家,也得给大和尚一贯钱的香油供奉呢!

    于是,在得到了张若水肯定的答复后,这些立刻从自己兜里,将随手携带的铜钱全部拿出来,各自买下了一两斤的鱼干。

    而仅仅半个时辰后,张若水的店铺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于是,一百石鱼干,不过一个上午便售罄。

    张惟吉大喜,马上将这个喜讯,报告给赵昕。

    赵昕听着,高兴不已。

    因为他知道,万事开头难,只要鱼干被卖出去了,那么,汴京人就会逐渐接受这种鱼干在饮食中的存在。

    这等于打开了一个市场。

    但他那里知道,此刻,汴京城中的许多商户、官员家中,一个个孩子的面前,都摆上了一碗鱼汤。

    “这可是你阿耶好不容易从x叔那里分到的……”

    “这唐王汤,可比寺院道观求来的神符水还有效……”

    “喝了以后,感生爷爷和宣祖皇帝,就能保佑尔等健康长寿,平安祥和……”慈眉善目的老祖母们看着自己的孙儿们,极为爱怜,充满了期待。

    直到看到他们将碗中的鱼汤喝光,老祖母方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从此以后,汴京一带,就有了传统。

    每逢初一十五,十四岁以下的孩子,都要喝一碗唐王汤来驱寒辟邪。

    这主要是官宦子弟,士大夫人家,格外重视这一点,雷打不动的严格执行。

    于是,在他们的影响下,普罗大众也开始追随、效仿。

    这也是多数中国民俗的传播和形成方式。

    以至于多年后,汴京,甚至整个京畿地区的百姓,都开始用喝唐王汤来取代过去的神符水做安慰剂。

    后来的中医更是认为,用唐王鱼干(大黄鱼鱼干)熬汤,可以补气益中,养胃生津,可以预防感冒,治疗胃病,壮骨养元,总之是百搭。

    这却是赵昕怎么想都想不到的展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挑拨离间(1)

    “殿下,辽国使者,已经到澶州了……”刘永年将一份公文,送到赵昕手里:“此乃四方馆送来的,辽国正使与副使的档案……”大宋四方馆,就是大宋的cia,专门做的就是刺探敌国情报,渗透敌国内部的活。

    而通常,每有辽使前来,四方馆都要照例将辽使上下查清楚,好给朝堂如何应对使团,做些参考。

    赵昕将公文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就笑了起来:“辽人这次居然派了一位翰林来……”

    “看来,去年富彦国给辽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啊!”

    从四方馆的报告来看,这一次辽国正使,依旧是大宋人民的老朋友,其北院宣徽使萧英,其契丹名叫萧特未。

    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辽国后族奚族的精英。

    说起来,辽国的体制是很有意思的。

    经过前一代辽主耶律隆续的改革后,如今的辽国,在正治和国家构架上,逐渐大宋化。

    譬如,他们的丞相也要挂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其掌兵的机构也叫枢密院,也用科举取士,也用差遣除授制度来升迁任免官员。

    除了辽主依然遵循着捺钵传统,四季带着他的宫帐军游走在大辽帝国辽阔的疆土上外,其他貌似都和大宋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但实际上,赵昕知道,辽国迄今,在其统治集团的最高层,依然实行着一国两制。

    南面官和北面官的平衡,辽人一直把握的很好。

    其军权,始终被契丹人和奚人握在手里,就是最佳证据。

    当然了,今天的契丹和奚族贵族,早已经彻底汉化。

    就如这位北院宣徽使萧英,就是一位纯正的儒生。

    人家甚至可以和富弼这样的大宋顶级文人,谈论经义,吟诗作赋。

    萧英和富弼的友谊,甚至在其后数十年,丝毫未减。

    两人常常书信往来,谈论诗赋,交流在文学上的心得。

    但比起萧英,赵昕更在乎那位叫刘六符的林牙。

    所谓林牙,就是翰林学士的契丹语音译,正人八经的科举进士头三甲才能做的职位。

    赵昕对此人,印象很深。

    主要是在赵昕的前世,他掌权的时候,恰逢这个如今的林牙,已经贵为辽国三司使,总领大辽内外经济、商贸。

    其在任期间,大力改革了辽国官营经济的弊端,为辽主后来的东征大业,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也算是一个经世致用之臣了。

    当然了,既然是经世致用之臣,那其同义词,就是这个人爱财。

    换而言之,是一个贪官。

    贪官好啊!

    赵昕摩挲了一下双手,就对刘永年道:“契丹副使,与爱卿还是本家呢!”

    “待契丹使团至,爱卿不妨和这位林牙多走动走动……”

    宋辽往来,互相威逼利诱,都是常规操作。

    金弹银弹侵蚀,自然也就司空见惯了。

    “这……”刘永年犹豫起来:“契丹人会给臣这个机会吗?”

    宋辽交往这么多年了,双方彼此都知道对方可能做的事情,所以,使团出发前,双方都要严肃纪律。

    任何人,只要被查出来,哪怕受了对方一个铜钱的好处,回去后不死也要拔层皮。

    “怕什么!?”赵昕笑了起来:“此文臣也,又非契丹、奚族!”

    现在的辽国,和大宋一样,对武臣贵族的防范,比文臣士大夫严重的多。

    而且,因为现实正治和历史的缘故,辽主对契丹和奚族里的顶级贵族的警惕性,比大宋还高。

    有些事情,文臣士大夫碰了,最多拍拍屁股,去地方上待几年。

    若是契丹和奚族的军事贵族碰了,那就等死吧。

    当然了,在涉及大宋的事情上,文臣也好,武臣也罢,都是一视同仁的。

    毕竟,这可关乎辽主本人的面子和形象。

    赵昕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对刘永年道:“更何况,卿,孤之臣也!”

    “而彼……辽梁王之臣也……”

    “卿代表孤去向辽梁王之臣送礼,就是孤给梁王送礼……”

    “所以,卿大可以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登门拜访!”

    “孤料那位林牙,也不敢拒绝!”

    这就是打着送礼的幌子,明目张胆的在辽国内政上挑拨离间,煽风点火了。

    须知,当代的这位辽主耶律宗真,可是全天下都赫赫有名的带孝子!

    当朝的辽国皇太后萧斤,到现在还被这位孝子囚禁在辽国的庆州,派人日夜看守,不许离开半步!

    萧斤被囚的原因很简单这位皇太后根本就不喜欢耶律宗真。

    因为耶律宗真不是她养大的,和她一点都不亲。

    耶律宗真是被已故的辽国皇后萧菩萨哥从小抚养长大的。

    在法统上来说,萧菩萨哥才是辽国真正的皇太后。

    只是,耶律隆绪死后,萧斤趁机发动政变,自立皇太后,囚禁齐天皇后萧菩萨哥,然后命人毒死了这位正牌的皇太后。

    因此,耶律宗真深恨萧斤,但苦于没有权力,不能报复,只好隐忍。

    萧斤自然也清楚,耶律宗真对萧菩萨哥的孺慕与亲近,也明白若是耶律宗真亲政,自己恐怕难免被报复,于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废掉耶律宗真,改立其胞弟耶律宗元。

    哪成想,耶律宗元也是一个带孝子,听了自己老妈的密谋后,这位辽国亲王竟跑到了耶律宗真面前告状,将自己老妈的密谋全盘托出。

    于是,耶律宗真知道后,立刻先下手为强,发动自己的亲卫宫帐卫士,首先逮捕了萧斤的亲信楚王枢密使萧孝先,控制了兵权,然后立刻率部突袭萧斤的寝宫,将其寝宫卫士和亲信,全部诛杀,接下来就将自己的母亲,送上囚车,秘密送去庆州关押。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耶律宗真威名大震。

    其孝子之名,名动天下,轰传四海。

    于是,本来想毒死萧斤的耶律宗真,也不敢真的毒死了。

    顺带着,辽国内部,也被埋下了一个炸弹。

    耶律宗真如今的长子,叫耶律洪基,今年才九岁,但却已经被封梁王,有了行宫、军队和大臣。

    但在同时,因为当年耶律宗元告密,耶律宗真才能幸免于难,并将大权夺回。

    于是,事成之后,耶律宗真封耶律宗元为皇太弟。

    什么叫皇太弟?

    意思就是我死之后,辽国江山你来坐!

    当时,耶律宗真或许是真心实意的。

    但时间,是可以改变所有事情的。

    更何况,这种帝位传承呢?

    那个当爹的不想自己的儿子来继承自己的事业?

    汉景帝和梁王的故事,历史书上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挑拨离间(2)

    辽国使团来的速度非常快,壬戌日还在澶州,丙寅日(十九)就到汴京外围了。宋庭闻讯,旋即以富弼权判礼宾院,作为迎宾使,前去迎接。

    于是,富弼得以再次与自己在异国的朋友相见,并将辽国使团,按照惯例,安置到汴京城中的都亭驿官署。

    这里,自大宋立国,有辽使以来,就是辽国使者的别馆。

    使馆之中的许多建筑、陈设,都按照辽国上京的贵族宅邸进行布设。

    使馆内甚至还配备了专门烹饪奶茶和烤肉的厨子。

    此外,使馆内甚至还专门配备了帐篷,以供那些不能适应南方屋舍居住环境的契丹贵族使用。

    在过去,这些配备,称得上是无比贴心的设计。

    但在如今,在辽国使团上下眼中,却只剩下了恶心。

    在他们眼中看来,这是宋庭君臣在提醒他们你们是夷狄呀!

    夷你妹啊夷!

    萧英心中疯狂吐槽:“自古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

    “大唐不也有鲜卑血统?”

    “况我大辽,自太祖起,便尊孔崇文,修法明礼,文物彬彬……”

    但萧英也没有办法。

    难不成,他还能去找这南朝君臣,控诉这些‘贴心’设置?

    那他岂不是有可能要被南朝人按一个数典忘祖的帽子了?

    可若是无动于衷,也是不行。

    因为,这等于坐视了大辽乃是夷狄之国的事实。

    于是,没有办法,萧英只好发动自己在这宋国的关系,首先找到了富弼,进行控诉:“彦国兄,去年兄来我国,我国上下,待兄不薄吧?”

    “贵主及贵国上下,确实待在下颇厚!”富弼当然不会睁眼说瞎话了。

    “那彦国兄,能不能看在我主皇帝陛下以及我国上下,都待阁下不薄的情分上,帮一个小忙?”萧英趁机打起感情牌。

    “何宁兄尽管说,只要在下权限之内可以办到的事情……”富弼拍着胸脯做出保证:“一定尽量做到!”

    萧英闻言大喜,立刻就拜道:“还请彦国兄帮忙,将都亭驿中所有契丹游牧时所用的器具,尽皆撤走……”

    “嗯?”富弼好奇了起来:“是用的不舒心吗?需不需要在下找人帮忙换一套新的?”

    “不是……”萧英摇摇头:“我国上下,如今皆已经习惯了居高屋雅室,不劳贵国费心了……”

    “这样啊……”富弼笑着道:“何宁兄尽管放心,明日我便命人撤走那些器具……”

    萧英于是心满意足的拜别富弼,返回都亭驿。

    然而,当他回到都亭驿时,恰好看到了一位宋国大臣,被自己的副使刘六符亲自送出都亭驿的大门。

    “那是谁?”萧英指着那个被送出来的大宋臣子问着自己身边,宋朝派来的通译官。

    后者闻言呵呵一笑,拱手道:“此乃皇城使、知春坊事刘君锡!”

    “刘君锡?”萧英眉头皱起来:“刘从德的遗腹子刘永年?”

    对于大宋内部的情报,辽国当然不会放弃侦查。

    不止两制大臣的名单,辽国人会想方设法的搞清楚,那些重要的三衙贵族的历史,他们也会仔细盘查清楚,以方便做针对。

    “嗯!”通译官道:“如今,刘春坊受我朝陛下之命,辅佐唐王殿下,为唐王左膀右臂……”

    “大体,与贵国副使地位相当!”

    萧英听着,立刻浑身上下都出了一身冷汗。

    他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圈套、陷阱。

    宋人是故意将他引开,然后那位刘春坊就趁机上门,与刘六符相会。

    “贵国这是在玩火!”萧英冷冷的说道:“玩火者必**!”

    “贵使言重了!”通译笑着道:“我朝唐王殿下,久仰贵国梁王殿下,遣使修好,何来贵使玩火之说?”

    “哼!”萧英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知道,这是宋人的阳谋。

    一旦宋人这么做,他是想防也防不了的。

    难道,他还能把刘六符捆起来,绑在自己身边不成?

    所以,萧英只能放下狠话:“贵国不要以为,这等小计,就能离间我国君臣!”

    “这是做梦!”

    但心里面,萧英却已经是忐忑不安,紧张不已。

    因为,当前辽国之所以能够长期保持稳定、和平的趋势,靠的是辽主耶律宗真与皇太弟耶律宗元两兄弟的默契与合作。

    倘若这两兄弟的关系,出现了裂缝。

    那么,恐怕辽国朝堂上的平静立刻就要被打破。

    更有可能的是,让辽国重返世宗、穆宗时的混乱与黑暗。

    弑君、谋反、叛乱者,将层出不穷。

    除非,辽国上层可以搞定皇太弟与梁王耶律洪基之间的继承权问题。

    不然,这个问题,哪怕宋朝人不碰,辽国自己也迟早会引爆这个禁忌的话题。

    于是,萧英忧心忡忡的回到都亭驿,然后他立刻就召见了刘六符。

    “林牙,我听说今日林牙收了不少礼物啊?”萧英轻声问着。

    “宣徽,那些都是宋朝唐王,赠与梁王殿下的礼物……”刘六符看着萧英,没有丝毫退步,直接承认了下来:“吾受陛下之命,辅佐梁王,代替梁王收下宋朝唐王的礼物,这是合情合理的……”

    “但宋朝唐王乃是皇嗣……”

    “按制,即使唐王要送礼,也该送给我国皇太弟……”萧英冷冷的说道:“梁王虽为陛下长子,终究不是太子,怎可逾越?”

    “自古中国,只闻父死子继,不闻有兄终弟及……”刘六符义正言辞的回怼:“陛下虽策命皇太弟,但终究还是会以梁王为嗣的!”

    “哼!”萧英冷哼一声,心里面明白,宋人的这个计策虽然简单。

    但它真的有效!

    而且,直击要害,切中关键!

    自古,天无二日,地无二主。

    特别是对辽国内部的汉人士大夫文臣来说,在这个问题上,不需要用大脑思考,就能做出选择梁王!

    因为这不仅仅是耶律家的家事。

    倘若皇太弟未来嗣位,那就意味着其他辽国的家庭之中,叔伯也可以在自己兄弟死后,拥有继承其地位、家产的资格。

    若是那样的话,就是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所以,他们必然坚决支持和拥护梁王。

    可皇太弟手握重兵啊!

    这个脓包一旦被挑破,辽国上层马上就要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救命稻草

    “那位刘林牙把礼物都收下了?”赵昕问着回来复命的刘永年。“回禀殿下,全收下了!”刘永年躬身答道,他心中至今,依然是震撼不已。

    须知道,他这次奉命登门送礼,可是明目张胆的把黄金、珍宝和银器往辽使身上塞啊!

    而对方居然真的接下来了!

    真的敢接下来!

    这辽使的胆子,真的是好大!

    他难道就不怕回去后被秋后算账吗?

    “善!”赵昕笑了起来。

    只要那位林牙收下了礼物,这个事情就好办了。

    “那位林牙,可有提示?”赵昕问道。

    刘永年点点,答道:“臣与辽使密谈了差不多一刻钟,自其嘴中,已知辽国中枢的定策……”

    “乃是八个字……”

    “威逼利诱,有所作为……”

    “乃是欲要借西贼之事,逼迫我朝,传授其种痘法,甚至迫使我朝,增加岁币……最佳情况,则是迫使我朝与西贼议和……”

    刘永年抬起头,看着赵昕,不是很能理解:“殿下,臣总觉得,这其中或许有诈……”

    “这契丹素来奸诈……”

    这就是因为情报来的太容易,反而让人怀疑的典型案例。

    赵昕呵呵一笑,道:“刘卿想多了……”

    正治上,特别是国际关系上,其实大多数时候,并不一定存在什么阴谋诡计。

    毕竟,人人都是诸葛亮、司马懿的话,这世界早就乱套了。

    况且,就算人人都是诸葛亮、司马懿,这阴谋诡计也不是随手就能想出来的。

    这又不是后世那个智库、机构满地走,顾问不如狗的时代。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演义里,司马懿不也被诸葛亮空城计吓退,而算无遗策的诸葛亮,也有挥泪斩马谡的时候。

    正治上把人想的太复杂和把人想的太简单,都是大忌。

    前者会让人畏手畏脚,不敢决断,而后者则会让人莽撞。

    “再说了……’赵昕嘴角溢出一丝笑容来:“这位林牙虽是辽臣,但他未必要替辽国利益全盘考虑呀!”

    赵昕的前世,就曾经一度搞不清,国家利益、家族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分野。

    他总是天真的以为,读过书,已经懂得了道理的士大夫们,不会分不清要是国家这艘船沉了,大家就要一起在风浪里裸泳,到时候一个人都跑不掉!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对多数士大夫来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纵然赵官家gg了,他们也有办法渡过难关。

    何况,这天下不好好的吗?

    所以,挖一点国家墙脚,拖一下国家后腿,给自家多多谋取福利、特权,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谁要拦着他们,不叫他们作威作福,他们就敢闹事,就敢搞破坏。

    不独是保守派如此,就连在变法里攫取了大量利益,本该和皇帝共进退的新法新贵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反正,国家利益,不等于家族利益,家族利益又和个人利益不同。

    士大夫们总是嚷嚷着家国天下,要求皇帝舍小家顾大家。

    但轮到自己的时候,谁动他们的蛋糕,谁就是与民争利。

    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大宋都是如此,辽国又岂能例外?

    “他可是辽国那位梁王的侍从官出身……”赵昕呵呵的说道:“在这位林牙心中,其主君的利益,高于一切!”

    要是耶律洪基不能登基即位,辽国的所有,和这位林牙有一毛钱关系吗?

    没有!

    所以,在国家和个人之间,这位刘林牙肯定会选个人。

    更不提,这其中还有利可图。

    于是,刘林牙将辽国中枢的战略,合盘托出,毫不为奇。

    损公肥私嘛,士大夫的传统艺能。

    刘永年听着,深深的低头:“殿下圣明!”

    “走吧……”赵昕挥手道:“去将此事,告知阿耶……”

    于是,便和刘永年,一起来到延和殿的后殿,拜见赵祯。

    恰好此时,赵祯也拿到了辽国使者,通过政事堂送抵的国书。

    只是看着这封用词伶俐,夹带着威胁与恐吓的国书,赵祯就已经有些底气不稳了。

    尤其是那一句‘已举残民之伐,曾无忌器之嫌,营筑长堤,填塞隘路,开决塘水,添置边军。既潜稔于猜嫌,虑难敦于信睦。’,让这位大病初愈的官家,忌惮不已。

    毕竟,辽国铁骑的厉害,那谁不知道?

    以太宗时大宋精锐,都不能胜之。

    何况如今,连打个西贼,都需要坚壁清野,才能占据主动的大宋禁军呢?

    而辽国一旦南下,那几十万的骑兵,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直趋汴京。

    只是想想,赵祯都毛骨悚然。

    脑子里,立刻就被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类的词汇所占领。

    “诸位爱卿,这辽主国书,卿等如何看待?”赵祯问着他的大臣们,但语气已经十分的低沉。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都看出了赵祯的畏惧与退缩之意。

    也早已经习惯了,官家在对辽事务上的畏手畏脚。

    毕竟,如今朝堂上,可还有当年澶渊之盟时的见证者。

    赵官家们看到辽国人就腿软的事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

    真宗如此,当今亦如此。

    想要官家骨头硬起来,很多人都觉得只能期待唐王将来长大后,脊椎能直一点。

    不然,想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既然君王已经没有了底气,臣子能够坚持的东西,也就不多了。

    即使朝堂上下都清楚,辽国人这是在讹诈!

    也定下了卖高丽来给自己解围的定策。

    只是……

    要坚持吗?

    该坚持吗?

    没有人知道。

    但大家都知道,当年在澶州坚持的寇准后来去了雷州旅游,也死在了那里,死后,想要运回故乡安葬,都不能如愿,最后只能匆匆葬在了河南府的巩县,其名誉到现在都没有平反,以至于墓碑上只能刻大宋雷州司户参军寇准的头衔。

    而同在澶州,一点都没有原则与立场的曹利用,虽然也被剥麻,但死后当今官家却为其恢复了名誉,还了宅邸与被扣押的财产。

    正犹豫间,张惟吉走进来,轻声禀报:“陛下,唐王来了……”

    于是,所有大臣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和救命稻草一样,纷纷侧目。

第一百一十七章 G2 (1)

    “阿耶……”赵昕被人抱着,放到赵祯身前,微微恭身行礼。“二郎来了……”赵祯笑着抱起自己的儿子,照例放到膝盖上:“阿耶正和宰臣谈及这次辽主国书的事情呢!”

    许是在儿子面前,这位官家的语气和神态,都从容了起来。

    毕竟,没有父亲,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特别是还年幼的孩子,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他微微直起身子,对赵昕道:“此番辽主,是以四个问题,欲干涉我朝与西贼的战事……”

    “其一为,周世宗当年不该擅自攻取瓦桥关以南十县之地……”

    “其二为,当年我朝太宗北伐,师出无名……”

    “其三为,元昊尊辽主为舅父,且早已称臣,被辽主赐名耶律元昊,大宋兴师讨伐,不该不先问辽主的意见……”

    “其四为,澶渊之盟约定,宋辽双方在边境,皆不设要塞、路障、城市,以示友好,我朝却决水堰塞,是为背盟……”

    赵昕听完,冷笑了一声,答道:“阿耶,这辽主的脑子,是不是昏掉了?”

    “周世宗北伐,乃是吊民伐罪,行国家之大一统伟业,太宗北伐亦然,怎么会有错?”

    群臣听到这里,纷纷抬头,震惊不已。

    实在是自太宗雍熙北伐后,大宋最高层,已经很久听不到这里掷地有声,态度坚决的语言了。

    赵昕却是无所畏惧,继续说道:“何况,澶渊之盟已经约定,宋辽约为兄弟,前嫌皆不计较,辽人如今旧事重提,只是没事找事罢了!”

    “至于元昊的事情……我朝发兵之前,就已经知会辽主了,自宝元二年迄今,整整三年,辽人不置一词,如今忽然提起不过是故意使然!”

    “阿耶……”赵昕抬起头,看着父亲,道:“二郎以为,阿耶不如回书辽主,质问其一个问题:今元昊称制,大辽难道就愿意坐视?”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

    辽国,当然也是不肯见到西夏建国称制的。

    因为这不仅仅关乎面子问题大辽皇帝,亦称天子,若元昊称制成功,于辽主而言,也是颜面无光。

    更关乎现实利益问题。

    辽人和元昊的党项族,可是在河套、河西都有利益分歧。

    在赵昕的前世,宋、夏议和后,辽夏战争立刻就开始。

    不过,结果是辽人被西夏人按在地上一顿暴揍,被打的鼻青脸肿,错非元昊这个疯子自己玩脱了,被其儿子一刀砍了脑袋,恐怕,辽夏战争还是难以收场。

    当然了,更紧要的缘故,还是如今掷弹军先期招募的两个指挥,已经初步具备了战斗力。

    而且,配备了第一代被设计出来,用于投掷的手榴弹。

    这种手榴弹,用一个铁铸的外壳包裹,里面装药一斤,铁壳内还装有一百多枚锋利的铁片作为弹片,由一根导火线,从弹体延伸而出,经过试验,引信点燃后,投掷的士兵可以有五秒钟的时间来做投掷准备。

    投掷出去后,爆炸产生的威力,会将整个弹壳以及包裹在弹体内的弹片炸碎,并在强大的动能下,产生巨大的杀伤力。

    刘永年报告说:百步之内,硝烟弥漫,片瓦不存,牛羊皆毙。

    这当然是夸张的修辞说法。

    但是,这种第一代的手榴弹的威力,显然已经足够。

    辽国人若是想南侵,那就只好拉上这两个指挥的掷弹军,去雄州请辽人品尝一下被炸个七零八落的快乐。

    正所谓,手持钢刀,自然心有猛虎。

    面对着跨时代的武器和兵器,辽军骑兵会知道,什么叫降维打击的。

    当然,如今掷弹军的人数还是太少,而且,黑火药的生产与储备也不足以维持大规模的长期战争之需。

    不然的话,那就不是辽军威胁南伐,而是大宋再兴义兵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乃至于逆推草原,重建天朝上国的秩序。

    赵祯不知道这些,但他还是被赵昕的话打动了。

    “二郎所言,不无道理……”这位官家沉吟道:“只是,倘若如此直接,难免激怒辽人……”

    “阿耶莫急……”赵昕马上就眨着眼睛,笑着道:“就在方才,二郎命皇城使刘卿去拜访了辽国副使刘六符,从这位辽国林牙口中,已知辽主底线!”

    “哦……”赵祯眼睛亮了起来。

    “与阿耶所料无差!”赵昕趁机拍起自己父亲的马屁来:“辽主此次,确实是以讹诈为主……不过是想要趁机要点好处,如今种种皆是色厉内荏而已!”

    赵祯听着,马上就笑了起来,胆子和底气也充足了起来,道:“若是如此,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辽国确实没有南下的意图和决心,那就是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

    而对大宋来说,任何能够拿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哪怕是元昊问题,若是可以用钱解决,让元昊老老实实,赵祯也就认了。

    关键是元昊那个疯子不肯哪!

    非但不肯,他还写了一篇书,将大宋上下从头到尾都黑了个底朝天,狠狠的将大宋颜面踩到了脚底。

    所以,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了。

    不打的话,没办法向天下交代,也没办法保全国家的颜面。

    “那阿耶,就按照和两府商量的,派富弼去辽国,面见辽主,将我朝的决心,说与辽国上下听……”赵祯道:“只是……可怜了高丽上下……却要受刀兵之灾了……”

    说着,这位陛下,就流下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但其实,他对高丽什么的,连半分好感也没有。

    毕竟,上一次高丽朝贡大宋,还要追溯到宋太宗时代,其后至今六十年,高丽人只向辽人称臣、朝贡,并没有派一个人来大宋,向大宋天子朝贡。

    所以,卖掉高丽,给辽人吃一颗定心丸,叫高丽人来挡这个灾,自然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于是,宋庭旋即就正式答复辽国国书上的四个问题。

    第一:周世宗攻取瓦桥关以南十县之地,本来是北汉的土地,和辽国没有关系,况且,中国天子遂行大一统之业,乃是正当的,同样的理由,太宗北伐亦然。

    大一统,是中国天子不可推卸的责任。

    且,澶渊之盟,宋辽已经冰释前嫌,约定不再计较从前的所有事情。

    所以,这是辽主失礼,大宋没有任何责任。

    第二,元昊反叛,非但是叛宋,也是叛辽。

    大宋天子毅然起兵平定,也是为弟皇帝出气。

    若大辽天子愿意,大宋天子愿意与大辽天子一起镇压西贼,事成之后,宋辽平分西贼之土,若辽国愿意,大宋甚至可以答应将瓜州、沙洲,这两个元昊占据的地盘,让给辽国,方便辽人将整个河西、河套连成一片。

    第三,考虑宋辽兄弟之邦的情谊,兄皇帝大宋天子,经过慎重的考虑,与仔细的查阅历史,如今已经查明,高丽是新罗之后,与高句丽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大宋郑重宣布,承认并接受大辽天子主张的‘高句丽已为唐所灭,高丽不过新罗之后,无权对任何高句丽事务进行干预与插手’的主张,并同意且赞同,大辽天子对渤海、辽东等地的统治,乃是‘代天行政’,已经命令国史馆,修改相关的史料,为大辽天子正名,特别是为前一代大辽天子辽圣宗耶律隆绪的东征正名。

    保证中立、客观且高度评价,辽圣宗东征,乃是吊民伐罪,师出有名。

    第四,作为兄皇帝,大宋天子郑重提醒大辽天子,为人君,当为天下表率,做一个孝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G2(2)

    宋庭的答复,立刻通过辽国使团,传回辽国国内。随宋庭答复一起被送到辽主面前的,还有辽国正使萧英的一份报告。

    报告里,萧英说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他已经拜见过了宋朝那位唐王殿下,并且亲眼看到,那位年幼的皇嗣,端坐在垂拱殿上,举止、言谈,都颇有威严。

    第二件事情是,萧英已经见过了宋人种痘时的情况。

    证实了这个办法确实存在,而且真的有效。

    第三个事情,萧英状告副使,林牙刘六符,私自接受宋朝官员贿赂,而且,拒不认错,请求耶律宗真给与责罚。

    得报之后,耶律宗真立刻便召集了自己的大臣议事。

    这时,已经到了八月初。

    耶律宗真的宫帐,走到了辽国南京析津府,并入驻其中。

    于是,他召集的自然都是辽国南京方面的大臣。

    譬如辽国南京留守、晋王萧孝先和辽太师、南京统军使、南京行宫都部署、赵王萧惠等人。

    当然,还有跟随耶律宗真的宫帐,一起行走的辽国中枢大臣们。

    皇太弟,南北宰相耶律宗元,政事令、吴王萧孝友,楚王、中书令萧孝穆以及以尚父、太师、中书令、韩王张俭为首的汉臣。

    “这是宋庭的答复……”耶律宗真,将刚刚送来的宋朝国书,递给众人,说道:“此外,宋帝已经任命其右正言知谏院富弼为正使,率团来我朝,商议此事!”

    “卿等怎么看宋庭的答复?”耶律宗真问着他的大臣们。

    众人互相看了看,辽国南京留守、晋王萧孝先起身道:“陛下,以老臣愚见,此事不妨答应下来……”

    “晋王这是被宋帝的条件,挠到了痛处了吧?”南京统军使、赵王萧惠立刻就讽刺起来:“晋王就这么想将太后迎回来吗?”

    晋王萧孝先就是当年萧斤专权时的枢密使,替萧斤诛杀了许多辽圣宗和萧菩萨哥的旧臣。

    那他为什么能活下来,甚至依旧身居高位呢?

    三个原因。

    第一,耶律宗真政变的时候,萧孝先非常配合,主动交出了兵权,在第一时间表达了忠心。

    第二,萧孝先的侄女,就是耶律宗真的皇后,梁王耶律洪基的生母,而且,他的两个弟弟都是辽国的重臣辽南京留守、楚王萧孝穆以及辽政事令、吴王萧孝友。

    其中萧孝穆就是耶律宗真的皇后萧挞里的生父。

    萧孝穆更是铁杆的帝党,而且,还是辽国高层中少有的开明正治人物,辽圣宗改革的急先锋。

    这位楚王有句名言:不能移风易俗,偷安爵位,臣子之道如是乎?

    翻译一下,就是:当官不移风易俗,改变风气,不如回家卖红薯。

    而矢志于继承父业,继续改革的耶律宗真,当然离不开萧孝穆的辅佐与支持。

    第三个原因,则是传统。

    耶律家和萧家的联姻,是辽国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事情。

    对耶律家来说,萧家就等于舅家。

    而且,对契丹来说,萧家其实不是一个家族。

    而是一个庞大的,足可影响到辽国根基的两个强大氏族的联合体契丹乙室部与拨里部的高层贵族。

    那他们怎么全部姓萧了?

    答案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是汉太祖高皇帝刘邦的脑残粉。

    这位辽国太祖建国称制后,深深的认为,自己就是刘家的后代,是大汉帝国的继承人。

    于是,他命令将耶律氏的汉姓定为刘氏。

    又赐世代辅佐耶律家的乙室部与拨里部姓萧,命令这些忠心耿耿的爪牙,像汉朝的萧何家族拱卫汉帝刘氏家族一样,拱卫和保护耶律家的统治。

    所以,耶律氏读作耶律,写作刘氏。

    所以,在事实上来说,辽国皇室耶律氏和其后族萧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皇帝和外戚的关系。

    他们还是正治、军事和权力上的盟友。

    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皇帝可以处死那些触犯了自己的萧氏贵族,但无法消灭萧氏。

    因为萧氏被消灭了的话,耶律家也就离死不远了。

    基于这些原因与理由,耶律宗真政变成功后,也只是将萧孝先流放到南京,进行软禁,等他巩固了权力后,就解除了软禁,只是贬为晋王。

    因为他的儿子耶律洪基,需要萧孝穆兄弟的保驾护航。

    但也因此,萧孝穆兄弟,成为了萧惠的眼中钉。

    有事没事就要撩拨一下。

    道理很简单如今的辽国皇太后是萧孝穆兄弟的姐姐,现在的辽国皇后是萧孝穆的女儿,萧孝友的侄女,若未来的辽国皇后,依旧出自这个家族。

    那其他家族还要不要混了?

    所以,哪怕萧惠家族和萧孝穆的家族,都同出淳钦皇太后述律平的弟弟阿古只,却也难免针锋相对。

    萧孝先听着自己那位远房堂弟的讽刺,他微笑着道:“难道齐王认为,陛下不应该迎回皇太后,以尽孝道吗?”

    “难道齐王想陷陛下于不孝的境地?”

    若是几年前,萧孝先还没有这个胆子,因为彼时他外甥还小,且耶律宗真的地位还未稳定。

    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前年开始,辽国就在萧孝穆的主持下,进行了一次全国范围的人口普查与登记。

    如今,这项活动已经结束,辽国境内的人口被再次统计了一次。

    徭役与赋税,也都因此得以平均分配下去,耶律宗真的统治因此大大稳固。

    现在,哪怕萧斤被迎回,对于耶律宗真的统治也造不成任何影响了。

    “海里!”萧惠高声喊着萧孝先的契丹名字:“你不怕死吗?”

    “假如是忠于陛下而死,萧家儿郎,心甘情愿,甘愿引颈就戮!”萧孝先俯首而拜,看着耶律宗真,磕头道:“陛下,倘若您怀疑臣,那就请让臣死在您面前,再让人将臣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否是红色的!”

    这下子萧惠抓瞎了,他只好跟着跪下来,拜道:“陛下,老臣当年奉先帝之命,讨伐高丽,面对高丽蛮子的弓弩,始终不改其色,后来受先帝之命,三讨阻卜,受创三十余,无一在后背!”

    “若问忠心,满朝上下,除了韩王之外,谁还能与臣相比?”

    耶律宗真听着,脑瓜子都大了。

    他连忙下场,扶起这两位老臣,道:“两位爱卿,皆朕肱骨之臣,皆为大辽忠臣,朕始终不渝,坚信不疑!”

    “两位爱卿,就不要再为一些细枝末节,做口舌之争……”

    “先谈谈,南朝这个回复,我朝如何应对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G2(3)

    听着耶律宗真的话,宫殿内的辽国大臣们,都开始沉思起来。“皇兄,您的意思呢?”良久,一位坐在耶律宗真的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问道。

    “朕啊……”耶律宗真看着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倒也没有想太多……”

    他扬起眉毛,看着那个年轻人,问道:“宗元,你是怎么想的?”

    这年轻人,就是如今的大辽北南宰相、皇太弟耶律宗元。

    他比耶律宗真小五岁,太平元年出生(宋天禧五年),今年二十岁,看着年纪小,但实际上已经手握重权,有着大批军队和贵族效忠。

    “皇兄……”耶律宗元起身拜道:“臣弟以为,南朝这是想要祸水东引,欲图将我朝注意力,从南边引到东边去……”

    耶律宗真点点头,道:“朕知道……”

    这个事情,只要不傻,都看得出来。

    “所以,朕才要问诸位大臣,这宋朝的答复,我朝是否接受!”耶律宗真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来,道:“宗元,你素来聪明,那就由你来告诉朕,南朝的答复,说的是什么事情?”

    “用你读过的书里所知道的故事来举例!”

    耶律宗元听着,皱起眉头,他读书不是很仔细,不知道耶律宗真指的到底是什么?只好俯首拜道:“臣弟愚钝,伏乞皇兄指教!”

    耶律宗真听着,哈哈大笑,对一直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老臣张俭道:“尚父曾经教朕读史记……”

    “朕记得,尚父当年教到战国秦昭襄王派魏冉出使齐国,劝说齐王接受秦国的建议……”

    “齐称东帝,秦称西帝,东西两大强国共同称帝,然后协同作战,一起灭亡宋、赵、魏、韩等国瓜分天下时……”

    耶律宗真走到张俭面前,深深鞠躬:“朕记得,那时尚父告诫朕,人,一定要忍得住自己的贪欲,不要去贪求太过美好,但实际无法得到的东西!”

    “齐王就是因为不顾国力,穷兵黩武,一步步被秦国逼入死地的例子……”

    张俭听着,非常欣慰,上前扶起耶律宗真,道:“陛下英明神武,老臣以为,先帝在天之灵若知,必定欣然喜悦!”

    耶律宗真却是看着张俭以及群臣道:“今天,南朝的答复,就像当年魏冉入齐,向齐王灌的**汤……”

    “南朝的四个答复,其实就是在说:宋、辽约为兄弟,并分天下!”

    “宋伐西夏,辽征高丽,事成之后,高丽归辽,而西夏的瓜州、沙洲归我大辽……”

    “所以,朕才要召集诸位大臣,问问大家的意见……”耶律宗真昂起头来,看着所有人:“要不要答应,并吃下南朝的这颗毒丸!”

    “既然明知道有毒,为什么要吃?”年轻的耶律宗元不太明白。

    “呵呵……”耶律宗真笑了起来,他可不是庸主,从登基的哪一天开始,他就矢志继承父志,将大辽彻底变成真正的中国,汉唐事业的唯一继承人!

    反正,从前鲜卑宇文氏、独孤氏建立的王朝,最终都成为了中国正朔。

    凭什么同样出自鲜卑的契丹耶律氏不行呢?

    难道,尼姑的头,贫僧摸得,贫道就摸不得了?

    搞笑呢!

    但是,要实现这个伟业,他面对的艰难险阻与障碍,却是无比众多。

    首当其冲的就是掌握了文化话语权的南朝坚决不承认耶律氏的地位。

    其次,就是契丹人内部,也存在着逆流。

    但,现在,南朝人却主动将一个选择送到了他面前。

    只要答应下来,辽国变中国的难度,就要降低一个档次。

    “当年……”耶律宗真笑着道:“韩国人郑国,奉命来到秦国,请求为秦王修建郑国渠……”

    “秦王明明知道,韩国乃是要弱秦……为什么答应?”耶律宗真问着自己的大臣们。

    然后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秦国明白,郑国渠一旦修建完成,秦国就再也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可以放手统一天下!”

    “如今,也是一般……”

    “若南朝果然愿与我朝并分天下……”

    “那么,我朝就可以将燕云十六州的军队,抽调去东方,扫平高丽,彻底消灭高丽王氏……”

    “不止将拓土三千里,还可以一并解决渤海、女真等问题……”

    “诸位,可不要忘记了大延琳之乱!”耶律宗真严肃的说道。

    于是,所有辽国贵族都深深低下头去:“陛下圣明!”

    对辽国来说,渤海之地,始终是一个心腹之患。

    不止是当地的渤海遗老遗少们,总是想着要复国,还有女真人、高丽人,混在一起,图谋作乱。

    于是,在十几年前,渤海王后裔大延琳,带着女真人、高丽人一起叛乱。

    辽史称为‘大延琳之乱’。

    叛乱持续了整整一年,辽国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才终于镇压下去。

    叛乱虽然镇压了下来,但当地的乱党和叛贼,却依然潜伏在黑暗中,成为辽国的腹心之患。

    可是,从耶律隆绪到耶律宗真,都没有这个精力和能力去处理这些问题。

    因为,辽国主力必须留在燕云,辽主也只能将自己的主要注意力放在这边。

    毕竟,鬼知道南朝人会不会发疯北伐呢?

    须知,宋庭的纸面军队数字,可一直都非常庞大。

    只算禁军,都有五六十万之众,加上厢军,真正带甲百万。

    如此庞大的军队,就算全是战五渣,其集合起来的威力和破坏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更何况,这支军队的实际作战能力,其实不差。

    如今,宋庭居然主动邀请辽国,平分天下。

    至少在耶律宗真的理解看来是这样的。

    那就意味着,再次东征的时机成熟了。

    大辽天兵,可以再次跨过鸭绿江,惩戒高丽王氏蛮子,甚至可以将之彻底荡平,将这个一直在外部挑衅辽国的敌国,并入自己的领土。

    如此,大辽帝国,就可以免受腹背之敌,不用再担心自己后院起火,可以全神贯注的将精力与注意力,放到南下。

    在耶律宗真看来,用一个西夏,来换辽国可以清理自己后院的隐患,是非常划算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章 汉家阿舅

    入秋了,春坊前院的树叶,随风飘落,一个晚上就能落满整个院子。几天功夫,春坊栽种的树木,就变得光秃秃的了。

    天空中,向南飞去的候鸟群,一天比一天多。

    而赵昕也终于回到了春坊。

    因为赵祯在群臣的再三请求下,已经重新开始听政视事。

    这宣告了赵昕短暂的木偶生涯的结束。

    过去两个月,他每逢单日,来到垂拱殿升座,做好了木偶的本职工作,也给群臣和赵祯留下了一个‘勤勉、聪慧’的印象。

    “还不错!”赵昕自我评价了一番。

    虽说,只是在垂拱殿上当个泥塑的木偶,也没有干涉过大臣们什么事情,最多不过顺水推舟或者暗示一些大臣,做了点他想做的事情。

    此番听政,便已圆满结束。

    “阿舅……阿舅……”

    “这就是您住的地方吗?”

    在赵昕身边,一个穿着僧袍,脸上红扑扑,皮肤也略显粗糙的小男孩,好奇的打量着这春坊的殿院。

    “是啊……”赵昕回头笑道:“这就是阿舅平日里住的地方,也是往后董毡你学习起居的地方……”

    这个小男孩,就是数日前,被送到汴京的大宋河西节度使兼西天护教佛子、邈川大首领角厮罗之子董毡。

    虽然才九岁不到,但这位吐蕃王子,却已经被大宋封为会州刺史,更被乃父立为世子,成为了青唐吐蕃的继承人。

    两个多月前,大宋册封角厮罗为西天护教佛子,于是,董毡便被乃父送来汴京。

    不过,角厮罗耍了一个心眼,他让人在青唐的寺庙里,给这位王子剃度,然后再送来汴京。

    给大宋方面的说辞是:董毡王子心慕佛法,欲求大相国寺修行。

    然后对内的说辞,大宋自然就管不到了。

    于是,这位王子便打着来大相国寺念经修行的名义,实际上曲线救国,实现了乃父的构想。

    只等数年后,这位王子学成归国,就可以挟大宋之威,压服他的两个哥哥以及盘踞在邈川城里的苯教贵族,名正言顺的召开诸部会议,并成为青唐共主。

    当然了,为了堵住大宋的嘴,那位节度使在送董毡入宋的同时,还送来了一千匹可以骑乘的标准战马。

    每一匹的身高,都在四尺二寸以上,膘肥体壮,都是往年大宋难以一见的战马。

    其中甚至还有两百匹公马!

    这让群牧司高兴的嘴都歪了,立刻将这批马像祖宗一般贡了起来。

    而董毡也得到了他父亲想给他争取的所有待遇。

    一到汴京,赵祯就亲自召见了他,赐给他袈裟、钵盂,还封他为左千牛卫将军,授带御器械,准许他跟随在赵昕身边。

    今天,便是董毡跟赵昕回春坊的日子。

    “阿舅,阿舅……”

    “这是什么?”

    董毡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围着赵昕不停的问着问题。

    “阿舅,阿舅,为什么要这样?”

    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但赵昕耐心非常好,一直仔细的解答着这位刚刚入京的好奇宝宝的问题。

    这让那几个奉命来汴京服侍董毡的吐蕃贵族见了,真的是感动不已,又心悦诚服。

    “果然是汉家阿舅,上国皇嗣啊……”这些人看着这个情况,纷纷在心中暗道:“殿下来汴京,真是来对了!”

    “得汉家阿舅如此教育,王子殿下将来何愁不来继承父业,光大吐蕃?”

    于是,赵昕带着这位王子,一直来到春坊左殿,接着将其交给吕公著邀请来此讲学授课的春坊教授贾宪手里。

    贾宪就是《释锁算书》的作者,当代最伟大的数学家,没有之一。

    只是,这年头数学家比诗赋家混的还惨。

    最起码,诗词歌赋写的好,哪怕科举不试,也可以混勾栏,得到名妓头牌们的追捧,能吃软饭。

    这数学家就苦逼了。

    再牛逼也只能去钦天监,做个小官,吃点俸禄,在汴京城里只能勉强养活家人。

    所以,吕公著一邀请,贾宪马上就来到春坊报道。

    接着,贾宪又推荐了好几个他的朋友,吕公著请示了赵昕后,也全部予以接纳。

    再加上赵昕自己从各个有司里搜刮来的人才,如今春坊左殿的教授,可谓英才济济。

    教贵戚子弟们的文学与经义的是李觏一个来汴京赶考的穷书生,经富弼的推荐,从而被吕公著选用。

    赵昕只看到这个人的名字,就特地的提拔他成为了仅次吕公著之下的春坊左殿总教授。

    因为他牛逼了!

    北宋最有名的教育家之一。

    只是,李觏这个人厌恶宗教,特别讨厌佛教,所以,董毡来他没有出面,只是打发了贾宪出面迎接。

    赵昕也特地吩咐过了,董毡可以不上李觏的课。

    免得被李觏洗脑,变成了一个不信佛教的吐蕃王子,那就搞笑了。

    而教数学、几何的,自然是贾宪与他的朋友们。

    此外,赵昕还邀请了馆阁修撰欧阳修、同修起居注郭慎等人,有空就来春坊授课。

    若是有聪明人,从这些春坊左殿的教授们的立场和意识形态出发进行考据的话。

    他们会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从李觏到吕公著,自欧阳修到郭慎这样的客座教授,甚至是贾宪这样的数学家,全部都是非孟思想的拥护者。

    也都是古文运动的佼佼者。

    春坊,成为了反孟的大本营,最后的堡垒!

    这自然是故意的。

    孟子思想好不好,当然好了。

    但太唯心了,也不利于统治。

    而对统治者来说,任何可能成为统治障碍的思想,再好也不能用。

    将董毡交到贾宪手中,赵昕就叮嘱了一番董毡,叫他在春坊好好学习,天天念经,争取做佛祖新时代的接班人。

    然后又叮嘱贾宪,交代这位教授,要尊重少数民族的信仰和风俗。

    要注意团结,不能让董毡王子在这里感受到异样和排挤,更不能让人有歧视甚至羞辱董毡的事情发生。

    回头,赵昕又交代甘昭吉,命他去大相国寺,请几位得道高僧,每月定期来春坊,教导董毡佛法修行。

    未来的赞普,岂能不念经?

    好好念经,方能天天向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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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王介绍: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在经历一个失败的统治生涯后,重回一切故事开端的赵昕,看着满朝文武,郑重的宣布:朕受命于天,为天下万民之王,四海万国之帝,尔等群臣,顿首奉诏,遵而勿失即可!
大宋帝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帝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帝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