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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点爷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txt下载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40章 河湾副本

    新任财政大臣与女王的首次会面过程平淡无奇,既没有发生轶事,也称不上亲切愉快。原因倒是很容易理解:这条时间线里的君臣二人尚未打过任何交道,自然谈不上交情或信任。在只知道艾格和提利昂关系匪浅的情况下,丹妮莉丝视角中的提利昂便成了“艾格出于私心而塞进御前的自己人”,为守夜人派系攫取更多政治利益的一枚棋子……

    在这种心态下,她还能强忍住对一个兰尼斯特的本能反感,如常待人接物,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

    而之所以会接受这种摆明了要分去一部分权威和影响力的任命,除了确实看中兰尼斯特家的巨量财富和金融管理经验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艾格影响力的妥协,以及对其有功未受禄的亏欠感的弥补。

    虽然梦想着要打破历史的车轮,但丹妮莉丝的眼界和思维方式其实依然很大程度上受封建背景影响,在她看来:首相职位并非终身,也不世袭,只这一个头衔、一份工作显然配不上艾格在征服战争中为自己做出的巨大贡献和功劳。为缓解这种“赏不当功”的不平衡和别扭感,丹妮曾在私下里向艾格暗示过:愿以国王身份解散守夜人军团,让艾格重获自由身并受封赠地和塞外,让他从此成为合理合法的“赠地公爵”,跻身最顶层诸侯行列,封妻荫子、世袭罔替。

    谁想,艾格竟煞有介事地以“守夜人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为理由,婉拒了这一好意。

    到底是一身黑衣迷了守夜人总司令的心窍,使其当真变得高风亮节、坦荡无私,还是他有其它更大的渴求和野心?

    丹妮莉丝不知道,但她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在自己也没有更合适人选的情况下,提利昂作为兰尼斯特银行行长,维斯特洛绝无仅有的金融家,确实是当下财政大臣的不二选择。就算他和艾格私交甚笃,两人联起手来利用权势地位为个人或家族攫取些财富,只要不做得太过火,她也能忍。

    ……

    简短的会面结束,被召集的诸侯将领也恰好聚集了个七七八八。这并不是巧合,艾格是在听说提利昂今日能抵达君临的消息后,才申请召开的新一轮作战会议,为的就是能将“公布新御前任命”和“下放作战规划”这两件事并到一次朝见中来,节省所有人本就紧张的时间和精力。

    稍显拥挤的大厅内,随着财政大臣冒着众人或好奇或敌意的目光离开中场坐入人堆中,一张钉在竖板上的七国南部地图被士兵从旁推入众人视野中央。艾格走上前去,开始了今天的第二场正戏。

    “诸位,一个令人遗憾的消息:经过数周的艰难沟通和谈判,女王陛下意图以不流血方式结束战争的努力以失败告终。河湾地及其所支持的叛逆伊耿王子依旧拒绝我方提出诚意满满的休战条件,意欲顽抗到底。”艾格开门见山,“所以,各位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亲手夺回敌人不愿给的和平,还七国以安宁!”

    房间内,一阵细碎的低声议论响起。

    女王亲信和赠地两派的军功集团为继续有仗能打感到兴奋,但除此以外的大部分人却是叹息或嗤之以鼻……只是碍于艾格声威和女王也在场旁听,才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贵族圈没有秘密可言,女王对河湾地提出的所谓“诚意满满的和平条件”早已经过口口相传扩散得人尽皆知,甚至在座还有不少贵族接到过来自河湾亲戚的……希望能游说女王休战的求助。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女王才是事实上不肯松口非要打到底的那一方。只是大家在先前的南征中没立下什么大功劳,对豪横排外的河湾地诸侯又一向没什么好感,小伊耿僭越称王更是无药可救的大罪……再加上最重要的——这场西征多半依旧会靠赠地军和女王的部队做主力去打,不需要其他人拼命,才让他们都没什么底气和立场坚决反对罢了。

    “确定要打,那余下的问题便只剩怎么打了。”艾格丝毫没理会众人的各色反应,敲了敲钉地图的木架让场面安静下来,便自顾自地提高音量,“河湾自古便是维斯特洛最为富庶之地,其综合实力冠绝七国,在考虑攻入其疆域时,更是尤为需要考虑它的如下几个特点:一是人口稠密,兵源充沛到用之不竭;二是民风尚武、重视荣誉,骑士、自由骑手和雇佣兵这样的中低层作战人员数量碾压其余六国,且素养相当不低;三是幅员辽阔、地势平坦,城镇村庄密度极高,与无论南北都截然不同;四是内部无论高低贵贱彼此间关系如何,对自身‘河湾人’的认同感都强烈牢固,极度排外。”

    “总结起来就是,敌人不缺兵,不缺将,不缺粮食,有巨大的主场防守优势,且在面对外敌时极为团结。而这些特点综合起来便导致了:外界军队一旦踏入河湾,便无所遁形。遍布平原的河湾人会主动充当斥候和眼线,随时将我们的数量、装备、行军路线和后勤补给等讯息和弱点悉数上报……多么惊才绝艳的领兵之才,一旦踏进这个外来者的泥潭,都无从发挥本领天赋,只能正面平推。”

    屋内议论声重新响起,形势却一下反了过来——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主战派纷纷哑火,疑惑地互相张望或看向女王,不明白为何一向强硬的艾格要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偏偏女王还毫无表示;贵族派的诸侯却纷纷点头认可,为艾格这番剪短却精髓的分析暗暗叫好——虽然都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但即使是常识,能这样详尽无遗地总结成是人都能听懂的一小段,也是本事。

    簒夺者战争才过去二十年,在场人中有些年纪大的甚至还参加过那一战。当初,连战连捷、意气风发的劳勃·拜拉席恩携鹿狼鱼鹰四家大联盟灭龙成功,又和狮子结成亲家,携倾国之力面对围了自己老窝一年的河湾,也没敢宣战开打,为什么?

    这里面深层考虑有很多,但究其最表面或者说最直接的原因,还是“白杨滩之战”把劳勃的傲气和不信邪掐灭了个干干净净。

    是役,刚刚取得“盛夏厅三捷”的风暴地领主们团结一心,拥着劳勃,高举义旗以昂扬的士气和迅猛的行军向西挺进河湾,意欲通过夺取白杨滩这座三地交界处的关键城堡,来确保风暴地军队北上君临讨伐疯王时的西面侧翼和背后老家不受威胁。这一战略选择本没有问题,战术操作中也没犯什么大错,但结果却是:河湾援军到得惊人的快、不可思议的来势汹汹。

    始料未及的劳勃军被塔利家族率领的前锋部队便一举击溃阵线,被迫赶在提利尔的主力加入战局前便脱离战场,仓皇地向北败退,并在随后的鸣钟之役里几乎丢掉性命。

    这场对河湾的小小进犯,论发生的地理位置,只能算得上是“在外面蹭了蹭”,甚至都还没“进去”,便被河湾人以暴风雨般的凶猛反击打了个晕头转向,让未来的七国之主、雄鹿家族族长劳勃·拜拉席恩公爵结结实实地领教了河湾人“本土不容侵犯”的决心、在其境内作战时当地领主们惊人的响应、调动速度以及上下一心的凝聚力和作战意志……让他即使在取得铁王座之后,也只敢以政治手段削弱和压制河湾,丝毫没起过以刀兵相向的念头,乃至直到十多年后都依旧不敢上提利尔家的妞,可谓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经典范例。

    毫不夸张地说,“在冰火世界里吞并河湾”,难度大概和地球位面中的“五常副本”一样难打,迄今为止只有征服者伊耿成功通关,而且还是在有龙这样的外挂的情况下,依旧选了最低难度……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河湾人没有北境人“以一敌十”的彪悍自信和多恩人“壮士密如沙”的骄傲威名,完全不是因为他们如凯特琳以为的一般,是“夏天的骑士”,中看不中用——而恰恰是因为他们太强了。强到内部都没一个特别出头的能够服众,强到凡是决定要和他们打的,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有必胜把握的怪胎或挂逼,让河湾在军事史上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胜绩。

    而现在,女王和艾格想做的是刷新祖先的记录,挑战中等难度。

    “首相大人分析得不错。”几下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引来众人目光,是多恩公主亚莲恩·马泰尔,“想和河湾打只能正面平推,而正面平推,要对上的又是无穷无尽的敌兵敌将和望不到头的巨大战略纵深,举步维艰……”

    说话者在这满屋子人里算是个另类:马泰尔家是贵族,却是诸侯中唯一支持和河湾打到底的派系;亚莲恩是坚定的主战派,同时却又还是被艾格的气魄和魅力折服,相信他能搞定河湾的小迷妹。因此,尽管面前的黑衣首相说了一大堆有关河湾如何难打的丧气话,她却坚信后面一定有但是,所以毫不担心地站出来接话和捧哏:“这可着实是个死循环,但我相信,首相大人一定已有妙招破这个局吧?”

    “不,没有什么妙招。”艾格在众目睽睽下干净利索地给出了否定回答,“我选择老老实实接受设定——既然打河湾无巧可取,那我们就不取巧,我们硬推过去,一鼓作气消灭这个哽了铁王座和其余六国三百年的肿块,给子孙后代留一个更平等与祥和的未来。”

    ——

第641章 “除草计划”(上)

    “‘硬推’,是整场对河湾征服的战略思路大方向,但硬推绝不等于无脑进攻。敌人占据诸多优势,在宏观上就仿佛传说中刀枪不入的巨魔一样难以消灭,战斗和战役层面上的失利伤不到它的根基,所以我们在前进和击败敌人的同时,还得注意抑制它的自我恢复能力,而这就涉及到了战术层面上的更多细节。”

    “为实现这一目标。”艾格伸手在地图上象征河湾的那大块绿色上悬空画了个圈,抬头向坐于最前排的丹妮莉丝点头致意后,转向紧盯自己的无数诸侯和将领,开口宣布,“联合指挥部有针对性地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战争预案,女王将其命名为——‘除草计划’。”

    除草计划,之所以起这么个名,除了草的颜色与“青手”园丁家族和高庭提利尔的纹章颜色相配外,还有一个寓意便是:这一战不只是割草,还要破坏杂草的生长环境,从根本上解决以青手后裔为核心的河湾贵族集团长久以来尾大不掉的糟糕状态。

    所以,从某个层面上来看,它更应该叫“斩草除根计划”——不仅要斩去敌人们表层土壤之上的枝叶——即势力,还要拔除他们深埋在地底下的根茎——即深远的影响力。

    当然,这些内容就不方便公开说出来了:如果认为“青手”后裔尾大不掉,那作为“机灵兰恩”后裔的兰尼斯特家族、仅存先民后裔的北境一众诸侯是不是也算尾大不掉?而对河湾贵族们进行的斩草除根行动,将来换一套外皮也是随时可以用来对付其余六国贵族的。

    这种联想一旦展开来,是很容易便能造成阵营内部的互相猜疑和分裂的。

    “我们首先对战争最初的态势进行分析:在黑水河畔大捷中,我军在挫敌锐气的同时,也暴露了两张重要底牌,敌人眼下一定已经意识到在正面野战中无法与我们为敌,所以必然会选择走另一条路子:坚壁清野,且战且退,依靠无数城堡和要塞为依托,充分利用河湾的战略纵深优势拖慢我们的脚步,设法拉伸我方战线长度,拖久我军持续作战时间……疲惫我们的精神,麻痹我们的警惕,利用本土防御的优势静待我们乱中出错,在我们露出破绽的时机发起致命反击。”

    艾格用手在地图上从从黑水湾到青亭岛划过一条线——凡对七国地理有基本了解的人都能知道:河湾有七国之中仅次北境的巨大领土,君临到旧镇的距离更是比到临冬城的路程都不遑多让。而和北境地广人稀、部队谨慎行军上百里都可以不被发现截然不同的是,这西进的一路上沿途可全都是人,连方圆十里的无人区都难寻几处。

    沿线居民可以放心大胆地私下进行敌后骚扰,而丹妮莉丝作为女王,慑于舆论压力却不能对“子民”们随便采取恶意行为,在这种不平衡下,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这是阳谋,没有克制之法,只能努力破解,我们的应对策略是:抱成一团,稳扎稳打,逐步推进。感谢‘人瑞王’杰赫里斯一世在位时修筑起连通君临和旧镇的玫瑰大道,让我们有了现成的行军路线,想迷路都难。在战术上,我们每天日出拔营,日落而歇,沿大道缓缓前行,广泛散布开斥候和侦察部队,即使有余力也不贪功冒进……沿途若有城堡要塞,每一座我们都不留余力地拔除,拿下便就地过夜,而若无重要据点,则在野地里寻合适处修建坚固营垒暂歇;在战略上,我们又绝不在任何地方做超过一天的停顿,每日行军小几十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被击败或彻底无力继续作战前,不被任何事物或敌人阻拦脚步。”艾格在地图上找出了代表玫瑰大道的那条粗线,向听众们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当后世的军事学家们再回头来研究我们这场名为‘除草计划’的军事行动时,他们会惊异地发现:女王对河湾地的征服当真如除草般干脆利落,且很神奇地同时具备‘蚕食’和‘鲸吞’两大特点——当研究的时间单位为‘天’时,我们的部队行军速度缓慢,且每抵达一处据点都会停下来进行攻略和休整,看上去好像是在沿着玫瑰大道蠕动,时不时就会为某个战术目标偏离一下大路,是典型的蚕食;而一旦将研究的时间单位放大到‘周’或‘十日’,便会发现征服的节奏每一眨眼都向尽头终点——旧镇迈了一大步,再切换成‘月’,更是仿佛一口就吃掉了半个河湾,用鲸吞比喻丝毫不为过。”

    艾格放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后,语气一变:“再接下来,我就要请在座的各位参与一个讨论了:如果你们是河湾地诸侯,发现无论是野战还是城防,都无法阻挡我军前进的步伐时,会采取什么策略进行对抗?”

    ……

    冷场了片刻的大厅内,气氛重新活泛起来,名为“与会者”实际却全程都在当“听众”的人群放松注意力,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半晌后,开始有人作答。

    “避敌锋芒,转移战略方向,分兵绕路进逼河间地乃至后方君临,攻我们所必救。”军事鬼才罗柏率先发言,提出了换家战术,“河湾总兵力大大胜过我方,完全能以攻代守,将我们牵着鼻子来回跑。”

    “通过外交手段争取外部支援,比如……游说劝说仍未表态的谷地及东方诸城邦参战?”第二个说话的是奔流城公爵艾德慕·徒利,所出主意也完全符合徒利家一向抱队友大腿的传统,“哪怕不参战,以其它手段施压,也能大大减轻己方的被动嘛。”

    “没那么复杂,许以好处,收买分化我方阵营即可。”这是赠地军一名将领,平民出身,毕业自产业园的黑墙堡军事学院,身家前途全押在守夜人和女王身上,倒对暂时是盟友的那帮贵族们有些担忧和偏见,“最坚固的堡垒,也可以被从内部攻破。”

    “放弃正面对抗,离开城市和堡垒转入旷野、乡村和密林,化整为零继续对抗。依靠属民的归属感和忠诚,打游击战争。”多恩当年就是靠这招打得征服者伊耿都没脾气,奥柏伦·马泰尔亲王能想到这一条再正常不过。

    “都是可行的好主意!”听众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被他们热情所吓到的艾格赶紧抬手下压,示意后面的想法可以缓缓再继续提,接过了前面几位的话茬,“攻敌必救,这是个精妙的解围方式,不得不防,所以波顿大人和孪河城的部队将依旧驻扎在赫伦堡一带,守卫河间东和王领北部;女王则会将她的自由民兵团改编后作为君临城防部队,亲自坐镇留守大后方。敌人想绕过我军主力奇袭后方,必然得选择能快速机动的部队,而快速机动则意味着没法携带诸如猎龙弩和攻城器械这样的辎重……只要小心提防,其实并不可怕。”

    “外交手段,敌人能想到我们也能想到,与谷地和诸城邦的和平谈判或通商条约的签订,御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就算没法说服他们加入我方,也至少能拖得外人没法在河湾战事结束前掺一脚;至于堡垒能被从内部攻破这个说法嘛……我选择相信大家的荣誉感和对女王陛下的忠诚。”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环视一圈诸侯,没有越俎代庖地替女王放什么狠话,“唯有游击战术这一条,若敌人真愿意狠下心来采用,以河湾上千万的巨量人口,倒真能给我方带来麻烦。”

    “所以,接下来便是整个战略的最精髓部分:我们在地图上将占领区域向前方推进的同时,也要将影响和控制力同步带至,不仅要把红龙旗插到河湾的土地上,还要插到河湾居民的心里!主力在沿玫瑰大道一路攻向旧镇的过程中,只会对城镇要塞下手,对村庄农场则秋毫无犯。不仅如此,还要每到一地便宣布:在女王将河湾纳入治下后,每家每户都将依旧有地可种,且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夏天内,庄稼完成两熟的期限内,都不征发徭役、不抽取农税,凡土地出产,皆归种者所得!”

    “这一政策甚至可以浓缩成两句口号:‘不取一针一线’,以及,‘女王来了不纳粮’!”艾格恶趣味地说道,玩了个谁也听不明白的梗,“河湾地居民千百年来皆处于青手一脉贵族们治下,对后者们大概确会有一定的心理上的依赖和依附黏性,说是奴性也好,忠诚也罢……随便哪种说法,反正我决不相信,这种天然的立场,能胜得过不服徭役不纳粮的真实好处。”

    艾格以手作刀,狠狠一劈:“河湾诸侯想继续与女王进行对抗,必得依赖民众的人力物力,那我们就通过这一招,彻底将他们与人民割裂开来!”

    一边是占据正统大义优势,还不取针线、不征赋税的女王占领军;另一边则是不仅需要配合和保护、还不断要粮要人的河湾贵族游击队……居民会帮哪边,用屁股想都能知道答案了!

    这tm也太毒了吧!

    三两秒的沉默无声后,多恩贵族团中率先有人提出质疑:“秋毫无犯,怎么可能?不从农民手里取,我们的粮草从何而来?”

    “前不久的黑水河畔大战中,河湾军仓皇撤退留下的大批粮草辎重,足够我军放开吃喝大半个月,顺带还给君临城内的饥民们分一杯羹了,这是丰厚的启动资金。”艾格想也不想地开口作答,“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不能忽视——凛冬。在入冬前,各地领主一定已经尽可能地集中了粮草资源在城堡内,只要敲开城堡的那层硬壳,粮草……要多少有多少。”

    屋内重归寂静,大伙都闭上了嘴,暗暗思索起来。

    结硬寨,打呆仗……如此简单无脑的平推战法,难道七国贵族们想不出?

    答案是,真想不出。

    倒不是因为他们笨,而是因为:在高效便携的破城武器出现前,仗不是这么打的。

    以往,若有两伙贵族互相看不对眼,一定会双双纠集盟友和人马,先在野外兵对兵将对将地干一仗,如果不是一边倒的大败导致某方的主导家族全员身死名灭或被俘,或是双方都颇有“君子风范”地达成和解……吃亏那边绝对会干脆利落地往城堡里一躲当起缩头乌龟。没有攻坚利器,坐拥一座城堡的防守优势非亲历者根本无法想象,几百人防守的堡垒挡住千军万马只是基本操作。就地取材制作攻城设备固然可行,却太过耗费时间精力,却容易夜长梦多——更别提,拿下一座城堡的功夫,够进攻方洗劫一百个村庄了。

    如非血门和卡林湾这般扼住要道,不得不打的关隘,或是君临这样易攻难守、战略意义巨大的城市,或是奔流城、临冬城这样的一国首府,攻下便能结束战争,很少有人会围着个城堡死磕——原因一句话便可概括:付出和收获太不对等了。

    但,火药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战争模式。

    随着便携且大威力的攻坚武器出现,制定战术和战略的指导思想,就要从“避、绕城池”,变成“专挑聚落、据点去打”了!而这种思考模式上的转变,正是没有亲手打过炮的诸侯们所欠缺和一时间无法适应的。

    如果说过去的情形是:强攻拿下一座城堡的功夫够洗劫一百个村庄;那现在情况就变成了:拿下一座城堡所能获得的粮草和财富,远超洗劫一百个村庄!

    抢大户有多爽,谁抢谁知道!

    ——

第642章 “除草计划”(下)

    好家伙!

    在场众人陆续醒悟过来:难怪首相大人一开场就先把河湾有多难打说了个清楚明白,原来他打的是“先下口为强”的主意: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只要抢着提前把反战派能掰扯的论点全拉出来公开处刑,就能把他们的嘴堵上!

    不过,在大部分人都哑口无言的同时,在座依旧有许多头脑清醒的人隐隐意识到:“除草计划”看似天衣无缝、自洽圆润的表象之下,其实还是有漏洞存在的。那就是:它完全建立在一个理想化的前提下——女王军逢战必胜。

    这怎么可能嘛?就连伊耿当年征服七国,也不是每一场战斗都赢的。

    本能让大家直觉这很难做到,偏偏艾格辉煌的满胜战绩摆在那里,不服也不行。在场能想到这一层的,要么就是他的手下败将,没资格质疑其能力,要么就是坚定的主战派,想得到也不会说出来惹晦气……阴差阳错之下,大家竟都默认了这一现状。

    “好计策,首相大人。”亚莲恩公主倒没想那么多,她被这套方案所展现出的一往无前强的气势和毫不留情的凶狠弄得意颤神摇,夹紧双腿磨蹭了几下止痒,费了好大意志力才抑住内心炽热到令她感觉灼痛的渴望,“但,依此行军速度,就算一切顺利,我们一个月恐怕也只能越过苦桥推进到新桶城和果酒厅一带,连高庭都摸不到边。如此推算,拿下整个河湾得两个多月。然而凛冬已经过去,再打三个月仗,势必延误河湾、河间乃至风暴地和多恩的春种,进而影响七国入夏第一熟的粮食收成……万一带来饥荒,恐怕也是一大麻烦。您又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麻烦呢?”

    多恩历来与河湾不对付,这一仗要能打,让亚莲恩捐私房钱她都乐意。从立场上来说,她是不想给艾格出难题的,然而不知为何,她心中却产生了“什么都拦不住面前这男人”的预感或者说脑补和期盼,急欲得到证明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才故意发问,想看这家伙是否又已有定计,能把老天爷摆在他面前的现实麻烦也妥妥摆平。

    迎着几十双好奇的眼睛,艾格露出笑容。

    若对河湾作战真拖进第三个月,那别说影响春种了,赠地军的火药首先就不够用……

    但怎么定义够用?当然不是非得轰开河湾的每一座城堡的大门才算数了——活人可不是无脑野兽,不可能真无视大局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某岛国当年有几十个县,近亿人口,还不是只挨了两发蘑菇就投降了?

    战争取胜,并不需要占领敌方全部土地、消灭敌方全部军队……只要打垮他们的意志就行了。

    而想做到这点,现有的火药和一个月时间,是可以够用的。

    “这确实是个麻烦。”艾格不假思索,连半秒都没犹豫,“但亚莲恩公主可别忘了,耽搁春种,我们急,敌人更急——受战争影响的数以百万计的农民,虽说归根结底是女王的属民,然在河湾贵族们眼里却首先是他们的财产。在‘不想久战’这一条上,敌我双方是平等的……当然,这么说并不是意味着我们就打算利用饥饿为武器。为免战争拖入到影响七国恢复生产导致两败俱伤的地步,‘除草计划’在主线规划之外,还有辅线,或者说暗线的安排。”

    “波顿和佛雷部四千人守赫伦堡,女王陛下率万余亲军坐镇君临和王领,我则领赠地军、一半无垢者和多恩及西境军主力合计超过三万挺进河湾,平推向高庭和旧镇,这是主线。”

    “在主力沿玫瑰大道挺进河湾的同时,罗柏和艾德慕两位大人带北境-河间联军一万轻装南下进入风暴地,一边收拢降服原拜拉席恩家族附庸,一边沿两地交界线向夜歌城挺进,伺机越境进入河湾进逼角陵一带的高庭后方;同时,我了解到西境还有一支约莫万人规模的卫队留守兰尼斯港,所以还要请提利昂大人写信回去,调动这支部队南下,屯兵古橡城一带,无须进攻也不用包围,仅作威慑即可。”

    “河湾兵多将广,寻常意义上的分路进军只会给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所以需要格外强调的是:这两路部队与主力并非齐头并进、互为犄角的关系,而是里应外合、遥相呼应的主次配合——后两支部队要做的,首先是切勿深入敌境,做好随时后撤和转移的准备,避免任何规模的正面接战——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再在外围传播女王的赋税政策,制造骚乱和压力,阻挠河湾南部、北部对腹心地带的军事和后勤支持,让敌方疆域内我军主力鞭长莫及、够不着的地方也无法完全启动生产,安心支援前线。”

    “只是一军杀入,稳步进逼,河湾诸侯兴许还能从容应对,沉住气调兵遣将,以空间换取时间来启动整台战争机器。但东、南、北三个方向同时遭遇进犯,会给敌方指挥层带来巨大压迫感,扰乱其既定思路,并在敌人内部造成分歧,令他们进退失据。在南北两线骚扰部队灵活转战不硬碰硬的情况下,敌方想还以颜色或改变战术破开困局,就只剩一个选择了:孤注一掷,来寻我所率主力,赌一把能打赢。一言概括便是:两条辅线,就像赶羊的牧羊犬一样,不仅会迫使敌人硬着头皮来寻求决战,还要让他们连垂死挣扎都没法凝聚起全部实力!”

    “从君临进军到高庭,确实需要一个多月,但只要我方各路配合得当,我有把握:战争能在我军行至河湾首府前,便宣告结束。”

    ……

    女王和首相两人都已经敲定好的战略,刚刚入伙还没立下过大功的各路贵族哪有反对和质疑的余地?

    对河湾作战的安排就此确定下来,但艾格没有说出来的部分是:安排两路骚扰部队可不全是出于战术考虑。兰尼斯港的西境军已经远水难调,干脆让他们从西线进攻,这是出于无奈;而之所以把罗柏和艾德慕所率的北境-河间部队派去南方,其实更多的是在“支开他们”。

    由于大王领计划的存在,自己在率主力进入河湾后,恐怕得干出许多违反贵族间战争潜规则、会让北境与河间两地领主们感觉不适的操作,与其到时候再发生争吵、不快乃至冲突,还不如早早分开,既能让他们去完成点总得有人干的杂活,也落个清静。

    名为作战会议实则是布置任务的高层碰头结束,大伙满怀心事地各回各家,艾格婉拒了亚莲恩公主“进一步详谈”的再次邀约,陪着提利昂前往了临时的财政大臣办公地。在安顿好老友的食宿并就着共进晚餐的机会畅谈一番七国未来前景过后,酒足饭饱,才心满意足地在侍卫护送下返回了临时首相府。

    才进大门,他就从弥赛菈口中得知妮娜在书房等自己,入屋后一看她的表情,便知不是好事,脱下外套往衣架上一扔,淡定地在椅子里坐下。

    “怎么了,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守夜人产业的女当家站在屋中央,一反常态的满脸局促:“下午时分,有信送达产业园,封面上点明要转交您亲启……这程序有点不正常,我便遵照您先前下过的指示,先拆开看了一下。”

    “嗯。”艾格确实这么说过,只是现在他已是女王之手,信该送到首相府来才对,怎么还有往产业园寄的?难怪妮娜要说这不正常,“写了什么?”

    他自认行事坦荡,除非是毒杀女王两大御前的秘密爆出,不然还真没什么怕被人知道的要命把柄。

    “信里说,河湾人已经知晓了火药的配方之谜,若大人执意领兵进犯,便将其武装到全军,并公诸于世。”

    ——

第643章泄密(上)

    就这?!

    武装到全军?守夜人都还没能做到呢,河湾算哪根葱?这恐吓也太没水准了吧。

    “信呢?”艾格轻笑一声,摇头,伸手。

    妮娜赶紧跨步向前,将信件掏出双手递上,又退回原位,大气不敢出地垂手静静等待。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这姑娘的表现有点奇怪,但艾格并未多想,而是大咧咧地接过原件靠坐到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不声不响地开始了

    片刻之后,他将信中内容悉数扫过,长长叹息一声后,缓缓将其放到桌上。

    ***

    粗犷野蛮的扩张不是没有代价的,守夜人产业园经过数年的高速发展已长成了一头庞大臃肿的巨兽——正面对抗无人能挡,但于细节层面观察却浑身都是破绽。成千上万人从七国各地赶来为之工作,却大部分都只是为恰一口饭,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纲领或信仰。

    而这也就导致了:守夜人产业是个虽强大,却并不严密纯净的组织。

    他能在这种条件下依旧将黑火药的秘密隐藏如此之久,除了有一套完整的战略欺骗方案,成功将火药的存在隐没在“对抗异鬼”这团迷雾下外,还有一个窍门就是:“精细分工,扁平管理”——剥离出守夜人兵工厂这个细分机构管理重要军事机密,除此之外的各部门人员各司其职,却都不接触核心信息。

    无论是在黑水河畔搅屎的制硝场,龙石岛上火山口里外的采硫工地,还是产业园和后冠镇兼有的烧炭厂……里面的人都只是拿劳动换取报酬,很少有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

    这两层保护衣有效,却并非牢不可破,原因很简单:守夜人产业只是一个集团公司,并不是什么完整政体、统一国家或独立文明。

    它与外界既没有如罗布泊一般的地理隔绝;也没有任何语言、文化和意识形态上的鸿沟;甚至对守夜人军团的“忠诚”,也仅建立在所拿工资和提供的前途之上;更别提,硫碳硝三合一这组成实在是没什么高精尖和复杂度可言,随便哪个炼金术士只要知道大方向,都早晚能捣鼓出来。

    正因为对此有清醒的认知,艾格从来就没奢望过能将此秘密独家把持太久。

    将热武器公开拿出来对人使用,就如同撕掉两层膜拆开包装把它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曝光在晴空之下后,只要有有心人想琢磨,火药的神奇早晚会被揭穿……与其痴心妄想死守这个守不住的机密,还不如将火炮的原材冶炼技术、铸造方法和炮术等更有技术含量的讯息数据看住——后者才是长久保持军事技术优势和代差压制的可实现正途。

    ***

    可惜,纵然早有心理准备,艾格也没能料到:火药失密能这么迅速。

    在他原先的预判里,就算再怎么快,也至少得等到维斯特洛大陆的内部战争胜负已分,全世界都知道了女王一方拥有这么件大杀器,类似布拉佛斯和瓦兰提斯之类的外部势力开始派遣诸如无面者这般优秀的特务组织前来窃取机密……大概一年半载之后,才有可能吧?

    但现在,这距离炮轰黄金团才过去多少天?

    从信上的内容看,河湾人确是得知了火药的配方无疑。武装全军是不可能的,公诸于世这条倒确实让人感到棘手——但起初的短暂心惊过后,艾格很快便释然,甚至有些想大笑起来。

    敌人也许知道了火药由硫碳硝混合而成,却绝对不知道配比。不然,要么写信人就会将配比也写在信上来进行更有威慑力的恐吓;要么就可以利用备战的时间火速赶工,利用人力物力优势飞快弄出几百斤火药来——在赠地军雄赳赳气昂昂踏进河湾的时候,在他们的行军路线上搞一次爆破演习——就像艾格吓得西境不敢兵出金牙城那样用事实来说话。

    甚至……如果是个更有魄力点的领导人,完全可能选择闷声发大财,憋个大招杀自己个措手不及,在战场上谋取更大的谈判筹码,甚至真为小伊耿争一把王位!

    可偏偏,对方选择了:在完全不知道具体配比的情况下,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写一封匿名信过来吓唬自己!

    还有比打草惊蛇更能贴切描述此举的词吗?

    很难想象“荆棘女王”那样的聪明人或蓝道·塔利这般的厉害角色会出此昏招。鉴于这封信奇怪的送达形式和未署名的特点,很大可能根本不是河湾决策层的官方决定,而是某位领地靠近前线、完全不想在战争中变成“代价”却被吓破胆的贵族的私人行为!

    写信人在赌,只是赌输了。

    这封信不仅没吓到艾格,反倒完全暴露了自身急病乱投医的慌张和毫无底气。

    顺着这封不该出现的信往深处琢磨,艾格甚至能大致推断出河湾此刻的整体状态:有“猪队友”代表河湾内部也有意见分歧,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对面内部已经有相当比例的有识之士,察觉到了自己要拿青手后裔开刀的打算,并下好了抵抗的决心!

    自己将要面对的,恐怕是场硬仗!

    目光闪动着,很快平复好情绪的艾格放松下来。

    他意识到,分析归分析,因这封信的出现而临时进行任何决策变更却绝对是不妥的。眼下最正确的做法,就是一边按原计划行动,一边悄悄做好更多准备,以防对方真临时抱佛脚成功,弄出了什么可投入实战的火药武器。不说爆弹和火炮吧,哪怕只是能听个响的鞭炮和爆竹,如若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也是有可能改变战斗局势的。

    正进行着一贯冷酷理性的分析,站于桌前的妮娜却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大人,能否与您私谈片刻?”

    私谈?你我之间还差私谈的机会么?想吹枕边风什么时候不行?

    艾格有些莫名,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朝屋内仅有的第三人弥赛菈点点头,示意她暂时回避。

    小公主乖巧地离开并掩上门,但还没等艾格出声,妮娜便做出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噗通”一下,在艾格桌前跪了下来。

    来自敌人的恐吓信没唬着他,自己头号贤内助的举动倒让艾格吓了一跳。

    “怎么了?”艾格皱着眉头,“站起来,慢慢说。”

    妮娜没站起来,只仰起头眼中含泪地恳求道:“大人,我可能知道了是谁泄的密,但请您看在我兄妹俩多年来勤恳为您做事的份上,饶他一命!”

    是尼尔?

    艾格霎时间明白了妮娜行为反常的原因,缓缓沉下脸来:“你是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细细说来,什么都别疏漏。”

    ……

    下午时分,当艾格正在作战会议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时候,身处黑墙堡中正一如往常地处理着产业园繁杂事务的妮娜忽然收到了手下呈上的这份信件,打开看完便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二话不说便放下手中的活赶来城内。临出门时撞上了兄长,便顺口将此事告知了他。

    此举本意是想让哥哥替自己分担一部分压力,去着手领导组织起调查——弄清这一重要机密到底是从何渠道走漏了出去。谁想听完妹妹一番话的尼尔却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火药?不就是硫和硝配出来的吗,早猜出来了,产业园里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啊,哪还用得着泄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急着要走的妮娜闻言却如遭雷殛。

    产业园里还有几个人不知道?自己就不知道啊,当然不是因为她蠢,而是她日理万机,忙到根本就没时间也没心思去琢磨火药配方罢了。自己这哥哥,会不会是早就因职务原因猜到了火药的关键秘密,却没意识到这一讯息的重要程度,因而无意间泄露了出去!?

    再想起玛格丽小姐一直与自己兄妹走得颇近,经常有事没事就以商业伙伴的身份来产业园找尼尔消磨时间……某个可怕的猜想缓缓在脑海里冒出,妮娜立刻声色俱厉地逼问起哥哥,是否曾将相关讯息告知过提利尔家来。

    尼尔起初自然是坚决否认,后来架不住妹妹刨根究底式的追击,才勉强承认:曾在与玛格丽的闲聊中透露过艾格对硝石制备和硫矿开采的过分关心……“可能因此让她自己猜了出来”罢了。

    尼尔说的是实话,但妮娜哪还会相信事实真就是这么单纯。在心里断定了是自己哥哥避重就轻想推卸责任的她慌得差点连站都站不住,费了好一会冷静下来并理智分析,才得出了个艰难的结论:此事若让艾格派人查出来,哥哥必死无疑,还不如第一时间主动承认,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这才有了她主动下跪坦白这一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么?

    玛格丽·提利尔这小妞,还真是无孔不入了!

    这就要开始比哪边猪队友更多了么……艾格终于忍不住抬手扶上了额头:好消息是,妮娜并非是早知此事却参与或放任;坏消息是,尼尔,这守夜人产业的元老之一,自己某种意义上的“大舅子”泄露军事机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可都真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想了半分钟没理顺思路,也不忍心让妮娜一直跪在地上,他只好无奈地坐直起身:“他人呢。”

    “在隔壁候着。”

    “去把他叫来!”

    ——

第644章 泄密(下)

    泄密嫌疑人很快战战兢兢地来到他面前,艾格却没立刻开口问话,而是双手抱胸皱眉盯了他好几秒,用眼神和沉默压到对方呼吸困难双腿也开始发软,才打破对峙。

    “站直了!”艾格先是低喝一句——以免这当哥哥再去学妹妹也跪下来求饶,“老实交代,”他语气不善地说道,“提利尔家是给了什么好处,你才这样口无遮拦地什么都告诉人家?”

    “大人,我绝对不是收了好处出卖消息哪!”虽然腿抖得像筛糠,但尼尔还是努力地挺直了膝弯,“我确实收到过玛格丽小姐送的礼物,但都不过是些特产水果、自酿酒水这类价格不高的礼节性物品……那时守夜人产业与高庭还是商业伙伴,这只是合作双方间正常的……人情往来罢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价值十来个金龙,而且我都是回了礼的。大人,您知道,我和妮娜在产业里都是有股份的,无论靠分红还是薪水,都完全不差钱,怎么可能贪那点小便宜,就出卖重要机密呢!”

    确实,尼尔妮娜兄妹在产业里都有股份,分量还不小。若排除领主、骑士这类有产阶级,他们两人哪怕分开算也绝对能在七国平民富豪榜上排名前列……然而,有钱和清廉之间可没有因果联系,已经家财万贯却依旧贪得无厌的人,艾格在穿越前后可都见多了。

    “既然没给你油水,那难道是玛格丽·提利尔陪你睡了?”

    “啊?”尼尔愣了一楞,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可能……她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儿,怎么可能看得上咱这种小老百姓……玛格丽小姐确实是平易近人,但我可是……连她手都没摸到过。”

    “听口气,你可是挺想摸啊?”艾格冷笑一声,旋即口气更加生硬起来,“那我就不太明白了——若提利尔家给过你天大的好处,你不把他们当外人起码还可以理解;而若是玛格丽那小妞陪你睡过,你和她在耳鬓厮磨之际说漏了几句嘴,我还得夸你一句有本事……现在这二者皆无,你倒是告诉我,你图什么,要和她聊到我与产业园的信件往来甚至行程安排?你是产业研究院的院长,不是屁事不管一桩的小职员,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点保密意识和信息敏感性都没有,怎么坐稳的这个位置!?”

    “我……”尼尔嗫嚅着,哪好意思说心里话——虽然自知倾慕玛格丽·提利尔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吃不着闻闻味也能过干瘾啊。和那等年轻漂亮说话又好听的贵族小姐接触交往,哪怕只是闲聊,也真是很愉快很能满足人的虚荣心哪,某虫一上脑,哪还管得住嘴巴?

    “属下知罪,请大人……责罚!”

    “责罚?说得倒轻巧!火药的机密该值多少钱,泄这个密又会对接下来的战争局势产生什么影响,让女王的军队多产生多少伤亡?什么样的责罚才算合适,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自己说?!”

    虽是满面怒容气势逼人的反问,但其实艾格自己肚子里也正没底。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不他就遇上了件。

    这事难断,一是因为:就目前已有的讯息来看,尼尔所做之事尚未到恶意通敌的程度——他本身并不知道火药的配方,只是自己判断出了其中有硫、硝两种组分,偏偏两种就已经是总数的三分之二而已;泄密发生时,伊耿与玛格丽的联姻尚未公布,炮轰黄金团也还没发生,尼尔既不知道火药是热武器的核心耗材,河湾和守夜人也仍是合作伙伴并非敌人……

    如果说上面这些借口并不能改变“泄露重要机密”这件事本身的恶劣性质,那第二个难处就是实实在在的了:尼尔上面有人。

    这个人不是尼尔的妹妹妮娜,而是艾格自己。

    如果把整个女王阵营比作一个公司,丹妮莉丝是老板,他就是总经理。当底下某个部门里出了影响整个企业利益的幺蛾子,老板可不会管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来龙去脉和是非曲折,她只会找主事人问责,而现在这个责任领导就是自己。

    若公开尼尔的泄密行为并施以责罚,让妮娜心寒意冷导致产业内部离心离德事小,不打自招让女王眼中自己的靠谱程度减分才是损失的重头——不大的守夜人派系里,一会闹一桩投毒案一会儿又搞出一场重大泄密的,光能打又有什么用?

    就算泄密最终未造成任何严重后果,一个“识人不明”和“任人唯亲”的锅都绝对甩不掉,而这又会成为自己的黑点,阴魂不散,对他这首相日后的各种人事推荐和任命都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这种不利局面,可不会因为自己大义灭亲,对犯事人进行过了处罚就有丝毫好转。

    在艾格努力分析利弊的同时,尼尔倒也真想出了一个方案:“大人,请您将我调往赠地,让我在那片冰天雪地里挨挨冻,好好清醒冷静一阵,反思自己的错误。”

    发配长城?倒确实是个可行的惩罚方案,然而兵工厂在赠地的机密远比产业园里的要多,而尼尔“大舅子”的身份,到了那天高皇帝远还没自己和妮娜盯着的地方,谁能放得了心?

    “夏天就快来了,这会去长城,是挨冻还是避暑?”艾格没去搭理主动献策的当事人,而是转向一旁肃立沉默的妮娜,“到目前为止,这事除了房间内我们三人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我在发现情况后,就拉着他直奔这里,一路都没停顿耽搁。”

    那就好,哥哥虽然不靠谱,妹妹倒是一贯的懂事精明。

    位极人臣,兜得住的事情就该兜住才是。替君主分忧,又不示外人以任何把柄和弱点,才是正确的选择。

    “好好谢谢你妹子,她救了你一命!”艾格松了口气,重新转过头来瞪了一眼尼尔,朝旁边撇撇嘴,“一边待着去,我待会再想怎么处理你。”

    人终究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思前想后,他选择了那条大众眼中反派才会走的路——欺上瞒下。

    压住此事不声张是权衡利弊的结果,但这绝不代表他决定饶过尼尔不罚。妮娜觉得泄密者是自己哥哥,但这并不一定就是全部真相,就算是,这小子到底泄了多少消息也有待进一步调查……就算最终查明并无其他情况,不狠狠敲打一番让他长住记性,这半吊子亲戚也早晚要给自己带来更大麻烦。

    巧的是,自己今晚本就有另一项关于“秘密”的日程安排。灵光一闪间,艾格忽然有了点新主意。

    ……

    片刻之后,另一对早已有约却被突发意外耽搁了拜见的下属被召进了屋。

    华纳·布克威尔,曾因支持蓝礼背叛史坦尼斯而被迫披上黑衣的守备队军官,此人虽然站队运气一般,手段能力却毋庸置疑,艾格经常会指定他去办一些难搞的活。在发觉自己的赠地势力在情报和政治领域有极大短板后,艾格便指派他与自己的贴身侍卫哈维共同筹建情报部门,拿下君临城入主红堡后,立刻又交给了他们二人两项更加艰巨且具挑战性的工作:调查投毒案“真凶”的身份来历,同时监视潘托斯总督伊利里欧及其手下党羽眼线的活动。

    今晚,正好是他们又该进行新一轮进展汇报的时间点。

    ——

第645章 软绳绞杀(上)

    两位情报部官员联袂而至,看见尼尔妮娜兄妹也在场时迟疑了下,望了望艾格见他并无赶人的意思,才忽略掉旁听者开始汇报工作。

    “对米泽丹的调查有不少进展,可惜其中大部分都是与投毒无关的讯息,并未揪出任何同党。”哈维作为与总司令亲近的心腹,首先呈上调查报告,“但我们成功找到了证人,能够证明此人是从潘托斯乘船来到维斯特洛的。”

    不算好消息,但至少达到了最低预期。

    女王要他彻查投毒案,无论如何艾格都得弄出点动静来交差,知道他是真凶的寥寥无几,接到任务的中基层肯定会像在临冬城时端掉半个炊事班那样认真干活……本着对墨菲定律的敬畏,这时就必须得考虑极端情况出现的可能了:万一情报部里真有什么神探坯子自己没有发现,然后任务倒是随手派了下去,可这位或这些天才侦探一通调查最后查着查着查到了顶头上司和女王之手身上来,这场乌龙岂不是要在日后成为冰火世界里侦探作品的灵感来源?

    而要避免这种反转剧,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利用职权便利,转移目标了:艾格直接拍板,排除掉其它可能,钦定那个倒霉的替罪羊米泽丹就是投毒者,将所有调查资源全都往查明此人身份来历和人际关系网上倾斜——在调查看似针对投毒案实则被带偏指向一位已经没法再开口自证清白的无关人员的情况下,自然就怎么折腾脏水也溅不到自己身上了。

    最妙的是,在定下“彻查投毒案就是要查清米泽丹”这一重要基调后,艾格就藏着了灯下黑这片最安全的阴影里——不仅调查过程不用再藏着掖着,就连结果汇报,也不需要回避诸如此刻在房间内的妮娜、尼尔和华纳这样的自己人了。

    “嗯。”艾格沉吟一声,接过报告,打开翻看。

    报告内是米泽丹仍在为瓦里斯服务时在君临的各种行动轨迹,包括饮、食和起居等方方面面——诸如往返红堡和住处的大致路线、喜欢进出的酒馆饭店、所租住房屋位置、房东和邻居们对其了解和印象等等。

    如果说这是在追捕逃犯,那这些讯息当真是相当详尽,但当对象是一个死人时……

    不得不说,瓦里斯真是个可怕的对手,他细致周密的安排和狡诈老练的后手让他即使在死后依旧是难缠的敌人,艾格原本想从替罪羊的人际关系上打开缺口,查出米泽丹与伊利里欧的联系完成栽赃,谁想一无所获。那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谋求其它成果以抵偿前期投入的成本了。

    投毒案凶手来自潘托斯!仅此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当然别想证明什么——给女王提供些看似零碎实则用心险恶的讯息,向她的怀疑之火中添柴加油,就是艾格向投毒专案组下的保底任务。

    撒谎容易圆谎难,为不陷入强行栽赃留下越来越多的马脚和小辫子可抓的困境,艾格授意在这场调查中“不造假”。但不造假并不意味着就只要事实——如果只是没头没脑地拿着一个名字、一张画像去作调查辨认,当然别想有太多进展;但,如果是带有诱导性地询问——“此人是否从狭海对面而来”、“是不是来自潘托斯”,再配上一点悬赏和激励,那么……证人证言几乎必然会“出现”。

    这些证人证言不是做假得来的,但是否属实嘛,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艾格没有询问哈维找到的证人是否就是通过这种手段寻来,他也不想知道。想通过这一招就整倒伊利里欧显然是异想天开,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全方位立体化地收紧绳索,利用主场优势和近水楼台的便利,一点点地将敌人绞杀。

    简单看了看哈维呈上来的调查总结尤其证人证言,确定其中没有明显纰漏后,艾格点点头:“还行,调查继续维持最高强度进行,就算再查不出什么来,也要给提心吊胆躲藏着的敌人带来压力!华纳,你那边呢?”

    一向不让人失望的布克威尔总算带来了好消息。

    “潘托斯总督手下几乎没有废人,即便马夫和抬轿奴隶都老练且警觉,敏感性和反侦查素养远在我们的人之上,最初的几天内我们都毫无收获。但在按大人的指示放出‘西征河湾即将开始’的消息过后,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行动的频次和规律性都大幅提升,终于给了我们可趁之机。”华纳同样呈上来一叠示意图和名单,“他们并不直接进行间谍活动,而是用采购、拜访和商业往来等日常活动为掩护,前往以跳蚤窝为主的集市或聚居区,与潜伏或者说生活在君临的线人们接触,在一环接一环甚至再接一环的传递过后,最后由不容易引起怀疑的本地人来投入一线工作。”

    艾格拿起华纳递来的资料,翻看几页,全是错综复杂的思维导图和人物资料——虽然并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但他明白:这便是瓦里斯和伊利里欧两人十多年来在维斯特洛埋下的情报网了。这其中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是职业间谍和特务,大部分都只是“老实本分”的居民,在闲暇之余偶尔“做个兼职”,或是“有偿帮朋友几个忙”罢了……在自己已经颁布政策对城内孤儿和流浪汉进行严格管控的情况下这张网依然保留着如此巨大的规模,实在令人心惊。

    “由于人手不足,培训和情报工作经验也相对欠缺,我们暂时只能追踪到对方整体活动的一小部分,但这些活动最终无不指向守夜人产业园——君临距国王门最近交易市场的各种员工、生活在产业园北面比武场周边的民众、为黑墙堡供应瓜果蔬菜和粮食的供应商,甚至大人您此刻暂时居住的这个大院周边的一些商户。此时此刻,产业园已经被无数双眼睛和耳朵对着……我们甚至已经发现了几名能出入产业园的外围员工被可疑人员接触的迹象,他们的名字被标红写在最后一页。”

    暂时只能追踪到一小部分,就已经有了这么厚厚一沓报告?虽然心理上早已有所准备,但当真面对结果,艾格还是感觉有些悚然——他绝不会忽视这一事实:若非占了敌在明我在暗的主动优势,又拥有热武器这外挂,利用迫在眉睫的战争威胁逼得对手乱中出错,以自己初建情报部的能力和水准,只怕就连这冰山一角都挖不出来。

    维斯特洛七大王国这个典型的封建社会,面对高组织度的阴谋家+内鬼这种组合,当真是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便被渗透得像筛子般通透,若非一鼓作气式的硬推战略将诸如“情报”或“文化”这类软实力的发挥空间压制到最小,谁能笑到最后……还当真尤未可知!

    “暂时收集到的情报虽多,却只能让我们做到心中有数,实际上光凭这些线索,我们连有理有据地逮捕其中任何一人都尚不能做到。”华纳深吸一口气后,郑重劝说道:“我不建议大人在对手更擅长的领域进行较量和对抗,我们应当发挥优势,尽快动用硬实力介入,采取雷厉手段遏制局面发展,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敌人的策反和收买暂时还只渗透到外围,但这种渗透是像瘟疫一样具有强烈传染性的,若放任不管,说不准哪一天,我们就会想动手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行动了。”

    华纳说得没错,只是:艾格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就算他能向丹妮莉丝证明“伊利里欧正在君临进行渗透和情报工作”并将他逮捕起来,也并不能直接把他扳倒,原因无它——潘托斯作为一个城邦国家,拥有自己的情报体系实在正常不过,不大可能是针对谁;而富商总督这个角色作为城邦的重要掌权人之一,承担此项职务也只能说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并不能说明什么;鉴于丹妮莉丝也是刚刚拿下君临,还欠他一份庇护之恩;维斯特洛和潘托斯又没有处在敌对或战争状态……就算生气,也最多就是逼问出一堆名字、抓捕些无关紧要的中层、下线,最后惩罚警告一番便将之驱逐罢了。

    干完这些,在夸奖自己有心之余,说不得还要奇怪:他在这节骨眼上为何要轻重不分地先对“中立势力”下手。

    自己要的,是让丹妮莉丝意识到:伊利里欧其实是她的敌人!

    “干得不错。”艾格赞同地点头,看了眼站于一旁不知自己为何仍被允许留在屋中的尼尔,露出成竹在胸的笃定表情,“如何应对,正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议题。我一向以为:‘敌人出招我们接招’的思路永远是下下策,擒贼擒王、直接消灭敌方核心才是上策。我今晚特意将妮娜和尼尔召来,是要情报部和产业研究院合作进行一次行动,通过一次‘泄密’引蛇出洞,通过钓鱼的方式,一举将无论是贸易城邦还是河湾铁岛在君临的情报系统都连根拔起,在确保后方无虞的情况下,再安心且从容地完成统一七国的最后一战。”

    ——

第646章 软绳绞杀(下)

    北风悄然偃旗,积雪融化后的泥泞里,青草开始一声不吭地默默拱苞,各类虫卵也蠢蠢欲动,伴随着春意拂向大地,复苏的不只有自然,还有君临城内外军民们的活动。

    对河湾地的讨伐已经明确敲定并摆上日程,粮草武器方面的备战也如火如荼地进行了大半个月,就在万众屏息静待女王军再度出征的时候,又一个大新闻在产业园里不胫而走:守夜人兵工厂向产业园研究院下放了火药火炮的图纸资料,准备再次扩大生产,以备战事不顺所用。

    消息放出,闻者无不欢欣鼓舞,但最高兴的人中,除了在技术下放后即将接触到更高级机密、有机会学到更多知识的研究院中层技术人员,扩大化生产后即将有更多油水可经手有更多活可干的产业园管理、供应商和工人们……诸如此类直接的利益相关方外,还有一群奇怪的家伙:环伺周边,正削尖脑袋想钻进守夜人兵工厂这个组织,好完成窃密任务的间谍们。

    产业园是个商业组织,好渗透得很,但兵工厂作为一个本体扎根在赠地、架构悬浮于研究院之上、为数不多的核心人员还受严格管控保护的封闭体系,却着实让他们钻得脑袋疼都找不到突破口,一筹莫展得很。可不曾想,目标却忽然自褪衣衫……卸下层层防御主动下放有关热武器的关键讯息,让他们完活的难度瞬间降了一整个数量级,把原本恰不到的饭盛到了他们碗里——试问,谁被这种好事砸中会不高兴呢?

    前些日子还因艾格制定下那套苛刻严格的保密制度而对他恨得牙痒痒的一群人,转眼间又纷纷在心里将其奉为大善人了。

    不过,就在整个城里城外、敌我双方都沉浸在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中的同时,有一个人却被这消息弄得寝食难安。

    ……

    听完下属的最新汇报,伊利里欧挥手让其退下后,习惯性地将可能带来危险的证据揉成团扔向火炉盆,纸团却偏离目标落到地上,在一阵轻微的窸窣摩擦声里滚到了墙角。

    “该死!”

    咒骂声尚未出口,眼力劲极好的贴身女奴已经贴心顺意地跑到墙边,将纸团捡起重新投进了火炉。

    望着每日汇报在火焰中变形、发黑然后于光亮中化为灰烬,富商总督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他方才扔偏纸团并非意外,而是手抖稳不住方向所致。而之所以手抖是因为紧张,紧张又是因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危险的气味在结束与女王的会面后便始终缭绕在周围,只是……今天才忽然增强了几十倍,加浓加厚到了呛鼻子的程度。

    定下“窃取并扩散新武器机密”的曲线救子方针后,伊利里欧便全身心地投入进这项工作,然而想主意简单,执行却非易事——这么多年来,他与瓦里斯的分工一直都是:对方负责在维斯特洛火线作战,自己只管在厄索斯提供幕后的人力物力支持。像“亲临七国漩涡中心”、“火线指挥谍报工作”这样刀尖上跳舞专业性要求极强的高难度任务,早已非他一介富商总督所能胜任……

    幸好,他并不需要从头开始。

    研究院是守夜人产业底下紧跟在生产之后的第二大部门,科室繁多、人员混杂,实际上早在他赶来君临前,留守维斯特洛的情报网中层们就已经或在瓦里斯授意下、或自觉地开始往其中渗透——如果上线哪天回来联络他们并发放任务,这群间谍就会被从休眠状态唤醒执行指令……而如果没有,一辈子在产业园里老实打工,拿一份不算多但完全够用的薪水,倚靠着这棵好乘凉的大树结婚、生子、老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伊利里欧其实并不用指挥一场对产业园的渗透,他只用循着瓦里斯留下的线索,找到接头人……们,将整张大网激活,光吃队友遗产就已经够实现短期目标了。

    由于时间紧迫,各种忌讳和注意事项都没法细细叮嘱慢慢铺展……伊利里欧其实很清楚:自己不仅工作效率远比不上八爪蜘蛛,行迹也掩藏得不太好,必然已有心细之人察觉到大批眼线和探子忽然活跃起来的异常,并由此警觉起来。

    之所以硬着头皮继续,无非是两个原因。

    一是女王的西征已经如箭在弦,没有外界援助小伊耿九死一生,他迫于形势来不及稳扎稳打;

    二来是他对瓦里斯留下的这套班底和制度有信心,只要操作得当,没人能在短时间内顺藤摸瓜寻到自己……就算摸到,也会鉴于自己与女王的那层恩人关系,以及潘托斯的中立地位,选择不撕破脸皮。

    可,就在窃密进行到瓶颈无法再前进寸步,他正苦思破解之法的时候,对手却毫无征兆地放弃了卓有成效的高强度保密机制,不仅不收缩,还主动将图纸送到自己眼皮底下来?

    在第一阶段的钻营和渗透基本完成的情况下,伊利里欧敢说:只要火药配方和火**纸真降密、下放,在实物到研究院的当晚、最多第二天,他便能原原本本地拿到全部内容!

    疑问只剩下一个:有这种好事吗?!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话其实有点绝对。作为一个半老头子,伊利里欧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只要一个人活得足够久,早晚会遇上几次真被馅饼砸到脑袋上的事……

    于是问题变成了:这回,砸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馅饼,是不是真的?

    平心而论,当然有可能。女王军正全神备战河湾,面对一个人口千万的强大封国,丹妮莉丝或她的幕僚担心己方优势兵器不足无法取得压倒性优势,因而决定扩大生产,合情合理。在这战火燃眉、硝烟迷眼的事态紧绷之际,就算女王御前的决策层被城内风起云涌的情报刺探活动惹恼,也只能选择先行压下,在战后再腾出手去治理——贸然放出诱饵,引来全世界的间谍和探子,然后一边与强敌当面厮杀,一边再与这群苍蝇斗智斗勇?

    怎么可能。

    这似乎解释得通,但伊利里欧能白手起家走到今日差一步便能谋国成功的位置,是因为他很少抱侥幸心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便顺理成章想到了:正因为眼下战事一触即发,女王一方绝无动机和闲心思来对付小鱼小虾,反而让局势变得更为单纯——中间状态被排除,剩下的便只余极端的两种。

    要么,就是对手真乱中出错露了破绽;

    要么,就是这是个局,一个针对某条大鱼的局。

    而此刻这君临城内,有资格被视为“大鱼”的角色,有几个?

    他努力搜刮脑海,却终究没能想出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名字,身躯微微颤抖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忽然闪电般窜入脑海:作为“潘托斯富商总督”的自己绝不值得调动坦格利安政权这台机器来对付,如果真有人想钓自己,那此人必然是看到了自己“意欲窃国者”的另一张面孔,一定程度上了解他与瓦里斯的联系、与小伊耿和琼恩·克林顿的关系甚至内心底里真正目标的存在。

    他先前还一直在猜想的投毒案凶手,很可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女王知道了真相?不可能。那就是她的首相,那个该死的守夜人总司令?可他是怎么在下毒手后逃脱制裁,还重新获得丹妮莉丝宠信出任女王之手的?

    尚来不及多想这个谜题,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闯入意识:如果这真是一个局,那“诱饵”很可能已经被自己的底层线人们获得,处在了送来自己面前的路上,在没法像瓦里斯一样如臂使指地操控情报网的情况下,留给他反应以保护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巴蓓。”伊利里欧猛然坐起,肥大的身子扭得椅子都嘎吱作响,“去告诉冦勒,让他立刻传信下去,不要将从守夜人研究院获得的任何情报直接送到我这里来,安排好船只,越过我直接送回潘托斯!”

    话音刚落,他立刻意识到:如果对手不是在撒网捕捞而是目标明确地针对自己,那就完全不需要诱饵真到了自己桌上才能动手——把窃密者当场抓个现行,拷问出一两个名字,然后就可以直接越过中间步骤,直接跑来自己这边进行搜查了。

    到时候,趁乱往哪个角落里塞一份图纸还有什么难的?

    唯一能确保安全的办法,只有抢在猎手反应过来前肉身撤退,立刻离开君临!

    他一拍大腿,叫住了走到门口的女奴:“等等!这事晚点再说,先去准备轿……马车,再派个人去港口订船,我们立刻回潘托斯!”

    ——

第647章 鱼死网破(上)

    各种喧哗穿透木板传入车厢,小贩叫卖的吆喝、顾客与摊贩的讨价还价、猫儿嘶叫狗儿狂吠,以及孩童们追逐打闹的嬉笑……

    掀开车窗帘向外张望,伊利里欧看到的是一个女王铁拳治理下恢复生机的君临:在经历二鹿相争、漫漫凛冬以及一系列围城和被攻破的折磨后,这座城市最终还是挺过难关迎来了新世纪。虽然集市上售卖的商品种类数量依然匮乏,人们在冬日里掉了的膘一时间也长不回来,但街道上至少开始热闹起来,无论是居民们与往来巡逻士兵擦肩而过却互不干扰影响的融洽状态,还是他们共处时面容神情间露出的轻松和希望,无不显露出:大家已经走出了阴影,开始努力步入正常生活的轨道了。

    套车赶往南门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提心吊胆地穿越半个城区都没有遭遇任何异常,伊利里欧肚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便渐渐开始放松,待到一如往常敞开的临河门和进出其间的人流也映入视野,他终于松了口气。

    看样子,或许真是自己紧张过度了?

    守夜人产业放出机密降级的消息,君临城却没有关门打狗,这意味着:要么这就并不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局,要么就是自己果断异常的撤离……打了设局者一个措手不及。

    “大人,我们是排队出城,还是去与守卫交涉申请优先通过?”前头的车夫扭头向他请示,因伊利里欧此行是代表潘托斯,有着外交的半官方身份,依例能有一定特权,所以有此一问。

    “队伍不长,等一下吧。”伊利里欧抚了抚圆滚滚的大肚子,仔细思量一番后回答。

    城门之外是码头,码头之外是黑水河口和龙石岛周边里、外两道海军巡逻线,如果女王之手铁了心想针对自己,上了船也会被追回来,早那片刻出城门根本于事无补……与其没头苍蝇一样地拿着外交身份乱撞,还不如淡淡定定地走正常程序出门,该逃脱升天根本不会差这三两分钟。

    于是仆从们依言行事,随着马车规规矩矩地跟到了出城人流的最后。

    时间是过午时分,向外的人流很长,好在守门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士兵仅仅是在维持秩序,并未对过门者进行搜查盘问,队伍向前的速度不算太慢。望着越来越接近的临河城门,伊利里欧悬着的心越放越低,仅余最后半寸还吊在空中,心思也随着安全感的恢复活络起来。

    返回城内首先排除,在君临的所有工作都已经安排妥当,对守夜人产业的窃密进行到了脱离自己指挥也能进行下去的情况下,哪怕此事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个针对自己的陷阱,他也绝不会继续留在险境中;

    但返回潘托斯?他刚才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眼下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可行。

    潘托斯只是自己的居住地,并不是他的地盘。

    伊利里欧并非城邦外交官,此行是主动请缨拿下的来访维斯特洛的名额机会,临走前总督议会给他的任务非常明确:游走于丹妮莉丝与小伊耿两方间,探听他们的政治倾向和对海峡两岸未来关系的展望和计划。寻找伙伴和盟友,在新的坦格利安王朝尽力为潘托斯维护已有资源、争取更多利益。

    现在,丹妮莉丝的政治倾向他已经清楚,小伊耿那边却压根没必要去打探——如果没法子立刻给予后者切实有效的支持,黄金团加河湾能否在女王军接下来强大的攻势面前撑住一个月都尚存疑,去了解一个输家的政策方案还有什么用?

    返回厄索斯去继续支持筹建“城邦联合体”是一条路,但远水难救近火,更何况还有一个事实摆在他面前:若现在灰溜溜地返回潘托斯,出使外交任务未完成的他必然要首先承受其他总督的责难和惩罚,无论是罚款、部分产业充公还是提前偿还一定债务,都将会把自身为支持小伊耿而经营得绷紧到极致的资金链压断,让他打肿脸充胖子的真相暴露无遗,使整个派系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

    不能回家!

    心思飞转间,他想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谷地。

    作为七国之中最后一个没有站队和表态的势力,谷地统治者们此刻必然也正乱成一锅粥地讨论着对外方针和策略……在北境和河间这两大传统盟友站在女王方的情况下,他们不大可能唱反调地去与河湾联盟,但鉴于维斯特洛内战已近尾声,局势开始明朗,此刻再投女王也很难换来足够优待和犒赏。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讲,谷地诸侯此刻是有动机和意愿搞事情的!

    这里所说的搞事情,自然不是出兵王领进攻君临了——借那老黑鱼和癫痫小公爵十个胆他们也不敢,但只要谷地在女王发兵河湾,深入曼德河平原与青手一脉贵族联军纠缠鏖战的关键时刻兵出血门,屯军谷地-河间交界处……哪怕不再进半步构成实际入侵,只需作势威胁王领北部,以强硬态度与丹妮莉丝洽谈臣服条件,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小伊耿在南方战场的正面压力,为他争取宝贵的喘息之机和等候外援时间!

    难点只在于:自己该用什么理由和好处,来说服谷地那群软蛋替自己火中取栗?

    城邦联合体。

    大概是一惊一乍下的急智,伊利里欧几乎是顷刻间便想到了答案——“城联体”这个瓦兰提斯人提议组建的反龙之母联盟,虽然在现实中仍处襁褓之中,也根本没吓住它的假想敌丹妮莉丝本人,但谷地人不知道这一点嘛!

    只要告诉他们:女王打完河湾还有个强大的城联体要对付,根本没心思整谷地,你们只管放心上去谈条件,狭海对面的九大城邦就是你们坚强的后盾和支持……在此基础上再提供些许实际好处,说不定这枚不算强大的棋子还能顶过河用一用!

    最后的问题就是:这“些许实际好处”该从何而来了。

    ……

    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破局的一切可能,护送潘托斯总督的队伍摇摇晃晃地接近了临河门,列队门边充当着人墙的新守备队士兵们丝毫没有异动地仍旧挥手示意他们迅速通过。有那么一刻,伊利里欧似乎就要穿门而过进入已草草修复的君临南门码头,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北面传来,他心跳的节奏都仿佛一乱,赶紧掀起帘子向声音方向望去,所见顿时打消了他最后的侥幸心。

    那疾驰而来的几位骑手,果然身着黑衣!

    ——

第648章 鱼死网破(中)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就在艾格藏于阴影里悄咪咪地编织着大网,尽享着依靠天时地利优势将段位更在自己之上的对手玩弄于鼓掌间的爽快时,计划忽然就脱轨翻了车。

    事闹挺大,概括起来就是:把把都被虐的对手,把手柄一摔机器一砸,不陪他玩权力的游戏了。

    产业研究院内部的钓鱼式抓奸已经按部就班地展开,按照原计划,艾格会在中午过后“紧急”面见女王向她汇报调查进度,告诉她富商总督伊利里欧有授意、参与窃取火药火炮机密的嫌疑。在打过招呼获得许可后,再派人与无垢者组成联合追查小组,于傍晚时分对潘托斯使团驻地进行搜查——到时候趁乱塞一份图纸进去,便人赃俱获证据链完整,不是屎也是屎,足让伊利里欧跳进黑水河也洗不清了。

    然而,仓促间定下的计划终究没法面面俱到,受命监视伊利里欧的哈维忽然发现盯梢对象没有丝毫预兆地动身离开旅店,连东西都没收拾便直奔临河门而去,看样子是要逃!

    不敢擅自做主的他一面派人回来向艾格报信,一面亲自率队黏上去跟紧了对方……艾格的指示尚没有到,目标却眼看就要穿门而出离开君临,事态紧急之下,他来不及多想便冲上去找到了临河门守备队长,拿着艾格事先给他的信物假传军令,以女王之手的名义要求守门士兵拦截潘托斯使团人员,并进行搜查。

    临河门守备当然是女王而非艾格的亲信,不可能帮他去栽赃一位外国使者,哈维也没法在公共场合顶着千百双眼睛的注视强行往伊利里欧的马车里塞图纸……可以说,这场临时起意的追赶和拦截大概率会是以打草惊蛇告终,最大的收获也不过就是对伊利里欧狠狠地敲打一番,让他的退场以灰头土脸的方式完成。

    艾格没有防着伊利里欧逃跑——除了计划筹备仓促产生了个小小失算外,还因为:栽赃计划是个阳谋,却并不以伊利里欧的性命为目标。相反:在这个巧得不能再巧的时间点上忽然不辞而别,旋即火药配方就忽然泄密了个路人皆知,反倒才坐实了他就是始作俑者的黑锅,让女王再不可能对其有半分信任和好感,到这一步,就算伊利里欧不死,也没法再在短期内对艾格的大王领计划造成有威胁的干扰了。

    伊利里欧跑或不跑,对计划影响不大,这正是艾格疏忽了的原因,谁能料得到敲山震虎结果老虎会从山里跑出来和敲山人拼命?这狡猾的死胖子,就是在不可能的地方找到了裂缝,并凿开之拼出了个鱼死网破!

    ……

    当艾格冒着冷汗急匆匆赶至女王临时府邸时,无垢者统领灰虫子、新上任的财政大臣提利昂·兰尼斯特等一干重臣已经因为路程优势先一步赶到,几名当事人正在接受丹妮莉丝的亲自质询,并不宽阔的大厅内,所有人都在仔细听着最直观的第一视角叙述,甚至没人在意到他这个七国眼下最有权势男人的迈入。

    “……当时,首相大人的传令官持着信物冲到我面前,连马都没来得及下便直接命令我关闭城门阻拦潘托斯总督一行的离开,我在验过其身份和信物真实过后,便一边下令守门士兵疏散门洞内正在通过的居民,一边带人朝伊利里欧大人的马车围过去。”除女王之外,正说话者是整间屋子里唯一也有位置坐的,倒不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或地位崇高,而是因为他肩膀上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那车装饰得很奢华显眼,辨识度极高,一看便知是权贵所用。我大声喝令车队及随行仆从、护卫停止行动并放下手中一切物品,马车内部人员也离开车厢出来接受调查——”

    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悠悠地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讲述。

    “车夫和护卫们很顺从地接受了指令,只有马车里的人始终不肯露面,我喊了一句,又一句,直到第三次申明对方再不出来就要派人强制进入,马车厢门才打开,伊利里欧手持一把十分华美精致的短弓现了身。那把弓的形制奇特且反射着耀眼的金光,我当时还在心里猜测它到底是镀金还是纯金锻造,他……他就举弓搭矢,朝我射了一箭。”

    临河门守备队长的表情依旧有些茫然,他在事发是真有些懵的……既懵——潘托斯总督这样的外交人士会在没有遭受生命威胁的情况下选择主动发起进攻;也懵——像伊利里欧那样肥硕臃肿的大胖子,用起武器来竟能如此熟练且凶狠,电光火石间放出的一箭竟也做到了势大力沉且精准异常。

    若非身经百战故在肌肉记忆下瞬间侧向躲闪了半步,那一发绝对会钉在自己胸颈之间的正中,打在盔甲的薄弱处洞穿气管食道。

    如果是那样,他此刻就没法坐在这里向女王陈述现场情形了。

    “你确定只是带兵包围并命令他下马车接受调查,没有做出任何带威胁性或会令人感觉受侵犯侮辱的言行?”

    丹妮莉丝目光炯炯地盯着受伤的守备队长——并非她不信任一路跟着自己从阿斯塔波杀回维斯特洛的亲信,而是他所讲述的故事实在太过离奇:战争尚未结束,君临城实际上依然保持着高度戒备,每扇城门都至少配备了上百名守门士兵执勤,同时还有同等数量的无垢者从旁待命,更别提临河门外还有港口守军和掌握了制海权的舰队了。

    以伊利里欧使团的规模和武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杀出一条血路强行离开君临的……如果不是受到什么外来因素的逼迫或威胁,那位精明无比的富商总督,怎么会采取如此自寻死路的行为?

    这不合理!

    倒不是怀疑追随者背叛于己,但多年的带队和统治经验让丹妮莉丝明白:忠心耿耿的人也可能坏事。像自由民兵团军官这类的功臣阶级,恃宠而骄酿出点什么祸事来,然后将责任推到死人身上撇清自身,从理论上来讲是完全有可能的,她不得不防。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事发前双方并未发生言语身体上的任何冲突,这一点——在场士兵、守夜人兄弟,甚至路人和潘托斯使团幸存者皆可证明,请女王明察!”

    话音虽有气无力,语调却坚决肯定……不管如何,至少后半句话属实。盯着说话人的眼睛没看出心虚的神情,在肚里决定好会派可靠人手去查,明面上丹妮莉丝却不好再继续质疑,只能暂且相信并结束这个话题,瞥了眼刚刚迈进屋站到了提利昂身旁的艾格,将询问对象转向另一批当事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说说怎么回事吧?”

    “回女王陛下,在下哈维,前守夜人产业保安队军官,现任守夜人总司令卫队队长。”哈维欠身行礼,自我介绍后回答问题,“我奉首相之命参与追查守夜人产业研究院机密图纸被盗取一案,线索指向潘托斯富商总督。今日正在密切监视观察中,却发现伊利里欧一行忽然启程准备离开,紧急向艾格大人汇报过后,受命阻止嫌疑人团伙逃脱,这才有了赶至临河门传令拦人之事。”

    他本还在惶恐和惴惴,但随着主心骨到场,顿时底气十足起来:“守备队长官的叙述大致就是事情经过,在下没有要补充的。我们原本的打算就只是要将伊利里欧总督一行拦下,若进行过搜查后没有发现,自然会将情况汇报给陛下和首相由您二位来定夺,谁想……伊利里欧就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出手,将一场本可和平解决的搜查,强行演变成了流血冲突。”

    嗬,这倒是推得一干二净,丹妮莉丝皱起眉来,厉声问道:“潘托斯总督是从狭海对面而来的使者,就算言行有失,也该由我决定如何处置才是,为何不先行通报,反而直接动手?”

    急匆匆赶来的路上,艾格已经从报信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结局:伊利里欧面对拦截意欲强行闯门,与临河门守卫当众发生战斗,已被当场格杀。这会再站着听完守卫长官的过程简述,前后一拼凑,事情的真相顿时了然于胸。

    作为潘托斯富商总督和女王的“恩人”,伊利里欧就算坐实了窃取火药机密的罪名,也有一定概率能在时间不定的囚禁后活着回家——这全看丹妮莉丝心情和未来国际局势变化;就算决定自尽,也绝对会有诸如服毒、上吊这样痛苦更小速度更快的方式来实现目的,但他最终却做出了公然反抗这样不合常理的寻死之举……为什么?

    因为这位冰火原时间线的隐藏boss,面对穿越者这样本不该存在的外来者的插手阻挠,将底牌和手段出尽也没能扳回颓势,束手无策气急败坏之下,痛下狠心,以自身生命为代价帮了小伊耿最后一个大忙。

    因为这样一来,女王政权就在公众场合以武力袭击了一国外交大使,制造了一场举世震惊、骇人听闻的外交事件。这一事件借助途径临河门进出君临、往来七国之都与海内外的无数目击者之口,很快就会传遍五湖四海乃至整个世界——带着敌意的那群奴隶主可不会关注“到底是哪方先动手”这样的细节,他们只会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把事情传得越耸人听闻越好,凭借舆论掌控力更强的优势,让新生的坦格利安王朝陷入恶劣到语言词汇都难以形容的糟糕外交环境中。

    从“临冬城投毒案”真凶这个私人角度来说,伊利里欧的死无疑是一场重大胜利——艾格成功地借女王自己的武装之手除掉了一大威胁和预定的栽赃对象,不仅毫无参与和诱导的嫌疑(确实没有),从此可以放放心心地栽赃给此人而不用怕他自证清白,也再不用担忧一个老练精明的阴谋家躲在角落里暗搓搓地惦记着给他下绊子。

    这简直就是和瓦里斯的副手在临冬城地牢自杀,背上了投毒者黑锅一样的便宜事。

    但他毕竟不只是个杀人凶手。

    从“女王之手”的公职角度来看,那死胖子可是用生命为代价,打断丹妮莉丝和自己已经计划好乃至都进行到了一半的……眼看就要成功瓦解城邦联合体的诸多外交努力。用一场惨烈的玉石俱焚,不仅狠狠打了女王的脸,也给他留下了大堆难题!

    如果说原来……“城联体”这个反龙之母联盟多半只能存在于脑海和书信之中,那在这场血腥的外交事故发生后,倒是真有可能会被神经衰弱下紧张过度的诸城邦统治者们从垃圾堆里捡回来认真推动,并最终成功组建出来了!

    情况如此复杂,以至于艾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慌张……

    但至少有一点他能肯定:在没通气串供过的情况下,哈维绝没法完美回答女王的严厉质问却不出纰漏……就算有不敬和放肆的嫌疑,他这会也得硬着头皮不请自答,展开羽翼抗下这破事。

    他皱紧眉头,咳嗽一声后站出人群。

    ——

第649章 鱼死网破(下)

    “此事是我处置不当。”艾格以一声咳嗽吸引住众人目光,高昂着头颅缓慢且平稳地开口解释,“我原已下令安排车马来向女王汇报情况、征询处理意见,无奈伊利里欧总督的动身太过突然,而兵工厂所失窃之机密又实在太过重要关键,紧张慌乱之下,才忽视其外交身份,草率地派人前往临河门拦截。当时心道‘不论如何先把图纸拦下来,后续如何处置大可从长计议’,只是不料:这位总督大人行事竟如此暴烈决绝……现在想来,我应放其出城后,再传令海军舰队去追回,在四下无人的黑水湾洋面上秘密处理,才最为妥当。”

    担责任谁都不喜欢,但这回事情的性质非比寻常:“决策失误引发外交事故”这口黑锅虽大,但他女王之手背得动;相反——“假传首相口谕,擅自调动临河门卫队”这个严重罪名,他的侍卫队长却是绝对扛不住的。

    既然躲不掉,不如坦荡一点,痛痛快快地揽下来

    “陛下东奔西走见识过世界,必然阅历不俗,您应当知道:看上去一样无色透明的酒杯,可能是水晶,也可能是玻璃……即便是玻璃,由于成色、透明度、工艺水准等差异,价值也可以从个位数到几百银币不等——边角料、残次品偶尔能按铜币来卖,而大师级工艺品的价值甚至能与水晶不相上下。”众人正屏息等待着首相的下半段言论,他却忽用一个无关话题搅散了大厅内紧张凝重的气氛,“在我来自的地方,就有一种利用外行人不了解这种上下限落差的特点来进行诈骗的手段——施诈者会抱着些由小作坊产出的高仿器皿走在街上,专挑走路骑马不甚当心的路人碰上去,一沾身子手中的东西便旋即落地摔碎,接下来便是理直气壮地拉着人要求按水晶的价格来赔偿。只要被挑中的倒霉蛋有怕事的心态或赶时间的状况,便多半只能乖乖挨宰。”

    大伙正讨论怎么解决伊利里欧总督之死呢,你搁这搞骗术科普是闹哪样?

    就这间屋里,哪怕地位最低的守门士兵或助理、文书,那也是和女王搭上界的权力圈人士,走在大街上,哪个不开眼的敢来诈骗?细碎的议论声在大厅内响起,嗡嗡嗡汇成一片蚊子响,只是皆慑于艾格首相的权势威严,忌惮其军团总司令的赫赫武功,又顾虑到女王尚未发言,才没人敢打断他的话罢了。

    “这种骗术,叫碰瓷。大家也许没听过这个词,但绝对听说过类似的招数。”在一片迷茫不解的目光中,艾格缓缓将两个话题无缝衔接起来,“今天,伊利里欧总督不合常理的主动寻死之举,难道不就是场骗局?只是他使用的牺牲品不是某件易碎器皿,而是自己的性命——所以才让整件事看起来匪夷所思罢了。我大胆地猜测下:他可能是欠下一大笔债务或人情,然后自身又感染了某种绝症或陷入困境走投无路,再受到反女王势力的暗中挑唆和逼迫,才会如此不顾旧日情分、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来碰一碰我们的瓷,让女王陷入暴虐无道的嫌疑!”

    直接说伊利里欧就是幕后**oss肯定没人会信,艾格便换了个更容易被人接受的说法。死掉的敌人便是最好的敌人,而对已经没有威胁的敌人,艾格从来不惮给他几分面子或“宽容”。

    “那现在问题来了——在一场碰瓷事件中,骗子和受害者,到底谁更可恶呢?”艾格摊手,环视一圈在场众人后高声问道,“我想大家……心里应该都有答案吧。”

    “走路不看路肯定不妥,无论是踩进坑里、滑倒摔跤还是撞到墙壁都活该倒霉,但谁也没资格去主动出手对其进行私力制裁……来‘给他个教训’,更别提是以诈骗钱财为目的了。碰瓷者的行为于情逾越了自己的身份,于理则触犯了王法,我们每个人都免不了要上街走路,谁也不能保证每分每秒都盯紧着路面和靠近自己的行人,当然都得站受害者一边。”

    不想朋友遭遇冷场,提利昂大胆地接话捧场,说话间便有点猜到艾格想怎么圆这个故事了。

    丹妮莉丝被绕晕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陛下,您是真龙王朝的女王,维斯特洛的统治者,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御前会议这个大家庭的家长,我们都是您的家庭成员和孩子。现在,您的孩子被外人碰了瓷!”艾格故意用上了略微夸张的语气,“没错,您作为家长,有权力要求我们‘走路’时多长眼多当心,但您首先该做的是设法减轻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整体损失,然后是清算追究碰瓷者的目的和责任,最后才是责备我们不当心,要我们吸取教训以后注意!怎么能放着前两件事不做,先揪着您的孩子不放手……这,岂不本末倒置?”

    (好家伙,是个孩子我就不能找责任人了不成,我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单身女王,一言不合就当了你们所有人的妈?若不刨根究底地搞清此事发生经过,我安能定下心去想止损之法?)

    丹妮莉丝既被这闻所未闻的抬举和奉承方式弄懵,又为受到“本末倒置”的指责而不悦,再混杂上突遇恶劣意外的恼火,一时间肚中五味杂陈,一大口“不爽”堵在喉咙里,却竟不知道从何反驳起……但想了一想,忽神志一清,明白过来艾格是在曲线护短。以他此刻的身份地位,就算强硬出头明明白白地维护下属,自己在欠了他一大堆功劳没能兑现奖赏的情况下也没法揪着不放,如今拐弯抹角地讲故事让两人面上都过得去,已经算是有心,自己该顺着台阶下了。

    胸膛缓缓起伏几下,女王无可奈何地做出妥协。

    “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稍后再另行派人调查。”丹妮莉丝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愤,“但伊利里欧总督是坦格利安家的朋友,是他安排我与卓戈卡奥结婚,还送我龙蛋当礼物,就连贝沃斯、格罗莱和辅佐我重返坦格利安的培提尔·贝里席也是他送到我身边,我不能恩将仇报。就算其阴差阳错下受某些势力胁迫潜进君临窃取情报,我也不能接受他在我的地盘上、我的保护下当街暴毙的结局……我要这件事尽快被处理好!对此,首相大人有何高见?”

    伊利里欧对丹妮莉丝兄妹有过接纳庇护之恩不假,但这笔恩惠早已因他将自己“卖给”马王而勾销大半……丹妮莉丝承认对方是自己的昔日恩人,但也绝没到感恩戴德的程度。还有一个微妙之处,大概就连女王自己都意识不到:她虽然声称自己绝不能恩将仇报,潜意识里所思所想,却已经是“绝不能背上恩将仇报的标签和恶名”——先前心中所余对伊利里欧的好感和亲近,早已随着艾格反复向她吹耳边风、灌输各种讯息导致的联想和疑心发酵而被抵消得所剩无几,待到他再将其涉嫌盗取兵工厂机密的证据一呈,便是彻底烟消云散,丁点都无了。

    她不痛不快地揶揄了艾格一句,把麻烦抛回给他,态度明确:你想护短,我忍了,但这烂事,你也得摆平!

    艾格接过飞来的包袱,叹息一声:“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事故责任自该由我一肩承担。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此事的责任我可以扛下,但惨剧已经造成的巨大影响和恶劣后果,我却无法替陛下或大家共同所生存的维斯特洛王国分担。所以,我们现在首先应当讨论的问题便是:如何堵上这个窟窿,减轻此事对我朝的不利影响,将局势扳回正轨。”

    “按照国际惯例,外交人员应当享有一定的管辖、诉讼和执行豁免,虽说没有签下过白纸黑字的条约,但率先打破潜规则当开这个口的恶人依旧不妙。在这件事里,实在是因为火炮火药的秘密远比潘托斯与女王的关系重要,我才硬着头皮下令拦截,但说一千道一万,伊利里欧总督是在君临城内当街毙命无疑,这一点无可辩驳……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应该果断放弃守不住的阵地,以退为进,先撤到能守住的战线再停下来稳脚跟。”

    艾格伸出一根手指:“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主动发声、清楚解释,及时占领舆论高地。此事发生在人流量巨大的临河门口,据说现场颇为血腥惨烈,想必已经在城内引起风言风语和各种猜测,而谣言满天飞向来都是稳定的第一大敌。我马上会下令情报和宣传部门立刻做信息公布准备,妥善措词造句,将事情经过在略去不利我方的细枝末节后尽可能透明详尽发布,先承认下此事的发生,然后倒打一耙指责对方辜负女王的信任和友善,利用外交身份做掩护进行危害我国家利益和安全的间谍行为。”

    “在确保舆论不失控后,第二件事便是因势利导,使其向有利于我的方向发展。正巧,守夜人产业在君临扎根多年,已经完全控制此地报纸杂志业,公布完事件消息,我们紧接着就要利用对媒体的深度掌控力,着重宣传女王对‘人生来自由’观点的坚持,对奴隶制的厌恶……以及狭海对面那群奴隶主对女王的仇视和痛恨,以此调动人民的愤慨和同仇敌忾之情。”

    “这两件事情做完,七国居民的注意力便从‘君临守备队没能妥善处理好外交事件,导致当街酿出惨剧’这个丢脸的视角,被吸引到海峡两岸两种制度两种阶级和理念的对立和斗争上来了。人一旦站队,思维模式便会发生转变,只要这种对立成功营造,我们在七国内的基本盘就稳如伊耿高丘,不可能再被撼动。”随着解决思路一点点清晰明了,大厅内听者们的神色也逐渐变化,“但这并不是胜利,顶多算立于了不败之地。潘托斯使者在七国之都当街被格杀此事造成的国际影响,可绝非我们局限国内甚至王领范围的舆情控制能力所能左右。在首先稳住大本营后,我们便要设法减轻海外势力对我方的敌意和威胁,首先明确一点:我们决不能在河湾战事尚未结束前与整个九大自由贸易城邦开战,这不仅会导致河湾战事走向变得无法确定,还会让臣服条件仍未谈妥的谷地心思也活泛起来,导致七国一统的前景和代价陡生过多变局,趋于失控。”

    “对外部,我们有两招可用:一是分化拉拢,九大城邦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与女王正处于敌对状态的瓦兰提斯就不说了,曾经妄图吞下瓦雷利亚的全部遗产和半个世界开战,到处都有它的对头;除此之外还有个明确抛弃和反对奴隶制的布拉佛斯,其实也可以设法拉拢……向其它那些奴隶制城邦示好兴许还有难度,但想拉拢布拉佛斯,是在太简单了。”艾格露出神秘的笑容,“我们只需要宣布接受并继承簒夺者对布拉佛斯的债务,便能让这个自由贸易城邦中的金融中心放弃与其它奴隶主为伍,而没了铁金库的金融支撑和交易结算协助,其余八大城邦纵然想联手对付女王,也绝对会面临一个又一个的麻烦和困难。”

    “继承债务!?”丹妮莉丝皱起眉头,她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个自己曾经以为永远不会采纳的选项,在和‘与全世界为敌’和‘征服河湾失败’等严重后果相比较时,忽然也变得不是那么绝无法接受起来,“我们哪来的钱还债,难道还是用债券?打白条给人固然是个妙招,可即使不提对方收不收……如此这边也欠那边也欠,最终又全以出售热武器抵消欠款,债券一来二去都流到守夜人产业手中,我这个女王……岂不是一辈子都要给守夜人产业的股东们去打工?”

    女王可不是才想起来这一点,而是早已憋在心里,只等个契机问出口了。她同样说得足够委婉,守夜人产业有许多股东不假,但兵工厂可完全是艾格的一人私产,若债券的循环转起来,她就是一辈子在给他守夜人总司令打工!

    巧的是,艾格其实也早已想好办法打消女王心中的疑虑和芥蒂,虽说原本打算是将答案在合适时间以惊喜礼物的形式献上,但眼下闯了泼天大祸要补,也只能提前拿出来,用以安抚丹妮莉丝的紧张了。

    “这个,其实我已与财政大臣商讨良久,并有了解决办法。”艾格抬头望向女王,微笑着缓缓吐字,“我们二人达成一致:守夜人产业免税的特权,是长城面临异鬼威胁时期采取的阶段性的权宜之计,在新的时代里不该不合理地存续。经过一番仔细的统计和权衡,我们得出了初步的改革方案:守夜人产业的常规部分,按正常商业税率恢复缴税,而只接受坦格利安国债券支付的军工订单,则按收到债券付款量的三分之一为数缴税。”

    三分之一?

    这个惊人的数字顷刻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起注目礼和惊叹声一片,就连艾格口中“参与了商讨”的财政大臣以及坐在最前头面上毫无波动的女王心里都猛地一跳。

    丹妮莉丝早就想和艾格讨论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时机也拉不下脸开口罢了,她原先设定的税率心理区间是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谁想艾格给出的数字竟比最佳预期还要高上一截,这可顿时冲散了她好大一团负面情绪,脸上差点就要露出惊喜的表情来。

    只是不知,这是兰尼斯特家那新上任财政大臣恪尽职守所以烧的第一把火,还是艾格眼光长远主动让步吐出的利益?

    感受着在场诸多人士或诧异或敬佩的目光,艾格心中暗暗偷笑:这就是见识和境界碾压了,这群人既对金融机器的规模和威力毫无概念,也压根猜不到热武器军火交易的暴利有多可怕,大惊小怪自然也就在所难免了。

    对一台印钞机,该征多少税合适?

    回答这个问题就掉入陷阱了,正确应对是——印钞机从一开始就应该放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交由他人控制然后征税。

    三分之一税率看起来惊人,但与卖军火的利润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扣除33.33……%的税,再去掉最多十个点出头的成本,还能剩下一半多,这相当于女王每印一百块债券,艾格就能赚到五十几块!

    有这种量级的收入为底气,艾格即便当一个真真公正无私、两袖清风的铁血首相,像乔布斯般只拿一块钱工资,也会迅速累计起惊人的财富,变得比坐拥七国的女王更有钱——真·富可敌国。

    如此规模的钱财肯定会召来嫉妒、猜疑和觊觎,但艾格心里早已有盘算:这一税率将来还可以上涨到一半、三分之二、四分之三……直至最终实现守夜人兵工厂向坦格利安皇家兵工厂转变的完全国有化。就算女王不咄咄进逼,他自己也会在合适的时机主动要求,而这其中的每次税率上涨或向国有化迈进的一步,都将天经地义为他换来一次“向女王提要求”的机会——无论是纯粹讨她欢心和青睐、申请封赏自身或下属、谋求更大的权限和更深层次的影响力还是犯了什么错误请求原谅和放过……

    在这不断明面让步、暗中却获得实惠的过程中,他不仅能得到安全和长远,还能平白在史书上赚个“深明大义”的好名声,岂不美哉?

    隐形富豪和阴影中的实权者有多爽,谁当谁知道!

    扯远了……

    守夜人产业是除赠地军外艾格的第二大底气,他对处理这堆筹码已有了大堆谋划和想法,但此刻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还有第二招,那就是拖!就算离间和利诱都失败,最终九大城邦还是铁了心要联盟对抗女王,只要我们的外交人员能将交涉争取进坐下来面对面谈判的阶段,便是胜利……只要在西线的河湾战事结束前,我们能拖住东线战事不爆发,便是实现了战略胜利!”艾格伸出双手的食指并到一起,缓缓向两边分开,做出一个特没谱式招牌演讲动作,“而这一招又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当然是东线的外交谈判,这一任务不仅困难,且在伊利里欧一事发生后还变得带上了生命危险,女王如觉得一筹莫展,可以向提利昂大人寻求人手和建议帮助;第二部分自然是西线,如果说原本我们还可以不紧不慢地按部就班,那现在,就得设法在平推战略不放弃的同时,设法速战速决,将王政府从两线作战的威胁中解放出来了!”

    “而实现后一条,我责无旁贷,还请陛下和诸位信任在下,并拭目以待!”

    ——

    ps:被朋友摁头安利电视剧《觉醒年代》。

    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这不是献礼建d一百周年的电视剧嘛,zz任务,能好看到哪去?

    ……看了一集后,艾玛真香!

    2021年第一部没有倍速看的电视剧,每一帧都不容错过,强烈推荐!

第650章 是兄弟就来帮我擦……

    片刻之后,这场为突发流血事件而紧急召开的御前会议告一段落,第一阶段处理方案出炉:首相将牵头摆平伊利里欧之死在国内、外的恶劣影响;灰虫子会作为女王亲信重返现场对临河门卫队进行调查、向附近居民了解更详细的事发过程;丹妮莉丝会在收到进一步汇报后,根据实情决定自己是否要亲自出面参与处理……

    短暂的心惊肉跳后,大伙的情绪重新恢复稳定,只是与其说是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足够强,倒不如说是所有人都对女王之手的能力手段足够信任,都相信艾格可以搞定此事。

    女王首先离席,然后与会官员们也作鸟兽散,像下课学生般涌出女王的临时会议厅奔向各自交通工具,只有提利昂因对这结局颇有微词,而找到了艾格发牢骚。

    “你在搞什么!那什么税……三分之一便三分之一吧,反正是你的钱外人不用心疼。可我是财政而不是外交大臣,处理伊利里欧寻死成功这种破事,干嘛要牵扯到我?”

    提利昂的两条小短腿快速交错以跟上艾格的步伐,他现在是真有点生气:原先密会时聊好是三成的军火税率,被艾格自作主张地进一位变成三分之一也就罢了——对首相财产征收重税之举好歹会被外界视为是他作为财政大臣的强硬和能力……但在事先没有过任何沟通的情况下忽然再给他发职责外的任务,这就让他感觉被迫加班,很不爽了:“我筹备央行、重订税率、组建农业部已经够累了,你还嫌我不够忙吗?说好的我主内,你主外呢!?”

    这事按“内外相”的分工原则,确实不是提利昂的活无疑,若不是被伊利里欧以性命为献祭摆了一道,艾格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不地道的烂事的。自己画的饼却又自己咽了下去,没什么比这事更丢人的了,理亏在先的他哪还有什么硬话可说,只能连连抱歉并解释困难。

    “这不是事发突然,我又西征在即,放眼御前没有其他人能扛得住这活嘛?不过我也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是你,我的考虑是:重建税务体系这一大项里,天然就包括了制订关税这次级项目,而财政大臣要管的账里又含有了涉及国内外的债务债权……想谈这两样东西,你是早晚要和各城邦代表们进行交涉的。”艾格痛快地承认是自己的锅,然后坦率解释他此举缘由,“女王并不随我出征,有她在君临城内,肯定不是每个外使都需要你出马接待,在此情况下,与其选定一个外交大臣,不仅分走权力还要增加谈判期间你与之内部协调的麻烦,为什么不砍去不必要的机构,直接让你暂且兼任呢?”

    这么番话显然不足以完全打消提利昂的不满,他翻了个白眼:“女王最多会在重量级使者初次抵达时露一次面,有你那句话在前,剩下来的详谈部分和更多的阿猫阿狗肯定都得我管。我亻也女良的只是个凡人,还是个侏儒,你不怕如此重担把我那脆弱的肩膀压坏吗?”

    “你的身体虽是侏儒,但在我们守夜人眼里的形象可始终是兰尼斯特家的巨人。”艾格引用莫尔蒙总司令对其的评价,小小一个马屁活跃了气氛,“而且事情也没有那么夸张,看似你是多了项任务,实际上却只需要在与外部进行关税和贸易条例制定的过程中,顺便洽谈一下此事,为此稍稍做出些利益退让即可。此外——你先冷静回忆一下,我是怎么从一介小兵最终混成守夜人总司令的?”

    又要声情并茂有理有据地说教了?提利昂顿时头大,奈何如今艾格是首相,他想不配合都不行:“你完成了莫尔蒙交给你的每一项任务,不论它有多么离谱和刁难人。在坐稳首席后勤官的位置,将三巨头变成四巨头后,你又凭权术手段压制住了其它三巨头和另外两位指挥官,最终得以上位。”

    “总结得很好,或者说,是太过精炼,以至于把我想说的内容也省略了。在莫尔蒙总司令手下当后勤官的时候,表面看上去我是在哼哧哼哧地完成他甩过来的一个又一个任务,但实际上,他在每给我一个任务的同时,必然要下放完成这项任务所必须的权力,而在完成任务后,我又会取得与之相对应的影响,以及黑衣兄弟们对我的信赖。”解释完实际的困难,艾格趁热打铁,“而这些权力、影响和信任,只要我不主动松手,莫尔蒙若无合理的动机和说法,是既不会也绝没法再从我手中夺走的。我不仅是守夜人的后勤负责人,也是总征兵官、形象大使和‘最广受信任的誓言弟兄’,正是凭着这些资本,我才能压制住其它几位元老——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不错,一旦染指外交工作,就意味着将来在这个部门这个领域也说得上话,这确实是一大收获……但提利昂从来不是个权力欲旺盛的人,他至少希望能干好一件事证明自己罢了。比起什么权力影响力,他更感兴趣的只有尚只存在于设想中的“金融霸权”。

    “让我干活是为了培养我,完成这些任务我就能获得女王的信任,在御前站稳脚跟压住其他人的质疑。切……你以为就你会玩这套话术?咱也是当过领导的人好不。”提利昂做了个干呕的姿势,随即又举起大拇指,“不过得承认,同样的套路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就是要更清新脱俗有说服力,不愧是首相大人,在下佩服。但你这是在假设我能完成任务,万一狭海对面那群家伙就是不买账,我没能完成任务呢?”

    这番夸奖的嘲讽意味都快溢出来了,而且最后的追问也确实问到了点上,艾格苦笑着摇摇头:“这件事算是你在为我擦屁股,我向你保证——若顺利,功劳算在你头上,而若出什么差错,责任我会主动站出来承担。除此之外,作为额外的感激,风波过去后,你既可以与我共商举荐一位外交副手,也可以在推荐他人担任财政大臣后自己当,女王那边我去说服。”这句说罢,也不等提利昂答应,艾格自顾自地拽上了他,“没时间解释了,先上车吧。剩下的一些细节我们老规矩边走边谈,正巧我手上还有个你肯定想见的人,正在等着你。”

    我肯定想见的人?

    提利昂脑袋上涨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暗自琢磨会是谁,却一直到被拖进马车里也没猜出答案。

    ——

第651章 权宜之计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虽然艾格出身军事组织,有常胜之名,在对河湾对黄金团立场上更是妥妥的铁杆鹰派无疑,但他从来不是个战争狂人。

    “我很忙你们一起上吧”这个梗虽然玩起来荡气回肠,但艾格已不是热血上头的少年,他绝不会为刷个破成就便主动给自己增加难度。他对自身的定位很清晰:能带兵的首相,而不是专业打仗的元帅。他已经称得上功成名就,就算有人觉得还不算,“一将功成万骨枯”也不是他的人生追求……作为实权者,国家的整体利益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就是他的利益;作为女王之手,他在道义上又得对君主和维斯特洛人民负责,而想要确保这点,他就得秉承一些原则。

    能逐个击破的敌人,绝不同时对付;能不通过战争取得的胜利,绝不动用流血手段。

    古往今来两线甚至多线开战取胜的例子并不罕见,但无不需要付出对等的牺牲,刚刚经历一个混乱凛冬终于等来春天的维斯特洛,实在不该再遭受不必要的苦痛和折磨。

    想错开两场冲突的时间,就得想办法拖,而想拖,就得付出代价。

    在开动的马车内促膝而谈,两人希望能大体敲定一份立国初阶段的外交方针。

    首先他们一致同意:在发生临河门惨剧后,君临与潘托斯的外交关系必然会跌破冰点,对面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派来使,而七国这边主动派人过去嘛,又要提防潘托斯人可能的报复;同时,女王与瓦兰提斯的战争状态实际上仍未结束……针对这两地的沟通,最稳妥的方案莫过于通过中立的船运或商业巨鳄出面传话,依靠中间人为两边调停的方式,帮助双方隔空交流——以免坐下来面对面谈无可避免的直接冲突。

    除开这两个特例,九大贸易城邦的另外七个就可以正常进行沟通了。

    艾格首先表明了他对外交工作基调的想法:先嘴硬,再手硬。

    具体展开说就是:在河湾战事结束的前、后两个阶段,对外政策按两套模式来进行。

    与河湾作战阶段:女王政权在对外的公开表态里,除一口咬定是伊利里欧窃取军事机密在先,面对搜查出手抗拒执法在后,才最终引发惨剧外,在实际动作中绝不表现太多强硬。坦格利安王朝的外交人员将不仅主动出访,展露愿意协商的良好姿态,还会在原先预期的关税、贸易条例上略微松口,作出一副“虽然嘴上不能认,但事实上我们还是知道有错并决定出血解决此事”的态度;在谈判磋商“让步幅度”的同时,再派遣公关人员,奔走游说、阔绰出手……大量向非战争状态的七大贸易城邦权力阶层撒币,以付出真金白银的方式收买中立派权贵的友善,以此为代价制造内部割裂。

    只要能拖过这一最危险的时段,拿下河湾整合完毕七国全部资源的坦格利安王朝便会立刻撕下无害的面具露出狰狞獠牙,在一切政策上都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不仅原先事实上认栽了的伊利里欧事件会被重新拿出来说事,以危害国家安全的名义要求潘托斯作出道歉和补偿,就连被刻意搁置不提了的废奴话题,也会被大张旗鼓地拿出来,用以向九大城邦施压……甚至就连艾格曾向女王画过大饼的“重建瓦雷利亚”,实际上也可以看情形尝试一二!

    ……

    “这些让奴隶主和富商们开会决定国策,拿‘精英’共和作实际政治制度的城邦们有其天然的软弱性和劣势,那就是:眼光毒辣的有识之士永远做不到顶层统治者,谁也不能一言九鼎地迅速推行任何政策,即使大部分人知道此举对自己长远有益。”艾格解释着他所提方案的考虑,对敌人有益的,自然就是对自己有害的,若问他现在怕什么,自然是怕那群奴隶主和富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非要趁其西征果断开战了,“就像竞争守夜人总司令,只要控制了三分之一的选票就能让胜选者永远无法诞生一样,我们并不需要说服诸城邦自废奴隶制支持女王,只需要略施小力,阻止其内部迅速达成一致,便立于不败之地!”

    “设想得很好,但你把奴隶主们假设得太蠢了。若我是某贸易城邦一名奴隶主,夜夜都有擅长春啼的床奴给我暖被窝,那我在得知海的对面有一位铁杆反奴隶制的女王坐上铁……坐上王座的时候,绝对会寝食难安,这位女王若派人来谈外交谈贸易,我势必要揪着那使者,非问出他的女王到底对奴隶制有何进一步表态不可。”提利昂不敢苟同地连连摇头,“也许有的奴隶主会利欲熏心,会麻痹大意只顾眼前享乐没有警惕感,但只要千百个里有一个人决定揪着不放,就会有人跟随之,形成潮流和大势!”

    艾格皱眉反思,意识到提利昂所言不无可能:“我只是提出大概设想,你若有想法和补充,自然可以提出。”

    “关于奴隶制的话题避不开,我想,去撒钱彳亍贝有的人必然也得同时安抚告诉奴隶主们,七国内部也强烈反对干涉贸易城邦内政,女王迫于压力已经默许向奴隶主妥协……”

    “这恐怕不行,哪怕只是暂时的隐忍和退缩,传播开来后也会让女王‘碎镣者’的人设崩塌,她很可能会顷刻间失去她赖以为依仗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兵团——这两支奴隶出身军队的支持。关税、贸易条例甚至现金财物上的轻微出血,只要程度不大到造成立刻的影响,就能压得住,但这些原则性上的问题……绝不能贸然松口,自弃正义和稳定性。”

    “女王失去奴兵的忠诚,对你而言恐怕并不一定是坏事吧,只是看你有没有那个打算了。”提利昂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像要甩开什么似地摇摇头——他是来干大事青史留名的,而不是来劝好友当乱臣贼子的,“你忽略了时效,我派外交团队东渡狭海,你领军队西征河湾,两者间的讯息传递需要数周时间,这意味着,无论贸易城邦那边传来什么消息,都不大可能在西边分出胜负前影响你所率军队的士气——只要你能如所吹嘘得那般速战速决。”

    “至于后续传出女王欲与奴隶主们妥协和谈的消息会对陛下人设造成的不良影响嘛,其实也有办法挽救,我会巧妙控制分寸,让奴隶主们既对女王放弃废奴抱有幻想,又不签下任何具有法律意义、将来可能会被打脸的条约和文书。待时间一到,王政府只管断然否定此传言真实性,并宣布我的外交策略违背了女王和首相的指示即可,以此为由把我撸下来只干财政大臣,再召回重换一批外交人员……至于这么做会造成的国际声誉的下降嘛,肯定无论如何也会比两面开战要好了。”

    这可真是纯粹拖时间的权宜之计了,万一平定七国的最后一战略有不顺,便是个进退两难的下场。但幸好,在武器有碾压优势的情况下,河湾方面的战事绝对能迅速了结,让自己可以及时抽身回东线,收拾狭海两岸的一堆烂摊子。

    艾格沉吟着思索片刻,最终咬咬牙:现在的情况是,自己被伊利里欧拿命摆了一道,需要朋友们帮忙善后,这是一场不会有完美结局的补救行动,想弄出万全之策是痴心妄想,与其快要走了还瞎指挥,不如放权给能人。

    小恶魔,可从来不让他失望。

    “我既已把事情交给你,便是信任你的判断和能力,我只将大方向和西征的可能时间表和后续打算如实相告,你在东边如何策应配合,只管大胆地根据情形随机应变,与女王共同决定便是!”

    ……

    一番冗长的对话和讨论结束,马车恰好抵达了首相临时官邸,在守卫仆从们的张罗迎接下缓缓驶入正门,艾格率先踏下马车。

    他本想叫人去喊弥赛菈,却见女孩正在大院里等自己,便朝她招招手:“梅芙,跟我一起进大厅,待客!”

    提利昂小心地跳下马车沿,正想吐槽一下首相临时官邸有些破落和寒酸,抬眼便瞧见了正走近自己,却在见到他后瞪大了眼睛放慢脚步的金发少女,顿时双双愣在当场。

    ——

第652章 所谓命运(上)

    一大一小两位兰尼斯特四目相对,三两秒后皆意识到不能在大庭广众下相认,便假装无事发生地一个左顾右盼打量院内场景,一个跑到艾格身边向他汇报起重新编排好的日程……边走边说地进了屋,直到后者屏退左右四下无人,提利昂才一把抓起弥赛菈的手,抑不住声音颤抖:“七神在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弥赛菈被素来亲近却阔别数年的小舅握住手,体会到他掌心传来的力道和温暖,感受着他溢于言表的惊喜和关心,既激动又惶恐,怯生生地望了艾格一眼,见他面带微笑脸上毫无异色,才放下心来。吸了吸鼻子后,她缓缓开口,简单但清晰地讲述起她从亲历“父舅之战”的君临城剧变,到被时任首相艾德·史塔克控制软禁,再到几经转手被送往到临冬城改名易姓成为狼家养女“梅芙·雪诺”,然后“机缘巧合”下得以与艾格碰头相识,并最终搭上守夜人南征的顺风车回到君临来的故事全过程。

    那著名的三个“狮家孽种”里,乔佛里和托曼两个男孩的行踪是向七国上下公布的——披上黑衣永远失去王位宣称权,唯有弥赛菈这小姑娘,自红堡一别后便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简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生死不知。虽然心里明白这很大概率是艾德隐藏了她身份想要保护之的结果,但作为一个兰尼斯特,自家的侄女兼外甥女还需要依靠对头家族发善心来庇护的滋味,可着实让人不好受。

    瑟曦虽不是个好姐姐,她女儿弥赛菈却自小就是提利昂最喜欢的家庭成员没有之一,这女孩可以说是世上所有兰尼斯特后辈里最能给他“亲人”感觉的那一个,用视如己出来形容这种亲近感都不为过。虽然她为避免引起舅舅的自责和担心而在描述中略去了颠沛流离受尽冷眼的不愉快部分,但也曾落难过的提利昂哪能想象不出……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独自寄人篱下生活数年之久的心酸和凄苦?

    兰尼斯特家曾多么兴旺强盛、位高权重,却一度沦落至岌岌可危到连小辈的人身自由都护不住的地步,想到此处,提利昂便只觉心脏被一只大手攥紧,眼睛都骤然发酸,费了好大努力才忍住没落泪。饶是以他一贯的伶牙利嘴,也一时间结巴和语无伦次起来:“很好……你,你没事就好,天……瞧瞧,感觉就一眨眼功夫没见,你都长得比我还高了……真好,好极了!”

    “我在赠地期间接待过来看弟弟的她,还得了这姑娘几个有趣的建议,算是欠她个人情。后来随女王南下于临冬城暂时落脚以作休整的时候,弥赛菈找到我,说她在史塔克家过得并不开心,希望我能将她带离北境。这一路过来,她一直在我身边做些文书、助理的工作”艾格笑着旁观这对长幼令人唏嘘的重逢,在旁解释道,“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又身份敏感,一直在我身边终归不妥。我寻思着……你既是她的舅舅,又一向比她父母办事牢靠,会是个合格的监护人,由你来安排她的出路和未来,再合适不过。”

    ***

    让弥赛菈与提利昂碰头,这并不是艾格疏忽大意或心血来潮下的冲动决定:前者是自己的助理和秘书,后者是坦格利安王朝的财政大臣和他艾格·威斯特的老友兼好帮手,想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下让这两位始终彼此避而不见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与其做贼心虚地这防那防,还不如找机会大大方方地在可控局势下安排一次重逢,对大家都好。

    他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谁想这时机忽然就迎面而来撞到了他的脸上。

    艾格确实将弥赛菈带离了临冬城,但原因可不是方才所说的出于好心,而是因为她无意间撞破自己装病期间起身活动的场景,才让他不得不果断扣下之并将其带在身边。

    当时,那场意外可着实把他们二人都吓得够呛,但近百天过去,双方的不安和恐惧都已经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化消散了个七七八八。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弥赛菈得以进一步感受艾格的个人魅力和其所代表革新派散发出的蓬勃生机,艾格也得以脱离读者、观众和“舅舅熟人”这样粗浅疏离的视角更深入细致地了解这位小公主的聪慧勇敢和沉着冷静……

    伊利里欧和小伊耿加琼恩·克林顿这两组人是世上唯二可能会设法刨根究底去为瓦里斯寻找凶手报仇的组合,而这两者,前一位已经在半天前于临河门口当众毙命,后一组自己又即将率兵前去歼灭之……今时今刻,艾格忽地就不再担心弥赛菈会将所闻所见泄露出去。

    除开对她办事靠谱、值得信任和“小嘴够紧”等感性印象外,也是相信她有能判断出“把此事捅出去对自身、对兰尼斯特家族都没有任何好处”的理性头脑。弥赛菈不会出于紧张或惶恐就大脑一片空白地做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就算将来有一天她决定将此事和盘托出告知提利昂,也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导致他和提利昂产生了嫌隙,以至于后者为首的兰尼斯特家决心要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

    若事情真走到了要弥赛菈出场做人证指控自己谋杀女王臣属的地步——不自白身份,她的证言毫无效力,而自白身份,她又首先是弑君者即女王杀父仇人的后代,其次才是证人,而这几乎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同归于尽式做法。

    更别提,以自己的处事原则,若矛盾和对立真走到那一步,他是绝不可能让对手占据先机的。

    地位权势尚不如人时他都敢于先下手为强地亮剑,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反倒会怕事?

    ***

    “唔……”提利昂自然猜不到自己的好友和外甥女间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听闻艾格欲将其交给自己的他只觉理所当然,点了点头便重新望向弥赛菈,“好孩子,我不是顽固迂腐之人,这事我让你自己做主,你想要去哪里,怎么生活?只管告诉舅舅,但凡我能做得到,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满足你!”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她完全愣住,呆立原地片刻后才扭过头来,眼中泪光微闪地望向艾格:“大人,是我的工作没达到您的期望和要求,所以您要赶我走吗?”

    艾格收起微笑,郑重地朝她摇摇头:“不,你是个聪明又机灵的姑娘,无论是行政助理、生活秘书还是小小幕僚,都胜任得非常好,我甚至怀疑离开你后还能不能再找到和你同样称职的助手,但这不该是你的命运,我不能因为一己私心替你决定未来。待会你简单交接一下工作,吃过晚饭,今天就跟你舅舅走。”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因为若是以征询意见的方式提出此事,以这姑娘的谨小慎微,只会觉得这是对她的又一次考验和试探,只怕反倒要害怕委屈起来。而若是她紧张之下拒绝离开仍旧留在自己身边,又要让提利昂怀疑自己是在拿弥赛菈作人质……这就完全违背了他今日将提利昂带来的初衷了。

    他希望的是提利昂出于感激而投入十二分精神和努力为自己牵制东线的危机,而非感觉受着逼迫为他干擦屁股的烂活。

    事实是,艾格已经完全信任了弥赛菈的可靠,只是终究过不了自己这关:胆小多疑、又想要平衡军功派和旧贵族派势力和影响的他,实在是无法忍受——自身行程安排全都被一个小兰尼斯特了如指掌,甚至渐渐开始转向直接由她来制定的感觉。

    得到清楚回复的弥赛菈感受到艾格的好意和决心,意识到他是真希望自己跟提利昂离开,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视线毫无焦点地看着空气出神思索片刻,再抬头看向提利昂时,目光已然重新变得坚定清澈。

    ——

第653章 所谓命运(下)

    “舅舅,我感激父亲母亲将我带到这精彩的世间来,也谢谢您多年来的宠爱和关心……但关于想要去哪里、怎么生活,我有自己的想法。”她挺直纤细的腰肢,高昂起圆润精致的下颌线,忽然从一枚萌软妹子变得棱角锐利起来,“我跟你走,无非就是几条出路:要么回凯岩城与母亲团聚,要么呆在你身边共同生活,要么就找个殷实的中等人家,以私生女身份委身相嫁,从此隐姓埋名地度过这一生。”

    弥赛菈一反常态的语气表情引起了屋内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注意,他们都没有插话,而是移来视线,静听女孩发言。

    “前两种选择说是‘选择’,其实都根本不现实:一个年龄完全相符的金发女孩,忽然回到凯岩城或出现在你兰尼斯特公爵身边,就算认得出我的每个人都爱我都不会嘴碎乱传……可那些不认识也不爱我的人,只要长眼睛,又有几个会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呢?在西境,在兰尼斯特家族的地盘上,也许没人敢欺凌轻慢于我,但——因为舅舅你一定能理解的原因,我不想和母亲呆在一块;而和您生活……我知道舅舅会照顾会爱护我,但周围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以及得知消息的女王又会如何看待你我,谁能说得清、忍得了?我无法接受自己成为舅舅的软肋,对家族的威胁!”她抽了抽鼻子,生怕话被打断,语速情不自禁地加快,“至于最后一个选择,我若愿意接受,三个月前又何苦恳求艾格大人将我带离北境,而不留在那儿当‘梅芙·霍伍德夫人’?至少凯特琳夫人给我安排的‘未婚夫’劳伦斯,他的品行样貌我都略有耳闻,还不算没法接受。”

    没有停顿等待提利昂出言劝说,弥赛菈立刻又将面孔转向艾格。

    “大人,你说这不该是我的命运。”她哽咽一下,忽然眼角便遏制不住地涌出两汪泪水,话语几乎就要难以连贯继续,几乎是挣扎着拼尽全力才往下说,“我感谢您能为……我考虑,但事实就是,这话和没说……又有什么两样呢?”情感宣泄的大门缓缓打开,无数委屈轰然涌出,“我的命运不该是这样,可还不就已经是这样了?您以我的命运不该如此为由赶我离开,难道就没意识到,自己又是在想当然地——以自以为是好、是善的方式在左右我的命运?您和舅舅若真在乎我的感受,就应该连‘去留’这一点也与我商量,由我自己决定才是!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一个招呼都没打,就忽然冒出来,打算再次将我转手移交!”

    ***

    弥赛菈心里很清楚艾格为何不与自己商量,也知道自己的指责不仅毫无道理还很直白过分,但她不得不如此。

    身为一个女孩,她在这个冰冷残酷的男权世界里实在是没有太多与命运抗争的资本。

    艾格大人和提利昂舅舅,一个是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兼女王之手,一个是凯岩城主和财政大臣……再考虑到女王的军队统帅和守备队总指挥“灰虫子”是个无垢者,并不算身体健全之人——面前这两位,就是此时此刻七国最有权势和第二有权势的男人了。他们无不有着可以眼都不眨就无视自己想法和意愿的身份地位,无不有着仅凭个人喜好和狭隘观点就任意摆布左右自己命运的能量和手段。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这两人:一个是久别重逢且深爱自己的血亲,一个是对自己颇有好感的熟人和侍奉过的上司——且都不是迂腐死板的传统人士了。

    如果在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面前,她都不能勇敢地站出来剖白心迹,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人生,那她的命运,可真的会……

    就这样了!

    ***

    从没见过弥赛菈如此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模样,提利昂眉头一挑,意识到过去数年时光给这孩子带来的创伤和影响,只怕还在预料之上。

    “所以,孩子……你的意思是,打算选第四条路:留在这里,而不是跟我走?”他没有装傻,而是真的很困惑,“我不是很明白,这有什么区别吗?”

    提利昂舅舅不是顽固偏执、刚愎自用的外公,更不是思想偏激、动辄一条道走到黑的母亲——只要自己能说出理由,他是可能被说服的,但前提是:这些理由一定得非常切实牢固、无法反驳才行。

    “砰”、“砰”、”砰”……

    她正在同时顶撞维斯特洛第一和第二有权势的两个男人!

    弥赛菈只觉自己小小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仿佛要蹦出来,一股股热血被凶猛地泵向头面和四肢百骸,整个头脑和身躯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激活隐藏模式,为心灵深处的另一个灵魂所攫取控制。

    她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虽然说服力会强到不可思议,但同时从世俗角度来看也大逆不道到极点,且充满了冒犯性和引人遐思、可能招致猜疑防备的危险思想倾向,会将她用以自保的“天真单纯”外衣整个撕开,暴露出底下并不雪白无污的真实。

    但,为了能不再像一片浮萍般跟着江河流水随波飘荡,在难以自主决定的命运方向上顶出一个指向自己期望方向的小小变动,这场冒险,将是完全值得的!

    “掌控感和安全感,舅舅。”

    弥赛菈只觉意识离体而出,飘在半空中俯视着那个陌生的自己——说着平日绝不敢说的真心话。

    “在詹姆舅舅和父亲决斗厮杀并闯出君临后,我前后经历了红堡梅葛楼软禁,严密盯控下辗转倒车、换船、转场式的赶路和在临冬城的养女生涯。那种被严严实实锁在房间内、车船舱室中……不仅难见天日,也全然不知外界正发生之事,甚至连等待自己的是生还是死都不知道的滋味,实在给我留下了深入骨髓的痛苦记忆。”

    “在临冬城居住时,史塔克夫人和艾莉亚、珊莎等人都对我十分友善温和,我也能随意进出房间,想看天就看天,想晒太阳就晒太阳,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不见天日。但对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以及这些变化中可能与我相关内容的掌控,我其实依然和一无所知没多少两样,人身虽然看似自由,但在居所坐落于北境腹心、四面千里都是异乡旷野的情况下,其实只是被囚禁在一个名为颈泽之北、挂着奔狼旗的巨大天然牢笼中——像一只被豢养的宠物般,对自己的命运毫无掌控和把握,只能努力摇着名为‘乖巧’和‘懂事’的尾巴,通过讨北境上至凯特琳·史塔克下至每一个士兵仆从的喜欢来赢得方便和优待!”

    这些话别说外人听了会觉得她没良心,就连她自己都尝到了一丝没肝没肺的味道。

    但,心里话一旦勇敢地说出来,天地却豁然开朗。

    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滑落眼角滚落脸庞,语速也快到了仿佛刹不住车,但在精神上,她却仿佛冲破了一个瓶颈,不仅不再紧张和恐惧,甚至连结巴和哽咽都消失无踪。

    “但这一切,都在这两个月得到了彻底的扭转。跟随在艾格大人身边,我不仅不用再担心受人轻蔑和欺凌,而且每日都能了解到七国乃至整个已知世界正在发生的重要新闻和事件,甚至还能参与到对女王所献计策和战略的制定和商讨中来!虽然明白这一切都只是假借了艾格大人的威势和影响,并不是我自己的东西,但这种与权力核心咫尺之遥,能知晓一切也能影响把握一切的错觉,实在是给了我莫大的掌控和安全感!”

    这并不算“把握了自己的命运”,她心里实际上很清楚,但在其它任何地方,她都需要无差别地讨好周围每个人乃至整个世界才能安心,只有在艾格身边,自己是“女王之手的助理和心腹”,除了需要努力讨得他的欢心和信任外,不用再担心来自外界和他人的任何形式伤害……因为她知道:只要躲在这个男人的翅膀下,他巨大而强悍的羽翼,便会像钢板一样,牢牢地将那一切恶意和伤害阻拦在外。

    弥赛菈一把抹掉两颊上的泪珠,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定和信心十足:“而这种安全感,舅舅,请原谅我的直接——我的生身父母没能给我,曾经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外公也没给我,对我照顾庇护有加的史塔克夫人也没给我……而您,哪怕贵为凯岩城主和财政大臣,也给不了我!哪怕这种感觉只是虚空幻影,梦境一场,我也愿意为了追寻之,而继续留在艾格大人身边!”

    她深吸口气,吐出最后一句:“如果您真的爱我,请当弥赛菈·兰尼斯特已经死了,从此世上只有个叫梅芙·雪诺的女孩,深讨您欢心,让你愿意时不时便来拜访女王之手顺道看望之……这样我也开心,你也不受威胁,对大家都好的选择,何乐而不为呢?!”

    ……

    自己的亲外甥女,嫌弃自己的权势不够强大,表示没法从自己身上获取安全感,反而要跟着另一个毫无亲缘关系也不可能娶她为妻的男人生活?

    这对任何男性而言大概都会是个极为打击自尊心的消息,若是个暴躁易怒且不讲理些的混蛋,指不定会一顿无能狂怒然后硬将女孩拖走送回家族封地。幸好,提利昂作为小恶魔,一个天生侏儒,并没有那么旺盛无法压制的自我意识和死要面子的坏习惯。

    他深深地与弥赛菈对视片刻,确信这是她的真实想法而非受胁迫所言后,便强抑住不甘和难过,握着女孩的手,在她期待和紧张的目光中,用抱歉的眼神看向好友。

    “艾格,我知道这是个过分和让你为难的要求,如果你拒绝,我一点也不会责怪或记恨于你。”

    来不及在心中欢呼,弥赛菈转向艾格,用哀求的目光死死盯住他。

    她了解舅舅的脾气,对提利昂的纵容一般的疼爱毫不意外,但在艾格身边却只待过几十天,完全不敢说了解这个既像骑士又像恶魔、令人捉摸不透的救世主。更糟糕的是:如果舅舅不答应她的请求,自己至少还能在以后的岁月埋怨之,而若是艾格摇头,自己除了干出些自毁式的蠢事来恶心他外,实际上一点也没法奈他半分何。

    被这么个天使般的小姑娘用这种眼神盯着无疑会引起不适,艾格只能移开目光,佯装未见。

    一点也不会责怪或记恨自己?

    艾格相信提利昂做得到,但不快和干活的积极性大降,却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事情稍微有些偏离预想,他本以为弥赛菈会假装不舍实则快活无比地逃离自己这个可怕的杀人犯回到家人身边,谁想这只可人的小小鸟……居然一番慷慨陈词后,表示呆在自己身边很有安全感?

    这到底是自己无意识的pua误打误撞让弥赛菈陷入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从而对他产生了依赖,还是她真的已经心灵受创极其严重,以至于非得紧紧抱着“权力”这一虚无缥缈的东西,才能获得扭曲的心安?

    艾格暂时猜不透,但以后有时间慢慢摸清。

    而此刻,他清楚的是:让提利昂欠下自己一个人情的心思,算是机缘巧合下依旧得逞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难道还真能不给面子?”艾格带着半真半假的微微一缕不情愿,耸了耸肩,“那就让她再在我身边待一阵吧,随便她什么时候想清了再想离开,我都会给予祝福并交还给你。”

    提利昂张嘴,正想客气地道谢,女孩却先一步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一个小女孩的力道,竟也能大到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谢谢舅舅!”

    弥赛菈此举不仅是出于感激和兴奋,更多的还是因为:刚刚那番话几乎耗尽了她呼吸和心跳开始以来十五年间积累的所有勇气和胆量,她现在只觉灵魂虽回到躯干里,**却仿佛被抽干被掏空一样半丝力气都再提不上来,非得紧紧靠着舅舅借助他的支撑稳住身形,才不至于瘫软下去坐在地上。

    ——

第654章 熟悉的配方

    一场细碎的小雨过境,阳光拨开阴云照向大地,很快驱散笼罩远方地平线的雾气。微风吹动树梢新芽,鸟儿们又开始鸣唱,一位窈窕少女走近窗边,却没停留欣赏窗外盎然春意,而是抬起双臂,啪啪两声将左右窗扇都干净利索地合上,将万物复苏的叽喳和沙沙声全关在了房间之外。

    玛格丽·提——不,应该说是玛格丽·坦格利安王后的贴身侍女关好窗户,转回主子身后站定,继续旁听大会。

    这是高庭最大的厅室,此刻挤满了乌泱泱一片来自四面八方的贵族:金树、葡萄藤、拉弓猎手、各色苹果以及蜂巢……凡稍微有点知名和辨识度、一个正常河湾人能说得出的纹章,在这间屋里几乎都能看到。

    如此多的领主齐聚一堂自然事出有因:经过一个月的挣扎和努力,河湾集团“终止战争”——或者直白点说“向龙女王求和”的一切努力皆以失败告终,河湾商人们最喜欢的合作伙伴、现任女王之手、大名叱咤七国的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艾格·威斯特已于数日前率领大军从君临城郊的大营开拔,雄赳赳气昂昂地沿玫瑰大道向西挺进,此刻已经越境正式踏入河湾,直奔在场诸位而来。

    屋内气氛若有实质般凝重,除了“正面对着自伊耿征服以来最强大、最不怀好意的敌人”这一现实原因外,还有一件事加剧了大家的紧张:河湾巨富、旧镇领主——据说财产数量不在兰尼斯特家之下,且保护着学城和教廷,实际影响力隐压封君一头的海塔尔家族无故缺席,不仅没派遣后续部队参与高庭集结,就连原先包围君临时所派那一小支象征性的骑兵都召了回去,赤衤果衤果地公开不看好这场对女王的战争!

    不看好便不看好吧,河湾遍地是豪强,除了海塔尔家该来的全来了,此刻最不缺的就是兵和粮,缺席这不擅打仗的区区一家对整体军力的影响连十分之一都谈不上,可以说是无关大局、然而,三百年前的河湾王,园丁家族最后一任家主孟恩九世表示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的“怒火燎原”之役结局如何,七国上下没有比河湾人更清楚更能感受到切肤之痛的了。

    这回,敌人还是有龙的坦格利安,己方这边还是海塔尔家族拒绝参战……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兆头简直坏到所有人都感觉头皮发麻、后背寒意上涌了。

    对此,玛格丽和在场所有人一样,都只能在台下暗暗握拳:大敌当前,存亡之际,他们就算再火大,也没法主次不分地先掉头回去教训狂妄的海塔尔家。但,往好处想,在被打脸和遭受背叛的同时,一次绝佳的振兴和扩张家族权势的机会也摆在他们面前:海塔尔家在河湾历史悠久、势力根深蒂固,一直以来都是提利尔家的心头大患,但这回他们却毫无唇齿相依的觉悟和青手后裔该有的团结之心,率先忤逆封君触犯众怒,待此次战事一了,高庭绝对能名正言顺地降下雷霆之怒而不虞遭遇阻力和反对,顺利将触手和影响加诸旧镇所处的蜜酒河及低语湾一带。

    一声咳嗽将大伙的注意力聚起,最前头的木台上,高挂墙幕的绿野金玫瑰和三头红龙之下,提利尔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玛格丽的哥哥洛拉斯·提利尔,开始向济济一堂的与会贵族们介绍最新局势和战况。

    “从探子和线人们传回的情报看,艾格的西征军显然携带了足够大规模决战用的火药武器,有这种颠覆性的诡异装备撑场,任何准备不足的仓促应战都是送死。前线军队受命,大部主动后撤避其锋芒,同时派遣骑兵斥候不断抵近侦查骚扰……力求实现两条目标:勾引西征军派出有限的骑兵驱逐我方斥候,届时依靠本土地利和骑兵数量优势设伏,不断剪除小股敌军,挫其锐意伤其元气;同时摸清掌握对方后勤补给的路线和规律,在他们深入我河湾境内后设法切断其补给线,使其粮尽后不战自败——”

    “想得倒挺美,到目前为止,这计划奏效了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排传来,说话者正是黄金团团长哈利·斯崔克兰,他当日在黑水河畔大战中遭遇女王骑龙‘轰炸’,虽未被炸弹直接命中,却遭到了席卷气浪和破片的双重伤害,头破血流当场昏迷,让底下士兵误以为他毙命,才让一场势均力敌的对阵变成了大溃退。

    在掩护河湾大军携辎重撤退的过程中,殿后的黄金团遭遇了巨大的伤亡和减员,谁想在好不容易撤入河湾地后,河湾人却因为被火炮轰破了胆疯狂地想要与丹妮莉丝议和,导致黄金团作为精锐客军的待遇一度差到连粮草都要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艰难筹措的程度……直到君临方面条件苛刻态度强硬地回绝河湾的示好,原本被冷落在旁的斯崔克兰才又被请回来变成座上宾,如是一冷一热,伤势仍未痊愈的他能有好气就怪了。

    “很遗憾,目前尚没有。”洛拉斯·提利尔假装没听出斯崔克兰话中的嘲讽,平静地摇头,“到眼下为止,女王的西征军尚未足够深入河湾,补给线拉得仍不够长,没什么可乘之机;而反观这支大军本身,人数虽多达约四万,却紧密抱团,各部间相距绝不超过一小时路程,就连撒出来的斥候和前锋侦查兵,频率数量也只是刚好维持在能确保不会遭遇偷袭的程度……既不死命驱逐我方侦查人员,也不贪功冒进追击我方放出的诱饵,行军节奏稳定,每天日落前必定停驻结营并做好防御准备。如果要形容,那就是——”

    “一只有受迫害妄想的刺猬,看似可笑,却叫人无从下口,恰恰是最难对付的敌手,这一仗不好打。”同样坐在最前排,陪伴在伊耿国王身边的首相琼恩·克林顿插言补充道,“恶心的是,这支部队维护和开拔所动用的粮草军备,很可能就来自河湾军那天在黑水河南岸仓皇撤退时留下的缴获,若当日诸位听我一言将辎重果断销毁轻装撤退,敌人绝没法这么迅速便重新组织起对河湾的征讨!”

    砸场子不是克林顿的本意,但这话依然顿时引起了附和和骚动,一个月前黑水河畔玛格丽与伊耿的婚礼遭遇炮轰被迫中止,撤退时关于“辎重是就地销毁还是带走”的问题曾经引发过争执,但最终还是舍不得家当的河湾贵族们压过了只管吃不管出的黄金团将领和伊耿王子幕僚团……谁想后面反倒引起了一环接一环的糟糕后果。今天克林顿旧事重提,自觉占理的事后诸葛亮们哪还能放过这个话题?

    眼看台上的兄长控制不住场面,一场无聊的争论就要演化加剧,心中一紧的玛格丽赶忙悄悄伸手,在身旁丈夫的腿上轻轻刮了一下。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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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长城上的王者介绍:
穿越到《权力的游戏》或者说《冰与火之歌》的世界里,干点啥合适呢。后宫?争霸?种田?倒霉的艾格没得选择,因为他在一开始就被守夜人抓了壮丁。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绝境长城上的王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