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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家九     余烬之国txt下载     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魔法师的力量

    “请进,是谁啊?索拉吗,我对你说了那件事你自己做主就好,我对这些事毫不关心……”工坊中的维尔逊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之后从工作台的矿灯下抬起了头,花白的头发被塑胶束在脑后,他脱下眼镜,草草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油污,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转过身来。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老人。

    面容枯槁,那脸上处处都透着疲惫和折磨殆尽后的瘫软,皮肤因为很久没能得到充足的睡眠而泛出老人特有的淡斑,头发花白,其中带着丝丝银色的灰。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得明亮,维尔逊看着那双棕绿色的眼睛,很久之前那双眼睛里满是浑浊以及苍白,就像每个老人一样透着无力以及苍老伴生的悲哀。

    而现在那双眼睛深邃如海渊,明亮如白日星辰。

    在双眼睛和整张脸凑在一起显得怪异极了,但没有人敢说出这一点。

    因为这位老人是唯一镇国伯爵,是伦瑟生前唯一治国副手,是黑暗时代降生的天命之子,是所有凡人都渴望到达的顶端。

    维尔逊心想现在你可不是凡人了。

    卫斯理。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搓了搓手对面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行礼后说道:“卫斯理大人,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瑞森家是王都中最顶尖的机械家族,即使是历经了十年的时光这个事实也依旧不会改变,”卫斯理用手里的木杖敲了敲地板,他没有在意工坊里浓重的油烟气味,工作台附近唯一的一张凳子表面上沾染了些许黑色的油污,卫斯理也没有在意,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坐在了上面,迎着维尔逊惊异的目光,他亮了亮手上的一枚铁盒,说,“我相信作为这一任家主的维尔逊先生一定能修好这样东西。”

    维尔逊明白过来,连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镶铁木盒,就算心怀黑月装甲这般宏大的理想此刻也不得不在卫斯理这位老人面前低头,在弹开缝隙里的一个机关之后,维尔逊拉开盒子,而后看见其中是数以万计的细密齿轮,盒内是两层空间,一层用来摆放这些齿轮,而隔着一堵纸墙,另一个空间里则是一枚碎成两半的怀表。

    “你可以看看,”就在维尔逊盯着这枚怀表盯得出神时,卫斯理老爷开口说道,“事先说好,这所有齿轮都是这枚怀表中的。”

    维尔逊听到这话之后当场愣住了,他从一旁的工作箱里拿出一把小镊子,夹起了一块只有一毫米长短的齿轮端详起来,时间过得很快,维尔逊在看了第一眼之后就一下子入了神,他将木盒放在工作台上,矿灯打开,工坊小门合上,维尔逊戴上眼镜,巨大的机器运转声再度响起,他坐在没有靠背的椅子上镊子夹起一枚又一枚齿轮,然后是细微的链条,每样东西在拿起之后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这些齿轮微小得就像风里的尘埃,所以卫斯理说这些齿轮能塞进这一枚小小的怀表里,对这一点维尔逊是没有丝毫怀疑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斯理看着维尔逊愈发下垂的肩膀和脑袋,矿灯的光线罩在他的头上,远远看去就像神圣轮亥授予多梅甘尔洗礼仪式那一幕般神圣。

    最终在某一刻,就在卫斯理细细打量着整间作坊里时,维尔逊猛地站起身来,眼镜被随手丢到工作台上,十几样细密微小的工具整齐地横放在木盒四周,所有齿轮看上去都完好无损,裂成两半的怀表也依旧是那副样子,就连之前指着的时间都没有丝毫变化。

    “卫斯理大人,”维尔逊喘着粗气问道,好像这门工作花费的不止是他的精力,还有大部分的体力一般,“这个东西,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算是旧友留下的,”卫斯理直接开口说道,“你应该能明白。”

    “哦哦哦,是伦瑟陛下”维尔逊眼前一亮,而后露出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果然,果然,这种东西只有伦瑟陛下才能做出来,因为他可是全能的天才人类!”

    “什么意思?”卫斯理皱了皱眉,他虽然对伦瑟也发誓效忠,但他其实不是很喜欢维尔逊这副狂热的样子,“这枚怀表里有什么巨大的玄机吗?”

    “不仅是玄机,更是奥秘!”维尔逊做了个手势,摇摇头说,“这其中虽然没有魔力的残留,但之前里面肯定承载了堪称庞大的魔力,这股魔力巨大到什么地步我无法形容,但我知道这股魔力一定很恐怖。”

    维尔逊看着卫斯理,认真地问:“请问,您能确定这其中的齿轮一个也不少吗?”

    “我能确定,”卫斯理说,“绝对一个都没有少。”

    “有什么保证吗?”维尔逊不依不饶地说,“请你不要在意,但我真的很需要知道这件事,这关系到之后的修复。”

    卫斯理想了想,手下握着的木杖在地板上转了个圈,而后他说道:“好吧。”

    一瞬间,庞大的魔力自他身前释放出来!

    维尔逊呆了一下,紧接着他看到自己身后,那木盒中无尽的齿轮已然浮到半空,化作一道钢铁的细小洪流。

    一枚也没有少。

    卫斯理棕绿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然化为黯淡的银,一股魔力控制着齿轮之海在维尔逊四周游荡起来,在最终,他敲了一下拐杖,一道音波以自身为圆心扩散开来,整个工坊都在一瞬间发生了细微的颤动,就在下一刻,无数铁制品就这样浮了起来,就连木盒附近的工具都随之飘动。

    维尔逊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时候?”

    “不久之前,”卫斯理歪了歪脖子,将一切恢复到了原样,维尔逊的这种说话态度其实不是让他很喜欢,真正能对他问出这种话的人其实应该是文科威尔,只是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倔强的老家伙。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明白了,”维尔逊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这种齿轮的排列方式很复杂,我需要很长时间去钻研和复原。”

    “希望你能修好它,哪怕只是恢复成原样就好,”卫斯理说,“就算只是这样我也会给你一些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好处。”

    “我明白了,”维尔逊低下头说,“请放心。”

    话音落下,卫斯理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径直走出了门外。

    坐下的那块油污早已不知所踪。

    “这就是……”维尔逊一边感叹着伦瑟的工艺,一边心里又满是羡慕,“大魔法师的力量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魔法师协会

    博尔克觉得这一切未免太玄幻了,他看着杜纳一点点带着【山脉】退下,直至退到自己身边并展示了自己泛红的双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友人,青刀杜纳真的谁来了面前这小子。

    “怎么输的?”博尔克茫然地问。

    “我没下死手,”杜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声嘟囔着补了一句,“而且这小子对元素的掌控力之高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博尔克茫然了。

    远处的西泽手握着细剑,也开始缓缓朝着三人走来,安蕾伸出手,接过西泽递来的细剑,她看着完好无损的剑身,问:“你没事吗?”

    “没事,”西泽对一旁的博尔克二人点头示意,“而且多亏了杜纳学长我才能明白一些魔法上的道理。”

    杜纳不屑地将厚铁刀插进了腰间的刀鞘中,转过身去,开始朝着古德等人走来。

    博尔克冷着脸,脚步却迟迟未动。

    “博尔克学长,”安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餐厅维修的费用麻烦您了。”

    话音落下,她伸出手抓住西泽的衣袖,后者来不及反应就被半拉半拽着朝餐厅出口走去。

    西泽在最后看见博尔克对着自己做了个口型

    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会,记,住,的”。

    “是我的问题吗?”在来到喷泉广场附近的树荫下之后,安蕾略显疲惫地坐在草坪上,满身轻铠互相挤压,发出沉闷的声音,“总觉得很对不起你”

    “不,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来的,”西泽轻轻笑着,也靠着巨大的树干坐在草坪上,树枝上几乎不留几片残叶,因为是冬天的缘故,草坪上尽是枯叶,他随手抓了一片起来,对安蕾说道,“我记得那位博尔克。”

    安蕾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那天古拉克倒下之后,他的表哥不是带人来找我们了吗?”西泽伸出手,微微用力地拉开安蕾头盔上用于护住眼睛的地方,直至那双透着好奇的晶蓝色眸子暴露出来,有那么一瞬间西泽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莎尔,但这股念头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了。

    他扶着树干,向上倚了倚,说:“博尔克学长也在他的身后。”

    安蕾这才恍然大悟,说:“博尔克学长确实姓丁莱。”

    “真是的,明明是技不如人却非要找人麻烦,”西泽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低下头,开始在口袋里翻找起来,一枚戒指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上,戒指的材料西泽看不明白,入手时冰凉但很快就会吸收人的体温变得温热,有点像银,但又不是,表面的棱角透着圆润的光华,在表面上缠绕着一条隐约的龙形,唯一的饰物也是龙首的形状,虽然微小但细节十足,连龙口中以微毫为单位的獠牙都雕刻得一清二楚,西泽一边打量着这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丁莱家传承戒指,一边忍不住嘟囔道,“难道是因为他们发觉可能是我拿走了这枚戒指?”

    安蕾看着西泽手上的这枚戒指愣了一会儿,直至阳光折射在龙牙之间时她才开口说道:“西泽你,怎么把丁莱家的至宝偷来了?”

    “那可不是偷,”西泽耸了耸肩,“你们可能不知道。”

    几乎不费什么功夫的,他就把那天自己将古拉克打倒,结果对方又靠着这枚戒指强行变身攻击自己最终被又一次打倒的故事讲了明白。

    因为安蕾作为旁观者,她知道故事的脉络,但不知道故事下隐藏的很多东西。

    “原来是这样,”安蕾摸着下巴,呢喃着说,“我还在想为什么古拉克能站起来,而你接触到这枚戒指唯一的可能应该就是新生测试那次和古拉克的战斗了。”

    “就像玩笑一样,”西泽笑着说,“我看着那家伙倒在我的面前,戒指从指尖脱离,在地面滚了很远一直滚到我的面前。”

    “然后你就捡起来了?”安蕾疑惑地问。

    “为什么不捡呢?”西泽耸了耸肩,“也算是出气了。”

    “这不像你的风格,”安蕾看着西泽,想了想说,“你从来不是这种会被情绪主导行为的人,你这有些孩子气了。”

    “我也知道有些孩子气了,”西泽抛起来戒指又稳稳接住,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无奈地说,“但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就已经这么做了。”

    “这样的话以后可能会有很多麻烦哦?”安蕾说。

    “难道要还回去吗?”西泽说。

    安蕾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疑惑还是犹豫:“我也不知道,但你既然拿着了就要存好,不然丁莱家那边想给你扣个帽子很容易的,说不定你还会被赶出学院。”

    西泽将戒指收进口袋里,微微低头对安蕾道谢说:“谢谢你的关心。”

    “不,应该是我感谢你的信任才对,”安蕾发觉到西泽低下头之后刚好和自己挨得很近,于是便伸出手,理了理西泽的领口,“你能对我坦白这种事就已经很让我感动了。”

    “因为我们是盟友吧,”西泽抚了抚安蕾整理的领口,笑着说道,“从很久以前开始。”

    “有多久?”安蕾歪着头问。

    “很久吧,”西泽摇摇头,略微敷衍道,“久到时光都有点模糊了。”

    “又在说胡话?”

    “可不是胡话,”西泽坐下来,靠在安蕾的身边,剩下的话却悄然被藏在了心里

    等到我能坦白的时候我一定会对你坦白。

    德赛尔家的没落和他有着逃不开的干系。

    那个男人总是带着自己年幼的女儿来见西泽,这其中的含义所有人都一清二楚,虽然西泽曾对莎尔调侃说二人其实算是青梅竹马,可实际上安蕾已经记不清西泽了。

    不止是黑发与白发的原因。

    西泽心想:“也许你是真的想把我忘掉吧。”

    新历39年。

    漆泽皇帝伦瑟在哀叹中病逝。

    次年,人们将荆棘之冠献于公主,自此女皇即位,万民于王都齐呼,寂静的颂唱携着无尽的回音响彻此世!

    而那些与伦瑟交好的家族,都在女皇的统治下渐渐没落。

    德赛尔家是其中之一,而瑞森家是最典型的例子。

    于是人们大概都明白了这位女皇对自家父亲的态度。

    而这时西泽已经回到了历史学院。

    “干什么去了?”明显变得更加精神的灰叶坐在客厅里看书,见到他推门而入之后问道。

    “吃饭去了,抱歉让师兄久等了。”

    “别在意,刚好我们也刚吃过,那么,去魔法师协会吧?”

    莎尔擦着手上的水珠。

    西泽点了点头。

    “走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白色尖塔

    在一个充斥了魔法师的世界,每个国家最需要的便是秩序与纪律。

    每个魔法师的身份都要得到管理与记录,详细到擅长的魔法,魔力中元素各样的成分,甚至对未来方向的探究都要被记录在案,而所有这样的记录最终都要被源源不断地汇总在一本书上,这份记录了世上所有魔法师存在的传颂之书则名为《轮亥创世》。

    在久远的过去,轮亥创造了世界,创造了生命,而在五十年前,为了拯救被困在混沌期中濒临毁灭的人类,轮亥再度揭开了自己神秘的面纱,以人类可见的姿态降临世界,并传授了人类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魔法,以此再度拯救人类于末世。

    而这些魔法师,从本质上讲他们确实是轮亥的造物,说是轮亥之子也不为过,所以那本书才会被命名为《轮亥创世》。

    而轮亥神教便是轮亥创立的,用于管理整个西方世界魔法师的教会组织,轮亥神教拥有自己教皇与自己的国家,并致力于培养高等魔法师,这些魔法师最终都将作为人才被输送到各国的轮亥教会之中,教会与教团的区别就在于教会是建立在其他国家领土上的传教与管理组织,教团则是教皇国本土向其他国家派遣使者时所用的称呼。

    比如漆泽王都中的这座白色尖塔,这就是轮亥教会,与此同时,轮亥教会也是唯一能登记魔法师身份的地方,魔法师们必须在教会中登记才能得到合法的魔法师身份,没有登记的魔法师一律被视为黑法师,虽然大家对其称作黑户的时候更多。

    黑法师就算再强也不能使用魔法,一旦使用就会被轮亥教会通缉。

    这就是轮亥教会管理下的秩序。

    而大家都对此毫无怨言。

    尽管大家都知道,有位已经死去的先王,曾经当着整个轮亥神教的面将他们的传教使者踢出了王都。

    已经多久没见过这栋白色尖塔了。

    巨大的青铜门,大门两侧站着的铁甲骑士手持短剑长矛把守着这里,镶嵌了人像悬挂着神话卷轴的走廊,数十米高的塔身上挂着一整张轮亥裔旗,而塔尖是近乎三米长垂直而立的铁矛,门紧闭着,因为地域的问题这里显得很冷清,想来也是,魔法师们拜足的圣地又怎么可能和周末的学生街一样嘈杂。

    西泽静静地站在白色尖塔之前向上仰着头,明明是午后平静的晴天,他却仿佛看见了飘着雪花的阴暗大空。

    很久以前的白石城,在梦里他曾无数次带着风雪踏足这里,但每次都被拦在门前,他站在风雪中的门外,雪深得埋住他的膝盖,红底黑印的轮亥裔旗在雪中飘荡,垂至他的面前,黑鹰看起来就像狰狞撕咬的魔龙,他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向其中,大厅里火烧如山,无数幽魂哭嚎着化作灰烬,每次都是在这时候,西泽就会从梦中醒来,带着一阵剧烈的心悸,宛如火从梦中蔓延至了现实一般。

    就在他站在门前发愣的时候,灰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西泽连忙躲开,迎接的却是灰叶担忧的表情:“怎么了师弟?这不像你啊,有这么紧张吗?”

    希欧牧德没有来,因为灰叶一个人就够用了,而老人自己也不想接触太多曾经认识的家伙。

    西泽咽了咽口水,然后挠挠头笑道:“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一座塔,有点不知所措。”

    “你确实应该不知所措,”一个男声从众人身后传来,灰叶在听到这声音之后表情顿时变了,有那么一瞬间西泽甚至觉得灰叶换了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和善可亲的师兄,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漠然和拼命压抑的愤怒,西泽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身穿圣学院神学分院校服的男子,他看着迟迟没有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的灰叶,忍不住轻声笑道

    “怎么了,灰叶?”

    他问:“不敢面对我吗?”

    仅仅是一瞬间,灰叶身上的气息全然改变,他猛地转过身,一路走到男子身前,单手拽起了他的领子,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

    “怎么?灰叶?”男子轻笑着说,“你想在这里动手吗?在这象征了魔法师们至高无上荣誉的白色尖塔门前?在这轮亥教会之前?别开玩笑了好吗?哦,对了,你是炼金术师,那你确实应该对我们魔法师毫无敬畏?”

    四周已经悄悄有人围了上来,议论声四起,大门两侧的铁甲骑士已经开始挪动自己的身体,短剑上落下积攒了一整天的灰尘,长矛尖头映射出来自天际的光辉,灰叶咬着牙,最终还是松开了男子的领口。

    后者微笑着整理了一下领口,低下头彬彬有礼地道谢道:“谢谢你,虽然你是野蛮的炼金术师派系,但你看起来起码还是保持了王都贵族特有的礼仪。”

    他说完之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于是扮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补充道:“虽然御堂家是临时搬到漆泽居住的东方家族呢。”

    可是任凭他做出怎样一副欠揍的姿态灰叶也没有试着动手了,这位平时总是在开朗微笑着的历史学院师兄对自己的师弟师妹说道:“走吧,该去给你们注册魔法师身份了。”

    “炼金术师的师弟师妹居然是魔法师,”男子说,“这不是很嘲讽吗?”

    “克莱得辛福斯,”灰叶转过头来,那张原本满是怒意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下来,“今天你不要来打扰我,我今天也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当然,仅此一天。”

    他说:“我家师弟师妹在新生测试中分别是第一第二,无论他们是炼金术师还是魔法师,和我一样,他们似乎都要比当年的你强上不少啊,学院第五。”

    “你这家伙……”克莱得被戳到痛处之后就开始变了表情,语气说不上是怨恨还是强烈的敌意,总之那是一种很古怪的表情,西泽觉得这种表情很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一个恰到好处的形容,“区区一个第二而已,要不是我碰上了你那未婚妻……”

    “你也配提起她?”灰叶的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冷意,如果说之前的灰叶脸上是炽热而明显的愤怒,那么这次他的眼里,就是单纯冰冷的杀意了,“克莱得,你认真的?”

    “我……”克莱得的表情又变了,这次他居然是难堪的一方,双脚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可又偏偏没有什么反驳的能力。

    终于在这时西泽想到了一个对克莱得来说刚刚好的形容词“嫉妒。”

    他在嫉妒灰叶。

    但那嫉妒中却又掺杂了更多说不清的东西,比如一抹不堪与忌惮。

    明明之前张狂的是他,为什么这时反而他需要忌惮了?

    西泽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原因。

    那就是二人口中“灰叶的未婚妻”。

    于是西泽心中对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师姐好奇更大。

    灰叶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去,他对铁甲骑士说了一声:“魔法师登记,圣学院,历史分院,三年级学生,灰叶御堂。”

    短暂的一阵沉默,其中一名铁甲骑士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声音,紧接着便开口说道:“信息无误,放行。”

    于是偌大的青铜门从中间缓缓打开,灰叶带着西泽与莎尔,就这样迈进了尖塔之中。

    在最后一刻,莎尔回过头,她看到克莱得脸上已经变得冷漠而淡然,他察觉了莎尔的视线之后几乎毫无避讳地冷笑起来,那眸中的寒意简直就要化作实质的寒冰刺痛莎尔的眼睛,莎尔连忙收起视线,从灰叶身旁离开,抱住了西泽的右手。

    她从没见过有陌生人会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那恶意简直就像一张无形的巨口,凭空将自己吞噬下去,从此再也见不到任何光明与温暖。

    “怎么了?”西泽问她。

    莎尔连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是克莱得吧,”灰叶面无表情地说,“那家伙最喜欢吓唬小孩,偏偏他的魔法也适合这一点,于是就不加收敛了。”

    “是他吗?”西泽转过头来对莎尔问道。

    莎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他就准备好付出代价吧,”西泽毫不犹豫地说,面容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既然他敢做出这种事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

    灰叶看着西泽这副骇人的表情,心想不愧是自家师弟,连对老婆都和自己一个态度。

    “我从来不知道师兄你是当年的新生测试第二名,”西泽想起了克莱得所说的一些东西,于是对灰叶说道,“师兄你之前也没有对我们说过这种事情。”

    “虽然也有想过说吧,不过主要是怕你们不信,”灰叶挠挠头,终于笑了起来,他拍拍西泽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你们也知道自家师兄平时是个什么不靠谱的样,要是这个人哪天忽然告诉你们哎呀其实我在你们这个年纪老给劲啦,整个年级里边排第二诶什么什么的,你看你们信吗?”

    灰叶缩缩脖子说道:“我都不信,而且这是什么老大爷才会干出来的事啊。”

    “师兄你要是说的话我们就会信啊,”莎尔眨眨眼睛说,“因为师兄不会骗人的。”

    “师兄之前说自己和师姐两个人曾经得罪了整个骑士学院,这一开始我也不信的,”西泽耸了耸肩,而则灰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了!

    “怎么?怎么了?你中午趁我不在干嘛去了?”灰叶大声说道,“啊?啊?不会吧不会吧,你趁我不在去了骑士学院?”

    西泽不好意思地说:“骑士学院的饭确实好吃。”

    “操,”灰叶忍不住骂了句粗口然后捂脸说道,“那些人没跟你提起你家师兄的陈年往事吧?”

    “全都说了,”西泽笑着说,“我没想到师兄原来真的和师姐一起打了整个骑士学院的人?”

    “不不不,真没有真没有,传闻夸大了,”灰叶挠挠头说,他有些着急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好说道,“其实也不是一个学院,就是整个一二年级而已,当时你师兄也刚进学院没多久……”

    他叹了口气道:“不过真不是你师兄吹,你师兄当年真的是个魔法天才,十八岁的中阶魔法师,这要是放在当年可真是能拿出来吹一辈子的资本。”

    “和蒂娜师姐有关系吗?”西泽问。

    “唉,”灰叶看了眼西泽,又看了眼满脸都是好奇的莎尔,无奈之下,只好继续说道,“蒂娜她从一开始就是被作为骑士培养的,所以整个新生入学测试对她来说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她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内定,懂吧,而且是毫无悬念的内定,她从一开始就被骑士学院的那些人当成同学了,我听说那群单身汉甚至动手给她做了迎新蛋糕还有化装舞会……”

    灰叶幽幽地说:“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你家师兄发现神学院有自己的死对头,而其他学院又不愿意收自己,于是只好去历史学院了,而蒂娜看不下去这种情况,为了表示抗议,自己也跟着我来了历史学院。”

    西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于是那些骑士学院的学长们就觉得是师兄抢走了他们的学妹对吧。”

    “什么都作废了,化装舞会,迎新蛋糕,”灰叶有些幸灾乐祸地吐槽道,“我也很冤枉啊,我也很悲哀啊,而且我一开始就劝她说,没事咱们新生测试拿个第一再把我换到其他学院不就好了?但她就是不听!”

    灰叶说到这里越来越气:“她就是从不听我话,特别倔,就像每一个贝奥武夫家的人一样,跟手里的剑一样直,怎么都不愿意拐弯。”

    “师兄你说的那个死对头,是刚刚那个克莱得吗?”莎尔忽然问道。

    灰叶听见这话之后也没有再怎么瞒着,他一边往大厅里边走一边说:“对,就是他,克莱得辛福斯。”

    “他做了什么?”西泽问,“我从没见过师兄你气成那副样子。”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西泽才意识到也许自己不该问的。

    灰叶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他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泄气道:“不好意思,这个不能告诉你们,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我还是觉得不能随便分享啊。”

    他对西泽莎尔说:“抱歉。”

    “没事没事,”西泽连忙低下头说,“反倒是我不对了,不该问的。”

    “师弟你很懂事,”灰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照顾好师妹,以后咱们的路还长。”

    恰好就在这时,三人已然走过黑暗的门页,转而来到了满是光明的大厅。

    西泽原本以为这里应该多少会和外面一样冷清的,可事实上,大厅中心矗立着高大的轮亥神像,从天花板直直坠下几乎有十米高的白炽灯器发出如天火一般的光明,光明却又相当柔和,不像火堆一般刺眼,高大的楼墙,整整五层的建筑,每层楼上都以玻璃围栏与圆木栈道相接,西泽跟着灰叶走出通道来到大厅中心,他以为这已经是终点了,却没想到自己只是来到了开始。

    人来人往,这里没有沉默矩阵的限制,所以很多人手上都凝聚着魔法,不远处甚至有人群聚在一起互相探讨某种术法,一边说着一边从周身挤出巨量的魔力,站着几个前台女孩的接待处在不远的地方,她们面前需要接待的人不多,大概也就不到十人,但热闹的地方永远是来自其他地方。

    几个高大的男人从三人身边经过,其中一人顺手和灰叶打了个招呼,灰叶问候道:“从船上学到的利维坦吞噬掌控得如何了?”

    男人回过头来笑着说:“谢谢关心,已经有所进步了,我们先去找轮亥导师,这是你的师弟师妹对吧,玩得开心点!”

    听到灰叶的话时西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当初在船上遇见的人,但在听到后半句时他还是忍不住一愣,因为什么叫玩得开心点?这里不是严肃的轮亥教会吗?

    “别在意,师弟,”灰叶笑笑,“等下你就明白了,白色尖塔。”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职者?

    “御堂少爷?”一个身穿着白色轮亥教袍的年轻女子隔着很远就看见了灰叶,灰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之后便带着二人一路走到了她的面前,“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女子推了推眼镜之后,又对着西泽和莎尔产生了疑惑,在沉思了短暂的时间之后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对灰叶问道:“这两位就是历史学院今年的新生?”

    “我倒是没想到他们两个的名声都已经传到这里了,”灰叶挠挠头笑着对她介绍说,“这是我的师弟西泽,这位是师妹莎尔。”

    “西泽?”女子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某些久远的东西,“听起来好像一个很老的名字,而且很绕口。”

    “虽然我自己也知道绕口……”西泽无奈地说道,“但毕竟是父母给的名字。

    “西泽……”女子在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回忆无果之后转而摇了摇头,对灰叶说,“你应该是带这两个孩子来注册魔法师身份的吧。”

    看着她这副有些茫然最终又放弃回忆的样子,西泽默默地呼出了一口气看样子真的没什么人记得以前那位皇子了。

    那位皇子名为西泽迈尔斯。

    “如你所见,”灰叶两手撑在西泽莎尔背后将两人往前轻轻推了推,“既然你都听说过他们两个了那剩下我也就不用说,全都交给你了。”

    “真是清闲,”女子叹了口气,抖了抖教袍的长袖,从柜台后拿出两张白纸和钢笔,放在西泽莎尔面前,“来填一下东西吧,记得一切都要按实去填,不然我们这里登记会很麻烦的。”

    西泽看着表上明晃晃的“年龄”一栏陷入了沉思,而莎尔则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体和条条框框,总感觉很麻烦。

    “等下填完之后我们会给你们安排测试,测试包括魔力储量和元素测定,不涉及任何**方面的东西,所以请你们放心,”女子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灰叶身旁,颇为哀怨地说,“你都多久没来过这里了,自从几个月前来体检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吧?”

    “事务繁忙,事务繁忙,”灰叶擦汗道,“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历史学院现在过的日子有多难。”

    “哼,”女子右手拧起卷曲的褐色短发,头上的白色圆边帽子低垂下来,像是有些失落地说,“都是因为克莱得那小子。”

    “不能这么说,”灰叶笑笑,“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比以前紧张了很多但这对我很有意义。”

    他停了一下,补充道:“对蒂娜也是。”

    “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我那怕老婆怕得要死的父亲,”女子吐槽道,“你该不会已经提前进入婚期了吧?”

    “别乱说别乱说,”灰叶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你在轮亥教会怎么样?”

    “如你所见,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最底层做起,和我那父亲所计划好的一样,”女子往四周看了看,在发现自己同事都没有什么注意自己的心思之后才附在灰叶的耳畔说,“现在是第一年,等做满第一年之后父亲就会动用关系,把我送到边远小城里做神职者,不需要考核,也许直接就能成为神父呢?”

    “神父……”灰叶皱了皱眉,“然后呢?”

    “然后就作为神父或者其他之类的神职者,当满两年再做出什么功绩之后回到王都,到那时我可就真是轮亥教会里的大人物了,”女子笑嘻嘻地抓了抓灰叶的耳朵,她并没有多么用力,但灰叶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疼痛,“怎么样?想抱紧大腿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哦。”

    西泽听着女子的话,脑海中却已然浮现出白石城中法庭上弗纳德背后站着的那几位神职者。

    “你也太小看我了,”灰叶摆摆手,可一阵冷漠和距离感却凭空在二人之间生了出来,他竭力扬扬嘴角,却始终做不出什么像样的笑容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家伙,现在却要在不上学的情况下去经历这些。”

    “家伙这个词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女子叹了口气说,“虽然听起来很轻松不过真正做起来肯定很难,光是功绩一栏就能难倒不少人了。”

    “说的没错,”灰叶捏了捏食指,直至骨节发出一声脆响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我就和你差远了。”

    他语气里有些失落,又有些自卑:“以后要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不愿意老老实实继承御堂家家主的位置混吃等死吗?”女子半开玩笑地说。

    “那样的话我就不是我了,”灰叶摇了摇头,“无论是对你而言,还是对蒂娜而言,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继承御堂家家主的位置,那我就真的不是我了。”

    女子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她紧紧地盯住灰叶的眼睛,而后慢慢移到他的正面,漂亮的小脸上看不出往常的活泼,她看着灰叶,然后一点点贴近,直至灰叶感觉不妙向后退了一步时她才猛地伸出手来,两手一齐揉在灰叶的脸上,她哈哈笑了起来,一边揉一边说:“话别说这么绝,就算是讨厌家主的责任也不需要这么说吧。”

    灰叶无奈地看着这个传统意义上的青梅竹马,最终还是泄气甩开了她的手,勉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需要抬起头才能摸到别人的脸就别光想着占便宜啦。”

    “我以后还会长高的哦!”

    “明明都二十岁了却还说着小姑娘一样的话啊。”

    “人的成长取决于内心的**!”

    “别以为说些帅气的话就能长高啊!”

    女子嘟起嘴巴,开始略微恼火地看着灰叶,灰叶也同样恶狠狠地还以眼色,但却很快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家伙,”灰叶哈哈地说道,“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你这家伙当神职者时的样子啊,你确定自己不会在捧着圣火时跳起舞来,跳得一时兴起就顺手把圣火碳全泼到地上?”

    女子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讪讪地回应道:“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是应该啊!不应该是绝对不会吗!?应该是绝对不会吧!!”

    “我也不知道啊别这么大声!”

    两个人真就这样吵了起来。

    大厅里看见这一幕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喂,珍妮丝!”有少女从二楼喝着牛奶大叫道,“不许退却啊!给我把灰叶这家伙狠揍一顿!”

    “为什么要揍我啊!”

    “我同意,灰叶这无视少女心意的家伙就该被惩罚,”三楼的男人撒下一只纸鹤,褐色的纸鹤在半空中挥动着翅膀,缓缓滑落在了灰叶的肩膀上,这原本是相当暖心的一幕,灰叶却立刻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

    “伍德!你想干什么!”灰叶连忙对着三楼的年轻男人大喊道,“快把这东西收起来!”

    “别在意别在意,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伍德故作优雅地揉了揉短发,说,“再怎么说这里也是白色尖塔啊。”

    几乎没有反应时间的,伍德打了个响指,与此同时灰叶肩上的纸鹤疯狂地鼓胀起来,锋锐的毛发从其中挣扎而出,短短的一瞬间,一头巨大的雄狮咆哮着跃在灰叶面前,巨大的舌头在灰叶身上舔来舔去,它看上去没有丝毫凶戾的敌意,但灰叶还是被恶心坏了。

    众人纷纷开始大笑,远处正在火热讨论的魔法师们也不由得为之在意,就算是轮亥教会的神职者们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大厅里原本有些肃穆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有人主动走过来帮灰叶解了围,也有人开始收拾狮子出现后造成的一些破坏,伍德在听人劝诫之后一边解释着自己只是在开玩笑一边再度将雄狮变化为了一只纸鹤,纸鹤拍打着翅膀回到了他的怀里,他像是爱抚宠物一样微笑着揉了揉纸鹤方棱的脑袋。

    这就是白色尖塔。

    一个充斥着魔法师们玩笑与轮亥教会信徒的地方,这略显黑色的幽默和轮亥教会的肃穆居然有着相当程度的契合性,二者糅合起来居然没有丝毫违和感,而且泛出相当程度的有趣感。

    西泽填完表格之后和莎尔一起将表格递给了珍妮丝,珍妮丝接过表格之后,上面的那张是莎尔的,不得不说莎尔的字真是没有本人可爱漂亮,字母不是滑出格外就是歪七扭八,只有名字写得工工整整,珍妮丝简直就要怀疑这是不是西泽和莎尔的表格写反了。

    “莎尔瑞森……这个危险的姓氏是偶然吗?年龄十六岁,注册低阶魔法师,主修魔法……”珍妮丝揉了揉眼睛,“远古血脉之力?”

    她抓着这张表格对灰叶问道:“什么意思?一般这种地方不应该填上狂野变形和风雷光火之类的吗?”

    “就是字面意思,”灰叶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无奈地解释说,“莎尔的魔法是四元素之外的,她的血脉遗传自远古洪荒的恶魔,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总之她的魔法天赋相当高就是了。”

    “魔力元素成分……不明?”珍妮丝又揉了揉眼睛,她看了眼灰叶,在从后者的脸上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道,“我说啊,你的这个师妹至今没被神学院拖去研究可真是个奇迹。”

    “总之她是独一无二的,”灰叶耸了耸肩,“我也希望轮亥教会能明白莎尔的珍贵,对她给予应有的保护。”

    “我们会的,前提是一切属实,等下我们会安排相应地测试,”直至此时珍妮丝才终于有了些许神职者的样子,她托着下巴沉思道,“但我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世上居然会有这种孩子?”

    灰叶默默地把莎尔的那份抽走,示意珍妮丝再看看西泽的。

    字体工整得像是印刷出来的墨印一般,笔触干脆流畅,整张表格上的内容都透着一股清爽,让珍妮丝有一种相当舒服的感觉,这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对西泽多看了两眼,心想这小子不愧是在教堂生活过的,被神父教育得不错。

    “姓名,西泽瑞安,年龄十七岁,主修……四元素魔法?”念及这里珍妮丝不由得抬起头对西泽诧异地说道,“你知道你写下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西泽说,“我写得那么认真。”

    就在这时灰叶又默默地伸出手示意珍妮丝再看下去,后者在看到【魔力成分四元素均匀分布】的时候人又呆了一下。

    她悄悄地转过头看了灰叶一眼,呢喃地说道:“喂灰叶,你这师弟师妹都很不对劲啊?”

    “我懂的,我懂的,”灰叶汗颜,“我当初和你差不多一个表情,但这是真的。”

    “远古洪荒恶魔血脉的师妹,四元素均衡分布的师弟,”珍妮丝说,“这两个体质可都说得上独一无二举世罕见啊,结果现在这两个全都聚在你这历史学院里了?”

    “怪才和怪才总是会相互吸引的!”

    “又扯嘴皮子,”珍妮丝啧了一声,“未来的规划,也是四元素魔法发展吗……上一个这么做的魔法师是谁来着?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反正不会是某位贤者,”灰叶说,“贤者只有在某样领域达到顶尖之后才会成为贤者,风之贤者火之贤者什么的。”

    “总之都是来登记低阶魔法师的对吧?”珍妮丝回到座位上,拿出印章在两张表格上盖了盖,然后说,“来参加测试吧?”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大厅中。

    “测试什么?”他问。

    灰叶厌恶地转过头,那声音的源头果然是克莱得。

    “啊,啊,看样子灰叶你是来带师弟师妹登记魔法师身份的?”克莱得笑着走过来,而后盯着珍妮丝面前的两张表格看了一下,“哦?这可真是了不得……”

    他抬起头,笑着说:“这就是历史学院的两位天才新生?”

    “克莱得,你做什么?”珍妮丝皱了皱眉,“走开。”

    “我才是神职者,我才是通过了神职者测试的人,明白吗?”克莱得指着自己对珍妮丝说道,“没用的家伙就不要说话,现在这里我比你们都要高上一等,你们不对我行礼本身就是一罪,现在就不要打扰我了,好吗?”

    珍妮丝的双眼一下子就变得通红,【没用】这两个字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要强姑娘的痛点,大厅里的其他人听见克莱得这么嚣张的说法也纷纷叫嚷起来。

    灰叶知道此时珍妮丝肯定羞愤到下不来台,于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准备给克莱得来一拳,但就在这时

    “你说,你是神职者?”

    西泽走到灰叶身前,对克莱得问道。

    “能详细说说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二阶

    轮亥教会内部对神职者的分级制度相当严格,与一般教会不同,轮亥教会其实与军队更加相似,神职者考核的难度世人皆知,下级无论如何也不能忤逆上司,除了教会中特有的友爱气氛之外似乎甚至能与皇室内部挂钩。

    但只要获得神职者的身份,哪怕是平民也能立即获得相当的社会地位,对于寒门子弟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出路,只是通过考核的人实在稀少,没有足够的天赋与专注力是绝对与神职者无缘的,就算是西泽也是在神父从小到大悉心的教导下凭着自身的天赋才通过了考核。

    神职者是个轮亥教会中职务的统称,在职务上与普通教会相同,从最低端的司阀者向上细数,司阀者算是一阶神职者,主要只是个名头,表示此人已经迈入了神职者的门槛,大多数贵族子弟选择的也只是考个司阀者的名头然后便在此止步,不必再往上攀爬;二阶神职者为经史官,经史官负责平时教义的抄录,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一般而言最累的也是经史官,猝死在深夜书馆里的人也不在少数;三阶神职者为执行人,二阶进阶到三阶所经历的考核不再只是漫天无处可寻源头的教义考核,而是增添了战力考核,因为执行人这名头便意味着神职者已经初具战力,执行人最多接到的任务是通缉,搜寻以及追杀,手上沾染鲜血的便是这些人。

    从三阶与四阶开始,神职者的职务内容开始出现分歧,四阶神职者一方面为祭礼师,职务是辅佐更高阶位的神职者,比如神父,另一方面则是持剑人,持剑人是四阶神职者的一个分歧,负责管理执行人以及保护文职。

    五阶神职者为执事,处理教会平时繁忙的事务,一般教会的管事便是这种人,而另一个分歧则是司刑,有关魔法师的刑事都由这种人执行。

    六阶神职者为神父,是整个教会的至高荣誉,主持教堂的一切祭礼与典礼祈祷事务,一个教堂只设立一位,另一个分歧为神司,也就是所谓的教团使者,经常干的事就是满世界追杀某些人或者参与某些隐秘事件。

    七阶神职者整个世界只有一位,而不像其他六阶一样,每个地方的教堂都会配备,哪怕是白石城那样的北海边域小城也一阶不少,只是在数量上可能就不尽如人意了。

    这位神职者的名讳叫作教皇。

    整个西方世界唯一的教皇便是那位稳坐在教皇国中,执掌着万千魔力,拥有着无数信徒的男人,他乘着远古魔龙出行,巡礼所经之地必将充斥光明,哪怕连无尽的落渊都被照耀得一清二楚,轮亥赐予教皇圣光,以及权能,教皇不仅是轮亥神教里至高的掌权者与尊贵,现任教皇还有一个更加令人恐惧的身份。

    他是一位贤者。

    光之贤者。

    据说轮亥神教中一共有五位贤者,但只有光之贤者,这位教皇陛下出现在明面上,其他四位完全不见踪影,而这位教皇也的确在无数事件中展现出了自己无可匹敌的伟力,让人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贤者与魔法师的沟壑完全是无法跨越的深渊。

    除此之外,哪怕是门外的守夜骑士或者唱诗班,这些相比起来较为逊色的职务所采用的都是普通信徒,或者一些较为幸运的魔法师。

    就是这般文武分工明确的分阶制度,造就了如今轮亥教会的辉煌。

    在教会中,一至四阶为低阶神职,五至六阶为高阶神职,高阶神职都要求终身不可娶妻生子,低阶神职倒也没有过多束缚。

    而在西泽面前的这位克莱得,他虽然自称神职者,但在之前的对话中,他毕竟没有详细地提到自己究竟在哪个阶位。

    “你这小子,不会是以为自己能与我相提并论吧?”克莱得看着西泽这副漠然的表情,嘴角虽然浮现出张扬的笑意,但其实心中已然产生了一丝动摇,因为在调查的资料中西泽绝对不是会干没有把握之事的人,哪怕是面对着恶婆那种级别的大魔法师他也能全身而退。

    于是他盯着西泽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资料告诉他,这位西泽在入学时就暴露了自己神职者的身份,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再神职者又能神职到哪里去?难道还能比自己高上一阶?不可能的,即使是自己也是足足备考了一年才考过了最基础的神职者测试,成为司阀者而已。

    西泽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最多也只是和他平起平坐罢了。

    克莱得想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恢复了自信,他向前踏出一步走到灰叶身边,绕过灰叶的拳头,来到西泽面前,微笑着说:“在下,克莱得辛福斯,区区一介司阀者,请问这位西泽瑞安同学有何贵干?”

    “一介司阀者……”西泽看着他的眼睛,那表情有些欠揍,“是一阶的神职者。”

    “是,”克莱得眯着眼睛,但他注意到,西泽眼中流露的情绪却忽然变了,丝丝不妙的气氛渐渐充斥了他周身的空气,就像是某只野兽在小声地磨牙,他不由得有些焦躁不耐,语气也不复之前的高贵,“怎么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用不上这个的,”西泽从校服内侧口袋里翻找起来,他一边找着一边对克莱得说,“只是我听说今天要来轮亥教会登记身份,觉得这个可能会有些用处,于是就顺便拿来了。”

    克莱得内心的不安愈发浓郁,阴云笼罩,西泽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整个白色尖塔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许多魔法师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已经有不少人围在了这几个人的旁边,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西泽,视线有些繁杂而炽热,莎尔连忙不安地抱住了西泽的腰。

    终于,西泽将一张黑色的折叠式卡片拿了出来,他轻轻地将卡片展开,露出了其中的一个徽记。

    与此同时他轻声地叹气道:“我应该对很多人提起过我在白石城是负责抄写教义的。”

    一阵寂静。

    然后几乎能冲破天际的喧闹轰然而起!

    事件中心的克莱得已经完全愣住,他看着西泽手里那份黑色卡片上灰鹰的标识,灰鹰是轮亥教会的徽记,而作为教会中的人员,所用的身份证明自然也该与灰鹰有关。

    灰鹰的徽记身后有几只额外的翅膀,便意味着这位神职者达到了几阶。

    西泽的灰鹰一共有四只翅膀。

    他是二阶神职者,经史官。

    “你这小子……”灰叶也被这阵喧哗搞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巨大的惊喜不断地冲洗着他的脑海,“原来是二阶的经史官?!”

    珍妮丝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年纪小了自己三岁的十七岁男孩居然拉开了自己这么大的距离,欣喜是一方面,于她而言,此刻感受到更多的则是一股不甘与激励。

    自己怎能被灰叶的学弟遥遥地甩在身后?

    三楼之上,伍德皱了皱眉,看着空前热络的人群,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有人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斜立着,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说,“被一个十七岁孩子追平的感觉怎么样?经史官伍德大人?”

    “我可从没和克莱得那个傻子一样,成天拿着自己神职者的身份耀武扬威,不如说这样一个家伙是怎么在神学院里得到导师信赖以及重用的?”伍德摇摇头,“人品明明都烂透了。”

    “臭味相投罢了,”那人说着,露出缺了几颗牙的笑容,“神学院……所谓的神学院不也只是一个贵族至上的混球地方?”

    他缓缓调整姿势,离开伍德的肩膀倚靠在背后的墙上,狞笑着说:“幸亏白色尖塔只是王都里轮亥教会的魔法师协会分会……要是让这家伙去了上城区里的主会,我可想不到他会以怎样的惨状死在今晚的湛头里。”

    伍德笑着,没有说话,而是再度将视线聚集在了场中无数人在意的那个男孩身上。

    “西泽……”他呢喃着这个绕口的名字,记忆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最终他微微启齿,说出了一句相当古怪的话

    “我可记得那个家伙,完全不喜欢读书啊……”

    克莱得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咬着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象到状况会变成现在这样。

    “没用的家伙就不要说话,现在这里我比你要高上一等,你不对我行礼本身就是一罪,现在就不要打扰我了,好吗?”西泽也没做什么,他只是开口将克莱得刚刚所说的这段话复述了一遍,一旁的灰叶听了这句话之后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自家师弟怎么可以这么腹黑啊?

    这恶心人的本事好像也没谁了吧?

    他不知道曾经有个黄发的孩子曾无可奈何地盯着西泽的侧影,冷笑道:“你这呛人的本事要是用在别人的身上得有多厉害,别人要是想呛得过你还得靠关系。”

    西泽呛人的本事确实很厉害。

    但他呛人的前提是确保自己不会被反呛回来,所以平时他完全是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看上去和善得像只羊驼。

    但就是这只可爱的羊驼,把欺辱自己的维什少爷变成了痴呆,只身一人闯进了恶婆洞窟带着莎尔全身而退,在下水道里和炼金术师们对峙,击退了养鸽人并毫发无损,将古拉克打成了半个残疾还夺走了对方的传承戒指,在卫斯理府邸上把神仆海森斩成了一个废人。

    他不是真的不会呛人,而是一呛起人来就完全不给对方活路。

    前面的受害者已经够多了,西泽完全不在意名单上会不会再多一个【克莱得辛福斯】。

    此时名单上的这位面目已经开始变得狰狞起来,呼吸逐渐粗重,他看着西泽,先是咽了咽口水,双眼通红,在众人的目光下他的身子僵硬了很久,最终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快点啊”开始,整个魔法师协会大厅里都回荡起了这句话

    “快点啊!”

    克莱得猛地低下头,对西泽鞠躬说道:“大人,贵安!”

    西泽轻轻摇了摇头,说:“倒也不必。”

    他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大厅中央,双臂打开做出包容的仪态,对着所有人开口道:“轮亥教会应该是充斥着友爱与和善的集会,而不是随处可见的虚情假意,我们应当以轮亥教义为信仰,以彼此之情义为坚盾,守护好我们所共有的白色尖塔,而不该顺着这种莫须有的礼仪和形式,毕竟我们都是轮亥的信徒,是兄弟,亦是姐妹,是平等的轮亥子民,我们何须这种尊贵地位之差?然无用也。”

    话音落下,西泽转过头来,对脸上已经气到变形的克莱得说:“对吧,司阀者,克莱得辛福斯。”

    克莱得咬着牙点了点头,他只能以此表示附和,因为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原本他的想法是,哪怕自己牺牲尊严,只要自己对西泽低下头,那就表示地位阶级是的确存在的,那珍妮丝和灰叶就不得不对着自己做出一样的事,可他没想到西泽居然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全然看穿了,在克莱得行礼之后直接以轮亥教会的名义抛出这么一段长篇大论,这种时候克莱得如果不赞同那毫无疑问,等待着他的就是弹劾以及数不尽的谩骂与传言。

    “西泽瑞安……”克莱得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完全挡在阴影下,他已经死死记住了这个名字还有这个名字的主人,以及那一头黑色的短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场面在寂静中,缓缓响起了鼓掌的声音,之后渐渐蔓延到了各处,最终整个大厅都回响起了雷霆般的掌声,如野火在草原上燎烧,如黑暗中喷涌的岩浆。

    连灰叶都鼓起掌来,只是他一边鼓掌一边忍不住对莎尔小声问道:“咱家的西泽真是这么虔诚的轮亥信徒?”

    莎尔看着不远处的西泽。

    伍德在喧闹间冷漠地看着西泽。

    “怎么说呢……我的印象里,哥哥他从来都没有这么……”

    伍德看着一脸兴奋的男人,不屑地开口说:“这个孩子,很不对劲,看上去很……”

    他们看着西泽,异口同声:“虚假。”

第一百六十章 历史,就此诞生

    “测试已经准备好了,但你们两个要去不同的房间,”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大厅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该修习的修习,该玩闹的玩闹,珍妮丝拿着两张夹在纸板上的白纸,示意西泽和莎尔跟在自己身后进入白色尖塔内部,“灰叶就停在外面等吧,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很严。”

    “我不会勉强的,”灰叶笑笑,对西泽和莎尔认真地吩咐道,“要好好跟着珍妮丝,我在外面等你们。”

    西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而莎尔则是缩在西泽身后,紧紧地抓着西泽的衣角,默默地比了个明白的手势。

    “你家这个小师妹怎么这么缠着你师弟的?”珍妮丝无奈地问,“等一下别对测试造成影响就好了。”

    “放心,她很听话的,”灰叶挠挠头说,“平时在学院里也很活泼,可能是第一次来白色尖塔这种地方,很紧张吧?”

    “那倒是可以理解,”珍妮丝两手扶着腰间,对二人笑着道,“我当年十五岁的时候进入白色尖塔登记魔法师,当时我也被吓坏了,其实你们不用太紧张,大家都是一样的。”

    “啊啊,我记得,那天我和你一块来的,”灰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连忙拍手叫道,“当时你一直抱着叔叔的腿不松开对吧,当时你一直说以为是能和我一起测试的!”

    “不要在后辈面前说这些多余的话!”

    趁着二人再度开始叙旧,西泽悄悄地回过头,看着莎尔小声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莎尔小声地回答道,“只是我以前好像来过这里……父亲带着我来的。”

    “只是怀旧了吗?”西泽问。

    “算是吧,但不止这样,”莎尔勉强笑着说,“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这样人多的环境,也不喜欢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看。”

    “那就尽快完成测试,好早点出来吧,”西泽伸手揉揉莎尔的头发,语气像是在安慰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回去之后我带你去骑士学院的餐厅。”

    他回忆着最终杜纳学长留下的那句话“以后骑士学院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那气势连博尔克都虎躯一震,最终他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啐了一口,和杜纳并肩走向餐厅门外。

    “这并不意味着你胜利了,”杜纳在彻底消失在餐厅门外时转过头来,对西泽沉声地说,“而是意味着灰叶胜利了。”

    这对历史学院的师兄弟换着把骑士学院的这位青刀打了一遍,三年前的灰叶真的可以说是意气风发,如今的灰叶就算了,但曾经的那位灰叶真的可以说是少见的一位天才。

    杜纳把灰叶当做自己的假想敌,而后者却一步步在历史学院中沉沦,再也见不到曾经的样子,而如今西泽让他再度回忆起了曾经的那些日子。

    三年前他被灰叶蒂娜两个人打了一顿,从此记住了灰叶这人,三年后的今天他以为灰叶的师弟应该会在自己面前毫无还手的余地,结果自己还是输了。

    他放下了从久远的过去持续至今的仇恨。

    也许从今以后杜纳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并不是西泽赢了,而是西泽背后的那个身影,灰叶赢了。

    “好,”莎尔也没有多问什么,而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西泽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不会骗自己,“我要吃和那天一样的。”

    “我请你,”西泽答应道。

    “约好了。”莎尔说。

    “约好了。”

    “莎尔你的测试其实较为复杂,但也和一般人没差,”珍妮丝带着莎尔走向通明的房间,“你只是需要额外验证一下魔力的成分,放心不需要抽血什么的,你只要分享出一丝魔力给我们看,之后的一切都没什么。”

    西泽在分开前主动提出让珍妮丝带着莎尔,自己跟着另一个陌生的女子就好。

    莎尔默默抬起头看了珍妮丝一眼,而后缓缓将视线收了回去。

    珍妮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时的莎尔已经看不见之前的腼腆与羞怯,所替换出来的全然是一副冷漠的脸,就像冰山上落下的一片薄雪一样。

    “那个,小莎尔?”珍妮丝忽然有些害怕,于是试着找了些话题,“你觉得你那位师兄怎么样?”

    “灰叶师兄是个好人,”莎尔回答道,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具机械,“只是有时候很奇怪。”

    “说,说的也是呢……”珍妮丝擦了擦汗,脚步顿时加快了几分,“他确实大多数时候都像个笨蛋一样,但以前他可不是现在这么好相处的。”

    “以前?”莎尔疑惑地说。

    “他啊,以前可高傲了,”珍妮丝笑着回忆起少年时的那些回忆,“因为是御堂家的独子,全家上下都很疼他,而且魔法天赋很强,可能是血脉中带着东方文士的原因,他就连在读书上的能力都相当出众,大家都觉得他以后会成为一个了不得的家伙,或许是神父,或许是主教,哪怕是一个征战四方的大魔法师也说不定。”

    珍妮丝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可惜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啊……加入历史学院是个开端,但之后的事才是导致他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主要原因。”

    “为什么?”莎尔问,“师兄他以前真的很高傲吗?”

    “真的哦真的哦!”珍妮丝连忙表示自己没有撒谎,“以前他最经常说的话就是‘滚开’,还有‘别打扰我’。”

    说到这里珍妮丝的表情也有些黯淡下来:“就连我也被他这么说过。”

    “我没想到师兄以前会是这样的人,”莎尔想了想说,“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大哥哥。”

    “因为他遇见了对的人啊,”珍妮丝笑笑,“他对你们讲过吗?”

    “蒂娜学姐?”莎尔问。

    “没错,”珍妮丝的笑容里似乎出现了几分失落,“我就不多嘴了,以后你让他给你们讲吧,而且他和克莱得那个人渣结怨的原因也是因为蒂娜,如果他不愿意的话你们一定不要强求。”

    灰叶,克莱得,人渣,蒂娜。

    这四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情感大戏,一般是个女孩子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尖叫起来了。

    但莎尔只是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于是珍妮丝越来越怀疑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敬启,我的孩子。王都中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了些许大概,一切状况在我心中已经有了雏形,西泽那孩子以后可能还需要你多加照顾,罗德,我希望你作为兄长能给予西泽一些需要的帮助,这孩子一直很要强,和你完全是一个样子,他觉醒了魔力的这个消息对我而言确实是一种惊喜,他对魔力本来就很敏感,在制导能力方面也远超常人,我也听说了他加入历史学院的消息,事实上历史学院的近闻我也有所了解,西泽进入那样的学院应该是无奈之举……但我相信他能在那脱颖而出,有你的帮助,这孩子应该能成为合适的魔法师,至于莎尔,请你多加注意,那个姑娘应该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你的神父,诺尔斯。”

    翻开第二张白纸。

    “敬启,我的孩子。西泽居然会为了那个小姑娘孤身犯险,这不是他的作风,我几乎从没见过他会这么在意一个女性,除了他的母亲,不过既然没什么大事那就姑且算作平安,最近白石城很安宁,部分冻结的潮水已经开始解冻了,早春似乎就要到了,我希望你也能偶尔回来看看,带着西泽,我真想看看这孩子变成了怎样的一个人,有没有按照轮亥教义去生活,有没有成为我希望他成为的人……以上,罗德,你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你的神父,诺尔斯。”

    抽屉里还有两张一模一样的信纸,罗德伸手抚平手上两张信纸并将剩下的两张也拿了出来。

    “敬启,我的孩子。西泽竟然是新生测试第一名!?这简直大大出乎我的预料,我原本以为他能成为普通的魔法师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了,这样的结果即使由你来告知我我也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白石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间那些曾经欺辱过西泽或者对欺辱冷眼旁观以及暗自窃喜的孩子都说不出话来,弗纳德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和自己那喜欢八卦的妻子共进晚餐,看样子那位夫人又有不断的话题需要在妇人间分享了,纳拓他也很在意这件事,一直找我说那一千金币够不够用,我知道他其实慌的是以前曾经找我想认西泽做干儿子的事,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西泽确实有无尽的潜力,我和他昨晚在教堂内彻夜长谈,最终他带着一本轮亥教义走了,希望他能明白。你的神父,诺尔斯。”

    最后一张白纸是今天才到的,信使匆忙把这封信递到罗德手中之后就迅速骑在马上离开,转而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罗德展开那张白纸,再度开始阅读起来。

    “敬启,我的孩子。你说的东西我大概清楚了,除此之外,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不久以后我应该有一次离开白石城到王都的机会,我可以趁此机会去看看你们,罗德,希望到时候你们还在王都,因为我计算了一下,我到王都的时间大概刚好赶上这个学期的末尾,我有些担心西泽会不会因为表现优异而被学院征集去出些任务,还有,西泽其实早就可以进阶三阶神职者了,只是在战斗力上始终达不到标准,既然现在他有了这样的成绩,那三阶神职者的考核也应该轻而易举。罗德,一个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一个十七岁的执行人,我这一生也只见过西泽这一个而已,我们在见证一颗明星缓缓升起,他和你不一样,你选择成为一名士兵,而他则完全能在其他更加繁华的城市里成为一名神父乃至主教。你的神父,诺尔斯。”

    在看完这一封信的内容之后,罗德长长地松了口气,顺手把四封信纸全部塞到了一个准备好的信封里,信这种通讯方式实在太过缓慢,每次罗德都需要读读以前的信才能想起来自己到底对神父写了什么,这两个月以来罗德与神父只通信了四次,包括今天刚到的这封。

    对于魔法音讯而言,距离是阻碍这项技术最大的阻碍。

    即使是罗德这种阶位的存在也只能默默叹息。

    就在这时,几位教师说笑着走了进来,罗德想了想,还是把这信封塞回了抽屉里。

    有个教授注意到罗德,连忙凑过来说道:“罗德先生,你听说了吗?白色尖塔的消息!”

    “什么?没有,我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去,”罗德愣了一下,问,“什么消息?”

    “咱们学院有新生去白色尖塔注册登记魔法师身份,本来魔力储量只能定义为低阶魔法师,结果他施展出来达到中阶魔法师才能施展的二阶术法,搞得整个白色尖塔的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判断他的等阶……”男人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抢话道

    “更绝的还在后边啊,罗德先生,”抢话的人急忙说,“那个新生不仅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结果还要当场进行三阶神职者的考核!”

    说到这里罗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那个新生毫无疑问就是自家那个弟弟了,他连忙给抽屉上了锁,然后对着几个人问道:“现在考核还在进行中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罗德带着钥匙跑出门,在校库里骑上了自己的白马,朝着中城区北海边沿的白色尖塔赶去。

    “罗德,一个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一个十七岁的执行人,我这一生也只见过西泽这一个而已,我们在见证一颗明星缓缓升起。”

    罗德忽然在马上笑了起来,寒冷掠过鬓角,他呼出一口热气,跑过人群,在街道上大声地笑着:“历史,就此诞生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奇怪的组合

    “中阶魔法师也算是已经迈入了执行人的门槛,虽然是再低不过的标准……”灰发的中年男人拿着记录了西泽资料的整张白纸,抬起头打量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这个男孩,顿时心情有些复杂了起来,“你确定要加入王都的轮亥教会吗?要知道塞万这种繁华的城市危险是最多的,作为中阶魔法师,虽然考核难度是最低的,但以后的任务我害怕你会非常……”

    “再危险也不会有恶婆危险,”西泽还没有开口,克莱得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他掀开门帘,径直走进来,在房间里张望一番之后,他笑着,缓步走到男人身旁,看着面无表情的西泽,“而且就连古拉克都败在他的手里,我觉得他完全能胜任执行人这个职位。”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他有些捉摸不透克莱得的想法,更不明白后者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进来插一嘴,于是干脆直接说道:“克莱得,你没有理由在这里,更没有权力发言。”

    他轻轻捏着右手手腕上的一串银环,说:“司阀者就给我滚出去。”

    西泽看了男人一眼,这位中年男人是白色尖塔中三位五阶神职者之一,名叫劳尔,五阶神职者执事负责平时教会所有较为重要的事务,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神职者的考核与晋升。

    高阶神职者的权威真是让人惊讶,因为克莱得虽然只是个一阶司阀者,但他的背后可是一整个辛福斯家族。

    劳尔却直接对他说让他滚出去。

    这就是高阶神职者自带的一股傲然,即使是克莱得这样的家伙也只能在这时咬着牙躬身离开。

    在门发出一声难听的吱呀声被关上之后,劳尔转过头来,再度看向西泽,他身上的教袍与珍妮丝身上的白色教袍不同,而是隐隐透着华贵的淡金色,丝线泛出光华,袍角边沿看起来明亮如朝阳,似乎燃着不灭的白炽火焰。

    房间里灯器透亮,散发着温和的暖色光,劳尔在经过了一开始的震惊与克莱得的风波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坐回椅子上,再度开始打量起来手里的那张资料

    “你真的确定吗?”

    “确定,”西泽几乎没有迟疑地说。

    劳尔执事抓了抓短短的胡须,忍不住发问道:“你真的不怕以后分配到什么很难的任务?别人可能听信了很多谣言以为你是自己逃出了恶婆魔窟,可我们这里对于你的记录可是清清楚楚。”

    劳尔耸了耸肩:“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西泽笑了一下,丝丝黑色的短发垂在眼前,他说:“我只是想取巧一次。”

    “取巧?”劳尔愣了一下,然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对中阶魔法师准备的执行人考核吗?”

    西泽点了点头:“我感觉最低难度的三阶神职者考核我应该能通过。”

    “就因为这?你真的不怕任务超出你的能力范围啊,”劳尔对面前这固执的孩子有些无奈了,“你知道执行人意味着什么吗?”

    “我已经是经史官了,”西泽说,“我对执行人一清二楚。”

    “你这副语气,难道是肯定自己能通过考核?”

    “我有把握,”西泽摊手道,“而且我最大的机会应该就是现在。”

    “为什么?资料上显示你在刚入学时可是个魔法天赋为零的普通人,而现在你已经成为了中阶魔法师,”劳尔问,“别人需要花费十年以上才能到达的阶位,你只花了两个月,对这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西泽托着下巴想了想,顺手捏住袖口的一枚黑色扣子,时间在思考中一点点过去,最终他无奈地开口道:“没有。”

    “没有?”劳尔说,“你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可要在意一下你的力量是不是来自某些奇怪的地方了。”

    西泽注意到这位执事一直瘫着的脊背悄然挺直了几分,他似乎真的很在意西泽这以突飞猛进形容都显得有些无力的进步速度。

    硬要说的话这是爆炸。

    西泽看着劳尔,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的入学测试结果有误,这可以拿来解释吗?”

    劳尔听到这话后满脸冷漠,但他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勉强同意考核吧。”

    话音刚落,他又将手上的那张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然后发出一声惊疑的叹息:“唉?”

    他对西泽问道:“你才十七岁?”

    “是的,”西泽看着劳尔脸上越来越浓郁的诧异,感觉意外得有趣,“明年才会成人。”

    “这也太奇怪了!”劳尔用力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我还以为进行三阶考核的肯定是一些成熟的家伙,为什么会是一个孩子啊?!”

    西泽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劳尔哑然,只好摆摆手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教袍的领口与袖角,直至一串带着灰鹰徽记的项链垂在胸前之后他才开口对西泽说:“跟我来吧,年轻人,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在做什么。”

    他走了几步,走到门前,然后再度转过头来对西泽说:“我们在创造一个记录,往大了说甚至是历史。”

    西泽看见这个中年男人的眼里泛出一抹奇异的色彩,那是一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形容的表情,也许是惊诧,也许是满足,也许是在想象到某些有趣的事,他握紧右手,然后逐渐笑了起来:“十七岁的经史官,甚至执行人,真不知道该感谢谁给我们白色尖塔带来了这样的惊喜。”

    “感谢养育我的诺尔斯神父吧,”西泽认真地回答道,“是他让我成为了神职者。”

    “也许不止,”劳尔说,“也许你的家人也希望你能加入轮亥,成为轮亥的一份子。”

    西泽没有说话。

    他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不是的。

    他深深地明白着一件事,如果自己的父亲看见自己加入轮亥教会并成为三阶神职者,他应该会直接杀了自己。

    伦瑟对轮亥的抗拒举世皆知。

    西泽心想:“幸好他死了。”

    二人走在冗长的走廊里,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门前,劳尔停了下来,门上没有门牌也没有其他能表明身份的东西,西泽也不知道劳尔是如何辨别清楚这些房间的。

    “考核很简单,正如你所了解的,中阶魔法师的三阶神职者考核最为简单,”劳尔带着西泽缓缓步入这间屋子,进入之后西泽才发现这整间屋子完全是仿照了某个教室,黑色的写字板,一米多高的木质讲台,九张桌子以三列三排的格式罗列在一起,这里看上去很久没有进过人了,灰尘落满地面,每一张桌子上都铺着一层老旧的布料,劳尔挥手,一阵微风浮动,扫净了凳子上的灰尘,他示意西泽坐下,在西泽怀着疑惑坐在凳子上以后,劳尔执事才再度开口,继续说道,“你应当明白,作为神职者,侍奉神明的决心必不能有半点虚假,对于三阶以上的神职者,其实他们应该才最能担得起这个称呼。”

    他捻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精致的一行白字【轮亥信徒】。

    “你要明白,轮亥能在五十年间兴盛不衰,凭借的不止是轮亥诸神本身,”劳尔说,“我们人类自身在其中起到的力量也不可忽视。”

    “也就是说?”西泽问。

    “也就是说,你的考核是决心,”劳尔说,“在考核中轮亥的神力会短暂贯穿你的全身,你会经受一些幻觉,那些幻觉可能是你的真实经历,亦或者是你不知何时做的一场噩梦,你需要做的便是怀着虔诚从中脱身,轮亥神话中有个典故,第一位受洗者多梅甘尔捧着心中的轮亥圣火在地狱中走过,路边的恶魔与食人鬼看着他只能眼红,却全然不敢扑杀过来。”

    劳尔将一张白纸递到西泽手里,白纸上还卡着一只钢笔。

    “你将直面最真实的自己,你放心,一切都是你的**我们不会试着洞察,我们只需要得到最后的结果,”劳尔说,“因此我们也将知道刚刚在大厅里的那个西泽到底是虚假之物,还是真情实意。”

    他话音落下,一阵氤氲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西泽愣住,看着周围渐渐消失的景象,先是微笑的劳尔被掩埋在了源源不断的白气里,然后是黑板,紧接着是周围的课桌,直至最后,西泽抬起自己的双手,他看着自己从袖角开始,小拇指缓缓融进绵密的白气里,白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托住了西泽的后背,而后收缩,短暂的一刹那,西泽在一阵窒息中挣扎着站起,向后退了几步,而后完全瘫倒在了原地,眼前昏黑,就在这时有什么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塞万那边怎么样?”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还好,”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光是听到这说话的腔调和语气就能想象这人究竟有多么的沧桑,“一切都按着正常的计划进行。”

    “那我就放心了,”男人的声音渐渐靠近,一道阴影笼罩在西泽的眼前,“这个孩子以后将成为一位伟大的帝王,去顶替我的位置,抵御世间最为恐怖也最为光明的存在。”

    “过来看看你的弟弟吧,厄洛丝,”男人的语气有些冷漠,但他还是开口说道,“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女孩的脚步声响起,直至此时,浑然的漆黑才从西泽眼前消失他终于竭力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天花板。

    然后一张小女孩的脸进入了视线。

    她冷冷地看着西泽,但眸子里却流露出止不尽的好奇,在和西泽互相对视好久之后,她才忍不住伸出右手的食指,碰了碰西泽的手掌。

    西泽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食指。

    这便是很久以前,一对姐弟最初的相遇。

    “轮亥教会的人也不过如此,”白色尖塔中,五层顶楼之上,一身黑袍的男人对身旁同样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孩说道,“口口声声说着**之类,其实还是在尝试偷窥皇子他的记忆。”

    女孩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把整个身子罩在黑色的斗篷底下,像是懒得和黑袍接触似的。

    “不过皇子他也不是当初单纯的那个孩子了,”黑袍看着房间里盯着一面漆黑的镜子正满脸疑惑的劳尔,笑了笑说,“用蔷薇花里的雷元素保护自己的思维之海,干扰所有试着窥探自己想法的道具,也许该说不愧是他?”

    女孩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在看到女孩这番动作之后黑袍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怎么了怎么了?什么表情啊?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不就上次没控制住把你打了一顿吗?之后我也好好道歉还带你去吃烤肉了,连监视西泽都没干!”

    他嗷嗷道:“别生气了好不好,理理我好不好?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尴尬的好不好?”

    女孩悄悄地转过了身子。

    此时附近的一个男人走上前来,他端着一杯青绿的酒水,对黑袍微笑着示意:“幸会,你也是高阶神职者对吧?不然可没有资格来到五楼。”

    “算不上高阶,”黑袍甩了甩斗篷下的袖子,让对方不经意间看见了一抹金色,“一个跑腿的而已。”

    男人眼睛一亮,态度更加恭敬起来:“原来是教团使者大人。”

    “我不喜欢说话,你能退下吗?”黑袍冷冷地说。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男人完全没有感觉被冒犯的意思,反而连忙低头鞠躬地离开了,并在一路上告诫了其他人,让他们不要靠近这位教团使者大人。

    “你明明说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尴尬的,”就在黑袍再度趴在栏杆上时,女孩小声地开口说道。

    黑袍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拍拍胸脯说:那是对外人,你看我对外人哪像这时候这么平易近人过啊,是不?”

    女孩褪下斗篷的兜帽,露出清纯可爱的小脸,她看着黑袍,认真地说:“以后请控制好你自己,可以吗?我的同类。”

    “能被你称作同类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感觉幸福还是不幸……”黑袍微笑着说,“不过以后我会注意的。”

    女孩默默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将自己的视线投进了男孩的梦魇之中,男孩认真的防备对于另一个真正强大的灵魂而言还是太过脆弱。

    “话说,”黑袍挠挠头说,“你是不是越来越像人类了?”

    “我多少也在外面呆了不少时间。”

    “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说话了。”

    “你在生气?”

    “没有。”

    “这不果然是在生气嘛……”

    于是,便是这样一对奇怪的组合。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久远过去

    “我降生之时,天上地下都是水,暴风刮破了我们草屋的稻草顶,整个地面的水能漫到母亲的脚踝,”厄洛丝轻声地说,“母亲说我会带来厄运,把我关在黑暗的地窖里,我在地窖里生活了足足一年,每天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能见到阳光,所以身体虚弱得几乎风一吹就要倒下。”

    她说:“这是导致我体虚的主要原因,那时的我一度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么过去了,直到某一天,一个陌生的男人用手撕开了地窖的胶泥封口,他没有走门,而是直接就这样从上面挖进来了,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之后把我抱出了地窖。”

    目光凝在远处的海面上,厄洛丝看着潮起潮落,白色的海鸟扑打着翅膀精准地叼起游鱼,丝丝鲜红在海面上蔓延开来,但她为此光景却感到开心。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母亲。”

    她看着西泽,说:“这具身体一开始已经千疮百孔了,我曾经一度虚弱到连吃饭都动不了手,后来他带我去了很多地方,艾泽兰斯,锡兰,教皇国,甚至东方的某些国家,最终教皇国给我受洗,轮亥的力量治愈了我,我才能变成如今这样的正常人。”

    西泽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他和厄洛丝一起坐在北海附近的山崖上,身后是一片丛林,山下是丛生的尖锐石柱,二人就坐在这样的山崖边上,厄洛丝只需要稍微动手就能把这个日后对自己威胁巨大的孩子给排除掉。

    但她没有这么做。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对吧?”厄洛丝笑着抓住西泽的小手。

    “是父亲吧,”西泽说,虽然只是个四岁孩童,但他此时已经开始被关进瑞森家了,只有偶尔厄洛丝来的时候才能把他带出来游玩,“父亲,伦瑟。”

    他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像是婴孩的牙牙学语。

    “是哦!”厄洛丝一脸兴奋地说道,“是父亲!所以你知道吗?这世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父亲了,是他把我从那个女人的手里解救出来,带我满世界求医,是他救了我,给了我现在的人生,不然我可能已经死在那个女人的手里了。”

    西泽迟疑了一下,问道:“那第二喜欢的是谁?”

    “诶?第二喜欢的吗?”厄洛丝右手食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目光在西泽和北海上游荡了许久,最终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满脸慈爱地揉了揉西泽的小脑袋,“抱歉,果然还是骗不了自己。”

    她收回手掌,放到背后按住地面,支撑着自己爬起身来:“我第二喜欢的,果然还是轮亥。”

    厄洛丝转过身来,身影将阳光完全挡在身后,她咧开嘴,开朗地笑着:“因为是轮亥救了我。”

    也许这就是她喜欢轮亥的开始。

    西泽犹豫着,点了点头:“我也……我以后也会成为轮亥的神职者,姐姐。”

    在听到西泽的这番话后厄洛丝欣喜地俯下身亲了他一口,然后雀跃着往四周跳了两步,就在下一刻,光景变换,女孩欢欣的身影被揉进扭曲的空间里,西泽看着世界一点点破碎,化作无形的空气。

    然后新的天幕浮现出来。

    西泽站在苹果树下。

    他仰望着满树通红的果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连忙擦了擦嘴角,转过头,地面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那是一颗红透的熟苹果。

    一个女孩正手忙脚乱地四处抓拿着,她的怀里有两颗苹果,西泽捡起脚下的那颗,她见到这一幕,眼睛顿时发出奇异的光彩:“你好!那是我的!”

    “这个?”西泽虽然很想咬下去一口,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在将苹果递给对方,看着女孩脸上露出可人的微笑之后他问道,“你拿着这些做什么?”

    “这些苹果?”女孩笑着说,“父亲说皇子殿下在院子里待着看到那棵苹果树肯定会想吃苹果,就让我拿了一些过来,对了,你有见到皇子殿下吗?”

    于是西泽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那颗苹果还给女孩。

    女孩一头金发。

    晶蓝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很熟悉,但想不起来。

    西泽试着说些什么,可嘴巴却不听使唤。

    “你喜欢轮亥吗?”女孩看着他这副怪异的模样,有些懊恼地问道,“你看上去很想吃的样子,那你喜欢轮亥吗?喜欢的话我就可以给你一颗……”

    “喜……”西泽挣扎着,可思绪却径直融进了此刻的场景,于是他说道

    “喜欢。”

    劳尔看着黑色的镜面,渐渐意识到了情况可能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以为西泽是个不可多见的天才,来自白石城,从小在神父的教育下成长,能有如今的成就倒也算不上离奇。

    他不知道自己手中的资料是从西泽五岁起开始记录的。

    西泽五岁之前的生涯是全然的空白。

    三阶神职者的决心考核说白了就是找到考核者生命里与轮亥相交的地方,并以如今的姿态再度进行一次拷问,人类与轮亥从来都不是平行线,而是持续并必然持续相交的两条延伸线,

    轮亥如一道茧,将人类牢牢地包裹其中,人类在茧中行走,却从未察觉有什么不对。

    劳尔执事思考了一下,叫来了自己的助手,对他吩咐道:“去莱茵河,找负责人要一份这个孩子的资料。”

    祭礼师点了点头,但就在这时,一道风吹进了窗户,劳尔察觉到了什么,就在下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外面的走廊。

    那个东西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直至某一刻,一个重物靠在门上,直接把房间的门推开。

    “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劳尔执事,”一个男人打着哈欠,出现在了房间中,那副倚着房门的样子看上去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说真的,那孩子不是你能查清的。”

    “你是……”劳尔皱了皱眉,直至看清了男人衣服表面挂着的几枚勋章才明白过来

    “男爵?”

    罗德抚了抚肩上的灰尘,无奈地叹气道:“看样子还没来晚,我还能赶上自己的学生成为三阶神职者,这可真是历史性的一刻啊劳尔执事。”

    “你的学生?”劳尔愣了愣,“那个西泽瑞安?”

    “说的对,”罗德随手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我是他的礼仪指导,虽然这孩子完全不需要我去教授他一些贵族礼仪罢了。”

    “你说的白费功夫是什么意思?”劳尔问道。

    “怎么说呢?”罗德打了个哈欠,在认真构思了一番之后再度开口道,“那孩子的信息在莱茵河里的等级是羽龛,是全黑的涂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拍着桌子说:“不要去了解西泽,学院的几位学院长都去过莱茵河了,我劝你放弃。”

    劳尔盯着罗德,沉声说道:“那我要如何去判断西泽三阶考核的成败呢?”

    罗德毫不在意,他端正了坐姿,浑身的气氛顿时一变,就像不怒自威的金刚。

    “这就交给轮亥吧,”罗德说,“他对轮亥的态度将说明一切。”

余烬前传后续,混沌时代之前

    列车喷吐着蒸汽从远方的铁轨上驶来。

    月台,人们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地投向正站在月台中央的两名骑士。

    尽管装束是普通的骑士,但这两个家伙未免看起来太无骑士的素养随意地依靠柱子,两条腿交叉地站着,将骑士头盔拿在手里转圈玩,佩剑反着挂在腰间,而且谈话时有说有笑。看样貌,这两个家伙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大概是被哪些世家送进军队的年轻后辈吧。在伊斯科,这种没有什么能力的年轻骑士私下里被人们戏称为“家养骑士”。而需要这两个“家养骑士”来迎接的一定是家里的大人物吧。

    此时列车轰鸣着驶进了站台,这两个年轻人的模样和气质忽然变了,头盔被稳稳地戴在脑袋上,佩剑回到原来的位置,身体如长矛般笔直地扎在地上,看起来严肃而庄重。

    如果说刚刚的他们是随性任意的世家子弟,那么现在的他们就是完完全全的扈从骑士了。

    脸变得真快,有人无奈地笑笑。不过有什么用呢,老人家就吃这一套嘛,当自己的孩子或者孩子的孩子穿着铁甲携着铁剑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问好,谁能不愉悦呢?

    白色的气体伴随着车门的打开喷涌而出,那是浓厚的蒸汽。

    乘客们一边抱怨着旅途的不愉快一边秩序井然地走下列车,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熟悉的面孔。

    所有人都在好奇那两个世家骑士迎接的人是谁,不过人们大都等不了多久便和亲友陆续离开,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少,只有那两个骑士保持屹立不动,仿佛塑像。

    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们一直没有等到那两名骑士在等待的人,也许他们只是来开个玩笑?亦或者他们居然记错了时间?

    偌大的站台在这时显得十分空旷,那两个骑士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态。

    “sozahr?”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

    “lelosama。”两个骑士恭恭敬敬地回答。

    声音的主人自列车内缓步走出,那居然是一个女孩。如果先前那些人还在,不知道看到这个女孩时会是什么感受。

    “辛苦你们了。”女孩说。

    “为殿下辛劳是我们的荣耀。”他们一只腿跪下,对女孩行礼。

    “他们准备好了吗?入学所用的道具,军队,以及武器。”

    “全部准备完毕。”骑士们站起身来。

    “那就走吧。”女孩的食指不经意间绕上了垂下的发丝。

    骑士们带着女孩走出站台,在站台外有一套带着马匹的车具,车夫正坐在驾驶位,无聊地玩弄着指间的烟草。这在伊斯科是极为少见的,由于蒸汽技术的普及,伊斯科的交通工具已经被蒸汽驱动的四轮马车以及二轮机车所取代,一般来说只有高等级的贵族才会使用这种较为传统的马车。

    “上个时代的遗物。”坐上马车之后,女孩说。

    “还请您忍耐,”骑士们坐到拴在马车两侧的白马上,“沃尔特大人认为越是引人瞩目的交通工具,越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随便他好了,”她看向窗外一片繁华的街道,“反正,事实也不会改变。”

    列车依然稳稳地停在轨道上,这是十分古怪的情况,因为列车规定的最大停留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可现在它已经停了三十分钟有余。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的男孩缓缓从车门处走下。他好像没有携带什么行李,穿了黑色的西服,领口处系了一个白色蓝边领巾,露出其中的白衬衫,穿着黑色的方口皮鞋,他的头发居然也是黑色,让人感觉异常。

    又一个女孩紧随其后,这个女孩一出现便让人眼前一亮,亮丽如火焰的白金头发,雪色的皮肤,穿着白色的上衣和长裙,长裙的腰间镶嵌着璀璨的水钻。

    这辆列车在他们下去之后便再次启动原来这辆车一直是在等待他们,如果他们不离开这辆列车,这辆列车也不会启动。

    男孩前端的黑发垂下,仿佛是想掩饰那双藏着悲伤的金色眼睛。

    他向前走去,女孩拿起身后的小型行李箱,紧紧跟了上来。他回头看向女孩,女孩和那双奇异的金色眼睛对视,却没有说什么。

    “终于,都走了。”列车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是在说那个大小姐一样的女孩还是这两个站台上的少年少女。

    教务长站在学院大门外,他弹走落在肩上的粉色花瓣,不时地低下头去查看右手上的腕表,仿佛是在等待一场约会的对象。

    他的口袋里放着两张白纸,上面印写了三名新生的姓名性别年龄身高血型家世背景,以及他们的相片。其中有两个来自大不列颠的孩子,大不列颠的孩子都很难管教。

    马路上,蒸汽驱动的四轮机车与马车行人来来往往,学院门前,两棵樱树一左一右,在各自的石坛中茂盛生长。它们在这里度过了五年的时光,正值春季,樱花怒放,昨夜的伊斯科下了一场小雨,打落了无数花朵。

    花瓣散落一地,如同花朵编织的地毯。

    一辆马车精准地停在教务长面前的路边。

    “居然是马车?”教务长心想,“果然是贵族吗?同样的距离,马车可要比蒸汽机车贵上一半啊。”

    先下车的是一身黑衣的少年,很普通的打扮,而且前额的留海遮住了半张脸,气质阴沉,放到任何一个餐厅大概都会被误认为是新来的侍者。

    接下来的白衣女孩倒是让他有了些惊艳的感觉。

    但是当他看到女孩手里那算不上大的行李箱时,第一次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疑惑。

    这两个孩子……是什么关系?主仆吗?他想不通。

    教务长先把心里的疑问放下,开始等待二人来到自己面前,谦卑地向他请教“这里是王立机械学院吗”,毕竟王立机械学院可不是那种会在门前摆上名牌的低级学院。

    下一秒二人笔直地穿过了他。

    教务长的嘴角弯了弯,最终还是放弃了呵斥,虽然被无视的感觉并不愉快。

    穿过大门之后是一段走廊,很宽,很广,两边用油画和壁雕装饰着,天花板上也用颜料涂上了一副“上帝与天使与恶魔”的壁画。

    壁画的上半部分,光芒万丈的上帝身边伴随着无数白色的天使,天使们吹奏着银色的竖笛与金色的竖琴,似乎是在为某人庆生,而下半部分则是在紫黑色的地狱中,恶魔狰狞地无声大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特意去看任何装饰品,而是笔直地走向走廊尽头。

    “是教堂。”终于,男孩说,不知道是在对女孩感慨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们走出了通道,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是一座美丽的花园,花园之后是一栋宏伟的教堂。

    女孩没有说话。

    “斯里兰卡独立国,伊斯科王城,王立机械学院……”男孩无声地笑笑,如刚刚壁画上的恶魔一般,“终于到了啊。”

    女孩依然沉默。

    “伊泽尔萨维,莲娜拉瑟,”教务长从他们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我说的对吗?”

    伊泽尔点了点头,名叫莲娜的女孩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站在伊泽尔身后,就像一个孩子。

    “二位在来时的路上,应该对本学院有了一些了解,”教务长顿了顿,发现二人没有一点表示,于是继续说,“我是教务长麦克斯,请跟着我到宿舍参观一下。”

    一直沉默的女孩在这时终于发出了声音:“能让我们住在一起吗?”

    麦克斯为这个荒唐的问题惊讶起来,他以为这个女孩从未上过学,毕竟这种从小被族中教师教导的大小姐也不是很少见。就在他准备向她解释时,他发觉到,一双慑人的黄金瞳,正在直视自己的双眼。

    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这个女孩竟然有着一双与男孩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睛!这双眼睛在男孩身上显得漠然,慵懒以及怠惰。但在女孩身上,这双眼瞳竟威严恐怖如一条巨龙在凝视它的敌人。

    刹那间,麦克斯的脑海一片空白,忽然,他明白了,莲娜不是不明白规则,而是在尝试打破它!

    伊泽尔无声地看了看呆滞的教务长,最终还是对她说:“莲,不要这么对教务长。”

    听到伊泽尔的话,莲娜的眼帘掩了下来,修长的睫毛和刘海遮住了那双令人恐惧的眼睛。

    麦克斯顿时觉得身体一松,差点瘫倒在地上,站稳身子之后,他拿出一条白底蓝边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涩地笑了一下:“当然不能。”

    果然,来自大不列颠的孩子都很难管教。他心中默默地叹气。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阶与灯塔

    西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间装饰风格和教室一模一样的房间,三排三列摆放的桌椅,讲台上摆放着一米高的讲桌,黑板上被擦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留下,他动了动身子,一阵类似瘫软的感觉从身体内部一下子迸发出来,几乎无法反抗地,他一下子坐了回去,肩膀也发出一阵沉闷的酸痛。

    “你醒了?”西泽望向声音的源头,却发现那来自讲桌之后,就在这时,一个男人慢慢从木质桌台后面站了起来,他转过身,露出一张饱受折磨直到最后变得漠然的脸劳尔执事。

    “劳尔先生?”西泽试着动动身子,终于那股酸痛感开始散去,大概只是趴着睡了太久的后遗症,马上就会恢复过来,他忍不住甩了甩手,对劳尔问道,“考核持续了多久?”

    “这个……”劳尔悄悄收起了一面镜子,开口说,“外面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虽然罗德已经告诫过他,但劳尔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他以为镜面照映不出西泽的考核场景是因为离得太远信号不好的关系,于是干脆从房间里带着镜子跑出来,结果就算来到房间里这镜面也是一样黑暗,照不出来任何东西。

    “黄昏时分了……”西泽愣了一下,脑海里莫名回忆起来之前在卫斯理家时自己所想起来的那句话黄昏,既不是夜晚也不是白天,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传说中可能会遇到非人之物的时候。

    他摇摇头,连忙对劳尔问道:“我的师兄和……”

    在即将说到莎尔时西泽却没能发出声音,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清楚莎尔对自己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是妹妹?是同学?

    好像都不太对,虽然都是可以用来替代的称呼,但他总感觉这两个词并不能完美形容二人的关系。

    “他们两个都在外面等着你,”劳尔将镜子放到讲桌的桌面上,压住那层蓝色的布料,此时那面镜子已经完全恢复常态了,镜面正对着西泽,男孩看着镜中倒映出的自己,那是一个额头满是汗滴沾湿了刘海和额发的陌生人,劳尔看着西泽,顺手递来了一份毛巾,示意他擦擦脸,“放心,不用焦急,你只是在这个房间里类似睡着了一样,学生在课堂上睡着的时候出点汗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他说的就像自己做过一样。

    劳尔执事很明显也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似乎暴露了什么,连忙举起右手搭在嘴前,微微咳嗽一声,然后说道:“恭喜你了,孩子。”

    他说:“轮亥神像昭然了你的回答,你从小直到现在都是无可挑剔的轮亥信徒,在无数次选择中你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轮亥这边。”

    劳尔放下右手,欣慰地笑道:“恭喜你,西泽瑞安,从今以后,你便是白色尖塔认证的执行人,你的信息将被我们送至上城区的轮亥教会总部,并告知天下,有一位年轻的三阶神职者在王都诞生了,希望你能同意。”

    西泽被这一连串话搞得有些发懵,记忆里那些错乱的事务还没有被他完全理清,他直到现在都没能回忆起那个递给自己苹果的女孩到底是谁。

    也许是安蕾?

    还是说……莎尔?

    她们二人是完全一样的金发蓝瞳,长相也非常相似,更何况是幼时,西泽一时间完全无法辨别出来。

    “你是默认了吗?”劳尔说。

    “默认……什么?”西泽茫然地问。

    “记忆混乱也是正常的,”劳尔笑了笑道,“毕竟那是相当久远的回忆了,从小到大,你所有与轮亥相交的选择,一般人会一半站在轮亥那边,一半站在另一边,而你西泽瑞安,却是完完全全地选择了轮亥。”

    他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终于平息了胸腔里那一抹消不去的震撼,他说:“你是真正的神职者,西泽。”

    劳尔认真地说:“你是天生的神职者,我将引荐你加入皇室魔法师协会,皇室那边会欢迎你的,我听说你是圣学院新生测试的第一名,那个转学院的名额我希望你能用到你自己身上,因为你只有在神学院才能得到足够的资源成长……”

    西泽一直都没有说话,劳尔执事从喋喋不休中醒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谢谢您,执事,”西泽抬起头说,“我明白你的好意。”

    劳尔看着这个脸上满是固执的孩子,忽然想起了这副表情自己是不是在哪里,或者哪个人身上见过?

    只是轻微地回忆而已,那个人影就这样从心底浮了出来。

    “达里瓦尔……”劳尔执事念出了这个似乎已经被不少人遗忘的名字,“这个孩子真像你。”

    “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西泽揉了揉尚且没有回过神来的脑袋,“已经是三阶神职者了吗?”

    “考核早就完成了,这句话我也说过了,孩子,”劳尔说,“你站在了轮亥这边,那么轮亥也会站在你这边,因为神明总是平等的。”

    这是神职者们心照不宣的最大谎言,但他们却又总是会提起这句话。

    因为神明需要平等。

    “现在你是最年轻的执行人了,”劳尔说,“欢迎你的加入,现在只要你一个点头,你成为三阶神职者的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塞万,紧接着是整个轮亥,而后是整个西方,可能连教皇国都会为你震动。”

    “如果我不同意呢?”西泽问。

    “你依旧是三阶神职者,只不过这则消息会被我们压下来,只有能知道这则消息的人才能知道这则消息,”劳尔执事说,“你选择哪个?”

    一夜成名,让整个世界都为自己震动,还是选择归于平凡,继续当一介学生,只是让高层那些手握权力的人知道自己的消息。

    西泽几乎不用考虑。

    入夜,余烬之国,漆泽,塞万。

    码头上灯塔的汽灯如一柄笔直的利剑,旋转着切割黑暗,在切到距离码头最近的一片海峡时,一个远远看去完全是浑然一大片漆黑的剪影出现在了光里。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远处的海平线上晃动着,还有一个绿色与红色交杂闪烁的光点,如果这片剪影是一位经验老练的水手,那么他一定能明白海上的那是什么。

    那是一艘钢铁巨轮。

    自从恶婆死去之后码头比以前鲜活了许多,可毕竟现在是午夜,码头上人少倒也正常。

    当汽灯再度将黑暗切割开来,浓重的光撒在剪影身上时,剪影动了动身子,他挥动苍白的右手,将身上的披风调整了一下,而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透过暮色眼镜的镜片眺望海面,海面如一窝半沸腾的热水般不安地起伏,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海面空空荡荡,只有白炽色的灯光烙下的圆形刺眼光斑。

    忽然一只鸽子落在他的肩上,他斜过眼睛,盯着鸽子血红的瞳孔,然后从这只落单宠物的脚上拿下了一则卷起来的信纸。

    他将白纸铺开,潦草地浏览了一遍,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天才啊……”男人揉了揉镜片,露出脸上一道深至皮肉的疤痕,“被捧得越高的天才,摔得也会越惨吧。”

前传练笔,最近状态越来越差了,十月份不拿全勤

    昏黄色的天空下,庄园上的风车磨坊,打开的壁橱露出一条幽深的隧道,伊泽尔仿佛是一道游魂,寻着前世的记忆游走,大脑依稀记得这里曾经来过,但是却又模糊。

    视野突然间断掉,新的画面一幅幅涌入,充斥了他的大脑鲜红的血液流在灰色的地面上,孩子哭喊着什么,断掉手臂的木偶被女孩抓在手里,银色的餐刀闪着诡异的光,切开了某人的胸口把心脏挖出。

    破碎!破碎。破碎……

    “又是废品吗,啧啧啧,可怜,”那个陌生的声音对什么东西说,“亏你还是……”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也听不清楚,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束缚了他,他的耳朵,他的身体,他的意识,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不是物理性质的束缚,那个东西控制了他的意识,让他难以生出反抗的念头。

    忽然间,好像是脑海中的什么东西断掉了,但又无比自由。他愤怒地甩开胳膊,木床猛地倒塌,连接他与输血机的胶管断开在地上,巨大的力度使得细针在他的皮肤上划开了一个口子,血从其中渗出,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我……不是……”他张开嘴,竭力地发出几个音节。

    眼前忽然一亮。

    “让全体机密执刑处的我们热烈欢迎雪舞者的加入!”高台上,一个带着眼罩的男人举起一个机甲的胳膊,高台下数以百计的男女开始疯狂地尖叫。

    阳光刺眼,伊泽尔感到一阵眩晕,他好像是台下的某个人,正用羡慕和崇拜的目光看着那件机甲,他又像是那件机甲里的人,失落又迷茫地看着台下的观众,忽然间他又到了空中,如上帝般俯瞰这些狂热的蝼蚁,但是最终他又深深陷进黑暗。

    脚下地面松软,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并会往下陷入,他好像是站在雪上,耳畔有飓风,他听不到什么异样的声音,但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东西他感觉到恐惧有什么怪物,有什么危险!像毒蛇一样不断地逼近!

    来了!他沉重地挥动右手,好像手上拿着一柄宽剑。

    钢铁与钢铁的剧烈碰撞使他手掌发麻,一丝火花亮起,他的思维仿佛也变得麻木他看到了怪物的真容。

    “你是,我?”雪崩如潮水,淹没了眼前的世界。

    黑暗中,伊泽尔从床上坐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瘦削的背上有着几道显眼的疤痕,这是一具有些单薄的身体。他摇了摇头,梦中的场景此刻正如同疾驰的列车般在他脑海中闪过,这趟记忆之旅的终点是虚无,他必须竭力才能看清每一副场景,他拼命地想要记住这场梦境,却只是徒劳。

    列车到了终点大脑停止运作,伊泽尔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什么。

    房间里的黑汞灯静静燃着没有温度的火,他透过火光拿起了枕边的腕表。

    “一点……”他如同逃过什么劫难般全身瘫软地倒在了床上,大口喘息起来。

    虽然距离自己选的课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但伊泽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了。

    “希望不要每天都做这样的噩梦啊……”他呢喃,挣扎着起身走向浴室的方向,黑汞灯还在静静地亮着。

    “不能再让那东西吃下去了,再吃下去,它就要饱了。”

    “计划已经准备完毕,余国残渣们正在准备行动,我告诉他们那东西是导致他们国家灭亡的关键道具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准备计划了,可笑。”

    “只怕事态会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我们应做好两手准备。”

    “放心啦,二手准备这种东西,我怎么会忘呢?”

    “那就好。”

    “对了审判长,关于之前袭击院长的那两名内奸已经有了踪迹。”

    “继续追查,动了审判区的人,就让他们拿命来偿还罪恶。”

    “还有一件事,院长从东方回来之后带来了一个孩子。”

    “孩子?记录一下,没找到米迦勒也是个有人情的家伙。”

    “好的,那孩子是东方人,名字是林。”

    伊泽尔打开窗户,植株间弥漫水汽的空气让他的精神稍微好了些。

    阳光透过水汽,化作七色的光。

    他推开门,莱茵的门还是半掩着。

    他本想敲门问好,可是仔细想来二人的关系还没有达到那么好的程度,所以还是算了,就在这时莱茵推开了门。

    看到伊泽尔时他的神情有一丝的惊讶,可就在下一刻他就扯出了一个牵强的微笑:“早,早上好啊萨维同学,是感冒了吗?脸色不太好哦。”

    很古怪,但又说不出。

    伊泽尔点了点头,感觉莱茵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说不上面如死灰,但也差不了多少。

    “你的脸色也不怎样,”伊泽尔说,“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虽然这么说了,但是一回来就倒在床上的人又能知道什么呢。

    “不!没什么!萨维同学!”莱茵的反应出人意料的紧张,让伊泽尔皱了皱眉。

    但是和他无关,他来这里不是为了交什么朋友,人际关系这种东西哪怕只有莲娜一人也好。

    所以他摇了摇头便走下了楼梯。

    莲娜在铁门外等着他。

    “早安,”莲娜双手相交着放在小腹上,颔首,“今天,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从离开大不列颠开始,这是她第一次说一句这么长的话。伊泽尔忽然有些感动,居然有这样一个女孩,愿意抛弃家族,陪着他远离故土,来到完全陌生的国家。

    “早安,莲娜,”伊泽尔说,“我爱你。”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呢?”来不及看到莲娜的反应,一个熟悉的女声就在她的身后响起,伊泽尔看到了叶卡。

    “互相问候早安,叶卡同学。”伊泽尔说。

    “哦?在大不列颠,难道‘我爱你’这种话和‘早安’一样随意吗?”叶卡的语气分不清是好奇还是怪罪。

    莲娜没有说话,雪白的俏脸微红。

    伊泽尔笑了笑,只是转身示意莲娜该走了,堪堪反应过来的莲娜赶紧跟上。

    一条小尾巴却悄悄跟上了二人,因为莲娜跟在伊泽尔右手边,叶卡就只好跟在左边,说:“虽然昨天就猜到你们的关系了,但我真没想到这么好猜啊。”

    伊泽尔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莲娜的脑袋。

    斯里兰卡的伊斯科是个好地方,他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从一块冷硬的干冰变成了缓缓融化的冰块。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三观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人也许是某种意义上的怪物。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伊泽尔尝试着开玩笑,也许这才是他最初的人格,一个少年,一个男孩。伊斯科是个好地方,让他回到了九岁。

    “唔,情侣?还是婚约者?”叶卡一副很认真在思考的模样。

    “都不是。”出乎意料的回答,他说。

    “是一起长大的人,还有”他看了看莲娜,“公主与骑士的关系。”

    “这,这样啊。”叶卡耸了耸肩。

    身边的学生陆续多了起来,伊泽尔看教学区的钟楼,钟楼很高,即使是在沉思小路上也能看清。

    此时钟发出沉重的响声一共响了七下。

    “七点钟了。”伊泽尔没想到他居然花了六个钟头的时间去回忆一场永不会想起的梦。

    “该吃早饭了!”叶卡响亮的声音和不俗的脸庞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伊泽尔的手被悄悄握住,他看向莲娜,莲娜看出了他在不安。

    他居然被莲娜安慰了。

    在心底嘲笑了一番自己之后,他把莲娜的手握得更紧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城与斗兽场

    “他死得惨不惨与我们无关,每个这样突兀地跃进人们视线里的家伙都会被抹除,毫无疑问他也会是其中之一,”灯塔之下忽然浮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影,那是一个同样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与前者不同的人,他的腰间佩带了一把白铜打造的剑鞘,剑鞘中缩着平静的剑柄,就像巨龙沉睡在深海中,如灯眼般的竖瞳闭合着,缕缕气泡从周身上浮至海面,化作四处迸开的水滴。

    他凝望着远处的海面,沉沉地呼出一口热气,热气化作一阵白雾散在冬日午夜冰冷的空气里,就在白雾散尽的那一刻,男人消失在了原地,灯塔的光依旧在旋转着,只是落在海峡上时多出了一道影子。

    “毕竟圣学院里不都是天才吗?”出现在海峡上的男人伸手接过另一个男人手里的白色纸条,他借着灯塔淡淡的光辉将纸条读完,然后发出讥讽的笑声,说,“又是天才,又是天才,圣学院里从来不缺天才,包括我们曾经也是不可一世的天才,可你看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我们。”

    “议会长老本来就不该被人记得,”男人轻轻地扶了一下挂在耳朵上的单片眼镜,开口说道,“无论是你莫扎克还是我博尔茨都不该被人记得。”

    一道雷光闪过,将莫扎克脸上冷峻方正的线条映照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说的对,”这个名叫莫扎克的男人低下头,轻轻地抚摸自己腰间白铜的剑鞘,雷光逝去,黑暗中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正是因为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讨厌,我一直都很讨厌事实,因为事实总不能让我满意。”

    “谁都不喜欢,”博尔茨开口道,脸上的疤痕动了动,显得狰狞而骇人,“我们两个人当初加入神学院的时候有谁能料到,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居然要刺杀自己学院的院长大人?”

    在听到这个不可接受的事实之后,莫扎克顿时显得更加苍白,他抚摸着自己脸上那道无法消去的疤痕:“圣学院上层的那些家伙,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们了,达里瓦尔自己也是足够愚钝,这么大摇大摆地把自己回归王都的时间宣告给学院,他难道以为如今的都灵圣学院还是以前的都灵圣学院,还是他的天下?”

    就在几天前,圣学院上层忽然得到了一条消息,那条消息来自已经数不清到底多少年没有在王都待过的达里瓦尔院长,已经有很多人忘了这个老家伙,甚至有许多人已经把经常与其他院长同台的莫斯教务长当成了神学院院长,但事实上神学院的院长大人从来没有换过,院长一直都是那位参加屠戮恶魔行动中被恶魔诅咒缠身的高阶大魔法师,达里瓦尔。

    达里瓦尔院长为了避免自己的诅咒干涉到学院甚至王都其他人的生活,在屠戮恶魔行动结束之后在学院呆了没多久就选择了离开,名义上是在全世界周游,其实大家都明白其实这是一种无声的放逐。

    他这辈子都不该再回到王都,达里瓦尔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所以他在离开前甚至将自己最珍爱的那柄来自混沌时代的院长权杖交给了莫斯教务长。

    在那之后的几年达里瓦尔都没有任何消息,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就在今年新生入学测试之前,这位销声匿迹了不知道多久的院长却忽然对神学院发来消息,并附上了自己出的一卷考题。

    从那开始,他似乎就开始变得鲜活起来了。

    这次的信息上他提到自己已经找到了抑制恶魔诅咒的方法,所以他才会选择回到王都,来寻求帮助。

    莫扎克无声地望着远处那艘不断靠近的游轮,剑柄垂至地面,在潮湿的石面上留下一道灰白的印记。

    达里瓦尔院长还是太天真了。

    博尔茨扶住眼镜,右手伸在斗篷下,悄悄抓紧了自己的左臂,冥冥中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仔细思考的话却又想不透彻。

    他们已经在圣学院中待了两年,他们自以为自己已经执行过无数圣学院堪称黑暗的任务,但在得知自己这次的任务对象是曾经的院长时,二人还是忍不住地紧张。

    当然不是实力上的问题,而是心理上的冒犯。

    “院长大人,还是没想明白啊,”莫扎克在带着几缕咸味的海风里轻轻地呼吸,“如今的塞万,已经不是他的塞万了。”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位屠戮恶魔的英雄,也不是被万人敬仰的神学院院长,他如今所能做的事应该只是当一幅被挂在学院走廊里的画像,而不是干涉学院,也不是突然宣布回归。

    “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么多年就不要回来啊,”博尔茨无声地叹息,“现在王都已经适应了没有达里瓦尔的生活,一个放逐犯还想回到王都……那个老家伙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懂吗?还是被恶魔诅咒折磨得变成个蠢蛋了?”

    “我姑且觉得他还不是个蠢蛋,”莫扎克带着些许开玩笑的语气说,“今年他出的那些考题连我都只能考个七十分。”

    博尔茨听了这句话有些哑然,可紧接着便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黑暗的码头边,灯塔流离的光下,潮湿的海风中,远处海面喧闹如不息的沸水,天边阴云密布,偶尔雷鸣震耳,电芒在厚重的云层间闪烁炸裂,几只彻夜不眠的海鸟自他们周围盘旋而过,留下几声空灵的啼鸣。

    “我们,真的对付得了那位院长吗?”在笑声结束之后,博尔茨沉默很久,最终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虽然没有文字描述,但在那么久以前的恶魔屠戮战中他肯定是贡献最大的那位,因为恶魔觉得他最为可恨,不然也不会将临死的诅咒寄生在他的身上。”

    莫扎克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将左手放在剑鞘上,而后缓缓地将剑柄拔出一寸,那一瞬间剑身折映出的海光冷到刺骨,剑身上天生的纹路清晰如花岗岩上分散的裂痕,但那并不意味着这把剑脆弱不堪,正相反,这把刀曾经砍下过巨龙的一边翅膀与尖角而不留任何痕迹,在纹路中能见到丝丝擦拭不尽的血红,那是用无数大魔法师的鲜血染红的,只有大魔法师的鲜血才能感染元素,才能有如此鲜活的力量,才能浸在他的剑上这么多年都挥之不去。

    这是一把遗留在混沌时代中的大不列颠斩骨长剑,体长一米,能从他的腰间垂在地面,通体用稀缺的某种金属打造,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能完美融入任何元素的魔力,这种锻造神器的匠人技术已然绝迹在了漫长的混沌时代中。

    换言之这可能是举世唯一的一把斩骨长剑。

    这柄剑生来就是为了斩杀。

    博尔茨明白此时莫扎克做出这番行为的意思是什么。

    他是在告诉自己这柄剑马上就要落在那位最强的几位大魔法师之一的达里瓦尔身上了。

    遥远游轮的汽笛声响起,堵塞了二人的耳朵,一阵浓郁炽热的蒸汽喷涌而出,将夜海上的薄雾填塞干净。

    灯塔的光切在海面上,在某一瞬间,巨大的钢铁造物映照在二人的视线里,白色刺眼的涂装和红色的底字写在船侧表面,那大船罩在浓郁的气雾中,像是被黑暗吞噬的游鱼。

    “伦瑟先王做的最伟大的一件事之一大概就是杀了北海里的那条蛇,还有把那条鱼打得再也不敢浮出水面,”博尔茨望着那艘游轮开口道,“没有他的这番功劳现在人们在北海上乘船还需要提心吊胆。”

    “女皇和他比起来真是差远了,”莫扎克说,“舰征远古海龙这种事虽然听起来很宏大,说白了只是捡个漏。”

    “这件事你我这种人知道就罢了,”博尔茨叹了一口气,“当年轮亥净世,远古海龙是第一个被波及到的远古怪物,况且远古海龙其实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它所寄宿的地方是雪川域,那里的居民原本也不多,值得在意的只有那位爵士。”

    “所以我总是在想如果是那位皇子继位的话会怎么样,”莫扎克的眼睛变得血红,他死死地盯着远处不断靠近的那艘游轮,海面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浪潮如滔天的洪水一次又一次地袭来,几乎已经能沾湿他斗篷的边沿,“如果女皇没有对皇子动手,如果瑞森家到现在还如以前一般昌盛,如果那位以天资震惊整个漆泽的皇子还活着,我们现在会是怎么模样?”

    “那位皇子不是证明天才必死论最好的例子吗?”博尔茨笑着说,“你明明知道的,圣学院所有人都知道的。”

    “先王病逝,女皇登基继位,次年,皇子莫名死亡……”莫扎克说,“这甚至不需要去刻意了解,是个人都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甚至已经忘了那皇子的名字。”

    “没有人记得了,莫扎克,”博尔茨说,语气里带着魔法师特有的情感化的悲哀,“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死人,一个失败者。”

    莫扎克开口说:“正如达里瓦尔一般。”

    此刻,巨轮停在了远处。

    一艘小船被放了下来,船上似乎有一个人,他对巨轮上的某些人摆了摆手,站在船头,一阵风吹散了浓郁的蒸汽,也吹动了他的小船。

    巨轮停在远处的海面上,静静地呆在原地,就像是在目送那艘小船和上面的某人。

    莫扎克和博尔茨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直至那人再度挥手,巨轮才终于开始缓缓地向后离开,这么大的一艘巨轮却只是为了在临近王都码头时放下一艘小艇让某个人能回到王都而来。

    一阵浓郁的蒸汽喷涌出来,汽笛声轰鸣,游轮再度融进了巨大的气雾中,只留下了小艇上的那个男人。

    惊雷骤响,如云层中炸开的天海,雨滴落在博尔茨的脸上,镜片上,还有莫扎克捏紧了剑柄的右手上。

    渐渐地,雨丝在天地之间编织成了浓密的幕布,恰在此时,那艘小艇也终于靠上了码头的岸边,男人站在小艇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地面,他似乎在犹豫,时间过了很久,直到雨大如倾盆,远处的海面上发出频繁的炸响声,震耳如晨钟暮鼓。

    男人终于迈出了脚步。

    他踏足了自己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回来过的王都之土。

    小艇被他随手揉出一阵幽火烧了干净,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小船一点点化为灰烬融进沸腾的海面,雨丝如幕,他回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

    他的脸虽然被罩在兜帽里,但博尔茨还是能想象到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此刻所浮现出的表情惊讶,欣喜,疑惑,乃至茫然。

    “你好,院长大人,”博尔茨开口道,“欢迎回来。”

    达里瓦尔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家伙。

    莫扎克的右手轻轻按在剑柄上,腰已经微微弓了下去,五指在柄上陆续扬起又落下,直至狠狠地抓住那生冷的钢铁。

    轰隆的雷霆,恍若无尽的暴雨,明亮的闪电在天际炸裂,莫扎克的浑身已经被雨水浸湿,博尔茨将魔法罩在自己身外,达里瓦尔的兜帽上不断有雨水渗出。

    恰在此时灯塔的光扫过三人,在地面上烙出明晃晃的圆斑,转瞬即逝。

    但那一刻莫扎克看清了,他看到兜帽下不是普通人类的脸颊,或者说那不是皮肉。

    而是森森的白骨。

    空荡荡的瞳孔处是两朵橘色的幽火,仔细回忆起来火芯却是泛着苍白的紫。

    这是个怪物。

    “首先,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达里瓦尔】扭动了自己的脖子,细密繁多的关节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的连续脆响,他的声音不是普通人类所能发出的,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听上去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我不是你们的什么院长。”

    他望着二人,再度开口道:“第二,你们马上就会化作一捧灰土。”

    幽远的声音夹在雨里居然意外清晰。

    “因为你们胆敢挑衅不死者多梅甘尔。”

    直至这一刻,博尔茨才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那明明是一艘巨轮,午夜的码头上却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准备进港,没有任何机械师,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迎接。

    此刻的码头是一座空城,是一座斗兽场。

    诱饵便是他与莫扎克。

    此刻的博尔茨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一件事真正的达里瓦尔,现在到底在哪?

    远处,雨幕下的巨轮,甲板上有人倚着栏杆抽着人生最后的一支烟,他是这艘船的船长,但他没有在意现在码头上发生的一切,也顾不上在意。

    因为他已经死了。

    骷髅们伸出手,将他的脑袋拧了下来,丢进海里。

    此刻,随着一道惊人的爆炸声响起,船舱的底部破裂,从某一处开始,整艘游轮开始进水,汽笛发出最后的声响,最终在午夜的海面上,整艘破败的游轮缓缓驶向北海上的一处漩涡。

    北海巨妖利维坦,进食,再度开始。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两个世界

    在夜幕尚未降临时,暴雨还在天际酝酿,游轮在海平线上流荡,海面平静到看不见一丝波澜。

    在王都之下的白色尖塔中。

    “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阶神职者,西泽瑞安,”劳尔执事满脸肃穆地说,“你可否愿意成为白色尖塔永远的执行人,在这里你可以得到作为执行人而言最好的待遇,我们会给你分配最轻松的任务,一切资源也会给你优先提供。”

    西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默默地等待劳尔执事的下一句话。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劳尔觉得西泽可能已经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了,“退出皇家都灵圣学院,来到白色尖塔专修轮亥神学,我相信你在不远的未来成为轮亥中屈指可数的几位主教之一,你缺少的并不是知识和天分,而是资源。”

    劳尔面无表情地看着西泽:“而历史学院肯定不能给你你所需要的,希欧牧德虽然曾经享誉轮亥,但如今炼金术师已经不再吃香了……历史学院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五大分院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以为它已经被废院了。”

    男孩仿佛思索了那么一会儿,他抬起头,却对劳尔执事问出了截然不同的一件事:“在考核里我看见的场景,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记忆吗?”

    “毋庸置疑,全部都是你曾经发生过的既成事实,”劳尔执事说,“而你在每一次事件中都选择了站在轮亥这边。”

    西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关心这个,他想了一下,然后再度迟疑着开口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这份考核的原理是否能用于帮助那些失忆的人恢复记忆?”

    劳尔执事微微直起了身子,然后做出了否定的答复:“不可以,轮亥考核是以轮亥这一元素为引子,从你的脑海内勾出一切与轮亥相关的事物,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搜索记忆,如果你需要这种技术的话只要成为高阶魔法师就能在图书馆里学到搜魂术。”

    西泽愣了一下:“从脑海里勾出一切与轮亥相关的事务?”

    “是的,”劳尔漠然道,“希望你能明白。”

    他不知道西泽在这一刻受到了多么大的震撼,与其说是明白,不如说他对自己的了解再度前进了一大步。

    那些记忆并没有离开他的大脑,只是一直沉睡在某处需要一种方式去唤醒它们。

    那些记忆并没有被取走,它们只是一直在等着某天西泽能将自己想起。

    庸碌颓然。

    在这一刻西泽的世界仿佛充斥了色彩,他凝望着自己掌心中无形的魔力,似乎再度透过虚空,望见了测试中自己所见到的那一幕。

    昏暗的天空,荒原庄园上风车划过流云,远处隐秘的地窖中,老人悄悄划开火柴点燃了照明的蜡烛。

    “你,喜欢轮亥吗?”一身白袍的年轻男人对西泽问道。

    “喜欢,”年幼的西泽尚且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轮亥救了姐姐。”

    “你说的倒也没错,”男人笑着说,“但有些事只有你才做得到。”

    “这世界,竟这般无趣,”老人叹息道,“我家那个小女儿也已经……”

    “贤者之石不是已经有了雏形吗?”男人说,“诸神的果实留在我们手中,这便是我们反攻的关键。”

    “在此之前,”老人再度点燃了一只蜡烛,两只眸子漠然地望向男人身后的西泽,“我们得准备好自己的底牌。”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西泽认得那个老人,他是文科威尔,但西泽认不得那个男人,他有着一头灿金色的卷发,面无表情但却有一股威严感自周身泛开,就像是血脉上的压制一般,西泽甚至觉得这个男人有种近似轮亥的感觉,只不过轮亥的神圣在男人身上的表现为一种黯淡的死气。

    “所以你的回答呢?”劳尔看着走神的西泽,有些羞恼地用粉笔敲了敲黑板,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遭受过讲课时学生走神的经历了,在将西泽从幻想里震醒之后他放下断成几截的粉笔,再度说道,“选择吧,留在白色尖塔里接受光明的未来,还是回到历史学院,成为一个无名的小卒。”

    西泽抬起眼和劳尔对视,后者没从前者的瞳孔里看出哪怕一丝的紧张,那其中满是兴奋和释然。

    “我今天和一个女孩子约好了,要带她去骑士学院吃饭,”西泽开口说道,“因为我白天在骑士学院把一位三年级的学长击败了,那位学长承诺以他的名义,骑士学院里如果再有学生针对历史学院就是和他作对,上次我们去骑士学院的时候被很多人围堵在角落里,如果不是托了一个女孩的帮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四肢健全地走出来,现在我能靠自己保护她了。”

    劳尔有些茫然,他以为西泽的期待是源于白色尖塔所承诺的光明未来,可现在看却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带她去吃一顿饭再回来?”劳尔执事开口问道。

    “抱歉,执事大人,我的意思是,”西泽笑着说,“历史学院已经有了起色,我和那个女孩也早就约好了,我们今天还要一起去吃饭呢?”

    劳尔执事双手搭在各自的肘间:“你想明白自己拒绝了什么吗?”

    “一个未来,”西泽说,“一个被人安排计划好的未来。”

    “你好像很不喜欢这种未来。”劳尔说。

    “也许有人会喜欢,但我不喜欢,”西泽说,“我一路走来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

    劳尔沉默了很久,二人就这样在房间里对峙,镜面倒映出西泽自信的脸,执事大人捏了捏自己肘上的肉,他几乎能想象到轮亥那边听说西泽这个人物时候会有何反应。

    仔细算来圣女也已经到了这样的年纪,西泽一定会被教皇国所重视,到时候哪怕许下与圣女的婚约也不是什么没可能的事。

    “真是固执又奇怪的孩子,”最终还是劳尔执事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摸出来一张羊皮纸卷轴递去,西泽接过之后翻开,却发现那是一张早就写好的证明,他讶异地抬起头,看见劳尔的脸上满是淡淡的笑意。

    “恭喜你,三阶神职者,十七岁的执行人西泽瑞安,”劳尔执事说道,“轮亥会知道你的,女皇也一样。”

    “女皇会很在意吗?”西泽问。

    “甚至会在意到亲自来找你,”劳尔说,“她一直以来都很注重和轮亥的来往。”

    换言之你有可能成为她的筹码。

    西泽会意,然后站起身,对劳尔行了纯正的轮亥上司礼。

    劳尔心中的惋惜之意更浓,最终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跟我走吧,你的师兄和......女孩,正在外面等你。”

    “那不是我的女孩,”西泽纠正道。

    “那是什么?”即便是劳尔在此时也有了些许孩子般的好奇,“就在刚刚白色尖塔里见到你们的所有人都觉得你们应该是一对年轻而契合的男女。”

    西泽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几步,最终发出低微到近乎不可听闻的声音:“我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啊......”

    夜幕,暴雨如掀不开的巨大幕布,巨轮在黑暗中化作庞大的碎片溶在海里,一只竖瞳在海渊中亮起,那眸子深处似乎燃起了淡然的幽火,那是一种看不懂的情绪,那是久逢甘霖的狂喜,那是不敢承受的惊骇,那是对这背后所隐藏之物的恐惧,那是高阶生物本能的预感。

    **最终还是将这怪物的理智吞噬殆尽,张大无比的口器,生硬地将漩涡中央的一切吞进肚内,那其中有人类的尸骸,有巨量的魔力,有奇怪的鬼魅,也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气息。

    但最为浓郁的却是一种富足感,那是很多年都未曾感受过的饱满,进食到这种地步还是很久以前,那个手持白剑的男人尚未出现的时代,那时候还不是孤身一只,身边起码还有着一条蛇的陪伴......那天看着蛇被那把剑撕裂,就连庞大的躯体都被拖走,再也不见。

    拼命地朝着海渊深潜,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最终却还是被那道魔力波及,直至今天那道伤口还是会发出阵阵难以言喻的剧痛。

    但有件事值得高兴。

    一边消化一边闭目思考。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而人类以为尚未得知这件事,最为愚蠢的是,人类至今还以外是孤独的。

    其实早就有了同伴。

    想到这里,这条北海中的怪鱼忍不住张开口器,做出了一个与人类近似的,名叫【笑】的表情。

    那个人类说喜欢看见自己这样。

    于是便学会了咧嘴。

    巨妖也是生灵。

    “在一切一切的开始,你我都只是个孩子,”那个人类这么说过,“没有人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在活着。”

    说的没错。

    利维坦心想。

    我们只是在活着。

    博尔茨只想活着。

    他不知道莫扎克是个怎样的想法,但他只想活着。

    在极端的恐慌中,他缩在码头上的某个木箱之后,右手忍不住地安抚脸上逐渐发烫的那道疤痕,一般人看见他脸上这道疤痕都会以为他是个让人害怕的恐怖家伙,可实际上这道伤疤只是他在一次任务中被伤到之后再也无法消除的印记,博尔茨本人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引以为豪的情绪,正相反,他极度厌恶这道疤痕,因为他其实是个其实胆小以及多愁善感的人。

    拿剑去和人白刃拼杀的杀人狂魔是莫扎克,而不是他这个魔法师。

    一直有人将他和莫扎克搞错,因为和他比起来,莫扎克反而更像个文静的青年。

    此时正是这个文艺的青年掂着那把斩骨长剑和那具骷髅在黑暗的雨幕中一次又一次地碰撞,明明周身尽是倾盆的暴雨,黑暗中却能看见丝丝炸裂的火花。

    在又一次碰撞结束后,莫扎克吐出一口鲜血,向后退了几步,眼中却燃起了更加强烈的战意,他用洁白的袖角将嘴角的鲜血沾染干净,而后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斩骨长剑。

    “大不列颠的锻造工艺,”这具自称多梅甘尔的骷髅发出了奇异的声音,博尔茨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一具骷髅要靠什么发声,已经枯萎的声带?还是灰烬般的肌肉?

    但多梅甘尔却显然没有在意,他歪了歪脑袋,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见过这把剑,在很久以前的古战场上,是蛮荒的鬼物将它的剑身击破,而使用它的那人已经入土了。”

    “所有人都会入土,”莫扎克说,“你这怪物也不例外。”

    “不,我不会,”多梅甘尔说道,“我是不死者,轮亥将我掩进土里,用最坚硬的振金把我封进棺材里,将我的所有友人和亲人全部埋在一起,但我还是爬出来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莫扎克舔舐了一下嘴角的鲜血,此时开始他再也不像是普通的人类,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全身弓出不似人类的弧度,有飘忽迷离的光从他的眸子里闪烁出来,鲜红的液体从身体四处溢出,然后在浓密的白气里化作一阵血烟,“那也太简洁了。”

    虚无而庞大的魔力化作一股巨大的乱流,这股乱流自他的血脉中溢出青色的烟气,几乎化作实质晶莹的山洪,魔力在半空中游荡,而后疯狂地渗入莫扎克手中的长剑表面,剑身上的纹路顿时被填补完全,在一次微弱的冲击之后魔力变得黯淡,就像凝缩的暗影,只在刃锋里泛出黑色的死寂,就像巨龙在一次悠长的呼吸后收起了铺天盖地的双翅。

    瞳孔里却悄然燃起了不灭的辉光。

    多梅甘尔用满是幽火的空洞无声地看着这一幕,在见到那剑身上被修补完全的纹路之后就算是他也不由得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你居然用自己的魔力将这把剑修补了完全。”

    莫扎克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已然变得沉重起来,浑身的血液灼热得像是岩浆,随着沉重的呼吸,身上的肌肉群也开始彼此起伏,黏在身上的血液迅速干涸,猩红色的蒸汽罩在浑身,博尔茨看着挚友的这副模样,满脸都是错愕他从没见过莫扎克的这种姿态。

    呼吸。

    雷光。

    雨丝。

    乌云。

    一道光影掠过,就连雨丝都来不及反应,只在空气中留下生冷空虚的印记。

    那把剑和多梅甘尔的右手斩合在了一起,魔力迸发出来灼烧着天地,却始终无法对多梅甘尔造成任何威胁。

    “你就要力竭了,”多梅甘尔毫无被压迫的语气,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不说些遗言吗?”

    他这么说着,可莫扎克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有什么不对。

    莫扎克睁大了眼睛,拼命地向前冲锋,与此同时大声地喊道:“博!!尔!!茨!!”

    “收到。”

    在黑暗中,无数密集的咒法悄然贴合在多梅甘尔附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先贤陨落

    莫扎克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已然变得沉重起来,浑身的血液灼热得像是岩浆,随着沉重的呼吸,身上的肌肉群也开始彼此起伏,黏在身上的血液迅速干涸,猩红色的蒸汽罩在浑身,博尔茨躲在远处看着挚友的这副模样,满脸都是错愕他从没见过莫扎克的这种姿态。

    呼吸。

    雷光。

    雨丝。

    乌云。

    一道光影掠过,就连雨丝都来不及反应,只在湿气中留下生冷的空虚。

    剑锋和多梅甘尔的右手斩合在一起,魔力迸发出来将天地间此刻所有的魔力都燃烧殆尽,阵阵音爆自虚无中爆发几乎连世界之灵都开始哀嚎,但却无法对多梅甘尔造成任何威胁。

    “你就要力竭了,”多梅甘尔依旧是那副轻松的语气,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不说些遗言吗?”

    他这么说着,可莫扎克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有什么不对。

    多梅甘尔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人。

    莫扎克睁大了眼睛,剑刃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他大声地喊道:“博!!尔!!茨!!”

    “收到。”有人轻声地回应。

    在黑暗中,无数密集的咒法悄然贴合在多梅甘尔附近。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多梅甘尔向四周探了视线,语气变得古怪,“在你们这么拼命阻拦我的同时,国家上层的那些权贵却在一边痛饮美酒一边抚摸着侍女美艳的身子,这是轮亥的国度,这是两个世界,你们的世界与他们的世界并无交集,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保护那些人。”

    “这种事我当然比你这个怪物了解啊,在我们这么拼命的时候圣学院那些头子却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打盹呢,说不定手边还摆着一碗葡萄,你他妈的知道我现在多想睡一觉吗?!!我在海上的雨里等了自己的任务目标等了三个小时,可最后这个世界却告诉我你白等了,你知道我有多崩溃吗?!!”听了多梅甘尔的这番话以后莫扎克拼命地嘶喊道,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肆意狂妄,头发散在半空,狂乱得像是古老传说中的魔神,又像是个普通的疯子。

    “但即便是这样两极分化的世界,也不是你这种怪物能踏足的”

    他手中的斩骨长剑再度向前一分,终于,多梅甘尔表面如硬玉般的白骨显现出了微弱的裂痕。

    炽热的魔力自地底涌动出来,那是博尔茨引以为傲的地火之术,两条黑炎的狂龙自地面探出龙首,狠狠地将多梅甘尔推到了半空。

    多梅甘尔伸出手,轻易地就将其中一只狂龙化作了魔力的碎片,地面上的博尔茨身体猛地一歪,鲜血从嘴角溢出,可他还是坚持着操纵另一条巨龙。

    “你们的魔法对我无效,我清楚制导术运行的每一条血管,也知道制导术的破绽,你们的魔力就像蒲公英一样脆弱,我让它消散他就会消散,”多梅甘尔懒得驱散第二条狂龙,干脆直接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即使是在这般喧哗的世界里他的声音也依旧能清晰地传达到二人的脑海里。

    “送你到你该去的地方,”博尔茨看着莫扎克这副凄惨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好笑,居然就这么直接笑了起来,他看着天空中的多梅甘尔,忍不住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我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想了,明明那时游轮距离王都不过一公里的距离,为什么达里瓦尔那样的大人却需要坐船?”

    多梅甘尔眼中的幽火一下子热烈起来,他迅速挥手拍散炎龙,这个一直以来都淡然如骨的怪物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紧张感。

    但还是晚了。

    灯塔的光照耀在夜空中,将浓厚的云层照耀得一清二楚,连丝丝破灭的烟尘都映在光里。

    与此同时足足三千万朵火兰鹤自灯塔的光里绽放出来。

    地面上的莫扎克终于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次呼吸间。

    火兰鹤在半空中化作了盛大的焰浪,汹涌的潮火对着莫扎克涌来,他无力地瘫在原地,正在他准备拼上最后的魔力立起斩骨长剑时,博尔茨却从一旁猛地过来挡在他的身前,一道坚冰般的圆盾凭空立起罩在二人周围,抵御了声势浩大的气浪与数不尽的混水烟尘。

    焰浪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在一切缓缓平息之后,博尔茨解除了圆盾,和站起的莫扎克一同望向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的码头。

    灯塔也破损大半,露出其中错杂的钢筋与白色的灰土。

    但光明依旧。

    火兰最大的作用并不是对多梅甘尔造成伤害,而是破坏整个码头为中心八百米以内的所有陆地,以确保多梅甘尔能百分之百落在海里。

    “你说这次学院那边该怎么圆?”博尔茨望着空荡荡的码头,就连厚重的阴雨云层都被这次爆炸清得一干二净,他抬起头,正好看见乌云散尽,黯淡的天幕露出清晰的星辰与弦月,“这次真的是要了我的半条命。”

    “炼金术师们在码头上进行危险的实验,实验出现失误,巨大的爆炸将码头横扫一空,”莫扎克呲着牙,感觉肩上痛的像是要裂开,但他还是笑着,“我的半条命也彻底搭在里边了。”

    反正什么事总会有炼金术师背锅。

    “那个骷髅说他是多梅甘尔,”博尔茨问,“你信吗?”

    “如果真是多梅甘尔的话,那我就相当于把祖师爷暴打了一顿,”莫扎克摸了摸自己的白铜剑鞘,轻声说道,“这把剑跟了我也真是受累。”

    “那你到底信不信啊?”博尔茨嘟囔道,“我跟你说我反正是信了,他那只手拍到我龙头上的时候我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身体里一半的魔力都被抽走了,世界之灵的沟通也被阻断,那些火兰鹤要不是提前有所准备不然我还真造不出来那么多。”

    莫扎克听着再熟悉无比的碎碎念,右手轻轻握住剑柄,对自己的挚友说道:“我想歇会儿了。”

    “啊?”博尔茨又惊又惧地说,“可不能睡,一般你这种情况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啊,别睡别睡。”

    “那就听你的吧。”

    莫扎克打了个哈欠,默默地将剑鞘收在了腰间:“走,回学院再睡。”

    博尔茨看着他的背影,连忙吃力地站起来,拍拍衣服说道:“等等我,我看天象现在应该才两点钟,要不咱们再熬熬,熬到六点去吃早餐吧?怎么样?”

    莫扎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慎重地说:“可行。”

    远处平静的海面上,一片黑色兜帽的破布在浪潮中漂浮,而后缓缓浸入了海底,再也没有浮上来过。

练笔,颓废,前传,十月份要去学习小说写法,可能保持不了日更

    末日余晖下的荒野,钢铁拼凑的魔神一次又一次地挥舞手中铁剑,蒸汽不断地从身体的裂缝中喷吐,死寂的眼瞳泛着金色的光芒。然后如落败的王者般跪倒,其身影在夕阳下拉长,最终占据了整片荒野。

    伊泽尔看了看面前这道门,冷硬的金属表面,密不透风的边角,表面凹凸的花纹带着难以形容的笔直艺术感,让普通人感到厚实,还有安全感。

    但是安全感对伊泽尔这种人来说完全是形同虚设。

    他垂下眼帘,睫毛细长,门把手处的纹铁眼入手如冰,伊泽尔能用手隔着纹铁卡感受到门内机械的摩擦碰撞,细小精致的齿轮相互咬合,带动整个机器组织的运转所需要的却只是来自手指小小的推力。这种力的巧妙运用让人联想到那位沿路设计了无数机关,最终使得国王只伸手拉了拉绳子便拖动了一整艘轮船的机械大师卡拉斯克。

    暖风袭来,伊泽尔额前发丝缭乱,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路走来,从一楼到三楼,除了昏昏欲睡的宿舍管理者以外,整条路上都没有看到一个学生。

    难道都去上课了吗?没有一个学生留在宿舍?

    这么想着,他听到了旁边门开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轻的就像风划过人的耳轮般微弱,但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就算只是一片雪花落在耳朵上他也会立刻注意到并本能地作出回击。

    “是谁?”他问。

    “那那个……”门后的人怯怯地探出头来,白金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和精致到像是女孩一样的五官,充满着好奇与……不安的眼睛?

    “那个,我,我是莱茵,”那有点慌乱的语气让伊泽尔确认了男孩眼中那浓重的情绪,果然是不安,“你是新来的校友吗?”

    伊泽尔点了点头,看着这个住在隔壁宿舍里的学生。

    “我们,算邻居了吧。”莱茵有些欣喜地睁大眼睛说。

    “算是吧。”他伸出食指按在门把上,纹铁弹出,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那么,我有一个……”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伊泽尔一边思考着自己的行为算不算粗暴无礼一边粗暴无礼地打断了莱茵的话,“为什么今天宿舍里都没有人呢?”

    “呃,这个问题……”莱茵想了想,反问说,“你来自哪里?”

    伊泽尔无声地皱了皱眉,这不是对莱茵的不满,而是对自己出生地深深的厌恶:“大不列颠。”

    “大不列颠的话,”莱茵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轻微的皱眉,“那么就好解释了,这里和大不列颠的高级学院一样,用的是选课制度。”

    “选课制度啊。”简单易懂的解释,原来这个学院的学生也是需要选课,然后在固定的时间去不同的课堂上自己选的课,但是伊泽尔不是很满意,“可这和学生们都不在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这个时间的话,”莱茵解释说,“是校长的授课时间。”

    “……原来如此。”伊泽尔没有再说什么,在拔出纹铁卡之后便拉着门把打开了门。

    “对了,”他忽然想到,“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莱茵听到这句话摇了摇头:“没,没事了,只是希望到了那时你不要太过反感……”

    听不懂,但伊泽尔还是点了点头之后迈入了房间。

    不愧是国立的高级学院,宿舍一点也不含糊,洁白的墙壁,大理石的地板,原木的桌凳,刷漆的床架映着光。三块长木板钉在墙上,几片叶子稍作装饰,想必这就是书柜了。

    伊泽尔把视线挪到窗台。

    常春藤都蔓延到了窗帘上,不知道是忘记还是为了特地迎接他,这个房间没有关上窗户,坠着蕾丝边角的肉色窗帘被常春藤固定在了窗台上。

    动手将这些植物与窗帘窗台分隔然后丢到窗外不是很花时间,更不费力气,伊泽尔很快就做好了这个工作。

    他没有带行李,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整理,于是只好在这空闲里坐在正对着窗台的书桌上,有些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只白鸟经过,几只毛茸茸的小生物爬进了房间这些松鼠已经不怕人了。

    事到如今他才真正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已经离开了大不列颠,来到了斯里兰卡,大不列颠的时光对他来说已经过去,等到毕业他可以自由选择去处,他可以留下,也可以去允许的任何地方。

    自由……啊。

    动了动肩膀,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该走了,他这么告诉自己,那个教务长还在楼下等着呢,莲娜也一定已经在楼下了。

    出门后拉住门把,关上这扇厚重的门,他感受到了一次沉重的运作门,锁住了。

    还是不见一个学生。

    他走到楼下,看到不远处,教务长和莲娜站在一起,花圃里的花铺在地上,就好像站在颜料堆里一样童话。

    “也许,有些晚了。”他的口气一直都是这样。

    “没事,走吧,我带你们去教学区。”而麦克斯已经习惯了这个孩子。

    一旁的莲娜低垂着眼帘,和伊泽尔一起走在麦克斯的后面,伊泽尔注意到她发丝上沾了一片常春藤叶,随意地伸手拿了下来。

    如此和平的下午啊。伊泽尔闭上眼睛。

    这时又起了风。

    小路对面,一个男人,一个少女,两个人迎面走来。

    麦克斯见了其中的男人,大声地叫道:“林克!”

    男人挥手,然后答道:“麦克斯教务长!”

    伊泽尔睁开眼睛,恰巧两行人面对面地相遇。

    “这位就是最后一名新生了对吧?”麦克斯问。

    “是的!”林克点了点头。

    “去吧,”麦克斯笑着说。

    两行人开始错开。

    男人身后的女孩逐渐出现在伊泽尔的视野中。

    女孩长长的黑发披在背后,一双灵动的眼睛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她经过伊泽尔身旁时,一缕黑发撩到了伊泽尔的鼻尖。

    伊泽尔忍不住打了喷嚏。

    他回头,恰巧女孩也回头,风起,长发飘摇,碎花弥散,女孩张大嘴,做了个夸张的笑容。

    那时天还很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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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之国介绍:
“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义正言辞一点,这样的话小姑娘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带着一名自称女仆的女孩在王都圣学院刻苦进修魔法的三阶神职者天才新生,西泽·瑞安在午夜望着平静的北海,一边喝酒一边自我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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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纪39年。
被世人誉为神明之下最强者的漆泽皇帝伦瑟在哀叹中病逝。
次年,年幼的皇子消失在一场动乱中,人们将荆棘之冠献于公主,自此女皇即位,万民于王都齐呼,寂静的颂唱携着无尽的回音响彻此世。
十一年后,一个名叫西泽的孩子从边域海城来到王都,身边还跟了一个自称女仆的小姑娘。
西泽本以为自己来到王都是刻苦修习的,但事情的进展却总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隐藏在幸运之下的,到底是成神之路,还是某人手中一张偌大的棋盘?
想知道一切的话,就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探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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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版:带着女仆在王都学院进修是什么体验?西泽:谢邀,真的很烦。
余烬之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