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余烬之国TXT下载余烬之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余烬之国全文阅读

作者:言家九     余烬之国txt下载     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合作

    “废话少说,你如果想用这种岔开话题的办法寻求一条生路的话,那你可就找错人了,”少年满脸自信地对着西泽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说,“走,跟我出来打一架,我要让你知道自己......”

    “哈?”到这里为止西泽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如果说对方真的仅仅是教皇国国立学院的学生,那为什么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况且这人的脑子很明显不太好使吧?

    “别在这装蒜了,”少年一边拉起椅子走向门边一边碎碎念着,“我一定要让圣女知道,到底谁才是最适合......”

    “等——等!”西泽一个猛子钻过去动作娴熟迅速地扣住了少年的嘴巴,后者只来得及感受到一阵微风拂过耳畔,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视线向后扭转,看见西泽正满脸杀气地望着自己,毫无疑问,自己刚刚哪怕再说下去一句话就会被他杀掉,绝对会被他杀掉!

    他咽了咽口水,强打起精神,右手颤抖着伸出来将西泽扣在自己嘴上的手按了下去,勉强地哼了一声说道:“怎么?终于还是怕了吗?”

    “有事出去说,”西泽对柜台后面的老板看了一眼,老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刚刚发生的一切自己都没有看见,于是西泽几乎是强行抓着教皇国少年的脖子,在对方的哀嚎里一路将他拖走到了门外。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在被拖到一处阴暗的胡同里以后少年才捂着喉咙大声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感觉自己的鼻腔酸涩起来,感觉眼角都要流下泪来,“你怎么,怎么这么......”

    “一开始就冲着别人性命来的别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啊,”西泽无奈地看着他,胡同外人来人往,西泽眼前渐渐明亮起来,昨晚没有注意,今天他才发现原来泽地国的介绍是真的,他看着长了一对猫耳的娇柔少女和身后生着老虎尾巴腹肌几乎硬到像石头的壮硕男人从面前晃过,而后是肩头生着白色羽翼的人,有些人的脸上长着明显的鳞片,有些人的胳膊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长羽,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们就像一种人兽掺半的怪物,他们的身子有一部分属于野兽,而大体上则以人类的形态呈现,这就是艾泽兰斯泽地国,因为长久以来丰饶适宜的地貌和环境,自古野兽繁多,因此艾泽兰斯的人们几乎是被命运选择一般地催生出了一种术法——换形,简单来说就是化身成为更强大的种族,并以魔力辅佐而战斗,古拉克所使用的龙化就有泽地国的韵味,很明显丁莱家族的先祖应该也和泽地国有种纠缠不清的关系。

    泽地国人为了熟练这种全民风行的魔法体系,几乎是人人从小就开始练习换形,长久以来这个国家内部就开始盛行这种习惯,人们不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而是稍微换形,使得外表带上一些自己本命化身的迹象,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加熟练地掌握魔法,况且泽地国人本性偏狂野好战,也善战,所以在西方泽地国是一股绝对无法无视的力量,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国家见识过泽地国的军团,但据说艾泽兰斯的国君手下拥有整整上千个能够做到龙化的魔法师。

    真是可怕的传言,也是无人敢去尝试印证的传言。

    这些奇形怪状的人在西泽面前不断经过,西泽的表情渐渐从压抑而变得兴奋起来,他看着泽地国的人们来来往往,一时间作为学者的本性从他内心暴露出来,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欣喜,并准备伸出手叫住一位路人以求得研究他们头上的耳朵到底有没有实感。

    就在他准备探出手时,窝在一边的少年就像看着怪人一样地看着他,抽了抽眼皮,说:“你原来是这种人啊?”

    西泽回过神来,连忙把手缩回来咳嗽两声,掩着脸说:“你应该知道我抓你来是干什么的。”

    “你如果想用这种岔开话题的办法寻求一点点生路的话,那你可就找错......”

    西泽默默地伸出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看着对方吃痛泛泪的表情叹气到:“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哈?”少年疑惑地问。

    “圣女联姻的事,像你一样知道的人很多吗,”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你为什么能知道这种事?”

    “如果你以为是个学生都知道这件事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少年哼哼说道,本来吃瘪的脸上顿时再度浮现出一股子趾高气扬的劲头,“我可是从小和圣女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懂吗?”

    “能和轮亥圣女一起长大,看样子你的家室也不一般,”西泽摸着下巴顿有所悟地说。

    “别老是关注我的家室啊!”少年似乎有些懊恼地说,“虽然家族确实给我帮了不少忙,但成长到今天我可是全靠的自己!”

    “成长到今天?”西泽不屑地笑笑,“你是什么阶位?看你身高,大概也就十五六岁吧,中阶魔法师吗?”

    “第一,我并不是十五六岁,而是和你一样的十七岁,”少年仰起头,看着比自己大概高了一个头的西泽,这句话虽然没有说服力,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肝与自卑的感觉,“第二,你不要总是小看人,西泽·瑞安。”

    少年慢慢地伸出手,将食指指向西泽的额头,就在这时,空气涌动,白色的气雾从周围爆发开来汇聚成浓稠的云海,西泽诧异地下意识向后躲开,与此同时,一声无比熟悉的咆哮从耳畔传来,他茫然地看向四周竖起利刃般的尖锐云气,它们就像战场上的兵马,在震耳的咆哮声中缓步而坚定的前行,坚定到让人以为这世上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它们的进攻,就算是黑曜石的城池在他们的攻势下也会溃灭,而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上一秒西泽还在盯着少年的眼睛,下一秒他就被云海推开,身处万千兵戈推进的中央,血液就要透过皮肤浸透云海的腥红。

    少年站在云雾的阴影里,而在他周围,状若古神狰狞骇然的世界之灵正咆哮着,吹响进攻的号角。

    “世界之灵......”西泽轻声地呢喃说,“四阶,云杀。”

    下一刻,云海将其践踏在万千烟尘里,战马与将士们发出兴奋的怒吼,兵戈整齐地向下推进,云雾中很快就溅出了红色,少年无声地笑着,宛若看了一场好戏而为其精彩欣然鼓掌,只欣赏其美的台下观众。

    “这才是天才,西泽·瑞安,”少年看着云海正中央被无数兵戈所斩杀的血色,慢而优雅地拍了三个巴掌,“能死在我芬恩的手上,也是你的荣幸。”

    他向前踏出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云层在他的四周散开,狭隘的胡同两旁被倚着墙壁笔直而立的云雾骑士填满仿佛皇帝从高河的天上行走,向平民致以怜悯,而在外人眼里这片巷子里与之前并无两样,只是里面少了两个孩子。

    “教皇国国立学院,一年级新生,雪狼家族传承人,芬恩·芬里尔,”他缓步走到云雾中心,看着从地面上渗出的血色,如吟诵诗歌般庄严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大魔法师,低阶。”

    他合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妙的?”

    “那就让我告诉你吧。”

    这样的声音忽然在四周响起,芬恩骤然睁开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地面上那片血色的流云,从某一瞬间开始,白色的云雾开始缓缓化作嫣红,云雾化作的士兵们眨眼间拔出刀剑,战马再度发出嘶鸣,车轮碾压大地的声音响起,云雾中心悄然化作一团漩涡,悄然散开,其中站立着一个男人,他的右臂流出腥红的血液,沿着云雾向外蔓延而出,一路流淌到小巷的尽头。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妙的?”

    男人抬起头,眼底的瞳孔爆发出惊人的赤金色光芒,炙烈的熔浆在其中奔腾,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开口说道:“那当然是复制和伪造了。”

    战车碾压大地,大地发出刺耳的哀嚎,士兵们举起刀剑,万年错杂的兵戈一同指向天际,灰褐色的魔力因子从空气里崩散开来,芬恩慌乱地后退了一步,但他还是咬着牙对西泽说:“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是啊,我怎么可能,”西泽站在云雾之间微笑,血色的气息从他身边的空隙里萦绕,隐隐化作一片干净的领域,在他周围,就连血色都变得澄澈,那双炙热的眸子紧盯着芬恩,他大声地喊道,“但此处,既是现世!!!”

    芬恩连忙想要召起世界之灵,但已经晚了,第一柄红色的剑刃已经刺向他的眼睛,四面八方尽是血气,带着杀伐的果断,战车从远处疾驶而来,带着碾压万物之力,断戟,枪尖,碎刀,矛头,战马,刺棍,无数的血气蔓延而来,将他彻底淹没在黑暗之间。

    ——————

    芬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满身大汗模样虚脱地靠在墙角里,即使被灰尘沾染也无所顾忌,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高雅礼节,他只是对着面前的男人难以置信地质疑:“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大魔法师......”

    “一切尽有可能,”西泽淡淡地说,右边肩膀上大概有一根钢笔长短的伤口已经愈合,“以后别太自大了,芬恩同学。”

    芬恩听到这句话之后咬紧牙齿,拼命地直起上身,对西泽喊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问:“我可是冲着杀你来的!为了圣女,为了让漆泽失去筹码......”

    西泽默不作声。

    “为什么你不杀了我?”芬恩咳嗽着问,但还是强撑着扬起嘴角,“这样你在这次任务里也失去了一个对手不是?”

    “我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想杀了你,”西泽将视线移向自己的右臂,白皙的皮肤上那处结好的红痂显得相当刺眼,“但你的黑眼圈很重。”

    “嗯?”芬恩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沉重的眼袋。

    “你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熬夜的人,国立学院也不会允许你有熬夜的习惯,”西泽说,“所以你昨晚为什么没有老老实实按着作息睡觉?”

    “那还不是因为要等你?!”芬恩说到这就颇有些头痛,“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才不会大半夜点着灯器看书.....”

    “这就是原因了,”西泽耸了耸肩,说,“你是个守时的好孩子,所以没必要杀你。”

    “......哈,哈哈,”芬恩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扯动身上的伤,在笑了几声之后他又再度低下头捂住了伤口,低声叫疼。

    “你说的都是真话?”芬恩低着头,看不起表情。

    “当然,”西泽没有任何波动地说,“况且你对我的敌意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芬恩愣了一下,抬起头问。

    “我对成为联姻的工具或者交换某样东西的筹码没有任何兴趣,更不用说是为了皇室付出自己的一生,”西泽说,“我讨厌贵族,更讨厌被外人插手安排好自己人生的感觉。”

    芬恩的表情渐渐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成为圣女的未婚夫,”西泽说,“所以最起码,在这种事上我们不该敌对。”

    芬恩思考了一下,对西泽说:“你说得对,但说到底平民是无法抗拒皇帝的,还是只有你的死才能解决问题。”

    “我会做到的,”西泽对芬恩说,“所以请不要再因为这种小事对我出手了。”

    “小事?”芬恩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这可涉及到轮亥圣女的婚姻,背后巨大的利益不可试探,你居然——”

    “只需要证明自己并不优秀就好了,”西泽说,“皇室那边对我的信息记录为高阶魔法师,还不是不可逆转的状况。”

    芬恩茫然地说:“你的意思是?”

    “这次任务,我们两个合作吧,”西泽对他伸出手,说,“只要让你足够优秀,将我衬托得一文不值就好。”

    “你的意思是咱们两个联手,最后所有收获都归我?”芬恩问。

    “是,”西泽很喜欢和聪明人讲话,“所以要来吗?”

    芬恩拖着拉伤的肌腱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西泽,痛楚的脸上透露出一抹坚毅:“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吧?”

    西泽微笑:“当然。”

    一个傻子就这么上当了。

    他微笑着心想。

    看我怎么把你的价值榨干,直到一点不剩吧。

    抱着这般黑暗的想法,他的手和芬恩握在了一起。

第二百五十四章 谢谢

    和冲着自己性命来的敌人化干戈为玉帛,那是圣人该做的事,但西泽身为一个将击杀目标先后放在自家女皇和世界统治者身上的角色,硬要说是圣人不太容易,恰好他还在思考墓地里的四层空间最深处是什么,同学院的人包括米娅他都不能完全信任,至于莎尔,西泽是不愿将其置身于险境之中的,在这种时候在他面前冒出来的芬恩就成为了一个命中注定的倒霉蛋。

    怀安特城主以及罗森族的异动证明了多梅甘尔隐藏着宝库的传说应该属实,至于宝库的所在地。

    虽然不能确定正确与否,但总之墓地的机会就放在他的面前。

    这样的东西自己送上门来,那么总该是值得一试的。

    西泽坐在旅店门前屋檐下的阴影里,屁股下边垫着一个木头小板凳,面前造型各异的泽地人来来往往,不少明显来自其他地方的人也着重将视线放在村民们的身上,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右手上别着的一个手环,这是芬恩临走前交给他的发绳,鬼知道芬恩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发绳,但这样的东西对芬恩而言仿佛还带着几分珍贵的意思,在将它戴在西泽手腕上时他的脸上甚至还能看出几分不舍,或者难堪。

    而西泽也赠予了芬恩一份礼物——植入在血管里,随着血液的流动会逐渐经过心脏的一缕魔力,在西泽说要植入这缕魔力时芬恩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倒也老老实实接受了,但在听说这玩意只要感受到强迫驱散的压力就会爆发出来之后芬恩明显还是生气了,就算西泽解释成这只是自己想要保存秘密的手段也没什么用。

    况且就算你不乐意又怎么样呢?一个用语言当作契约的盟友总归是不如将一把刀架在其脖子上的。

    西泽惬意地享受着上午温和的阳光,泽地国特有的湿润气息散在淡淡的风里,难得平静,芬恩已经对他详细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教皇国这次派遣的一群学生里高阶魔法师的数量,芬恩自己也在隐藏大魔法师的身份,但这是学院要求的,因为十七岁的大魔法师这种事情一旦暴露势必会引起整个西方世界的注意力和焦点,在这种环境下芬恩如果再想要安然成长恐怕就很难了。

    与之相比,西泽就显得成熟许多,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归功于少年时期的经历,以及在教堂中那段长久时光的沉淀,否则他还真不清楚如今的自己会是怎样的人。

    “哟,西泽?”米娅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在走到西泽跟前之后四下望了望,问道,“你怎么就在这里?”

    “欣赏风景,”西泽向前倾着身子,将胳膊撑在大腿上,对米娅说,“不觉得这里很好看吗?”

    “好看?如果你要看树林的话塞万郊外有一处枫林山,每到秋天的时候整座山会变得看起来就跟着火一样红,”米娅将手里的一片芭蕉叶放在地面上,自己也毫不顾忌形象地就这么坐在了地上,“这里除了泽地人就是泽地人。”

    “听起来你不怎么喜欢泽地人?”西泽笑了笑说。

    “我对猫毛过敏,小时候还被狗咬过,”米娅吐了吐舌头说,“反正我是不可能对动物提起好感的。”

    “你的堂兄呢?”出乎米娅意料地,西泽居然主动问起了古拉克的动向,“也去了墓地吗?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不,堂兄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出房间......”米娅挠了挠头,“早饭他也没来,因为是一个人住,其他学生也进不去房间,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他也是个懒狗?”西泽好奇地问。

    “不不不之前可能是,但现在的话——”米娅仔细想了想来时坐在龙背上沉默不语的堂兄,最终还是没能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我不知道,可能他已经变回去了吧。”

    西泽笑了笑,并没有怎么在意,而是托着下巴继续坐在风里,看着远处山林间跃动的雀鸟和松鼠,隐约能听见猛兽的咆哮声从深远的地方传来,但村民们听见之后却并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而是习以为常地各司其职。

    “那你呢?”米娅对西泽问,“你可不像是条懒狗的样子。”

    “再勤勉的人偶尔也需要休息,只有上了发条的机械才能一直源源不断地运转下去,”西泽说着直起身子,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而且莎尔还没醒。”

    “真是羡慕啊,西泽同学。”

    一个惹人嫌弃的声音传来,米娅皱着眉头循着声音看去,果然是拉阔尔。

    “唉,”这个男人毫不见外地走到西泽面前,故作帅气地双臂环抱在一起靠到墙壁上说,“我也好想和莎尔同学住在一个房间里呢?”

    西泽将这句话在阴阳怪气和性骚扰之间徘徊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于是轻笑了一声,对拉阔尔回应道:“还是尽早别做白日梦了,否则会越长越笨的,拉阔尔同学。”

    如果他觉得这句话属于后者的话现在西泽就会说出【我也很想和拉阔尔的母上同住一个房间呢】之类的话,在此之前他从来没骂过什么人也不会出口成脏,这同样得归功于神父对他培育起来的教养,以及白石城那段时光的沉淀。

    但如果涉及到莎尔相关的话这两样东西可以暂时抛掉。

    拉阔尔哼了一声说道:“如果西泽同学是这么想的那我也不会反驳,只是在最后一天的准备时间里都不去勘探行动场地而在旅店外面浪费大好时光,也不知道谁才会越长越笨。”

    “我也希望我只是在这里发呆,那样起码还会得到放松。”西泽对拉阔尔抬起头,看着那双淡色的眼睛说。

    “什么意思?”拉阔尔皱了皱眉,西泽的这句话倒是勾动了他原本的猜想,因为西泽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浪费时间用来发呆,“你到底在观察什么?”

    “不,我就是在发呆,”西泽站起身,对米娅伸出手说,“站起来,莎尔现在应该醒了,我带你去见她。”

    “诶?带我去见......”米娅的俏脸上隐约泛起一点羞意,在握住西泽的手慢慢站起来之后她才继续说道,“别对莎尔这么说。”

    “西泽同学我也想见莎尔。”拉阔尔笑嘻嘻地凑过来说道,“能让我也跟过去吗?”

    “抱歉,不可以的,”西泽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说,“我们不欢迎脏兮兮的人。”

    拉阔尔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看向自己的身后,棕色的神学院校服上沾染了一层白色的墙灰,看起来相当邋遢。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靠上的外墙,印着白漆的表面被蹭出了整整半个人影,拉阔尔的表情逐渐变化,这才大声地嚎叫起来:“这墙为什么掉灰啊!”

    ——————

    莎尔看着端正地坐在桌对面,脸上却始终带着宛如情侣见家长似的紧张笑容的米娅,对站在窗边的西泽问道:“所以?”

    “所以我得警告一下米娅,”西泽收起魔力,转过身来对莎尔说,“她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这种事我可从来......”莎尔看着米娅脸上表情的变化,声音也逐渐变小,“从来......没承认过......”

    “抱歉,”西泽走过来揉了揉莎尔的头,对米娅说,“她比较见外,要她去打人的话还好说,但要是让她跟人聊天,恐怕她就得缩到别人身后了。”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米娅连连答应说,“请你放心,关于莎尔的所有事我都很清楚,所以不用担心我被伤到!”

    “......你这是狂热粉丝的作为啊,”西泽笑笑,说,“那么接下来就进入正题了。”

    “正题?”米娅愣了一下,怯怯地说,“原来您让我进房间,不是为了让我见一眼莎尔呀?”

    西泽感觉自己的疑惑足够让自己脑袋上面冒出来三个问号了,而且因为这种小事米娅居然都对西泽用上敬语了?

    “当然不是,”在尝试让自己思绪回归正道而不是被这姑娘带着走以后西泽一本正经地说,“昨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和莎尔有些发现,但还没告诉其他人。”

    “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外人吗?”米娅指着自己问。

    “当然是,”西泽说,“因为你是莎尔的朋友。”

    “西——泽——”莎尔咬牙切齿地念道。

    “抱歉,”西泽轻咳一声,对米娅说,“这次的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涉及到很多组织的利益,况且这种聚集了各自国家的天才的状况实在很适合驱除一些隐患以及削弱国家实力,你应该能理解。”

    西泽摊开手说:“除掉那么一两个未来的高阶大魔法师,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简直是和损失了整个军团等价的悲剧。”

    “什么意思?”米娅的表情渐渐从少女般的欢欣而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有人在趁着这种混乱的时候杀人?”

    “如你所说。”西泽回答。

    “证据呢?”米娅问,“没有证据的话我还是不太能相信你的话,因为在这种时候动手脚无异于掀起一场战争。”

    她说:“但我还是会小心。”

    “证据我也是在门口盯了好久才找到的,”西泽长出了一口气说,其实是借助了世界之灵的力量,但这种事可不能告诉其他人,“也许是这种天然的地方很适合抛尸和消除痕迹,只要说是溺水或者被野兽袭击就好,所以我将主要的疑点放在密林和湖泊里,但问题在于可能凶手本身也不太专业,所以你能从二楼看到。”

    西泽打开窗户,让米娅走过来。

    少女顺着西泽的指使看去,瞳孔猛地一震。

    “看到了?”

    西泽问。

    “看到了。”

    米娅答,声音能听出轻微的颤抖。

    “不是什么太好的景象,”西泽轻声地说,“希望你没事。”

    “我也还没那么脆弱,”米娅叹了口气,只是小拇指止不住地发冷,她轻声地问,“那就是?”

    “这就是我说的问题所在了,凶手没有对泽地国做多少研究,而是简单地将动物和人理解成了其他地方的关系,如果是泽地人的话就绝不会这么做,”西泽说,“将尸体抛在林间,也亏得是昨天晚上下的手,今天才没有被人发现。”

    “你不去把这件事告诉瓦尼尔教授吗?”米娅问。

    “最先指出这件事的学院会受到最高的关注,这些关注里热点集中最高的则是指出这件事的学生,”西泽说,“我不想惹祸上身。”

    “就因为这种事?!”米娅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恼怒,“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原因,你就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瓦尼尔教授?”

    “是的,”西泽耸了耸肩,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就这么害怕麻烦?”米娅强压着某种情绪对西泽问,“你早点说出来的话大家就会早点警惕。”

    “我就这么害怕麻烦,”西泽对米娅说,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莎尔能安全就好,其他人和我无关。”

    “我们可是一个学院的啊?”米娅说,“你就这么说?”

    “如果这些同学院的家伙没在私下准备做些肮脏的事我也会多少替他们着想,”西泽说,“拜某些人所赐,我对整个神学院都没什么好感。”

    “某些人指的是我那位堂兄吗?”米娅问。

    “包括你的那位堂兄。”西泽答。

    “......你很不喜欢我的堂兄,对吧?”

    “当然,”西泽说,“当然不喜欢。”

    “可你把这种事告诉我了,”米娅幽幽地说,“你这样岂不就是在间接帮我的堂兄吗?”

    “这种事随你喜欢,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西泽说,“因为你是莎尔的朋友。”

    “莎尔的朋友,啊......”米娅颓然地坐倒在地面上,两腿岔开,看上去疲惫极了,“谢谢你。”

    “小事而已,”西泽说,“反正早晚会暴露。”

    米娅笑了笑,对西泽说:“怎么感觉还是这么陌生呢?”

    在西泽回答之前她就摆了摆手:“我会告诉堂兄的,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他。”

    米娅脸色暗淡:“他是整个家族的希望,在你和之间我必须优于家族。”

    “希望他能活下来。”西泽说。

    “嗯,”米娅说,“谢谢。”.

    她站起身走向门外,就在即将走出门时回过身,对西泽再度说道:“我希望我们还能一起吹风。”

    “随时都可以。”西泽笑了笑,“只要别带上你那堂兄。”

第二百五十五章 被俘

    要下雨了。

    西泽透过窗户看向昏暗的天幕,莎尔在一旁慢慢地打了个哈欠,这姑娘明明花了几乎一天时间躺在床上睡觉休息结果在这时候还像是没睡醒一样。

    “这个天气不是什么好兆头,”西泽坐在桌前对着一堆整齐叠放的白纸耐心整理着说,“明天去坟墓的时候你跟好我。”

    “会跟好的,”莎尔翻过一纸书页说,“但我害怕到时候有什么突发状况,因为父亲他们每次提起尼伯龙根这个名字时都会变得十分......紧张,而且特别重视。”

    “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不会有事,”西泽停下笔,对莎尔说,“坟墓的开启时间是明天,瓦尼尔教授对我解释了,坟墓大门需要大量驯化后的魔力才能辅佐打开,而只有我们体内的魔力才算是被驯化的,学院那边也在努力,瓦尼尔教授今晚回来的样子看起来就跟被榨干似的。”

    “如果让西泽你用贤者之力的话岂不是一下子就打开了?”莎尔笑笑,这只是个笑话,但西泽却没有笑出来。

    男孩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再度开口——

    “我已经有很久没动用过贤者之石的力量了,以后也不会,我知道如果再强行将贤者之石的力量借给我你一定会出事但......具体会怎么样?”

    他回忆起那时的光景,海森抛起利刃时少女毫不犹豫地迎着荆棘般的刀锋拥他入怀,任凭鲜血淋漓也不松开,直至二人的鲜血在虚无中融合,迸发出骇然的力量。

    莎尔沉默了一会儿,窗外雨声悄然稀疏地响起,窗台上很快就被一层雨水铺满,西泽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一直等待她的回答。

    “大概会,变得很累。”莎尔说。

    “变得很累是什么意思?”西泽问。

    “我也不清楚,”莎尔看着自己光滑白皙的手臂,轻轻地按压,感觉其中传来一阵清晰而规整的律动,如运转的齿轮机械般,“这些都是父亲送我离开王都时对我说的,他死了之后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使用贤者之石的代价真是巨大啊,”西泽苦笑了一声,看向窗户上不断滑落的水滴,“你和贤者之石,一直以来我都没有问过,但是......你到底是怎样操纵贤者之石的?”

    “我也不知道,”莎尔说着,将视线从自己的身体上移开,眼神里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厌恶,“感觉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很简单地就做出来了,也不需要什么思考,尤其是你在身边的时候,脑海里仿佛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只要想做随时就能做到。”

    西泽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开口询问说:“类似本能吗?”

    “大概,”莎尔说,“第一次和你在下水道里的时候只是想试试有没有可能做到,但在尝试之后才发现也许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这头衔也太沉重了,”西泽笑了笑说,“我也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样。”

    “那你能想象一下吗?”莎尔幽幽地说,“假如我这种力量并不属于你,而是属于其他人。”

    西泽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这份力量只属于你,”莎尔说,“我偶尔还会想自己是不是为你而生的。”

    莎尔说到这里西泽顿时想起了母亲写给自己的信上那句话——“但命运使然,我今天看见了文科威尔为你所埋下的伏笔,从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迈尔斯家与轮亥的诅咒是从命运中联系在一起的,你是注定要成为世界之轨的人。”

    文科威尔的伏笔,莎尔。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一声,迎着莎尔关切的目光抬起头,他故作勉强地说:“没事,只是想起来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莎尔皱了皱眉,问道。

    “关于我的情况,你知道的,我是伦瑟的儿子,所以魔法天赋怎么可能都不会太低,更不可能是零分,”西泽竭力将自己的思绪从莎尔身上扯开,眼前却始终是女孩虚幻的身影,它们隐约地拼凑在一起,宛如一个巨大的恶魔,“我之前对此也不太清楚,但我从之前白石城里的那封信上找到了原因。”

    【虽然对一切一无所知,可她依旧会成为你的力量】。

    “什么原因?”莎尔站起身,走到茶几旁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的身体好像是被什么人做了手脚,魔法血脉被封印了,所以才会这样,”西泽敲了敲脑袋,对莎尔说,“你的贤者之石可能是帮我突破了那道封印,而且当时在下水道里我不是短暂地死——”

    他原本想说下去,但莎尔的手却悄悄地伸了上来,盖住他的嘴巴。

    “不要说这种事,”莎尔拿着杯子,站在西泽面前,“我不想你离开我第四次,下水道,矿井,还有卫斯理家,有这三次就够了。”

    “......那就我短暂地失去了生命体征,”莎尔松开手之后西泽想了想说,“可能也恰好是在那时候,封印因为这件事而放松了一些,而贤者之石的力量就这么涌了上来。”

    他比了个手势,两根指头撞在一起,其中一方不断后退溃败,最终随着西泽发出“piu”的一声,败方终于完全蜷缩回了掌心里。

    莎尔看着他,忍不住轻笑起来:“你这是什么啊?”

    “吵死了,这不是让你能更清楚一点吗?”西泽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对莎尔说,“总之,一切都多亏了你。”

    莎尔哼了一声,就在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紧接着是女人的声音,那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让人不得不开始在意,西泽警觉地站起身握住莎尔的手,后者似乎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羞怯地想挣脱,但就在下一刻门就被撞开了,与此同时窗外传来清晰的玻璃破碎声,撞开二人大门的是米娅,她捂着流血的右臂,狠狠地咬着牙对西泽说:“出事了,西泽——”

    她发出一声呻吟,痛楚再度淹没了思绪,西泽犹豫着朝她走了几步,可就在下一刻,一股轰然的伟力爆发出来,西泽被巨大的推力推开,眨眼间就撞倒在窗台上。

    “漆泽的孩子,”此时,一个黑影从走廊里显形,身上还带着明显的玻璃碎粒,在看到莎尔之后兜帽下的阴影里迸发出红色的光芒,那是一个中性的古怪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但又透着年轻人的活力,“你,难道是......”

    下一瞬间魔力的锋芒从四面八方骤然亮起,整个房间都化为了光芒的海洋,黑影愣了一下,就在这时,一个男孩缓缓地扶着腰直起身子,走到了莎尔身旁,他看着斗篷下的黑影,忍不住低声地骂道:“真是哪里都有混蛋让人心烦。”

    “嘿嘿,有趣,”黑影的目光顿时变得更炽热起来,“你比其他所有学生都有价值,新星同学。”

    可黑影却俯下身,将米娅抗在了肩膀上,对西泽笑了笑:“但今天我的目标只有她,再加上一个中阶魔法师就够了。”

    白色的火焰从角落里燃起,迅速烧遍了整个房间,此刻的房间里就是被火焰包裹的地狱,西泽皱了皱眉,对黑影说:“你以为你还能走?”

    “我可不止能走,”黑影伸出手,直接从虚无中掏出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刀,腥红的双眼透露出对鲜血的渴望,他对西泽说,“我还要在你的面前走!”

    话音刚落,黑影携着长刀化作一道流影只在一瞬间就来到了西泽面前,漆黑的刀刃距离他的额头只有一寸距离,黑影笑着,可在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的长刀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哪怕分毫。

    “这是什么?!”他连忙后退,可接下来一阵缭绕的云雾已然从白色的炽火中升腾起来,组织出无数兵戈,西泽身后凝实出一辆高昂愤然的战车,身披盔甲的战马在周围嘶吼,黑影又惊又怒地看向四周,再度发出诧异的怒吼,“云杀?!”

    这本该是教皇国的不传之秘,况且这可是四阶,高阶魔法师怎么可能施展出这种只有大魔法师才能动用的魔法?

    “失策了,”他这么想着,挥剑斩向天花板,在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情况下只有上层才是一条生路,可西泽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个机会?

    “云杀,光浊,”西泽说着,于是万千光芒汇聚起来携着白焰汇聚成一道巨大的魔力洪流轰然地涌向黑影,可黑影却猛地将米娅对向魔力,西泽连忙控制着魔力朝着一旁翻转,旅店的石墙顿时被整个砸穿开来,隔壁的学生正昏倒在地,看样子黑影也对他下了手。

    “让人厌烦的孩子!”黑影这么说着,数不清的荆棘骤然从地面蔓延攀升,而后爆发出一阵浓烈的气雾,西泽将烈火灼起,收起云杀,这种下毒烟的小伎俩对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在长出了一口气之后西泽犹豫着看向莎尔。

    “你要去吗?”莎尔问他。

    “我不想去,”西泽说,“如果他还有同伙的话你会出事的,很明显瓦尼尔教授今晚状态不佳被钻了空子,现在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死是活,如果连他都死了,那其他学生更靠不住。”

    “为了其他学生的安全你也该留下,”莎尔低着头说,“但我们这样就把米娅放弃了吗?”

    西泽的瞳孔略微缩小,但很快地他敲定了想法,对莎尔说:“不,我们去把米娅救回来。”

    “可其他学生怎么办?”莎尔问,虽然是这么问着,但她的眼里很明显能看出略微的欣喜。

    “他说了今天他的目标只有米娅,”西泽略微泼洒出一阵魔力并控制着墨水在地面上写出一行字迹,“要保护其他人最好的做法就是把危险消灭掉。”

    “真敢说啊,”莎尔轻声地叹气,“不过我同意。”

    ——————

    雨已经下得很大了,西泽带着莎尔一路在山林里奔袭,世界之灵不断回应着西泽的呼唤,将黑影的位置暴露给他,莎尔虽然只是高阶魔法师阶位,但血脉里蕴含的恶魔之力却让她在速度上丝毫不落西泽。

    “出门度假都能遇见这么多事,”西泽一边盯着远处一边说,“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瘟神了。”

    “瘟神是东方的说法,”莎尔身后的气息聚拢起来,在魔力和血脉的辅佐下她在林间奔跑的速度根本不输西泽,“而且现在不适合闲聊。”

    西泽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巨量的魔力因子从地面沿着某条线路骤然扩散开来,逐渐蔓延了整片森林,紫光掠过地表,盆地里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去向是坟墓?”西泽愣了一下,在发觉自己的能力只波及到某个方位就不再前进之后他顿时带着莎尔冲向坟墓的位置,“快!他要强行打开坟墓大门!”

    “大门?”莎尔愣了一下。

    “我对你说过吧,坟墓需要被驯养的魔力才能辅佐打开,”西泽回过身抓住莎尔的手,再度奋力加速,周身的风划过耳畔,他说道,“那个人说了只差一个中阶魔法师,他要提前打开大门。”

    可就在下一刻某种诡异的力量被施加在了他的身上,西泽一个失神,整个人踩在泥水里,朝着后面猛地倒了下去。

    “追得这么远?”一道黑影从密林里走出,虽然同样被罩在斗篷里,但他很明显不是刚刚的那个人,“真像是爬虫一样,让人恶心。”

    西泽竭力地想从地面上站起来,可四肢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他拼命地向后看去,莎尔不知何时已经被一道枷锁拴在树上,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幻,如此巨大的差距就发生在一瞬之间,他从追杀者变成了被杀者,就连莎尔都变成了俘虏。

    “哟,老大,这小子居然还是个大魔法师?!”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渐渐地,周围冒出了越来越多的黑色斗篷,西泽竭力抬起头,却只能看见无数个重叠的影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 如果我死了

    “这小子也是真敢跟过来,我是真没想到计划这么简单就成功了,劳尔,”一个男人摘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难看的脸,左边脸颊上一道从下颚贯穿到脖颈的伤疤看起来狰狞得宛如恶鬼,他看着西泽吃力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这就是漆泽国的第一天才?这种本事有多少条命也不够送的吧?”

    “倒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黑影缓步走来,肩上还扛着已经昏厥过去的米娅,看起来他就是男人口中的劳尔,在看见西泽的脸之后顿时一个乐呵,随手将白皙的女孩丢到路旁的一滩泥泞里,快步走到西泽面前绕起了圈子,一边欣赏西泽动弹不得的模样一边欢快地说,“塞万王城里拥有击杀恶婆嫌疑的人,在卫斯理府邸的魔力暴乱中存活下来,从神力祸乱的矿井里逃生,现在最后一条,修习魔法不过半年就达到了高阶魔法师阶位得更新成大魔法师阶位啦。”

    黑影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居然直接奋起一脚,狠狠地踹到西泽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树枝间的雨水被这一声震落,全然浇灌在西泽的脑袋上。

    首先是刺目的洁白,骨节里发出清脆的声音,紧接着是火辣辣的痛楚和冰冷的雨水,有那么一瞬间西泽以为自己的脖子已经断开,自己已经来到了天国,但事实是在恍然的一片洁白之后世界再度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原状,他恍惚地抬起头,满嘴血腥味,看着男人收回自己的皮靴,这才意识到原来只是过了一瞬间而已。

    “天赋,可憎的天赋,”黑影携着笑意对他说道,“我们大家可是花了多少代价才达到了如今的地位,你这小杂种居然只花了半年?”

    莫名的控制感紧紧地压迫着西泽的身体,如果不是这种控制,刚刚黑影的那一脚已经足够西泽倒飞出去滚上几圈了。

    但他的思维却牢牢地抓住了最后一句话——“我们大家花了多少代价。”

    我们,大家?

    在场大概有二十几个黑影,这些黑影全部都是大魔法师阶位?

    这不是一个队伍,这根本就是一个军团,一个移动的堡垒,无懈可击也无可摧毁,这二十个大魔法师走在一起足以将一座城池覆灭!

    “毕竟是第一天才,学院私下里给的资源应该也不少,”疤脸的男人走过来蹲下身,轻轻地拍了拍西泽的脸,微笑着说道,“你说是不是啊,小天才?”

    西泽还来不及反应,一击猛拳就直接打了过来,这是毫不花哨的一拳,简单粗暴,拳法也没有什么章序,完全就是街头混混常用的胡乱拳法,先是额头,眼角,嘴唇,鼻梁被打中的时候西泽能闻见来自腔内浓重的血味,男人将他提起来,最后一记上勾拳横着打在男孩的小腹上,西泽吐出一口血气,身体像虾米一样颤抖着弓起来,最终颓软地瘫痪下去。

    大意了。

    真的大意了。

    连蜷缩起来这种事都办不到,呼唤世界之灵也得不到任何回应,身体里的魔力供应直接被某种力量切断,内脏也像是换了位置,全身各处都散发出火辣辣的感觉,他瘫倒在地上,心想记忆里的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惨状?大概是在白石城里,几个小孩在放学路上把他围住,为首的男孩骂了一句杂种私生子,扬起粗壮的手臂,对着他的脸就是毫不犹豫的一拳重击,但那时和现在不一样,那时的西泽在从地上站起来以后默默地捡起了一块石子冲过去,一遍又一遍地被打倒又一遍又一遍地爬起来,每次他被打倒的时候总是能抢在之前给男孩一击,直到那个男孩头破血流地哭着跑回家孩子们才散了,第二天他就被学校宣布退学,因为校长不接受这样的危险份子。

    是了,西泽想起来了,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定的家伙,教堂里的岁月并没有抹去他的一切,只是让他学会伪装得像是个正常人。

    他是灾难,是一颗无与伦比的灾星,从塞万到白石城,他将祸乱不断地转移,一切都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异变,他只会不断地波及到周围的人,将灾祸一路带到自己所及的任何地方。

    西泽倒在雨里,大口地喘息着,记忆也开始出现白色撕裂般的电芒,意识渐渐沉入黑暗的海底只留出一串气泡向上漂浮,眼前泛出无数错乱的画面闪动着消却,不知道是真是假,他看见漆黑的世界里横跨天际的树枝化作尘埃溃散,又看见云端的创世诸神将手中的种子泼洒在大地上,天鹅绒般的夜幕下巨妖在深渊里睁开赤金色的巨瞳,某个金发的孩子被捆在十字架上,浑身是血,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女孩的身上,他能认出那是莎尔,但却又与莎尔大不相同,那个女孩的脸上尽是不忿和强势,在看到西泽之后她懊恼地伸出手牵住他的手腕,一边走一边说下次来快点。

    西泽问她我们要去哪里?莎尔像是看笨蛋一样地看着他,伸出食指指向远处的一处墓园,自然而然地说我们要去那里啦。

    带着泥土的污水灌进他的喉咙,西泽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疤脸的男人正把他按在泥水坑里嬉笑:“哟,醒啦?这样就好,太快死的话也不好玩。”

    “这张脸真是看得我恶心,”劳尔的脸上依旧满是笑意,“一张受过教育的脸,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狂妄还有自大,不过打起来确实痛快,也不亏得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为他专门准备这个束缚矩阵。”

    有几个黑影点了点头,他们围成一圈站在西泽的周围,兜帽下的眼睛透露出黑暗和玩味,就像猎人看着陷阱里的猎物,在心底筹划要怎么将他玩弄致死。

    “对了,那边那个树上的女孩和他是什么关系?”疤脸的男人忽然问道,西泽的瞳孔顿时一颤,呼吸仿佛都停滞在这一刻,他艰难地回过头,看到女孩正被数道铁链捆在树干上,脸色难看地昏迷着,原因应该是突如其来的窒息,但隐约的魔力气息还是从她的周围显露出来,本能地保护主人。

    “手上的资料说是他的妹妹,那个传承了恶魔血脉的小姑娘,”劳尔回答道,“不过入学信息里没这么写,我是指妹妹。”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呵呵地笑了起来,但并没有人懂得他奇怪的笑点,于是满世界除了雨水声便只剩下了他的笑。

    “妹妹?”疤脸的男人伸出手,拍了拍西泽的脸说,“那这还挺有意思的啊?买一送一?”

    他站起身,一边走向莎尔一边说道:“本来只是想把你引过来,没想到这下还多了个小姑娘?”

    西泽拼尽全力地扭了一下身子,看到男人正用右手轻抚着莎尔的长发,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是处啊,大伙,我们都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棒的小姑娘了。”

    一个黑影连忙走上前去,摘下兜帽仔细地对着莎尔的脸颊端详起来,最终一拍巴掌感叹道:“这可比资料里的相片好看多啦,要是卖出去的话怎么说也得值个千八百万金币吧!”

    “那要是有所破损呢?”男人玩味地说。

    西泽的手指微微一弯,有那么一瞬间他愤怒狰狞得像头狮子,拼命地撑起身体浑身的血管都爆裂开来将他染成血人,他朝着男人跑去,却很快就被劳尔一巴掌打倒在地上。

    “吓到我咯,哈哈,”疤脸的男人嬉笑着蹲下身,拍了拍西泽满头被泥泞和血水染红的黑发,“乖狗狗就得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不许咬人哦。”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像是感觉有些无趣一样再度给了脆弱的西泽一巴掌,唉声叹气地直起腰来,对一旁的黑影们说:“累死了,还是太久没打过人,上次像这么打人还是在多少年前的费城街头收高利贷的时候,我对你们说过吗?就那种欠钱不还的,我们直接带着铁棒上门,把那人的脑花都给敲出来,然后把他的全家包括妻子孩子都拉去抵债。”

    男人歪了歪脖子,听着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说道:“得亏是今天没带棒子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觉有些惋惜,于是再度忍不住伸出脚踩在西泽头上:“等下把他的手筋和脚筋都挑断了之后再带他去坟地那边,用他的血给咱们开门,多梅甘尔的东西决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好的,”劳尔走过来低下头连连应允说,“这小子刚刚突然露了一手害我差点出糗,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来。”

    “那就让你来,”男人环视了一周说,“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人回答,黑影们全体默认。

    “那么,”男人微笑着抬起脚,看着如死狗一样动弹不得的西泽,“让我们来看看你的妹妹有多棒吧。”

    就在他满眼都是不断高涨的**,伸手摸向莎尔白皙的脖颈时,一阵轻微的笑声却响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却看见这阵笑声正是来自地上的西泽。

    “笑什么?小鬼,”疤脸的男人问道,他蹲下去,缓缓地提起西泽的领子,“你难道觉得自己今天还能活着离开?”

    “我只是在笑,在笑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才明白真正的自己,”西泽笑着,雨水打湿了被血液沾染的睫毛,他看向疤脸的男人,说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能回头的人,我从一开始踏上的就是一条不允许我停下拐弯或者回去的路。”

    “你这疯小子在说什么鬼话......”男人摇了摇头。

    “我不该,也不能,产生自己也许还能和其他人做朋友的想法,因为我面对的是皇帝,是漆泽塞万,最后是整个世界,”西泽说着,裂开的嘴角流淌出鲜红色的血,“人啊,一开始就不能太天真。”

    他说:“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个能和其他人交朋友的家伙,所以我才会那么犹豫不决,甚至还决定将一切都隐瞒下去就这么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但实际上这里早就被那种想法装满了。”

    疤脸男人皱着眉看向西泽竭尽全力地挪动左手食指,扣在自己的胸膛上。

    “这里,全是,”西泽轻声地说,“我压抑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的暴怒啊。”

    失去记忆的茫然,对姐姐冷漠态度的不解,母亲去世的惶恐,得知父亲死去的颤抖,对维什的怨怼,对炼金术师们的憎恨,对午夜莎尔躺在身边的心动,对恶婆虐杀的愤怒,对莫斯教务长偏执的愤慨,差点将整个考场大闹一次的冲动,对德赛尔守卫不听解释的幽怨,被古拉克羞辱却不能还手的悲哀,对周围所有魔法师魔法天赋的嫉妒,孤身一人在下水道里前行的后怕,对微纳德的厌恶,对卫斯理公爵这么久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仇视,玛门,拜蒙,白色尖塔,骑士学院的挑衅,神仆,手刃格拿铂勒的痛苦,虐杀莱尔斯时隐隐约约的爽快,让人嫌恶的所有,被隐瞒了全部真相的愤然,至今都在寻求谜团真相的不愿,对其他学生的轻蔑,对自己大魔法师身份的自傲,对厄洛丝的绝望,对轮亥的憎恨,乃至被世界欺骗的不甘——

    甚至,对莎尔若有若无的怒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非但不接受反而还要来怀疑我,明明只需要像以前一样跟在我的后面叫哥哥,一切听我的就好了啊!

    所有被遏抑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如洪流般爆发出来,这其中有他为了自保主动的压抑,有被神父教养出宽容的同化,有遗忘,有深刻,有无数岁月里积淀下来的哀然,还有被社会所吸纳,所吞噬下去的癫狂。

    他压抑,他伪装,失去记忆时他对母亲说我没事的,我不在意,被孩子们骂作杂种孤儿时他沉默不语,因为神父告诉他应该宽容,孤身一人走在下水道里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恶婆时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莎尔活下来,被古拉克当面泼水羞辱时他放下手,说自己这样的废物只能隐忍。

    这么多年以来,被压抑的全部,所有,无数。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原本就是打开的,可此时却又好像再度睁开了,睁开了一双燃烧着幽蓝色冷火的眼睛。

    你只需要渐渐接受自己就好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被人生,被环境,被任何所压抑下去的本性。

    那些是糟粕,那些不该接受,那些是应该被永远封印在体内深处的。

    那些是人类本性中的七宗大罪。

    那是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以及**。

    是绝不能接纳的人性。

    但西泽说:“我要你们全部偿还。”

    雨水的声音渐渐被某种奇异的声音所替代了,疤脸的男人呆呆地看着自己拎在手里的男孩,此刻这少年的发丝缓缓扬起,周围无风这些黑色的发丝却飘荡起来,逐渐从根部褪去漆黑,留下圣洁的纯白。

    他连忙松开手将西泽丢开,周围猛地激荡起汹涌的魔力朝西泽奔袭而来,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西泽伸出手,将所有魔力都抵抗在某种透明的屏障之外。

    “这是什么?”疤脸的男人不可置信地问,“这是领域?!贤者才能拥有的领域?!”

    西泽缓缓推开空白,紧接着他挥手,一道稀然的薄气自半空中落下,男人的脖子眨眼间爆出一阵血色,只留下一个头颅停在半空,劳尔发出一声惊叫地向后逃亡,可紧接着就连他也被魔力切成两半。

    男孩解开女孩身上的铁链,将倒在路旁的米娅用魔力如茧般包裹住,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走到女孩身前,此时后者幽幽醒来,却看见面前的男孩脸上满是伤痕,血液,悲哀,愤怒,还有难以言说的疯狂。

    光芒突然暗淡了一瞬,西泽身子一个瘫软倒在了女孩身上,他轻声地说:“快跑,莎尔。”

    他说:“去坟墓。”

    女孩在第一句话落下之后就开始了行动,也许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绝对会永远信任西泽。

    “真是悲哀啊,”西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风里对女孩说道,“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堆坟墓中间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过去是不散的幽灵

    仿佛在海底游离,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整个世界,抬起头向上也只能看见一片灰暗的混沌。

    西泽躺在一处柔软的平面上,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被海水浸染了上万年的海沙,柔和温软,仿佛只要躺上去就能印出一个和自己等大的模子,他睁着眼睛,面前一片昏暗,分不清自己的眼睛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但总归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忽然间,头颅深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发出一声短暂的哀鸣,痛感转瞬即逝,西泽吃力地坐起身子,再度看向周围时却发现一切悄然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这里好像是自己曾经来过的地方。

    高高的白漆院墙,角落里随着微风摇摆的蒲公英,饱满得看起来只需要轻轻一吹就会散开,巨大的石磨机静静地搁置在不远处梧桐古树的阴影下,像是孤独地等待在时光里,一步都没有离去。

    身后是方角的屋檐,屋檐下是一处木质的台阶,门内仿佛有什么声音传出来,西泽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踏了上去,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是相当古旧了,西泽推开门走到房间里,几个男人正无力地跪倒在地面上,西泽看着他们脸上真切的悲伤,有一个男人哭得尤为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连手帕都包不住他的悲伤,这股真切的情绪感染到了西泽,他忍不住走过去,本能地想安慰一下男人,可当他将右手放在男人肩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却一下子从男人的身上穿了过去,西泽愣在当场,紧接着男人将手帕放下,男孩的表情顿时一怔,因为这居然是他认识的一位熟人。

    维尔逊。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房间尽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头也不回地对他们说,“哎呀,人有祸福,天有阴晴,这种事全看天命,哭得这么吵闹反而让人觉得走都走不舒坦啊维尔逊。”

    “但是,但是家主大人......”维尔逊剧烈地咳嗽着说,“那可是,那可是......”

    “好啦好啦,别哭了,吵死人了,”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几根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随即脱落下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看了许久,最后脆弱地笑了笑,“原来我的头发这么白啊?”

    “家主大人,”另一个男人抿着嘴唇,勉强说道,“请节哀。”

    “节哀,节个锤子哀,”老人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说道,“我是个让人倒霉的黑星,之前娶妻的时候皇帝陛下还特意过来给我算了一下,虽然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意思我俩之间都明白,天煞孤星嘛,懂的懂的,听说我的父亲,也就是皇帝陛下的朋友,也是这个命数,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和我的母亲一起去世了,这种事是没有办法的。”

    老人的身子重重地向下一垂:“她走了,有时候真觉得最该走的是不是自己,如果没有我的话她们两个得有多幸福。”

    “家主大人!”维尔逊痛哭流涕地说,“请您振作起来!”

    “在振作了在振作了,你文科威尔哥哥骗过你吗?”瑞森家的家主,从来都只有那一位被世人称作机械狂徒的文科威尔,这位备受憧憬的老人哀叹道,“走吧,小姑娘,到了那边,你可千万要记得找你的妈妈多等我一会儿,我已经有预感了。”

    这位老人站起身,弯下腰,在女孩的额头上落下深深的一吻。

    “我马上也要去找你们了。”

    时间悄然停滞于此,西泽看着周围,蒲公英的种子停在风里即将散去的那一刻,一片落叶悠悠地朝着石磨落下却滞留在半空再也不会下落分毫,维尔逊悲伤地低下头,眼泪凝固在他的下巴边上,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内心升起一片彻入骨髓的寒冷。

    他推开挡在面前的桌子,椅子,茶几,水壶,木门骤然关上,他奋力地扯开,像撕纸片一样将两扇门页撕成碎片,珠宝装饰的门帘垂下,他像发疯的野兽一样癫狂地咬开价值连城的宝石,他踏过周围人的空隙,一不小心碰到男人的头颅,男人应声轰然地朝着一旁倒下,再也没有任何生气,场景越来越熟悉,某种刺痛感贯穿了他的全身,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记忆浮现出来,就像深渊里上浮的一串气泡,就像雨后破土而出的新芽。

    终于他大步地走到文科威尔身后,就在他准备拉开这位老人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你真的要看吗?”

    文科威尔静静地转过身来,毫无生气的一张脸上满是沧桑的斑白,无神黯淡的眼球转动,停在西泽身上,这一切诡异得让人继续要窒息过去,但西泽强撑着站在老人的面前,冷汗无声地浸湿了他的额发和鬓角,而老人则继续说道:“你真的要看吗?”

    “要,”西泽再度向前一步,艰难地伸出手,抓在老人的衣袍上,“让我,再看她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在意这四周诡异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再字,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选择继续的话也许会后悔一生。

    “迈尔斯家的人啊,”老人机械地笑笑,笑容里却透出万分的悲凉,“真是,真是......”

    带着尚未说完的话他在风里散去,西泽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尚未化开的叹息。

    他再度向前迈出一步,面色恍然,床上是一个幼小的孩子,面色苍白而死寂,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他脚步蹒跚,颤颤巍巍地走到床前,忽然一个无力,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右手撑着床沿,他再度站起,看向那灰暗的孩子,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应该只有四五岁左右,她的眼角偏上,看起来是个活泼精神的孩子。

    “真是可惜啊,”男孩这么呢喃着,“本来我们应该同岁的。”

    突如其来地,一阵剧痛贯穿了西泽的胸膛,那是雷霆,却又像是重重的战锤击打在他的胸口,他用力地捂住双耳,可数不尽的声音和画面还是从破碎的空间里源源不断地朝他涌来,那是万千的纸屑,每一片边角上都铭刻着深入心底的文字,他说不要,他说请停下来。

    但没有人回答,窗户忽然大开,夏天清凉的风卷进屋子,他孤身一人地站在风里,周围尽是数不清的阴翳。

    他忽然不敢再看下去,转而奋力地朝着门外逃跑,风席卷在他的周围,被刮到的一切都缓缓化作虚无,空气,墙壁,男人,地板,石磨,蒲公英,他奋力地朝着门外跑去,可原本只有几步的路程现在却变得远到让人发昏,他跑着,越过一道道门槛,掀开一个个门帘,他不愿意再想关于这里的任何事,他不想再看到关于这里的任何东西,他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他要离开这里,他要逃开这自己早已抛却的一切,他要找到莎尔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说谎,他要找到灰叶说师兄对不起以后我会专心练习炼金术和你一起打水漂,他要找到希欧牧德说老师你在我的心里和神父一样重要,可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直跑着,从未停下,直到面前出现一道透明的玻璃,外面就是光明的院落,那里有草地,有池塘,可是他找不到门把手,只能喘息着停在这里。

    “已经逃不掉了。”那面无感情的老人无声地站在西泽身旁。

    “逃得掉的。”西泽垂着头说。

    “晚了,孩子,”文科威尔发出一声凄凉的悲叹,“全都晚了。”

    西泽猛地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斑驳的虚无,在虚无的正中央一片苍白正朝着他不断涌来,再也看不清其他的任何东西。

    他忽然开始担心床上的那个女孩。

    她应该只是睡着了吧?等她睡醒以后看到周围变成了这幅样子,自己的父亲走了,房间也变得杂乱,甚至连门帘都被人扯坏了,她一定会害怕的吧?

    他这么想着,缓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在迈进无尽的苍白时他忽然打了个寒噤。

    就像被恶魔冰冷的手指拂过脸颊。

    有人说过去是不散的幽灵。

    现在它终于追上西泽了。

    ——————

    “你说什么?!”瓦尼尔发出一声惊呼,扯动了自己身上裂开的伤口,一阵血色再度从绷带上钻了出来,他吃痛却拼命地咬着牙,再度朝着面前的男人确认道,“你说西泽和莎尔全都不见了?!”

    “是的,”男人犹豫了一下,“实际上几天之前我们的学生中也有失踪者,我们怀疑这其中的犯人是同一批。”

    “批?”瓦尼尔教授跳了跳眼皮,“有几个?”

    “从手法上来看,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么流畅地离开,隐匿,销尸,毁迹,”男人看上去也是刚刚起来,脚下踏着一双拖鞋,嘴角上还挂着几粒香果的籽,“现在也不是继续作对的时候,我们还是坦白身份吧,布朗姆村长。”

    布朗姆表情肃穆地倚门槛上,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幽幽地对男人说:“漆泽国,都灵圣学院议会,黑袍长老,【追雨男爵】,布朗姆·勒布斯。”

    男人认真地弯下腰行了一礼,说道:“教皇国,轮亥教会总团,白色通天塔一千零一十个执事之【白执事】,斯莫德尔·莱昂纳。”

    房间里的学生在听到这些对话之后眼里全是星星,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有了回去吹嘘的资本。

    “交换一下情报吧,”布朗姆毫不犹豫地开口,“首先经过你们的清点,失踪的只有西泽和莎尔?”

    “不,还有一位米娅·丁莱,”男人拿出一份写满了三十个学生名字的白纸说道,“而且据你们的学生所说,貌似有人看见了在一阵魔力爆发中,西泽和莎尔二人冲了出去。”

    “这是一次经过预谋的袭击,”瓦尼尔说,“他们早在我们到来之前就想好了要对我们下手。”

    “搜索的人手已经派出去了吗?”布朗姆问。

    “我们这边派出了几位大魔法师级别的导师,已经在对周围的密林开始地毯式搜索了,”斯莫德尔说,“毕竟以后说不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些人情还是要占的。”

    瓦尼尔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周围的学生之间已然产生了一片喧哗——一家人?意思就是要举行联姻,或者漆泽会选择归顺教皇国?

    就在斯莫德尔准备再说些什么时,门外走廊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紧接着是阻挠的声音,可随后却是两声闷响,一个男孩喘着粗气推门而入,对斯莫德尔投来深沉的视线:“我......找到了。”

    “你一个小孩子能找到什么?”瓦尼尔不屑地说道。

    “请你对我们国立学院有史以来天赋第二高的新生芬恩保持一些尊重,”斯莫德尔说,“他今年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然是一位初晋的大魔法师。”

    “什——”瓦尼尔当场愣住,其他学生们也纷纷睁大了眼。

    “我在,盆地密林的这个方位找到了一个白色发光的茧,”芬恩没有时间和他们废话,直接用魔力凝出一把刀刃,刻在墙上挂着的地图表面,“周围是几具尸体,都是大魔法师级别的,之后是一路的血,朝着坟墓方向。”

    “大魔法师级别?!”瓦尼尔惊呼。

    “坟墓?”布朗姆迟疑了一下,反应迅速地说道,“是逃亡?”

    “是的,一定是西泽,一定是他,”芬恩看上去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泪水在红色的眼眶里打转,“一边的树上还有锁链,我对导师留下了这份信息就跑回来了,等他们把那白色的茧带回来,也许一切就清楚了。”

    “西泽同学从来都是个创造奇迹的人,”学生里有人开口道,瓦尼尔循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拉阔尔,“我相信他,他一定还活着。”

    “这不是你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芬恩凶戾地看向他,大声说道,“而是一定是他!”

    场面发生了短暂的寂静,人们纷纷猜测这位天才和西泽究竟是什么关系,又为西泽居然斩杀了几个大魔法师而震惊,难道这就是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

    “向女皇传达指令,”布朗姆对瓦尼尔说,“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袭杀,幕后黑手不能就这么逍遥法外,从尸体开始入手,寻找他们背后的人。”

    “我会亲自带人下坟墓寻找西泽同学,”斯莫德尔说,“不用对我的热诚产生丝毫怀疑,毕竟你们也知道的。”

    布朗姆和瓦尼尔教授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芬恩红着眼睛说,“我也要下去。”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不是你一个初阶大魔法师能嚣张的程度,”斯莫德尔笑笑,“在这里待着,如果你出了事圣女和皇室那边我都担待不起。”

    “我说,我要去,”芬恩紧紧地盯着斯莫德尔的眼睛,“我要去救他。”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斯莫德尔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那天在房间里说要给西泽点颜色看看的人到底去哪了。”

    他挥手说道:“走吧,我的小天才,让我们去救另一位天才!”

    拉阔尔补充说:“还有天才的妹妹!”

第二百五十八章 剑来

    光照在大地上,一片荒芜的废墟,不知道这几十年里究竟发生了才会在这里诞生出这样一片诡异的空间,这里有温度有空气,只是找不到水源,整个空间就是一片巨大的空城,城市里的所有建筑都随着时光老去,破损,最终只留下一片由石砖瓦片搭建起来的古旧废墟,太阳显得那么刺眼,灰尘在空气里飞扬,放眼望去,视野之内尽是死寂,就连唯一一棵老树都不知道枯死了多久,但值得注意的是,大地上游荡着数不清的光明,每一团光芒都蕴含着一个大魔法师的传承,还有不知道流失了几成的魔力。

    假如能得到一朵并将其消化干净,恐怕就算是低阶魔法师都能做到当场沟通世界之灵,成为大魔法师。

    可惜的是这种光团只能存在于这片尼伯龙根之内,作为早该死去之物的它们只要去到外面就会很快地消失。

    莎尔背着西泽,一步步走在石块堆砌的废墟里,这附近没有一丁点水源,更没有任何活人,那些人在西泽倒下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急匆匆就地朝她追了过来,还好她的速度要比那些人想的还要夸张,否则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情况,话虽如此,但是她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她的脚步摇晃起来,身子蹒跚地朝着地面倒去,但还是被她勉强支撑住,于她而言就算是只为了背后的西泽也不能就这么倒下。

    “休息一会儿吧,”莎尔这么想着,找到一片残破石墙废墟的阴影里放下了西泽,这里的阳光不知为何比外面高了一些,光是站在下面一刻钟就感觉浑身都已经被热汗浸透了,她松懈地倚在石墙上,发出一声难得的呻吟,“啊,累死了。”

    她扭过头,看向一旁浑身是血的西泽,那些血水已然干涩,凝固在西泽的身上却显得那么难看。

    西泽在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这么难看过。

    莎尔伸出手,轻轻地扣掉一块站在西泽脸上的血痂,鼻子一酸,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支撑了这么久的防线有时候就会溃败在这样的小事上,她伏在西泽的大腿上,眼睛酸涩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

    “求求你了,轮亥诸神,”她哭着祈祷,“让他醒过来......”

    男孩的两条胳膊耸拉着垂在身体两侧,就连头颅也显得沉重,莎尔缓缓地捂住心口,指针跳动的声音愈发清脆,齿轮扭转,将不复存在的事物构结于此世。

    “贤者之石这时候反而是添乱吧,”莎尔无声地捂住心脏的位置,只是默默地倒在西泽身上,“求求你了,快点醒过来,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人类的气息从远处游离开来,莎尔急忙施出一阵魔力将二人罩在周围,魔力构筑成一道模糊的障壁,而后隐去,此时在外人眼里这片阴影里就是一无所有的空气。

    两个身着灰袍的黑影从莎尔正上方飞过,他们不停地观测着地面,生怕遗漏了哪怕一点线索,这次任务千万不能失败,那边的人要求西泽的脑袋,那他们无论是死是活也得给他带过去,老大死了无所谓,最重要的反而是这次的客户。

    他才是这次任务里最大的阴影,如果失败了老大反而更显得幸运。

    因为不用遭受任何刑罚。

    莎尔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天空才松了口气,对此时的她而言,那两个大魔法师依旧是无法抗衡的存在,毕竟她根本没怎么好好学过魔法,和学生战斗也只是靠着血统的强度来碾压,在面对海森的时候她直接就倒在地上,连挣扎都做不到。

    这就是大魔法师对魔法师的压制力,就算是巅峰阶位的魔法师也不能和最低阶的大魔法师抗衡分毫。

    因为后者是得到世界之灵承认的天命。

    在又等待了一会儿,终于没有任何人类的气息之后莎尔才再度背起西泽,缓步地走向远处。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总归是不能继续呆在原地,西泽身上的伤势很重,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莎尔甚至会想西泽是不是已经留在了冥河彼岸的世界里不愿意回来,毕竟这个世界里全是一些让他痛苦的东西。

    当西泽倒在她面前的时候莎尔愣住了,因为她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西泽,他癫狂,他狰狞,他愤怒,那张好看的脸上全是难以掩盖的悲伤,几乎浓稠到要把她也卷入进去。

    那时的他不再如以往那般淡然,脸上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是像个魔鬼,一个无路可退的囚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朝着世界大喊你们都是他娘的傻逼的末路狂徒,一个......悲伤的孤狼。

    “醒过来吧,西泽,”她一边孤独地行走在废墟里,一边抹着眼泪,对背上的西泽说,“你要是不醒过来的话我也会和你一起死的,毕竟我们两个都这样了,离开谁另一方都不可能独活,我失去你就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啊......”

    她自语着,希望能靠着这些若有若无的话把西泽叫醒。

    “快醒醒吧哥哥,我都叫你哥哥了,这个称呼都感觉有点陌生了,”她流着泪,“求求你了,我其实没什么朋友的,那个米娅只是见过几面,其他的人我也根本不认识,我真的不该认识米娅,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她孤独地说:“拜托了,白石城的那些人我也一直很讨厌他们,只是没说出来,我很害怕让你知道这些,万一你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女孩子怎么办啊......”

    几团魔法的光芒从街道两旁的角落里冒出来,仿佛是在打量这个奇怪的姑娘。

    “我也很喜欢你,真的,从很久以前就在喜欢了,”莎尔绊住一块石子差点摔倒,整个人的身子踉踉跄跄,她的第一反应是连忙抓紧西泽的腿,让他别掉下去,可是越这么做她却越感觉心酸,“快醒过来吧,其实我真心对待的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啊。”

    她悲伤地说:“我已经只有你了......”

    越来越多的光芒聚集在一起,跟在莎尔身后,莎尔警惕地回过头,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座空城化作的废墟,不知道时间在这里留下了多少痕迹,莎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但她绝不能停下脚步。

    就是这么荒诞的世界,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只有莎尔始终在毫无目的地前行,就连活着也是为了另一个人。

    她从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悲伤的。

    破旧的钟楼上,生锈的时针在死寂中悄然向下挥动!

    一片雷霆在不远处炸响,她恍然地回过头,却发现半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三个身着黑袍的男人。

    “操,可算给我逮到你了,”其中一个黑影尖啸道,“抓住她!”

    莎尔顿时迈动脚步,朝着空城的拐角跑去,黑影们却不吃这套,他们直接释放出巨量的魔力汇聚成网,朝着那一整片区域网罗,这片空城大概有整个塞万那么大,他们在这空间里游荡这么长时间玩了这么久的捉迷藏,充其量也只是在下城区跑了一圈而已。

    网罗整个废墟是不可能的,但罩住一整片街区倒是轻而易举。

    一个黑影感受到一阵魔力,顿时大喜过望,握紧右手朝上猛地一拉!

    网兜里只是一团白色的光芒。

    就像一条受惊鼓胀起来的河豚。

    “人呢?!”光芒对于已经是大魔法师阶位的人来说毫无益处,所以黑影看它们就像看垃圾一样不愿意多看一眼。

    “等一下,还在找,”另一个黑影闭着眼睛,魔力化作源泉从半空中倾泻到地面上,迅速地蔓延了整个街道,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一个,两个,三个......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睛崩溃地大叫一声:“怎么这些光团都聚集到一起了!”

    “废物,”为首的黑影怒骂了一句,而后径直俯冲下去两道虚影从他身侧分离出来,迸射出金色的锋芒,仅仅是一瞬,女孩躲入的街区就被他斩却大半,残破的石墙完全崩塌,留下数不尽的灰尘,男人在灰尘里穿梭,却始终见不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从尘雾里冒出,忍不住嚎叫道:“到底去哪了?!”

    魔力化作数十米的长鞭被他握在手里,不断地鞭挞地面,每一击都能震颤大地,在地面留下深深的印痕,他像是疯了一样,其他两人见状也不敢贸然阻止。

    莎尔缩在一片不起眼的石墙之后,紧紧地抱住怀里的西泽。

    “停一下停一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劝阻道,“你这样下去反而会把地面搞得更乱吧?”

    “谁说的?”男人收起魔力长鞭,在尘雾散去之后脸上也逐渐露出了狰狞的笑意,“你仔细看看。”

    二人茫然地看去,却发现街道并非变得一团糟,虽然所有屋檐都被拔根掀起夷为平地,但整个街区此刻看起来反而比起之前更加秩序井然起来,就像搭建起来的积木被一脚踩翻,此时的地面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张白纸,所有东西都清晰地映在眼里,一览无遗。

    莎尔看着周围被扫清的墙壁,再看看只有自己身后依旧挡在太阳下的这块石墙,心已经凉得透彻。

    “那就最后一击,送你这小姑娘去地狱和这小子团聚!”男人大声地说,他是故意要告诉莎尔,此时的他们已经顾不上任何花样,平日里的组织在处理猎物时不是活剥就是玩追逐战甚至让猎物自相残杀,什么有趣玩什么,但现在他们已经彻底紧张起来,这次任务要是完不成的话要被玩的猎物可就换成他们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恼怒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小鬼,如果不是他突然暴起,他们一伙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而现在他们的紧张也是因为如果那个小鬼再度爆发,恐怕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

    “死吧!”

    他吼道。

    如洪流般的魔力凝聚在上空万里澄澈的天幕中,他不再留手,这一击一定要彻底毁灭那个小鬼和那个女孩!

    当魔力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紫色的浪潮携着火花奔涌而起,如侵袭世界的虚空般澎湃,浪花席卷着朝着四周蔓延,这一刻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余下的只有荒芜余音,还有世界之灵触及人心的咆哮。

    男人看着余焰自中心缓缓散开,松了口气,对周围两个人吩咐说:“走吧,下去看看尸体,西泽的脑袋还得拿来给那位大人看的。”

    就在他开始缓缓下落的时候,余焰中心却忽然出现了一片阴翳。

    他愣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黑,最后的想法是这样的死法真是便宜了那个小姑娘。

    “你们,想把谁的脑袋给谁看啊?”人影站在焰海的中心,矗立在原地,轻轻地甩了甩手腕,“又是,想送谁和谁团聚啊?”

    两个人影顿时感觉一阵窒息,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二人一齐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朝着远处逃离,一切都是假的,他们上当了,那个男孩根本就没事!

    此时旅馆中,西泽和莎尔的房间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一柄剑骤然挣脱剑鞘,将一切散作废铁,朝着窗外划开万千冷风呼啸而去,一骑绝尘,瓦尼尔听到声音急匆匆地推开门,却只看到一地废铁块。

    天帷巨幕中央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柄锋锐的寒芒从天际映照荒芜古日而来,旅馆黑影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白色和腥红的血液掺杂在一起,还有半张熟悉的脸。

    那是自己的脸。

    寒铁剑自天际而来,携着鲜血,静静地漂浮在少年面前。

    “好久不见了,提古拉斯,”西泽这么说着,看向身旁的女孩,莎尔看着他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从其中看见了一股淡淡的缅怀......还有感伤。

    “好久不见了,莎尔,”他打开怀抱,用力地将女孩抱在怀里,女孩还来不及流泪,男孩的啜泣声却已经响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说着,“真的,好久不见了。”

    这一刻世界显得那么空旷。

    却又那么让人幸福。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拭目以待

    北海彼端,漆泽国,塞万王城,湛头之下,地下河无声无息地涌动,宛如一片有生命的海洋。

    下城区,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妇女从石阶上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穿了一袭黑袍的男人。

    “出现了一些小事,”男人这么说着,自然而然地挥手扫了扫门前台阶上的尘埃,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去,表情看起来颇为感慨,“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算漏,明明我把一切东西都算了进去,但和之前那个男人说的一样,我太擅长算计,但总是忘了人心,你懂吗?纳则。”

    女人的瞳孔猛地一缩,淡淡斑驳的杀意悄然弥散在了空气里,而男人却依旧没有丝毫防备地坐在她身旁,侃侃而谈,抑扬顿挫。

    “人心才是最复杂的,但我总是忘掉,至今为止我只吃过两次人心的苦,一次是那个小屁孩,西泽,你也知道他吧,从各种地方,无论是记忆里还是一些新闻报纸有的没的,”男人唉声叹气地抓了抓脑袋,“烦死了,那时候我可没料到那小子会直接把他爹留下来的东西给撕了,而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他的脸色黯淡下去,女人的眼神凝滞了一瞬,她看见黑袍影子里正不断升腾燃烧的某种魔力,直觉告诉她那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恐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已经伸到男人脊背上沿的利爪,刚刚只需要一下,男人的头颅就会整齐地切开落地,就像熟透的西瓜,而她放弃了。

    男人似乎对这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察觉,他只是在不断地自说自话而已。

    “倒霉透了,”他长叹了一口气,两只手无力地捂住脑袋,“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子?”

    女人没有说话,瞳孔深处的血红色悄然褪去,她沉默不语地坐在男人身旁,只是空气少了那么几分充斥着杀意的阴冷。

    就在这时,木门悄然打开,一个看起来相当困倦的男孩揉了揉眼睛,对二人投来好奇的视线,而后问道:“这位叔叔,你找我妈妈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站起身走到男孩身边,轻轻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发,脸上居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意,她对男孩比出了三根手指,男孩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拿着什么东西走到男人身边,弯下腰对他说道:“叔叔,我妈妈其实不会说话,有什么被困扰的地方,还是请您对我说吧。”

    “......原来如此,”男人缓缓站起身,对着男孩笑嘻嘻地说道,“没事,我只是以前和你的妈妈认识,但现在她好像把我忘了哦?”

    “不,”男孩摇了摇头,满脸认真地对男人说道,“应该没有的,妈妈她如果是被不认识的人搭话,会直接发狂把那个人赶走的,叔叔你却能和她说这么久的话......”

    男孩带着困意笑了笑:“妈妈她一定记得你,只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罢了。”

    “......唉,”男人默默地抬起身子,对女人说道,“这就是你的回答啊,我的老友。”

    他低下头,忽然一本正经地对男孩开口说:“小朋友,你很有礼节,也很会说话,但你有一个地方说的不对,希望你以后改善一下。”

    男孩好奇地问:“这个地方,是什么啊?”

    “我可不是什么叔叔,”男人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俊逸的脸,被发绳简单扎起来的灰色长发映照着皎洁的月光,男孩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一时间甚至有些看呆了,男人扶了扶领子,一本正经地对男孩说道——

    “叫我哥哥。”

    ——————

    “干什么去了?”女人看着黑袍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小曲儿心情愉悦地从洞窟里走出来,忍不住问道,“这么开心?”

    “大姐你这就不懂了,”一个男人嘿嘿一笑,“能让男人这么开心的,除了那种事还能是啥嘛?”

    带起一阵男人之间的哄笑。

    女人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那种事到底是什么事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把剑鞘掷了过去,正中男人的后脑勺。

    “不许开黄腔。”她哼了一声。

    “草,我们可是黑暗地下组织,放小说里都是大反派的那种,连开个黄腔都不行?!”

    “就算是黑帮也得纪律严明,”女人伸出手,剑鞘顺着魔力的牵引缓缓回到她的掌心里,紧接着她望向黑袍,问,“所以?”

    “所以个什么所以,”黑袍笑笑,“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个纯情小女孩一样?”

    女人默默地将白刃拔出三寸。

    “我去见了个老友,叙了一堆旧,最后她家儿子也特别懂事,我让他喊我哥哥,他还真喊了,”黑袍乐呵呵地说道,“多开心啊。”

    “就这?”女人叹了口气,将刀收了回去,“咱们两个到底谁是纯情少女啊?”

    “当然,还有一件事,”黑袍冷不丁地说,“我要退出莱茵河了。”

    女人愣了一下,远处的其他几个人也愣了一下。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其实黑袍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相当亲密了,更不用说他们的头,女人虽然长得年轻漂亮追的人也不少,但就是因为对所有人都是那么一副冷淡样才一直单身到了今天,可只有对黑袍,她才难得显露出了一点带着少女的人情味儿,就算只是为了自家老大好也不能把黑袍就这么放走了啊?

    “等等,等等等等,”女人抓住黑袍的肩膀连忙说道,“你知道退出莱茵河的代价是什么吧?”

    “当然,当然知道,”黑袍挥了挥手说,“小问题。”

    “才不是小问题吧!”女人拍拍黑袍的脑袋,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理由呢?而且进莱茵河容易,退出可就难了,你的案底会跟你度过一生,不能进入任何机关工作,就连轮亥教会都不会接纳你,你想忏悔但是神父得知你的身份之后就会直接让你滚蛋,是这种程度的案底,懂吗?”

    “至于这个,我刚好认识一个神父朋友......”

    “别岔开话题!”女人认真地看着黑袍兜帽下的灰色眼睛,“告诉我答案。”

    “要什么答案,”黑袍垂下眼帘拍开她的两只手,转身走向下水道的深处,“我要去找头了,别打扰我。”

    他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隧道的暗处,女人看着自己的双手,黑袍身上传来的余温还没有散去,却已经显得那么虚幻缥缈。

    “嘁!”有男人忍不住叫道,“什么意思,他是什么人想退就退?头领是他说见就见?而且我们算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我们只是一些陌生——”

    “住口,”女人背对着他们,打断了男人的话,“让他去吧。”

    一直自称少女的她在这时也终于显露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苍老,她颓然地坐在身边的木椅上,对众人隔着很远说道:“毕竟他就是他啊。”

    ——————

    老人伏在一大堆资料前,两手不停地进行资料的更迭签名以及喝茶的动作,对面前的男人头也不抬:“你来做什么?”

    “我来申请退出莱茵河,”黑袍说,“还好你没让门口那两个蠢蛋说什么类似见我们头要预约之类的话。”

    “那当然是因为我对他们说了,只要是你,随时都可以进来见我,”老人将目光在黑袍身上存留了一瞬,之后就继续投身于庞大的工作量当中,“好的,写一份手续,我来改一下章,你就这辈子都跟莱茵河没关系了,案底我也不会留,虽然你这家伙也不可能有用到案底的时候。”

    “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吃惊,”黑袍走到工作桌前拿起一份退职书,看着上面黑色的大字说道。

    “我当然不会吃惊,”老人呵呵笑道,“我为什么要吃惊,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要这么做?”黑袍拿起退职书问。

    “我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是事实如此,也请你听了之后不要发飙,”老人抬起眼,轻轻地推了推金边的老花镜,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黑袍忍不住笑了一声,听不出是愤怒还是真心觉得好笑,“你又在装傻,你装傻装了几十年,却就没有几次装成功过。”

    “准确地说是一次都没成功过,”老人咧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在装傻。”

    “学院那边传来消息了,”黑袍低下头拿起钢笔在退职书上认真地一笔一划书写起来,“危机消息,他们在任务地点被袭击了,袭击他们的是一群大魔法师,名叫米娅的学生昏迷不醒,而最重要的是——”

    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西泽和莎尔失踪了,初步预测他们应该是死里逃生,跑进了坟墓,那足足有四层空间的尼伯龙根里面。”

    “消息挺灵通的,”老人说,“只比我慢了一个时辰。”

    “这条消息我是怎么都快不过你的,”黑袍收起钢笔,将写好的退职书塞到了老人面前,眼里闪过一抹寒芒,“因为你对他们设下的动手时间就是一个时辰之前。”

    老人刚刚拿起印章黑袍就召起一阵焰火在大厅里燃烧起来,后者挥手,毫不犹豫地掐向老人的脖子,可一道光芒闪过,老人消失在他面前,手持白刃的女人站到黑袍身后,悄然将锋芒横在了他的脖子之前,她紧紧搂着黑袍的身体在他耳边低语:“想活命就别动。”

    “虽然我想过这一对东西得有多软,但实际上的感受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啊,”黑袍笑着说,女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白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冰冰的,几乎就要渗出血来。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消失的老人悄然出现在火灯下方,对黑袍咂咂嘴说,“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被儿女情长这种事束缚住,要是以前的话你已经把她的心脏都给捅穿了吧?”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我现在是在学着从头当人,”黑袍对他笑道,“我这人当得还不错吧?”

    “曾经是人的东西现在想要重新当人,这可真是我从出生以来听过最好笑的事了,”老人走过来,重新坐到工作桌前的椅子上,对女人挥了挥手说,“松开他。”

    女人有些犹豫,老人却依旧坚持。

    “你别把这种事点出来啊,搞得人多不好意思,”重回自由的黑袍晃了晃脖子,不舒服地说,“好像我作为人的那部分喜欢她一样。”

    “你可没有身为人的部分,”老人说。

    “有的,”黑袍答。

    “在哪儿呢?”老人问。

    “在这里。”黑袍指着心脏,答。

    沉默。

    死寂。

    只有火灯不断地燃烧,女人将剑刃收回鞘中,发出悠长的声音。

    “有趣,”老人笑笑,打破了寂静,“我觉得我们不该为敌,你有我可以利用的地方,我也有你可以利用的地方。”

    “但你干了不该干的事,”黑袍掰了掰手指问,“为什么要找人对西泽下手?”

    “你是在装傻吗?”老人问,“还是说你已经真的变傻了。”

    “我只是需要一个原因,”黑袍说,“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我会撇去人的部分。”

    “邪神降临的代价,可不是莱茵河所能承受的,”老人笑笑,这句话是在反讽黑袍觉得自己一人就能撼动整个莱茵河。

    “是两个邪神,”黑袍看着老人,灰衣的女孩悄然浮现在空气里,周身猛地扩散出凶戾的血统压制,老人的眼神终于凝重起来,女人呆呆地站在一旁,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她感觉自己手中的白剑居然那么无力,黑袍再度发问,“原因。”

    “......厄洛丝要借他和教皇国联姻这种事你应该是清楚的,”老人幽幽开口,“如果联姻成功,她就会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五位贤者。”

    “所以你就派了一大堆魔法师去追杀西泽?!”黑袍愤怒地挥手,将桌案彻底掀翻在一旁。

    “这是必然要做的,作为莱茵河的我们必须将整个世界的势力都统筹如一,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那样我们才有饭吃,”老人面无表情地说,“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是个怯懦而毫无野望的废人,而艾泽兰斯泽地国,梵蒂诺克联邦这些人又根本不能出手,这种事就只好让我们来做了。”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自治领?中立国?”

    “我们扮演这种角色扮演了几十年。”

    “他是我们反抗厄洛丝的希望。”

    “开什么玩笑,”老人嗤之以鼻,“如果真想掀翻厄洛丝的话你大可以带着你身边的这个姑娘直入皇宫,直接将那恶女的尸体钉在十字架上。”

    “你根本不懂邪神,”黑袍摇了摇头,“况且你难道以为只有我的身边会待着一位邪神吗?”

    “......但是如果让厄洛丝顺利成为贤者,那才是真正地不存一丝希望。”

    “相信西泽,”黑袍沉声地说,“那小子值得你信任。”

    “......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老人捂着额头说,看起来已经有些抓狂了,“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开始对你感觉陌生了,我以为你只是在假装一个人类那般没心没肺,但现在的你让我有些害怕。”

    “我一生中只败了两次,而两次都是败给了人心,”黑袍说,“我不希望再败第三次,所以这次我放弃了算计,我直接将希望押在西泽身上。”

    老人沉默许久,最后开口说道:“你疯了。”

    “我只是学会了信任。”

    “你这个疯子,”老人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西泽没死。”

    “他不可能会死,”黑袍知道这次辩论自己赢了,所以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把莎尔送到他的身边?”

    “用一个怪物去激发你的宝贝,真有你的,”老人冷笑道,但眉目间全是败颓,“你要如何保证他一枚棋子能成功反抗本国皇帝的安排?”

    “他会证明给你看的,”黑袍说。

    “那我就......只好拭目以待了。”

第二百六十章 轮亥

    “降临了。”

    阴翳之中有人抬起头说,不知道是向着谁。

    “成长了,不……是变虚弱了。”

    这次开口的是一名老者,他撩开一缕黑暗,丝丝缕缕的光明从缝隙里钻进来却又很快消逝在须弥之间,恍若薄纱。

    “距离上次感应到她是多久之前?”

    男人轻声地问,似乎生怕惊扰了某些不该存在于此世的鬼魅。

    “三个月前,”有人回答说,“恰好是神仆暴乱之际。”

    “也就是说,邪神们寄居在塞万城里这件事已经是确凿的事实了,”老人叹息道,“教会的人却没能发现这一点。”

    “人类说到底还是人类,”男人笑笑,“再怎么努力也超脱不了人类的限制。”

    “但贤者可以,”有女人挑了挑眉,像是故意挑衅一般对男人开口道,“你是不是不记得那个把你打趴下的男人了?”

    “都说了那次是我状态——”

    “好了好了,不要吵闹,”老人似乎也有些懊恼,连忙对这两个家伙制止说,“我真的不是很喜欢你们这样,轮亥还剩下多少?如果我们和人类那般争吵内乱不休,那我们距离灭亡就不远了。”

    “本来就不远了,”男人冷哼一声,“和她这样的家伙共处一片空间这种事本身就让我感觉恶心,更不必说她只是上个世界挑选出来的候补。”

    “啊呀呀,这句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呢,”女人收起了玩闹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说,“拉斐尔,难道你的意思是主神就要比主神候补更高一等?”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也是从整个世界里挑选出来的,唯一具有资格的人,而你这种天生就是主神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就是因为你们一直这样我们才会失去加百列,”老人叹息道,“那个姑娘此刻仍在某个地方等待着复生,只要我们能找到她的遗骸,那我们就能迎接曾经第二战天使的再临。”

    “路西法,加百列,米迦勒,”男人冷笑道,“我们失去的难道还少?”

    “路西法已经被我们灭杀了,”有人开口说道,“还请您对死去的神祇保留一丝尊重。”

    “那么米迦勒呢?”拉斐尔震声发问,“上神的背叛难道也是因为吾等的混乱?”

    “然也。”老人开口。

    “不该如此,”有人说,“神明如此,实在太过丑陋。”

    “时代在变化,诸神不停地复活并且死去,世界也重复着这般过程,由死到生,由悲到喜,”老人说,“这是自然之理。”

    他分离出一抹黑暗指向拉斐尔。

    “我们应当如此,”他沉声地说,“我们也只能如此。”

    话音落下,拉斐尔发声的地方只余下一片虚无。

    女人无声地看向老人,丝丝缕缕的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缓缓将这片黑暗照亮,这是一处类似圆桌议会的地方,可众人的面貌却依旧笼罩在一层深厚的阴影里不可窥探分毫。

    “拉斐尔的思想已经出现了问题,”老人的话里听不出丝毫感情的起伏,他伸出手,将凝聚在手心上的光芒握住,仅仅是一瞬时间,光芒沿着缝隙的丝线掠过,当老人再度松开手掌,诸神得以见到一块璀璨如光的晶石,女人看着这块晶石,神情仿佛变得恍惚,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颤,恍若动摇,“所以他必须去游历,去感悟,等他长成一枚成熟的果实,我们再将他摘回来。”

    他丢下这块石头,晶石坠入黑暗地面,有一瞬间恍然发出不忿的光芒,但已经晚了,它很快地渗进黑暗,直至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

    “唉,”老人叹气,“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看你们不是视【轮亥三则】为玩笑,而是仅仅想去人间玩玩而已。”

    他问:“那我们的通天塔何时才能修理完毕?”

    他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将加百列找回来?”

    没有人回答,此时没有一个人敢触及这位老人的霉头,他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深处是个极为狂暴的暴君。

    所以很多人都在私下怀念米迦勒。

    虽然那位备受崇敬的老人已然是背叛诸神和人类混做一派的叛徒,而且至今都找不到任何总计。

    那是当然,猎杀邪神的人最明白要怎么成为能在诸神刀刃下躲藏存活的邪神。

    每每想到此处诸神就会感觉有些丧气。

    他们孤独,他们寂寞,他们团结,他们杀戮。

    他们是牠们。

    “人间,人间,”老人哀叹着说,“待至候补降临,那时便又是一个人间!”

    声音轰隆震耳,让人久久都喘不过气来。

    ——————

    西泽感觉周围有些烫了,于是缩了缩身子,木筐本就不打,现在被他这么一动弹搞得莎尔更加难受了。

    “别乱动,西泽,”莎尔说,“我的恶魔血脉在这里能发挥的作用很小。”

    “抱歉,”西泽无奈地说,“我会注意的,但怎么这么烫……”

    “当然会烫,”莎尔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毕竟我们来到烧烤架上啦。”

    西泽垂下眼帘,这才发现远处全是隐约发红的地面,要从上面踏过去的话说是烧烤架也没什么不对的。

    他迟疑了一下,略微控制着提古拉斯浮空,将万千寒气泼洒在地面上,很快地,地面变得更加干澈,这是这次偏冷。

    莎尔安心地从上面垮了过去,开始走向城市的更深处。

    西泽苏醒已经是半个钟头前的事了,这次死里逃生的代价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很快地他的四肢瘫痪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无力起来,莎尔从一旁的屋子里找来一个木筐,把西泽装到里面背在背上,提古拉斯散发出阵阵寒气,仿佛是在讥讽西泽可怜的现状。

    虽然西泽很想给这把剑一巴掌,但事实是它讥讽得不错。

    一直以来都是西泽自作孽,那缺失的一年根本不是因病被烧坏了脑子,而是他主动想要忘记,想将此封印在脑海深处,所以才借着一场大病将其彻底忘记。

    而当他选择接受自己所抛弃的一切时,那些记忆自然也随着各种沸腾的情绪倾泻而来。

    “降临了。”

    阴翳之中有人抬起头说,不知道是向着谁。

    “成长了,不……是变虚弱了。”

    这次开口的是一名老者,他撩开一缕黑暗,丝丝缕缕的光明从缝隙里钻进来却又很快消逝在须弥之间,恍若薄纱。

    “距离上次感应到她是多久之前?”

    男人轻声地问,似乎生怕惊扰了某些不该存在于此世的鬼魅。

    “三个月前,”有人回答说,“恰好是神仆暴乱之际。”

    “也就是说,邪神们寄居在塞万城里这件事已经是确凿的事实了,”老人叹息道,“教会的人却没能发现这一点。”

    “人类说到底还是人类,”男人笑笑,“再怎么努力也超脱不了人类的限制。”

    “但贤者可以,”有女人挑了挑眉,像是故意挑衅一般对男人开口道,“你是不是不记得那个把你打趴下的男人了?”

    “都说了那次是我状态——”

    “好了好了,不要吵闹,”老人似乎也有些懊恼,连忙对这两个家伙制止说,“我真的不是很喜欢你们这样,轮亥还剩下多少?如果我们和人类那般争吵内乱不休,那我们距离灭亡就不远了。”

    “本来就不远了,”男人冷哼一声,“和她这样的家伙共处一片空间这种事本身就让我感觉恶心,更不必说她只是上个世界挑选出来的候补。”

    “啊呀呀,这句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呢,”女人收起了玩闹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说,“拉斐尔,难道你的意思是主神就要比主神候补更高一等?”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也是从整个世界里挑选出来的,唯一具有资格的人,而你这种天生就是主神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就是因为你们一直这样我们才会失去加百列,”老人叹息道,“那个姑娘此刻仍在某个地方等待着复生,只要我们能找到她的遗骸,那我们就能迎接曾经第二战天使的再临。”

    “路西法,加百列,米迦勒,”男人冷笑道,“我们失去的难道还少?”

    “路西法已经被我们灭杀了,”有人开口说道,“还请您对死去的神祇保留一丝尊重。”

    “那么米迦勒呢?”拉斐尔震声发问,“上神的背叛难道也是因为吾等的混乱?”

    “然也。”老人开口。

    “不该如此,”有人说,“神明如此,实在太过丑陋。”

    “时代在变化,诸神不停地复活并且死去,世界也重复着这般过程,由死到生,由悲到喜,”老人说,“这是自然之理。”

    他分离出一抹黑暗指向拉斐尔。

    “我们应当如此,”他沉声地说,“我们也只能如此。”

    话音落下,拉斐尔发声的地方只余下一片虚无。

    女人无声地看向老人,丝丝缕缕的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缓缓将这片黑暗照亮,这是一处类似圆桌议会的地方,可众人的面貌却依旧笼罩在一层深厚的阴影里不可窥探分毫。

    “拉斐尔的思想已经出现了问题,”老人的话里听不出丝毫感情的起伏,他伸出手,将凝聚在手心上的光芒握住,仅仅是一瞬时间,光芒沿着缝隙的丝线掠过,当老人再度松开手掌,诸神得以见到一块璀璨如光的晶石,女人看着这块晶石,神情仿佛变得恍惚,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颤,恍若动摇,“所以他必须去游历,去感悟,等他长成一枚成熟的果实,我们再将他摘回来。”

    他丢下这块石头,晶石坠入黑暗地面,有一瞬间恍然发出不忿的光芒,但已经晚了,它很快地渗进黑暗,直至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

    “唉,”老人叹气,“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看你们不是视【轮亥三则】为玩笑,而是仅仅想去人间玩玩而已。”

    他问:“那我们的通天塔何时才能修理完毕?”

    他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将加百列找回来?”

    没有人回答,此时没有一个人敢触及这位老人的霉头,他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深处是个极为狂暴的暴君。

    所以很多人都在私下怀念米迦勒。

    虽然那位备受崇敬的老人已然是背叛诸神和人类混做一派的叛徒,而且至今都找不到任何总计。

    那是当然,猎杀邪神的人最明白要怎么成为能在诸神刀刃下躲藏存活的邪神。

    每每想到此处诸神就会感觉有些丧气。

    他们孤独,他们寂寞,他们团结,他们杀戮。

    他们是牠们。

    “人间,人间,”老人哀叹着说,“待至候补降临,那时便又是一个人间!”

    声音轰隆震耳,让人久久都喘不过气来。

    ——————

    西泽感觉周围有些烫了,于是缩了缩身子,木筐本就不打,现在被他这么一动弹搞得莎尔更加难受了。

    “别乱动,西泽,”莎尔说,“我的恶魔血脉在这里能发挥的作用很小。”

    “抱歉,”西泽无奈地说,“我会注意的,但怎么这么烫……”

    “当然会烫,”莎尔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毕竟我们来到烧烤架上啦。”

    西泽垂下眼帘,这才发现远处全是隐约发红的地面,要从上面踏过去的话说是烧烤架也没什么不对的。

    他迟疑了一下,略微控制着提古拉斯浮空,将万千寒气泼洒在地面上,很快地,地面变得更加干澈,这是这次偏冷。

    莎尔安心地从上面垮了过去,开始走向城市的更深处。

    西泽苏醒已经是半个钟头前的事了,这次死里逃生的代价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很快地他的四肢瘫痪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无力起来,莎尔从一旁的屋子里找来一个木筐,把西泽装到里面背在背上,提古拉斯散发出阵阵寒气,仿佛是在讥讽西泽可怜的现状。

    虽然西泽很想给这把剑一巴掌,但事实是它讥讽得不错。

    一直以来都是西泽自作孽,那缺失的一年根本不是因病被烧坏了脑子,而是他主动想要忘记,想将此封印在脑海深处,所以才借着一场大病将其彻底忘记。

    而当他选择接受自己所抛弃的一切时,那些记忆自然也随着各种沸腾的情绪倾泻而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第二层

    “是这里吗?”

    莎尔扭过头,对着背上的西泽说。

    “我也不太清楚,学院方面给的地图也不太清晰,”西泽犹豫了一下,“但这里确实对魔法的感应最为强烈。”

    他这么说着示意莎尔将他放下来。

    提古拉斯探出剑身,一丝微弱的魔力萦绕其上,渐渐掀起一阵微弱的风,周围全部是封闭的空间,而这阵风的来源自然是魔力被吸引而来的微弱波动,这是废墟的正中央,如果以塞万城形容的话这里就是上城区的皇宫,当然,仅仅是方位。

    周围一片漆黑,在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莎尔才终于在西泽的引导下来到这里,先是复杂而扭曲的隧道,从入口处进入之后这里就像是一片迷宫,原本矗立在这里的建筑高大而宏达,即使是在溃败之后所化为的废墟以后也是相当巨大,西泽能感受到这里不寻常的气息,资料里说这里一共有四层,记忆里伦瑟似乎也提及过,多梅甘尔对四这个数字有种近似疯狂的执念,他坚信四是一个有趣的数字,并会将所有事都总结在四个步骤以内。

    听起来真是癫狂。

    那些魔力的光团不知何时已经从二人周围消失,也许是实在跟不上二人所以离开了,莎尔看着巨大的废墟隧道尽头隐隐约约的光亮,仿佛还有些期待它们能跨过拐角再度来到自己的面前。

    “莎尔,”西泽忽然说道,他扭过头看着不知所措的姑娘,“你为什么不去吸收一团魔法光芒?”

    “哈?”莎尔愣了一下。

    “你不是高阶魔法师吗?”西泽转过头问道,继续将剑上的魔力朝着四周扩散,隐隐约约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勾勒出一处透明的图形,“这里的光团会对你有用的,而且这种时候我们多一分战斗力都是极大的提升。”

    他说:“我们和那些人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不知道如果要去往下一层的话应该要去什么地方,否则他们会早就堵在隧道外面,我们根本没机会进来。”

    莎尔沉默不语。

    “如果是你另有打算的话我也不会追问,”西泽说着,看着愈来愈多的魔力凝聚在不远处化作细微的焚风迎面带着细微的热气灼烧而来,“但为了自保的话我还是建议你也收取一团。”

    “还是先算了,反正也不是时候,”莎尔走到西泽身后,对着在木筐里蜷缩着,显得就像是小小一团的西泽说,“先不说晋升需要花费的时间,如果我在这种时候晋升的话他们也会感应到吧。”

    “......说的也是,”西泽说,而后不着边际地看了后方一眼,“门开了。”

    莎尔满眼惊奇地看向西泽指尖魔力所扩散开来的细微光景,漆黑和金黄交杂在一起,缓缓于地面上汇做一个简陋的方形。

    方形的正中央是一道奇异的徽记。

    那是一只三足鹰,却被一只大手掐断了头颅。

    “这就是多梅甘尔吗?”西泽呢喃着说,脸上却逐渐出现了笑意,“真是有意思的人。”

    就算是死也要掐断轮亥的咽喉。

    西泽越来越怀疑多梅甘尔其实并没有死了,这种空间和颇为细节的地方如果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自然形成的话那他只能对那人说:要么我疯了,要么你疯了。

    “我说啊莎尔,”西泽抬起头,对少女说,“如果我要告诉你,其实多梅甘尔还活着的话你会怎么想?”

    “我?”莎尔皱了皱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我可能会说那轮亥好像也没那么恐怖吧。”

    “说得对,”西泽笑了笑,“轮亥也没有那么恐怖,他们连处死一个凡人都做不到,这才是掀翻诸神统治最大的一个支点所在。”

    神并非万能,最起码他们连彻底抹杀背叛自己的一介凡人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升起一阵青紫色的雾气,莎尔警惕地将魔力散发出来竭力想将其隔绝,但西泽却对她说:“放松点,莎尔。”

    他说:“这是第四元素。”

    莎尔还没能反应过来西泽在说些什么,紧接着眼前光景骤然轮换,仅仅是眨了眨眼的时间,周围就再也不是刚刚的荒原废墟。

    雨水不停地从墙缝里渗透进来。

    这里是一处很奇特的地方,两边是石板砌成的墙土,看起来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中央是一处水道,墙壁两侧也不断有凉水从各种地方流下,如果用极致的干燥来形容第一层,那么第二层这里就是湿润。

    西泽犹豫了一下,示意莎尔背起自己,莎尔一边背起木筐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问:“这里就是第二层吗?”

    “是第二层没错,但是很奇怪,”西泽呢喃着说,“这里很眼熟,你不觉得吗?”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来过的样子,”莎尔听着西泽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起来,“你不会是在吓唬我吧,我们之前可只是在王都和白石城里往返,哪里有机会来到这种地方......”

    二人不断地朝前走着,虽然好像有些奇怪但一直停留在原地也不是什么解决的办法。

    “有的,”西泽想了想说,“这里不就是下水道吗?”

    莎尔的脚步顿时一停。

    “怎么了?”西泽好奇地问。

    “我说啊,西泽,”莎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略微的颤抖,她说,“下水道里的话,有这种东西吗?”

    西泽好奇地伸出脑袋,瞳孔猛地一缩。

    在不远处,漆黑隧道的尽头,一只巨大的竖瞳静静地看着二人,如汽灯般明亮,仅仅只是微微聚焦就已经让二人挪不动任何步子。

    无形的压力压迫在二人身上,他们动弹不得,就像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般。

    “呵,呵呵......”西泽干笑着说,“我的天啊......”

    巨蛇,上次去下水道时见过的巨蛇!

    多梅甘尔你是怎么回事啊!!!

    等等,西泽忽然回过神来。

    多梅甘尔是伦瑟的友人,多梅甘尔将足以弑神的神兵提古拉斯给了伦瑟,而伦瑟当初拿着提古拉斯砍的正是一条蛇。

    也就是说?

    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难怪上次去的时候那条蛇态度很奇怪,要是自己面对着当初对自己砍了一刀的仇人的儿子,自己的心情肯定要比它还复杂得多啊!

    “尼伯龙根难道是相通的?”西泽咽了咽口水,“但这种情况的前提是下水道下面也有尼伯龙根啊......”

    不行,这次回去一定要去德赛尔家把那本笔记拿过来研究个清清楚楚,否则自己真的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西泽......”莎尔颤抖着说,“现在,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跑!”西泽毫不犹豫地喊道,“快跑啊莎尔!”

    少女发出一声极具青春感的嚎叫,背着西泽也顾不得颠簸,朝着反方向就是一路狂奔,沿路甚至见到了几具白骨,所有的所有看起来都要比在漆泽时看过的还要真实得多。

    身后的隧道不断溃烂,那条巨蛇疯狂地挪动身躯,地面被巨力所洞穿,砖块散落,那条巨蛇靠着被鳞甲遍布的身体居然挤破了石门钻入隧道之中,蛇信不断喷吐,赤金色的竖瞳如两只教堂楼顶的大钟一般恍人眼目。

    西泽缩在木筐里,思维疯狂运转。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所经历的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这里到底是跨过着北海的泽地,还是说西泽从一开始就是在做一场大梦,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漆泽分毫?如果尼伯龙根真的是相通的,那么自己要以超越常理的思维去处理这件事吗,一切都那么难以琢磨,这周围的光景,这指间的潮意,这从整个世界深处游荡而来的莫名恐怖!

    大脑发出一阵他忍不住痛苦地喊道:“多梅甘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有不断的回音从各处激荡而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以为我在第二层,其实我是第三层

    不知道跑了多久二人才停下,莎尔喘着粗气将西泽放下来,西泽被一路颠簸着久违地感觉到了晕船的滋味,他咳嗽一声,差点将昨晚的饭都给吐出来。

    身后的轰隆声渐渐变小,直至再也听不到分毫,就此消失不见,西泽面色苍白地看向身后,目光可及之处尽是黑暗,前后左右都是一团漆黑,他向后仰着身子靠在木筐边上,水流声不断,周围的水道里似乎蕴含了某种魔力,提古拉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他看向水面,其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游离而稀疏的影子。

    这下基本就可以确定了,这里并不是塞万。

    想到这里西泽就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身边模样虚脱的莎尔,对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么多,她只是被那条蛇吓了一跳,完全没明白自己如果其实身处的正是漆泽国下水道那这个世界得有多恐怖。

    墙缝里不断溢出哗哗的水流,西泽向上抬起头,看着裂开的缝隙间所蔓延而出的冷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呼出一口热气对莎尔说道:“这里是泽地国,不是漆泽。”

    莎尔点了点头说:“漆泽国的下水道里没有鱼。”

    西泽笑了一声,似乎是想驱散二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但效果反而适得其反了。

    时间悄悄地过去,西泽看着半空中静静发出温和光亮的提古拉斯,对莎尔说:“我们继续走吧。”

    “还要继续走去哪呢?”莎尔叹了口气,“这里虽然不是漆泽国的下水道,但和刚刚的第一层也不一样。”

    她背起木筐,对西泽说:“第一层可没有活物。”

    “我知道,”西泽点了点头,看向远处渐渐被黑暗所吞没的世界,“我大概知道一些东西了,只是需要证明。”

    莎尔好奇地回过头问:“什么东西?”

    “多梅甘尔应该去过塞万,所以才能在死后塑造出这样一个世界。”

    “死后?塑造?”莎尔一向不会怀疑西泽的话,她略微思考了一番,开口说,“你的意思是多梅甘尔在墓里其实还没有死?”

    “当然还没有死,”西泽回答说,“这片空间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自我塑造而成的,除非世界之灵都在帮他,或者多梅甘尔自身就化作了世界之灵。”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说道:“我大概对尼伯龙根这种东西有了一点判断,世界之灵并不是空间诞生所依附的本源,而是从空间本身上催生出来的,带有模糊意识的灵体,尼伯龙根作为一片空间,你明白吗,我们在尼伯龙根里面也是可以使用魔法的,这意味着尼伯龙根里面存在着世界之灵,而你自己也说了,恶魔血脉在这片空间里对身体的增幅似乎比在外界要小了很多,这片空间可能是在排斥你,或者说,这里不存在恶魔血脉这个概念,所以恶魔血脉只剩下了对你身体固有的强化,其他由于血脉流通才发挥作用的增幅就这么消失了。”

    莎尔感觉自己听得晕头转向,她实在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关系于是连连喊停。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莎尔懊恼地说,“不要解释那么多,直接告诉我结果啊。”

    “我这不是害怕你听不懂嘛,”西泽无奈地说,“总而言之,尼伯龙根就相当于另一个独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存在概念或者没有过先例用以识别的东西就是不存在。”

    “...我好像懂了一点,”莎尔边走边说,“西泽你的意思是,那一千个大魔法师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个世界?”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充满了这个世界,”西泽纠正道,“比如这里葬有一位大魔法师,他生前修习的是风雷系魔法,那么这个世界就对风雷系魔法有了认知,再有别的风雷系魔法师进来,尼伯龙根就判断出他修习的是风雷系,于是他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使用魔法,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这个概念,或者说法则。”

    “我明白了,”莎尔一拍巴掌,“那我们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超出一千个大魔法师的经历还有多梅甘尔的魔法,我实在不觉得我们有这种东西,”西泽犹豫了一下,说,“提古拉斯应该也进入过这片地方。”

    提古拉斯的表面微微一亮,仿佛还有些自豪。

    “它曾在坟墓里待过,在不久之前才跑了出来,”西泽摇了摇头说,“这就是我能圆上的全部了,尼伯龙根就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死去的概念所充斥着的世界,那些概念充当了世界的先例,为世界奠定了法则和基础,最终化作了这么一片地方。”

    “那要怎么解释刚刚的那条蛇呢?”莎尔问,“难道它也进来过这片坟墓?”

    “这就很好解释了,”西泽控制着提古拉斯猛地钻进一旁的水道里,很快地,一片冰域出现在了二人面前,而在冰块底部,那些刚刚二人所见的游鱼全部透明无比,提古拉斯从冰中切入鱼骨,却只释放出了一小片魔力。

    “这是多梅甘尔模拟出来的世界,”西泽说,“那条蛇当然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所以多梅甘尔直接仿造了它,还有这些鱼,它们都是魔力的仿造品,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放心了。”

    提古拉斯一跃而起,再度漂浮在半空中。

    莎尔问:“为什么?”

    “因为被多梅甘尔亲手塑造的这些怪物,有些可能比本体要弱,但大多数都是要比本体更强的,”西泽说,“因为是多梅甘尔以自己的魔力塑造出来的,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或者那一千个大魔法师死的时候没有带上一些野兽的血脉,只要有一滴血脉,在这个多梅甘尔曾经主宰的世界里,他完全能做出一头猛兽。”

    话音落下,莎尔没有回答,水声哗哗,整个世界都显得有些凄清,冰块渐渐解冻,水底的游鱼再度鲜活起来,就像从未被冰封过似的,而在现实里这些鱼则已经是被冻死的尸体了。

    “真可怕啊,”过了长久的时间之后莎尔才悄然开口说道,“这里真的好可怕啊。”

    “可怕的不是世界,”西泽回答说,“而是多梅甘尔,我不知道创造这一片世界是他的本意还是阴差阳错,但如果是本意的话,他就是刻意坑害了愿意跟随自己的所有亲信,并且欺骗了神明,这个计划不知道谋策了多久,总之——”

    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们走吧,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就在莎尔再度迈开步子时他抬起头,叫住莎尔:“我们走上面。”

    “上面是什么意思?”莎尔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用死者的概念所创造的国度,所有死去的人都化作了这个世界的基底,”西泽说,“所以我想看看上面,是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个塞万。”

    话音落下,莎尔周身迸射出明亮而灼热的火花,它们闪耀着拼凑在一起朝着上空掠去,石墙流水潺潺,在一声炸响之后,上方轰然落下了一大块碎石。

    紧接着一大片足以称得上江海的水流涌了进来,西泽连忙控制着提古拉斯涌上前去,寒气纵横,白光在虚无里闪烁,眨眼间,洪流化作坚冰,但提古拉斯并没有停下,它径直地冲上前去,将一切都化作坚冰,莎尔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一跃而起,周围浮现出汹涌的魔力将坚冰大片击破,白沫飞溅落入水道之中不见踪影,二人面前出现了一个足以让人踏入的区域。

    莎尔站在坚冰边沿,对身后的西泽问道:“你还好吗?”

    “我感觉我把自己一生晕船的份都花在这鬼地方了......”

    西泽这么说着,却仍然让提古拉斯原路返回,在附近的一处坚冰里钻了出来。

    莎尔会意,沿着提古拉斯留下的痕迹,一路轰炸着走了上去,当二人看见外面的时候,一切都让他们目瞪口呆。

    “我们看样子来到第三层了,”西泽喃喃地说,目光却控制不住地滞留在这片世界里。

    “多梅甘尔到底是怎样的天才啊......”莎尔忍不住说,“我们以为自己是在第二层,可其实我们是在第三层?”

    “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只相隔了一道墙,一片海,”西泽打了个哆嗦,片片雪花落在他的发丝间,慢慢地融化,“只有去过塞万下水道的人才能发现端倪,只有敢于冒险的人才会试着打开。”

    西泽看着面前这片冰川大海,天空昏暗,璀璨绚烂的极光缀在天幕之下,仿佛身处无昼的极北之地。

    雪还在下。

第二百六十三章 简单

    当诸神从古旧传说中露出獠牙,将不再有人能抵抗世界灭亡的再临。

    ——————

    莎尔将魔力散开铺就了一层寒冰的台阶,在走到海面上之后她环视了一圈,最终艰难地吐出一句:“真冷。”

    从荒原到下水道再到这么一片极北之地,温度的反差也太大了。

    西泽呼出一口热气,看着片片晶莹的飘雪自半空中滑落至自己的面前。

    “尼伯龙根不是一场梦境,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西泽忽然这么说道,“所以那些光团才能帮助人成为大魔法师,而我们也确实是从荒原废墟到了塞万下水道又到了这里,虽然我没有去过,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极北之地,漆泽北部边境线之外的雪川域都比不上这里。”

    莎尔蹲下身,抓起一把雪花握在手里捏成一个小球,看着自己通红的小手还有圆滚滚的雪球,她忽然感觉特别有趣,于是笑了出来。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去往第四层的办法就好了,”西泽对莎尔说,“每个尼伯龙根都有着自己运行的一套法则,并且会模拟着现实存在,就像第一层里的魔力汇聚之地。”

    西泽微微动了动右手,终于,右手恢复了一点点知觉,他勉强能挥挥手,打掉自己睫毛上的雪花。

    “我不太明白,所以这些事都要辛苦西泽你了,”莎尔这么说着将西泽放在了地面上,仰头看向明朗夜空下的璀璨极光,颇为感慨地说,“我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我也是,”西泽疲惫地说,一路走来消耗最大的其实并不是莎尔,而是这个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男孩,先不说那些忽然冒出来的记忆要不断整理,光是要从复杂的现状中找到一丝突破口就已经足够难为他了,更不用说这一路上常有的颠簸,西泽自诩脑子好使身体强健,但现在这种情况毫无疑问对这两样都是有生以来最大的挑战,他低下头,微微地哈出一口热气,融化了自己面前的几片雪花,“而且我现在,好累。”

    之前击败那个疤脸男人所用的领域是他之前在矿井里觉醒时就有所领悟的,那时他站在石海的底端,仅仅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就将所有灾害阻隔在外,领域这种东西固然只有贤者才能使用,而西泽作为一介新晋的大魔法师,对领域也是一知半解,只能强行以魔力为根源不断燃烧,支撑领域庞大的消耗,他接纳了被自己所抛弃的情感,并以此再度激发了领域的存在,作为拥有着贤者经验的西泽能自由操纵领域也算是情理之中。

    西泽没被领域彻底榨干而亡仅仅是回光返照结束后肢体瘫痪,本身就已经是极其幸运的状况了,而现在他能隐约感觉到,中阶大魔法师的门槛正在不断松动,只需要一段时间他也许就能再度靠近那个位置。

    那个厄洛丝曾经站到过的位置。

    中阶大魔法师。

    提古拉斯悠悠地在他身侧旋转,这柄剑自从再度苏醒过来之后就显得异常活跃,而且也没有一开始那种极具压迫感的寒气,看样子当初在拍卖会上展露出的模样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这是一把有灵性的剑,虽然这么说会很奇怪,但提古拉斯确确实实地宛如生命。

    也许这就是多梅甘尔的神奇之处。

    也是西泽对这柄剑的期待所在。

    “好啦好啦不要晃荡啦,”西泽叹了口气说,“快带我们去你主人的宝库,你是钥匙,没错吧?”

    提古拉斯在半空中再度转了一转,就在西泽还没能理解它的意思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真不愧是西泽,备受期望的新星,如此轻松地就一路来到了第三层,”西泽的目光锐利起来,莎尔向后退了一步,看着来时的大坑,里面正有一个男人悄悄浮现出来,他浑身都被一身泛红的黑色长袍笼罩着,散发出一阵不详的气息,猩红色的眼睛从兜帽下的黑暗里透出来,紧紧地盯住了木筐里的男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那么嚣张的家伙现在居然缩在这么小的一个木筐里,不觉得挺搞笑吗?”

    这个男人和之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西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阵凝重,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似乎连一阵大气都不敢出,周围的风雪里混进淡淡的魔力因子,他再度向前踏出一步,终于从洞窟的台阶里走出来,彻底站在了冰海之上。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忍不住感慨:“这里果然和之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过。”

    听到这句话之后西泽愣了一下,男人这句话里所透露出的意思难道是他以前就曾经来过这里?

    难道这并不是坟墓第一次暴动?

    男人看出了西泽的疑惑,于是笑着摇了摇头:“你很聪明,但对于这种复杂的情况来说,没有情报就是没有情报。”

    他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斑白的发丝上沾染了血色,男人挥手,将袖间尚未凝固的鲜血甩在地面上,血滴很快就冻结,化作冰原之上一抹红色的斑点。

    莎尔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实在难以将面前的这个角色和之前那兢兢业业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还好赶上了,”布朗姆笑着说,“不然我可怎么跟我那些老长辈交待啊。”

    “你其实不是漆泽国人,”西泽沉默了一下,说,“你是谁?”

    “我如今确实是漆泽国人,请这位新星同学不要随意剥夺别人的国籍身份,”布朗姆咂咂嘴说,“只不过我的前身是教皇国国民。”

    西泽默默地看着纷乱的雪花落在自己额头前的发丝间,大脑已经几近放空,面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就连他都难以接受如今的现状。

    “我的那些老前辈啊,都葬在这个地方了,”布朗姆感慨地说道,“你们所见到的那些光团里,大约有一成就是我的那些前辈。”

    “你是多梅甘尔追随者家族的后代,”西泽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

    “对其他人而言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驻守十年甚至数十年,简直是一种难以接受的煎熬,但对我不一样,这是一次磨砺心境的试炼,也是一次必定会有所收获的等待,”布朗姆说,“我的那些长辈走的时候那么悲壮,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所经历的必然是死亡,所以有些人流传下了一条消息,那就是在多梅甘尔的墓地,他们将在死后供奉出一位足以成为神明的人。”

    “那你想要做什么?”西泽问。

    “显而易见的,新星同学,”布朗姆低下头看着自己血染成红的黑底长袍,“这些血都是外面那些窃贼的,他们不配进入这里,这里只有血统足够高贵的人才能立足。”

    “你设下的规则?”西泽玩味地问。

    “当然是我设下的规则,”布朗姆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请你们二位也上路吧,说实话,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十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小爆发,我趁乱进来,一路闯到了第三层,也就是这里,但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去往第四层的路。”

    他说:“第四层安葬着多梅甘尔,存放着以一千个大魔法师和多梅甘尔本身作为祭品所供奉的一次机会。”

    “成神的机会......吗?”西泽喃喃。

    “所有知情的人都被我杀了,”布朗姆说,“我以为自己找不到第四层的原因是我不够强大,如今看来我其实是缺少了那样东西。”

    他看着提古拉斯的目光充满了贪婪:“多梅甘尔的佩剑。”

    “见鬼,”西泽忍不住吐槽道,“怎么你们这些部族每个人都流传着关于这柄破剑的传说啊。”

    “多梅甘尔宝库的钥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布朗姆笑笑,只是再怎么和蔼的笑意也掩不住眼里浓郁的**,“把这柄剑交给我,你们还可以安然回去,西泽,莎尔,你们还有未来,不是吗?”

    莎尔看向西泽,那眼里的情绪很明显,她不信任布朗姆。

    倒也是,一个潜伏了三十年以上手染无数鲜血的老怪物能有什么被信任的价值呢?

    “这是公平的交易,”布朗姆认真地说,“我放你们离开,并且为你们铲除了一切威胁,现在你们只要乖乖回到第一层然后告诉那些来找你们的人,说自己只是一直躲着躲到了现在,那结局就是美好的。”

    “代价就是把所谓的成神机会让给你?”西泽问。

    “自然如此。”布朗姆满脸欣然。

    如果拒绝的话,恐怕结局就是另一场战斗的发生,从布朗姆的阐述里来看,对方起码是一位高阶的大魔法师,如果西泽还能使用领域.....哪怕只是四肢恢复知觉也好,以提古拉斯击杀那几个大魔法师完全是出其不意的效果,西泽会和他们胡扯八扯吸引注意力然后用提古拉斯一击毙命,这种有点赖皮的打法很像是街头混混之间拉架打拳,先是问声好吸引注意力然后一记上勾拳把人打得眼冒金星。

    但布朗姆很明显已经知道了这柄剑的特殊之处,空气里四散的魔法因子就是最好的防备。

    到底要怎么做?是放弃这一步回到王都继续安然地成长,还是殊死一搏,为了更早地成为能直面诸神的人。

    “同意吗?”布朗姆问,“我已经等了三十年,再等一会儿倒也无妨,但是你们的性命能不能保证就是另一回事。”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莎尔悄悄后退,站到了西泽身边,握住了西泽能动的右手。

    那股意思很明显了。

    “贤者之石吗......”西泽轻声地呢喃着,心底却始终感觉难以接受。

    记忆里死去的莎尔脸色惨白,皮肤冰凉得宛如冬日的湖面。

    无数画面迸然回转开来,他看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往昔,耳畔逐渐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要再看一次吗?”

    他回过身,看见年幼的自己站在黑暗的边沿,对着他微微一笑。

    “你要再让莎尔离开一次吗?”

    那个男孩问。

    雪花飘零,在记忆里堆砌成一座风雪漫天的城堡。

    “如果那样的话也太可悲了,”西泽对他说,“我活了这么久,如果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话,那也太可悲了。”

    他说:“不该如此。”

    于是风雪缥缈。

    西泽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布朗姆,开口说道:“剑不会交给你。”

    布朗姆皱了皱眉,西泽紧接着继续说道:“成神的机会也不会让给你。”

    “明明我告诉你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布朗姆摇着头叹气,“你只是个来自白石城的小贱民,为何要与流淌着高贵之血的我作对呢?”

    “血脉并不是一个人骄傲的资本,”西泽说,“我深知如此。”

    最精纯的余烬之血。

    来自远古的恶魔之血。

    在布朗姆面前的这两个孩子可能是如今世上最为高贵的血统传承者。

    “说服不了你这孩子真是可惜,”布朗姆叹气道,“那么,将你的性命交给我吧。”

    他轰然一震,周围的魔力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于半空中组成盛大的海洋,巨量的魔力在天幕下升腾,就连极光都显得暗淡。

    “你对炼金道具有过研究吗?”西泽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布朗姆愣了一下,瞳孔里渐渐涌出明显的恐惧。

    “我也没有,”西泽笑了笑说,“但我老师有。”

    地面涌出无数复杂错乱的炼金圆环,圆环携着弧线拼凑在一起,化作数十道不断溢出冰河气息的矩阵。

    “也不知道老师的这个道具有没有用,”西泽叹气,将口袋里的某样道具注入魔力之后丢了出去,一阵肉眼可见的波动散在风里,紧接着世界之灵很明显地扭曲起来,数以万计的颗粒在空间逐渐凸显出来,而后拉长,直至整个区域里的雪花都变得迟缓而僵硬,西泽伸出右手,甚至能像摘果子一样抓下一把飘雪。

    “最后的一样底牌用在你的身上也太可惜啦,”西泽叹气道,“我本来还想把这东西留给某位神仆呢。”

    布朗姆张大了嘴,却再也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西泽从半空中拿下提古拉斯,动作勉强,甚至笨拙地像划船一样,一路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推着木筐在冰面上移动。

    最终来到布朗姆面前的时候他也累得够呛,和莎尔的恶魔血脉一样,看样子这个世界也并不存在贤者之力的加成。

    他拿起剑,轻轻地戳进了布朗姆的胸膛。

    失去魔力的提古拉斯不只是一把好剑。

    更是一把好水果刀。

    ——是世上最锋利的水果刀。

    “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之后反而会感觉这种情况实在是轻松多了,”西泽呼出一口大气,对布朗姆做了最后的道别。

    “再见啦,想要成神的布朗姆先生。”

    他用力地伸出手,缓慢,却又精准地扭动剑柄。

    就像某位附身在工作台上一丝不苟挪动齿轮的机械大师。

第二百六十四章 雪原

    时间再次流动。

    血液喷溅,魔力散去,布朗姆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伸出手握住心口,可手指在触碰到提古拉斯剑锋的一刹那就平滑地切割开来,断指携着鲜血朝着地面落去,在冰面上一瞬间就被冻住伤口,再也看不到一丝嫣红,雪花不停地飘落,布朗姆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地将视线挪到西泽身上,而后嘴角微微地颤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剩余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说出任何话来。

    他的嘴唇微微动弹,可下一刻风雪吹来,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地,直直地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提古拉斯和冰面摩擦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西泽低下头看着死不瞑目的布朗姆,轻轻地呼出了一口热气道:“这就是你的结局了,布朗姆先生。”

    在最后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甘吗?愤怒吗?悲哀吗?幽怨吗?

    自己谋划了三十年的计划最终毁在了一个男孩手里,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戏剧性的死法了吧。

    “你的那些前辈好像并不站在你那边,”西泽呼出一口热气,看着白雾在自己面前散开,“真是有趣的结局。”

    提古拉斯发出一阵光亮,缓缓地从布朗姆胸前抽身,莎尔在西泽后面愣了好久,最终才心情复杂地走上前来,看着西泽洁白的发丝,雪花和白发交杂在一起,看不清究竟谁是真正的纯白。

    “辛苦你了,”莎尔说,“我什么都没能帮上。”

    “不,你给予了我勇气,”西泽轻声地说,“如果不是你握紧了我的手,那我可能还不会做出这场豪赌。”

    “这算是安慰吗?”莎尔笑笑,问道。

    西泽低下头,疲惫地说:“已经怎么样都好了,我要累死了。”

    “要怎么处理他的尸体?”莎尔问。

    “塞到雪里,或者砸一个坑,塞进冰海下面吧,”西泽瘫倒在木筐里,看着皑皑白雪从天际不断淹没而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莎尔附和着,将布朗姆的身体塞进了冰海里,她低下头,看着男人僵硬的尸体不断在水底下沉,在深蓝色的海里他就像一个悲哀的倒影,不断地缩小,缩小,直至完全地融入深处的黑暗,再也看不到丝毫踪影。

    “我顺便把血也处理好了,”莎尔用魔力将冰面铲起来倒入冰海,“这样就算是万无一失了?”

    “辛苦你了,”西泽这么说着,却忽然发现这句话好像刚刚莎尔才说过,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莎尔背起木筐,对西泽问道。

    “我在笑我们真像是一对老夫老妻了,”西泽说,“这么自然又这么亲近。”

    “别说奇怪的话啊,”莎尔的耳垂微微泛红,她抚开面前的雪花,“不过,也许你说的对吧。”

    “走吧,”西泽缓缓地合上眼睛,“我要休息一会儿,就让提古拉斯给你带路吧。”

    冰刃在雪花间愈发明亮起来,它在半空中跃动起来。

    看起来就像一个回到了故乡的孩子。

    ——————

    “找不到西泽莎尔,就连布朗姆都失去联系了,”斯莫德尔对芬恩叹了口气,“可惜了,我还挺尊重那位老人的,能在这种鬼地方驻守三十年所需要的可不止是坚持,更重要的是一种甘愿,单纯的坚持支撑不了任何人,只有心甘情愿才可以。”

    芬恩扫了他一眼,说:“不要说无用的话,他还不一定死的,对吧?”

    “在这种地方失去联系就已经是肯定咯,”斯莫德尔吹了口气,烈日灼灼,“说起来也挺有趣的,这次学院任务本来是为了让那些魔法师学生进来的,结果现在他们全都堵在外面,一个都进不来。”

    他嘻嘻一笑:“看样子只有等我们把那些混蛋处理完之后,才能再让他们进来咯。”

    “没意思,”芬恩行走在荒原废墟之上,擦了擦汗,“那些废物干脆去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活着。”

    “你这语气可是不太好哦,”斯莫德尔说,“不要把十七岁之前达不到大魔法师阶位的人们全都当作废物,那样的话世上就没有几位不是废物的人啦。”

    “西泽就不是废物,”芬恩说,“西泽就不是。”

    “......原来如此,”斯莫德尔倒也没有多么惊讶,“这倒也不会是什么秘密,等我们找到他们或者只需要简单的推论就该清楚了,魔法师怎么可能击杀大魔法师并在他们的包围之下逃脱呢?”

    说到这里斯莫德尔就开始有些理解芬恩的想法:“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会对那个西泽态度异常的,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虽然说起来连我自己都想笑,但像你们这样的绝世天才,彼此之间还是应该互相珍惜的吧?”

    “不,你在说胡话,”芬恩摇了摇头,“我对他并不是这种态度,我只是逐渐感觉......大概圣女大人,他是配得上的。”

    “哈哈,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斯莫德尔笑了一声,“你这脸变得也太好玩了吧?”

    “吵死了,”芬恩捂着脸,竭力不想让斯莫德尔看见自己羞愤的样子,“总之客观一点的话,可能连我都没法在击杀三个大魔法师的同时保护自己的两个同学,然后全身而退吧。”

    “说的没错,”斯莫德尔颇为感慨地说,“我一开始以为厄洛丝陛下就是整个漆泽的极限,更是整个人类的极限了,但后来我看到了圣女大人,我开始将圣女大人作为人类的顶点看待,但如今我才发现,原来在她们两个人之外还有一个西泽。”

    他扭过头,看着芬恩:“说实话,虽然我们现在表面上是联姻,但是如果漆泽有这么个家伙在我们也挺麻烦的,虽说有轮亥作为庇护,但说到底轮亥是不参与人世的,我们怀疑就算教皇国要灭国了牠们也不会站出来。”

    “你说得对,”芬恩回答说,“当初在教团里接受教育的时候我也发现了,轮亥从不暴露真面目,也不愿意和人类对话。”

    “所以嘛,”斯莫德尔说,“要是那小子真的成为贤者,那算上交易的受益方,厄洛丝女皇,漆泽可就要有两个贤者了。”

    他幽幽地说:“到了那时还有谁能拦住他们?”

    芬恩愣了一下:“不是有婚约吗?难道他们还能反攻教皇国?”

    “你想得太简单啦,小芬恩,”斯莫德尔笑笑,“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我们越要和谈就越要打仗呢?”

    他说:“在利益面前这些算得了什么,坐拥两位贤者的漆泽到了那时在西方世界里一定是呼风唤雨,虽然碍于表面他们不会对教皇国下手,但实际上可以动的手段多了去了,比如率先攻下我们的友邦神圣罗马,再把我们最大的出口国泽地切断,梵蒂冈,以特立,这些国家更不必说,到了那时你能想象出怎样的一番光景吗?”

    芬恩沉默了一下,说:“四面楚歌。”

    “说得对,芬恩同学,”斯莫德尔笑着叼起了一根烟却被芬恩直接掐断了,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也许就是我们日后所要面对的状况,而对此你有什么见解呢?”

    “他们不敢动教团。”芬恩说。

    “但是他们可以逼着教皇国投降,进而统治整个西方世界,”斯莫德尔边走边说,“到了那时,浩浩荡荡的军队直入东方,从极东山脉进入震旦古国,以军团为交流信号的外交就这么开始了,紧接着,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这些根本不用我多说,你会懂的。”

    “可你忘了一个问题,”芬恩说着,停下了脚步,“一国不容两位贤者。”

    “......这倒也是,”斯莫德尔笑了笑,“两个贤者共存于世,这个状况真是怎么看怎么蠢。”

    “好了,走吧,”芬恩叹了口气,“我们无力改变现状,大人物都在上面,我们怎么可能对他们指手画脚。”

    “你的变化很大,”斯莫德尔想了想说,“如果是之前的你,语气会更自傲一点。”

    “如果你也经历过生死关头的话你也会忽然成长点的,”芬恩说,“更不用说是差点死在自己的傲慢上。”

    “原来如此,”斯莫德尔忽然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我说你对他奇怪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原来最重要的地方是在这儿?”

    芬恩已经不想搭理这满脸轻浮的大叔了。

    “不过,能让你成长这么多,我们也许反而还要谢谢他,”斯莫德尔说着,面色却忽然一变。

    芬恩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发现视野边缘正染着一滩明晃晃的血。

    他赶忙跑过去,却发现地面上满是魔力纵横破坏过的痕迹,看样子还发生过一场大爆炸,而就在这覆盖了废墟的灰土之上,几具破碎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上面。

    “这里是怎么回事?”芬恩呢喃着问。

    “真是一场大战,”斯莫德尔蹲下身看着被烧黑的土壤和瓦块,“如果是人的话,已经在这种魔力的冲击下毁灭殆尽了吧。”

    “死相真是惨烈,”芬恩看着被沿着中间直接劈开的灰色长袍,“内脏都流出来了。”

    “看样子是个好消息,我们的两个英雄不仅没死,而且看上去还很能打?”斯莫德尔笑笑,“真是恐怖的战力,就连你都做不到吧?”

    “哼。”芬恩没有说话,脸上却流露出了几分欣喜。

    “好,那我们就继续启程吧,”斯莫德尔仰起头,看着遥远的荒原彼岸,“哪怕只是为了我的芬恩同学。”

    ——————

    已经不知道在风雪里踏足了多久。

    莎尔感觉自己已经有些麻木了,多少次她都觉得自己要被冰雪滞留在原地,就连意识都要变得模糊,但炽热的魔力一遍遍地灌入四肢百骸,让她在清醒的同时也不断地遭受折磨。

    提古拉斯漂浮在前方,引领着莎尔迈向风雪的更深处。

    这里不是刚刚那种平静的地方,天空黑暗,只有淡淡的光撒下来,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四面八方都看不清任何出路,身后的西泽发出轻微的鼾声,风声混着雪花,浇灌在整个世界里。

    “你领的路真是对的吗?”莎尔忍不住对提古拉斯问道,话一出口她就感觉自己真是太可怕了,因为她真的在和一把剑对话,而且是她主动的。

    提古拉斯再度闪烁出微微的光芒,似乎是在告诉莎尔跟着它就对了。

    “说得轻巧,你是寒铁,我和西泽可都是**凡胎,”她垂下眼帘,感觉视线被雪花搞得沉重起来,“还要多久?”

    提古拉斯微微闪烁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是一昧地朝前走去。

    “可恶,你这把破剑。”莎尔有些气恼地说,但没有办法,她只能继续一步步地朝前迈去,就像刚刚,也许她只能就这么走下去,直至意识变得模糊,就连魔力都不能让她恢复神志,就像飞蛾扑火,追寻着一个流离的幻象。

    “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莎尔低声地呢喃着,“要是能和以前一样该多好。”

    她说:“就像以前一样,我和父亲坐在院子里的楼墙下面,石磨,梧桐树,蒲公英,池塘......”

    “父亲,现在去了哪呢?”

    她问。

    “父亲,现在应该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吧?”

    她迈出僵硬的步伐。

    “我的坚强,我的一切,您应该都看在眼里吧?”

    雪花粘在睫毛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回来了,好像和以前一样这么对你说话啊......”

    她垂下眼帘,感觉意识正在逐渐变得昏沉,仿佛有一只漆黑的恶魔之手掐住了她的咽喉。

    “西泽,西泽......”

    她呢喃着,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消失。

    胸前渐渐发出亮堂的光来,她感觉到体内的热量渐渐凝聚在一起,齿轮声悄然响了起来,她笑着,却又像是哭着。

    “真是悲哀啊。”

    她这么说着,齿轮声渐渐增大,直至充斥了整个世界,在到达了某个阈值之后她发出一声闷哼。

    倒在了雪原里。

第二百六十五章 空棺材

    他自海潮的深渊下抬起头,游鱼在他身边萦绕组成一个复杂的图腾,他伸出手,将缕缕魔力自水间吸纳出来,世界之灵缓缓睁开了虚无的双眼,男人掀开兜帽,露出了一张没有任何血肉的头骨,原本是眸子的地方此刻被两朵幽幽的鬼火所替代,鬼火静静地燃烧,仿佛男人所身处的并不是北海之底,他看着身边成群的游鱼,忽然笑了一声:“世界的变化真大。”

    鱼群悄然散开,男人将魔力束缚在自己周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他在海底加速奔跑起来,一切本来都像是古怪滑稽的慢动作,他的身体带着黑色的破布滑动,可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开始,他的速度愈发高昂起来,直至在海底奔跑扬起一阵泥沙的沉雾,只在背后留下连串的气泡。

    “伦瑟死了,但提古拉斯还在,”他呢喃着说,“现在坟墓已经被人打开了,提古拉斯也在里面,世界的变化,伦瑟,你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曾名为多梅甘尔的骷髅迎着气泡说道:“也许这么多年以来的恩怨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黑影划过深海,在夜幕底的海面留下虚妄的幻觉。

    ——————

    当西泽在风雪里睁开眼睛时,一道大门正屹立在他的面前。

    他微微挪动四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能力,最起码他可以从木筐里走出来了,直起身子,虽然周围确实冷得要死,但光与火的魔力流过血脉的那一刹那,就像火炉被浇上了一层油料,他打了个喷嚏,顺手捡起插在地面上的提古拉斯。

    明明这里应该有许多危险,远古兽魂,魔力虚影之类,但直到现在最危险的居然是刚刚那位布朗姆先生的出现。

    真是讽刺。

    西泽四下望了几眼,却没有找到莎尔。

    “来吧。”

    忽然,这个声音自不知何处传来。

    缥缈虚无,在幽暗的空间里掀起阵阵回音,西泽分辨不清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他张开口,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紧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这里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多梅甘尔的宝库,就在此地。”

    青金铸造的大门悄然拉开了一丝缝隙,但无比盛大刺眼的光明从其中汹涌地透了出来,就像河流,西泽掩着眼睛,却能看到其中堆满了金山和珠宝。

    “财富,权力,力量,这里能满足你的一切,孩子,”大门再度细微地拉开了一些,这次西泽从里面看到了一座金色的雕塑,还有几个放置在雕塑面前的漆黑卷轴,“想拥有足以背叛神明的力量吗?想成为主宰这个世界的真神吗?”

    那个声音极具诱惑力地说道:“来吧,进来,等你拿起财富与权力,你就是诸神以下最强的存在,人间唯一的帝王!”

    “......”在察觉到那股力量松开了自己的咽喉之后,西泽微微地清了清嗓子,朝着四周再度望了几眼,顺手把提古拉斯身上的雪拍掉了一些,他问,“莎尔在哪?”

    “......什么?”那个声音仿佛也忽然陷入了困惑。

    “莎尔,和我一起来的女孩,”西泽好像也有点不耐烦了,他将提古拉斯挥舞了几番,朝着空气斩下好像是在确认自己的体力,就连飘雪都被其斩断了来由,化作纷飞的白沫,“你有见过吗?”

    “没有,”那个声音相当诚实,“但你只要进来......”

    “没有那就给我滚开!”西泽忽然释放出无与伦比的暴怒,他嘶吼,他咆哮,他奔跑着拿起刀剑将举世无双的锋芒扬起,携着无可匹敌的伟力,在半空中划出惨白色的光弧,重重地击砍在门边上,缝隙骤然关闭,金灿灿的光芒瞬间消逝,暗红色的护罩弹开了西泽的重剑,那个声音惊恐无比地大吼——

    “你在做什么?!”

    “我已经很累了,你知道在雪里走这么久要费多大力气吗?”他沉重地挥剑,动作缓慢,这是提古拉斯自从出鞘以来第一次遇见砍不断的东西,刚刚那一击已经相当于把他全部的力气都已经花了出去,就像花光了最后一点积蓄只能靠着自来水充饥的颓废男人。

    但西泽并不是这样的颓废男人。

    他从来都不是。

    “你根本不知道,因为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待在这里!”西泽勉强地挥动冰刃,寒铁游离着撕开风雪,重重地劈在魔力凝聚的护罩上面,片片魔力的裂痕凸显出来,露出其中灰暗的魔力因子,蛛网般的细丝转瞬即逝,他奋力地由左下斜着提起剑锋,一道清光自他面前的空气里迸溅开来,他咆哮,他震怒,纯白的发丝在冰天雪地里散乱着狂舞,他就像个疯子,将剑柄挪移,朝着大门中央痛斩而去,“为了你这种废物,至今为止都死了多少人!?”

    锋刃终于破开了魔力,万千碎末在半空中散开,寒铁刺进青金的门框一路斩下,西泽耳畔充斥了刺耳的摩擦声响,无比夸张的火花雨迎着燥热的魔力燃烧,在虚无间碰撞明灭!

    那个声音沉默下去,不知道是因为反省还是恐惧,亦或者是因为觉得面前的这个西泽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一个疯子。

    “真累啊,”西泽叹着气说,“真累啊......但是莎尔更累啊。”

    他挥起刀剑,这次刀刃直直地砍向了大门,从上方直接斜划而下,刀剑之光迸溅,他大概知道这是一场类似入门测试的考验,但他已经很累了,他不愿意再动脑子去解决这些没用的问题,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么个喜欢动脑大于动手的孩子,可是现在他觉得说教净是扯淡。

    能动手我还跟你咋咋呼呼什么?

    利刃划破空气抽出巨量的魔力,西泽向后退了几步,感觉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这般拼命的消耗,于是轻声地笑了笑:“原来我也能干出这种事。”

    抹杀,消灭,暴虐,统治。

    这就是厄洛丝在做的。

    西泽不喜欢这样。

    但他知道有时候必须这样。

    此时大门已经被切掉了一块碎片,里面所透出的也不再是金山与光芒,而是深沉恐怖充满了未知的黑暗。

    “操了你妈,”西泽轻声地骂道,“愿神父宽恕我的暴行。”

    他不信神。

    所以只祈求神父的宽恕。

    他机械地伸手,挥剑,耳畔一时间只有呼啸的风声,还有刀锋划过空气留下的隐约咆哮。

    魔力的光芒闪灭,大门被彻底斩断,十字形的破洞上满是刀痕,渐渐地,周围被某种奇特的光线充斥,西泽将剑柄收起,看着周围升腾起温暖的光华,黑暗退却,他向前走了一步,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绊在前面,他低下头,却发现那是莎尔,她闭着眼睛,在雪堆里睡得正香。

    提古拉斯的剑身上也忽然涌出了细密的光芒,它似乎也很好奇刚刚发生了什么。

    “唉,”西泽叹了口气,“该走了。”

    第四层原来不是在风雪里。

    而是在梦中。

    在梦中把那声音砍得粉碎,现实就会出现通往第四层的大门。

    他看着远处风雪尽头涌现出来的一点光芒,背起莎尔,朝着它一路走去。

    那是一道镶嵌在岩壁上的大门,材质不是青金而是暗淡的灰铁,摸上去就感觉要把血肉冻掉了一样,在西泽凑近以后那些光就缓缓消散了,西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看到的光芒居然是那些大魔法师遗留下来的光团,它们不知道在这里守候了多久,但看样子现在它们终于解脱了,门上没有钥匙孔也没有门把手,西泽盯着空荡荡的门板沉思了一下,控制着提古拉斯就是一击重斩。

    门应声而破。

    提古拉斯是宝库的钥匙这个说法没错。

    西泽心想。

    确实没错。

    门前黑暗,但和之前那种深邃的幽暗不同,那是里面明显有什么鬼东西,而这......就是普普通通的没开灯。

    西泽将光火魔力凝聚在周身,缓缓地照亮了周围,墙壁上刻满了晦涩的文字,他停下脚步试着阅读却发现这根本不是他能读懂的东西,于是草草地放弃,走向了更深处。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金山银山,也没有什么雕塑卷轴,他迎着光芒打量四周,却只能看见干枯发白的墙壁,三十年过去了,就算真有什么金山银山在这里摆着估计也得变成废铁,西泽这么想着,继续向前迈步。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道长廊,他走了很久,迈过了几个台阶却始终找不到什么安稳落脚的地方,魔力照亮了一切,这里根本就是下水道的翻版,冗长的隧道,不知尽头的直路,他渐渐地感觉疲惫,背上的莎尔在睡梦里轻轻地吐息,西泽迈开脚步的动作也平缓下来,忽然他感觉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走下去就是了,反正总会有尽头。

    再漫长的寿命也会有重点,宿命也总是会被斩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莎尔在背上发出一声低微的嘤咛,西泽察觉到了远处一些细微的魔力,他缓步走去,却看见地面上写满了繁杂玄奥的字迹。

    “神,轮亥,死......”他看了几眼就感觉脑子要热到爆炸,连忙移开了视线,这明显并不是他这个阶位,或者人类能阅读的东西,就像之前卫斯理告诉过他的,小孩子会喜欢小孩子写的东西,大人喜欢大人喜欢写的东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喜好和理解能力也是其中区分人群偏大的一环。

    恰在此时,莎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视野里渐渐出现了一头白色的发丝,她好奇地朝着地面看去,却发觉这些东西自己似乎早就看到过。

    “这些......”在听到莎尔的声音之后西泽先是一阵欣喜,可紧接着莎尔的话却让他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窖,“我,好像,看过?”

    “你,看着不会头痛吗?”西泽犹豫着问。

    “不会,”莎尔说,“这些话没什么特殊的含义,以前父亲对我说过,这种字只是主人毫无意义地发疯,也许普通的魔法师能从乱中感受到一点特殊的魔力和感悟,但那样的几率太小了,比见到利维坦之后感悟到吞噬魔法的几率还小。”

    “那就太无趣了,”西泽咽了咽口水,勉强说道,“你怎么睡过去了?”

    “嗯......我在梦里梦见了第四层,”莎尔说,“它让我过去,说过去以后就可以成神了。”

    “你信了?”西泽笑了笑问。

    “我没信,因为你不在我身边,”莎尔轻轻地伸出手搂住西泽的脖子,“我说那我的西泽呢?它说等以后成神了西泽想有多少有多少,我就没再回答了。”

    “不也挺好的?”西泽忽然在这种时候涌上了一点小孩子脾气,自从接受了自己的阴暗面之后他感觉自己形象的变化好像越来越大了,“等你成了神,像我这样没用的魔法废物岂不是想抛就抛?”

    “嘿嘿,”莎尔笑着,静静地趴在了西泽背上,“我就那么坐在雪里,因为我知道自己肯定拿它没办法的,我才高阶魔法师嘛毕竟,所以就干脆等到现在了。”

    “你在雪里等到现在才醒?”西泽问。

    “嗯,”莎尔嘻嘻一笑,“最后好像是对方憋不住了,它消失之后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西泽。”

    她开心地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那可真是荣幸,”西泽感觉空气里的魔力越来越浓了,他侧过头,看向墙壁两侧的字迹,忽然他看到了某种奇异的光景,一片漆黑里掺杂着细密的鳞片,一条巨蛇从虚无中扬起头来,一柄剑静静地横在它的身旁,男人站在苍穹之下,手握权柄,眼里仿佛藏着一团汹涌的火海。

    他回过神来,却看见自己走到了一处拐角,而在拐角之后不过几米的地方,一个棺材静静地呆在那里。

    但棺材却打开着。

    “看样子我们找到多梅甘尔的棺材了,”西泽呢喃着说,“但是他去哪了?”

    莎尔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回答。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多梅甘尔

    “你觉得我们会这么简单就拿到布朗姆先生所说的成神机会吗?”西泽对背上的莎尔问。

    “不可能,”莎尔非常直截了当地说,“多梅甘尔在父亲的印象里是个相当谨慎的人,没有足够的把握就绝对不会动手,我说过的吧,他会在做事之前把事情的步骤划分为四部分。”

    “......说的也是,”西泽犹豫了一下,对她说,“那我们先别过去好了,看看别的地方,说实话,这一路上都经历这么多了忽然来这么一步总觉得太不真实。”

    莎尔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低微细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深夜的洞窟里无数蝙蝠吊在洞顶上窃窃私语,又像是身处地狱之间,无数小鬼在西泽的耳畔低语呢喃,说些听不懂,类似于某种纯粹发音的话。

    “什么声音?”西泽警惕地说,莎尔连忙摇头,可就在这时,风声忽然响了起来,西泽朝着身后的洞穴看去,里面的黑暗深邃而黯淡,但却又仿佛充满了无数的生机,他默默地背着莎尔朝棺材走了几步,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逼我们走过去啊?”

    “我不清楚,”莎尔说着握了握拳头,看看刚苏醒的自己还能用出多少力气,“但总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言氏常说他们东方的和尚三叩九百在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还需要一哆嗦,”西泽忽然想起来言氏那副好笑的语气,于是忍不住吐槽道,“现在不会就是我们最后的一哆嗦吧?”

    “好像还真有可能,”莎尔将体内血脉的威压散发出来,细密的声音顿时散去许多,可很快地,它们就再度蔓延上来,就像潮起潮落,可总归是不会消却。

    西泽微微合上眼睛,魔力从地面开始朝着四处涌动,淡淡的白色朝着棺材流去,西泽睁开眼睛,对莎尔说:“棺材里好像确实什么都没有。”

    “多梅甘尔会有空给自己做一副棺材吗?”莎尔忽然问。

    “如果他没死的话,这大概就是最大的玩笑了,”西泽说着缓步朝棺材走去,“我一开始是觉得他必死无疑的,但现在我却开始怀疑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一个人在幕后不断地修缮填补,最后才形成了这么一个世界。”

    “尼伯龙根真是神秘至极啊,”莎尔低语道。

    “我也这么觉得,”西泽缓步退到棺材边沿,他低下头,却发现里面并不是一无所有,一些文字被刻画在棺材内部的边沿,魔力只能模拟出形状,但却发现不了这种本身就刻在棺材上的文字,他轻声地对莎尔说,“你先下去,去棺材里面,我感觉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莎尔点了点头,随后小步小步地退到棺材内部,说实话这个棺材很大,大得不像是为一个普通魔法师而造,而是为一个足足有三米高大的巨人,所以容纳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她看向棺材边沿,却发现这上面居然是能看懂的文字,上面用着老式的西方通用语,虽然是几十年前的文字,其中还有不少被简化过了,但顺畅阅读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她连忙呼叫了西泽,后者闻言开始缓步地后退,可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后脑勺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回过头,却发现这是一个根源来自周围墙壁的奇怪物体?

    莎尔也愣住了,因为在刚刚她还没看到这样东西。

    西泽犹豫了一下,试图绕过这古铜色的方块,但就在这时,嘈杂的低语声却骤然增大,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看见身后的黑暗里,顿时涌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型黑影。

    此刻的他来不及反应连忙控制着提古拉斯在空气里散发出阵阵寒气,在寒气流淌时黑影们停下了步伐,可是很快它们就再度冲来,西泽挪动提古拉斯翻转着切割,将整个空间都看出一丝扭曲,他划开透明的屏障向后退步,可是很快地,更大的声音传来,他回过头,看到自己往来的墙壁上,那些看不懂的文字,那些诡异的图形,那些奇怪的线条,它们凝聚着散开,线条缓缓脱落,图形在墙灰下散开,三十年来覆盖的一切,所有已死的生灵,在这一刻全然复苏开来,西泽愣住了,他想起自己一开始对着尼伯龙根的推测,按照他的想法,只要多梅甘尔有所打算,只需要一点点生物的血样他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创造出一模一样的生物。

    “操了,”他喃喃地说,“我可是这辈子都只在书上见过这种东西啊。”

    巨大的头骨散发出裂开的脆响,从其中逐渐蔓延出新生的肉芽,粉红色的血浆和灰暗的墙土交杂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化开的冰淇淋,那是数万条细长的触手,它们原本几千根几千根地叠在一起,弯曲着缩在墙的线条里,紧接着漆黑的眼瞳里闪烁出幽冷的瞳孔,它伸展开自己的肢体,像是睡醒之后伸了个懒腰的人类,身体下方却鲜血淋漓,这是北海里的怪物第一次出现在陆地上,赤红色的血液泛出流离的光华在破败的骨骼上流淌,它那双如教堂古钟一般巨大的眸子缓缓地聚焦,像是刚刚苏醒的孩子,整个坑洞都随之破碎,原来这一切本就是以这怪物躯体所化作的牢笼。

    初生的北海巨妖,利维坦。

    他扑向莎尔,抓起少女就朝着更深处跑去,可周围的墙壁不断炸响将他逼了回去,提古拉斯凶狠地斩在触手上,迸溅出粉红色的血液,可除了让利维坦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之后,更多的触手从远处涌来,利维坦本就是个半鱼半软体的怪物,可没有人想到它隐藏在海面下的触手居然多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莎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些线条,父亲写下的线条,意味着生命!”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但这对我们现状没有一点帮助吧!”西泽咆哮着躲闪,可身旁的墙壁再度炸裂。

    灰尘充斥了整个巷道,他仰起头,却看见无数的触手已经从不远处游荡着掀起,这是古神的苏醒,自然要以进食为先。

    西泽咬了咬牙,莎尔用力抓了抓西泽的袖子,指向刚刚的棺材,西泽会意,但尚且有些犹豫,如果现在冲出去的话还能有些希望,要是缩进那具棺材里而找不到突破的方法,二人可能这辈子就要缩在这鬼地方了,先不说那些人能不能来到第四层,就算来到了,大魔法师面对古神级别的对手也只会白白送死。

    这是一个抉择,是拼尽全力试着能不能冲出去,还是缩进棺材,赌一赌多梅甘尔留下的东西。

    他犹豫着,可就在这时一道虚影划过,他勉强躲开,可肩上已经浮现出一道细密的血痕,划破衣服刺穿皮肤,鲜红色的血液涌出,西泽终于下定决心带着莎尔后撤,利维坦张开巨口发出一声古神的尖啸,数以万计的触手朝着他袭来,他跑动着躲闪,直到最后一个瞬间,棺材和莎尔被他一齐抓住!

    一片漫长的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响才渐渐消却。

    西泽长出了一口气,唤出一点火花在掌心里绽放,棺材不是很大,他的身下压着莎尔,后者红着脸,而西泽好像并没有什么自觉。

    “你的血......”莎尔勉强动了一下,对西泽说,“没事吧?”

    “小问题,”西泽说道,“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血早就变了。”

    贤者之血加觉醒后的余烬之血,那种夸张的恢复能力再度展露出来,距离躲进来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狭长的伤口已经凝结了血痂。

    西泽拿起火光朝着四周照去,莎尔微微挪动脑袋,目光却始终离不开西泽的胸膛,后者看着棺材边沿,这里也不是被文字遍布的程度,只是,直到看见某段文字——

    “敬来者。”

    西泽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这就是多梅甘尔所留下的开头,他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莎尔则被压得更深,她忍不住抬起头,目光却始终停在西泽露开的衣服上,那一小节皮肤白皙而结实,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

    “吾名为多梅甘尔,后世称我为叛神者,然,只有你能知道我的深意,”读到这里以后西泽愣了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多梅甘尔知道来的人会是自己,还是说他知道能来到这里的人肯定就知道轮亥的黑暗历史?

    “如你所见,这里就是吾的世界,第一层为荒原,是漆泽国塞万城建立之前的模样,”多梅甘尔似乎也有些慨然,“而原本的塞万城,则是吾的家乡。”

    西泽愣住。

    塞万城建立之前的那片土地,是多梅甘尔的家乡?

    “荒原,无尽的荒原,吾和吾的族人生活在这样充斥着废墟的荒原里,不知道在混沌时代之前这里的人做错了什么,吾只知道当吾和吾的部族跨过北海来到这片土地时,那些废墟里还有上个时代残存的痕迹,白骨骷髅,干涸的水井,干裂的河床,一切都是有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但这里就是毁灭了,”多梅甘尔写着,“吾和吾的部族就这样生存着,那是混沌时代,能有一片土地苟活已经是万幸,但吾没想到即使是如此,吾和吾的部族也有毁灭的一天——”

    他沉重地写道:“利维坦!”

    “利维坦毁灭了吾的部族,只有吾侥幸活了下来,从那时起吾就在渴望力量,所以当轮亥神降临之时,吾最先信任了他们,紧接着,吾成为了被受洗者,”多梅甘尔写道,“吾其实在魔法这条道路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天赋,只是在那次洗礼之后,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了那些东西,于是吾明白了,轮亥只是需要吾来成为一个榜样,让更多的人类信任,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吾与轮亥互相利用,吾一度以为这样下去就是吾的一生,直到吾遇见了那个人,伦瑟·迈尔斯。”

    西泽心想自家亲爹怎么哪都能看见他的影子。

    “一开始只是一次偶遇,但日后吾才明白,那是一次早有预谋的邂逅,文科威尔和伦瑟,还有米......这里被什么东西抹去了,看不清楚,”西泽皱了皱眉,继续读道,“他们是洞悉了真相的人,自那以后,吾就明白了一切,并暗中修习伦瑟授予吾的炼金之术。”

    原来多梅甘尔的背叛是亲爹策反的啊!

    西泽沉沉地叹气心想自家亲爹怎么这么神仙,莎尔则连忙督促道:“继续读下去啊,我还要听。”

    “在修习炼金之术的过程中吾也逐渐发现了魔法的缺点,魔法虽然简单易学,但说到底,魔法是有尽头的,四阶属于大魔法师,五阶属于中阶大魔法师,六阶这种以禁咒代称的魔法,则只有贤者能释放出来,而在贤者之后呢?吾为贤者,但贤者之力仅仅是对魔力的掌控达到了极致,贤者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更重要的却是这种魔力如血液般自由的掌控力,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内,谁生谁死,皆如你所愿,但是魔法到此为止,这就是尽头,”多梅甘尔这么写着,好像在他的思维里完全就没有其他人的一生最多也就达到高阶魔法师的概念,“贤者会死,会被杀死,会老死,就连轮亥也帮不了他们,但炼金术和机械没有极限,炼金术充斥了人类的可能性,因为人类是在不断向前推进的,而魔法是早已被轮亥定好的,所以轮亥恐惧炼金术,教团大举推广魔法,就是为了消除炼金术和机械的可能性,黑月装甲和人造神计划都是足以弑杀神明的存在,这是魔法永远做不到的,因为在魔法的概念中就没有强大到足以对抗诸神的概念,但是,诸神是会死的,诸神死后,便会化作贤者之石。”

    莎尔听到这里,表情渐渐凝固了,似乎想起了某些东西。

    “而吾多梅甘尔,乃炼金之术的巅峰,不死不灭的存在!”

    多梅甘尔写道。

    “在炼金术的尽头,吾即为不死者,吾友伦瑟拿走了提古拉斯,并与吾立下了三十年的约定,在三十年后,他会做足一切准备,直至吾等可以掀翻教团,掀翻轮亥,而一切的关键就在于你,入棺者。”

    他写道:“你是炼金时代最后的人体实验者,你的身上蕴含着吾等智慧的结晶,提古拉斯伴与你的身侧,贤者之石也为你所用,如今你差的只是一股力量!”

    西泽换了姿势,看向这段话的最后一句——

    “吾的一切,就此转交给你!”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是怪物啊

    芬恩和斯莫德尔二人走在路上,其余教皇国的导师都在附近游离着勘察,芬恩实在不觉得这些庸人能找出什么来,就像刚刚发现了那摊血迹和断壁残垣的还是他们两个。

    这片荒原处处都透露出一股不祥感,斯莫德尔倒是没有怎么在意,但芬恩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黑暗里,就像狩猎的野兽,屏住呼吸,只等待最后一击的时刻来临。

    “你的担心确实是对的,我的芬恩同学,”斯莫德尔在听芬恩说完他的担忧之后打了个哈哈,“不过事情可能比你我想的还要复杂一些,我对你说过吧,这里其实危险程度要比很多人想的还要严重。”

    他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芬恩,芬恩发现那是一颗包着锡纸的巧克力糖。

    “这里?我知道资料里写这里会有些远古游魂什么的,但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一只都没有见到吧?”芬恩轻蔑地笑笑,顺便揭开锡纸把巧克力塞进嘴里。

    “不,第一层说实话,如你所见,更多的则是光团,这种光团我们教团内部也没有任何相关的资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斯莫德尔说,“这意味着就连轮亥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原理形成的,如果他们知道而不说,就说明这些东西涉及到了一些本源的秘密,换言之......”

    他轻轻地附到芬恩耳边:“我们自从进来的那一刻起,轮亥就已经把我们记在名单上了。”

    “......口说无凭,”芬恩摇了摇头,“而且光凭你的这番话我就已经可以申请取消你的职位了,黑袍长老大人。”

    “这就很扫兴了,”斯莫德尔叹气道,“看样子只能等下找到西泽和他分享我的这番理论了。”

    “你还想祸害其他学生?”芬恩越过一道石坎,回过头对斯莫德尔说道,“他可是十七岁的三阶神职者,对轮亥的忠诚可以说是日月可鉴。”

    “谁知道呢?”斯莫德尔耸了耸肩,“说实话我一直觉得神职者的三阶测评考试有问题,而且我们的话题偏了。”

    他舔舔嘴唇说:“第一层应该只有这些光团,而第二层,应该是在危险的同时还包裹着机会。”

    “西泽他们应该已经到第二层了,”芬恩说,“整个荒原我都找不到他的气息。”

    “他们应该是且战且退,西泽的伤肯定还没有好全,而我们需要的就是到第二层的路线,”斯莫德尔想了想说,“西泽有什么能力可以找到第二层呢?”

    “......世界之灵吗?”芬恩犹豫了一下,说道,“但世界之灵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回应我们。”

    “谁知道呢?”斯莫德尔说,“我信任轮亥,就像信任我的亲生父母。”

    “虽然听起来很感人但教团内部可都知道你从小就是孤儿,斯莫德尔先生,”芬恩说着,脑海里却忽然掠过了一丝线索。

    他赶忙低下头,朝着废墟中央看去,一路上仿佛有着无形的线条将他的视野与正中央的破败大殿牵扯在一起。

    “如果你是多梅甘尔的话,斯莫德尔先生,”芬恩说,“作为一个破旧王城的国王,你会把逃生路线设置在哪里?”

    “当然是自己的大殿里,”斯莫德尔说着,然后愣了一下,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说,“倒也有可能。”

    “何止是有可能,”芬恩抓起地面的一把灰土,以某种魔力注入其中,很快地,一条淡淡的丝线暴露出来,他看向斯莫德尔,说,“看样子今天你是对的。”

    “你是指我对轮亥的思考?”

    “当然是世界之灵的回应。”

    芬恩快步朝着废墟中央跑去,顺手将手里的魔力朝着天空挥洒,发出一声清脆的炸裂,将荒原上所有人的视线全部吸引了过来。

    他一边奔跑一边对身旁轻松赶上的斯莫德尔说道:“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先是容纳了现世所不可能存在的光团,现在却又能像现世一样对世界之灵做出回应,斯莫德尔先生,这里是一个奇迹的国度。”

    “这样啊,”看着对方愈发兴奋的脸斯莫德尔的心情也逐渐舒畅起来,“轮亥对这里其实有一个专门的称呼。”

    “什么?”芬恩扭过头问道。

    “尼伯龙根,”斯莫德尔缓缓地吐出了这四个字,“虽然是个很奇怪的名字,但轮亥既然知道就说明这种事不该被我们所怀疑。”

    “尼伯龙根啊,”芬恩冲到废墟面前将周围的魔力眨眼间凝聚成数十柄光质的刀刃,将整片废墟横扫而空,他看着大殿中央明晃晃的记号,一处晃眼的炼金矩阵还有灰土上明显散乱的脚印,说,“是个好名字。”

    就在他伸出手准备触发上面的机制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风声,芬恩恍然地回过头,却发现整个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太阳渐渐变得黑暗,刺目的阳光变得暗淡,空气里开始掺杂出若有若无的寒冷,整片昏黄色的天空从某处开始染上丝丝的血红,而后如同滴入清水里的墨迹一般大块地蔓延,又像是野火烧尽草原,热烈而癫狂的魔力在空无一物的天幕下闪烁,之后迸发出极其强大的风暴。

    芬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斯莫德尔,而后者也是目瞪口呆,像是完全没能理解现状似的。

    “喂,斯莫德尔先生,这里......”芬恩刚想说些什么,可紧接着寒潮从远处地平线的尽头袭来,让他浑身都打了个寒颤,魔力很快地从体内流通开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却看见一阵白色的气雾在自己面前弥散。

    “哎呀哎呀,看起来我们今天是摊上事了,”斯莫德尔无声地笑笑,对芬恩说,“喂芬恩同学,等下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答应我,直接跑,不要回头也不要管其他东西,哪怕是我在你面前死了也不要在意。”

    “什么意思?你这说遗言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芬恩皱了皱眉,风声骤起,他甚至需要大喊才能听清自己在说什么,“斯莫德尔先生,快和我去找大家!这里情况不对!”

    “哪里还有什么情况对不对啊,”斯莫德尔叹了口气,将芬恩拉到自己身边,周身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魔力护罩,“我们这下也终于是羊入狼口啦,芬恩同学!”

    “什么意思?”芬恩紧张地问道。

    “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斯莫德尔抓进了芬恩的肩膀,开始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果然,就连轮亥都有不知道的东西。”

    “你可真是个强烈的悲观主义者,”芬恩说道。

    “在神的手下当长老,换你你也悲观,我都快抑郁了,”斯莫德尔说道,“但和现在没关系。”

    就在这时,地面上数以千计的魔法光团骤然开始异变,原本温和的白色逐渐化作深红,危险的气息从其中不断地迸发出来,有一个身穿轮亥教袍的男人刚好站在一个光团附近,来不及反应,光团猛地增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将他吞噬进了体内,很快地,球体表面渗出一阵比本体更加嫣红的血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芬恩愣住了,“我们,是我们的错吗?”

    “和我们没关系,小天才,”斯莫德尔说道,“我们只是普普通通地上了普普通通的当,说实话,探索多梅甘尔的坟墓,这句话我都不知道上边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每个时代都会有一批蠢材站在金字塔的尖端,但我没想到就连轮亥圣教都避免不了这个固有的轮回。”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多梅甘尔的计划?”芬恩在风里大声问道。

    “可能不只是多梅甘尔的计划,”斯莫德尔无奈地说,却又像是在对着整个世界肆意嘲笑他们的愚蠢,“这可能是多梅甘尔和这一千个魔法师的计划。”

    一束光柱从地面升腾而起,其中透露出无尽的狰狞与怨恨。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直至整个荒原上数以千计的光团都朝着天空释放出自己无穷的恨意,一道巨大的虚影渐渐从天幕彼端显现出来。

    天空仿佛只是一道玻璃,千束光柱打在上面却产生了细微透明的倒影。

    那巨大的影子在天幕上游离,直到全部光团的魔力都融入天幕之中,这一刻,巨大的虚影自天幕彼端袭来,天空应声破碎留下一道漆黑的坑洞,鳞甲遍布的兽爪从其中缓缓探出,紧接着是赤红色的竖瞳,荒原上的人们发出刺耳的尖叫,他们恐惧着逃窜,想要回到来时的地方,可飓风袭来,带着风雪与冰河,无数道细密的触手从河底探出,将每个靠近的人都彻底捅穿,芬恩瞪大了眼睛。

    “我的轮亥啊,”斯莫德尔低声地呢喃,“这下您还能保佑我们吗?”

    “快走,”芬恩抓着斯莫德尔说,“去第二层!”

    “我的小天才,你是疯了吗?”斯莫德尔笑笑,“去更未知的第二层等死?还是拼命一搏看看能不能跑出这里,你居然选择了前者。”

    芬恩迟疑了一下。

    “尼伯龙根内部的东西不能蔓延到外界,走吧我的天才,”斯莫德尔说道,“是时候拼死一搏了。”

    话音刚落,他搂紧了芬恩的腰,在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猛然加速迎着冰河跑去,在表面覆盖了钢铁般鳞甲的触手即将撕烂他的躯体时,魔力在周身迸发开来,他猛地朝着天际跃去,空气中布满了细碎透明的纹路,隐约组成一双翅膀的形状。

    “你,”芬恩的表情难得惊慌失措起来,“你会这种魔法?”

    “是啊是啊,当然会,”斯莫德尔在半空中再度加速,绕过一道道光柱朝着来时的路滑翔而去,“只不过是一些没什么用的技巧而已,我本来可只是想平静安稳地度过自己没用的一生啊。”

    “你,你如果早说自己有这种魔法,”芬恩咬了咬牙,还是没能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说了又能怎样?能违抗轮亥吗?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吗?都不行,”斯莫德尔再度振翅,“那这就是没用的!”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周身泛起凝结的冰霜,冰里掺杂着淡淡的风雷,周围的空间溅射出扭曲的涟漪,冰霜朝着面前的一道鳞甲触手挡去,却在巨力下节节败退,芬恩朝下看去,这才发现附近已经有数十根触手悄然立起,以包夹之势朝着二人袭来。

    “看吧小天才,我就说了,”斯莫德尔轻声地笑笑,“没用的。”

    “我真是太讨厌你这种人了,斯莫德尔先生,”芬恩呢喃着说,“明明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却又偏偏是正确的。”

    “正是因为正确才会悲观啊,我的芬恩同学,”斯莫德尔叹气,此刻透明的护罩已经在无数猛击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深刻地知晓一切,所以才会悲观,所以才会失望。”

    他伸出手,默默地盖住芬恩的眼睛。

    “准备好降落吧,”斯莫德尔说着,忽然震声咆哮起来——

    “给我,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他奋力将芬恩朝着来时的出口丢去,后者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地朝着地面摔去,脸上遍布茫然。

    可是很快地,斯莫德尔看到出口处已经被冰河遍布,细密的触手在冰河间澎湃招摇,就像无数朵浪花般耀眼。

    “最后还是失败啦,我的天才,”斯莫德尔轻声地自语,护罩轰然破碎,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真是......倒霉透顶。”

    可忽然某种奇特的声音响了起来,渐渐替代了风声,斯莫德尔睁开眼睛,却看见周围的触手已然全部断成两截,截断的地方还不断流着紫色的血液。

    一道黑色的影子自远处浮现出来,它的速度很快,斯莫德尔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虚影闪过,地面的冰河就骤然被紫色布满,他愣着,却看见芬恩在半空中被接住,直沉沉地落到地面上,划出一阵白色的气雾。

    芬恩闭着眼睛,可周围忽然从寒冷变得温和起来,就像是被某个人抱在怀里,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头白发的男孩静静地站在风雪里,眺望天际。

    “请问是来找莎尔和西泽的吗?”斯莫德尔忽然听到这样一个声音,他扭过头,却看见金发的女孩正滞留在他的身侧,对他问道,“是吗?”

    “是.....是的!”斯莫德尔连忙说道,“黑袍长老斯莫德尔,归属于教皇麾下!”

    “真是噩梦啊,”白发的少年对怀里的芬恩笑了笑说,“你没事吧?”

    “你......”芬恩对着这张熟悉的脸,久久未能发出声音——

    “真是怪物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043/ 第一时间欣赏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作者:言家九所写的《余烬之国》为转载作品,余烬之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余烬之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余烬之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余烬之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余烬之国介绍:
“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义正言辞一点,这样的话小姑娘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带着一名自称女仆的女孩在王都圣学院刻苦进修魔法的三阶神职者天才新生,西泽·瑞安在午夜望着平静的北海,一边喝酒一边自我感慨道。
————
新纪39年。
被世人誉为神明之下最强者的漆泽皇帝伦瑟在哀叹中病逝。
次年,年幼的皇子消失在一场动乱中,人们将荆棘之冠献于公主,自此女皇即位,万民于王都齐呼,寂静的颂唱携着无尽的回音响彻此世。
十一年后,一个名叫西泽的孩子从边域海城来到王都,身边还跟了一个自称女仆的小姑娘。
西泽本以为自己来到王都是刻苦修习的,但事情的进展却总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隐藏在幸运之下的,到底是成神之路,还是某人手中一张偌大的棋盘?
想知道一切的话,就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探求吧。
————
通俗版:带着女仆在王都学院进修是什么体验?西泽:谢邀,真的很烦。
余烬之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