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余烬之国TXT下载余烬之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余烬之国全文阅读

作者:言家九     余烬之国txt下载     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八章 死亡

    尼伯龙根之外已经是相当晴朗的白天,地面布满大大小小的雨坑,泥土湿滑,空气里弥散着雨后淡淡的清新,树枝与草叶间沾染着清澈的雨水,一切都看起来安宁祥和,直到一阵飓风从不远处掀起,紧接着一道黑影重重地从天而降,震出一片灰褐色的泥泞。

    “所以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在一路冲出尼伯龙根之后西泽才将芬恩放下,回过头,看着莎尔和斯莫德尔随后一同从耀眼的法阵中钻出,他看向满头大汗的斯莫德尔,认真地问道。

    “以敏锐和智慧扬名半个教皇国的你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些推测了吧?”斯莫德尔抬起眼笑笑,呼吸却愈发紧促而沉重起来,“我,我得休息一下,让我的小天才告诉你吧......”

    “是魔力光团的暴走?”西泽扭头看向芬恩,后者愣了一下,随之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西泽对莎尔说,“我在看到这些魔力光柱数量的时候就感觉很熟悉,原来真是这样。”

    莎尔默默地看向身后,此刻的坟墓平静无比,完全看不出其中早已混乱得宛如一具龙巢。

    “不,等等,等等啊,”看到西泽从自己身上移开视线之后,芬恩忽然莫名有些慌乱地抓住他的袖角问道,“你是怎么回事?你的头发,还有刚刚的力量?”

    “东方有句谚语叫破而后立,”西泽笑了笑说,“至于这头发,可能是我之前拼命的时候把生命都耗干了吧。”

    “拼命......”芬恩张了张口,却感觉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整个队伍进入尼伯龙根就是为了找到以及救出西泽,现在西泽自己就跑了出来,而那数十个导师却死在这场混乱里。

    斯莫德尔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扶住芬恩的肩膀对西泽笑笑:“好事,你活下来了就好。”

    “轮亥太自信了,”西泽朝着后方看去,细密的矩阵上泛.asxs.点魔力的涟漪,“牠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杀死了多梅甘尔。”

    芬恩听到这幅有点熟悉的语气先是愣了一下,而斯莫德尔则缓缓伸出手,搭在了西泽的肩上,露出会心的笑意:“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样子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同道中人。”

    “作为黑袍长老还是请您多对轮亥保持一些信心,”西泽也对他笑了笑,“从刚刚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对轮亥抱有某种想法的人。”

    “是啊,不可告人的想法,”斯莫德尔忽然捂住嘴轻咳一声,这次轻咳仿佛牵动了体内的某种暗伤,他忍不住颤抖着身子蜷缩下去,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掌心里多出了几点斑驳的鲜血,西泽皱了皱眉,斯莫德尔却摇着头说,“不用在意,小问题罢了。”

    “你们调查的资料里有没有提到我曾经有很大的可能成为一名漆泽边境小城里的医生?”西泽蹲下身问,“我不只是一个学生或者魔法师。”

    “真可惜啊,这么珍贵的人才居然是个和我一样的蠢蛋,”斯莫德尔任由西泽牵出他的手掌,只是忍不住感慨,“身为三阶神职者的你也多少要对轮亥保持一些忠诚啊。”

    “会的,”西泽笑笑,说,“以后一定会的。”

    “真的吗?”斯莫德尔摇了摇头,低声地问道,“得到了多梅甘尔传承的你,真的会和他做出相反的事吗?”

    西泽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触碰他的手腕,对方的心跳紊乱得要死,看样子不仅是魔力消耗过度,这简直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

    芬恩伸出手唤出一道魔力,在白昼中绽放出璀璨的焰火,从众人进入尼伯龙根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和刚刚一样这意味着召集,让树林中其他待命的轮亥教徒安下心来。

    “好了,该走了,小天才,”斯莫德尔收回手掌,看着西泽复杂的目光,意味深沉地瞥了他一眼,“我们得回去啦,告诉上边的那些大人这三十年根本就是白白浪费掉了,那片空间里的东西根本不该被人发掘出来,真是的,多梅甘尔就算死了以后也不让人省心......”

    他这么说着走向芬恩,脸色却再度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几乎是同一时间,西泽抓住莎尔的手,牵着她朝后猛退一步,一阵湿润的尘雾自半空中掀起,寂静的森林中渐渐多出了某种奇异的声音,西泽默默地看向自己原先站住的地方,忍不住搂紧了怀里的莎尔。

    那是一颗头颅,表面沾染了血腥,脏乱而丑陋,大开的双眼仿佛还在告诉众人他临死前到底有多么惊恐又有多么不甘。

    “华尔纳先生......”芬恩捂着嘴,几乎惊得失语。

    紧接着,风声缓缓地响起,西泽目光深沉地看向坟墓中央再度闪耀起来的矩阵,先是一根黑色的鳞甲探出,可却很快地化作飞灰,斯莫德尔睁大了眼睛:“它们在干什么?”

    “它们想出来,”西泽垂下眼帘,看向怀里渐渐目露恐惧的莎尔,“尼伯龙根应该影响不到现世的,对吧?”

    “你推测的?”斯莫德尔问。

    “是的。”西泽答。

    “看样子漆泽那边也知道这个称呼啊?”斯莫德尔好奇地说。

    “来自女皇。”西泽简短地回答。

    “而我们则是来自轮亥诸神,真是有趣,原来我们两家的主子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斯莫德尔笑笑。

    “大概吧,”西泽这么说着,但他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伦瑟记录在了自己的笔记里,那一晚上恶魔对他所说的话愈发清晰起来,牠说去塞万下面,原本西泽只是推测,但现在看来,塞万下面大抵是真的有一个尼伯龙根存在着。

    他缺少的只是去到那里的方法,或者说,伦瑟的研究笔记。

    “真是吓人啊,”芬恩这么低声地呢喃着,“不过还好它们无法越界,否则那样的怪物在这样的盆地里,得多恐怖啊......”

    芬恩这么说着,声音却缓缓降了下去。

    一根触手消散了,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数万根细密麻木的鳞甲节肢如聚集在一起的墨条一般疯狂地朝着地面涌动起来,周围密林里闻讯赶来的众人本打算先对芬恩和斯莫德尔问声好,可在看见这一幕之后他们纷纷感觉自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那是地狱一般的光景,密密麻麻的怪物从细微的缝隙里朝着外面蠕动,渐渐化作将整个坟墓淹没殆尽的黑色潮海,消逝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那些触手蔓延的速度,它们真的是疯了,有人在看见这一幕之后当场昏厥,而更多的人则脸色苍白,这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接受的光景,一个男人甚至忍不住开始祈祷:“伟大的轮亥神啊,请您消却这般丑陋的罪恶,让一切光明与美好重返人间......”

    就在这一瞬间,巨大的兽爪从地面的缝隙里凶戾地探出,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就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在看到信号之后匆忙赶来的学院众人望见这一幕也都惊呆了。

    西泽回过头,望见了人群中跑得最快的米娅,她看见巨爪拍击地面,无数触手在这一击重杀下破碎成小段,这能让所有女孩发出一声尖叫而后昏厥,可她却抿着嘴,毫不犹豫地朝着西泽跑来,落下了身后的所有人,她孤身跑向西泽,二人视线在一瞬间交汇,她张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一片阴翳忽然压了下来,西泽茫然地抬起头,却看见万千本该挥散的触手在空气里悄然凝结,逐渐化作另一只巨大的兽爪。

    兽爪缓缓地坠落,在坠落的阴影中心只有一人。

    米娅睁大了眼睛,西泽连忙咆哮着朝她冲去,可已经晚了,没有人能猜到这场从一开始就铺垫好的悲剧。

    女孩看着朝着自己面目狰狞的男孩,却忽然笑了起来。

    “照顾好莎尔,”她用最后的口型这么说着,“我a......”

    地面塌陷,世界之灵扭曲着哀嚎,西泽呆呆地看着从边角里溢出的血腥,一股反胃感忽然涌了上来,无数次地,他半跪在地上,低下头拼命地张开了嘴,一时间仿佛像是要干呕出来什么东西,可更多的却是无声的呻吟。

    那像是感情的倾泻,却又像是一次悲剧的重演。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母亲的消逝,看到薇娅在自己面前化为神仆,看到莎尔被恶婆抓走锁在孤高的十字架上,身上贴满了魂魄蛞蝓。

    那是不散的悲剧。

    于是他终于咆哮起来。

    地面传出更大的震颤,两只巨大的兽爪自虚无中编织出来,紧接着尼伯龙根的入口骤然崩塌,数以万计的黑暗从其中奔涌而出,化作无边的潮海,瓦尼尔已然呆滞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这一切宛如世界末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古拉克宛如疯子一般喊叫道,“米娅呢!米娅呢?!”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天幕下编织而成的巨兽,而他所问的那个姑娘已经化作了一滩血泊。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西泽,无惧兽爪,他拼尽全力地跑向西泽,揪着对方的领子大声问道:“米娅呢!?”

    西泽被他硬生生提了起来,满脸都是恍惚,古拉克看着他的脸,忍不住提起右拳,可就在这时,一片阴影朝着二人侵袭而来,古拉克抬起头,连忙尖叫着松开手跑向远处,西泽抬起眼,却只看见一头浮在半空中的鱼。

    北海巨妖——利维坦。

    兽爪上拼凑着锋锐的鳞甲,利维坦静静地探出触手,兽爪从地面崩溃的矩阵中涌出,紧接着是巨大的身子,那像是一条巨龙的形状,可仔细看去又比来时都灵学院乘坐的那条龙恐怖狰狞了不少。

    如果说都灵学院的那条龙是驯养的白马,那么这条巨兽,就是战场中身上插遍血箭也不会后退一步的黑色鬼影。

    利维坦静静地坠入这头巨兽之中,缓缓被血肉吞噬,再也看不见分毫踪影,紧接着巨兽表面涌出无数锋锐透亮的鳞甲,万千条触手从体内携着淋漓的鲜血骤然涌出!

    它发出痛苦的嚎叫,那完全与人类不同也不似野兽,不是凄厉也不是愤怒,贯穿了人类双耳的只是无尽的悲苦,随着嚎叫,鳞甲收拢后张开,炽热的白色气雾从鳞甲下喷涌出来,黏在表面上的血迹也迅速干涸,它踏出步伐,背上生出明显的凸起,扩张膨胀的血管如植物的根须般缠遍它的全身,宛如被某样东西寄生一般,它向前,巨大的金色竖瞳首先映入的就是轮亥教会的诸人。

    “快跑!”斯莫德尔大声吼道,“芬恩!快跑!”

    芬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冲向西泽,莎尔看向斯莫德尔,后者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无奈,她会意,于是迅速地朝着西泽跑去。

    “人生苦短哦......”斯莫德尔微微一笑,“诸位,我们也快跑吧!”

    就像被这句话震醒了一般,身穿教袍的众人顿时发出一片刺耳的喊叫,平静的山林化作人间地狱,盆地彼端都能看见这头天帷之下的巨兽,人们惊慌失措地朝着远方逃窜,而在地狱中央,斯莫德尔却面色平静地坐了下去。

    他看着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贯穿了自己胸膛的一抹漆黑,也许是在刚刚,也许是在很早的时候。

    这个男人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回忆起的不是自己的一生,而是在许多年前,漆泽王都塞万的矿井里,那些有趣的日子。

    虽然后来那些人都死了。

    “小心点啊各位,”他的意识已然开始变得模糊,眼前一阵昏沉黑暗,嘴角开始变得湿润,他勉强用右手食指抹开,却只能闻到一股血腥——

    他已经看不见了。

    “这就是邪神......”斯莫德尔轻声地呢喃着,“这就是邪神......”

    他缓缓地倒下。

    “就像当年在矿井里一样。”

    于是,地狱降临。

    就连天幕,都显得如此黯淡。

第二百六十九章 学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泽呆滞地看着地面。

    明明他刚刚才和莎尔一起得到了多梅甘尔的传承从第四层尼伯龙根里冲出来,他才刚刚学会了对炼金血脉的掌控,所以才能爆发出最开始那种可怕的速度,可那种速度再恐怖也救不了被死亡阴翳覆盖的米娅。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现在应该是他的主场吧?明明他现在该去做好所有计划去糊弄瓦尼尔教授,还有学院,甚至女皇,可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西泽!”芬恩忍着失去斯莫德尔的痛苦抓住他的肩膀,赶在莎尔之前将西泽带离了原地,莎尔呆呆地看着西泽被芬恩抓着离开,她恍惚地朝着四周看去,第一反应是先回到村庄。

    “西泽!醒醒!”芬恩大声地说,“听得到吗?”

    “......听得到,”西泽缓缓地闭上眼睛,周围风如雷霆般灌入双耳,他却只想捂住耳朵,掩盖这一切,“我好累啊......”

    芬恩咬着嘴唇,他实在不忍心在这种时候出现第二个斯莫德尔,他抓着西泽的肩膀,托着对方一路跑向村庄:“那是邪神!没有办法的,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邪神......?”西泽恍惚地抬起头,双目茫然地看向芬恩,他的原意是芬恩这种级别的学生居然也能得知邪神的存在?但在后者的眼里,这就是单纯的不知所措。

    “邪神,那是从远古开始就和轮亥一起并存至今的怪物,和轮亥诸神对立,轮亥救世,邪神则是灭世的使者,”芬恩边跑边说,“传说当七位邪神齐聚,世界就会灭亡,所以从远古开始轮亥就一直在追捕和猎杀邪神,只要有一点邪神的踪迹牠们就会倾尽全力,所以你不要担心,现在轮亥那边已经感应到邪神的存在了,只要等诸神开启世界隧道.....”

    他的这句话没能说完,一根黑色的触手从背后袭来,他回过头,惊得失语,而西泽则在此时一涌而起,提古拉斯不知从何处钻出,径直冲来将触手从正中央劈成两半,紫色的血液朝着两旁绽放开来,就像烟紫色的罗兰花。

    芬恩愣了一下,而西泽则默默地抓住剑柄,不出所料,剑身已经将紫色的血液吞噬得一干二净。

    “怪剑,”他低声地说,紧接着看向身边的芬恩,“说下去,现在莎尔应该也在往村庄的方向赶,快,必须要快!”

    芬恩咽了咽口水,这下变成了他跟在西泽后面,以大魔法师的身体素质来说西泽的速度简直快到了极致,硬要形容的话芬恩感觉他已经远离了人类的身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继续说道:“邪神从很远之前就出现在了轮亥的教义里,据说那场毁灭上个时代的世界战争就是邪神引发的,邪神和轮亥是对立的存在,但邪神们不甘寂寞,不像轮亥一样可以蛰伏数万年,直到邪神终于忍不住出手灭世才出现。”

    他在风里一边说着一边奔跑,忍不住开始喘息起来,一直跑在前方的西泽不由得放缓了速度,最终后者实在忍不住,一把将芬恩抱了起来,芬恩在被抱起来的第一时间还有些慌张,可在看到西泽的脸色之后他却也没有了任何闹腾的想法——冷肃而淡漠,此刻的西泽只想赶快赶到村庄,及时对那些村民进行疏散,虽然这边的异动就连盆地彼端都看得见,但村庄毕竟人口众多,想短时间内转移肯定需要魔法师的帮助。

    “也就是说,轮亥在世界各地建立教会,一是可以传播信仰和魔法,二就是可以更好的监视世界,哪里有一丁点邪神气息牠们就会马上派出战力?”西泽看向背后,那只巨兽仍然滞留在原地,似乎这种血肉的蜕变让它痛苦得一时间无法挪移,可那毕竟是邪神。

    “是的,”芬恩忍不住搂着西泽脖子,生怕自己被颠簸得掉下去,“邪神就是你所看见的这种怪物,它们大多没有具体目的,活着就是为了破坏,但少数邪神是拥有智力的——”

    “那七个邪神聚在一起就可以毁灭世界是什么意思?!”西泽大声问道,“世界上其实根本不止七个邪神?!”

    “邪神有很多,多到轮亥数不清,而且邪神还在世上源源不断地诞生,比如我们面前的这个,但邪神之间是彼此排斥的,这个意识从它们诞生起就根植在它们的大脑深处,”芬恩回答道,“它们互相不会认同,所以邪神汇聚在一起的情况少之又少!”

    “什么?”西泽愣神,“你是说他们既想毁灭世界,也知道七个同胞聚在一起就可以毁灭世界,但因为彼此之间的不认同就各自为战直到现在?!”

    “邪神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我们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把它们称作生物,”芬恩回过头,看向巨首耸入云端的怪物,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但邪神降世就意味着毁灭,不要犹豫,西泽,我们快跑就好!”

    西泽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差点把芬恩甩出去,后者连忙抓住西泽的脖颈,吓得闭上眼睛。

    “我应该知道它现在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了,”西泽微微咧嘴笑笑,“死亡的君主归返战场,身边怎么可能不带一兵一卒呢?”

    芬恩闻言,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从邪神周围开始,一圈圈澎湃的焰潮正如海面上的涟漪朝着远处散开,而在每一处焰潮扫过的地方都有数万个漆黑的战士从灰烬中站起,芬恩瞪大眼睛,因为那些战士全都是一具具浑身污浊的骷髅!

    “死者之国里的皇帝,带着一堆死去战士拼成的军团,”西泽笑了笑,“还挺有趣的不是吗?”

    “你......”芬恩视线呆滞地看向西泽,“真是和斯莫德尔越来越像了。”

    “要再跑起来了,”西泽没有理会他的话,再度开口道,“这次我们得跑更快点。”

    他低声地说:“要比莎尔还快。”

    ——————

    当莎尔来到村庄的时候她看到所有人都茫然地看向那盆地尽头的怪物,作为村庄的布朗姆已死,另一个声望颇高的领导者斯莫德尔也死了,现在他们只能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当学院的学生们看到莎尔时,他们顿时欣喜又慌张地跑过来问道:“那是什么?瓦尼尔教授他们呢?古拉克呢?”

    其中最为滑稽的就是拉阔尔,他看见莎尔之后眼睛一亮,故作帅气地凑到她的身边,轻笑着问:“欢迎回来,我就知道你们会没事的。”

    莎尔朝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他们的脸上恐惧都盖过了看见自己的兴奋,更多的则是茫然和不知所措,这些公子大小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该怎么做,而拉阔尔是一个例外,这种人可能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快跑,魔法师们帮助居民,有没有人能联系到泽地国王都,尽快把巨龙唤来,不然......”

    莎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等不及打断道:“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男学生,身上穿的是神学院的袍子,他分开人群走上前来,表情轻蔑:“而且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听历史学院的,你也不是新生测试第一名啊?那个西泽也没回来,难道一切都是你们的自导自演,想独吞整个坟墓里面的资源?”

    周围一片哗然,学生们眼里一时间也开始被疑云所覆盖,甚至连恐惧都消失了,渐渐地,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看向莎尔的表情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信欣喜,反而充满了怀疑。

    莎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其中浓郁的冷漠和杀意吓得他后退了一步,但是在想到那位前辈对自己的承诺和吩咐之后,他又强撑着冷笑起来:“看什么?难道你心虚了?还是我猜到了真相,所以你要拿我灭口?”

    他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地说:“来啊,我一介中阶魔法师确实是在你这个高阶魔法师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人在做天在看,我可以死,但你和西泽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回到王都之后的呈堂证供!”

    拉阔尔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情况有点不对,连忙对他说道:“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莎尔同学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她可以不是,但那个西泽呢?”男人冷哼一声,“谁不知道那个西泽修习魔法的进度快得惊人,没准就是靠着这点小秘密......”

    “住口。”莎尔说。

    “啥?”男人哈哈一笑,“你在说什么?你让我住口我就住口?终于被我说到真相了?我就知道西泽那小子肯定有什么秘密,你给我等着,等瓦尼尔教授回来我就先举报你们......”

    “我叫你住口!”莎尔的眼里骤然迸发出一股腥红的深色,她凶戾地向前迈出一步,毫不犹豫地伸拳,狠狠打在男人的脸上,后者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发出一阵音爆径直朝着远方飞去,撞翻了两道院墙,直到坠入猪圈的泥潭里才停下来。

    众人呆住了,看向莎尔的视线顿时多出了几分骇然还有不信任。

    “你们根本不知道西泽到底做了什么,他有多少次差点死掉,他有多少次为了其他人,为了你们......”莎尔咬着牙,看向面前这群学生,还有渐渐躲远的村民,“想活命的就快跑,坟墓是多梅甘尔的陷阱,所有人都上当了,现在多梅甘尔的底牌就是那头怪兽,等它动起来所有人都跑不了了!”

    “我们可以信任你吗?”有人皱了皱眉,“你刚刚说我们不知道西泽到底做了什么,那么你能先告诉我们西泽到底为什么进修速度那么快吗?要知道在一开始他可是被判定为不能修习魔法的废物。”

    渐渐的,更多这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对啊,西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把他变强的办法告诉我们,我们就听你的!”

    “快说!不说我们就把你绑起来!”

    拉阔尔看着逐渐变得怪异的同窗们,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人绊倒丢到了一旁。

    学生们渐渐朝着莎尔逼近,只要莎尔后退几步就抵到了墙壁,这是街头混混们常用的手段,先把人挤起来不动手,等把人怼到墙上的角落里再开始,到了那时就算对方想反抗也无力反抗,这些贵族子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肮脏手段,其中不少人眼里已经露出了淫邪的表情,莎尔从很久以前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漂亮的美人,所有的高阶魔法师都被瓦尼尔教授带去迎接西泽了,所以这一堆学生都是中阶魔法师,尽管如此,他们觉得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总能压制一个高阶魔法师吧,对方可只有一个啊!

    “给我,给我上!”被一拳打到猪圈里的男人忍不住这股屈辱感,捂着不断流血变形的脸,拼命大吼一声,“把这婊子给我压住!”

    可就在下一秒他就被人提了起来,又是一阵音爆,他朝着包围学生们的方向飞去,一阵哀嚎声响起,画面仿佛有一瞬间化作灰暗,怀表的指针停在这一刻,紧接着巨大的风潮从远处袭来,晦涩的时光老却,当画面恢复色彩之时,一道黑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莎尔面前。

    “神学院的人也真是好意思啊?”西泽漠然地看着面前东倒西歪的学生们,有人还试着挣扎,可当芬恩缓步走过来的时候,他们顿时闭上了嘴。

    教皇国的人静静地围上来,芬恩冷漠地说:“全都死了,斯莫德尔先生,华尔纳导师......所有人都死了,没死的人应该在向外跑,向教皇发送密令,使用第三密令,迅速准备撤离。”

    众人点头,开始有序地组织离开,把一旁倒在地上的圣学院的学生们看呆了。

    “准备一下吧,”西泽冷漠地看着他们,“希望回到王都之后院长会对你们做出宽恕。”

第二百七十章 全部都是错的

    “快!赶快!”芬恩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对人们大吼,“快!第三劫难的眷属就要到了,快啊!”

    拉阔尔背着一个残疾的老大娘,一边跑一边喘气:“哎呦别喊了别喊了,大佬你嗓子都哑了!我们在快了啊!”

    但更多的人并没有和他一样的闲情逸致,神学院的其他学生一边帮忙遣散村民一边目光阴沉地看向远处山崖上的西泽莎尔二人,他们朝着远处眺望,仿佛已经将刚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给我等着吧......”满脸都是伤痕,杵着一根拐杖艰难行走的男人在心里阴狠地说道,“等回到学院,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无法挽回!”

    “快点!”旁边教皇国的学生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看什么呢,快点!”

    他连忙点了点头,满脸嬉笑着加快速度融进人流:“好好,好的,大人......”

    教皇国的众人目光掠过这个无能的学生,流露出明显的厌恶。

    对同胞耀武扬威甚至威胁,对外人满脸嬉笑恨不得跪下当奴才。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家伙。

    村民们组成一条人群的河流,不断朝着远方淌去,越快地赶到盆地的另一侧,他们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学院的学生们刚刚向泽地国王都发送了求救讯息,巨龙此刻应该已经在待命状态,只要来到就能把所有人都接走,与此同时,轮亥那边已经得知了邪神的存在,只要邪神出现在世上他们就会有感应,在世界隧道构筑完成之前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拖延,及时疏散,拖延时间,只要等到诸神降临,这位被多梅甘尔和万千大魔法师怨念所化作的龙形邪神和它的百万亡灵眷属就会像纸片一样不堪一击。

    前提是能拖住,能等到。

    想到这里,所有教皇国教徒的心里就不时涌起一股逃离的冲动,但是坚定的信仰使得他们矗立在村庄边沿,对轮亥的绝对信任是他们无与伦比的后盾,轮亥将为他们做到一切,所以他们即使赴死也心甘情愿!

    西泽在风里静静地看向人流两旁忙碌的教皇国众人,幽幽地说道:“真悲哀啊。”

    “怎么悲哀了?”莎尔淡淡地问,“能有一个坚实的信仰,还有为之践行一切的勇气,即使是献身也毫不犹豫的觉悟,我觉得他们是幸福的。”

    “这句悲哀,指的是我自己,”西泽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要对抗的并不只是轮亥,更是这个世界,也是这些坚定的信徒,信徒令人羡慕,可惜我永远都成不了像他们一样的家伙,所以......真悲哀啊。”

    “但你是希望,”莎尔抬起头,看着逐渐站起身子的西泽,后者站在风里,黑色的袍子在身后飘离,远处密林中央的涟漪不断扩散,越来越多的死亡眷属从土壤里翻涌着钻出,带着无可比拟的邪意,还有巨大到近乎让人流泪的怨恨,莎尔说,“你是多梅甘尔的希望,他早就知道你会来。”

    “你先走吧,”西泽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里淡到几乎无法辨认的一道印痕,那是一只断首的三足灰鹰,原本它实质到宛如崭新的墨,如今却已经近乎看不到了,“如果我们活下来了你就去学院,会有人帮你解释,但如果我们死了,莎尔。”

    他轻轻地伸出手,按住少女的脑袋:“你就回到白石城吧,神父会接纳你,并让你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度过余下普通的一生。”

    “你觉得你能说动我吗?”莎尔问。

    “我不敢保证,”西泽表情哀伤而无力,“我只是告诉你两个可能罢了,虽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他低垂着眼帘:“别和米娅一样。”

    就在莎尔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芬恩缓步从后面走了过来,对西泽问道:“怎么样了?”

    “涟漪已经覆盖了整个森林的大部分区域,现在趋势已经渐渐变慢,甚至已经停下来了,也许是眷属已经够用,或者初生邪神的力量只够召唤这么多,眷属们已经开始朝着我们的方向赶过来,速度很慢,大概还有一分钟时间它们就会来到村庄这里,”西泽说,“这些眷属都是骷髅或者已经腐烂的尸体......我还在里面看到了穿着教皇国衣服的人。”

    芬恩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瓦尼尔他们都没回来,看来涟漪已经波及到他们了。”

    一个人没回来还好说,可以理解成逃跑。

    但那数十个人,在逃离坟墓的时候四散而开,那么多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回到村庄。

    芬恩的目光里顿时多出了几分悲凉,他看向村庄深处不断朝着盆地彼端迁移的人流,学生们已经在用魔法尽力帮助那些村民离开,可速度依旧不够。

    “你才十七岁吧,”西泽笑了笑说,“快跟着他们离开,带上莎尔,剩下的由我来办。”

    “西泽·瑞安,你是什么意思?”芬恩皱了皱眉,“就算邪神本人还没有任何动静,但那些眷属......他们里面甚至还有些尸体充斥着大魔法师的气息,这是一支由死亡组成的军队。”

    “我又跨过了一个阶位,”西泽面无表情地说道,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芬恩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迅速被骇然遍布,他几乎惊得失语——

    “大魔法师......中阶?”

    西泽无声地点了点头。

    到了大魔法师阶位,每个小阶的突破都是一次堪称质变的奇迹,初阶的大魔法师可以沟通世界之灵借用魔力以施展更为强大的魔法,而中阶的大魔法师,他们对魔力的运用更加娴熟,虽然不能像贤者那般随心自如且强大,但到了这个阶位,魔力对他们而言就像流淌在血脉里一样自然。

    “你是怎么做到的?”芬恩睁大了眼睛,“多梅甘尔的传承果然是被你拿到了?”

    “现在传承还重要吗?”西泽无奈地笑了笑,“现在更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一定可以活下来的,”芬恩连连点头说道,“轮亥那边已经得到了讯息,世界隧道的搭建需要诸神亲自动手,大概再有五分钟,轮亥的神圣军团就会到了。”

    “神圣军团?”西泽问,“是一个专门处理邪神事件的部门?”

    “是一个专门毁灭邪神的部门,”芬恩意味深长地说,而后将目光直直地放在远处死寂的邪神身上,“他们马上就要到了,邪神的末日将至,无论生死与否,我们都将留名青史。”

    “背得还挺顺,”西泽无力地点了点头,摆摆手说,“好了,现在就由我来给你们争取这五分钟吧,快走快走......”

    “来自漆泽的大人?”

    一个声音响起。

    西泽愣了一下,而后转过身,却看见一个老妇正颤抖着站在他们面前。

    “你为什么不走?”芬恩皱了皱眉,说,“即使是为了你的家人你也该离开了,好吗?”

    听到这句话,老妇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芬恩开口说道:“大人,我没有家人,我的丈夫在十年前就死了,就埋葬在多梅甘尔的坟墓边上,我的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因为患病,死在三个月不到的人生。”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芬恩问,“是觉得人生已经了无牵挂,所以想来为我们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吗?”

    “不是的,大人,”老妇缓缓地走上前来,而后表情骤然变得阴沉狰狞,芬恩顿时感觉不妙,老妇暴起,孱弱消瘦的身子几乎在风里一折就断,可她还是捏紧了什么东西,朝着芬恩凶狠地砸来!

    芬恩实在来不及闪躲,只好本能地使用魔法试着将老妇弹开,可就在这时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魔力居然失效了,无论怎么呼唤那些魔力也无法拼凑成完整的魔法,他只好捂住脸,就在下一刻,一声闷响传来。

    却不是来自芬恩的脑袋。

    芬恩悄悄睁开眼睛,却发现披着一身破烂黑袍的西泽正站在自己身前,默默地看着面前的老妇。

    半块灰黄色的板砖砸在西泽的额头上,渐渐地留下一丝鲜血。

    芬恩顿时愣住了。

    “抱歉,芬恩,”西泽轻声地说,“是我把你聚集起来的魔力驱散了。”

    芬恩先是恍然,而后一阵惊骇——什么时候中阶魔法师居然可以掌控他人的魔力,更不用说是来自体内的魔力了?!

    “你们,这些,混蛋!”老妇狰狞地说,“都是你们,一切都怪你们,我的丈夫是在十年前为了探索那该死的坟墓,那一晚上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他还那么小,就因为村子里传说去过坟墓的小孩子会沾染怨气,所以被那些人活活闷死了......这一切,一切的一切——”

    她扬起手,再度狠狠地落下:“都是因为你们啊!!!”

    一道黑影掠过,板砖一分为二,只剩下一堆碎屑磕在西泽额头上。

    莎尔静静地看着老妇,手里的魔力一闪而逝。

    可老妇却依旧机械地扬起手将魔法缠绕在手指上用力地落下,她的生命之火已然黯淡,每一次攻击所消耗的都是她余下的寿命,板砖没了就用指甲,指甲断了就用手指,手指折了就用血肉,血肉泛开就用白骨,她狰狞地看着西泽,一次又一次地落下右手,直至鲜血滴在西泽的脸上,发丝间,睫毛上,眼睛里,作为凡人她也实在太过孱弱,魔力淡得就像是拂过野草的微风,对已经通过多梅甘尔的传承得到炼金血脉与余烬血脉调和的西泽而言,她攻击所造成的伤害甚至没有西泽治愈得快。

    风吹过大地。

    她终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眼神却仍然死死地盯着西泽。

    “都怪......魔法......”她断断续续地说,“都怪......轮亥......”

    渐渐地,生命体征消失了。

    她在临死之前仍然朝着西泽拼命地伸出手,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整个世界。

    “都怪......”她呢喃着,“这个世界......”

    话音落下。

    她露出身后的狼尾和生满灰色毛发的耳朵,彻底没有了呼吸。

    右手五指血肉模糊。

    西泽默默地看向一旁。

    她从一开始只是拿着半块板砖。

    衰弱的身体就连拿起一整块石头的力量都没有了。

    她也知道西泽是拯救村庄所有人的关键,所以直到死去她都没有对着西泽的眼睛,鼻子,咽喉,发起任何攻击。

    她只是一昧地击打着西泽的额头,那是她对男孩所能触及的,最高的地方。

    即使村庄害死了她的丈夫。

    即使村庄害死了她的孩子。

    但她还是希望那些人能活下来。

    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做出一个了断。

    和世界的了断。

    【都怪魔法】

    【都怪轮亥】

    【都怪这个世界】

    都怪这个无法让她幸福生存下去的世界。

    至死她都未曾对任何人抱以怨怼。

    她只是单纯地讨厌这个世界。

    于是,如此悲伤。

    莎尔默默地走上前来,看着西泽满脸的鲜血,其中大部分都不是来自他本身,而是来自面前这已经倒下的女人。

    “是布朗姆害死了她的丈夫,”西泽忽然说道,“是布朗姆为了掩盖十年前的异动杀了所有知情者......为了让所有人远离坟墓他才造出了接近坟墓就会被感染的传言。”

    芬恩呆呆地看着西泽,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轮亥是错的,布朗姆是错的,漆泽是错的,魔法是错的,炼金是错的,什么都是错的,就连这个世界都是错的。”

    西泽对着二人说,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都是错的。”

    他仰起头,看着远处已经撤离干净的人群,没有人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看到曾经有一个老妇拼上自己的全部,献出自己的人生,只是为了告诉这个世界它错了。

    这个世界错的一塌糊涂。

    西泽低下眼帘:“这个世界......”

    是错的。

相信大家看得出来已经接近完结了,那么,给大家看看准备的新书吧

    十五岁那年莫里斯第一次离开神圣骑士团的保护,一个人踏进了充满着未知和恐怖的魔界大门,临走前那一晚,养育他成长至今的教皇语重心长地劝诫他,一定要万分小心魔界里的那些怪物,他们尤为狡猾,有些甚至还能变成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勾引你上前,然后等你准备开冲的时候一口把你咬......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年仅十五岁的莫里斯确确实实是感觉下体明显一痛。

    这是莫里斯第一次进行历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只要他能完成这次的历练目标,作为教皇的亚历克斯就可以当场宣布退任,并将自己所肩负的轮亥教皇之位正式传给莫里斯,直接进入皇室魔法师协会担任客卿,从此过上吃喝不愁潇洒无比的退役生活,而等到这位拥有着绝世魔法天赋的年轻教皇长成,整个轮亥圣教的地位就会再度被巩固,执掌着权杖级力量的他将傲世天下,王都内部那些逐渐张狂的异教徒也会如过街老鼠一般被驱逐,而作为发掘并培养了这位天才少年的教皇亚历克斯,自然就会名声大噪,直至将自己的名字都写在史书上传唱千年。

    而在历练结束之后。

    莫里斯当着整个迎接教皇回归大队的面,从魔界大门里,带回了一个白发的人族女孩。

    ——————

    “你说,你要辞去教皇的位置?”白皙消瘦的女子端起奶茶,细细咀嚼了一番口中的椰果,在意识到对方强硬的态度并不像是玩笑之后,发出了一声叹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女子面前的少年端着酒杯满脸苦涩,就跟遭受了继母的慢慢虐待终于找到了亲妈一样源源不断地诉起苦来,“那个圣女啊,那个圣女啊!”

    “小声点,”女子伸出手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再度叹了口气,“距离你成为教皇都过去三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幅不成熟的样子,而且那个圣女,她不是被你亲手捡回来的吗?”

    这里是新海城中心广场附近生意最为红火的黑牛酒馆,在某家黑帮的庇护下,没有任何人敢在这家酒馆里闹事,其他酒馆里最容易发生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在这里发生的概率几乎为零,酒品繁多装潢精美,复古的欧式风格透出柔和的气息,颇有情调的原木桌椅也常常吸引来许多老爷小姐,酒馆老板特意聘请了几位吟游诗人在店里低吟浅唱,因此不少人也喜欢到这里点一杯口味清淡的柠檬金酒听着小曲,一坐就坐到傍晚。

    “这……这虽然是我亲手捡回来的,但是……但是啊,”少年面色懊恼,在仔细组织了一番语言之后他朝着四下打量了几眼,这才低下头,小声地说,“她是个变态!”

    空气仿佛凝固了,嘴里的椰果开始变得没什么味道,女子默默地放下杯子,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你是教皇,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除了变态你还见过哪种女人会半夜溜进你的房间悄悄钻到你的被窝里说是感觉冷?除了变态你还见过哪种女人会在修习魔法的时候主动贴上来巴不得让你手把着手腿贴着腿地教她火球术?除了变态你还见过哪种女人会在你洗澡的时候闯进来拿起你的内裤就跑,还说是什么因为感激所以才要帮你洗衣服?除了变态你还见过哪种女人会在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叼着面包边走过来让你和她嘴对着嘴啃啊?”少年的声音委屈无比,说到动情之处他不由自主地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果味气泡酒一仰而尽,在放下杯子之后他打了个嗝,继续说道,“我不行了,之前还好,她还算个听话可爱的小姑娘,把她当妹妹看也挺有趣,但是自从一年前,她被选上了圣女之后,我就觉得情况不对劲了。”

    少年几乎是在哭诉:“我警告她也没用,她是女孩子我也不能把这种事状告天下,再加上这一层圣女的身份,我就怕在下令赶走她之前我先被底下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老弹劾了!”

    “注意眼泪,”女子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少年,侧脸因为缺乏睡眠而显得苍白,为她平添了几分较弱的美感,“真是看不出教皇的生活原来这么多姿多彩啊。”

    “太痛苦了,”少年擦着眼泪说道,“我一定要跑,今晚就跑!”

    “今晚就跑么......”女子拿着吸管,搅了搅高脚杯里余下的青色酒液,说,“说实话,我不太希望莫里斯你这样,但刚好我这里也有点门路。”

    “什么门路?”莫里斯赶忙问道,“依耶塔姐姐求你快说吧好歹我们两个从小一起在对门长大的,你该不会愿意看着被你养大的弟弟继续被这么欺负下去吧?”

    依耶塔无奈地看着莫里斯这副狼狈的样子,嘴角却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原来就算这么多年没见,你也还是一点没变。”

    “啥?”莫里斯没听清楚。

    “没事,”依耶塔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没用的自言自语,不要在意。”

    “那姐姐,你想怎么把我送走?”说到这种话题之后莫里斯顿时跃跃欲试起来,“我跟你说我超勇的,把我塞进渗水的渔船底下连夜划走也行,把我装到货箱里马车一路颠簸着运出冬临城也行,反正怎么样我都承受得来,要不我去更衣室窝着,等你叫出来几个摔跤的猛汉我——”

    “停停停,”依耶塔将酒杯朝着里面推了推,久违地感觉头疼起来,“你这家伙,真的当上教皇了吗?怎么感觉你对轮亥圣教一点归属感都没有,作为教皇背叛自己所信仰的教团难道就没有压力吗?”

    “那些老家伙都说自己长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教皇。”莫里斯的语气居然还透着相当程度的自豪。

    “等一下吧,我先结账,”依耶塔说着,将侍者招呼过来,对莫里斯问道,“今晚你不在教会里过夜吗?”

    “今晚我都要跑了还管教会干什么,再过两天就是我把她捡回来三周年纪念日了,我就害怕她在这种日子变本加厉,所以跑得越快越好,”莫里斯一拍巴掌说道,“放心吧您呐,我啥都能干,就算把我一个丢到边境的小城里我也能靠着手艺吃饭,实在不行我到酒馆里卖唱都行,我唱诗这一门成绩特别棒,亚历克斯都夸我简直是天籁之声!”

    在清点完钱包把账付了之后,依耶塔抓起年轻教皇的手走向门外,迎着清冷的晚风走向王城阴暗小巷的尽头。

    ——————

    “名字?”

    “莫......莫里斯。”

    “年龄?”

    “十七......”

    “嗯?”面前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皱了皱眉,问,“未成年就来做这种事?”

    “我马上就十八了,就差半个月!”莫里斯连忙解释说,伊莎告诉他只要在这里留下来过一晚上就能彻底摆脱教皇的身份,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留在这。

    “半个月也不行啊......”男人好像颇为苦恼地说,但很快释然,“算了,年轻也算是一种优势,你现在还在读书吗?”

    “读书?”莫里斯思考了一下回答说,“读轮亥圣约算吗?”

    “哦?还是个信教徒,”男人忽然哈哈一笑,拿着笔的手在纸上飞速地哗哗写了几下,继续问道,“会唱诗吗?”

    “这个当然会,”莫里斯自信地说,“我唱诗的本事连亚历克斯都赞叹过。”

    “还挺会侃,看来舌功不错,还挺会聊天,”男人的表情顿时更加兴奋起来,白纸上又多添了两行黑字,“十七岁,信教徒,舌功也好,脸皮厚,最主要的是长得还好看。”

    他伸出手,掰了掰就坐在桌子对面的莫里斯的脸颊,一阵浓浓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但倒也不算太难闻,反而有股薰衣草的清香。

    “谢,谢谢?”在对方收回手以后莫里斯不知所措地抓抓脑袋,他明明是来住宿的,为什么对方要跟查户口一样还把他一顿猛夸?

    “谢什么,该我们谢谢你,”男人欣慰地收起纸笔,将一串钥匙交给他,“去吧,享受快活的夜晚,孩子,今晚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大人。”

    “啥?”莫里斯接过钥匙以后忽然感觉危险了起来,这种警觉在很久以前亚历克斯对他说魔界人会咬他的oo时才有过。

    “你是处男吗?”男人忽然问。

    “......是。”莫里斯勉强地开口说,明明不是值得羞耻的事,但在此刻他却有种被处刑的感觉。

    男人顿时目露感慨,就像职场上的前辈看着后辈一样:“好了,走吧孩子,晚安。”

    莫里斯一路嘟囔着,心想这地方是真的诡异,作为旅店来说这方位也太偏僻了,虽然进来之后别有一番天地,柜员也好奇怪,不收钱反而问了一大堆问题。

    他按着号牌找到房门,却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男女清楚的喘息声,男方还发出若有若无类似“轻一点”“不要啊”的呻吟,激起莫里斯一身恶寒,他赶忙打开房门钻进去坐到床沿上,房内的装潢居然意外得精细好看,古典又优雅,床也是十分柔软,角落里甚至还有一身白色的轮亥信徒长袍,只是被剪去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使其坦胸露背,下体的地方则用红笔画了个圈,整体看起来还挺色的......等等?

    莫里斯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就在他打算起身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一阵巨力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握着钥匙喘着粗气,用力将长发撩到耳后,脸上的浓妆被汗液浸透,在看到莫里斯的脸之后她顿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轮亥主上啊!能活到今天真是太幸福了!”

    莫里斯愣了一下:“这位太太请问您姓乔叫碧萝吗?”

    可女人没有说话,话音刚落她就关上门,大力撕开自己身上最大号的潮牌裙子,朝着莫里斯一个猛子扑了过来。

    直到被一阵浓烈刺鼻的酒气呛得他意识恍惚,被沉沉地压倒在床上以后莫里斯才明白过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终于,回过神来的他愤怒地对着不知道在某处偷笑的女人发出一声沉重的怒吼——

    “依!!!耶!!!塔!!!!!!”

第二百七十一章 圣域里的厮杀

    北海之上,淡淡的海风中悄然混进去了一丝血腥的味道,有人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缓缓的展开身子,浑身都发出骨节互相摩擦碰撞的响声,既清脆又嘹亮,从深沉的骨髓中直入脑海,他伸出手,看着眼前的魔力化作混沌的火焰在天与地的尽头燃烧,一条与命运牵引在一起的光锁自虚无中侵蚀着一切,他看向锁链的末端,那是一个白发的孩子。

    他忽然笑出声了。

    一头金发在海水里荡漾开来。

    散发着黯淡光芒的翅膀在身后如破裂血肉般伸展。

    “就快了。”

    他自言自语着呢喃说。

    “命运的尽头,就要到了。”

    ——————

    村民和大多数学生已经撤离到了盆地彼端,还在不断地朝着远处迁徙,接下来只需要拖延时间,等到巨龙或者轮亥诸神其中随意一位降临就好。

    “神圣轮亥,愿您保佑我等,”芬恩看着面前如浪潮般从密林深处涌来的亡灵眷属们,“我于此真挚地祈祷,愿您降下恩泽,为了诸神的希望,为了王侯的延续。”

    “王侯?”西泽在风里听到他的这句话,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笑,“这时候反而愿意把自己的身份表明出来了?”

    “只是没用的血脉而已,明明血管里流淌的说到底也只是普通的血,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人类,王侯们也只是幸运一点,成为了金字塔顶端的权柄掌控者而已,”芬恩摇了摇头,“血脉只是血脉,我们不该以血脉为炫耀的资本,因为说到底要做到最后靠的还是我们自己。”

    “......受教了,”西泽咧咧嘴,歪着脖子,听到骨节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我会尽力让你们活下来的。”

    “这种事哪里需要你来保证,”芬恩无声地笑笑。

    莎尔也默默地站在西泽身边点了点头。

    整个村子里面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还有几个零星负责收尾的教皇国学生,而他们三个就是阻挡一切的希望。

    “莎尔,”西泽忽然俯下身,对莎尔做了个手势说道,“过来,我给你说一件事。”

    后者没有一丝怀疑地就侧着耳朵凑了过去,就在她靠过来的下一个瞬间,西泽将周围的魔力尽数摧毁,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莎尔动用魔法,就在后者发愣的时候,西泽伸出手,稍微捏了捏莎尔的脸。

    迎着女孩茫然的脸色,他笑了起来:“我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抱歉,莎尔。”

    他垂下眼帘:“可能我又要食言了。”

    也许我不能陪你去德赛尔家了,也许我不能给你带兔子回去了,也许我不能和你一起成为真正的夫妻了,也许颠覆轮亥这件事要压在你的身上了,也许这下我们真的要分开了。

    开心点吧,起码这样你就能活下来啦!

    西泽伸出手,轻轻地点在女孩额头上,后者的瞳孔一直失神,而后很快地暗淡下去,整个人的身子都随之一软,倒在了西泽怀里。

    “你在做什么?”芬恩皱了皱眉,“你该不会是想?”

    “这不是为了你们,也不是为了这个世界,说实话,我以前还稍微抱有过靠着自己颠覆这个世界的幼稚想法,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太难了,”他的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失落,“能保护好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已经很难了,又哪来的余力去拯救或者毁灭整个世界呢?”

    脑海里关于莎尔身份的猜想愈来愈真实,他的视线长久地停在少女胸前,一阵清晰的声音从血脉深处传来,他仰起头,嘴角微微扬起——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普通人类的身体怎么可能撑得住贤者之石的消耗,就算是魔法师也不可能如此轻松,恶婆窥探了莎尔记忆之后的疯癫模样,海森看见莎尔时不可思议的表情,文科威尔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带着贤者之石离开而是将其托付给幼年的莎尔,作为孩童降生的诸神,神死后会化作贤者之石,无数次,无数个谜团在此刻终于得以汇聚,最后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他轻轻地抚摸莎尔手腕上的青筋,里面传来规律得让人忍不住为之诧异的跳动。

    就像一整具机械在这个少女的体内不断运转一样。

    “这么久以来真是辛苦你了,”他用力地抱住莎尔,“希望你能听我的话,去白石城度过接下来的一生,没有人能找得到你,就算是神也一样。”

    芬恩在一边呆呆地看了好久。

    “请教皇国的人帮忙带走她,”西泽松开莎尔,对芬恩说道,“我不相信学院的人。”

    “你们都灵圣学院内部看起来也挺麻烦的啊,”芬恩无奈地笑笑。

    “是的,”西泽长久地叹气,“麻烦得简直是要死了。”

    芬恩招呼来远处正准备离开的几个人,重之又重地将莎尔交给了他们:“一定要照顾好她。”

    “请您放心,大师兄,”一个男子满脸严肃地说,“不论王侯之位,哪怕只是为了您的信任,我们拼上性命也会照顾好这个女孩。”

    “轮亥教徒的精神不灭,”芬恩说,“就像骑士。”

    “你不走吗?”在他们离开之后,西泽看向身边的芬恩,“王储少去一位的话那位教皇国的国王也不会好受吧?”

    “你怎么一副我们来就是送死的样子,”芬恩无奈地说,“这样多没意思。”

    “我已经渐渐习惯把每件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就像之前如果我没有那么自大,觉得自己所向无敌,根本就不会中那种计谋,”西泽低下头,看着靴尖上淡淡的一层尘土,“和那位斯莫德尔先生一样。”

    “斯莫德尔先生和你有过类似的经历,”芬恩看向远处纷乱的焰火之潮,在风里叹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我们只是暂时的盟友而已,”西泽走到他的身边,“不要总是把我们的关系想得那么坚不可摧,现在我也用不到你,没准等下就把你丢到眷属堆里吸引仇恨了。”

    “我相信你。”芬恩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玩笑的意味。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感觉自己有点辜负你的信任了。”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的话,”芬恩想了想说,“请你照顾好圣女。”

    “......啥?”西泽愣了一下。

    “我已经想好了,你是整个世上最配得上她的男人,”芬恩说,“所以就算只是为了她我也不能就这么让你送死。”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你这不就是在感情里一无所获还要帮人谋划幸福的可怜人吗?而且你明明也看到了我对莎尔的态度吧。

    但这些话西泽都没有说出口。

    在这种时候说些丧气话实在有点让人扫兴,而且身为当事人,芬恩一定比他懂的更多。

    一阵火光忽然从身侧袭来。

    二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地,一同将魔力迸溅在一起化作巨大的排斥力将燃烧的尸骸在两股不同魔力的剧烈摩擦中碾作灰尘。

    火光在周围炸响,点燃了周围,村庄顿时化作了一片燃烧的焰海。

    西泽默默地伸出手,一股寒意不知从何处袭涌上来,芬恩不禁打了个寒颤,焰海中央,一把寒铁的白刃从不知何处冒出,被西泽紧紧地握在手里,剑身映照着火潮,折映出的光冷到刺骨,西泽斜拿着剑柄,长剑从虚无中挥斩,一只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边的眷属在哀嚎中再度死去。

    他们本就是死人。

    死人的血液和精华渗入提古拉斯的剑身表面,其上再度泛出一股黑色的死寂,紧接着流光从刃锋尽头划开,仿佛刺穿了世界之灵般,西泽跑动着挥斩,如绝世的舞者般在眷属间盘旋散乱地糅合出绚烂的光,每一道光里都藏着黑色的血,每一声斩击都意味着一个眷属的倒下,芬恩看着如狂狼般桀骜的西泽,提古拉斯的光华朝着天际蔓延开来,将世界的魔力化作一盘散乱的泥沙,芬恩张开双手,巨大的伟力从虚无中摄入地表,他用力地朝着地面踩踏,顿时,焰潮停止了扩大的趋势,地面缓缓变成紫罗兰般的淡紫色,仅仅是踏在上面就感觉自己在水晶花上游走,西泽诧异地看着地面,却发现自己的身姿好像比以往更加轻盈起来,流风从耳畔贯彻,每一缕火花都显得那么耀眼,所有人的动作都缓慢下来,在他眼里一切就像是慢放的映像水晶,他弯下腰,朝着周围的所有死亡眷属挥出清冷的弧光,应声齐数拦腰截断,寒铁剑渗透了每个眷属的体内,黑色的血液在大地上消散开来,在某一瞬间,提古拉斯终于再度闪耀起来。

    数十个死亡眷属从外围卷动着朝他扑杀过来,西泽收拢剑柄,紧接着脑海深处沉睡了十一年的记忆被他唤醒,就像是本能,他斜着提剑,朝着左上方斩去,在世界之灵中央划出一个短短的弧线。

    冰川骤起!

    从地面的某个点开始,白色的丝线缠绕着空气,编织成细密的雨幕。

    巨大的冰霜月弧自地表疯狂地生长起来,在一瞬间将扑杀上来的怪物们全都封存其中,紧接着西泽再度挥剑,冰川骤然崩溃成无数碎末,携着所有眷属一起,化作数不尽的冰色碎粒。

    就像一场无边浩大的雨。

    “还不是全部,”西泽呢喃,“还不够,还需要更强。”

    他朝着焰潮之外奔袭而去,迎着芬恩诧异的喊叫,他奔袭在冰块的雨中,巨大的烈日从后方升起,那是芬恩的魔法,他朝着远处丢去,庞大魔力之海骤然迸发,一股覆盖了一切的烟尘在爆炸之处的正中央升起,西泽震声地咆哮,冰霜之气化作片片凝实的花瓣从四周升腾起来,飓风凝成,万千由冰霜汇聚起来的荆棘自地平线尽头汹涌而来。

    他踏步,震得脚边的荆棘冰花飞溅,在冰雨中他的黑袍飞扬起来,他挥剑,清光震出万千漆黑的鲜血,荆棘之花侵蚀了他们的身体,钻进他们的心脏,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黑血凄厉,泼溅到白色的冰霜之上宛如浸染了黑色的斑斓碎纸,显眼夺目。

    此刻西泽是一个绝世的战士,更是无与伦比的画家,他以提古拉斯为笔,以世界为纸,以冰霜与眷属为墨,画出一幅凄厉幽怨却又毅然寒冷的杀伐之景。

    可偏偏就在这时,邪神缓缓地睁开了金色的竖瞳,来自血脉深处的威压朝着周围压迫而去,它身后那双巨大的骨翼慢慢地张开,森然惊恐,那是白骨破出血肉,带起一阵浓稠而腥红的鲜血。

    其中流淌着淡淡的光华。

    眷属们纷纷停止了前进,在这一刻,成千上万的怪物们跪倒在地,朝着邪神沉重地跪下,就连大地都因他们整齐的动作为之一颤。

    西泽和芬恩透过云层,看向那双金色的竖瞳。

    尊严而冷漠。

    就像君主驾临人间。

    “真他妈的可怕啊......”芬恩呢喃着。

    二人深知。

    从这一刻起,战况发生了彻彻底底的改变。

    细微的魔力从空气中散发出来,很快地融进了死亡眷属们的身体,这些怪物的身体顿时膨胀起来,周围也泛起了若有若无的魔力之火。

    “强化么?”西泽在心底自言自语却很快就将自己的想法否定了,“不......是进化!”

    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高亢而沉雄的乐曲,西泽茫然地循着音源看去,却看到,天幕正被撕开着,一股巨力撕扯着世界,空间扭曲而怪异。

    芬恩大喜道:“来了,轮亥来了!”

    他对着远处的西泽大喊道:“快回来!世界隧道要开启了,诸神降临,是我们赢了!”

    不知为何,本应放下心的西泽,此刻却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

    老人坐在龙首之上,静静地看着海平线尽头忽然升起的一股光芒。

    众人诧异,可只有他平静地像是熟视无睹。

    在海艇军团与漆泽的巨龙凑近了光柱之后,有人放下小艇,划到光柱边上,摸上去只能感觉到一阵冰凉的实感。

    “不用白费力气了,各位。”老人开口说道,众人顿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看向这个身着黑色教袍的老人。

    原因无他,这个,正是轮亥的长老之一,实力排在前三,处于大魔法师巅峰的达尔斯莫。

    “圣域......”老人踏着空气走出,好像脚下是无形的阶梯,他走到光柱边上,抚摸着光明的障壁,深深地垂下了头,“这是......轮亥隔绝的讯号。”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在下面谦卑地问道。

    “这是一个讯号,”老人说,“圣域之内,由轮亥亲自处理一切。”

    他说:“看样子我们可以撤退了。”

    只是为了我们好。

第二百七十二章 圣域法则

    天幕渐渐变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轻浮了许多,西泽缓步走到芬恩身边,邪神和牠的眷属们都无声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的某一部分开始扭曲,在暗淡中显得恍然明亮起来,厚重的云层被剥开,西泽仿佛听见了淡淡的圣歌,他以为这阵歌声来自芬恩,但他忽然意识到确确实实有一首歌在被演奏着,带着神圣悠然的旋律,管风琴与提琴彼此悠扬地作响,可芬恩哪来的乐器?

    刺眼的曙光从云层中央降下,光芒组成段段阶梯,从天极直至地坠入人间,火焰依旧在燃烧,西泽看向周围幽深的火海与永不融化的臻冰,血肉斑驳而迷离,邪神安静,眷属们也停止了所有动作,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整个世界只有那光芒的隧道还在运转,有人拨动长弦,于是一阵乐声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那本是传颂诸神历史的圣歌,在此刻却显得那么凄冷,像是圣徒在挽留已然逝去的亡魂。

    “轮亥的神圣军团来了!”芬恩忍不住激动的心情,直接一把将西泽的脖子搂下,脸上的兴奋难以言说,“是牠们,就是牠们!”

    西泽默默地看向光芒中央的道道人影,邪神大概有上万只眷属,而这些人影正缓缓地从天幕下降落,他们踏着阶梯,身上散发出无尽且闪耀的光,他们身上的盔甲绝美而华丽,倒映出清澈的天极,世界安宁祥和,在这一刻就连世界之灵都压抑着臣服,魔力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再桀骜,它们温和协调得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主人。

    两列吹奏者圣乐的人影出现在了阶梯两旁。

    明明距离远到让人眼花,但西泽却确确实实地看见了,他们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像即将目睹一场好戏的观众。

    当那云层化作巨大的隧道,当那澈眼的光洒在大地上,当那孩童得到救赎,就连盆地彼端的那些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教皇国的学生们忍不住兴奋地嚎叫,其他学生都为之动容,原本对这次迁徙略有意见的村民们在见到这一幕之后纷纷跪倒在地,他们祈祷,他们传颂,在教皇国学生背上的莎尔在此时悄然睁开了眼睛,某种奇特的力量让她不得不从昏迷中苏醒,她茫然地朝着四下望去,却发觉情况已经出乎了自己的全部预料。

    圣歌再起,光芒洒下,无与伦比的威严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终于,人们热泪盈眶,芬恩紧紧地握住西泽的手,所有人心中对轮亥的敬意骤然升至极点,可西泽心底却依旧保留着一丝芥蒂,不好的预感就像阴云笼罩下的塞万城,他任由芬恩发疯,却悄悄地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邪神静静地看着这些人影,终于沉重地发出一声咆哮!

    于是光芒四散开来,眷属们再度朝着众人奔袭,只是这次的目标转向了天空中的那群光芒。

    为首的人影默默伸出手,从空气里凝聚出了一把由光华拼凑而成的长枪,枪尖上泛着圣洁的气息。

    他微微弯下身子,整个人的动作都那么缓慢,却又透着无可抵抗的伟力,他是那么神圣,就连枪身上都带着浓稠如渊海般的净化之意。

    这是一场仪式。

    空气中的魔力渐渐凝聚在男人身旁,树影斑驳而混乱,无数叶子都在飓风中被刮起在半空中飞溅。

    长枪脱手而出。

    光芒朝着邪神的金瞳涌去,它周围萦绕着光芒的碎屑,其上覆盖的魔力却看起来很苍凉,就像微风席卷过山岗只在石头上留下细微到无可琢磨的痕迹。

    巨龙张开口震声地咆哮,西泽的精神一阵恍惚,这声咆哮里带着足以将任何人精神摧毁的混沌,离邪神如此之近的二人首先被波及,他感觉头脑仿佛就要被撕裂,某种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从坟墓里钻出来,用锋锐的爪子,那种东西要撕开天际,要毁灭人间,要将这世界吞噬殆尽,那是,邪神的执念!

    这种魔力本源级别的咆哮本该足以将一切凝聚起来的魔力击碎,长枪周围的空间扭曲,仿佛下一刻它就要化作无数碎屑消散在空中。

    可是并没有。

    光芒骤然刺穿了空间,泛着魔力的碎屑,直直地捅进了邪神的金瞳,鳞甲破碎,魔力震颤,邪神的咆哮化作哀嚎,西泽恍惚地看去,却看到巨龙正仰天嘶吼,不知是不甘还是痛苦,但是撕心裂肺,让人不由得为之一哀。

    赤红色的血流如潮海般顺着鳞甲的缝隙灌入地面。

    远处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屏住了呼吸。

    这已经不是能让人欢呼的级别了,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只会深深地震惊,再也做不出其他任何反应。

    男人微微地甩了甩手掌,金色的鲜血从衣间溢出,在阶梯上潺潺地流下。

    轮亥......终于降临!

    ——————

    黑袍站在屋檐上,静静地看着远方。

    老人从他背后阁楼的梯子上爬上来,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无声地看着后者,而后者也对他还以默然。

    深远的潮鸣携着海风袭来,他微微地闭上眼睛。

    “终于......还是来了。”

    ——————

    厄洛丝在午睡的梦中惊醒,可随后又是一阵叹息,她看向和自己睡在一起的芙蕾米娅,女孩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背对着她,厄洛丝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白色的被单,看向少女的背后。

    青绿色的纹路正从脊椎的中央朝着四周生长蔓延,其上流淌着细密的水流,那就像是某种有生命的怪物,只是此刻它显得无比混乱与紧张,厄洛丝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女孩的背,低声安慰道:“不用害怕,不用害怕,牠们抓不到你的,我会保护你,就算牠们亲自来到塞万,我也会为你站出来。”

    她垂下眼帘,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肢,轻轻地吻在她的脖间。

    “晚安,我的恋人。”

    ——————

    “你说什么?”希恩呆呆地说,“要我停下研究?怎么可能做到!这可是我颠覆王朝的大好机会,只要能到那个地方,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塞万主人,厄洛丝在我面前也只是蝼蚁,现在研究已经快要完成了,你却让我停下?!”

    空旷的下水道里除了希恩自己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他却在不断地对话,这一幕让人感到骇然,骇然的同时却又不得不让人怀疑到底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还是真的有某位看不见的存在正与他对话。

    “什么......轮亥降临了?那又怎么样,那是在遥远的北海彼岸,泽地国,我们可是漆泽啊!什么,不仅要停下,还可能要停下半年?就为了一次小小的降临?!”

    他模样疯狂,两手不断地挥舞,看起来愤怒无比,可双眼通红,看起来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求求你了,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可以通过这半部笔记将真相还原,到了那时我,我们,你,我,就可以进入塞万的下面,塞万之底,好吗?”

    “......我知道我很奇怪,别的神仆都将你们视为最高点,在成为神仆之后直接抛弃了自己的一切,我也一样,我也将你们视为最高等的存在,但我绝对不能放弃,不能放弃炼金之国的重塑,厄洛丝是窃贼,是匪徒!我一定要从她手里取回皇帝的权柄,因为我,我才是那个应该登顶称王的人!”

    他大吼道,可下一刻,脆弱的表情再度出现在了这张脸上。

    “你说,西泽比我更适合?开什么玩笑,那种小鬼——”

    一声清脆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希恩倒飞出去,直至撞在墙壁上才停下。

    “再不停下就把我杀了?”希恩瑟瑟地说,“你们,你们才是疯子!就因为一次小小的降临,炼金之国的未来近在咫尺,只需要去到塞万之底我就能得到伦瑟所有的传承,还有关于漆泽国的一切秘密,可你们却让我停下。”

    “你们的寿命是无限的,所以可以等下去,但我,我只有半年了,而且厄洛丝,厄洛丝马上就要和教皇国联姻了,到那时她就会成为贤者,轮亥也会得到一个完美的胚子,”希恩咳嗽一声,看到一颗牙从嘴里脱落出来,牙根漆黑,他啐了一口,看到口水混杂着黑色的血液,在地面上散发出腐蚀的白汽而后很快地挥发干净,他的语气发出轻颤,“看到了吗?这就是炼金,就连你们都治不好的我,我的寿命连半年都可能不到。”

    “......是啊,这只是我太弱了,伦瑟先王的炼金之术远超了我几个时代,炼金时代末的人体试验就是他所做的......什么?你说多梅甘尔也......”

    他沉默下去。

    “我同意停止研究,但不会太久。”

    一阵微风吹过。

    他还活着。

    “......真的吗?”

    没有任何回答。

    “为了让轮亥不得到西泽需要尽快毁灭王都......好的。”

    他说:“我会尽快,在联姻完成之前找到通往塞万之底的方法,翻出来伦瑟关于炼金术全部的记录,将这个巢穴的力量化为更强的存在!”

    这里是吞噬了数千个活人的炼金术师巢穴。

    也是一场噩梦

    ——————

    这是诸神的战场。

    炽热的火流覆盖了战场,那是无数眷属尸体所化作的岩浆,它们熊熊燃烧,光影之间的狭隘空气却愈发混乱起来。

    巨大阴影覆盖了整个盆地,那是邪神在半空中飞舞,原本威力巨大的躯体在此刻却化作了牠最大的破绽,无数人影自他周身围杀过来,携着光明的武器,牠咆哮着挥动双翼,虚无的魔力在半空中溃散,每次爆发都会带走数十个人影的生命,但是军团没有丝毫退缩的迹象,源源不断的人影从世界隧道里扑杀而来,两侧的光明台阶上站满了人,他们吹奏,他们拉弦,他们弹乐,盛大的乐曲被奏响,那是挽歌,也是战争的序曲。

    眷属们不断在人影周围倒下,可每次死去的人影都会在焰浪之潮的涟漪内化作新的眷属,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唯有邪神的死亡可以终止。

    西泽携着长剑在人间挥砍,世界暗淡,唯一的光华都聚集在世界隧道的边沿,他在黑暗里厮杀,被邪神强制进化后的眷属比之前强了数十倍,体表生出尖锐厚实的鳞甲,能防御五阶以上的魔法,甚至能将魔法反射过去,芬恩在尝试过之后已经放弃了,只能负责在后方开路,二人一边朝着盆地彼端撤退一边阻隔眷属们的袭击。

    寒铁剑一次又一次地划破空气,剑锋与鳞甲碰撞着摩擦出刺眼的火花,将后者齐根斩开,黑暗中每一朵火花的绽放都意味着一次斩杀,霜冻与火焰的痕迹在大地上扩散,就算是西泽渐渐也感觉到了体力不支,直到最后芬恩甚至要拖着他的身子前行。

    星光如坠毁的陨石在天空中飞舞,一次次地破碎,每个眷属死后身体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流火,在密林中沸腾着燃烧。

    天空灰暗,无数魔力凝聚起来的冲击波在穹顶激荡,世界之灵消寂,邪神不断地受伤,鳞甲下溢出的鲜血将整个湖水都染成腥红,血气弥散在整个盆地中,西泽竭力地迈步,朝后方看去,看见冰霜与烈火融合在一起。

    这是诸神的灾难,这种级别的战力放在任何一处人类的土地上都足以将整个国家夷为平地。

    他悲哀地抬起头,却仿佛看见无数清澈的光正从世界隧道中央扩散出来。

    最初的人影从石阶上走下,手里拿着金色的利刃,金色的发丝从头盔后方飘荡开来,剧烈的风与火覆盖在一起,他挥手,西泽看见所有人影都朝着周围退去。

    邪神咆哮着,看上去却已经奄奄一息,残余的那只赤金色瞳孔变得黯淡,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强大的愈合能力不断地将牠治愈,但诸神的魔力犹如一张大网。

    人影看着牠,动了动嘴唇,仿佛说了些什么。

    金色的利刃被举起,在他挥刀的一瞬间刀身暴涨成数百米长的白刃,神圣的魔力流离其上,邪神看着巨刃斩来,拼着最后的性命震荡空间,可下一刻,巨大而狰狞的头颅便坠到了地面上。

    斩首。

    众人看着这一幕,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西泽看着周围扑杀而来的眷属在这一刻都停下了动作,而后缓缓地化作了灰土。

    “结束了......”芬恩无比庆幸地说。

    尘埃落尽,巨龙彻底没有了生机。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

    最初的人影却将目光投了过来。

    西泽心想可能是趁机布教,可就在这时,那人却对着众人缓缓地举起了剑。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圣域之内。”

    人影的声音大如洪钟。

    “不可有任何活物。”

第二百七十三章 就像一场长梦

    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海在崩塌,巨龙的尸体如一道绵延的山脉络绎不绝,从这端一直垂到山巅的尽头,巨大的骨翼鲜血淋漓,狰狞斑驳又伤痕累累的龙首静静地歪在大地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高傲与生气,密林正中央数万道火流如岩浆般在地面上蔓延,整个盆地犹如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扯开来一般,从正中央的湖泊开始化为两半,一端黑暗寂然,大地被血与火覆盖,另一端光明聒噪,琉璃般璀璨的日光罩在大地上,数不尽的人影从天幕的阶梯中降下,手里拿着光华的刀剑。

    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所能做到的只有逃亡,芬恩被他抓着双手朝着远处逃跑,他的表情灰暗而毫无生气,原本如星辰般明亮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了无尽的神伤与黯然,心中的信仰塌陷,他不断地呢喃着什么,西泽挥剑一次次地劈开山石与古树,抓着少年的双手,他说能听到芬恩在说着许多混乱的话,他说“为什么会这样”“轮亥不该保护人类吗”“邪神是罪恶,我们又是什么?”

    我们又是什么?

    西泽咆哮着朝盆地彼端冲去,他已经完全不想顾及这些东西,此时的他已经不想动自己那颗已经运转过度的头脑,他只想看见莎尔,他只想看见莎尔平安无事,他明明说过直接走就好的,可为什么偏偏——

    忽然,怀里有什么东西愈发炽热起来,他实在无暇搭理,只能忍着滚烫的热流从山巅一跃而下。

    “提古拉斯!!!”他大声喊道。

    寒铁剑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极寒的气息,瞬间将面前的一片大地铺作冻土,西泽踏在碎冰之间,靴底与冰石碰撞着摩擦出一阵白色的霜花。

    他松开抓着芬恩的手,后者此时的情况仍然没有任何好转,西泽明白的,毕竟是十七年以来的信仰彻底崩塌,他自然是可以理解芬恩此时的心情,但事实是如今的情况已经来不及让他继续崩溃下去,西泽咬着牙,抓住芬恩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喂!芬恩!清醒一点!”

    “是啊,是这样啊,诸神和人是不一样的......”

    “喂!芬恩!”

    “斯莫德尔先生是对的,西泽也是对的,只有我,只有我们,只有我们所有人是错的吗......”

    西泽一个发狠,想对芬恩甩个耳光,但手挥出一半以后却在空中缓缓地收了回去,他只能深深地叹息。

    “挺好了芬恩,对我而言莎尔是最重要的,所以接下来你如果再让我这么费劲下去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西泽抓着芬恩的手,再度奔跑起来,“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原来是第一次遭遇邪神,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都是轮亥的错!”

    他大声地说:“都是轮亥在杀人!牠们从一开始,就是世界的毁灭者!”

    母亲留下的信在眼前闪乱,西泽咬紧牙关,抓进芬恩的手朝着盆地彼端跑去:“牠们说圣域,这么久了没有任何援军赶过来,学院的巨龙也没有任何声音,牠们一定在进来的时候就把整片海域封住了!”

    “听我的,芬恩,”西泽震声怒吼,“今天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就和我一起弑神!!!”

    弑神......么?

    芬恩的世界寂静无比,他抬起低垂的眼帘,眼前的光景黑暗又混乱。

    什么?西泽刚刚,说了什么?

    他看着熟悉的背影,男孩身上的黑色校服已经破开了大半,白色的衬衣被魔力撕开了领子,浑身上下看上去都脏兮兮的,没有一处好看的地方。

    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现在在哪里?

    对了,我在泽地国。

    我在泽地国做什么?

    来......来阻止那个叫西泽的家伙和【】联姻。

    然后呢?

    阻止成功了吗?

    不,失败了,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配得上【】了。

    这不是完全失败了吗?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芬恩看着眼前的光景,一切都仿佛慢放了数倍,他能清晰地看见西泽每一缕苍白色的碎发在半空中飘扬,他能看到远处喷吐的火舌缭乱而纷扰,冰屑凝结在空气里,数以万计的魔力因子在雀跃,因为它们遇见了自己的主人。

    仿佛一片不断上涨的潮海。

    好吵......好乱......但是,又好安静。

    诸神啊,你们听到了吗?

    他忽然流下泪来。

    你们听到了吗?一个教徒心碎的声响。

    第三密令——

    圣域结界。

    原来是我亲自杀死了自己,杀死了所有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轮亥诸神不该给予人类救赎吗?

    不是诸神创造了人类吗?

    诛杀邪神不也是为了保护人类的延续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张大了嘴,感觉有数不清的东西想吐出来,却又卡在喉咙里。

    骤然间,一阵魔力从远处袭来,他侧过头,看见一道人影做出指挥的姿势,一次又一次,机械地号令其他神明朝着他们二人袭杀过来。

    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刚刚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发觉原来是因为牠们根本没把这两个孩子放在眼里。

    “来了吗?芬恩!”

    他听到西泽的怒吼,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做不出任何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到底......

    他松开西泽的手,后者一个脱力,差点绊倒在地。

    西泽愤怒地看去,却看见芬恩满眼含着热泪,顺着下巴滴落在被火流烘干的地面上。

    “我到底,要怎么办啊?”

    他问。

    剧烈的魔力波动从远处传来,那是愈来愈炽热的气息,宛如地狱火海。

    这样死了好像也好。

    不用反抗神明,不用背负自己的罪责,圣域法则持续了这么久,轮亥自然有着自己的道理。

    是将这些人说成邪神的眷属,还是说在牠们赶到之前,邪神就已经把这个地区横扫到不剩下任何一个活物了?

    怎么样都好了。

    反正人们总是会信的。

    他迎着炽热的地狱,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父亲,皇位果然还是由我那位皇兄来继承比较好吧,他虽然目光总是过于短浅,但心系国民。

    再见了,导师,我可能要成为您最不愿意面对的那种东西了。

    再见了,【】,我不知道西泽能不能活下去,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话,联姻应该也会失败的吧。

    斯莫德尔先生......

    他说:

    “我来见你了。”

    “说这种梦话还太早了吧?”

    芬恩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掀起混乱的魔力漩涡,寒铁锋芒自虚无中拼杀而来,不可捉摸,他向后踏步,破烂的衣袍在风里化作数不尽的碎片,这是魔力在牵引,有某种巨大的东西在苏醒,那种力量古奥如神,繁杂如魔!

    西泽提剑,挥剑,一道清澈白练的弧光在半空中绽开,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化作庞大的冲击波,世界之灵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哀嚎,这是无与伦比的折磨。

    那金色的人影愣住,紧接着一道身影闪烁着奔杀过来,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地,当白色的锋芒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金色的血液从半空中挥洒而下,五具失去了光芒的尸体坠落地面。

    西泽剧烈地咳嗽一声,看着自己手上的魔力逐渐黯淡下去,斑驳的鲜血浸染了地面,他不由得笑道:“这就是神的军团么?”

    这就是神的军团么?

    他跌跌撞撞地握住剑柄,朝着其中一具尸体走去,寒铁剑映照着渐渐黯淡下去的金色,他看向尸体的头盔,这一幕让他想起不久之前,他在矩阵中刺杀莱尔斯的那一晚。

    “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他沉重地将剑柄压了下去,几乎没有任何阻隔地,剑锋割开了尸体的喉管和铁甲,他斜着用剑,刀锋如切割豆腐一般划开了头盔。

    铁片被他踢开。

    他愣住了。

    因为里面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慌张起来,刀刃斜着划开了盔甲,露出下面金色的血肉。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头颅的身体?

    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瞳孔猛地一滞,因为他忽然想到了某种相当类似的东西。

    眷属。

    在剥开外表以后这些尸体表面圣洁的气息顿时散去大半,被盔甲封存的死气从其中弥散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西泽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芬恩疯了。

    他也要疯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轮亥诸神为什么使用了和邪神一样的手段?

    一切都显得那么滑稽,他哀嚎着放下提古拉斯,感觉脑子几乎就要炸开。

    邪神,轮亥诸神,灭世,救世。

    七个邪神聚集在一起便可以毁灭世界。

    去塞万下面。

    米......

    你的父亲——

    你真的要看吗?

    他猛地抬起头,却看见世界一片荒芜。

    一切仿佛再度回到了过去。

    他站在床边。

    他站在门外。

    他站在院内。

    他站在世界的正中央。

    “儿子啊,你将来可一定要记得回来......”

    那个男人在古神的梦中低语。

    “因为啊,你才是世界之轨。”

    他睁大眼睛,就在这时,后背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过来,他诧异地回过头,却发现那是芬恩。

    男孩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短暂的清明,他对着西泽灿烂一笑,低声地说:“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在下一瞬间,他被一抹纯粹的魔力烧作了灰烬。

    西泽呆呆地看着他从最初开始接触的地方燃烧,左手,衣服,袖子,所有的所有在触碰到那一抹纯粹的魔力之后都化作了灰烬,没有任何抵抗的,那张好看的脸缓缓地被黑色侵蚀,而后干瘪下去,沿着火红色的边沿化作碎片。

    消散在了风里。

    芬恩死了。

    西泽愣在原地,看着飞灰漫漫,散尽数不清的风里。

    虽然刚刚他说过类似你如果再不振作起来我就会不再管你随便你想死想活。

    虽然他从一开始的接触就是为了利用这个青年,好拿到尼伯龙根里属于多梅甘尔的传承,甚至想过杀人灭口。

    虽然芬恩是满怀杀意而来,在第一次正式见面时就下了狠手。

    虽然他是个麻烦鬼,在西泽刚来的时候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但你怎么就死了啊?

    我们还要活下去呢。

    我们还要去见莎尔,我还要告诉你我这辈子的挚爱只有她一人,圣女什么的和我无关啦。

    可你怎么就死了呢?

    瞳孔剧烈地颤抖着,他跪倒在地面上,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芬恩的一切。

    可灰烬透过他的指间,径直飞向了远处。

    结束了。

    都结束了。

    这个男孩的一生。

    西泽呆呆地看着灰烬融进风里飘向远处。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空的人影消失不见了,他们冲向远处,仿佛是要先将弱者歼灭干净再动西泽这块硬骨头。

    世界在动摇。

    西泽迈开步子,提起刀剑,他缓步地走着,而后小跑,最终如疾风般奔袭起来。

    金色的鲜血渗入寒铁表面,他冲向远处,挥下一剑。

    冰川暴起,如龙骨般绵延不绝!

    无数光明在这一暴击下彻底溃灭!

    他咆哮,他狂怒,他痛饮金色的鲜血,冰川碎裂,他踏在冰块上跃起。

    终于在某一瞬间,他看到了莎尔,她正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逃跑,不断地朝着四周看去,她也在寻找西泽。

    哪怕只有莎尔,哪怕只有莎尔能活下来。

    他咬着牙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发出凄厉地战吼:“莎尔!!!”

    莎尔应声抬头,脸上顿时涌出一阵狂喜,她朝着西泽跑来,西泽催动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再度运转,可最终人类的身体还是走到了尽头。

    他朝着地面摔去,就在下一瞬间,一阵疾风携着透明的光芒扑闪而来,从世界的正中央横切而去。

    女孩的身体从腰间开始缓缓地分离。

    西泽睁大了眼睛。

    最为盛大的光明降临了人间,那光明的身后生着八道白色的羽翼,从石阶上一步步踏来,乐声终于奏至最**,他手持着无光的剑柄,对盆地再度划出轻微的一道弧线。

    莎尔的鲜血喷吐出来,她满眼惊骇。

    西泽看着天幕从最中央化作两半。

    就像他自己一样。

    “结束了......”

    他低声地呢喃。

    “就像一场长梦。”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他死后的世界

    希欧牧德看着从学院高层寄来的一封信,坐在窗沿之前借着光一次又一次地从头读到尾,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灰叶瘫在沙发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吊灯上镶嵌着透明的水晶,他原本打算等西泽莎尔回来之后就给他们看看自己精心准备的一些礼物,比如会自己给自己浇水的墙外或者坚韧到足以抓着从墙边爬上屋顶的爬山虎,还有两样刚做好不久的炼金道具。

    怎么会是这样呢?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打水漂的吗?咱们还没一起去看莱斯呢。

    屋门发出一声轻响,他抬起头应声看去,发现是一个身着骑士轻甲的少女。

    “安蕾......”灰叶念出了来人的名字。

    “德赛尔家的小姑娘,”希欧牧德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向她,“你好。”

    安蕾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头盔脱了下来,动作轻缓地放在了茶几上,仿佛是害怕惊扰了某个人。

    坐在楼梯上看书的蒂娜闻声看来。

    “那个,”安蕾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但句尾还是带上了淡淡的颤音,“西泽,他真的......”

    “还,还不确定嘛,哈哈,”灰叶的瞳孔猛地一缩,因为他看见安蕾的眼角缓缓淌下泪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坚强的女孩流泪,可能也是她第一次为了一个男孩哭泣,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就算是他也不再忍心开口说任何事,“就......就这样了......”

    “莎尔呢?”安蕾抿着嘴唇问,“莎尔她回来了吗?”

    沉默。

    蒂娜默默地收起了手上的书,而灰叶则闭上了嘴,将视线再度挪到了天花板上。

    那盏吊灯现在看着真难看,明明刚做好的时候那么满意,怎么现在就感觉这么难看呢?

    “也就是说,是真的啊。”

    安蕾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身子忽然一软,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灰叶连忙跑过去试着扶起来,却发现对方的身子居然热到发烫,他慌张地对希欧牧德说:“老师,拿退烧药来,这孩子好像是强撑着身子来这的——”

    “拿什么药也没用,”希欧牧德垂下眼帘,右手苍老的手指一次次地抚过纸上清晰的墨痕,“哀莫大于心死,灰叶,这是心病。”

    他终于放下了那张信纸,转过头来看着倒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安蕾,脸上的表情缓缓变得悲哀。

    “这是只有西泽能治好的病。”

    门外,一头白发的少女倚在墙上,悄悄地搂紧了自己的身体。

    “你比她还要幸运一些,薇娅同学,”在她身边,巴赫会长默默地点起了一根烟斗,白色的袍摆垂在身后,他摇了摇头,似乎也对西泽的离去有些惋惜,“她一无所有,连一点能摆出去拿来纪念的东西都没有,她拥有的只有西泽带给她的德赛尔家的未来,而你不一样。”

    他敲了敲烟斗,说:“你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西泽带给你最大的礼物。”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薇娅再也忍不住,她的身子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下去,呜咽声轻轻地响起。

    巴赫有些无奈,心想自己毕业之后学生会就要由这个姑娘接手了啊。

    作为神仆他很乐意看见西泽的死,但作为莱斯的友人,作为灰叶的朋友,作为西泽的前辈,这些属于人的部分在他身体里虽然渺小到不可窥探,但始终还是无法被全部消灭。

    “我也不好受,”他低下头,看着灰色的烟圈从自己的面前升腾而起,“怎么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呢?那个孩子的人生,或者说......那些孩子的人生。”

    新纪五十一年四月十七日,这是西方所有君主都铭记于心的一个日子。

    叛神者多梅甘尔贼心不死,哪怕是在死后也要报复整个世界,以自己的坟墓为诱饵,每个国家的无数天才都死在了这一场混乱的风暴里,这些孩子携着成为世界未来的资格满怀信心而去,但是最终迎接他们的却是冰冷的死亡。

    拉阔尔·斯摩,古拉克·丁莱,米娅·丁莱,莎尔·瑞森,西泽·瑞森......甚至就连教皇国的国储,芬恩·亚历山大都死在了这次试炼中。

    这一天是无数对父母的伤心日,更是无数家族失去希望,走向覆灭的开端。

    “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还失去了传承戒指,”丁莱老爷面色灰暗地看着丁莱教授,“我本想去找某些人发疯拼命,比如那个叫西泽的小子,他之前居然敢那么对待我的孩子......但我想起来就连他都和我的孩子一起死去了,他们死在了同一个地方,我很想他。”

    丁莱教授默默地坐在了自己兄长旁边,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不绝于耳的哭泣声,那是一个悲伤的母亲,平日里如果对方露出如此姿态的话丁莱老爷自己估计已经给了她两巴掌,但现在就连这个以冷漠著称的男人自己都想要大哭一场。

    “好伤心啊,伊莱克斯......”丁莱老爷垂下头颅,在暗淡无光的书房里对着自己的弟弟呢喃,“好伤心啊.......”

    他说:“你有恨过我们吗?”

    丁莱教授摇了摇头。

    “当初你妻子还有孩子的事情,家族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丁莱老爷无力地说,“抱歉,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的,哥哥,”伊莱克斯·丁莱教授低下头,重复着说,“我知道的,哥哥。”

    “维尔逊,”老人身披着长袍在午后从一辆马车上缓步踏下,迎着门后孩童的视线踏入院门走廊,径直走到工坊前,敲响了这间早已没有任何活气的门,“我知道你在的。”

    “已经不在了,公爵大人,”门后传来这样的声音,“那个维尔逊已经死了,他是为了完成文科威尔家主的设计而苟活到如今,可现在家主最需要的一部分零件彻底遗失了,就连家主的女儿都回不来了。”

    他悲哀地说:“我还以为这一次我能保护好她,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姑娘,可命运就是喜欢这么捉弄人,第一次我们没能保护好她,第二次也......您走吧,我帮不了您任何事,那个怀表的设计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构思,我已经将零件送还了,我们已经彻底失败了,而且不是败在厄洛丝手下,我们是败给了命运。”

    “这一切和你无关,”卫斯理沉声开口,“你也说了,这一切都是命运弄人,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自甘堕落?”

    “我的梦想,我的一切,全都结束了,我的家主在冥界看到我的时候也许还会对我招手,说现在他终于和他的小姑娘团聚了,”维尔逊痛苦地埋下头,“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样......”

    “确实是像那个家伙做得出的事,”卫斯理看着松动的门,继续说道,“说实话,我不相信西泽已经死了。”

    “你有什么理由呢?”维尔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又很快地消逝,“或者有什么凭依?”

    “只是不相信而已,”卫斯理说,“我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那孩子可是伦瑟的儿子。”

    “一介皇子而已,就算是伦瑟又怎么样?伦瑟在世时都没办法和轮亥神抗衡,难道他死后就能从多梅甘尔的手里保住自己的孩子?别开玩笑了,”维尔逊说,“这是最蠢的事,我不相信。”

    “......唉,”卫斯理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转过身去,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这个老人对着门后的维尔逊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已经很老了,维尔逊,老人嘛,这一生就是要遭遇无数生离死别,我遭遇最悲惨的一次命运捉弄就是自己的死亡,但我活了下来,因为西泽,因为那个孩子。”

    他低下头,回忆起那枚怀表说:“所以我相信他。”

    “我也愿意相信他,”维尔逊在门后说,“前提是他还活着,而且公爵大人你今天应该不是来安慰我的。”

    他的声音嘶哑又干涩:“你是来安慰自己的,你想让自己相信这件事。”

    “......如你所说。”好不容易保持起来的信心在这一刻轰然溃散,卫斯理的身子一下子松了下来,“我从早上听到这样的消息开始就感觉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或者......”

    他颤抖着将手伸进怀里,看向自己拿出来的一只怀表:“这只表,其实不是该给我用的?”

    “......原来如此,”维尔逊摇了摇头,“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是命运在作祟,就算这只怀表给他用了又如何?他能在多梅甘尔的手底活下来?怀着那般怨念死去的人,在能抓住机会的时候一定会拼上自己的全部去破坏。”

    维尔逊说:“都结束了,我的人生,西泽的人生,莎尔的人生,我原以为她能安然地度过余下的人生,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什么意思?”卫斯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从刚刚就开始说莎尔那个小姑娘,什么这一次,原以为的?”

    “您不知道吗?”这下迷惑的反而换做维尔逊了,“伦瑟先王,还是文科威尔家主,他们没来得及告诉您?”

    “伦瑟走得很突然,至于文科威尔则是在最后的时光里尽量不和我进行任何接触,否则我恐怕也会被放在厄洛丝的清理名单里,”卫斯理问,“到底是什么?你从刚刚就在说的。”

    “......忘了吧,”维尔逊说,“这不是凡人该知道的事,我在某一天也会为知晓这件事付出代价,整个瑞森家都付出了代价。”

    卫斯理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继续问下去,他走向来时的路,在马车启程之后他回过头,远望这道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心里满是遗憾,因为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见维尔逊了。

    ——————

    “如果这就是你的计划,那我只能告诉你,绝妙哉,”莱茵之主大笑,恨不得开心到将面前的办公桌都给掀翻,看着满天的纸花洋洋洒下,“这下莱茵河简直是大赚特赚,原本只需要找好顾客挨个将信息量控制对等限制发挥,但现在所有人都倒退了三十年!”

    他哈哈大笑着:“联姻也失败了,各国的实力也都削弱了,现在还看不出端倪,但是十年之后,二十年后?金字塔顶端的那批孩子全都死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一些次品,扎根在这样世界里的我们才是最大的胜利者!”

    “你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某种中立国或者自治领的国主了,”黑袍站在一旁对他幽幽地说,“这次是邪神没错,但轮亥也有参与,最后抹杀那些孩子的就是轮亥。”

    “毕竟圣域都展开了,”老人摇摇头,“圣域之内就是神需要清理干净的地方,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留下一个活物呢?”

    “害怕有人成为神仆害怕到这种地步,轮亥真是让人恶心,”黑袍躺到在椅子上,看着室内漆黑的穹顶,“无差别的杀戮永远最让人作呕。”

    “那我们的黑袍大人又有什么见解呢?”老人咳嗽一声,端着茶水抿了一口,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怀疑您一开始的自信满满真是抱歉,我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也没想到多梅甘尔死后还能唤起这样的灾难,作为一个凡人他能二度让轮亥为他出手,就算是在地狱里也该知足了,”黑袍说,迎着老人得意的脸,“但他还活着。”

    “什——”老人愣了一下,“怎么可能?!”

    他知道黑袍绝不可能说谎。

    “坟墓只是他用来脱壳的地方,现在的他就在我们脚下,”黑袍踏了踏脚,“两千米下的海底。”

    “......是活的吗?”

    “是活的,也是死的,”黑袍叹了口气,“说实话西泽这件事倒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了,原本将莎尔送到他的身边就是为了让他有自保的能力,结果他反而为了保护对方......”

    他用力地抓了抓头发:“所以我不喜欢计算人心,如果西泽老老实实......算了。”

    黑袍再度长叹一口气。

    “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女人缓步走到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似乎也是在安慰他。

    “接下来就只需要看看厄洛丝要作何反应了,失去了用来联姻的人,她还有什么资本可以拿来交换成为贤者的许可呢?”

    “轮亥不会补偿吗?毕竟这次表面上是他们来晚了,”女人问,“送出来一两个成为贤者的机会之类......”

    “.......你太蠢了,”黑袍和莱茵之主一齐发出一声冷笑,“所谓轮亥,就是从来不把人类当人类的东西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圣女

    主要内容:团长

    末尾回忆他爆发

    最后加上一段白石城里,一个金发的女孩走进了教堂

    那是某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风拂过大地,漆泽国塞万王都里有一个孩子,他站在院墙的下面,看着高高的苹果树,上面并没有几颗苹果,但他却紧紧地盯着,久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墙角里一朵盛放的蒲公英散开,石磨在他周围显得那么冰冷,池塘的水面上倒映着清澈的天空,一个女孩从远处怯怯地看过来,怀里还抱着一整个篮子的苹果。

    时间悄然流逝。

    风里混着野花的清香和深海的潮鸣,金色的丝线从地面朝着天空蔓延,他仿佛能看到一个混乱而斑驳的人影,这个人的脸上满是灰褐色的泥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在泥潭里打了个滚,也许是刚从地底出来。

    时间还很充足。

    他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个女孩,女孩在注意到他的视线之后连忙缩了缩身子,将整个人都躲在房子后的阴影里,好像这样别人就再也看不到她了一样。

    场景缓缓地崩塌了。

    院墙化作飞灰,池塘干涸,石磨上不再干净地铺满花瓣,角落里的蒲公英干枯得像是野草,女孩消失在了风里,金色的长发也融进了时间的碎屑之间。

    “你真的要看吗?”老人对着他问,“这可能不是你想看到的东西?”

    他站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白色的女孩,面色苍白而死寂,双眼合上,看不到一点点表情,他慢慢地伸出手,触碰到了女孩的额头。

    冰凉。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东西,西泽,”文科威尔摇了摇头,“走吧,去时间的尽头,一切都不会太晚。”

    他说:“因为诸神就在这里。”

    西泽抬起头,对他问:“如果真的都晚了呢?莎尔死了,我也死了,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就连你也不例外,在这样的世界里我还能信任谁?”

    “人从来都不是能独立生存的生物,因为如果做到了那他就不再能被称之为人,”文科威尔叹了口气,伸出虚化的右手,满脸欣然地摸了摸西泽的脑袋,虽然是直接穿了过去,但他的表情似乎更高兴了,“如果觉得没有人能够信任,那就不要信任,或者创造一支足够让你信任的军队,一个关系网,一个被锁链缠绕的十字架,记住,小西泽。”

    他说:“去塞万底下,我们一直都与你同在。”

    话音落下,老人的面目狰狞着扭曲,最后也被卷入了混乱的漩涡里。

    西泽看向身后,那冰凉的女孩在此时却默默地睁开了眼,直直地看着他,问:“你也想让我死去吗?”

    那是一双看不出曾经羞怯与可爱的眼睛。

    虽然是好看的晶蓝色,但它淡漠得像是冰块和雪混合在一起的流水。

    “不,我不想让你死,”西泽伸出手,和女孩的手搭在了一起,他说——

    “我会让你能安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在此之前我要将整个世界全部清除干净,轮亥,军队,战力,暴力,**,战争,宗教,霸主,恶魔,神灵,信仰,魔法,皇帝,君主,什么都不需要。”

    他紧紧地握住女孩的手:“如果世界和诸神都不想要你活下去的话,那我就毁灭他们好了。”

    女孩似乎笑了。

    那双淡漠死寂的眉眼里透露出一点点情感,那似乎是感激,又像是在看着西泽说【那怎么可能啊】。

    但她没有开口。

    她只是盯着西泽。

    被梳理好的金发整齐地铺在床单上。

    她终于合上眼睛,说:“那,我就安心等着吧。”

    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西泽垂下眼帘,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余烬的血脉已然在其中燃烧起来,将瞳孔深处化作深邃的幽蓝。

    就像一朵蔷薇花。

    ——————

    “虽然我并不介意你在这种时候发生什么奇怪的异变,但作为一个素材而言,你有点太恐怖了,我害怕我忍不住杀了你,所以最好收敛点,可以吗?”女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在一阵奇异的声音响过以后,女孩似乎觉得有些奇怪,再度开口说道,“按理说你应该已经恢复清醒了,听得到我说话吗?【圣域里的黑色恶鬼】同学?”

    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点点光明。紧接着是一整条刺眼的缝隙,光明的潮海携着怪异的声音涌来,眼前的视野渐渐清晰,先是自己的双手,而后是一层透明的玻璃,右手的五指轻轻地放在上面,倒映出淡淡的粉红色影子。

    紧接着,额头前渐渐出现了一缕银白色的发丝,他茫然地看过去,却感觉光芒强烈到让人头晕想吐。

    “什么啊,这不是清醒了吗?”女孩的语气听上去还挺开心,但西泽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前晃荡,那是万千阴暗的影子,一阵剧痛从脑海深处涌来,他顿时捂住了脑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血脉里攀爬,他想要发出哀嚎,却又感觉有着某种限制使得自己无法发声。

    “啊呀,这难道是,诶?”女孩的语气愈发好奇起来,“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呢,我还以为你已经是了。”

    血脉中的魔力犹如烈火织成一道焰浪之海,一遍遍地冲刷他的血脉,魔法如奔腾的马群般在他的体内携着暴怒流转开来,他睁大眼睛,像是铺天盖地的潮海一齐朝他淹没最终被灌注进他那遗自黑暗时代的血脉之中,身上的痛苦愈发沉重,可一股轻松的感觉却始终挥散不去,数量庞大到近乎骇人的冰川能量从他的体内迸发出来,随着魔力的引导迅速触及了全身,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明明是睁开着,此时却让人感觉他再度睁开了另一双眼睛。

    幽蓝色的火焰静静地在瞳孔内燃烧起来,无论他经受了多么大的痛楚,这两朵幽火都依旧是平静地呆在他的眼底,细微的魔力洪流从空气里开始灌注进这具无力的身体,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萦绕在自己的指间,这一刹那仿佛有无尽的寒霜在他的体内被血脉冻结又再度被血流冲解融化,他抬起头,仿佛自己已经触及了云端。

    世界之灵发出低沉的呓语,巨量的魔力灌澈了他的骨骼,将身体里的每一寸骨头与血肉都清洗得干净透澈,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丝杂质,他的全身都发出骨头断裂般的声响,可那并非死亡的寂灭,那是恶魔的重生。

    灰色的眸子缓缓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宛如魔力坟茔上静静燃起的灵火。

    体内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他静静地看向四周,感官在这一刻敏锐得像是灰鹰,这里的构造类似一处教堂,但自己周围的这一层方形的透明玻璃实在让他生不出什么熟悉的好感,他试着将其推开坐起,却发现这一层玻璃似乎是凝实的,而不是什么盒子,他看着自己身下的一层灰色布料,只感觉这一切都糟糕到了极点。

    “你看上去很不开心。”

    戴着金丝眼镜的白发女孩捧着一本书走到了他的身边。

    “换你呆在一个透明的棺材里你也不会开心,”西泽说,“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死后还要被泥土堆起来敬仰。”

    “你真有趣,”女孩轻声地笑笑,端着书本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样子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恢复?”西泽敲了敲玻璃,说,“能先打开这个东西再说话吗?”

    “不行,”女孩摇了摇头,说,“我害怕你,所以只能先把你关进去。”

    “......害怕?”西泽无奈地说,“现在这种情况害怕的应该是我吧?”

    “你可是刚刚晋升了高阶大魔法师诶,”女孩吐了吐舌头,“虽然我一年前就是了,但还是好可怕哦。”

    西泽愣了一下,原来刚刚那种感觉是晋升吗?等等,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居然在一年前就已经达到这个阶位了吗?!

    “你,”西泽说,“这里难道就是轮亥圣教内部?”

    “当然是啦,”女孩笑笑,“不愧是你,一下子就猜到了。”

    “......说的是啊,”西泽挥手,魔力凶狠地激荡在玻璃表面,虽然其中确实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不断地将魔力分解并朝着四周分均开来,但这下攻击还是到达了玻璃可承受的阈值之外,玻璃轰然破碎,西泽默默地从这具透明的棺材里站了起来,看着自己身上一套白色的教徒衣袍,对着女孩说,“不愧是我,你的婚约者。”

    “我不喜欢听到这个说法,”女孩摇了摇头,“不过神说是,那就是吧。”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西泽感觉脑袋一阵昏沉,好像有什么阴影覆盖了自己的记忆,“我记得我已经死了。”

    “对啊,你已经死了,【圣域里的黑色恶鬼】,别的凡人都是老老实实被挨一刀砍死,只有你站出来给了军团两刀,记录里说你......不,你杀了整整五名神圣战士,”女孩翻着手上的书说,“对此你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我,活下来了?”西泽皱了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死了,”女孩欣然地说出了这么一个事实,“但恭喜你,轮亥诸神觉得你是有价值的东西,于是把你复活了。”

    “......死而复生?”

    “是的哦,”女孩说,“没想到吧,你本来已经是个死人了但轮亥偏偏就要把你从地狱里拉回来。”

    “其他人呢?”西泽环视一周,表情忽然变得恐怖起来,“其他人呢?莎尔,芬恩,米娅......他们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呀,【黑色恶鬼】,”女孩将书轻轻地挡在自己的嘴唇前面,眼里变得淡漠下来,“我还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

    “......我其实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挺蠢的,”西泽无声地笑了笑,“结果只有我活下来了吗?”

    “我知道你可能还需要一阵时间去消化这件事,但是抱歉,”女孩看向门边,“有人急着要见你呢。”

    教堂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身披圣洁教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光里,对西泽说:“请跟我来一趟吧,西泽教徒。”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西泽忽然对圣女问道。

    “呀,看不出来您还是个挺心急的人?”圣女微微一笑,“放心,我早晚都会是你的,毕竟这是轮亥的旨意。”

    “不是心急,”西泽也同样对着她笑了笑,“我如果说我是在思考要怎么把你绑走当人质威胁轮亥把那些学生也复活的话,你觉得成功率会高吗?”

    “轮亥不会听你的,因为你再怎么有价值也只是个人类,而且我在轮亥眼里也同样是一文不值的可怜人类,你我只是在垃圾堆里一些还能看得过去的垃圾而已,”圣女安然地说,“你表面上装作根本不懂轮亥是什么样的存在,其实你在心里要比任何人都清楚牠们。”

    她说:“我说的应该对吧,西泽同学?”

    “真不想说对啊,”西泽摇了摇头,踏着白色的长靴走向门外,就在他走到男人身边即将离开时,他背着身子对圣女问道,“请问,您记得芬恩吗?教皇国的那位王储。”

    “是个挺可爱的家伙,”圣女一动不动地拿着书说,“可惜赶上了不太好的时间,还有一个不太好的地点。”

    “您觉得他怎么样?”西泽问,“是个好人吗?”

    “是个好人,”圣女说,“但成天在别人身边绕着,很烦。”

    “原来是这样啊,”西泽笑着摇了摇头,跟在男人身后踏入了冗长而光明的走廊,“您可能不知道,芬恩他啊......”

    他说:“直到最后被杀的时候,都在关心你的事,对我说些照顾好她之类没用的话。”

    圣女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什么波澜:“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说的没错,”西泽看向自己胸前,一个标志着三阶神职者的徽章,“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大门被关上,那白发圣洁的女孩消失在了门缝里,西泽看向走廊,忽然感觉世界空旷而宏大,而自己的身边,其实早已空无一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幕审判长

    “这里是哪里?”西泽跟在男人身边,后者身上的一袭圣袍高洁而令人心旷神怡,只是看一眼仿佛就连心灵都受到了洗涤,不由自主地对其生出敬仰之感。

    “这里是轮亥圣教内部,我的教徒,”男人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希望你能在这里度过美好的一天,西泽同学,对了,喜欢我给你订制的教袍吗?”

    “您应该知道我并不是在问这种浅显的问题,”西泽捏了捏宽阔的袖子,感觉这件袍子的材质似乎尤为特殊,既柔顺冰凉又能感受到丝丝的暖意,他伸出手试着凝聚一丝魔力,就在这时,教袍四处都有淡淡的热量传导而来,他看着巨量的魔力以超出原本近乎一倍的速度凝聚在了一起,在叹出一口气后,他将魔力再度遣散在了体内,“喜欢。”

    “那就好,”男人温和地笑着,边走边说,“我还挺担心你会不会不适应的,毕竟这里是教皇国。”

    “我并没有水土不服的习惯,这点还请您放心,”西泽打量着走廊,这里和一般有钱人家的走廊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白色大理石的石柱上雕刻着繁杂的花型,墙上均匀有序地挂着传说人物的画像以及金红掺杂的帘布,画像框的四角镶嵌着好看的晶石,穹顶光洁明亮,大概和地面相差了十几米高,也不知道设计成这样是为什么,难道教会内部还有这样的巨人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很多问题,但请您先留着这些,因为我也只是一介教徒罢了,”男人和蔼地说,这张面容略微大众的脸的确很有说服力,“最重要的是要见你的那个人,他才是轮亥的直属人员。”

    “是教皇?”西泽好奇地问。

    “不,”男人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他将声音尽量压低,轻轻地说,“是圣殿团长。”

    西泽沉默下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毫无疑问,他的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在盆地中第一个走出世界隧道并朝着邪神投掷了光矛直接将其一只眼睛刺瞎,随后又展开六只白色的翅膀,悠然地挥剑,将一切都化作两半的那个男人。

    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依旧能记起莎尔在自己面前被斩成两截的模样。

    怒意悄然升腾起来。

    他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开始思索此时达到高阶大魔法师境界的自己能不能和他同归于尽。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太多心思的好,西泽同学,”男人背对着他,却一下子就将其心思看穿得一清二楚,“你在轮亥眼中是有价值的存在,这已经是所有世人都无法获得的殊荣,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可以吗?”

    他扭过头,双眼淡漠而深邃:“光是这件事就足以你献上自己的一切了,因为作为凡人,你得到了神的宠幸。”

    听到这里西泽忽然笑了起来,他看着男人愕然怀疑的眼神,顿时笑得更大声了,整个空旷宏大的走廊里都回荡起了他刺耳的笑声,直到某一刻他笑累了,喉咙干涩,他咳嗽几声,面色黯淡消沉下来。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请继续跟我走吧,西泽同学。”

    “好的,好的,”西泽用宽袖擦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水说道,“请您继续带路吧。”

    什么邪神,什么轮亥,邪神在使得某个人成为神仆之后会直接利用伟大意志主导对方的思想,使其在脑海里固定下来邪神至高的概念,而轮亥呢?

    轮亥是靠信仰。

    所以他才会笑得这么大声。

    原来说到底,轮亥与邪神究竟还是殊途同归。

    “我不清楚你在笑些什么,我的教徒,”男人背着他说,“这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圣地,轮亥教团在教皇国最深处的内部,埋藏了无数秘密的地方,相当于传说中的阿瓦隆,我希望你能在这里保持敬仰与尊重的态度,可以吗?”

    “当然可以,先生,”西泽抹了抹眼泪,笑着说,“这只是暂时的,我很快就会调整好状态。”

    “现在外界的三阶神职者已经如此不堪了吗?”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看样子漆泽仍旧需要教团的直接管理。”

    西泽摇摇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无声地再度步行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这里的走廊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样式,西泽分辨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甚至感觉自己有可能是在原地踏步,每过一扇大概有十几米的大门他就会计数一次,结果数到最后他甚至感觉思维都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压抑了他的思维,使其无法运转,他只能甩了甩头。

    刚好就在这时,男人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向身侧一道铜铁打造的巨门,对西泽说道:“进去吧,孩子。”

    他看着西泽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地说:“希望轮亥给予你救赎。”

    “也许需要救赎的不只是我,”西泽说,“而是整个世界。”

    “如你所言,”男人微微一笑,“期盼我们的再会,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要怎么才能做出聪明事。”

    “再见,斯芬克斯长老,”西泽点了点头。

    男人的表情顿时一滞:“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下次在问出这种问题的时候,记得先和圣女沟通好说辞,”他回忆起自己路过圣女时刻意从她的那本树上瞥见的一抹内容,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记得将西泽移交给斯芬克斯长老,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古典书籍,而是一本备忘录,看样子圣女的记性应该很差,不然不至于写得这么简洁又有强调力,“不然会惹人笑话。”

    “受教了,”斯芬克斯长老点了点头,“那么再见,聪明的小滑头。”

    他转身,逐渐走到走廊尽头的光明里才彻底消失,而西泽在看着他离去之后,仰望着大门顶上一只灰鹰的雕塑,最终还是伸出手按在门上,只是轻轻用力,他居然就将这两扇看起来足足有几吨重的大门推开了。

    “你终于来了,”在门打开之后,房间内侧亮起淡淡的烛光,一个男人坐在桌台后面对着西泽发出一声活泼的轻笑,他翻过桌子直接朝着西泽跃了过来,在门外光明的照耀下,那张年轻又相当有朝气的脸看起来格外令人信服——

    “我亲爱的朋友。”

    “你好,”西泽这么说道,“你就是六只翅膀的那个家伙吗?”

    “虽然被你以家伙这种毫无尊敬感的称呼形容了,不过那个确实是我,”男人笑了笑,对西泽朝着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后者离开门边之后甚至帮忙伸手关上了门,“你可终于醒啦,我在这里等了你差不多有三天了吧,以外界的时间来说。”

    “为什么?”西泽垂下眼帘,他本以为自己能忍住这股暴怒,可他此刻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只被理性限制的小黑山羊,他是解开了七宗罪束缚的怪物。

    “没有为什么,”在这鬼地方西泽一共遇见了三个人,而这位男子是难得一个不愿意对他装傻的,“杀了便是杀了,圣域之内不能有任何活物,而没有价值的人又根本没有被复活的资格。”

    “神是这么淡漠的家伙啊,”西泽笑了笑,淡淡的魔力开始在周身的空气里升腾,“作为一名血统纯正的轮亥教徒我可真是对诸神失望透顶。”

    “西泽·迈尔斯,”可接下来男子的一句话却顿时让西泽神情一滞,思维开始变得混沌,他关上门走过来,拉出一个简陋的木椅让西泽坐在上面,整个房间都很高,又高又大,其中却只摆放了几个简单的家具,就连灯器都只是办公桌台上一个小小的烛台,显得异常空旷,“诸神对你知根知底,小教徒,父亲为当初震惊整个世界的漆泽建国皇帝,伦瑟·迈尔斯,母亲为和他一齐从黑暗时代走来的沐恩·布莱克,有一位姐姐叫作厄洛丝,姐姐是真正崇尚轮亥的信教徒,此时也正是这位姐姐当朝执政,小西泽,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们知道多少?”西泽咬了咬牙,“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些就是秘密咯,呼呼,”男子眼里流露出几分欣喜,看上去他对西泽做出的反应相当满意,“在十二年前伦瑟病逝,尚且年幼的你在厄洛丝的逼迫下只能被母亲带走,二人一齐度过北海来到边境的白石城居住,你的母亲在几年后也因病去世,最终你由教堂神父培养长大,最终通过厄洛丝亲自设下的进修制度再度回到王都,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小西泽。”

    他浑身轻松地坐在了工作台后的转椅上,悠悠地转了一个圈最后翘起腿放在了桌沿上:“你为什么,或者说你凭什么有这种回到王都的想法?”

    “进修制度是厄洛丝为了搜寻出来我才设下的制度,”西泽无声地笑了笑,“没想到教团已经对漆泽皇室内部的家事了解到了这种地步。”

    “这倒也并非我们所欲,”男子笑了笑,说,“但现在我却更加好奇了,西泽,你很聪明,也知道这个进修制度就是厄洛丝准备从万千个进修者中挑选出来一个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呢?”

    “您是人吗?”西泽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曾经是,我的小朋友,”男子点了点头,“曾经是。”

    “那您应该了解人类的怨恨,在七宗罪里这是最恐怖的一个,人一旦产生了怨恨,这种情绪和其他东西不一样,他难以驱散,就算是驱散了也会在心底留下不灭的烙印。”

    “你在怨恨厄洛丝,”男子恍然大悟。

    “我在怨恨这个国家,”西泽说,“我不喜欢她统治的这个国度。”

    “唔哦,很好的表情,”男子摸了摸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西泽的眼神,“首先你没有在进来之后就莽撞地选择和我拼命以及同归于尽,我就已经可以说是相当欣慰了。”

    “把我叫来应该不只是告诉我这些的吧?”西泽说,“轮亥觉得我很有价值是什么意思?在天赋上我无法与圣女抗衡,在战力上来说我又只是个无能的高阶大魔法师,对你这位贤者而言,我应该只是随手都能捏死的小虫罢了。”

    轮亥一共有四位贤者,这句传言不知道到底属不属实,但今天西泽明白,最起码他们是有一位的。

    “别这么看低自己嘛,在凡人之间你已经可以说是绝世的天才了,毕竟你的血脉里居然还有炼金的血,”男子咂咂嘴,“你的父亲为了你真的花费了很多心思,炼金之血与多梅甘尔的传承彼此呼应契合,在血脉的通导下你一路晋升到大魔法师巅峰应该都是没有什么压力的,至于为什么叫你来吧......”

    男子的脸色忽然一变:“西泽·迈尔斯,你可知罪?”

    西泽愣住了。

    “你所犯下的罪过只有一条,那就是抵抗圣域执法,”男子耸了耸肩,“这条罪名本就是莫须有的,因为圣域里的人不可能会活下来接受审判,但你活下来了,而且明确地抵抗了执法。”

    “你的意思是那种情况下我就应该老老实实等死吗?”西泽笑了起来。

    “当然,”男子的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当然应该如此。”

    “那我领罪,”西泽说,“但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如你所说,”男子的表情骤然一变,他沉声说道,“西泽·迈尔斯,你是个有趣的孩子,凭借着你三阶神职者的高洁身份,以及在圣域里那超凡的战斗姿态,现在我们正式邀请你加入轮亥圣教,成为惩戒者。”

    他递出一张纸:“因为这个世上以及没有凡人比你更懂神仆了吧?”

    西泽看着纸上熟悉的三张脸——微纳德,格拿铂勒,以及莱尔斯。

    “邪神可以同化人类,使其化作神仆,虽然我们知道这件事,但你也知道,我们的手段大多比较显眼,”说到这里就连男子自己都忍不住一笑,“圣域之类的,而且塞万内部出现邪神踪迹的时候我们甚至在暗中封锁并清洗了整座城市,即便你可能并没有注意到。”

    他将一个剑匣摸出来放到桌面上:“履历上显示,你曾经抹杀过三位神仆,并将被两股邪神之力侵蚀的少女从临界点拉了回来,很明显,我们不该为敌,提古拉斯是叛神者的剑柄,如今我们却觉得它应该被握在真信者的手里,这是已知神仆的名单,由于我们的手段实在太过于显眼,所以我们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西泽,每个神仆的头颅都可以成为一份功勋,一份爵位,一个希望,甚至一个机会,一个成为贤者的机会。”

    他说:“决定吧孩子,拿走提古拉斯成为诸神的惩戒者,还是选择抛弃一切,就此销声匿迹再也不敢出现在公众视线里?”

    西泽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最终笑了笑说:“好像不用考虑。”

    他走过去抓起剑匣,将寒铁剑从其中拔出。

    “首先我们需要你做一件事,将躲在塞万城里的那些神仆的脑袋都剁下来,”男子说,“能完成吗?”

    “太简单了,”西泽对他笑道,“实在太简单了。”

    “你能这么配合真是太好了,”男子长出了一口气,“我真怕自己必须杀了你。”

    “我的那些朋友真的都回不来了吗?”西泽忽然这么问道。

    “忘了他们吧,孩子,”男子说,“你将作为轮亥手下至高的惩戒者——【天幕审判长】回到漆泽,而不再是曾经的学生。”

    他说:“和过往告别吧,西泽教徒,你将不再拥有任何软肋,因为他们都死去了。”

    从今往后,自有正义的冠冕为你留存。

    ——————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海彼端,边境小城的码头边上。

    一袭白色圣袍的老人看着岸边的海水潮涨潮落。

    在他的身边是一个金发的小姑娘。

    “今天你要给我讲什么故事呢,神父?”小姑娘呆呆地站在他的身后,看起来仿佛缺失了某些东西,像是一个不完整的人偶一般。

    “什么故事吗,”神父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昏暗的天空与海潮,低声地呓语,“今天我来给你讲,《黯淡天幕》吧......那是一个少年从荒芜里苏醒到崛起的故事。”

    第三卷——【黯淡天幕】,完。

第二百七十七章 新任教皇

    新纪五十一年四月二十五日,距离那场震惊世界的惨案已经过去了一周,悲伤依旧笼罩在各国之间徘徊不去,贵族门庭之前凄清凉冷,以前的欢笑有多高昂此刻痛苦就有多么深刻。

    灰叶已经在白楼里待了整整一周,御堂老爷和夫人来看过自己的儿子,在希欧牧德印象里这两位应该都是相当严格的那种父母,但在这种时候他们还是对自己的儿子保持了尊重,在带来了一些礼物之后就离开了炼金工坊,并对蒂娜和希欧牧德做出了郑重的感谢,他们深知如果不是这两位的话以自家儿子的那种性格恐怕此时应该已经崩溃了,他从小就是那种会以物喜以己悲的感性主义者。

    短短的几天内,已经有将近五十个人来访过历史学院,其中大多数都是西泽曾经帮助过接触过的人,甚至就连白色尖塔中的经史官都为之前来,所有院长都悄悄来过,就连导师们都从外地赶来,罗德导师看起来最为失落,在放下花束之后就直接离开了院子,东方使者和他的女孩在不久之前回到了震旦,不知道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向乐观的他又会做出什么反应。

    在所有人中,希欧牧德注意到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对姐弟,那个女孩满脸都是紧张,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还是新买的,紧张到连标签都忘了拆掉,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则浑身都透着一股朴实的味道,在对着周围东张西望了一番之后,作为姐姐的女孩才终于走到了希欧牧德面前,满脸悲切地将一张灰卡递给了老人。

    “这是什么?”希欧牧德轻轻捻起这张卡,好奇地问。

    “是,是那位......那位西泽·瑞安的,”女孩抿着嘴唇,“很久之前他来矿坑,让我给他带路,之后就......”

    “明白了,”希欧牧德会意,欣然地拍了拍女孩的脑袋,将这张卡再度塞进了她的手里,迎着她诧异的目光说,“请好好保管并使用它,这是我对你的请求。”

    老人微微颔首,对这满脸惊慌失措的女孩说道:“因为这是西泽交给你的。”

    塞伦从没想过那天黎明前夜的离去竟然成为了永别,他默默地坐在白楼里,安蕾的身旁,这位年轻的家主脸上此时满是悲苦,面色黯淡,塞伦轻轻地端来一杯茶水,后者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在塞伦收起茶杯的时候他听到女孩低声地呢喃,“为什么他就这么离开了?”

    塞伦面露凄苦。

    “他吃了我做的野球糖,对吧?”女孩垂下头,低微的呜咽声再度响起,“为什么啊?在白石城的谚语里野球糖不是意味着团聚吗?”

    蒂娜漠然地坐在楼梯上方,目光略过沙发上的女孩径直看向窗外坐在高树之下的老人,老人的脚边已经堆满了客人探望时带来的礼物。

    “我没想到我和那个孩子会以这种方式离别,”一个枯槁瘦削的老人从门外走来,看向希欧牧德,“您好,我是萝尔的父亲,是一家旅店的老板,多塔旅店,就是当初西泽和莎尔刚来到塞万时住下的地方。”

    “你好,”希欧牧德僵硬地说,眼里露出一抹清明,“我听他说过你,从恶婆那里逃出去以后他也是先到了你的店里停留,之后才回到了学院。”

    “是的,”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堆放在老人脚边大大小小的盒子,最后默默地将手上提着的一袋饼干递了过来,“这倒是显得有些寒酸了。”

    他苦笑了一声:“但这是我为了发掘他魔法天赋时交给他吃的那一袋子饼干。”

    “原来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人在为他在意,”希欧牧德感觉眼睛有些湿润,伸出宽袖揉了揉之后连忙握住老板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曾经为那个孩子做出的努力。”

    “萝尔那姑娘也是相当伤心啊......我家这个孩子,虽然平时嘴总是很厉害,表情看上去又老是冷淡淡的,实际上她的心里相当柔软,”老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从小都是跟我在王都里长大,身边都是一些大人,没什么小孩子愿意和她一起玩,所以她的朋友除了安蕾以外,大概就只有西泽了。”

    他语气凄凉地说:“她很伤心,回到旅店以后很久都没有打开门。”

    希欧牧德沉默着低下头,老板再度道谢之后也朝着门外离去。

    最近一周以来学院将沉默矩阵关闭了,因为不太方便,前几天卫斯理公爵甚至亲临历史学院,对西泽表达了惋惜,他的夫人,凡尔纳小姐尤为悲哀,在看到安蕾此时的状态之后更加担忧起来,只是无能为力。

    “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当蒂娜推开炼金工坊之门的时候,她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还有灰叶痛苦的低语,她连忙跑过去,看见灰叶正静坐在一套黑色的装甲之前,捂着脑袋,“求求你们了,告诉我吧,我到底还要失去多少东西你们才能原谅我……告诉我吧,诸神!”

    ——————

    神学院里,一个学生一遍又一遍地欣赏一张灰白色的画像,在感觉有些不够之后他又拿出一支笔,在画像中央的男孩脸上多添了几笔,终于他觉得完美,哈哈大笑了两声却又连忙止住,他捂着嘴,找了枚图钉将这幅灰色的画像挂在了墙上。

    画像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西泽·瑞安,莎尔·瑞森。

    “杰作,”他忍不住一拍巴掌,“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动过笔了,我的画技依旧没有任何退步!”

    一想到灰叶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此刻的他究竟得有多痛苦啊?

    男子狠狠地拍了个巴掌,双手酥麻,他却没有任何痛感,此刻他眼中只有堪称疯狂的快意。

    克莱得。

    神学院中成绩天赋都名列前茅的天才学生之一,和灰叶蒂娜一同入学,三人之间曾经有过相当深厚的矛盾,矛盾甚至无法化解到三人只需要见面灰叶就能爆发出深刻的杀意,甚至因为神学院接受了克莱得入学的原因,灰叶直接放弃了神学院,可其他学院并没有对他抛出橄榄枝,最终只能被希欧牧德收入了历史学院,蒂娜随后也拒绝了其他学院的邀约,直接跟在灰叶后面成为了希欧牧德的第二个学生。

    其他人不知道,但克莱得自己心底可是一清二楚。

    那是大概距今五年前的事了,那一年他十七岁,作为弗莱多尔家族的继承人,他从小都是作为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长大,并且深以自己的血统为傲,弗莱多尔家族的血脉是最为贴近余烬之血的,是相当适合成为魔法师的血脉,所以克莱得从小都看不起在自己家族对面和自己平起平坐一起长大的灰叶·御堂,在他心里御堂家只是个从东方搬来的杂碎家族,凭什么在社会地位上能和他这个传承了魔法之血的弗莱多尔家族等高?尤其是在十六岁知晓了许多事之后,克莱得愈发讨厌起了这个家伙,但又没有讨厌到需要将其杀死的地步,于是,克莱得开始在各种小事上与灰叶作对,灰叶从小就是个极其感性的孩子,他乐于宽恕他人也愿意接受他人的指责,只是克莱得一次又一次明显的针对就连他都感觉有些过分了。

    直到十七岁那年,他听说了自己一直都很在意的蒂娜·贝奥武夫沦为了对方未婚妻的消息。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克莱得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在他心里御堂家那种杂碎血脉到底要如何才能配得上贝奥武夫家族神圣的战士之血?明明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她!

    但从自己父母那里一次次地确认之后,克莱得近乎发狂,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成了碎末,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还有两天才举行订婚宴会的消息。

    一个计划在他心底成型,于是在两天之后的宴会上,克莱得自从和灰叶相识以来第一次展露出了自己作为贵族的修养,敬酒致辞,礼节到位,没有一点失误与含糊的地方,灰叶终于觉得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伙理解了自己,于是欣然地喝下了他的每一杯酒,而蒂娜在灰叶和善的劝说下,也是同样顺应了克莱得的敬酒。

    而在当天晚上,订婚仪式结束之后众人散去,克莱得邀请二人一起到自家后院里闲逛,灰叶当然同意,蒂娜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也跟了过去。

    在到了弗莱多尔家的后花园里之后,灰叶和蒂娜闻到了某种奇特的熏香,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地,二人直接倒在了地上,如果不是莱斯好奇自己的友人去了哪里在询问之后也来到了弗莱多尔家,后果估计会严重到直接掀起三大家族在王都内的战争。

    没有人会将这种事说出去,灰叶不会因为对蒂娜的名声有害,蒂娜也不会,莱斯也不会,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克莱得更不会在贵族圈子里将自己的名声搞烂掉。

    只是从那天起,御堂家族和贝奥武夫家族彻底和弗莱多尔划清了界限。

    “真是无趣,”克莱得回忆着当时自己差点扒开蒂娜衣服时灰叶狰狞的脸,咂咂嘴,继续欣赏起了西泽与莎尔灰白色的相片,“最痛苦的永远只能是你,我的灰叶,像我这种家伙,才能快活地过完一生。”

    再联想起自己对学院同去的几个人私下的吩咐,他们应该也确确实实迫害到了历史学院的那两个孩子,而现在他们全部死去,就连一丁点证据都没有留下。

    他不禁开心地想要起舞,而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问道:“是谁?”

    “走了克莱得,导师有临时吩咐,说是要我们去迎接新任教皇,”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克莱得不禁愣了一下,因为轮亥的新任教皇为什么要来到塞万的都灵圣学院?不应该在轮亥教团里过日子吗?门外的男子似乎也十分好奇,再嘟囔了两句让克莱得赶快之类的话就直接跑走了。

    克莱得收拾好东西打开门,看到走廊里尽是朝着远处走去的学生,他混入人流,很快地就来到了用于迎接宾客与演说的高大建筑,安定区内。

    周围的学生里有不少熟人,他们的脸上也或多或少带着点散不开的迷惑,而就在不远处,他也看见了满脸黯淡的历史学院队伍,灰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血色,而蒂娜面无表情,希欧牧德的身子依旧如干柴般,只是此时显得那么弱不禁风。

    今日的历史学院依旧是那么寒酸,寥寥的三个人,和曾经一模一样。

    就在克莱得感觉好笑,忍不住准备过去对灰叶和蒂娜打声招呼时,学生会长巴赫带着他的副手薇娅从门外进来,随后观望一番,便直接朝着历史学院走了过去,这位会长停在灰叶身边掏出自己的手帕,似乎是询问对方有没有事,后者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

    克莱得皱了皱眉。

    骑士学院忽然又分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杜纳学长,他擎着背刀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到历史学院的队伍里,无声地站在他们后面,仿佛一道碑石。

    “我曾经输给了他,这是我对他的尊重,”他对灰叶蒂娜如此说道,“并不意味着我原谅了你们两个之前的所作所为。”

    就在这时,一身轻甲的安蕾似乎也调整好了状态,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没有选择进入骑士学院的队伍,而是毫不犹豫地直接走向了历史学院。

    神学院中也开始出现了动静,有人忍不住分开人群走到了历史学院的队伍里,他对着灰叶低下头,认真地道谢,灰叶认出了对方,这是新生测试那天被古拉克拿来泄气一拳打飞的新生,后来古拉克被西泽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机械学院发生骚动,面色憔悴的萝尔无声地和安蕾站在了一起,而机械学院的诸多男生在互相对视之后,纷纷发出了“萝尔公主去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的叫声也一起凑到了历史学院附近,让人哭笑不得。

    “这得多不好意思啊......”商学院因为一本恋爱小说一炮而红的知名老生,萨德斯慢慢地走了出来,叹了口气,也融进了历史学院的队伍里,“算了,反正多我一个不多。”

    卫斯理老爷的夫人凡尔纳小姐,男爵导师罗德,学生会的众人,骑士学院的古德学长......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原本的队伍,走进了历史学院之间,直到这时人们才终于发现,原本毫不起眼的历史学院,在短短的半年间原来已经积累了如此巨大的脉络。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名叫西泽的新生。

    克莱得握了握拳,感觉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却都无济于事。

    “请安静吧,诸位,”远处高台之上,圣学院总院长静静地站在上面,沉声开口道,“关于那位教皇的消息我也是今天才从轮亥教团内部收到,我和你们一样一无所知,但还是请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话音刚落,一阵乐声从门外响起,厅内的所有人都好奇地回头看去,圣洁的光芒在尽头被点燃,门外的世界化作一片炽白,而就在这道炽白中,一个灰暗的人影手执权杖,缓步地踏上了大厅中央红色的地毯。

    他身着圣袍,头戴冕冠,象征着教皇的神圣羽衣披在他的肩头,金色的权杖耀眼无比,一头白发在风中携着乐声飘扬。

    安蕾睁大了眼睛,萝尔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灰叶的身子一个哆嗦,就连蒂娜都难得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希欧牧德颤抖着嘴唇,简直就要落下泪来。

    而更多的人则是与克莱得一样,彻底呆在了原地。

    高台上,总院长塞尔林的表情最为精彩,他的脸上先是阴晴不定,而后某种巨大的情绪从心底直接涌了上来,他喷出一口腥红的鲜血将地毯染成深色,眼里却依旧是不散的惊恐。

    年轻的教皇踏在红毯上,一路缓步走来,直至走到高台上,塞尔林的身边才停下脚步。

    “你......你是!?”塞尔林发出一声惊呼。

    “注意你的言辞,塞尔林院长,”男孩冷漠地说,“在你面前的是轮亥圣教新任教皇,西泽·瑞安,还请……充满敬意。”

    ——————

    第四卷——【动荡之骨】,启。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审判

    “新任教皇?”灰叶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错乱,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胸腔中这股情绪到底是狂喜激动还是暴怒,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高台上的西泽,那男孩头上的冠冕是如此华丽,一时间甚至让他产生了相当的疏远之感。

    巴赫和薇娅在一旁愣了一会儿,会长巴赫已经完全呆住,因为他察觉到了西泽这个孩子身上巨大的潜力,这股潜力甚至比起之前还要危险,可是已经晚了,他从圣域里回归并且晋升成为教皇,这背后的一切只意味着一件事——

    轮亥收容了他。

    这个世界疯了,轮亥为什么会收容这个孩子?难道他身上的价值甚至已经足以惊动轮亥?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他诧异地抬起头来,因为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某种圣洁的气息下所掩盖的魔法味道,他迎着视线看去,却发现这股味道的来源正是这位年轻的新任教皇,他的身体里散发出这种淡淡的气息,虽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但是巴赫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疯了。

    高阶,大魔法师。

    十七岁。

    他咽了咽口水,随后开始疯狂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动手,现在那两个老鬼在他面前都会显得不堪一击,更不用说地牢里的那个小屁孩了!

    西泽的视线从巴赫身上扫过,巴赫顿时感觉到一阵冰凉,他忽然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如今已经不是西泽在他的面前如同蝼蚁了,现在他才是西泽面前的蝼蚁!无论从实力上还是权势上来看此时的他和西泽面前都是一道无与伦比的沟壑,他不能保证西泽此去有没有得知什么,但一旦他得知了某些东西......对他来说此时的西泽正如同自己的天敌一般,在他的面前巴赫只是随手都可以捏死的虫子,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可以当场审判作为神仆的他,甚至连正当的理由都不需要,只需要将他打成异教徒就可以吊上十字架了因为他是教皇!

    他只需要一个动力,一个驱动他这么做的动机。

    这个动机应该来自轮亥的奖赏,或者......对养鸽人之前袭击自己的报复。

    但出乎意料的,西泽并没有做这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高台上面俯瞰着下方的学生,每个被他视线扫过的少年少女都会将目光躲闪开来,安蕾本想喊出他的名字,可在一阵激动之后她又昏倒在了原地,蒂娜帮忙扶起了这位后辈,萝尔满脸紧张地看着她,而在短暂的昏迷之后她又再度勉强地睁开了眼睛。

    “休息吧,”蒂娜对她轻声地说,“等修养好了再去找他问清一切也不迟。”

    灰叶也点了点头,罗德导师也压抑下来这股激动,刚好他还没有将一切都告诉神父的打算,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莎尔呢......”萨德斯忽然幽幽地开口了,“那个姑娘一直以来不都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吗?”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而就在这时,西泽的声音在大厅里沉重地响了起来。

    “各位信徒,如你们所见,”他挥动手中的权杖,腔调高亢又沉雄,和之前散漫无奈的男孩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人,“我,西泽·瑞安,便是当今轮亥诸神亲自授勋戴冠的轮亥教皇。”

    在从当事人口中得知这件事以后众人的反应顿时更加夸张了起来,而在这些人其中,表情最为精彩的便是克莱得·弗莱多尔。

    他咬牙切齿地看向高台上戴着冠冕身着圣袍的少年,心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先是那个血统低贱的灰叶和贝奥武夫家的千金缔结婚约,现在又是区区一个边境海城的小屁孩成为教皇?还是轮亥诸神亲自授予的?

    “我不相信......”克莱得咬着牙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轮亥诸神是瞎了眼吗......”

    “你既然已经成为了教皇为什么还要回到塞万来?”塞尔林院长低声地发问,“是想向着这群学生炫耀权力耀武扬威吗?”

    西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悲哀:“塞尔林院长,您原来一直都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塞尔林愣了一下,作为都灵圣学院的总学院长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对他这么说过话的,此时已经消失在学院里,甚至被逐出整个塞万,只能在全世界游荡着过活。

    “你......”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低下头说,“请问您回到王都,甚至特意来到学院是要做什么?”

    “来进行一场审判。”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里都陷入了一阵死寂。

    “审......判?”其他四个院长回过神来,莫斯摇晃着差不多有三个自己高的权杖,铃铛清脆,他连忙问道——

    “审判谁?审判什么?”

    西泽的目光越过人群,被这双眼睛覆盖到的学生都不由自主地为其让开,直到某一个瞬间,人群的流动停了下来,而在人群尽头正自顾自幽怨的,则正是克莱得。

    “什么?”莫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下来了,“教皇大人,那个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啊,只是在性格方面有些高傲,但其实......”

    “现在轮得到你说话吗?”西泽扭过头看向这位身材矮小的老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证言。”

    莫斯愣住了,他没想到仅仅是一周时间,西泽居然会变得这样陌生,而丘蒂尔的视线则逐渐耐人寻味起来,赫尔多零默默地直接让开身子,雷蒙院长则满脸紧张地站在原地。

    “克莱得·弗莱多尔,”西泽发声,打断了这个男子的颅内自语,他说道,“你认罪吗?”

    克莱得愣住了,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要说罪过的话他也就平时走在下城区或者出城打断过几个居民的腿,或者让他们下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过完一生,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都伪装得很好,而且这种级别的小事又怎么可能吸引过来教皇这种级别的人物亲自审判自己?难道他其实是想替自己师兄报仇?可是灰叶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告诉西泽?

    “那就罪加一等,”西泽淡淡地说,“狡辩。”

    “等等?!”克莱得连忙大叫道,“我到底有什么罪名?!”

    大厅门外白炽色的尽头里渐渐迈出了几个人影,他们身着盔甲,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众神圣洁的气息,他们分为两列,从门的两边走了进来,西泽静静地挥手指向克莱得,队列里自然地分出了两个人,上前直接将克莱得架了起来。

    他惊慌失措地大喊道:“教皇陛下,请您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教唆他人,挑拨离间,并且酿成了严重的后果,”西泽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没有证人了,是吗?”

    灰叶听到这里忍不住朝着克莱得看去,他没想到即使是在那种时候克莱得还要针对历史学院动手。

    “等等陛下,我们确实没有证......”莫斯开口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虽然说是没有证人,但是......

    “我就是最好的证人,”西泽默默地看向莫斯教务长,说道,“有人想要为他辩护吗?”

    学生们之间发生了些许骚动,但最终还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克莱得绝望地看着四周那些学生,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没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说话。

    “你也许不知道,克莱得同学,正是由于你教唆命令的缘故,那个神学院的学生以一己之力拖延了整个村庄的逃生时间,”西泽无声地笑了笑,记忆里的莎尔为了他而狂怒挥拳的模样依旧是那么鲜活,可是此刻她却只能作为记忆,和所有人一起活在他的脑海里,“最终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活下来。”

    一片哗然,灰叶闻言眼里顿时充满了愤怒,而更多的学生看向克莱得的眼里也再也没有了任何怜悯。

    “能说说详情吗?”塞尔林院长低声地问,“学院这边可以帮助您进行一些定罪。”

    “我和莎尔两个人从多梅甘尔的坟墓中逃出来,在逃离的过程中我们分开了,而莎尔比我要更快到达学生们集合的村庄,本来到这里为止所有人还有获救的希望,”他闭上眼睛,心里开始假设如果赶在圣域架起之前人们就逃出了圣域的范围,那得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但是由我们亲爱的克莱得同学吩咐,并忠诚地执行了挑拨离间任务的那位神学院学生,将所有人生存下来的火花掐灭了,”西泽睁开眼睛,看着面色愈发苍白的克莱得,“所有人都不信任莎尔,导致撤退的时间延后了很久,于是多梅甘尔开始了无限的杀戮,轮亥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西泽甚至感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是这些人杀了莎尔,而他居然在为了这种家伙辩护圆场说谎,欺骗所有人并将全部的杀戮都推卸到多梅甘尔身上?

    自己在圣域中的拼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己全部的努力都......

    都拿来给这种可憎的神明了吗?

    西泽垂下眼帘,为了防止其他人眼里看到自己难以遏制的厌恶与暴怒,但在四位院长眼里这无疑是他在对着克莱得发狠。

    莫斯稍微试着开了下口,但在想到克莱得的所作所为导致的最终结果以后,他还是默默地收回了手。

    铃铛发出细微的声响。

    “等,等等......”克莱得愣住了,“我,我,其实这是冤枉,我并没有对任何人......”

    “圣教审判已经开始,你的所有狡辩都会成为轮亥对你人生以及和你有关所有人的污点,”西泽这句话落下,一些原本准备说些什么的人纷纷惊恐地看向克莱得,生怕对方撒一点谎,而西泽继续说道,“灵魂试剂已经准备完毕,你的每一句谎言都将在诸神的光辉下无所遁形。”

    克莱得还来不及反应,身穿盔甲的队伍里再度站出来一个男人,他手里按着一团光芒,伸出手,狠狠地将其从背后砸入了克莱得的脑海,后者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然后面目开始变得痴呆起来。

    “那个被你使唤的学生叫什么?”西泽问。

    “塞拉......塞拉。”克莱得呆滞地回答。

    “不知道姓氏吗?”

    “这种东西谁管啊,”克莱得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他的名字记不记住又怎么样?反正只是个利用的工具而已,给他一点好处就开心得不得了,真是低劣的贱民本性。”

    众人一片哗然,此时克莱得所说出来的东西和品学兼优的那个弗莱多尔可完全不一样。

    莫斯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还好大厅里没有什么外人,如果那些记者在的话这下圣学院的名声可要被相当程度地败坏了。

    西泽仿佛是料到莫斯在想些什么,他拍拍手,炽白色光芒缓缓散去,露出几张塞尔林熟悉无比的脸——《塞万日报》主编,《漆泽报》的头牌记者,《万象世界》的主编......他猛地看向西泽,对方这是要彻底把这件事暴露给西方世界!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西泽问。

    这群记者连忙娴熟地掏出笔记本,富有权威的甚至直接掏出了一块映像水晶用以录制场景。

    “还能为什么,为了让你们历史学院永无宁日,”克莱得双目无神,根本不知道此时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记在别人的笔记里,并将成为整个漆泽明日的头版头条!

    “对历史学院的这份恨意来自何处?”西泽问。

    “灰叶,灰叶·御堂,”克莱得答,“蒂娜不该属于他这种血统卑贱的贱民,他只是一个来自东方的蠢货,只有我,只有我克莱得·弗莱多尔的高贵血脉才能和贝奥武夫门当户对。”

    这下就连西泽的脸上都开始出现了厌恶:“你的这份自大从何而来?”

    “我的家族,我的实力,我的一切,”克莱得说,“只有我配得上她。”

    人群中,灰叶看向蒂娜,悄悄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够了,”西泽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这就是莫斯教务长口中品学兼优的弗莱多尔同学。”

    莫斯脸色涨红,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都灵圣学院教出来的学生,还有不少类似的人渣需要发掘,”西泽默默地将权杖敲击地面,沉声地说,“我,新任的轮亥教皇,西泽·瑞安,携着清洗整个学院的目的而来,希望今日聚集在这里的学生们能记住我的这张脸,也许之前你们没有什么机会看清,但现在,你们再也不会忘了。”

    他说:“因为这是一张将为你们带来噩梦的脸。”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他没有回头

    “轮亥,定罪,”西泽缓缓地开口说道,“依照《圣约铁律》,凡因个人事故造成巨大伤亡者应纠其罪责,第一,不得宽恕,第二,不得辩护。”

    他看向台下的克莱得,此时后者的意识尚未清醒,西泽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会使用这种控制人放弃思考的手段,他曾以为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手上......唯有对克莱得。

    唯有对这个人。

    那时莎尔被学生们团团围住,她明明是拼命回到村庄竭尽全力送到了第一手消息,可就是因为那没用的挑拨还有刻意的煽动......

    原本所有人都可以得救的。

    就是因为这家伙那可有可无的恨。

    他看向克莱得,此时对方那张呆滞的脸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

    “判处克莱得死刑,”西泽敲动权杖,掀起全场的一片哗然,“以教皇的名义。”

    众人骇然,而就在此时克莱得的表情渐渐恢复了正常,在恢复正常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后退步,那个光团的效用并不是让他失去理智,而是将他的思维停滞下来,类似揪出来另一个灵魂,让那个灵魂老实地回答所有问题,而原本的灵魂只能在一旁看着,无能为力,不能反抗也不能阻止。

    所以克莱得完全知道如今的状况,他连忙后退了几步,可身穿盔甲的男人们锁住他的两只胳膊,再度将他架了起来。

    “等等,等等我可以解释,我,真的我可以解释,”克莱得的面目逐渐癫狂狰狞起来,“这一切都不怪我啊!!”

    他看向高高在上的西泽,大声咆哮道:“谁知道会有这些事?!谁知道多梅甘尔会在这种时候再制造出来一些幺蛾子?!原本只需要你们,你,还有那个莎尔受苦就好了!原本只需要你们两个去死就好了!!”

    他震耳地嘶吼:“原本只需要你们两个去死,只要你们两个去死,其他人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啊!?”

    周围的学生们看向他的表情愈发诧异起来,最终变成了深深的畏惧还有厌恶。

    “都不怪我,全都怪你,全都怪历史学院的学生,”他咬着牙对西泽喊道,“如果不是你那天在白色尖塔,如果不是你反驳我,如果不是你让我出糗,如果不是你这么刺眼,如果不是你做这些事,我又怎么会让人给你暗中使绊子?!”

    他的面目逐渐癫狂扭曲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判处了死刑,凭什么?就凭他是教皇?

    就凭他高高在上掌控法律?

    教团知道这件事吗?

    就算始作俑者是自己,这些罪怪得到自己身上吗?!

    从今天起,整个弗莱多尔家族都将为他蒙羞,这些卑劣的想法一旦如此真实地暴露在大众面前就显得如此刺眼且不堪,他凶戾地咬着牙,终于是再度看向了高高在上的那个少年。

    “我可以死,但不能就这么死了......”

    灰叶仿佛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脸色慌张地一变。

    这是克莱得临死前拼上性命给灰叶作出的一个选择——

    西泽根本不知道三人之间的矛盾究竟产生在哪里,所以他不会意识到并试图阻止自己发声,而灰叶和蒂娜清楚地知道在临死前克莱得会发什么疯,但碍于此时的情况他们要么杀了克莱得,要么就老老实实地被他把这件消息曝光,并在今天以后随着王都的所有报纸传向整个世界。

    到了那时弗莱多尔家族可能会死,但御堂家和贝奥武夫家,尤其是灰叶和蒂娜二人,他们也绝对不会好过!

    “大家,听我的!”

    他站起身子,从两个男人的手里拉直了胳膊,声音高亢而引人注意,在此时的情况下克莱得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个重磅的新闻。

    克莱得用视角的余光看向人群里的历史学院队伍,灰叶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难看又愤怒。

    【来吧,灰叶·御堂,告诉我】

    克莱得舔了舔牙齿,终于是露出了一抹疯狂的表情。

    【你是会来抢着杀了我然后因为当着教皇的面私自击杀犯人而背负罪名,还是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看着,直至你们夫妻两个都背上无可抹消的阴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克莱得·弗莱多尔!”

    灰叶终于忍不住了,他扒开队伍径直冲了过去。

    “在五年前——”

    “闭嘴。”

    这么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克莱得的表情一僵,紧接着脸上逐渐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喉咙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阵甜腥味从胃里涌上来,他忍不住张开口,猩红色的血柱顺着嘴角径直流到了地面上,他看着愈发深红的红地毯,瞳孔剧烈地颤抖。

    他的喉管被撕裂了。

    人们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原本把控住克莱得的两个男人也随之松开了手,克莱得向前跌跌撞撞地迈了几步,而后猛地朝着地面扑倒过去,他仰着头看向高台上方的男人,嘴角混杂着血沫和红流,他张开嘴,却只能感觉有一阵火烧似的东西在体内升腾。

    那像是火焰在灼烧他的心脏,又像是体内的血管被灌进了岩浆,他的瞳孔越缩越小,右手紧紧地掐住脖子,他伸出左手,朝着西泽的方向拼命地抓去。

    又是一口鲜血从喉管里涌出来,他剧烈地咳嗽,因为血液堵住了气管,他想要嘶吼,他想要咆哮,他想要掐断西泽的脖子,他想要杀了灰叶和蒂娜,他想要杀了所有人,在场所有无动于衷的人!

    “怎么回事?”莫斯愣住了。

    而塞尔林的视线则愈发阴沉下去:“我不知道这一个月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西泽垂下眼帘,对塞尔林淡淡地说道,“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向你解释。”

    “一个月的时间,算上到白石城再到泽地国,再到回来,这只是一个月时间而已,”塞尔林院长的声音愈发难听起来,“你居然从高阶魔法师晋升到了高阶大魔法师?!”

    其他几个院长听到这句话以后顿时睁大了眼睛。

    西泽没有说话,因为他没有必要向这四个人解释,此刻的他是尊贵教皇,整个轮亥圣教由他执掌,如今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怀疑是敌国间谍,而被四个老人围在角落里逼问甚至差点搜寻灵魂的那个无能的死小孩。

    “轮亥为了让你成为教皇居然这么做了?”塞尔林院长颤抖着说,“就为了让你成为教皇?”

    “我还是那句话,塞尔林先生,”西泽说,“你总是太小看别人了。”

    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在这些晋升背后西泽付出了什么,从高阶魔法师到大魔法师,他在矿坑里拼上性命和两股邪神的意志搏斗,最后差点死在手术台前,从初阶大魔法师到中阶大魔法师,他在坟墓里和莎尔躲躲藏藏,最后在利维坦的追杀下,险之又险地跑进棺材找到了多梅甘尔留给他的记录,而从中阶大魔法师到高阶大魔法师......

    他付出了所有。

    自己的性命,还有莎尔的性命。

    他付出了一切,就连他自己本来都该在土里腐烂,可如今他却能依旧站在这里。

    因为所有人都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西泽在回到漆泽的路上曾想过自己也干脆一死了之,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去地狱的路上见见莎尔。

    但是不行。

    如果他死了,幕后的罪人由谁惩罚?

    如果他死了,又能由谁来记住圣域里的一切?

    如果他死了......莎尔就会被人忘了。

    他必须活下来,为了记住莎尔,也为了复仇。

    此时的西泽再也没有了任何软肋,他拥有了千军万马!

    颠覆厄洛丝的统治看上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低下头,看向高台下不断挣扎的克莱得,忽然感觉那么扫兴。

    他不知道克莱得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但这种家伙是无法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之类的俗话套用的,对应他的只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早点抹杀了,也就早点安宁了。

    克莱得再度喷出一口鲜血,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似乎是回光返照一般,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双手撑着地面,他蹒跚地站起身子,满脸狰狞地看着西泽。

    西泽面无表情,淡然地就像观看一场马戏的观众。

    魔力缓缓在空气里聚集,克莱得拼上最后的性命,莫斯教务长意识到了这个学生要做什么,他要和这里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没有人可以看完我的丑相之后再活下来】

    克莱得阴沉着脸,不断吐出鲜血看着西泽。

    【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今天,死在这里】

    魔力的乱流愈发庞大起来,记者们纷纷开始试探着向后退步,学生们之间的混乱也顿时爆发开来,最终所有人都开始朝着门外奔跑起来——

    “他要杀了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克莱得!”

    “克莱得,你绝对不得好死!!”

    哭嚎声和咒骂声混成一片,克莱得听得模糊却也能明白大概,于是他笑了起来。

    【多么悦耳】

    历史学院的队伍静静地站在人流中央,这说不上是不是一种信任,只是他们有一种隐约的感觉。

    “如果西泽还是那个西泽的话,”凡尔纳小姐低声地对安蕾说,“他一定会创造奇迹,我相信他。”

    “我也是,”安蕾回答道,“绝对会的。”

    已然濒死的克莱得显得并没有管这么多,一道紫色的深邃光团从他的身后凝缩出来,这便是这位中阶大魔法师,魔法天才,克莱得·弗莱多尔一生中最后的一击。

    他吐出一口鲜血,在一阵欣喜中抬起头,却发现西泽的脸上依旧是那么淡漠。

    【这就,让你去死!】

    他狠狠地挥手。

    可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抹除。”

    话音落下,魔力轰然散去。

    来自世界之灵的压力骤然消失,所有人都迷茫地回过头,硬撑着开启魔力防御的众人也朝着场内看去。

    那原本庞大的魔力乱流已然融化在了空气里,就连一丁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剩下。

    克莱得已经蒙在了原地。

    丘蒂尔的视线已经被西泽牢牢地吸引过去,不只是他,其他三位院长,大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缓缓聚集在了西泽的手上。

    那是一道紫色的魔力。

    “领域......”塞尔林院长呢喃道,“这绝对,绝对是领域!”

    “领域吗?”在人群之间,希欧牧德缓缓地合上了眼睛,“看样子你经历了不少事啊,小西泽。”

    克莱得完全呆住了,他张大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身体里传来一阵破碎的声音,他低下头,看向自己已经瘫软下去的胸膛。

    “罪人已死,”西泽沉声地说,可人们听到这句话以后看向克莱得,这个男人身体依旧矗立在大厅的正中央,就在这时西泽从高台的阶梯上慢步走下,绕过克莱得的身子,直到这时人们才明白过来。

    克莱得,原来是真的已经死了。

    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克莱得缓缓地倒了下去,浑身发出玻璃一般的声音。

    “请将这件事详细并诚实地记录下来,”西泽走到记者们的面前,“不可有任何捏造与虚假。”

    “好的教皇陛下,”一个男人抢着回答道,“请问您在之后会接受我们的——”

    “会的,”西泽点了点头,“毕竟我们都是沐浴着圣主荣光的人。”

    他转过身,看向大厅里的所有人:“轮亥庇佑着我们,愿主再临。”

    人们反应过来之后,也纷纷低下头彼此祈祷。

    西泽挥动圣袍,朝着门外走去,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你好,教皇陛下,请留步。”

    西泽回过头,发现那是一个很眼熟的人。

    “您可能已经忘了我吧?”男子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对西泽问道。

    “不,新生测试时,古拉克的堂兄,”西泽辨认出了对方,冷漠地问,“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对这次的审判结果有什么不满?”

    男人默默地摇了摇头:“我想请问教皇陛下。”

    他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请问其他学生都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了,而您为什么活下来了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西泽问:“你觉得古拉克也该活下来?”

    “堂弟虽然心高气傲,但他是家族新生代里最有潜力的那个,”男人说,“他不在了,我们的家族也就失去了潜力。”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价值所在......”西泽点了点头,“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让他活下来的理由。”

    男人愣了一下。

    “我本来也死在了那场混乱里,但轮亥将我复活,并赋予了我这个身份,”西泽挥起袍袖,“你们都想错了,并不是我成为了教皇轮亥才把我的阶位提升到了高阶大魔法师,而是我达到了高阶大魔法师,轮亥才决定赋予我这个位置。”

    他说:“十七岁的高阶大魔法师,这就是此刻的我。”

    人们顿时愣在了原地,而男人的目光已经呆滞了。

    “愿轮亥庇佑你们,”西泽说道,“但也请记住,这个世上,只有足够价值的人才能活下来。”

    他转过身,走向了光里,安蕾原本打算叫住他,但是看着他的背影,女孩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他没有回头。

第二百八十章 我来找你了

    “你又在骗我了,西泽,”女孩站在门外看着西泽,轻声地笑了笑,“我们根本去不了德赛尔家,你又在骗我。”

    “不,不是......”

    “你总是在骗我,用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先是告诉我你一定会回来,还会帮我带一只可爱的兔子,”女孩笑着对他说,“可你看看现在,兔子去哪里了?你曾经保证过的,你说过会守约的,你说过不会再违约的。”

    她垂下眼帘,表情渐渐变得悲哀起来,那双好看的晶蓝色眸子里此时尽是眼泪,她苦涩地看着西泽,对他说:“你总是在骗我。”

    “怎么会,怎么会骗你?”

    “骗够了吗?”

    她伸出长袖抹着眼泪,笑着对西泽问。

    “骗得还开心吗?”

    “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都结束了,”莎尔转过身,走向充斥着光明的院外,石墨和池塘,微风习习,她走向树下,默默地蹲在了惬意的阴影里,“我也爱你,但是让一切都在这里结束吧。”

    她合上眼睛,淡淡的风从远处吹拂而来,紧接着她从衣角开始,缓缓地化作了无数飞沫。

    “不,等等......”西泽连忙跑过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女孩的手,可风已经离开了这里。

    最终他只能一个人跪坐在阴影下。

    孤零零的,像只离群的小黑山羊。

    “您居然困成了这样。”

    西泽抹了抹眼角,看着上面清浊的泪,无奈地对着男人摇了摇头:“让你见笑了。”

    “不,没什么,”男人拿出手帕递给他,说道,“您说到底也是个孩子,失去那些友人对您来说打击应该也很大吧。”

    “我不想聊这些,”西泽婉拒了男人的手帕,透过车厢的窗户看向窗外,“已经到中城区了吗?”

    “是的,”男人回答道,作为轮亥派来的教皇助手,他有信心做好一个助手应该做好的一切。

    “这样啊......”西泽下意识地将手伸向怀里想拿出一枚怀表,可直到手指深入怀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怀表早就坏掉了,想到这他忍不住自嘲道,“真不知道韦尔会不会怪我。”

    轮亥有将人复活的力量。

    怀表也拥有将人复活的力量。

    很明显这种力量根本不该是人类所具有的,哪怕是贤者也不可能掌握别人的生命长短,推论很简单,那就是怀表里的力量也和轮亥有关。

    韦尔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从小就开始的偶遇相会都是安排好的剧本吗?

    是父亲让你来的吗?

    一切的一切都在哪些大人物的计划中吗?

    上次回到白石城他就有寻找过韦尔,但后者早就走了,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作为一个普通人,韦尔想躲进人群的话,没有任何人能把他找出来。

    他掀开袖子,看向自己右手手腕上的一枚铁质腕表。

    这也是轮亥给他的,里面没有任何手脚,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礼物。

    西泽相信他们没有什么心思会对自己做监视之类的小动作。

    因为那可是神,能将死人从地狱里拽回来的神。

    他垂下眼帘,看向远处街道尽头,记忆里不远的曾经就是在这附近他和莎尔走过,不远处是学生街,莎尔和他在这里游玩,而更远的地方则是一个餐馆,他回过头看向湛头,那河道的彼岸有一家名为多塔的旅馆,而沿着那条大路直走,走到尽头就会看见一家巨大的府邸。

    那是卫斯理老爷的新家,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件之后卫斯理老爷搬到了自己早就买下来的一套郊区别墅里,那里没有魔法师也没有炼金男爵更没有神仆,简直就是天国。

    他抬起头,天空依旧是那般蔚蓝,云端游离着几只雀鸟,就像盘旋在记忆上空的某些人影。

    米娅鲜活的脸仿佛还在他的面前跳动,古拉克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而拉阔尔,他则很开心地当着自己的小角色,西泽知道他一定是怀着什么目的而来的,但直到最后他也只是个默默无名的配角。

    死得不明不白。

    不久之前的冬天他和莎尔两个人一起从这里走过,踏过漫漫的白雪,走到白色尖塔内部。

    灰叶在门外售卖自己的炼金蔷薇。

    真是令人喜悦的记忆,只是再也找不回来曾经的一切。

    西泽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他看向面前街道的拐角处,对车夫喊道:“好了,停下来,到这里就好。”

    “教皇陛下?”男人好奇地看着渐渐脱下冠冕和圣袍,换上一身黑白配色学生装的西泽,目光有些诧异,语气也变得奇怪起来,“请问您是想做什么?”

    “探望一个人,”西泽对他说,“探望一个我应该来看的人。”

    在他的身边本来还应该有个小姑娘。

    “可事情还有很多,等下我们还要去皇宫面见厄洛丝陛下,”男人愣住了,“您确定要在这里......”

    “你想说浪费时间?”西泽将满头的白发耸拉下来,变成厚厚的一层刘海盖在额头前面,“你如果这么说的话就太伤我的心了。”

    他记不得对方的名字,因为没有必要,他也懒得去记这种来自轮亥安排的人。

    “可是您,这才回来没多久啊,”男人劝说道,“请您还是先考虑皇室那边,让厄洛丝陛下等太久也不好。”

    “......让她等我?”西泽忽然笑了两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在笑完以后他将圣袍随手丢给男人,推开车厢大门直接踏在了满是灰尘的大地上,“你让我想起来了,我可以让她等我。”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用侧脸看向男人:“让她等太久也无妨。”

    男人叹了口气,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西泽消失在街头的拐角。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男人对车夫问,“你熟悉吗?”

    “还算熟悉,”车夫说,“教皇陛下应该是去了德赛尔家。”

    “德赛尔家?”男人皱了皱眉,“这是哪个家族?塞万三大家族里可没这个名字?”

    “和塞万几大家族没关系,”车夫幽幽地说,“不如说正是因为有教皇陛下的存在,这个家族才有可能成为未来强盛的塞万上层家族之一啊。”

    “也就是说......”男人看着西泽消失的地方,呢喃说,“是教皇陛下自己的温柔乡吗?”

    ——————

    安蕾刚回来没多久,她坐在沙发上,抿着嘴唇,似乎是在思考某些事情,塞伦老管家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家家主这幅颇有活力的模样,连忙过来端茶倒水也不问也不说,就是满心欢喜地看着安蕾自顾自地烦恼。

    “塞伦,”不知道过了多久安蕾才问道。

    “诶,我在,”塞伦连忙接腔说,“请问家主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吩咐,我只是想问问你,”安蕾问道,“原来野球糖,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吗?”

    “神奇的并不是野球糖。”

    大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站在光里,看向客厅内的安蕾与塞伦二人,他的身后是几个已经昏倒在地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的卫士。

    在看到他以后安蕾的眼里顿时燃起了光芒,而塞伦则像是见了鬼一样向后退了两步,又擦了擦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什么。

    “西泽!”她连忙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塞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自己在白日做梦,站在门外的这个少年,确确实实是那个恩人!

    “抱歉,”西泽反手关上门,将听到一些动静赶来的人关在了门外,“可以让他们离开吗?”

    在安蕾的一番吩咐之后,整个德赛尔家的客厅里都顿时安静了下来,安蕾的母亲闻声似乎想要赶来,也被安蕾锁在了门外,整个客厅里只剩下了西泽,还有家主安蕾,就连塞伦都满头雾水地被赶了出去,他甚至不知道西泽为什么还活着。

    “我还以为你死了,”安蕾坐在西泽身边,一遍又一遍地端详他的眉角,虽然这一头白发让她感觉有些奇怪的熟悉,但她还是满心欢喜地贴了上去,“多亏你的关系,德赛尔家的贸易已经初步成型,现在交易网遍布了整个塞万,和其他几个省郡也达成了协议,德赛尔家的家底已经在慢步攀升了,接下来只需要一点点时间我们就有信心回到以前的强盛时期......”

    她越说声音越小,激动的情绪也越来越平息下去,因为她看到西泽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从一开始他就是这幅淡漠的表情,像是一个观看无趣剧场的观众,安蕾的情绪也渐渐消沉下来,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地方,这才让西泽变成了现在这样。

    “嗯,做得很好,”过了一会儿,西泽才终于开口说道,“德赛尔家做的很好,尤其是你,安蕾,作为年轻的家主你身上肩负的一定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沉重。”

    安蕾听到这番话之后顿时再度活跃起来:“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你,都是有你在我才撑了下来,每次一有困难我想到你的影子,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你带给我们的,我就感觉又有力气活下去了。”

    “原来如此,”西泽听着这无限接近告白的话,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做得好,你已经很棒了。”

    “......你在生气吗?”安蕾怯怯地问,“如果有什么地方我做的不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这是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做出这样的表情,甚至服软。

    “不,你做的很好,”西泽长出了一口气,“真心的。”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很不高兴?”作为一个少女安蕾在感情上的处理可谓是笨拙,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没有过任何恋爱的经历或者研究,作为一块冰山这是她第一次,也有可能是唯一一次动心。

    可为什么对方的模样变了?

    他不再和以前一样那么亲切,那么和善,虽然安蕾知道他成为了教皇,但有什么必要对她也摆出这张脸?难道在私下,自己也要叫他教皇陛下?

    为什么......仿佛二人之间的距离变得疏远了。

    “我并不是不高兴,”西泽咧着嘴,没有感情地笑了笑,“只是害怕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承受不了。”

    “什么?”安蕾认真地问,“请你放心,无论什么我都可以接受的。”

    “你能这么有信心我很高兴,”西泽抬起手,悄悄地抚了抚自己的一头白发,“那么你听好了。”

    他说:“我是西泽。”

    他再度开口:“我是西泽·迈尔斯,漆泽建国皇帝,病逝的先王伦瑟·迈尔斯之子,漆泽的皇子,塞万的传说,厄洛丝的亲生弟弟。”

    安蕾先是一愣,而后表情开始缓缓地变化。

    “你在......说什么?”她无声地张开了嘴,“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听懂吗?”西泽耸了耸肩,长叹一声,“我,西泽·迈尔斯,是你噩梦的开端,是一切的开始,是开启你悲惨命运的那个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所以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安蕾忽然站起身来急忙向后退了几步,大声地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在短暂的疯狂过后,安蕾的表情逐渐变得脆弱起来,她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脑袋对西泽带着哭腔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西泽仰起头,看向陈旧的梁木。

    “你是,西泽?”安蕾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再度走到了西泽的身旁。

    “不是西泽·瑞安,”西泽轻声地说,“而是西泽·迈尔斯。”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安蕾问,“你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对吗?”

    “所以我才会在你过来的时候挡住脸啊,”西泽缓缓地说,“你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啊,”安蕾痛苦地说,“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微微伸出手,摸向西泽的缕缕白发:“真的是你,皇子殿下。”

    “真的是我。”西泽轻声地说,“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安蕾顿时跪坐在地板上,她呆呆地看着西泽:“我居然用着你的一切,还对你产生了恋爱感情......”

    “真的很抱歉,”西泽似乎也有些不忍心,“本来今天我该和莎尔一起过来的。”

    他说:“但是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

    “所以你是来破坏我的一切的吗?”安蕾说,“我的感情,我的生活,我所做的一切?”

    她流着泪说:“即使你明知道说出了这些东西我会很痛苦?”

    “即使你很痛苦我也有更重要的事要知道,”西泽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可还是及时遏制住了。

    “告诉我,”他说,“我父亲的研究笔记,你们放在了哪里?”

    塞万之底,在原地待着别动。

    我已经付出最大的代价来找你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苦所

    他不是之前的西泽了

    学院灰叶日常

    蒂娜:他不是以前的西泽了

    西泽还活着,并得到了轮亥的承认,成为了整个轮亥圣教的最高指导者,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都。

    皇室紧急召开会议,所有人都聚在一起重新开始估算西泽此时的价值以及回到王都所拥有的目的,而厄洛丝则慵懒地蜷在主位上,看着这些人忙来忙去,焦头烂额,有人忍不住对她好奇地问道:“请问陛下您就不紧张吗?在我们原本的计划里西泽只是个随意挪用的棋子啊。”

    “这下我们所有计划都要崩盘了,原本西泽死后我们准备的替代计划也必须弃置,可恶,”有的男人忍不住哀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你们还是看得太淡了,”厄洛丝轻启樱唇,紫色的眼瞳深处似乎冒出了一点点细碎的光芒,“最浅的一层表象是西泽成为了教皇,但更深的意思呢?”

    其他人愣住了。

    “西泽·瑞安,他是教皇没错,但他是教皇的同时也是漆泽国人,换句话说他虽然是轮亥授命的教皇,但说到底从血脉里来讲,他依旧是漆泽国人,只是和我平起平坐了而已,”厄洛丝说着将肩上的长发向耳后束了束,“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现在是一名十七岁的大魔法师。”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人们的呼吸顿时一滞,偌大的房间里一瞬间陷入了死寂,就连呼吸声都显得那么低不可闻,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因为厄洛丝的这一句话。

    西泽·瑞安,十七岁的高阶大魔法师,轮亥诸神亲自任命的圣教皇帝。

    这两个头衔仅仅是写出来就已经足够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人压抑地笑笑,说:“那,也是咱们的好处啊,这种绝世天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别人虽然有心配合接腔,张开嘴却始终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十七岁的大魔法师?

    这是天才?

    不,这是怪物!

    厄洛丝皇帝之前破下的记录就这样被打破了?

    这位皇帝是在成年的那天沟通了世界之灵成为大魔法师,并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一路晋升来到了魔法师金字塔的顶端。

    高阶大魔法师。

    这个记录一直以来都被西方的各国皇帝作为热门的话题,因为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天才,要知道在魔法师的群体中,三十岁以上还停留在高阶魔法师境界里的人占比为七成。

    厄洛丝皇帝是轮亥现世五十年来天赋最好的那个人类,她的魔法天赋足以让凡人仰望,一直以来这位女皇都被人作为永不褪色的神话在人间传颂,可如今一个打破神话的人出现了。

    西泽·瑞安。

    “真是怪物啊......”终于有人小声地喘息着说,“这种怪物,我们漆泽担得起吗......”

    “当然担得起,”厄洛丝轻轻甩手,“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的漆泽国民,就算是教皇也不例外。”

    她说:“对他发出邀请,今晚我要亲眼见到他。”

    “您要做什么?”一个男人卑微地凑在她的身边,躬下身问。

    “做一些早就该做的事,”厄洛丝摇了摇头,“顺便问问他还愿不愿意,和轮亥联姻。”

    众人哗然。

    “教皇和圣女联姻?”有人忍不住问道,“您在说什么?”

    “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顶着轮亥诸神的名义去做就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厄洛丝站起身,淡紫色的发丝在空气里掀动一阵阵微弱的魔力风暴,“所以说你们还是太淡,人类这种东西,总归还是喜欢着迷于眼前。”

    有人愣了一下,想询问女皇陛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厄洛丝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只留下淡淡的吐息。

    ——————

    “只有后半部分了么?”西泽从德赛尔家密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半卷残缺的书页,他回头看向满脸黯淡无光的安蕾,冷硬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伦瑟先王将这种东西交予你们是信任,你们就这样回报他?”

    “对不起,”安蕾垂下头,躬下身子,毫无生气地说,“真的很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西泽皱了皱眉,似乎也有些不开心,他走过去伸出手托起女孩的下巴,看着那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安蕾同样看向他,只是这次她的眸子,死寂得像一潭冬水。

    “算了,”西泽放下手,摇了摇头,似乎也是在宽慰自己说,“反正他的一生也就信任了你们这一次,并没有其他大的损失。”

    他拿起手里的半卷残书,翻阅了几下,再度发问:“告诉我被偷的那天具体情况,还有,除了你们以外是否还有人知道伦瑟将这份笔记保存在了德赛尔家?”

    “据我们所知,伦瑟先王只将这件事告诉给了文科威尔大人,而偷窃事件已经是半年前发生的了,”安蕾机械地回答,“那天皇子殿下你和东方使者大人一起被我们抓了进来。”

    “是那天?”西泽愣了一下,有些意外这些事为什么会凑在一起,难道从那时起这张大网自己就已经踏进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偷窃事件难道也和炼金术师们有关?

    “是的,那天中午德赛尔家失窃,我们的护卫及时发觉,但在一番追赶以后,对方慌乱之中撕开了半份资料使得我们被迫放弃了追赶,”安蕾面无表情地说,“那半份资料刚好砸中了路过的东方使者,所以我们抓住他并将其带进了地牢里,与此同时,你进入了我们的院子。”

    安蕾说:“当时我还在被母亲训诫。”

    “原来如此,”西泽的目光深沉起来,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那天在下城区里疯狂的逃亡,炼金术师们率先对他发难,而后他躲入了德赛尔家并被抓进了地牢,而在他被抓的前一段时间内,德赛尔家失窃,而在此之后,他与恶婆的战斗结束,炼金术师们又在这时冒了出来,并表示从今以后不会再袭击西泽。

    他们的目的真的是袭击西泽吗?

    当时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西泽就是那位皇子?为了重铸炼金之国,他们将那份伦瑟的亲笔交给了西泽,可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这些人只是需要一个掀翻厄洛丝统治的正义动机——将夺权篡位者,那王座上的窃贼拽下,因为真正的继承者已经回来了。

    但作为他们一个小小理由的西泽,这些人又有什么必要非得让西泽学习炼金之术呢?

    从这一刻起一切都显得诡异了起来。

    原本正常的光景在西泽眼里骤然浮现出了无数令人生疑的细节。

    就连希恩的脸此时都显得那么陌生,他为什么要偏偏在那种时候出现,还是说......

    西泽终于还是无法抵御地承认了一个事实——从他进入王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沦为了某些人手上的棋子,他的每一步都被牢牢地掌握住,就连他的人生都是被人定好的。

    而其中有些事与伦瑟无关。

    炼金术师......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一群疯子罢了,看样子他们挑选了一个很有趣的领袖。

    希恩,西泽将这个名字再度咀嚼了一番,最终抬起头来,决定到下水道里去一趟。

    很多事他都得去做,比如道别,还有杀人。

    “呼......”西泽长出了一口气,而安蕾原本低沉的目光也在此刻忽然闪烁出了一丁点光华。

    “够了,这些事就够了,”他看向安蕾,轻声地说,“退下吧,我要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

    太多思绪需要整理了,任务上的清单有那么多熟人的名字,更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学习了解,很多事他都该记住的,早就该记住的。

    安蕾闻言,略微低下头开始向着密室之外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结束西泽的生命,而后将自己的心脏也一并割开。

    但那是不可能的。

    德赛尔家族忠于皇室,伦瑟先王是整个家族的恩人,而如今他的儿子同样成为了整个德赛尔家崛起的火种,德赛尔家需要她,也需要西泽这位新晋的教皇,于她本人而言,也许此刻的自己比起曾经更需要西泽的温暖。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西泽察觉到安蕾在门边呆呆地站了很久,于是皱了皱眉,对她问道,“为什么不离开?”

    “我想问一件事,”安蕾鼓起勇气,在此前的人生中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怯懦,卑微而轻声地问,“你还会来学院上课吗?”

    “不用了,”西泽摇了摇头,“学习是为了精进魔法,为了变强,为了拥有地位,成为金字塔顶端的人,但现在这三样我都已经有了。”

    他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蕾本想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我们还能不能一起在学院里相遇,我是想问你我们还能不能在学院里一起当同窗。

    可是看样子问题已经不用问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她低下头,认真地对西泽说:“再见,西泽。”

    她没有说皇子殿下也没有说教皇大人。

    西泽头也不回:“嗯,再见。”

    已经不再是了。

    安蕾关上门以后,眼里却渐渐变得湿润,她忍不住小跑起来,想尽快跑远好不让西泽听到自己的哭声。

    都结束了。

    西泽已经不是那个西泽了。

    以前的西泽根本不会这么突兀地将这种事说出来,以前的那个西泽根本不会直接逼迫进来索要情报,以前的那个西泽绝对不会这样因为他——

    “很温柔啊......”终于安蕾倒在了卧室里靠墙的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样的女孩子硬起来硬得吓人,软下去也会软得让人心酸。

    塞伦默默地站在楼下,看向满是阴翳的天空。

    好像要下雨了。

    ——————

    历史学院里,灰叶正兴高采烈地清理地板,他一个人在小白楼里忙来忙去,希欧牧德自从回来以后看沉默地回到了房间里,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蒂娜坐在沙发上,看着灰叶一会儿拿着拖把清理楼梯,一会儿掂着水桶和抹布走上二楼,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少女的手边放着打开了一半的书,枫叶书签静静地卡在纸页之间,脉络清晰而干涩。

    终于,当灰叶从炼金工坊里搬出那具炼金骨甲的时候,蒂娜开口了。

    “你在做什么?”她站起身子,环抱双臂,枫叶再度放回书里,整本书都合上被她丢到了一边的茶几上。

    “我?”灰叶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说道,“对啊蒂娜你快来帮我把这东西搬到西泽房间里,万一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这具甲胄不在还以为我收走了怎么办?快来快来!”

    蒂娜走过去,没怎么用力地伸出手,一下子就将灰叶推倒在地,金属的骨甲在两旁摔落发出不断的脆响,灰叶发出一声哀嚎,因为放置甲胄的架子正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听好了,灰叶,”蒂娜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从二人相识至今,她从来没有对灰叶这么失望过,“不要再骗自己了,好吗?”

    灰叶愣住了。

    “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了,”她和灰叶那双满是光明的眼睛对视着,“你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偏偏要假装看不到呢?”

    “我......不......”灰叶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忍不住抬起头对蒂娜说,“怎么会这样?根本不是这样的啊!”

    “已经变了,灰叶,”蒂娜垂下眼帘,此刻的她居然也随着情况的变换感觉到了一丝丝悲凉,就算是得知西泽的死讯时她也没有过这种感觉,“或者说已经回去了。”

    历史学院已经变回以前的那个学院了。

    以前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学院,两个被迫入学的学生,一个兼职院长的老师。

    蒂娜,灰叶,希欧牧德。

    这个学院从一开始的三年便是他们。

    之后在这一年,他们迎来了新生,灰叶甚至激动得玩起了角色扮演。

    他们初遇,他们相识。

    他们离别。

    “西泽已经不是那个西泽了,他不属于都灵,也不属于学院,”蒂娜说,“他属于轮亥。”

    经过了半年时间短暂的欢乐,最终历史学院还是回到了以前。

    那个凄清的苦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043/ 第一时间欣赏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作者:言家九所写的《余烬之国》为转载作品,余烬之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余烬之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余烬之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余烬之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余烬之国介绍:
“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义正言辞一点,这样的话小姑娘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带着一名自称女仆的女孩在王都圣学院刻苦进修魔法的三阶神职者天才新生,西泽·瑞安在午夜望着平静的北海,一边喝酒一边自我感慨道。
————
新纪39年。
被世人誉为神明之下最强者的漆泽皇帝伦瑟在哀叹中病逝。
次年,年幼的皇子消失在一场动乱中,人们将荆棘之冠献于公主,自此女皇即位,万民于王都齐呼,寂静的颂唱携着无尽的回音响彻此世。
十一年后,一个名叫西泽的孩子从边域海城来到王都,身边还跟了一个自称女仆的小姑娘。
西泽本以为自己来到王都是刻苦修习的,但事情的进展却总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隐藏在幸运之下的,到底是成神之路,还是某人手中一张偌大的棋盘?
想知道一切的话,就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探求吧。
————
通俗版:带着女仆在王都学院进修是什么体验?西泽:谢邀,真的很烦。
余烬之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