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余烬之国TXT下载余烬之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余烬之国全文阅读

作者:言家九     余烬之国txt下载     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久远圣战】

    “别吧,都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还是只会让我去给你们卖命啊,”男人叹了口气,“我那边还准备为了我那倒霉儿子留家产奋斗赚钱打出一番事业来呐,你这就把我找过来卖了?”

    “迈尔斯先生,你竟然有儿子了?”女人刻意拖着长音挑了挑眉。

    “怎么,这年代女皇都开始娶老婆了,还能三妻四妾,我有个儿子怎么了?”名叫迈尔斯的男人忽然扶额,“唉,知道自己得出命了之后心情不太好,说话有点呛人,见谅,见谅。”

    “连你都会有儿子啊……”另一个男人好奇地问,“你打算留给他什么?”

    “机会,”迈尔斯忽然严肃地沉声说,“一次解除迈尔斯家族血脉诅咒的机会,一次登基成为皇帝的机会,一次统治世界的机会,以及,”他不经意地甩手,“一次能获得与神抗衡的力量的机……”

    “嘭!”一团白色的能量在所有人的上方,房屋顶部轰然炸开!

    烟雾淡去,每个人的表面都覆盖了一层抵挡伤害的透明护盾,用肉眼只有在透过光线时才会发现它的存在。

    “反应居然那么快,制导速度也如此惊人!”男人不禁感叹,“真是让人羡慕啊。”

    “你可别扯淡了,”迈尔斯说,此时他已经不再是迈尔斯了,双耳末端变得尖锐,左眼化为完全的灰色,一头黑发也化为苍苍的银白,背后隐隐有气流吹过,勾勒出一只单翼翅膀的形状,他回头对房间的两个“人”之一的男人说,“老子承受了多大的代价,你很清楚,你受不起。”

    男人沉默,又哑然失笑:“抱歉。”

    “抱歉有用的话,世上还要公理干什么。”迈尔斯叹气,“我发现我自从来这以后叹气的次数比前半生加起来都多。”

    “闲话也说完了吧,”迈尔斯旁边的女人也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铁箱里掏出来了她所携带的东西紧贴皮肤的黑色紧身衣,一条脊椎神经介入装置,还有一整套……黑月铁骑的黑月装甲!

    “真要用这玩意去对抗诸神啊?”迈尔斯感觉嘴巴里有种吐不出来的苦涩感觉,他知道女人对自己的心意,也知道帝国被攻陷后,她那如同死灰一样的心。

    她是真的为了求死,可死之前还想拉上自己,这就是真的素质极差了。

    “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女人和他心意相通,猜出来了他在想什么,“半神大人?”

    “区区废弃试验品【折翼天使】罢了,哪有黑月骑士团的团长大人厉害,”迈尔斯摇摇头,“听说天上那个孩子一开始还是我的同类呢,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跟同为【人造天使】试验废品的后辈战斗。”

    “天上那个扑棱蛾子一样乱飞的家伙,好像在帝国内被称为【断翼天使】。”男人忽然拍拍胸脯自豪地说,“这称号跟你差不多!我有印象!”

    迈尔斯哑然失笑:“那还真是同类。”

    “那等会儿还是要靠这位同类大人给我打掩护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合作过了,这次可别搞砸啊。”女人说着,褪下衣服,当着他的面换上密不透风的黑色紧身衣,另一个男人很懂情况地转过身,拿过一整套的黑月装甲,开始细细地调试这就是为什么女人要带他来。

    “没必要这么勾引我吧,蕾娜丝你这身体我从小看到大的,”虽然这么说着,但迈尔斯还是不自觉的擦了擦鼻子,想看看有没有鼻血流下来,多年不见了,女人的身材还是那么好。

    蕾娜丝穿好紧身衣之后嫣然一笑:“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大叔型,所以已经结婚有了孩子的老男人请不要色眯眯地打量我。”

    “嘁……好歹算同龄人啊……”

    迈尔斯透过被炸开的窟窿,看着空中振翼厮杀的那个名为伊莱恩的男子,那副拼命的姿态突然让他内心悄然一窒。

    “那种不要命的姿态,真的是神明吗?”他呢喃。

    “作为【半神】大人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已经换好黑月装甲,正站在一边被男人调试数据,就差合上面罩的蕾娜丝说。

    “蕾娜丝你不是男人,也不曾是男孩,所以你不懂,”迈尔斯摇摇头,继续将目光放到伊莱恩的身上,“他的表情根本不像是神。”

    高空中伊泽尔振翼加速,剑锋携带光芒,将一具白色的神明直接切成两半。

    “他在杀神,可他的脸上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恐惧,”迈尔斯说,“他的脸上只有愤怒,那样的愤怒……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不需要在意这些,我只需要知道这个孩童毁灭了大不列颠,”调试终于结束,蕾娜丝合上了面罩,灰蓝色的眼部镜片悄然发出明亮的光,“这就是他该死的理由。”

    “你俩加油,我告辞啦!”在此时显得有点多余的男人挠挠头,“等你俩死了以后我会来这给你俩烧纸祷告念《天主爱人》和《往生经》的!”

    “呸,你还是那个满口胡言污蔑神明的男人啊!”女人忍不住说。

    男人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指着伊莱恩说:“当你发现神是那种毁灭你所拥有的一切的家伙时,你又要如何去敬重他?”

    蕾娜丝哑然。

    迈尔斯扶住她的肩膀,对着男子叹了口气:“鼎鼎大名的【黑月装甲】创造者,最高阶炼金术师何塞尔瑞森,就这么走了真的好吗?”

    “那我能怎么办啊,整个瑞森家都在那,”男人指着远方的一摊火堆,“所有瑞森都死了,我是最后一个瑞森,我现在要忙着去跟女人造孩子重新振兴瑞森家族呢!你当然无所畏惧,因为你老迈尔斯家的那个种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在哪呢。”

    “从废墟中崛起的,才是强大的,”迈尔斯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去理会他,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天上的神明们,眼中升起久违的战意,以及……一种熊熊燃烧的使命感,“人造的半神【折翼天使】和人造的蒸汽炼金机甲【黑月装甲】联合在一起去杀神……如果有人看到并记录下来的话,这将会是一场载入史册的【圣战】。

    “而我作为血鬼家的家主,当然也不会在这里退缩啊。”

    单翼的透明翅膀剧烈地挥动!片片逐渐清晰可见的白色羽毛从空气中展露出来,像是附着在空气上一般,羽根化为钢铁的翼骨,但下一秒迈尔斯嘶吼一声,右眼也有一半化为混沌的灰色,白发越发纯粹,缕缕发丝间透着闪耀的银光!

    蕾娜丝身上的装甲,那些如同血脉般附着在铁甲表面的蓝色管道也终于亮堂起来,腰间的黑铁装甲刀【开罐】弹出刀鞘,背后的铁甲背包喷吐出一阵灼人的蒸汽。魔法的密纹在铁甲表面浮动,那是一个个细小的魔法炼金矩阵!

    “完全体形态的【半神血鬼】,完全启动状态的【黑月装甲】,我真是期待死了……”瑞森笑笑,说:“你们二位加油吧,为了【圣战】。”

    【圣战】从一开始便是这次计划的名字。

    迈尔斯和蕾娜丝对视后也不免笑笑,一同喊道“为了,【圣战】!!”

    二人的身影于一刹那间消失在瑞森面前,当瑞森以肉眼观察到二人时,他们已经带着武器出现在了伊莱恩的身旁,狠狠地砍杀过去。

    当魔法已经无法对他们产生伤害的时候,战斗就只能用铁与火来延续!

    “真是心急啊……”在这片炮火与魔法交横的地域里,这个之前一直显得有些胆小的男人居然用手拍拍地面,吹开一片尘土之后心安理得地坐了下去,一边坐着还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装着白酒的铁瓶,他打开后喝下去一大口,喝得连连咳嗽,脸都呛红了,他透过那道窟窿望天,感叹这窟窿炸的真是极妙,随后对着半空中的身影微微举杯,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嘶哑地喊出那句话

    “为了,圣战!”

第七十七章 深红色的虎鲸

    大雨滂沱,午夜街头的沿路上满是流动的脏水,雨混在土里,还有些许隐约的腥红。

    一阵齿轮相互咬合切折的声音自阴影里释放出来,震得水面上泛起数不清波纹,波纹混在雨滴里,像是无数游鱼自深渊里浮到水面上探了探狰狞的头颅,呼吸浑浊腥臭的空气。

    “这是神的旨意”

    钛钢刀拼凑而成的古怪刀刃划在石板路上,印出骇人的痕迹,刀锋在夜幕里泛出银月色的光,刃尖轻轻一转,风中掠过一阵隐约的鬼痕,那片诡域失去了雨水,直至刀尖落地,街道上才再度有涟漪泛起。

    男人穿着黑色不透光的雨痕纱衣,在没有街灯的下城区里,简直就是无声无形不可捉摸的梦魇。

    他手中那柄黑色的钛钢刀被鲜血淋湿,看起来狰狞骇人,宛如北海里撕咬一切以嗜杀闻名的深红虎鲸。

    “第三个……”他踏前一步,砍下面前这人的头颅,鲜血四溅,铁黑色的机械手臂彻底瘫软下去,绿色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既然莉贝尔死了,那么他就必须担起责任来。

    男人行走在冬夜雨幕的下城区中,大雨倾倒在他的身上,他像是从深海里爬出来的复仇魔神,精准地以钛钢刀劈开房门,而后熟练地处理不断挣扎的猎物,而倚着墙角,颓然无力地倒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后者的左臂是机械与血肉交加掺杂的古怪形态,像是钢铁生长在肉里,细小的肉芽包裹住灰黑色的机械,每一寸机械关节运转的时候都能听到清晰的齿轮咬合声,仔细端详的话甚至能看到机械的与血肉的交合处还有些许新鲜的伤疤,那是为了防止肉芽生长干扰到机械运转而不得不切下新生血肉后所留下的痕迹。

    这已经是第三个猎物。

    男人右手握刀,朝着机械的手臂划过一道如风般轻淡且无法触碰的阴影。

    雨淋在肌肉和机械上,下一刻机械的手臂宛如崩塌的高山般滑落,沉黑色的鲜血喷洒在地面上,汇成了一小片不可直视的深渊。

    钢铁中隐藏的火药沉声落地,在水里泛开,化作灰色的氤氲顺着水流涌向远处不可知的尽头。

    男人松开头颅,草草将其甩开,丢在不知何处的阴影里。

    钛钢刀的刃身上迎着黯淡的月光能隐约看出无数繁复玄奥的裂痕,刀镡处是一个堪称巨大的圆形匣子,不知道其中存放了什么。

    他握着钢铁生冷的刀柄,隐约能看出些许黑影自匣子中探出,紧紧地捆在他的指间,就像是将整个手掌与刀柄缝合起来一般。

    神在塞万的代行者,除了他以外还剩几个?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莉贝尔死了,因为神的气息已然在下水道里起伏跌宕,就像是随时会爆发出积累已久的怒怨,可在之后神的气息又猛地消失了。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又接到了一条传达至脑海内的讯息。

    神要旧人死。

    于是深红色的虎鲸在下城区的阴影里无声地咆哮起来。

    这是第三个猎物,也是第三个旧人。

    他松开刀柄,将钛钢刀收在背后轻钢打造的刀鞘里,刃锋与刀鞘咬合在一起,发出让人无比舒适的声音。

    旧人是杀不光的,但他可以尽力去做。

    直到天亮以前。

    又或者说直至那些轮亥法师们发现自己以前。

    黑色的影流自他指间流逝,缓缓归入刀镡黑匣之中。

    夜还很长。

    雨模糊了他的视野,他甩开一把赤色的水,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一道口子。

    男人没有理会,下一刻无数新生的血液自伤口处涌出,而后皮肤开始缓缓自动缝合,几乎是眨眼间,那道伤口在脸上完全愈合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远处的海渊传来低沉的潮鸣,混在震耳的雷霆中,像是乐会上不足挂齿的一阵小调。

    但男人很陶醉,很喜欢这股微不可闻的海潮声。

    他闭着眼睛,哼着没有人听得懂的歌,行走在下城区阴暗的小路里。

    在男人从未注意到的身后,一个中年的女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呆滞的双眼长久地凝视着他,像是两颗无神的石球。

    “雨下得很突然。”

    厄洛丝站在都灵塔的阳台上,紫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色彩。

    她对着站在自己身旁,给自己撑着雨伞的人说:“你喜欢这场雨吗?”

    撑伞的人抿着嘴,小小思考了一下,回答说:“不太喜欢。”

    厄洛丝笑着问:“为什么?”

    那人耐心地将风中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回答说:“因为妆会花。”

    “素颜会好很多的,”女皇说,“不用担心这些。”

    女孩幽怨地说:“我又不是女皇陛下您这样毫不需要化妆的天生丽质,哪里又能放弃妆容呢?”

    厄洛丝闻言,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对方小巧的鼻子:“你已经很可爱了,芙蕾米娅。”

    芙蕾米娅苦恼地说:“请您别这样了女皇陛下。”

    于是微笑的女皇陛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长发,稍稍转移了一下话题问:

    “你看得清这场雨吗?”

    芙蕾米娅思考了一番这句话里的含义之后晃了晃脑袋:“不明白。”

    无论外界如何尊敬,如何将她捧作上人,可在那些外人称道的头衔上面,最为耀眼的终究还是那个【女皇挚友】。

    只有在厄洛丝的面前她才会闹些小女孩的脾气。

    但也只有厄洛丝才能让她想闹些小女孩的脾气。

    所以她们至今都是挚友。

    但伴君如伴虎,即使是挚友也得考虑女皇的话里到底有没有其他意思,否则失宠丢命都是相当简单的事。

    虽然后两者从来没发生在她的身上罢了。

    厄洛丝那双紫色的眸子像是宝石般璀璨瑰丽,她轻声地开口:“十年前瑞森家被灭门时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雨。”

    她扭头,看向芙蕾米娅:“那是我降下的雨。”

    芙蕾米娅的心尖忽然一阵发凉,她犹豫了一下,握着伞柄的手做出低微的颤抖,几滴雨水洒在屋檐外面,在空气里倒映出芙蕾米娅苍白的脸,因为女皇的这席话毫无疑问是承认了自己,这样秘密的事被她告知给了自己,女皇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厄洛丝缓缓开口:“但这次的雨与我无关。”

    她说:“是王都里各方或隐藏或明面上的家伙要动手了……”

    这位面容年轻漂亮的女皇发出一阵好听的轻笑:“十年里我想尽办法削弱这股风暴,延缓它的降临,却还是没法消灭它。”

    芙蕾米娅看着她,像是有所感触一般低声地说:“盛世之下,必有隐患。”

    “我们只需要好好看着就行了,”厄洛丝说,“无论明天的世界变成什么样,都于我无弊。”

    她看着时不时闪过几道电光的夜空。

    那不是普通的积雨云,也不是普通的雷电。

    应该不只有她看得出来。

    那是魔力剧烈的碰撞摩擦所绽放出的荆棘之火。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湿气。

    “困了吗?”芙蕾米娅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庆幸。

    “大概,”厄洛丝睁开眼睛,对她说,“赏雨也不是太好受。”

    “那还是尽早回房睡觉吧。”

    “……好。”

第七十八章 雨后清晨

    在清晨的微光照在西泽脸上时,西泽动了动嘴角,而后疲惫地坐起上身,大概是昨晚趴在书桌上睡了很久的关系,身上一阵酸痛。

    他摸出来怀表,时针指向七点,现在是早上七点整,也就是说他只睡了五个小时就醒过来了。

    生物钟这东西有时候也是会很惹人厌烦的。

    他打着哈欠,穿起加入历史学院那天希欧牧德和灰叶去给他们二人买来的拖鞋,揪了揪睡衣的衣领,走向洗漱间。

    凉水打在脸上,总算是让思绪清醒了许多。他发出一阵舒适的呻吟,看着镜中那个黑发的男孩,忽然傻笑起来。

    刚刚推门进来的灰叶看见这一幕愣了一下,古怪地说:“师弟你中邪了?”

    西泽连忙摇摇头,解释说:“没有,只是在想这两天发生的事真多。”

    灰叶想了一下,也发出了和他一样的感慨:“是啊,先是古拉克约战,然后是你遭遇恶婆,再然后是东方使者,还有那个女孩叫薇娅是吧?哎呀她可真是有勇气,希望师弟你可千万别辜负人家……”

    西泽满脸冒汗,连忙匆匆擦了擦脸对灰叶说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其实他还是挺在意希欧牧德那件事的,因为恶婆已经死在他的手里了,如果那些学院的人真因为那件衣服决定去下水道里找莉贝尔的话,恐怕替罪羔羊就会是希恩那群人了。

    他一边低着头思考一边走,一不留神忽然撞上了面前的某个人,他被打断思绪之后连忙对着倒在地上的那人伸出手,莎尔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站起来,看了他一眼之后却匆匆朝着楼下跑开了。

    西泽茫然地看着莎尔的背影,心想自己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瑞森家的小姐?

    下楼吃饭这件事一向是灰叶最热衷的,这个御堂家的少爷按理说怎么也该算个贵族世子,可却总是在吃饭时显得那么粗暴,简直像个三天没吃过东西的犯人。

    今天的灰叶依旧是在对着早饭大嚼大咽,那只是普普通通的煎培根和荷包蛋,可灰叶吃起来就像是在咬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那副残暴的吃相实在是太能勾起他人的食欲了,以至于西泽也不由得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以前他注重身体可从不会在三分钟之内解决早餐,可自从认识了这位师兄之后他的习惯似乎就潜移默化地被改变了。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苦恼,因为自从来到塞万之后自己经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以前在白石城时他每天早睡早起,吃饭都是细嚼慢咽,闲下来就看书写笔记攻读神学,星月高垂之后才上床睡觉,偶尔睡觉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本泛黄的书。

    那样的生活虽然无趣,但是有神父也有韦尔。

    西泽放下刀叉,混着面包咽下最后一口鸡蛋,咸味刚好,培根的肉香和面包淡淡的清香糅合在一起毫不冲突,甚至达到了某种舒适的平衡,可以看出厨师即使是对这顿简单的早饭也做得相当认真。

    希欧牧德不在,虽然只来了学院还不到半个月,但两个新生已经摸透了自家老师的习性,大概希欧牧德就是早出晚归,给学院工作尤为卖力的那种导师,他对自家学生虽然也算是无微不至,比如亲自给西泽莎尔去买睡衣拖鞋用品什么的,但与此同时他也相当忽视了对自家学生的教育……莎尔至今只是在灰叶的帮助下学习了某些简单的魔法,而西泽至今也是全靠自学才凝出了一点魔力。

    也许等恶婆的事件结束之后这种情况就会好些了。

    西泽若有若无地想着。

    灰叶吃完之后开心地捂住嘴打了个饱嗝,就在这时一只雀鸟衔着某样东西来到了窗台上,灰叶眨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自语道:“学院又出什么事了?”

    他走到窗边,拿下雀鸟嘴里的东西之后顺了顺它后背柔软的灰羽,雀鸟舒服地拍打了一下翅膀,而后离开了。

    灰叶拿着东西走到餐桌边,两个新生这才发现那是一个信封,灰叶拆开信封,看到其中是希欧牧德的字迹

    “灰叶,照顾好你的师弟师妹,今天不要带着他们出学院,我晚些回来。”

    他将白纸交给对面的西泽莎尔,二人看完之后不约而同地发出疑惑:“老师难道去找恶婆了?”

    希欧牧德的这副语气还有特意不让他们两个出门的安排也太容易暴露真相了。

    “肯定不只是老师啊,”灰叶和师弟师妹一个想法,一边说着一边拿过白纸,拿在手里弯折把玩,很快就叠成了一架纸飞机,“学院现在能用的上的高层肯定都在那边,学院那边应该是铁了心要对动自家学生的恶婆做点事了。”

    他看着西泽笑笑:“这也是多亏了师弟你的线索,只不过下次不要做这种傻事了,送命送太多次的话没准真会出事的。”

    西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连说道:“明白了。”

    “唉……不能出学院门啊……”灰叶在想到这里时忽然对着西泽说道,“要不我们去其他学院逛逛祭典吧!”

    西泽愣了一下:“可师兄你不是挺招仇恨的吗?”

    “没关系!要说招仇恨的话你可比我招得多!”

    西泽无语。

    “开玩笑开玩笑,”灰叶打了个哈哈说,“就算我招仇恨又怎么样,难道古拉克他们还能跟昨天在上城区一样对着咱们出手?”

    灰叶嘻嘻地说:“有沉默矩阵在,那些老师也不会在一边干看着,要知道师弟你现在可是大功臣,连师兄都得抱你大腿呢!”

    西泽无奈地看着自家师兄,不由得产生出了这人到底靠不靠谱啊之类的疑惑。

    他回头看了眼莎尔,后者的脸上似乎有些期待,但在看到西泽的视线之后便立即扭过了头。

    “那就……”西泽想了想说,“去吧。”

    “好嘞!师弟师妹想去哪?”灰叶搓搓手说,“机械学院机油味重,神学院全是一群贵族少爷还有神神道道的魔法师,骑士学院虽然也有古德那样的败类,但安蕾血妹那样富有骑士精神的学生倒也不少,其实还挺招人喜欢的,商学院全是书呆子,但他们那边的实物演算简直就跟预言一样是门绝活……”

    西泽呆呆地看着滔滔不绝的灰叶,心想这师兄看起来可完全不是消息不灵通的样子啊。

    灰叶看出了西泽的疑惑,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其实入学测试那两天我在研究炼金术里的一些东西,好几天没出门……你师兄其实我在学院里朋友蛮多的,不信你去高年级打听打听,你师兄和师姐俩人谁的饭没蹭过!”

    他自豪的地方好奇怪啊。

    西泽额头的汗更多了。

    “去,机械学院看看吧,”莎尔忽然说,她抿了抿嘴唇,重复道,“去机械学院看看吧。”

    西泽看了她一眼,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落寞。

    她想看看文科威尔有没有留下一些东西。

    那是她的父亲……

    “那就这么决定了!”灰叶拍拍巴掌,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莎尔的异样,“师弟没意见吧?”

    “没,”西泽抬起头说,“乐意之至。”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洒在溢出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第七十九章 上天玩笑?

    雨水汇起无数浅浅的水滩,阳光映在水面,折射出熠熠的光芒。

    虽说是冬日,可现在塞万却像是已经来到了早春一样,昨晚的那场大雨似乎夺走了塞万的冬意,此时的空气再也算不上寒冷,而是淡淡的凉和。

    莎尔跳过一个个水滩,虽然这种事看起来很幼稚,但莎尔做起来就只能说是有趣。

    光秃秃的桐树上也终于站了不少白色的雀鸟,在经历过雨中的阴沉之后,空气显得格外新鲜,蔷薇花开满墙头,灰叶出门时随手取下一朵拿在手里,颇为自豪地对着这朵花端详了好久。

    西泽看着好像蛮充实的两个人,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上翻开的教材,他看着书页上古怪的文字,那些字明明他都认识,可聚在一起之后它们就像换了一副模样,在西泽眼前雀跃地翻腾,却总是能让西泽抓不住他们的分毫。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五年练习三年模拟》。

    西泽看着这些东西唯一的感想就是简直和自己当初第一次接触高数一样,本来都熟悉的文字堆在一起之后却变得相当陌生,甚至让他有点不敢相认。

    师兄说魔法就像数学公式一样这句话还真没说错,将每样元素和魔力按着质量代入固定的公式里以后法术就自然产生了,最起码书上是这样的。

    他叹着气,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被切割着遗留在世上,湿气很浓,西泽吐出一口热气,淡淡的白汽很快在空中散去了,他看着逐渐泛到天上直至消失的白汽,忽然目光被某个建筑物的屋顶吸引了。

    “师兄?”西泽叫住身后的灰叶。

    “诶,师弟!”灰叶连忙应了一声,将那朵花放在胸口的口袋里,“怎么了?”

    西泽指着高墙之后露出的一角房檐,那是一个方形的建筑物屋顶,上面绑着一只白色的银铃,红色的绸缎从其中垂下,微风拂过时它便会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绸缎也会随之飘动,那声音传了很远,直至如此之远的西泽都能捕捉到其中的一丝分毫。

    “那是什么地方?”他问,“之前好像从来没注意过。”

    这是因为之前的梧桐树林,叶子还没掉光,勉强还能把远处的那个建筑遮挡得半分严实,现在这些叶子掉光啦,于是建筑物的真面目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大家都视野里。

    “那个?”灰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耸了耸肩说,“不太清楚,我之前去看过,要到门口的话得经过一片池塘,池塘里有不少鱼,但都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师兄你还能看出来鱼的脸色?”远处的莎尔听到灰叶的这番话感觉这也太滑稽了,不禁笑着转过身说道。

    “你不明白,”灰叶咂咂嘴说,“从池塘边上经过时你能感觉到那些鱼就直直地盯着你,有些鱼从水底下浮上来,带起来一阵水花,水花就,很准地打在我脸上……”

    天气不冷,但灰叶还是打了个寒颤,对着师弟师妹吐槽说:“总之我好不容易到了门前,但门是锁着的,我原本想爬进去看看,但那墙实在太干净漂亮了,我不太忍心,所以就这样走了。”

    西泽点了点头,说:“原来师兄也不知道。”

    “得怎么知道啊,”灰叶苦恼地说,“那些鱼真的很烦……”

    西泽望着远处的房檐,银色的风铃仍然在空中飘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走啦师弟,”等西泽反应过来时灰叶和莎尔已经走了很远,几乎是站在林间小路的一半上对他挥手,“快点!”

    西泽连连答应,不再去关心墙的那面是怎样的世界,他迈开步子朝着二人跑去,在他经过的地方有几片枯叶自半空滑落下来,盖在潭水的表面。

    白鸽立在枝头,歪着脑袋,看着这一行人直至走出了树林。

    它拍打了一下翅膀,回过头轻轻地啄了啄。

    血红色的瞳孔里流荡着冷漠。

    雨停得很突然,如果以克格纳斯的说法来形容,那就是风雷两种元素互相交杂在混乱攀升到某种接近极致的时候,其中一方忽然湮灭了,而另一方无法单独维持这样的状态,于是风与雷的交响曲就以一个相当难堪的结局收了场。

    在雨停之后老板睡得相当安心,甚至说得上舒适,以至于第二天的早晨日上中天时这个老人才自梦中悠悠转醒过来。

    那不是个太好的梦,他梦见了很多以前的家伙,那些家伙里炼金术师、机械狂徒还有信神者……一般来说这些名词单独放出来倒也没什么让人在意的地方,可那些是老板认识的家伙。

    那位炼金术师将炼金视为世界本源,简直比信教者还要狂热,他甚至在最终疯狂到将自己也视为元素的集合体,把自己当作炼金中的某样元素加入了炼金实验,在那次实验中崩裂成了无数细碎的血肉……但值得一提的是那家伙的灵魂存活了下来,换句话说他得到了永生。

    那个机械狂徒名叫文科威尔,是个招来灾厄的混球,以前老板在下城区赫赫有名的时候还被文科威尔邀请去一起聊天吃饭,当时对方仔细地对他打听了许多炼金术相关的知识,包括那禁忌的死者复生之术,老板不敢对他透露太多,最终不欢而散,老板最后一次看见文科威尔是在十年前的雨夜,他不断地逃亡,有谁挡在他面前都被他一刀劈开,就算是已然闯出不小威名的大魔法师在他面前都活不过一瞬,他的心里只有中城区自家旅店里尚在安睡中的萝尔。

    那时他沐浴着鲜血逃出瑞森家的范围,隔着很远回头,只看到文科威尔站在最高的地方,张狂地大笑着,最终在一阵大崩塌中他也一同陷进了废墟里。

    因为那阵笑声,人们私下议论时都说是他招来了灾祸,可老板一直觉得那是得到了解脱的人才能做出的表情。

    最后是老板最不愿意去回想起来的信神者……那家伙信仰的不是轮亥,而是一种极其偏门的神灵,那个神灵就连名字的写法都繁奥到让老板想吐,但那家伙就是坚定不移地信仰着,成天披着黑色的羽织,背上挂着巨大的剑鞘。

    老板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隐约知道那个神似乎在巨大的绝境中拯救了他,从那以后他便从魔法术士、塞万古剑术传承者摇身一变,化为了坚定不移的信教者。

    这三个家伙都是他以前的熟人,而且他们的结局都不太好。

    炼金术师虽然得到了永生但不附身于人就不能和人交流,而世上也没有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存在,于是在不断的附身和茫然中他逐渐忘记了自己,很久以前他还能将自己当作一个无形的杀手,可如今他只是一个在下城区的某个地方像平民一样生活的人,也许是个路上摆摊叫卖的中年男人,也有可能是打水坐在自家台阶前对着搓衣板洗衣的中年妇女。

    文科威尔一生都很光明,充斥了荣耀和传奇的味道,最终却惨死在灾厄中,死后就连自己挂在都灵圣学院里的画像都被取下,被无数人视为招来灾祸者而痛骂。

    信神者……自十年前那场大雨之后这家伙就消失了,老板一度以为他死在了十年前的灾厄里,可仔细想想那个神总不能弃他不顾,所以只能暂且将其定为生死不知。

    老板懊恼地扶着额头,心想自己怎么就梦见了这三个家伙,他一边想着晦气一边穿着拖鞋走到窗台边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吹进房间,荡起淡色的窗帘。他眯着眼睛,有些陶醉于如今的生活。

    昨天萝尔带着他在机械学院的祭典上玩了很久,那些学生们居然想到将魔力注入机械让其按着自己的意识运转,于是昨晚老板就看到了空荡荡的盔甲对着观众席灵活大跳锡兰舞的绝好节目。

    有些男孩腼腆地向他问好,最终却一个个被萝尔盯走,虽然萝尔的样子看上去很苦恼,但老板却很放心这可是整个学院的珍宝啊,有谁不会保护她呢?

    那根名为危险的神经只有昨晚颤动过,可黑袍说即使再危险也与他无关,那家伙在雨还没停时起身再度离开了旅店,在迈入雨幕时回头对他说了一句这两天记得关门。

    反正黑袍总是有忙不完的事。

    他对西泽那个少年的关切一度让老板以为那孩子是他的私生子,可就在老板以此开玩笑时却又得到了对方相当认真的抵斥和否定。

    “他是塞万的未来。”黑袍如此评价了那个西泽。

    如果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下去就好了。

    可炼金术师那群家伙总不会安于现状。

    鸽群也不会。

    他扶着窗台看着掠过天际的白鸽,似乎已经看到了养鸽人的影子。

    只有半步贤者才能突破沉默矩阵的限制。

    养鸽人除了鸽子的能力之外对魔法和炼金术上都没有表露出太过明显的天赋,这样的家伙连迈入大魔法师阶层都显得困难。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退休很久了,可这些事却还是像本能一样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就连思考方式都回到了以前。

    这就像是那个鬼一样的男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具身体。

    也许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苏醒罢了。

    老板扶着窗台,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手伸到一半以后停在了半空。

    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时间慢慢地流逝。

    他望着天空发呆。

    于是世界也仿佛慢慢地老去。

    “真是惨烈啊……”莫斯看着下城区溢满每一块砖板缝隙的红雨,不难想象昨天晚上的下城区发生了怎样的一场屠杀,“内斗吗?”

    瓦尼尔看着潺潺流向下城区尽头的缕缕红水,摇了摇头:“血水里没有魔力元素,死者都是平民……最起码直到现在遇见的都是平民。”

    每一家门户都紧闭着门窗,有些人自远处的屋顶露了下脑袋,在察觉到这些魔法师的视线之后就立即把眼睛收了回去。

    希欧牧德站在队伍的末尾,没有说话,他一路沉默着走来,除了偶尔回答其他导师的问题之外都只是在沉默地打量着这个算得上陌生的地方。

    他去过大半个西方世界,但他从没来过下城区,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诡异了,要不是码头靠在下城区的边沿,勉强吸引了一些资源聚集于此,为其带来一丝繁华热闹的假象,希欧牧德相信没有人会愿意来下城区安家,只有那些贫困到无以为生的人家才会被迫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落户。

    而这种人想必已经看尸体看到腻了,刚刚屋顶的那些人就明显对地面上流动的血水没有任何意外和好奇,反而将新鲜感全都放在了他们这一行人身上。

    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希欧牧德有些痛心,却又非常无力。

    走在他身边的是微纳德,这个男人咬着牙,嘴里小声地嘟囔,大概就是在愤懑不平,愤怒的地方又和希欧牧德完全不一样,他是因为其他人都知道炼金术师其实是在下水道里安家,只有他不知道,还妄自推测,以为他们藏身在中城区最北部那片墓园里的废弃甬道里。

    “到了,”莫斯停下脚步,随便掀开了面前的下水道栅栏,他扭过头,对自己身后的一行人开口说,“挨个下去。”

    法杖挥动,铃铛轻响,他第一个踩在风里,缓缓坠入了其中。

    之后的导师大多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办法,少数火法专精的魔法师只能默默地扒着甬道边沿的梯子下去,希欧牧德也选择了扒着梯子下去,微纳德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是最后一位导师,不仅要下去,还要负责关上栅栏盖子。

    他们下在石台上,在安稳地踏足之后,所有人都是同一个想法原来下水道也没想象中那么臭。

    而后便是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

    凯特轻轻捂住鼻子,拿出镜子,影像再度浮现在半空中,映出一个奇怪的地方。

    “不知道在哪里……”她琢磨着说,“但我们有当初下水道工匠的工图,应该不至于迷路。”

    “总之先沿着水道走吧,”莫斯说着,对瓦尼尔说,“能解析出来然后定位吗?”

    瓦尼尔燃烧的火瞳缓缓沉寂下来,摇了摇头:“就像是死了一样,找不到丝毫气息。”

    “死了?”莫斯脸色一变,不由得联想起下城区那鲜血遍布的场景,“难道昨天晚上……”

    瓦尼尔沉默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为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这个决心就像是上天开了个玩笑。

第八十章 女皇和最后一天

    厄洛丝站在二层阳台上,隔着树林之外的高墙向着墙外望了望,那是在她无情的打压下逐渐没落到只剩下一栋白楼和一面湖泊的地方,硬要说的话还剩下了一片梧桐树林?

    可那也没什么好去说的,毕竟现在是冬天,那些梧桐早就枯了下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落叶卷在地上,铺成一层潮湿发软的地毯。

    昨天晚上还下了那样的暴雨,估计叶堆腐烂的速度又要加快了。

    她望着自己四周仍旧茂盛的梧桐树,心想也就只有这个地方才会一直繁盛如春了。

    在都灵塔的范围之外是冬天,在范围之内则是春天。

    即便现在已经临近早春,生机也已经隐隐勃发,但高墙那头的历史学院还是没有什么生机……或者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厄洛丝作为天生大魔法师拥有一种让人讶异的能力她能闻到生机与死气的味道,还能轻松地将其辨别出来,所以她才会选择在祭典期间住在这里……生机充盈的环境对她而言再舒适不过了,这个地方哪怕是作为魔法的修习住所也算得上相当顶级了,空气中洋溢着大量的元素,以至于她伸出手就能聚集出一团魔法光芒。

    轮亥魔法的修习并没有教材上那么简单,学院将其过程简化到了学员所能看懂的程度,却没有将每个等阶的特征划分出来,让学员们以为只要一直读书就能达到大魔法师的阶层。

    事实上魔法师的分阶虽然简单到只有四个,但每个等阶之间的差距堪称云泥之别。

    平民是最不需要多谈的,只要不是魔法天赋在5以下的废材都可以划分进这个等阶。

    魔法师,这个等阶的魔法修习者已经学会了威力强大的法术,已经可以看作初级战力,只需要能运用体内的魔力和元素就好。

    但大魔法师比起前者是一种质变。

    要想迈入大魔法师阶级,魔法师所必须做到的一件事就是学会接触世界。

    魔法中有许多高阶魔法是连满分魔法天赋都不足以释放的,比如人类体内魔力储量满天赋是一百,但要释放的魔法需要一百五十魔力,这时候魔法师们就不得不向着世界借来魔力,将外界的魔力化作自己的,以求施展更为耗费魔力的法术。

    只要学会沟通世界,能从世界中借来魔力,那就能被称作大魔法师了,毕竟人类缺少的从来都不是法术和学习能力,而是体内魔力的上限。

    而魔法天赋越高的人则越容易接触世界。

    厄洛丝很早以前就是大魔法师了,早到登基成为女皇之前,那时候伦瑟还活在世上,厄洛丝被他管束着,伦瑟不太乐意厄洛丝学习魔法,却也没有去阻挠,那时候他甚至想让整个塞万都禁修魔法,到现在人们都不知道他与魔法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人们知道伦瑟先王是名副其实的神明以下最强者,那时候的先王手握能够转动整个西方世界的权柄,还好这样恐怖的家伙后来病逝,不然如今的漆泽恐怕已然是西方的某样庞然大物。

    至于贤者……厄洛丝从来没有见过贤者,贤者虽然很强,但伦瑟比所有贤者都强,听说整个西方世界只有轮亥神教有四位贤者,也许成为贤者需要被轮亥亲自授予某种能力……亦或者只有轮亥能解答这种疑惑?

    答案不为人知。

    厄洛丝至今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阶位,真正要说的话应该是大魔法师之上,轮亥贤者之下。

    她和许多人一样至今都不明白伦瑟为什么那么强,强到能被轮亥之神亲自授予荆棘王冠,佩上白石冷剑。

    那把剑伴着伦瑟的病逝而不知所踪,荆棘王冠则一直放在皇室城堡最深处的腥红王座上。

    她望着远处,右手的五指相互在阳台的木质围栏表面轻轻敲弹,发出沉闷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丝若隐若现的清香融在风里,被风带到了厄洛丝的面前。

    那像是黑夜里在潭水中央缓缓浮出水面后绽放出来的一圈白莲,又像是微风拂过丛丛深草,露出了藏在叶下的繁花。

    她轻轻揉揉鼻尖,下意识地往四周环顾一番,却又再也难以闻到那样清淡的香气。

    她想开口叫芙蕾米娅,却想起来芙蕾米娅那个女人早早就已经起床去皇室处理公事了,只有她这个堂堂的女皇陛下窝在学院一角的小建筑里偷懒。

    一阵风拂面而来,这次又有了那样的味道,厄洛丝顺着风向看去,却发现那是自己刚刚还在腹诽的地方历史学院。

    “搞错了吧……”厄洛丝看着高墙之外的那个世界,无声地思考,“那里不全是枯死的梧桐和杂草吗?为什么会有这种生机的味道?”

    可那阵香气却像是缭绕在心尖的一缕荆棘,时不时地刺痛,却又止不住地发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忘掉这件事。

    因为在她心里历史学院早就是个破败到不能再破败的地方了,唯一的生机大概就是那些人?希欧牧德身上也已经有了些许老人特有的死寂味道,听说历史学院今年新进了两个学生,也不知道这个只有五个人的学院还能再开多久。

    她叹了口气,放开手,转身走向屋内,准备再看看昨天送来的报纸。

    毕竟对着并不存在的东西空想也太愚蠢了,女皇陛下这么想着,关上了通向阳台的门。

    都灵塔空荡荡的,只有刺眼的阳光闪烁在玻璃上。

    尚且在每片枝叶上都溢着雨水的梧桐树林在风里将雨水洋洋洒下,像是又下了一阵小雨。

    女皇陛下还能在这里偷懒一整天。

    毕竟明天圣火祭典就要结束了,让学生们享乐的时间也要结束了,今天就是每个学院最后的狂欢,每个学院的压轴表演都会在今晚最盛大的舞台上展示出来,五大分院互相牵连,在此刻他们第一次显得像个整体,学生们在不同的学院里互相穿行,也不害怕迷路,因为总会有人给自己指明回归的方向。

    除了历史学院依旧冷清。

    除了那几个人以外再也没有人会到历史学院看上一眼,哪怕是那片林子也不会有人进来。

    晴空万里,看不出丝毫昨晚下过暴雨的迹象。

    池塘里的游鱼互相翻腾着,自顾自地打闹。

    晴天……终于还是来了。

第八十一章 祭典

    薇娅缓缓睁开眼睛,像是从长远的噩梦里醒来了,她动动身体,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却没有人能听到。

    剧痛让思绪渐渐清醒了几分,薇娅看着面前叠起来的几张白纸,上面印着几滴干涸的血迹,她抬起手指,这才发现是用力导致伤口开裂,浓稠的积血又从缝隙里涌出来,她连忙从口袋里找到一些纱布,止了血。

    之前的事也渐渐能回忆起来,薇娅被带回微纳德的私人办公室,她一度以为自己要被凌辱,可微纳德却只是丢给她一堆文件,让她去处理。

    前天也有这样的事,她被锋利的纸页划破手指,那次是食指,可这次却过分得多,微纳德再怎么猖狂也还是没做出会让他丢掉这份工作的事,这件事即使被通告给了上层他也会说是分发工作一不小心过量,之后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昨晚她没有回到宿舍,但估计宿舍里的那些女孩也不会在意她,平时在宿舍里她就是小小的一个孩子,窝在自己床上的角落里啃着饼干或者看书。

    就像一团并不存在的幽灵。

    两天没洗的白发乱糟糟,发梢饶过眉毛,直直地戳向她的眼睫,她随意地理了理,抱着自己的书准备走出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临走前不忘把笔和杯子放在原地,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微纳德只给了她一些水喝,现在杯子里一干二净,她只感觉喉咙渴得要冒烟了。

    就在她将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一丝不妙感在心底滋生开来,她用力地向下压了一下,门把丝毫不动,她有些焦急地又往下按了一下,门把依旧不动,这冷硬的钢铁像是被上了锁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

    她被锁在里面了。

    这就是微纳德对她的惩罚。

    机械学院被罩在沉默矩阵内,她用不出魔法,娇弱的身体也不能像其他成年的壮硕男子一样撞开这扇门。

    她的双腿忽然一软,身子就这样靠在门后倒了下去,眼前发黑,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晕头转向。

    这是贫血。

    地板冰冷,薇娅只穿了一层不及膝盖的白袜,空荡荡的大腿贴在地板上,脑海逐渐失去了知觉,少女咬着下唇,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两手渐渐失力,书页散开顺着身体滑落掉在地上,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在陷入昏迷前挣扎地念出了谁的名字

    “……救救我……”

    “你怎么有空来机械学院乱晃了?”萝尔怪异地看着西泽,还有站在他身边四处张望的莎尔,刚刚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算不上太过高大的男人,萝尔觉得那应该就是历史学院的学长。

    西泽耸了耸肩,对于萝尔一贯的冷漠他显然已经适应了,老板也对他关照有加,萝尔本人又对他帮了些忙……虽然大多都是倒忙,但毕竟结果都是好的,所以他自然不会怎么在意。

    “来看看祭典,”西泽说,抬头看了看机械学院高大的教学楼还有巨大的仓库,在心里悄悄咋舌,“应该不会不欢迎吧?”

    “不……不如说挺欢迎的,人越多越好,”萝尔向着四周渐渐聚集起来的人们看了几眼,叹了口气说,“这些人除外。”

    “喂我们好歹也是机械学院的学生,是同窗啊,为什么态度差别这么大?!”有个男学员忍不住开口吐槽道。

    “离我远些比什么都好,上蒸汽机动原理学那节课的时候你差点把高温蒸汽喷到我手上吧,”萝尔又叹了口气。

    “什么?!”

    “波吉尔你居然做了这种事!?”

    “不,你们等等等等……”

    不用萝尔吩咐,早已渐渐围成几圈的围观群众自觉愤怒地将那个名叫波吉尔的出头鸟赶出了萝尔的视线范围。

    “真是女皇待遇啊,”看见这一幕西泽忍不住轻声地笑笑,“老板知道会很开心的。”

    “承你吉言,”萝尔饶了一缕发丝捏了捏说,“昨天父亲他来找我的时候他确实很开心。”

    “老板来了?”西泽和莎尔一起投来讶异的目光。

    萝尔耸了耸肩,几缕银色的发丝随风飘荡,就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哎呀借过借过,这位兄弟不要挡着路啊,哎哟怎么回事这位校友能不能别站在路口,很容易被车撞的,哦对机械学院没有车,那你也得注意一点啊,以后出门养成习惯多好……不好意思这位朋友让一让让一让,我的师弟师妹在里面……”明明是冬天,灰叶却硬是在人群里挤出了汗来,他手里拿着三包薯条还有两小袋番茄酱,薯条还冒着热气,这个师兄一边朝着西泽莎尔这边走一边喘气,在走到西泽身边之后把薯条和番茄酱袋依次递给二人,长出了一口气道,“真是的,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人,师弟师妹你们要的带番茄酱,怎么了?别这么看着你师兄,虽然你家师兄很帅但已经名草有主了,你家师兄可是你得不到的男人!嗯?你在看我的薯条?你家师兄不喜欢番茄酱,别看了别看了……”

    就在这时灰叶终于发现了气氛的不对,他警惕地抬起头,这才看到站在西泽对面的萝尔。

    周围的人视线顿时火热了起来。

    灰叶愣了一下,在发现萝尔正仔细地看着自己之后,下意识地伸手,对她递出来自己手里那被锡纸托住的的薯条:“没有番茄酱,要吃吗?”

    锡纸打开了,金黄色的薯条散发着醇香的热气。

    萝尔想了一下,伸手拿出一根塞在嘴里,点点头说:“谢谢,我也不喜欢番茄酱。”

    灰叶立刻露出了一副这是同志的表情。

    萝尔毅然看去,二者的视线对在一起,碰撞出强烈的战略光芒!

    围观群众哗然,没有人会想到身材苗条的萝尔居然会是油炸食品爱好者!

    有人反应过来,连忙跑去买薯条,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明白过来,陆续跟在后面跑去了卖薯条的店家,没过几秒,围观的学员们就少了大半。

    西泽和莎尔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这份光景,西泽默默打开了手里的薯条包,开始略微惆怅地往嘴里塞番茄酱和薯条。

    自家师兄老是这样犯二,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莎尔没有立刻尝手里的薯条,而是看着教学楼和远处巨大的仓库。

    在进来时她也看到了那因为空出了一个位置而显得格外怪异的画廊。

    世界真大,却偏偏容不下一丝父亲的痕迹。

    莎尔有些忧伤,就在这时西泽叫了她一声,莎尔抬起头,一根温热的薯条带着酸甜的酱料塞在了她的嘴里。

    她嚼了嚼,然后不满地盯住正微笑着看她的西泽。

    “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吧,毕竟是祭典,”西泽笑着说,“别想太多,有师兄和我在呢。”

    今天最开心的应该就是机械学院那家卖薯条的店家老板,生意意外得爆满,这个男人揉着发红的眼睛颇为感叹:“难道油炸食品的潮流终于来了吗?!”

    “老板你哭了吗?”店员讶异地问。

    “笨蛋!才没哭啊!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这便是祭典存在的意义,驱走悲哀带来欢笑。

    总有会在笑声里哭泣的人。

    也有被遗忘的人。

    有谁会记得他们呢?

第八十二章 嫉妒

    希欧牧德脸色难看地站在铁笼之前,里面是一具干瘪的尸体,下水道特有的湿气浸在这具尸体的皮肤上,连面目都已经腐烂了大半,只剩下一只眼球还能看得完整,无神地望着天空。

    一些女性导师忍不住发出干呕,就连莫斯都愤怒地连连挥了三次权杖。

    雷蒙冷着眼睛,鼻孔里却喷出粗重的鼻息,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海面的寂静,丁莱教授一边喊着其他人一边颤抖着双手打开一扇扇铁笼的栅栏,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哀嚎一般的惨叫:“这些,这些都是……”

    其他导师强忍着恶心,陆续跟在丁莱的身后走向了铁笼群。

    在推开一扇铁笼栅门,将其中那具趴下的尸体翻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瓦尼尔转过头对其他人说:“仔细排查,有些孩子的身上还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扬了扬手上的那枚印着家徽的戒指。

    这些人里只有瓦尼尔面对着这副光景还能保持平静,这位几年前被皇室遣派到都灵圣学院任命为教授的老人是从战场上退役回来的兵士,据说是在敌方魔法师的全力攻击下受到了某种致命伤,在女皇的命令下才不得不回到漆泽,但即便如此瓦尼尔也还是在短短的五年里坚持参与了三次学院组织的猎杀行动,只有今年的这次他因病缺席。

    而今年这次猎杀行动的目标是一条巨龙。

    瓦尼尔再度敲开一扇铁栅,将面前的这具尸体脖子上的一条金质项链折断以后拿下来,回过头对导师们展示了一下:“恶婆不是为了钱才抓这些孩子的。”

    “是的……是的……”丁莱教授在连续打开五具铁笼之后全身都像是被泡在了冰湖里一样,不停地发颤,“这些尸体,都没有血……”

    “确实,那些尸体的体内都是干瘪的,”瓦尼尔并没有对这家伙发出嘲笑,而是面色凝重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又捏了捏面前这具尸体身子,“看吧,骨刺都快划开皮肤了,这些家伙的身体里没有一丁点血留下来。”

    希欧牧德从房间的深处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咦?你什么时候跑到那么里面了?”微纳德这才注意到他,不由得诧异地问。

    希欧牧德没有回答,而是默默伸出手,对着所有人递出了一样东西黄金打造的轻薄勋章,表面刻着淡淡的花纹,虽然脏到难以辨认,但大家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一朵蒲公英的形状。

    “皇室的身份象征,”在看到那个东西的一瞬间微纳德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个难道……”

    “从一个孩子的尸体上找到的,”希欧牧德深深地吸了口气,顾不上空气的浑浊与腥臭,他无比悲哀地说,“我们来得太晚了。”

    “也不一定,”灰蓝色短发的男人站在远处的铁笼旁说,“这些笼子有些是空的,大概有三成的笼子里什么都没有,那个恶婆很明显是懒得清理……这些孩子的。”

    他特意用了一个显得没那么痛苦的说法,结果却显得更加让人悲痛,男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难堪地挠了挠头。

    “也就是说还有些孩子活着,只是被救走了?”莫斯问。

    “嗯,”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应该就是这样,不过接下来我们的谜团就来到是谁救走那些孩子上面了......恶婆应该已经被杀了,不然瓦尼尔教授肯定能追踪到她的气息。”

    “总之皇室那边的案子已经可以结案了,”雷蒙沉默着走到希欧牧德身边,看着老人年迈的眼角和悲哀的表情,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会报仇的。”

    “报得过来吗?”老人摇了摇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卡在了一半,“你知道我们刚刚进来时看到的是什么……”

    “战斗之后的地面罢了,魔力结晶和风暴爆发的痕迹,”雷蒙望向别处,走到一个装着尸体的铁笼前,用力地仅靠徒手便掰断了铁锁,回过头对希欧牧德说,“我们还有希望,最起码现在我们必须振作,这些孩子都需要我们带他们回家呢。”

    希欧牧德沉默了好久,最终才松下了肩膀和紧绷都身体:“你说得对。”

    “西泽和莎尔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凯特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小声地说,“感谢轮亥之手的庇佑。”

    “谢谢,”希欧牧德叹气,迈步走到莫斯教务长的面前,将勋章递给了他。

    “喂喂,你这是想做什么?”莫斯诧异地问,“这好歹是样功劳,勋章是你发现的,孩子是你找到的,功劳也该是你的,皇室那边肯定会予你嘉奖,你以后说不定会飞黄腾达,你这是做什么?”

    希欧牧德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兴趣,我只想在历史学院的那个小院子里做自己的事。”

    他转过身,对莫斯说:“跟我来,那个孩子的尸体在里面。”

    老人小声地呢喃:“这也算是一种补偿,西泽和莎尔的事就这样过去吧。”

    莫斯愣了愣,随后面色变得有些羞愧起来:“明明这都是不足为道的事,是他们两个选择了你。”

    希欧牧德却认真地说:“整个学院的压力太大了,我害怕他们两个会被压垮。”

    莫斯低着头想了想,把权杖杵到一旁,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写了几个字:“这张签名送给你的学生,以后图书馆五层都会为他们开放,没有时间限制。”

    他说:“我知道那个叫西泽的孩子喜欢读书。”

    联想起自家学院的图书馆里还有来自历史学院的一堆书籍莫斯就有些脸红,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把那些书还给希欧牧德,这种事他做不了主。

    希欧牧德双手接过那张白纸,点了点头,将其珍惜地放在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

    微纳德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睛都要红得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没有人会比他更加嫉妒此时的希欧牧德。

    为了这份皇室的功劳,他没日没夜地整理线索抄写资料,到图书馆找十年前的报纸,还抓了那个学生来帮忙,笔记做了整整一本,虽然其中大多数是那个学生做的,但他也废了很多心思不是吗!?

    可此时此刻所有的东西全都化为乌有了,就是因为这个叫希欧牧德的家伙,他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走进了房间的深处,然后找到了皇室的那个孩子,没错,就是这个家伙,他能这么快找到那个孩子肯定有问题,肯定有问题……说不定他就是那个恶婆的帮凶!!!

    他红着眼睛,咬紧牙齿,鼻孔喷出炽热的白汽。

    身边的导师发现他这副模样之后都被吓了一跳。

    “微纳德你怎么了?”有人问。

    女性导师看着他,本能地远离了他。

    “没想到微纳德这么嫉恶如仇啊,”一个中年男人对着微纳德若有所思,“看来得对他改观了。”

    有人过来安慰微纳德,反而却被他一下子甩开,微纳德红着眼睛,嘴里像是咬着碎骨:“我没事。”

    他阴沉着脸,开始默默地跟跟在瓦尼尔的后面,沿着房间的墙壁挨个检查铁笼。

    现在还不能露出这种敌意,现在还不可以……

    他咬着牙,牙龈几乎快要在这样的压力下流出血来。

    要等到自己找出证据,然后将希欧牧德那家伙还有他的学生们全都……

    微纳德挥手,自空气中握住一柄如死水般的长刀,耀眼的黑色光芒携着虚无的魔力汇聚在刀影之下,他对着铁笼狠狠地劈了下去,一阵钢铁撕裂的哀鸣声传出,轻轻滑动,铁笼突兀地崩毁在了原地。

    【这般毁灭】。

第八十三章 树间栖鸽

    “今天老板不会来吗?”西泽一边吃着薯条一边问萝尔。

    “不会,祭典有三天,他只有昨天来了,”萝尔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这人在忙些什么。”

    虽然对方还是平常那副冷漠的神色但西泽觉得无论怎么看那都是在生气吧。

    总之在经过了短暂的交谈和达成共识以后,西泽决定让在四处毫无目的乱晃的萝尔作为向导带着他们四处闲逛了。

    灰叶仰着天,长叹了一口气,对莎尔说:“师妹,为什么师弟到哪里都能找到女孩啊?”

    莎尔怪异地看了自家的二货师兄一眼,摇了摇头。

    “这也太可怕了,”灰叶说,“没想到师兄就是去买袋薯条的功夫你们就遇上熟人了,师兄还以为你们要想在机械学院玩得开心必须靠师兄在这边的关系呢……”

    “不一定,”萝尔听到这话以后,一边走一边回过头对灰叶说,“机械学院的祭典活动很单调,我并不觉得你们能在这里获得多少快乐。”

    灰叶打了个寒颤说:“你真是本院学员吗?”

    “这种话别人来说很容易被看成挑衅的……”西泽无奈地说。

    萝尔眨眨眼睛,说:“本院学员,货真价实,还是你想问问那些人?”

    她指了指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缠在附近的那些男生。

    “……免了,”灰叶感觉那些人的视线仿佛已经炽热到能把自己烤熟了。

    “我也知道会是免了,”萝尔叹了口气,“但这些人却总不会免了。”

    “机械学院只有你一个女学员吗?”西泽想了想,开口问道,“别误会,没有找茬的意思。”

    “嗯……有的,”萝尔想了一下说,“只不过今年的新生里,女学员只有我一个,这些缠着我的也大多是今年的新生。”

    “也就是说二年级里有啊……”西泽忽然想起来一个名字,他本想打散这个想法,可那道白色的身影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出现,像是水间的游萍,无论按下去多少次都会再浮上来。

    “怎么了?”萝尔注意到西泽的脸色,问道,“表情好差。”

    “没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萝尔问,“你认识一个叫薇娅的女学生吗?你的学姐。”

    灰叶的表情忽然犀利了起来,他敏锐地看向自家学妹,莎尔的脸色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番茄酱。

    “嗯?”萝尔又露出了一副思考的神情,只是这次却掺杂了些许古怪,“原来和传言里一样,你还真是个花心的家伙,那我岂不是一直都在把安蕾往火坑里推……”

    “你不会是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吧?”西泽哭笑不得地说。

    在听到西泽嘴里的名字和萝尔的反应之后,学员们即便是躲在一旁佯装路人的那些在此时都忍不住露出了凶狠的杀意。

    机械学院只有那几个女学生,这个在约战时逃跑的懦夫西泽居然和两个都想染指?!

    要不是萝尔还在这里,这群人说不定已经撸起袖子冲着西泽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西泽连忙解释说,“只是想关心一下,因为她不是在微纳德手下当学徒吗,微纳德刚好和我的老师希欧牧德认识……”

    “原来如此,毕竟是那个微纳德,他的名声果然全圣学院皆知,”萝尔若有所思地说,“我确实认识薇娅学姐,因为女生宿舍挨得很近,整个学院只有两间女生宿舍,我单独住一间,她们一起住一间。”

    “她平时没什么事吧,”西泽问,“比如特别颓废什么的?”

    “不知道,但隔壁的欢笑声总是能穿过墙来,让我也听得一清二楚,”萝尔面无表情地说,“半夜也是这样,打扰我睡觉。”

    她又在生气。

    西泽擦了擦汗,勉强地笑了笑说:“那她就是没事对吧?”

    “话还没说完,”萝尔侧脸抬起头,斜着眼睛和他对视了一眼,而后又把脸扭了回去,“那些欢笑声里我永远听不到属于薇娅学姐的那份,甚至偶尔还会在路过时看到无人的房间里薇娅学姐一个人在悄悄地哭。”

    “你这是什么突兀的转折啊……”西泽歪了歪嘴角,感觉半天没回过神来,“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萝尔想了想,“但大概和她情愿当微纳德的学徒有关吧,再加上她的身份”

    外城进修者。

    西泽咽了咽口水。

    “在这些贵族学生的眼里薇娅学姐这种学员就是下等的存在,只是下仆的级别,”萝尔冷漠地说,“我还好,我毕竟是王都本地人,说不上被排挤,但女生之间也没有人特别主动愿意和我来往……”

    她想了想,补充说:“除了安蕾德赛尔。”

    “这样啊……”西泽叹了口气,说,“昨天她回到宿舍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她……”

    西泽琢磨了一下用词:“特别的……开心?”

    萝尔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别误会别误会我只是……”

    “不,我想说的是,”萝尔直接地说,“她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宿舍。”

    西泽的表情愣住了。

    萝尔耸了耸肩:“我昨天晚上送走父亲之后回到宿舍楼里,她们的门是开着的,薇娅学姐的床上没有人,我开着门,看了很久,一直到午夜宿舍楼封门她也没有回来。”

    萝尔说:“刚刚听到你问起她我还以为她是和你鬼混去了。”

    西泽难得没有接下她的玩笑话,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连忙对着萝尔问道:“微纳德的房间在哪里?”

    “你问房间?哦,私人办公室,在办公楼三楼,”萝尔不解地问,顺手指了指办公楼的方向,“怎么?你该不会真的怀疑微纳……”

    “谢了。”

    只是听完前半句话的瞬间西泽就跑了起来,在原地掀起一阵细微的烟尘,在跑开前他还不忘把锡纸再包上,揣在口袋里。

    莎尔和灰叶在后面看着拼命奔跑的西泽,灰叶在冬日里忧伤地吐出一口白气……因为薯条吃光了。

    “走了师兄,”莎尔轻声地说,“我们也得去了。”

    “啊?”灰叶挠挠头说,“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刚刚一直在吃薯条完全没注意西泽和萝尔说了什么。

    “跟着他,”还好莎尔早就适应了自家师兄这二货的状态,认真地说,“跟着哥……跟着西泽就对了。”

    萝尔看了他们一眼:“那我也要去。”

    她的眼中露出难得的好奇。

    莎尔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最终点了点头,带着灰叶一起跟在西泽身后迈开了脚步。

    鸽子们纷纷落在枝头。

    棕发的高大青年站在树叶之间,看着西泽的背影,无声而诡异地微笑:“薇娅同学……让我看看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没有一只鸽子回头,像是习惯了莱斯的存在。

    又像是它们早已失去了独自思考的能力。

第八十四章 降

    “他是悲剧中用以推动世界的棋子。”

    “他是创世神给予人间的一缕悲哀。”

    “他是通天高塔自地平线那边竖起的预兆。”

    “破镜重圆,巨舟乘风。”

    “他口里含着血走来,齿间却不染腥臭。”

    烛火将熄,如汽灯般明亮的金色瞳孔里燃起不灭的焰火。

    “自此,便有荆棘的冠冕为其所留。”

    金色的双翼挥动,携着割破天际的硝烟。

    “而坐在世界中央的我们终将回到塔上久远的未来。”

    金色的眸子微微合上。

    黑暗里只余下熄灭的薪烛。

    薇娅挣扎着从阴冷的地面上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干咳一声,剧烈的疼痛却从喉咙深处像是利剑一样刺出,身体有一瞬间僵直在了半空,她伸出手,不知是在向什么呼救。

    呼吸到的空气淡薄而浑浊,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她连阳光都感受不到。

    眼前仍然是一片昏暗的黑色,她挣扎着想要爬起,膝盖却一下子绊到自己的笔记,她猛地摔倒在地板上,娇弱身体与地板撞到一起,发出沉重的声音。

    鼻尖有些发酸,薇娅感觉眼泪似乎已经盈满了眼眶,这种湿润的感觉对她而言却像是久逢甘霖一样,她下意识想要伸出舌头舔舐眼泪,却在下一刻就悲哀地干吼了出来。

    剧痛和委屈的酸涩感一同涌了上来,就像是伤口处被人灌上盐水埋进铁刃一样。

    为什么她要这样……

    为什么她要去舔自己的泪水啊……

    明明她是个女孩子,却偏偏要遭受这些……

    薇娅将头埋下去,泪水夺眶而出。

    “救救我……”她哭着,喉咙奇迹般地恢复,却只能发出无比哀伤的声音,“求求你了……轮亥大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这样被世界遗忘的日子……已经受够了啊……”

    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将死之人的悲嚎。

    干脆在这里死去好了,反正在这里死掉的话微纳德也脱不了干系吧……

    薇娅握紧了右手,眼泪划过脸颊,轻轻滴在地面上。

    就这样报复他吧,用我的命……

    她这般想着。

    耳边似乎有了风声。

    她抬起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恢复了些许坐起身来的力气,却想起来这个房间根本没有窗户。

    银发缭乱,呼吸声越来越粗重,直至如龙息般再也难以抑制,她捂着心脏,以为这是世界在自己临死以前给予自己的些许错觉。

    可紧接着巨大的破碎声传来。

    铁锁迸裂,木屑如烟尘般弥散,无比刺眼的光明自黑暗里扩散开来,像是赤水淋在玉盘里,一下子充斥了薇娅的整个世界。

    可就在这片声音里薇娅却听到了和那些声响比起来极其细微的喘息声。

    她看不到东西,只能顺着感觉回过头去。

    下一刻世界渐渐从黑暗里变得清晰,像是逐渐将黑色的纸页烧成了灰烬,化在风里。

    她看到了黑发的男孩,可就在某个瞬间他却和心中某个人的身影重叠着闪烁,直至融了在一起,黑发也变得银灰而斑白。

    木屑掀起的烟尘稍稍散去,男孩的脸终于完全暴露在了她的面前,那是漆黑如墨的头发,还有一双灰暗的双瞳。

    他喘着气,另一只手捂住肩膀,脸颊发红,那却不是羞怯,而是力竭之后的苦涩。

    “没事吧……”男孩长出了一口气,蹲下身来说,“没事了,放心,已经没事了。”

    薇娅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孩童仰望着云端的神明,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自己并不存在的幻想。

    西泽的右手在挪动时僵了一下,脸色也悄悄变得难看起来,但他还是咬着牙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包锡纸。

    “要吃吗?”他打开锡纸,里面的薯条还泛着余温,虽然早已发软了许多。

    薇娅将视线挪到那包薯条上面,忽然发出了一声沙哑的笑。

    “谢谢……”她呢喃着说。

    “什么?”西泽问。

    “谢谢你救了我,”薇娅小声地说,“谢谢……”

    剩下的话像是断在了虚无里。

    她身体向后重重地倾倒,像是坠入地狱般的噩梦。

    在神志彻底消失之前,她仿佛看到西泽咆哮着猛地迈开了脚步跑向自己,薯条被丢在半空,金色的表皮在阳光下照得像是黄金般珍贵。

    “为什么要扔掉呢,好浪费啊……”她看着那些雀跃的精灵心想,“不要的话,请你给我吧……”

    女孩这样茫然地想着,缓缓合上了眼睛。

    莎尔和灰叶喘着气跑到三楼的拐角处,他们实在没想到一向没什么体力的西泽居然能在这时候跑出这样非人的速度,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不复冷淡的萝尔,后者喘着粗气,眼睛就像是要流泪一样发红,她一边抹着眼睛一边说:“你们……哈……跑这么快……哈啊……干什么啊……我又不擅长这种……”

    灰叶对着机械学院的这位后辈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于是很顺理成章地被莎尔揪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西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孩,他似乎是想要再跑起来,可每走几步他的身体就要怪异地颤动一下,灰叶和莎尔连忙跑过去,西泽抬起头看到灰叶,焦急地将怀里紧抱的女孩递给灰叶,灰叶先是愣了一下,可西泽接下来却异常大声地对他叫道:“师兄!快跑!去医务室!”

    怀里的女孩脸色苍白,嘴唇干得像是没有血色,灰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他把薇娅抱得更紧之后立刻对西泽大声说:“交给师兄我吧!!”

    他的话只是说到一半时身体就动了起来,双腿晃动得像是最大功率运转的齿轮机械,他就和一辆充满了动力的蒸汽机车一样,撞开了不知多少挡在他面前的学员,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不忘对那些学员道歉,无数声密集到逐渐愤怒的“对不起抱歉让过别挡路快闪开滚啊”回荡在楼道里,西泽没有猜错,灰叶刚刚跟在自己后面跑的时候果然是在放水。

    一想到这里他就格外地安心下来,因为自家师兄虽然在平时老是做出非常二货的事,但在这种关键时候,灰叶总是可靠得像是一座稳固的大山。

    无论是一开始莎尔误触炼金之花的那时,还是约战时他将炼金装甲送给自己。

    灰叶总是很可靠。

    在灰叶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孩从自己身边跑过之后,莎尔连忙跑到西泽身边,他肩膀处的衣料已经泛出了些许红色,而且还在不断蔓延。

    如果薇娅能看到这一幕的话她一定就能理解自己最开始感受到的那股风是什么西泽撞了那道门不止一次,而是两次,三次,门板不断晃动,摇出了那样的风。

    直至门板从中间破开他才停下,带着已经破开血肉的肩膀来到了她的面前,对她说:“没事了。”

    “哥哥……”莎尔的眼中逐渐浮现出怒意,她看着西泽,说,“都是微纳德……”

    西泽摇了摇头:“等老师回来。”

    痛感终于盖过了清醒的思维,他发出一声闷哼,侧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只来得及听到莎尔的一声悲鸣。

第八十五章 好人

    原本希欧牧德还想带着大家继续在下水道里深入一些,最终却在莫斯和其他人一同的劝说下放弃了。

    大家都很累了,不只是打开铁笼的这件事,还有心理上的疲惫看到这么多具骇人的尸体,大概只有瓦尼尔这家伙还能保持坦然了。

    这样状态下的他们战力已经相当于折了一半。

    下水道里什么东西都有,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不只是炼金术师,更有那些将身体改装成机械的机械狂人,还有当年无数炼金试验中所遗留下来的失败品,其中有模样狰狞的怪物,也有形态与常人全然不同的鬼魅。

    毕竟炼金三鬼中的那位甚至能将自己化作幽灵,连身体都彻底舍弃了,这样的一群人在下水道里造出什么幺蛾子大家都不会奇怪。

    “先回去把现在找到能对得上身份的尸体还有皇室的那卷案宗结束了,我们再回来,”莫斯看着手上那枚黄金的勋章,其上蒲公英的纹章像是随着风飘舞的活物一样生动,“总归来说我们还是达到了目的,恶婆死了,这些孩子的身份我们也确认了……”

    他说着说着,语气却愈发沉重下去恶婆是谁杀的?那些剩下的孩子又去了哪里?这些孩子的尸体像是被吸干了血液,可吸食血液的伤口又完全找不到,更何况难道恶婆已经疯到要靠着孩子们的血来维生了吗?

    外面那些厮杀的痕迹还明显可见,莫斯的眉头越皱越紧。

    恶婆留下的痕迹很明显是那些魔力冰晶,可那些烈火的烧痕又是谁留下的?

    在大家的调查中恶婆已经明显是等阶相当之高的大魔法师,连莫斯都觉得自己不如她,这次队伍里的三个大魔法师分别便是莫斯教务长、凯特小姐还有另一个神学院的高层。

    莫斯大人已经进入大魔法师级别差不多十年之久,可以说在大魔法师中都算得上的佼佼者了,可就连他都没有信心迎击那个恶婆。

    那些火痕明显是来自同一个人身上的魔力,也就是说有人单枪匹马一直杀到了恶婆的藏身地,甚至做到了将其击杀这种离奇的事。

    轮亥神教那边也没有派遣大魔法师级别教团使者前来的消息,这样看来除了那几位炼金之鬼以外好像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这种事,可养鸽人现在被关在学院里,那就只有把目光放到其他二位身上了。

    “是内乱吗?”

    莫斯问。

    “也许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团队。”希欧牧德摇摇头。

    瓦尼尔对着希欧牧德赞同地说:“如果我是炼金术师,在某天忽然发现自己家里被一个臭女人做了窝之后肯定也会怀恨在心。”

    瓦尼尔的这番话稍稍缓解了些许紧张的气氛,有人忍不住轻声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一个不错的笑话。

    “总之,我们先回去吧,”莫斯说,顺便对着房间深处的雷蒙挥了挥手,“走了,雷蒙院长。”

    雷蒙回头看了他一眼,凯特走到他身边,小声地说:“走吧,现在就先放弃出气的想法,等那些屠龙的人回来之后我们再去想这件事。”

    雷蒙看着凯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沉默地走向莫斯。

    他想说这房间里有一道墙似乎是空的,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但他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不说出来为好。

    微纳德看到雷蒙这副不自然的模样,心生狐疑地用幻影术法将自己掩盖住,悄悄走到了他刚刚面对着的墙壁那里,轻轻地敲了敲。

    于是古怪的笑意渐渐爬满了那张难看的脸。

    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明白了雷蒙的想法隐藏这个消息,在之后的另一场行动里将此作为大功一件。

    微纳德冷笑了一会儿,随后又将身影恢复出来,佯装归队跟在了希欧牧德的身后。

    “这件功劳会是我的,雷蒙院长,”微纳德眯着眼睛幻想,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不久后的将来,“我会成为升入皇室的魔法师,然后平步青云,成为你们只能仰望的皇室法师!”

    他歪了歪嘴角,已经完全陶醉在了那样的世界里。

    “走吧,”希欧牧德不解地对他摆了摆手说,“在发呆吗?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微纳德回过神来,连忙笑着岔开话题,“只是在想今天的收获真大。”

    “倒也不算大……能通知那些孩子的家人来就好了,”听了他的话以后希欧牧德有些勉强地说,“毕竟丧子之痛也不是我们能体会到的。”

    微纳德看着希欧牧德,最终发出一声冷哼,迈步超过了希欧牧德,走在了莫斯院长后面。

    希欧牧德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只能叹着气跟在队伍最后,灰蓝色短发的男人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和希欧牧德打了个招呼。

    “哟,院长大人还记得我吗?”男人问。

    “你是给西泽测试魔法天赋的那个导师,”希欧牧德笑着说,“怎么了?”

    男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那个学生托您关照了,我来替她谢谢您。”

    “学生?”希欧牧德不解地问,“请问是哪个孩子?”

    “就是那天去找大佬们汇报测试结果的孩子啦,本来这事应该我去汇报的,但西泽小朋友实在太离奇了,我就只好留在原地,把这件事塞给我家学生了,”男人笑了笑说,“在那之后我家学生似乎做了蛮多傻事,但还是谢谢您出来救场了。”

    希欧牧德这才回忆起来那个由于紧张而显得格外笨拙的女孩,连忙摆了摆手说:“没什么,那只是教师的本能而已……”

    走在最前面的丁莱教授向后看了眼希欧牧德,只能叹了口气,小声地对莫斯教务长说:“他可真是个老好人啊,和微纳德完全不一样。”

    “他一直都是,”莫斯看了眼手里的那枚纹着蒲公英的黄金勋章,小声地说,“只是太缺少野心了,只把全部的希望寄托给自己的学生,可那些学生……又有几个能回来的?”

    丁莱沉默了,最终对莫斯说:“得对学生们说一下西泽学生的事,不能让他一直被作为懦夫而误会着,我家那位少爷我也还没来得及通知他,这次趁着祭典刚好通知整个学院。”

    莫斯点了点头:“在理,就这么做。”

    此时队伍里的微纳德尚且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全然不知回到学院里以后会是什么迎接自己的归来。

第八十六章 无人逃离

    他喘息着从黑暗的角落里跑到了另一条胡同里,身上带着腥红的血,灰暗的气息自他身后汹涌地扑袭而来,他扭过身子,慌张地抛出一枚赤金色的硬币。

    硬币掉在地面上,溅起错乱的水花,黑色的气息精准地绕过溅起的水,下一瞬间水花朝着天空释放出庞大的伟力,将后者完全卷于其中,像是巨龙啃噬掉兽类的尸骨,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在气息消失之后水潭也逐渐平静,硬币躺在水底,像是从未发生过吞噬怪物这般离奇的事。

    雨后的水潭总是很平静的。

    男子看着灰暗的气息在风中一点点消散,而后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掷出硬币的那只手,那只手粗糙泛黑,由于常年钻研炼金之术而显得没有任何生机,反而像是融入了些许异常的元素。

    他悄悄握住胸口处的某样东西,那是一朵纱布结成的粉色蝴蝶结。

    他原本是准备好在今天就脱离组织去找那个女孩的,他们说好要一起离开王都去乡下过平静的日子,靠着他的炼药术和她的持家之道,他们完全可以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

    女孩说她想去王都向南的一个小镇,那个小镇是好友曾经对她讲过的地方,那里的人们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充足的阳光,他们喜欢种花,各种各样的花田在那里就和普通的农作物一样常见,对那里的人而言蒲公英是最珍贵的,就像某样信物一样,只要是能看见蒲公英的地方都可以被视作自己的家乡。

    每天早上晨风拂过蒲公英的花田,白色的花蕊群散在天上,就像是下雪一样。

    那是就像童话般美好的地方。

    他们本来约好今天就一起离开的。

    可这股气息是什么?这股恐怖的力量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追着他?到底为什么要追着他?

    挥之不去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怯懦地小步小步走到水潭边,谨慎地伸出手指,中途三次伸到一半时都被他猛地收了回来,在确认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地将手指戳到水潭的底部,沾起几滴雨水黏在指尖,探到鼻子下面,仔细地嗅了嗅。

    就在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连忙拖着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像是看到了什么这辈子都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一样,又像是被那样离奇的信息狠狠地刺痛了眼睛。

    他一下子倒在地上,顾不得身下的另一滩积水,男子呆呆地伸出手,咽了咽口水,恐惧地看着自己指尖那滴早已被空气抹除的气息。

    “是,是......”他喘着气,鼻息越来越粗重,像是要把什么消息传达给某个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卡在中途,“是希恩的”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咽喉被身后的男人抓在手上,那是一股无法挣脱的力气,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向后扭头,紧接着视野里便出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他瞪大了眼睛,看到希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骇人的笑意。

    “你好啊。”

    他说。

    “不知姓名的朋友。”

    男子慢慢闭上了眼睛,胸口处的蝴蝶结掉在水坑里,染上难看的黑色。

    “对不起,卓莉亚......”他孤独地窒息,在希恩的手里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海鱼。

    “我去不了那个小镇,也见不到蒲公英了......”

    男子的喉咙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张大了嘴,面容逐渐狰狞,右手艰难地探向口袋,像是要再拿出来什么东西一样。

    希恩的眸子深处猛然涌出澎湃的黑暗,这位年轻的炼金领袖咧着嘴,决定不给男子任何机会,用另一只手轻松地掰断了他的脖子。

    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男子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凄凉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机。

    希恩轻轻将其丢下,尸体宛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地颓了下去。

    可就在下一刻那具尸体便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地挪动四肢,表情狰狞而恐怖,但看起来却像在默默地流泪。

    希恩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炼金术师们身穿的黑袍,将其盖在了他的头上,又仔细地修饰了几下,直至旁人再也看不出他的面容之后才拍了拍手,舒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会舍得让你们走呢?”

    他轻声地呢喃着说。

    “我们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朋友啦,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组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啦”他给男人的胸口打上一个好看的领结,“我们还要一起重建炼金之国,在此之前,大家就一起努力吧。”

    希恩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我的,不知姓名的朋友。”

    远处的角落,女孩将全身罩在黑暗的袍子里,在看到希恩嘴角抹不去的微笑之后她不禁害怕地抖了抖身子。

    没有人能逃离下水道。

    也没有人能逃出希恩的手。

    女孩闭着眼睛,拼命地想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恐惧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溢了出来。

    “救救我......”

    她蜷成小小的一团躲在阴影里,收起穿着破烂靴子的小脚,这个炼金术师们的孩子居然在对着轮亥的诸神祈祷。

    “救救我,神明。”

    她将双手握在一起,做成一个粗糙的十字。

    “求求你,救救我们......”

    “你醒了?”

    薇娅发出一声轻咳,仅仅是如此轻微的动作却引起了喉咙一阵如同吞入刀柄般的剧痛,她一下子绷紧了身体,视野尚且浑浊模糊,耳朵里也像是被虫群充斥着撕咬一般,噪音密集而嘈杂。

    “怎么回事?”

    “总之是醒过来了,这孩子也是个蠢蛋,一直以来都遭受着那种事也不愿意对上层的导师教授反映。”

    “你不知道吧,这孩子是从外面来的,估计发生什么也只会想着怎么息事宁人小事化了吧。”

    “啊,原来是王都外人,难怪......”

    这样的对话掺杂在虫鸣里,并不清晰,却也不会被那样的声音掩盖。

    薇娅感觉自己的鼻尖似乎变得酸涩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想要涌出眼眶,她连忙闭上眼睛,不想被这两个女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

    “西泽?!”

    远处有这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老人的声音回响起来,他对着那两个女人大声地问:“西泽呢?!”

    “院,院长好!”

    “我不是在让你们问好!”

    这个慈善的老人第一次露出如此暴躁的姿态,他再度发问:“西泽在哪?受的伤有多重??灰叶呢?灰叶又在哪?!”

    “冷静点,希欧牧德!”一个粗重嘹亮的声音出现,他对着老人说,像是抓住了肩膀,“他们会没事的。”

    希欧牧德见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她们尽量平和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黑发的孩子,还有一个深色头发,身材很高的男孩?”

    薇娅睁开眼睛,视野终于变得清晰了许多,她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怯怯地指向门口,对希欧牧德小声地说:“黑发的孩子......就是这位......”

    希欧牧德连忙转过头,看见右臂缠在纱布里挂在脖子上的西泽正扶着门框看向他,后者低下头,认真地对他说:“老师好,我在那边听到您的声音就来了,雷蒙院长好。”

    骑士学院的院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老人则焦急地跑过去,心疼地说:“这是骨折了吗?脱臼?还是更严重?”

    西泽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只是小伤,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希欧牧德长出了一口气,又对着西泽问,“莎尔和灰叶呢?他们有事吗?”

    西泽又摇了摇头:“莎尔给我费了太多力气睡着了,师兄在另一头的病房里照顾她,刚刚我也在那里。”

    “老师老师老师!”灰叶不知何时已经从走廊的那头冒了出来,嘻嘻哈哈地对希欧牧德打了招呼,“老师你知道吗我今天帮师弟救了他的...呃,一个学姐?”

    西泽盯了自家师兄一眼,认真地说:“就是学姐没错。”

    “那就是吧!”灰叶笑着打量了一下房间,这才看到希欧牧德身后的雷蒙院长,他猛地向后跳了一步,下意识地叫道,“不去不去”

    雷蒙院长的嘴角翘了翘,总之那看着不像是特别开心的笑容。

    希欧牧德对西泽解释说:“灰叶的未婚妻蒂娜是雷蒙眼中半年难得一遇的天生骑士,基本拥有了所有传奇骑士的必备素质,雷蒙一直想从历史学院挖走她,可我不同意,蒂娜也不同意,于是他就只能从灰叶那里下手了......”

    雷蒙气恼地跺了跺脚:“你对着这些学生乱说什么呢!”

    灰叶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抱歉啊院长大人,习惯了,习惯了......”

    雷蒙院长懊恼地说:“快闭嘴别说了别说了。”

    其他两个校医都捂嘴憋着笑。

    西泽扭过头,看着她们问:“学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两个女人掩下笑意,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贫血还有脱力而已,我们给这个学生打了吊针,刚刚她好像清醒了一会儿,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那要怎么办?”西泽不解地问。

    另一个女人笑着说:“如果你真的很急,那就试试童话故事里王子吻醒公主的桥段呗。”

    薇娅一下子睁开眼睛,连忙说:“不行!”

    两个校医看着这一幕一起耸耸肩,就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一样笑着,异口同声道:“你看。”

    西泽觉得面前这俩人的二货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家师兄。

    “喔!厉害厉害!”灰叶连连拍起巴掌,睁大眼睛,“好神奇!”

    ......西泽错了,自家师兄的二货程度很明显要远在这两个校医之上!!!

    就在这时雷蒙轻咳两声,校医们很明显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一起说着天气真好之类的话并肩走出了房间,离开前还特意关上了门。

    希欧牧德对着西泽和灰叶示意,让他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薇娅,是吧,”雷蒙院长缓缓坐在薇娅病床床头的椅子上,尽量温和地说,“你现在的感觉还好吗?”

    薇娅摇了摇头,说:“眼睛还有一点模糊,耳朵里面像是有很多杂音一直在缠绕着我。”

    雷蒙抬起头,和希欧牧德对视一眼,握了握拳头,声音沉重:“那,虽然很勉强,但接下来你能对我们说一下你经历了什么吗?”

    几只鸽子落在窗台的边沿,歪着脑袋观望这尤为滑稽的一幕。

    西泽轻轻把装满了水的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薇娅歪头看着那个杯子,长久地沉默。

    “还是觉得继续瞒着比较好吗?”雷蒙问,“我觉得你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虐待了。”

    少女似乎咬了咬牙,她缓缓地坐起身,倚住墙壁,竭力伸手拿过那杯水。

    西泽呆了呆,他看到薇娅的右手上套着一只手环,那只熟悉的银质手环上面居然衍生了些许裂痕,在薇娅喝了口水放下那只杯子以后他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少女的那只手腕。

    希欧牧德和雷蒙都愣了一下,只有灰叶露出一副自然而然的表情哎呀,那只手环可是师弟送她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这么不珍惜呢......

    想到这里灰叶就想要叹息,因为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过去。

    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薇娅诧异地看了西泽一眼,在意识到自己把手环暴露出来以后她连忙把手从西泽的手里收了回来,女孩无声地低下头闭上眼睛,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等着被责罚的孩子。

    “很痛苦吗?”

    西泽轻声地问。

    薇娅微微意外地抬起头,虽然耳朵里还是有很多嘈杂的声音,但西泽的话却格外清晰。

    “放心,我们都在,”西泽看着灰叶,希欧牧德,还有雷蒙院长,认真地说,“我们都在为你担心。”

    薇娅睁开眼睛,些许晶莹的泪染湿了睫毛,从眼眶里流出,划过脸颊,落在床单上。

    “谢谢......”

    她低着头,轻轻靠在西泽的怀里,小声地啜泣。

    窗帘被拉住,影子罩在二人的身上,像是神为二人怜悯地施下了一片阴凉。

第八十七章 逃走

    晚冬的傍晚,当芙蕾米娅伸着懒腰走进都灵塔里时,门扉紧闭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她轻声地呼唤女皇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好奇心促使她踏上楼梯,楼梯的扶手表面光滑平整,倒映着来自窗外的光。

    她缓步走到二楼的房间里,却依旧寻觅不到厄洛丝的踪影。

    芙蕾米娅悄悄叹了口气,走到了阳台上,那里有一张椅子,是很久以前不知是哪个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材料用的也是这片桐林里的桐木,但做工却相当精致和巧妙。

    厄洛丝不见了,只留下这张浸满了湿气的椅子。

    树梢自微风里飘动,繁盛的叶群彼此牵连着纠结在一起,两株白色的野花和蘑菇也悄然在几处树根下生长出来,白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倚在树干上,像是睡着的孩子。

    她找到手帕,仔细地把表面全是水珠的椅子擦了干净,一处不漏,而后坐了上去。

    傍晚的风很柔和,听说今天历史学院又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可她已经懒得去凑热闹啦,虽然当芙蕾米娅还是个小女孩子的时候对这种事还是相当热衷的,但在长大以后,陪在女皇身边经历了太多事情以后,普通学生之间的打闹就再也难以勾起她去了解的兴致了。

    厄洛丝总不会丢的,那她应该就是去做什么事了,作为副手只能希望她不要做出太傻的事,也不要为其太费心力,毕竟明天假期就要正式结束了,她也该走上皇室城堡最顶端的众厅,去面对那些老古董一样的家伙了。

    芙蕾米娅仰头望着天际远端不断变幻的红色灼云,其中掺杂着些许淡黑色和不太正经的白。

    她不喜欢那些老家伙,因为他们总觉得如今的塞万不符合他们的构思,说白了只是在怀念回不去的时光罢了,人老了就是喜欢这样,可世界不是这样,塞万是会变得不一样的,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老是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不一样。

    而很久以前塞万就是这样了。

    世界会变,厄洛丝也总会回来的。

    少女这么想着,倦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宛如铺天盖地的海潮,将她卷入其中。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呼吸也平静了下来。

    几声鸟鸣,叶子垂下几滴清水,落在水潭里,泛起一圈圈的波纹。

    在和队伍分开之后,微纳德草草地和其他导师道别,两手揣进兜里,缓步走进学院,然而从刚进门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向四周环顾一番,发现平时在学校里没什么人气的自己居然在被学生们一边看着,一边小声地指指点点。

    他有些不爽,却又不能直接发泄出来,于是干脆皱着眉头,朝着机械学院的办公楼走去。

    那里面关着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喝水的女孩,以她那样的体质应该已经倒在地上感觉自己快死了吧?

    微纳德一边想着,嘴角一边歪起了诡异的弧度,旁边的学生在见到他这难看的笑容之后连忙纷纷退步,像是恨不得退避三舍一样。

    这对微纳德而言却算是好事,看到学生们这副畏惧又难以言明的复杂表情,他的心情也逐渐愉悦起来看样子学生们应该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没错没错,恶婆已经死了,那些孩子的尸体也是他发现的,这就是对强者的敬畏吧,给我好好看着啊,这就是你们的导师,未来的皇室首席魔法师,微纳德史温啊!

    他笑着走在路上,心想经历过今天这种事以后薇莉也该学乖了,不要老想着违抗导师去和其他人享受,导师自己都没有享受到美好的人生呢,你又哪里来的资格去做这种事?

    微纳德知道那个女学生的交际关系,她没有朋友,就连其他男生都不太愿意和她说话,外城进修者的身份自然是其中原因之一……但更大的原因是他在学生间的名声,还有他故意散播出去的谣言微纳德和每个自己的学徒都有过不纯之染。

    这个男人当然不会傻到真去和自己学生动手动脚,他只是散步这种谣言好更加轻易地控制手下的学生而已,因为明知道这种话是谣言,那些学生肯定要去澄清的,可这种事就是越澄清越浑浊,最终把谣言的另一方拖进流沙一样的深渊里再也爬不出来。

    那个女学生就是这样的典型,虽然时至今日微纳德都记不清她的名字,但他已然将后者的所有情况执掌于自己手中。

    没有朋友,曾经关系很好的同学也在她加入自己手下做事之后远离了她,在那以后再也没有其他人愿意接近她,那些导师看着这种情况却也无从下手,只能放任她这样下去,于是她便一天天变得更加内向,甚至不敢在大众的目光下和人对视。

    她甚至很久都没有和其他人交流过,除了那个新生。

    每每想到那个叫西泽的学生还有他的导师希欧牧德时微纳德就会从心底涌出一股深深的怒气,但还好现在他已经掌握了下水道那里的一件秘密,这也算是意外收获,所以他决定以后找时机再对希欧牧德他们下手……而且目前要解决的事是那个学生,她应该已经虚脱了,现在如果自己拿着一只烤鹅过去的话她甚至应该愿意跪在地上学几声狗叫吧?

    可惜自己只带了一瓶水回来,加油吧小朋友,要加油撑到我回来哦……

    “微纳德,”就在微纳德刚刚踏进办公楼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过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微纳德回过头,发现那是一个平时和自己从来没过什么交流的同事,这位同事甚至没有加入这次行动的资格,平日里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男人罢了。

    “哟,这不是图卡吗?”微纳德笑着说,“怎么有空找我这个学院功臣搭话了?”

    名为图卡的男人先是摸了摸下巴,而后向前猛地跑了几步,在下一秒就来到了微纳德的面前,微纳德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一击重拳就携着无与伦比的拳风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脆弱的身体卷在巨大的力道里一下子被迸飞出去,在地上连滚了五圈直至撞在了走廊彼端的白墙上才终于停下。

    他呆呆地从一片烟尘里挣扎着爬起身子,思维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里适应过来。

    “你这家伙……怎敢……”微纳德咬着牙,因为剧痛而大声地喊叫,“你怎敢这样对我!”

    “这一拳是给那个孩子的,”图卡走了两步,再度跃至他的面前,弯起右手的指节,狠狠地朝着微纳德的另外半张脸上狠狠地打出一巴掌!

    “这一掌是给另外那些孩子的,”图卡对着他催了一口,表情流露出浓浓的厌恶,像是看着粪坑里令人作呕的蛆虫,“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什么,什么......”微纳德瞳孔猛地缩小,右手捂着脸,又惊又疑地看向四周,图卡的动静引来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学生,他们围在附近,逐渐包围了微纳德。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微纳德大声地吼叫,给自己壮胆,此时他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开始慌张了。

    “人渣,”图卡身后的一个女学生做出一副干呕的样子,“看着他的这张脸我就觉得自己三天会吃不下饭。”

    “这样的家伙为什么还有脸活着?”有人问道。

    “喂喂喂老师,我们也能打他吗?”一名骑士学院的学生不屑地看着微纳德。

    “就是啊老师,我们也想对他做点什么呢”神学院的女孩轻笑着问。

    “不许做,”图卡却是相当严肃地看着他们,吩咐说,“我已经算是触犯了校规,我会接受来自校方的惩罚。你们还是学生,履历必须保持清白。”

    什么啊...什么啊......微纳德的眼睛疯狂地跳动。

    这个时候还要做出一副假惺惺的好老师模样?图卡?

    他看着周围那些学生,身体因为剧痛而一时脱力,他咬着牙撑住身子,面前地从地上爬起来,冷冷地看向这群人,发出不屑的笑声:“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我可是校方的功臣!我们找到了那些死去的孩子!我们解决了皇室那边的案子!恶婆也是我们杀死的......你们又如何敢......如何敢!!!”

    “现在不是了,微纳德,”带着黑色眼镜的丁莱教授从学生们的后面缓步走出,学生们自觉地给这位教授让出了一条道路,使他能径直走到微纳德的面前,和微纳德认真地对峙

    “现在不是了,微纳德。”

    丁莱说:“现在你已经被收回了教师的资格,你会被圣学院院长亲自主持审判,七大院长将以你为耻辱,将你的名字永久刻在学院罪林里的石碑上。”

    丁莱眼中的厌恶已经无法掩饰,他用力地揪着微纳德的领子将他拽起来,以一种近乎咆哮的方式对他大声地说:“微纳德!你的人生从你虐待学生散播淫秽谣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了!”

    他松开手,微纳德的身子一软,立刻瘫倒在了地上。

    “我......我......”微纳德睁大眼睛,抬起头,对丁莱说,“我是不是,还有机会,不要罪林,不要罪林......”

    那是一片被石碑充斥如林的地方,整整一百个空白的石碑被深深地插在泥土里,伦瑟先王对第一任圣学院的院长说过,犯过不可悔过之错的导师,这些人的名字必须刻在这些石碑上,当罪林里的每一片石碑都被刻上了名字,到那时都灵圣学院就该被解散了。

    那是会被人当做笑话和教材流传至后世千古的地方!

    “没机会了,微纳德,”丁莱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说,“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我和莫斯大人还在讨论你和希欧牧德的差距有多大,当我们一起回来时希欧牧德听说了西泽为了撞开那扇门把自己的肩膀撞到骨折这件事,他急得像是听说了儿子受伤的父亲一样冲着校医处就去了,而刚刚的你甚至还悠哉悠哉的,完全不把自己学生的死活放在眼里。”

    他看着逐渐目瞪口呆的微纳德,叹气道:“你真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又......又是西泽......?”微纳德愣着脸说,“还有那个......希欧牧德?又是他们?”

    图卡见微纳德这副装傻充愣的样子又升起一股怒意,他握着拳头又上前走了几步却立刻被丁莱拦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交给学院就好,”丁莱说,“我们会让这家伙付出代价。”

    “代......价?”微纳德看着丁莱歪了歪头说,“我为什么,需要对一个和恶婆勾结在一起的家伙还有他的学生付出代价?”

    丁莱轻蔑地看着他:“你觉得你现在说话还有任何公信力?”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到最后都会相信我的,”微纳德抬起头,空洞无神的眼眶里泛起淡淡的笑意,“你们在最后都会相信我的......因为我才是真正的魔法师,我才是学院真正的导师,我才是真正应该得到皇室重视的那个人!”

    他伸手从胸口拿出一枚徽章,那是学院导师的证明。

    丁莱的脸色一变,连忙转过身对身后的学生们说:“小心!”

    巨大的推力自微纳德周围猛地迸发出来!光芒如同遮掩的白幕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风和铁夹在一起发出剧烈的铮鸣!图卡拿出同样的勋章将其狠狠地掰成两半,就在这一瞬间,世界仿佛颠倒般错乱如深海游离的鲸鱼肚子,就在下一个瞬间鲸鱼爆炸了。

    光渐渐地熄灭。

    透明的屏障罩在学生们的周围,图卡咬着牙,嘴里溢出丝丝血流。

    丁莱看着已经破出一个大洞的办公楼,面色凝重地唤出一丝魔力浮在指尖,将信息含在其中,传给了莫斯。

    “微纳德用导师特权在沉默矩阵里用出魔法逃走了,现在追踪不到气息。”

    魔力在空气中肉眼可见地涌动,在下一刻便离开了他的手掌,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神学院的方向飞去。

    他回头看了图卡一眼,说:“这些都是被迫的,你不会有事,我现在去找希欧牧德他们。”

    图卡点了点头,轻声地说:“一定不能让他逃走。”

    丁莱对他认真地承诺说:“绝对。”

第八十八章 玛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微纳德扶着下水道的壁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气,就在不过几个小时以前这种臭味还是连女性都可以忍受的程度,可现在却像是浓烈到能刺痛鼻子一样,他咳嗽着伸出手捂住鼻底,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印象里的未来是很光明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湿润的墙壁染绿了指缝,黑色的淤泥粘在鞋底,他厌恶地甩了甩腿,可臭味却越来越浓烈了,但如果认真去辨别的话,这股浊气里实际上不只是下水道里的臭气,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如果是厄洛丝在的话大概会用死亡来形容这股独特的气味。

    “为什么会这样啊!”微纳德恨恨地咆哮,无数臭气涌向他的喉咙,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艰难地跪倒在了地上,路道表面的浸湿了他的双腿,紧接着便是窒息一样的约束感,他咬着牙,再度爬起来。

    还有希望......

    他看着远处甬道的拐角,咳嗽着,扶着墙壁再度走去。

    即使是像他这般的高阶魔法师也不能轻易施展出那种程度的遮蔽魔法和快到肉眼无法辨别的逃跑速度,尤其是那样的速度,【拟织雀】本该是属于大魔法师级别才能修习的术法,能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高阶魔法师越阶释放这样的魔法,付出的代价就是在魔法之路上的未来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斩断。他虽然是机械学院的导师,可那实际上只是挂了个名牌罢了,他对机械的了解只浮在书的表面,身为机械学院的教师他甚至连一台蒸汽机车都没有组装过,而图卡浑身壮硕得和那些机械工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他也非常讨厌那个在课堂上喜欢胡乱提问的女学生,他不太擅长记名字,只知道那是一个一年级的新生。

    微纳德终究还是把自己当作一名从神学院被踢出去的魔法师,而不是机械学院的机械导师。

    “等我回去之后......”他呲着牙,眼前再度浮现出女学徒那副柔弱的模样,还有希欧牧德认真的脸,以及一个黑发的男孩“你们都会死,一定会死!”

    他没有注意到一只白色的鸽子已经自下水道的入口悄悄落了下来,跟在他的身后,血红的眼睛不断旋转,没有放过任何一丝可以收集的信息。

    微纳德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作为导师在都灵圣学院生存下去,所以他要做到更高的位置,比如皇家魔法协会的一员。

    要进入皇家魔法协会,需要的不仅仅是大魔法师的等阶,更需要赫赫的功名,后者甚至还能顶替前者,换言之希欧牧德作为一名中阶魔法师,如果他拿着皇室那个孩子的勋章去到皇室城堡面见女皇,可能当场就会被授予皇家魔法协会成员的身份。

    微纳德将右手伸在眼前,凝视着上面刺眼的绿色淤泥,发出一声闷哼,狠狠地将淤泥甩到了墙上。

    他已经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地方。

    仰起头,无数铁笼叠在一起,黑色的墙壁,浓稠的臭气,扑鼻的腥味,遍地干涸的鲜血,这一切看起来森冷而骇人,正常人绝对不会选择踏进这个房间哪怕一步。

    但微纳德毫不在意,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已经离雷蒙院长隐瞒的秘密更近了。

    没有犹豫地,他跑进房间,猛地推开一个拦路的铁笼,其中腐烂的尸体碎出一根断指,他踩在断指上,肉皮在一瞬间糜烂开来,微纳德一个失神,双腿发软,正面朝下地倒在了一滩干血上,看起来像个小丑一样滑稽。

    他摸了摸鼻头,感觉上面一阵酸痛,手指伸到眼前,鲜红色的液体染在指尖,刺眼到了让人想要戳瞎自己双目的地步。

    全身都在发痛,臭气越来越浓,几乎像是无数臭鼬在对着他放屁。

    微纳德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到了房间深处。

    那堵墙壁还没有被打开,他看着这一幕几乎要落下泪来。

    “谢谢,谢谢轮亥......”微纳德哭着说,“谢谢轮亥神明给我机会。”

    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对什么。

    白鸽立在远处的铁笼顶端,神色居然隐隐透露出一抹清晰的高傲和讥讽。

    地面传来一阵强烈的震感。

    他看着被术法破开的那个大洞,里面全是肉眼不可见的黑暗。

    一团火焰浮现在指尖,微纳德抬起腿跨进薄薄的这层石墙,好奇地向着四处张望,但火光却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除了自身以外再也照不亮任何东西,微纳德的目光渐渐怪异起来,他试探着再度向前踏出一步,就在这时魔力凝结而出的火焰骤然在他指尖熄灭!

    就像是某根神经断掉了一样,微纳德焦急地喘出一口大气,而后拼命朝着后面的入口跑去,不好的预感猛地覆盖了他所有的思维,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皇家魔法协会,一直被压力压至浑浊的思绪居然在这时清醒了不少,他跑了几步,却发现入口已经不见了,就像是被墨水填补住了一小抹缺口,他咽了咽口水,浑身软了下来。

    “你是旧人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对他问。

    “旧......人?”微纳德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连忙对着那个声音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求求你救我出去!”

    可就在这一句话过后男人的声音就消失了,像是虎鲸重回幽海深渊,再也没有一点波澜。

    微纳德瘫倒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懦......弱,无能......”一个怪异的中性声音响起,先是似乎对着微纳德描述了一番,而后宣布了定论

    “为仆。”

    四周一下子亮堂起来!

    无数逐渐被腐蚀的白色空洞,耀眼的紫色光芒自房间各处燃烧起来,几只粘稠的触手自远处的坑洞中探出,紧接着那股怪异的意志猛地刺穿了微纳德的脑膜,将自己的意识径直灌入了微纳德的脑颅之内,人类微小的灵魂在这一瞬间近乎泯灭,可在汹涌起伏的海面上,人类的意识还是坚强地存活了下来。

    “他不是旧人,是新人。”

    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原来他一直就站在微纳德的身旁。

    “足够......”那不可名状的生物对男人回答道,“终......不为人言。”

    微纳德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身体各处的枷锁被完全打断,灵魂深处的锁种被烈火烧融,化作精纯的魔力贯彻在血脉之间,在那一瞬间他便得知了如何沟通世界,如何从世界掠夺魔力,如何将魔法化作自己的本能,又是如何将人类血脉深处的能力不通过任何制导地焕发出来。

    那一刻他再也不是曾经的高阶魔法师也与人类无缘,轮亥的脆弱信仰变得不值一提,一个更加高深的意识占据了他的脑海邪神玛门...!

    他终于,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大魔法师的门槛!!

    “汝......代女。”

    在微纳德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便对着微纳德开口发出了声音,虽然语言依旧古怪,但微纳德不知为何已经完全能够听懂的意思,并下意识地将其作为了第一重要的讯息。

    “你来代替那个女人,”说,下一句话没有任何承接与转折,“你的一生不值一提,最终的结局更是愚蠢,你害我们不得不离开这里。”

    紫色的液态光华在地面上流离蔓延。

    那是完全没有情绪可言的一番话,微纳德只得羞愧地低下头,表示对伟大主人计划的敬佩和对自己的懊悔。

    “我们又要走了吗?”男人问,微纳德这才注意到前者的背上是一柄模样古怪却看起来威力巨大的长剑。

    无声,二人却一下子明白了的意思“轮亥已经在向这里来了。”

    “轮亥教会的人既然已经正在路上了,那我们要去哪才能躲开他们?”微纳德不解地问。

    男人没有说话,而则是看了微纳德一眼,这个过程很难被形容成简单的“看”,但那副姿态就是给了微纳德这种感觉。

    “尼伯龙根。”

    将这个读起来极其绕口的名词传入了微纳德的脑海里,就像是被刻刀在脑子里狠狠地刻下了那个名词,巨大的疼痛自灵魂深处传来,微纳德痛得身体向后径直瘫倒在了地上。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忘记这个词了。

    黑幕之外,白鸽看着墙洞之内的世界一点点清晰,血红的眼睛眨了眨,在感受到来自上层的异样气息之后便立即扑打着翅膀离开了。

    “他的气息消失了,”瓦尼尔抬起头,对雷蒙说,“他的气息只到这里,之后就像忽然断掉一样消失了。”

    雷蒙院长的脸色很难看:“原本我就是害怕这道墙后面有什么东西才不对大家说的,没想到微纳德居然直接来打开了。”

    “一个蠢人,”莫斯挥了挥权杖说,“他到底是怎样才会得到神学院导师资格的?”

    丁莱无奈地说:“院长之前招募时招募来的,据说是对某种魔法的感知力很强,但之后就被院长开除到机械学院去了。”

    “院长?”莫斯的眼角抽了抽,“这家伙怎么就算不在学院也能招惹出来这么多事?”

    “达里瓦尔好歹是个院长,虽然他的确很容易招惹麻烦,但还是给他留些面子吧,”雷蒙摇了摇头说,“这件事也有我们的问题在其中。”

    圣学院分院,神学院院长达里瓦尔,他本身就是被灾祸缠身之人,据说是年轻时参与讨伐恶魔的战争时被恶魔临死之前尽全力诅咒,之后便一直倒霉不断,喝水喝出来土渣,睡觉梦见自己被毒打,吃饭时啃到骨头崩牙......这些事看起来虽然很搞笑,但其实更为严重的是那股魔气,恶魔缠身,黑暗的气息自他体内自然而然地焕发出来,就好像他本人就是个恶魔一样。

    他本人虽然对此相当大度,表示和杀掉一个恶魔这样的大事比起来自己的霉运完全不值一提,但久而久之他就连一个愿意和他同桌吃饭的人都没有了。

    谁会愿意冒着吃出来一整块钢铁和毒草的风险和他一起吃顿晚餐呢?

    渐渐的,日常一点点远去。

    达里瓦尔最终决定把院长权杖交给莫斯,自己外出游历,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太害怕自己弄断这根拐杖了......在达里瓦尔的眼里这根传承自皇室远古乃至混沌时期的炼金术师杰作其实就相当于一根拐杖。

    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瓦尼尔敏锐地看向房间之外,几个白袍的身影猛地自氤氲中显现出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黑袍的男人,他们褪下兜帽,或年轻或苍老的脸显露出来,其中甚至还有瓦尼尔的熟人。

    “特拉斯?”瓦尼尔愣了愣,“你不是和我一起退役后就加入轮亥教会了?”

    “事实上,瓦尼尔,”白袍的老人对他和善地笑了笑,“我们的确是轮亥教会。”

    四人诧异,而后才仔细地端详起了这一行人身上的衣袍。

    白袍,银丝缀边,轮亥教会中的信徒基本着装。

    那个男人的等阶却和这些人完全不一样,黑袍,金丝缀边,兽纹其上教团使者级别。

    黑袍的男人看了特拉斯一眼,上前一步,对雷蒙说:“你们是都灵圣学院的人?”

    “骑士学院院长,雷蒙。”雷蒙看着面前这个冷漠的男人,他不指望对方能行礼,但起码要有一些尊重。

    “你们呢?”出乎意料的,男人径直忽略了雷蒙,连头都没有点一下,便直接问向了莫斯三人。

    “瓦尼尔,学院教授。”

    “莫斯,神学院教务长。”

    “伊拉克斯,神学院教授。”

    在面对着这个黑袍的男人时他们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股畏惧和尊崇感,就像是从血脉深处涌出的本能一样无法抗拒。

    “离开这里。”黑袍男人说。

    按理说教团使者的地位阶级在塞万应该最多只是和教务长级别平起平坐才对,可这黑袍的男人却对着雷蒙和圣学院的其他人没有丝毫尊敬的味道。

    “为什么?”雷蒙眯了眯眼睛,“我们也在追踪一个逃走的导师。”

    “因为这已经不是你们能解决的级别了,”特拉斯好心地对雷蒙说,“请尽快离开。”

    教团使者完全一副懒得和他们解释的姿态,轻轻挥了挥手,下一刻雷蒙四人便被一阵飓风刮起,直至撞在门外的墙壁上才停下来。

    雷蒙恼怒地爬起,可就在他将目光投在房间里时,一股伟大的意识忽然降临在了其中阻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威严与肃穆的气息碾压住众人,直至风平火熄之后才消失不见。

    他们沉默了很久。

    “看样子有些东西轮亥在瞒着我们,”矮小的莫斯轻声地笑笑,语气里满是讥讽,“这就是神明吧。”

    大家都没有说话,各自在脑海中盘算着有限的可能性,但最终丁莱还是摇了摇头,说:“这是神的旨意,我们已经失去了参与处理这件事的权力。”

    瓦尼尔拍了拍雷蒙的肩,让这位院长冷静一些。

    “回去吧,”莫斯叹了口气,“那个黑袍使者很不对劲,在他的魔法面前我身为大魔法师居然完全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可那个墙洞里到底有什么?我们还没看到。”

    “能让轮亥神明亲自降下旨意的东西......”雷蒙冷笑道,“恐怕至少是逼走达里瓦尔那种级别的恶魔吧。”

    四人默默地走出了下水道,没有人注意到一只白鸽站在倒塌的墙角上。

    在世界安静下来之后,这只鸽子拍起翅膀,很快地消失在了下水道里。

第八十九章 少年少女风华正茂

    时间已然垂至傍晚,天边巨大的火球燃烧着向海面坠落,西泽坐在床头的凳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已经睡着了多久。

    右手吊在白色的布条里,在脖子上整整绕了一圈,隐隐的痛意时不时从血肉里钻出来,让那张睡脸平添了几分痛苦,青筋在好看的脸上时而暴起又缓缓平静下去。

    薇娅托着下巴,不知道已经盯着这个学弟盯了多久。

    困扰了她这么久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决了?希欧牧德和雷蒙院长离开前吩咐他们一定要注意身体,对他们保证一定会把微纳德解决之后再回来。

    傍晚很平静,习惯吵闹的灰叶在希欧牧德和雷蒙离开之后也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似乎是要找莎尔出去逛逛祭典,西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跟过去,虽然他用的理由是手臂不方便而且不喜欢太热的视线,但薇娅和灰叶都看得出来他是不想把薇娅一个人放在这里。

    虽然在之后他就默默坐在椅子上睡着罢了。

    “真是个温柔的家伙……”薇娅轻轻耳语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抚了抚他额头前面一层黑色的刘海,刘海遮住他的眼角,已经到了该剪的程度,“我已经被你照顾太多次了,现在既愧疚又害羞啊……”

    手指划过西泽长长的睫毛,她屏住呼吸,完全不敢用力,坐在床上的身子向前倾了许多,她轻轻地往前凑了凑,像是要数清那些睫毛到底有多少根一样。

    就像繁星一样。

    她微微阖上眼睛,将身子收了回去。

    西泽的胳膊一定很痛吧,在撞开那扇门的时候。

    薇娅睁开眼睛,仿佛再度回忆起了那时充斥了世界的光明还有不断跃动的幻影……以及那些飞在天上的炸薯条。

    自嘲地轻笑一声,银发垂在耳畔,飘忽在余光的一角,薇娅收回手指,将视线挪到窗外,天边火云像是燃烧起来一样浸红了整个世界,就连树梢都染上了一层红皮,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其中情侣居多,他们手挽着手,有些躲在树后亲吻,有些一起在路边的金鱼店里用小网试着捞起那些可爱的精灵,更多的则是静静地并肩坐在一起,互相依靠着观望整个世界。

    天边忽然升起一声尖啸,而后繁花般的焰火便在云端炸开,流火自天际落下,留下长长的束尾,一阵寂静之后,盛大的欢呼声如海潮般涌起,对着世界包围开来。薇娅安静的眸子里倒映着那好看的流光,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圣火祭典的最后一天了,机械学院向来都喜欢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下狠力,看来这焰火就是今年他们给游客们准备的惊喜了。

    “喜欢吗?”

    有人问。

    薇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注意到了哪里不对,连忙转过头来,西泽正看着天际那些耀眼而漂亮的火花。

    “你,你醒了?”薇娅一下子窘迫起来,她不知道西泽是早就醒了还是在刚刚才被欢呼声吵醒。

    “嗯,这么大的爆炸声还有欢呼声,想不醒都难,”黑发的男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薇娅说,“抱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

    “不不不没事没事,”薇娅连忙摆摆手,低下头,脸颊开始泛红,“真的,非常谢谢你。”

    “不用,”西泽看向昏黄暮日下的这个房间,就连墙壁都泛起了一层傍晚特有的橘红,“毕竟是微纳德自己的问题,我只是不想当作没看见而已,要感谢的话不如谢谢萝尔,你应该知道她的,一年级特别受欢迎的新生,是她告诉我你昨晚没有回到宿舍,也是她指的路,还有我的师兄,是他一路撵开其他人把你抱来校医的……”

    西泽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薇娅摇着头打断了。

    那双眼里满是感慨和悲哀:“你不明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这么关心过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某个人世界里真正存在的人,而不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影子。”

    “每个人都是世界这台机械上运转的齿轮,缺少了任何一个齿轮就不再是完整的机械,”西泽说,“这是文科威尔的原话。”

    “你也很喜欢文科威尔吗?”薇娅睁大了眼睛。

    西泽点了点头之后才想起来下城区还有个叫维尔逊的老人在等着他和莎尔,顿时感觉头疼了起来。

    “谢谢,”薇娅温和地笑了起来。

    “不用谢,”西泽这次没有谦虚,接受了薇娅的好意,“那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嗯……”薇娅露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而后开心地耸了耸肩,“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学姐这个样子,”西泽说,“是觉得终于卸下重担了吗?”

    “不是重担,”薇娅眯着眼睛仰起头,“是终于感觉自己不再被什么东西束缚了。”

    西泽点了点头,就在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校医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熟悉的欢呼。

    “师弟!你师兄凯旋归来啦!!”灰叶抱着一大堆东西嘻嘻哈哈地走进门,莎尔跟在他的身后,表情还带着些许遗留下来的震惊。

    “这是?”西泽看着灰叶把几乎半人高的东西放到桌子上,那其中有吃的有喝的,更多的则是一些玩偶,还有女孩子一看就会爱不释手的毛绒玩具。

    “师兄你哪来的钱?!”

    “哼哼!”灰叶豪迈地发出几声闷哼,“你家师兄逛祭典什么时候需要钱了?”

    莎尔不可置信地对西泽说:“这些都是师兄他参加比赛赢下来的,一下午就赢了这么多……”

    “你们的师兄可是万能的!”灰叶自傲地说,“别以为你们师兄这两年就学了点炼金术啊!”

    “这明显不是什么好骄傲的东西吧!”西泽吐槽道。

    “师弟啊,”灰叶认真地说,“只要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你就完全可以骄傲了。”

    “就算你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认真可这句话还是漏洞百出啊!”

    “你管我啊!!”

    薇娅看着斗嘴的两人,不由得轻声地笑了出来。

    “给,”就在这时,一包锡纸从旁边递了过来,薇娅看着莎尔,受宠若惊地小声道谢。

    “不用,”莎尔坐在她的身旁,托着脸和她一起看着斗嘴的这对师兄弟,一抹笑意悄悄浮现出来,“他们总是这样。”

    薇娅打开温热的锡纸,发现其中居然是一些满溢着酱汁的肉块。

    “很饿对吧,”莎尔递来刀叉之后疑惑地看着迟迟没有动手去吃的薇娅,“不喜欢吃肉吗?”

    “不……”薇娅咽了咽口水,眼神认真地对着莎尔问,“这很贵吧,真的要给我吗?”

    她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好闻的香气溢出锡纸宛若实体淋在指间。

    “放心吧,”莎尔笑着说,“是哥哥的钱。”

    西泽听到这声音警惕地转过头来:“什么?”

    莎尔得意地对他扬了扬手里的金属卡片:“今天下午,多谢款待了。”

    黑袍看着远处天空上绽放出的烟火,冷漠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学生们真是富有创造力,”老板和他坐在旅店的屋顶,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话说刚刚那些人是轮亥教会的吧?”

    “嗯,是这样没错,”黑袍叹了口气,“你也感受到了?”

    “我能感受到什么?”老板扮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就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老鬼罢了,就连开旅店都只敢开在这种没什么人气的地方。”

    “那种东西,王都里居然藏了一个,”黑袍笑笑,“我实在是没有想到。”

    老板的表情逐渐从轻松变得凝重了起来:“你是说真的?”

    “没必要撒谎,况且你也看到那个黑袍的家伙了,”黑袍像是很不乐意看到另一个穿着黑袍的使者一样,“黑袍教团使者整个西方也就只有几千个,长驻塞万王都教会的也就那一位。”

    老板愣了一下,问他:“你不是其中一个?”

    黑袍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是?我是出来乱跑的。”

    “那你之前不是还去了白石城?西泽的名额不是你给的?”老板越来越迷糊了。

    “就算名义上是我给的名额也不能证明我就是负责选人的黑袍使者之一啊,”黑袍耸了耸肩,“我只是扮演了一个角色,一个能让西泽作为笔试第一不受任何阻挠地来到塞万的角色。”

    “你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让西泽回来。”老板的眼睛不知何时充斥了血丝,“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那些炼金术师都要把他当作宝贝?”

    “别这么紧张,”黑袍看着他说,“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到你和你的那个……女儿?”

    老板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一样,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黑袍叹了口气,“现在唯一重要的是那个东西,只有一个的话还好……”

    “只有一个还好?”

    “老老实实看着吧,如果你不想被这种事波及到的话,”黑袍站起身子,冷冷地看了老板一眼,“你就老老实实做个白天旅店老板晚上莱茵河打手就够了。”

    “你看不起打手?”在听到他的话后老板倒也没有生气,反而一下子放松下来,打趣道,“我跟你说打手这活可轻松了,我什么都不需要去干,只要窝在旅店里莱茵河就会一直给我钱,因为很少有人会去找莱茵河的麻烦。”

    “是啊,很少有人找莱茵河的麻烦,”黑袍摇了摇

    头,“总之我又有事做了。”

    “拱火还是浇水?”他问。

    “都有,”黑袍说着,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希望诸神也能和你一样老老实实过日子就好了,他们对人类欺骗的东西可太多了。”

    “这就是黑袍教团使者对自己信仰的深刻理解吗?”

    老板笑笑,可这次黑袍却没有回答,他一步步踏进天台的门,那背影还是如同往常般瘦削,只是这次,老板却从中看出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有熊熊的黑色幽火在其背后燃烧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板眯着眼睛,有一瞬间某些气息自黑袍的身上流露出来。

    “有些事,是了解太多之后才会明白的。”

    黑袍留下这句话,钻进了门里,再也没有回头。

    就像化在了风里,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

    安蕾觉得自己在忙活德赛尔家这些事的几天里应该是错过了什么,不然为什么在走近学院里的时候老是有些奇怪的视线投过来。

    今天是祭典的最后一天,她终于忙完了家族里的事情,这个年轻的家主终于能回到学院再次作为学生而生活了。

    但这些目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找个人问,却又不太想麻烦别人,于是干脆走向机械学院,想找到萝尔问问。

    就在她脑子里还转着某些乱七八糟的幻想时,一个人迎面走来和她撞在了一起。

    安蕾后退了几步,而后连忙对着撞到自己的那个人伸出手问:“没事吧……”

    她的眼睛睁大了。

    “是……你?”

    西泽用左手揉了揉和那身盔甲撞在一起的地方,像是疼的不得了,安蕾这才发现西泽的右臂居然已经挂起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西泽道着歉牵住她的手站起身,而后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安蕾,“是你?”

    安蕾的大脑像是放空了一样,刹那间许多东西像是喷泉一样从心底不断地涌出来,可她完全捉不到一个头绪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谢谢你的帮忙?为什么你那天没有来?东方使者和你发生了什么?我欠了你太大的人情?

    她咬着牙愣在原地,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西泽。

    西泽看着她的这副表情,脸色似乎有些不忍,但最终还是他首先开口:“抱歉,那天我没有去,但那是……抱歉,你先去机械学院找萝尔。”

    他跑起来,对安蕾说:“她和师兄还有莎尔在一起,晚些我再去和你解释。”

    安蕾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留住他,却没有抓住。

    “今天是祭典最后一天,祝你玩得开心”

    最终西泽只留下这样一句话,朝着历史学院的方向跑远了。

    只留下安蕾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自己到底对西泽是怎样的态度。

    “真是的……”她难得地叹气,“你到底是想把我怎样啊……”

第九十章 初遇重逢

    傍晚,黄昏下的云火红如枫叶,晚冬淡薄的寒气自远处携着海潮的咸味席卷而来,盖住了地面上成堆的枯叶还有霜打般发白的地面。

    西泽走在路上,忽然由衷地吐出一口热气,就像孩童一样调皮。

    他很久都没有过这种轻松的感觉了,将世界抛在身后的这种空旷感,现在的世界没有恶婆,没有微纳德,莎尔与维尔逊相认成为家主,女孩脆弱的生命不再被威胁,薇娅不用再受尽委屈和折磨待在微纳德的手下,她现在终于能笑着对他说出再见,而不是不辞而别,安蕾也得到了言氏的帮助,德赛尔家复兴的希望终于真正被提上了日程,她也不再需要与丁莱家联姻来获得丁莱家的帮助,现在的王都看起来真是可爱,比十年前可爱了不知道多少。

    西泽哼着歌,虽然右手还是相当不方便,但医生说最多需要半个月他的手臂就能自由活动了,和以前一样,没有留下丝毫后患。轮亥魔法虽然方便,但不存在治愈魔法的这个事实,一直以来都很让西泽疑惑,就连当初他在白石城的教会里都没有看到过治愈魔法之类的记录,在来到王都阅览了众多图书之后他发现混沌时期的炼金里也没有用于治愈或者加快细胞活性之类的术法。

    魔法依旧神秘,许多谜团都缠绕在魔法之尖塔上,比如到现在人们还不明白大魔法师与贤者之间究竟差了什么。

    西泽仰头看着天空。

    刚刚灰叶和莎尔喊他一起逛逛祭典,薇娅和萝尔也要一起,可西泽想起了被放了鸽子的维尔逊,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先独自回到学院里找只历史学院里养的信鸽把信送到下城区的瑞森家再说享乐的事。

    就先让他们玩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就好,虽然左手写字会很勉强。

    但毕竟让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人白等一天实在是太让他过意不去了......

    莎尔也许可以不在意,可西泽觉得这种事还是需要给对方道个歉,莎尔处理不好的事让他来处理好,莎尔忘记的事由他来回忆,虽然莎尔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对他讲清,比如人类的身体是如何承受贤者之石,她又为什么自称容器,但西泽觉得这些事只要自己去问了她就会回答。

    在下水道里被灌入贤者之力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彼此最为重要的存在了。

    西泽迈进深林里一步,雀鸟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仰起头看向云端,可下一秒他低下头却发现小路上似乎多了些许陌生的泥印,认真去看的话就会明白那是一双不大的小脚,沾着粘稠泥水的鞋印,西泽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地抬起头。

    他走在石板的小路上,丝丝寒意不断地自旁边的林间涌来,他愈发不安,但在学院里有沉默矩阵的保护,他也不太担心性命的安全,但会是谁在这种时候来历史学院?学生?来参加祭典?在破落的历史学院里可没有参与举办祭典的这个说法。

    带着疑惑与不解,他掀开一叠垂下的枝梢,片片枯叶自半空中滑落,组成好看的帷幕。

    西泽不熟练地用左手挡在头发上,但还是有几片碎叶粘在了发梢上,当帷幕全部落下,男孩放下手,紧接着愣在了原地。

    一个白衣的少女坐在远处的围墙下,朵朵蔷薇点缀在她湛蓝色的发丝上,她坐在一处平口的树桩上,倚在蔷薇的花墙之下,闭着眼睛,在睡梦里与和煦的风一起轻微地飘摇。

    耳畔的发丝横在风里,发尾缠在花束与枝叶之间,就好像她是躺在花墙上,整个世界都是倾倒过来的,只有她是一片花海里的蕊芯。

    西泽放缓了脚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如风声般平静,他看着花墙下的少女,有些苦恼要怎么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打开白门。

    最终他还是决定走到少女身旁,默默蹲下身准备叫醒后者。

    她的睫毛细长,在风里微微摇动,就像是随时都会苏醒一样。离得更近之后西泽隐隐约约地嗅到了融在空气中的一股香味,那像是蔷薇花的花香,又像是少女的长发,无论是半开的裙衣还是姣好的面容,都使得这个熟睡的少女多了几分别人所不曾具有的魅力。

    就在西泽准备叫醒她的时候,那双眸子忽然睁开了。

    那是一双紫色的眼睛。

    西泽看着这双眼睛,莫名的熟悉感猛然涌了上来,可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的时候,少女就对他侧过了头,冷淡地问:“请问你是谁?”

    男孩的胳膊隐隐作痛,与此同时似乎还带动了一阵胃里的翻滚。

    那时薄暮里的云层遮住了火红的落日,白蔷薇从少女的发丝上落在地面,干冷的石板掀起一阵尘雾,男孩单膝半跪在地上,剧痛使他难以启齿,女孩则端坐在深林里花墙边的树桩上,静静地看着男孩。

    那一幕像极了骑士觐见年轻的女皇。

    那是初次邂逅,也是久别重逢。

    “你是谁?”

    少女看着西泽这副惨状不像是在装,于是就顺便多问了一句:“怎么一副便秘的样子?”

    “还请不要说是便秘吧......”西泽感觉这阵剧痛似乎还触动了脑颅内的某根神经,冷汗从额头上直冒,他咬着牙说,“只是历史学院的一介学生。”

    “学生?”少女双手环抱住一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道,“今年历史学院原来真的有新生啊?居然不是谣言?”

    她好像相当意外。

    西泽心想原来对方也是圣学院的学生?

    “没事吧?”少女伸出手拍了拍西泽的肩膀,“你是哪里痛?”

    “胃里......”西泽挣扎着说。

    “吃了什么东西?”少女随意抓起了脚踝边的一株杂草,分了分枝叶问。

    西泽已经回答不出来了。

    看着他的这副表情,少女露出一副相当老成的姿态,她叹了口气,双手灵活地拨开叶子,精准地揪出那根杂草的草芯:“不许反抗。”

    “?”

    西泽来不及反应,少女不由分说伸手就将草芯塞到了他的嘴里,鼻尖先是嗅到了一股少女的芳香,西泽第一反应是有些羞怯,可下一瞬间,苦涩的味道猛地在齿间挥散开来,害羞这种情绪在一瞬间就化为乌有,他左手撑在地上,双眼充满血丝,喉咙像是堵塞一样,他想要咳嗽,胸脯却传来一阵剧痛,可就在他以为少女对他做了什么时,舌尖却突兀地泛起了一丝甜意。

    “乖孩子乖孩子,”少女站起身,白皙纤细的小腿从他的眼前晃过,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错,很听话。”

    西泽实在忍耐不住,于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可剧痛就在一声声咳嗽里消失了,紧接着轻松的感觉一下子在全身蔓延开来,就像潮水漫过大地,沙滩上的尘沙都染上湿意。

    他呆呆地动了动舌头,舌尖搅拌着嘴里那抹已经失去味道的草芯,男孩吐出那根草芯,下意识地看向少女,少女还是那副环抱着双臂的淡然姿态,好像这种事对她而言再平常不过了一样,没有什么需要道谢的地方,更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哪怕是无礼地把草芯塞到别人嘴里也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你......”西泽组织了一下语言,问,“是圣学院的学生?”

    少女似乎迟疑了一下,她拍了拍裙角的尘土,眉角里藏着些许若有若无的无奈:“是的。”

    “为什么要来这里?”西泽不解地问。

    “如你所见,”少女耸了耸肩,“来救你。”

    “别闹,”西泽感觉这个话里藏着数不尽高傲的女孩实在有些棘手。

    “难道我没有救你吗?”少女反问道。

    “......”西泽选择放弃,“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他缓缓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白门的钥匙,就在他将钥匙插入锁孔中的时候他转过头对少女问道:“要进来喝杯茶吗?”

    少女挑了挑眉:“什么茶?”

    西泽像是挑衅一样相当自然地说:“想要什么有什么。”

    这倒也真不是他在吹嘘,自家师兄和老师平时练习炼金术时最容易造出来的东西就是茶了......

    少女发出一声冷哼之后不知道算不算是默认了西泽的邀约,她伸出手指着墙上的白蔷薇花说:“为什么这蔷薇会在冬天开花?”

    “啊,这个,”西泽推开门说,“这不是普通的蔷薇。”

    他说;“这是我师兄用炼金术创造出来的冬蔷薇,能在冬天开花就是唯一的特点了。”

    少女右手托住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繁盛的蔷薇花,说:“难怪会有种我没闻过的气味。”

    “你很了解植物吗?”西泽问,

    “差不多,”少女跟在他的身后踏进历史学院的土地上,湖泊表面倒映着黄昏时分的落日还有远处高墙那边的繁茂深林,她看着湖面,对西泽说,“我从小身体就不太好,父亲带我去过很多地方求医,最后我们到了东方,东方的医生教会了我认这些植物,他们把这种东西叫做草药,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的。”

    西泽踏过湖边的草地,不远处的林子里钻出几只早醒的松鼠,站在枝头悄悄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家伙,屋檐上的白鸽啄了啄翅膀,歪着头,不知道在打量着什么。

    “那你父亲一定很关心你,能为了你的病跑这么多不同的地方。”

    “谈不上关心,我觉得他只是单纯在履行一个父亲的义务。”

    “你的母亲呢?”

    “母亲是什么?我从小起就只见过父亲,他说我的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我长大之后就觉得这种话只能骗骗小孩子了。”

    “我好像也一样,”西泽踩过湿润的林地,轻声地笑笑,“我从小没怎么见过父亲,印象里父亲一直很忙,我一直被寄养在别的地方,只有母亲经常来看我。”

    “嗯?”少女倾过上半身子好奇地打量了西泽几眼,“哼......”

    “你在哼什么啊?”

    “没什么,没想到你这样的家伙也能被作为要挟,”少女又是老成地叹了口气,像是恨不得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雪茄点上的大叔一样,“平民的生活也不容易啊。”

    西泽愣了一下,扭过头来对少女问:“要挟?”

    “你应该是那个西泽吧,唯一的笔试第一,”少女自顾自地回忆着说,“白石城进修者,十七岁的神职者,如果不来考学的话应该就是神父候补,这样看来倒好像也蛮有要挟的价值?”

    “等等,你怎么”

    “啊,算了,今天没有什么心情喝茶了,就算你能给我端上来皇室内供轮亥切瓦德尔母树贡茶我也没有兴趣了,”少女转过身,对西泽摆了摆手,勉强算是还记得道别。

    “拜拜,黑发的小哥。”

    “等等!”西泽想追上去可少女的身影就像是虚幻的薄暮,她的双手在空气里起舞,阵阵琴声自虚无中传来,西泽迈动脚步,却只能看着少女在视野里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蔷薇花的花丛里。

    西泽放下手,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藤蔓丛生的白楼正立在他的身后,林间也很安静,就连小动物们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一切就像是少年无妄的幻想,一次毫无根据的邂逅。

    可这不是幻想。

    他用舌头抵了抵上颚,草芯苦涩中的那抹清香尚未散去,悄然回荡在齿间。

    西泽站在门前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把今天的这件事忘掉。

    毕竟一切真的就像一场梦罢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屋里,找来纸笔,用左手认真地写下缘由还有歉意,而后走上顶楼,从每个学院里都会有的鸽群里随便找来一只灰鸽。

    在看着后者拍打着翅膀离开后,西泽伸了个懒腰。

    “那么,终于要开始了吗?”

    祭典于西泽而言最后的狂欢。

    芙蕾米娅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了,当她睁开朦胧的睡眼时,一具柔软的身子一下子陷进了她的怀里。

    湛蓝变作深紫,她倚在芙蕾米娅的胸膛上,像是孩子在偶尔地撒娇。

    “怎么了?”副官哭笑不得。

    “没什么。”紫色的眸子张开,其中满是溢出的冷漠,“碰到了个奇怪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啊?”

    “被看见了......”厄洛丝此时终于露出了少女的羞意,“被看到睡着的样子了......”

    “......”

    芙蕾米娅不禁久久地长叹了一口气。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043/ 第一时间欣赏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作者:言家九所写的《余烬之国》为转载作品,余烬之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余烬之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余烬之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余烬之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余烬之国介绍:
“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义正言辞一点,这样的话小姑娘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带着一名自称女仆的女孩在王都圣学院刻苦进修魔法的三阶神职者天才新生,西泽·瑞安在午夜望着平静的北海,一边喝酒一边自我感慨道。
————
新纪39年。
被世人誉为神明之下最强者的漆泽皇帝伦瑟在哀叹中病逝。
次年,年幼的皇子消失在一场动乱中,人们将荆棘之冠献于公主,自此女皇即位,万民于王都齐呼,寂静的颂唱携着无尽的回音响彻此世。
十一年后,一个名叫西泽的孩子从边域海城来到王都,身边还跟了一个自称女仆的小姑娘。
西泽本以为自己来到王都是刻苦修习的,但事情的进展却总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隐藏在幸运之下的,到底是成神之路,还是某人手中一张偌大的棋盘?
想知道一切的话,就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探求吧。
————
通俗版:带着女仆在王都学院进修是什么体验?西泽:谢邀,真的很烦。
余烬之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