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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家九     余烬之国txt下载     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拳

    黑暗中传来飞虫的嘶鸣。

    那不是一只飞虫所能带来的声响,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一整片飞虫所集结而成的海洋。它们的翅膀,器官交叠在一起,彼此疯狂地驱使着各自的身体,制造出一次又一次澎湃的音浪,如海潮般在西泽体内激荡,内脏破损,血液停滞,骨骼碎裂,生机流逝。

    嘈杂,凶狠,悲哀,死寂,灭亡,难以忍受。

    那是一种将要死去的感觉,将要被折磨至死的感觉,这是极其真实的预感,就像迷雾之海上悲鸣的灯塔。

    他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呕吐,却始终无法驱散这种令人想要痛哭自尽的感觉。

    成千上万只飞虫在他的脑海中一齐翻腾,在黑暗中这种声音变得无比清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骇人的剧痛,如果此刻身边有刀,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捅入心脏。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

    有什么尖锐冰冷的东西突兀地刺入他的颈椎,深入他的脑颅,强硬地挤开或鲜活或死寂的血肉,像是种子一样在他的身体里植入进去。

    身体猛地僵直,他想大声地惨叫,张开口以后他却发现,没有任何声音能从那张嘴里发出来,所有力气都融在血液里流失殆尽。

    那万千飞虫齐奏的嗡鸣声在这一瞬间升华为金铁交错作响的铮鸣!钢铁与细碎的骨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揉捏撮合着,他想要大叫,却只能无声地哀求。

    身体被放上阴冷的石台,露水潮湿,黯淡朦胧的光照在眼前。

    意识还陷在浑浊的黑暗里,身体破碎后又被糅合,骨骼断裂后又被连接,思维却始终陷在陈旧的泥泞中无法自拔。

    终于,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身体正在变形,闭锁。

    他在失去一切他所拥有的东西。

    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还有无法触及的光明。

    “快,趁现在!”

    他忽然听到有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然近乎低不可闻,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如此低微的存在。

    “一定要,将他的门给关上...”有人轻声地呢喃。

    “锁住!锁住!”老人大吼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一定不能让他打开!”

    打...开?打开什么?又要锁住什么?

    已经难以忍受了,剧烈而愈发清晰的痛楚在脑海里自顾自地膨胀,堵塞住了所有用于思考的通道。

    一阵冰凉感突然渗入他的脊椎。

    他呆愣住,而后有什么东西,径直地坠入到了他的心脏处。

    就像是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整颗心脏。

    第一次地,如此清晰地,他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

    “这就是……”女人的声音刺破黑暗传达至他的耳畔,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伦瑟留下的东西吗?”

    终于,完全的黑暗袭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了阴影里。

    他只能来得及感到就在那一瞬间又有几处冰凉渗入了自己的躯干。

    他终于完全失去了自己所守护的东西。

    黑暗的雾霭中,一丝光忽然从不断扩大的缝隙里透了进来,视野已然模糊,但他还是在沉入深渊之前,竭力而卑微地对着光明伸出手来

    “请……救救我……”

    真是一场噩梦。

    西泽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上细碎的花纹。

    那些花纹拼凑在一起,隐约能看出是一对翅膀的形状。

    “是因为白天看了那些不好的东西吗……”西泽揉着脑袋坐起,脑子里却又回忆出了白天里薇娅诡异的笑容,还有会长信心满满的那副姿态。

    薇娅不该是那样的。

    她怯懦,她怕生,她喜欢哭,却又不愿意告诉其他任何人。

    西泽回忆着自己破开屋门时悲哀又脆弱的女孩。

    那一刻西泽觉得自己怀里的并不是学姐,也不是魔法师,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薇娅不该是那样的。

    西泽缓缓从床上爬起,穿上衣服,窗外月色倒映在清澈的湖面上,湖面波澜不惊,夜晚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深渊之底。

    伸手推开门,他踏着楼梯,一步步走向门外。

    凌晨三点钟的学院死气沉沉,就连青草都显得有些发冷。

    露水凝结在湖面附近的青草叶尖,他蹲下身,用手指从草叶上接下一滴露水。

    就在这时,几根羽毛静静地落下。

    西泽下意识地抬起头。

    黑色袍子的男人站在半空的树梢上。

    那身黑袍不是教团使者的黑袍。

    西泽虽然看不出那身黑袍的做工,但能看到那人眼里深红的血色,还有极恶的恨意。

    “你应被铲除。”

    他站在半空,迈开脚步,踏着虚空和荡然的悲哀,背后的羽翼渐渐丰满,漆黑而泛着光华的碎发漂在空气里,刻满魔法咒术的石板自他手中浮现。

    “制导开始,”他说着,扬起手里渐渐凝聚起来的古灰色元素,“你将沉沦,也将自这宏宇的广袤大地上苏醒,正如神明降世,们将恶与善分割开来,自此”

    他对着下方的西泽挥出手。

    “便有了善,而再无恶。”

    沉重!

    流沙自西泽脚下凭空出现,重力忽然被加强了数十倍,西泽一下子趴倒在地上,泥水淹没了他的半身,如一张大口般不断地蚕食他余下的身体。

    羽翼振鸣,细碎的羽毛落在西泽附近的泥沙里,像是坟前献上的冥花。

    成千上百的石块自虚无中浮现出来,世界之灵咆哮,携着无上的伟力撞向西泽,就像是要将其淹没在石海中,直至石海化作一块巨大的坟墓般。

    “白鸽给我带来了你的死讯。”

    男人说着,踩在了树梢上。

    他看着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西泽,也配合着不再说些多余的话,难以想象的是他此时居然还保持了神智,这就像白鸽能传达给他一切景象般不自然。

    西泽仰着头,望向数不尽的石块。

    也许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心想。

    才怪

    贤者的残余之力瞬间充盈全身!庞大的能量洪流几乎将黑夜衬成白昼,实体化的魔力元素如蔷薇花般盛开,如荒野上奔腾的野马群般疯狂!

    流沙瞬间化作干枯的沙堆,庞大的魔力之海倾斜而出,在血脉中爆发制造出无匹的激荡,魔力几乎实质化,西泽踏着凭空升腾的光海,在石墙的缝隙中冲向男人。

    身体逐渐发烫,他咬着牙,神情却逐渐癫狂。

    “想杀我,那你总得,付出点代价来吧。”

    他朝着半空中张开双翼的男人,狠狠打出了一拳。

    骨骼碎裂,肉身崩坏。

    只余下漫天的鸽羽。

第一百一十七章 鸽子

    硝烟如不散的篝火,无数分裂开来如细蛇般的灰尘在周身缠绵蜿蜒,青草化作枯黄的死物,湖面盖上一层蒙尘,世界仿佛从寂静的沉睡中惊醒,破碎的元素之灵在半空中飘忽,久久抖没能回到远处,身后的白楼里,灯光渐渐明亮,风声掠过大地,而后则是灰叶熟悉的喊叫声

    “啊?啊啊啊?这是咋回事啊!?老师老师!师妹你在哪啊师妹!师弟呢?!地震了!咱们快跑啊!!!”

    西泽哭笑不得地把这响亮的呼叫声全部听到耳朵里,他半蹲在地面上,也不是不想回应灰叶,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然不允许他做出这般轻松的事。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打出这般具有毁灭性的攻击,也许更是这辈子仅有的一次,刚刚的这一拳贯通了刚刚凝聚了魔力元素的感悟以及制导术初次爆发的毫无节制限制着人类杀伤力的从来都是理性和规范。这样的攻击只要打到人类的身体,那造成的后果肯定是非死即伤,最起码西泽觉得这一拳如果打在自己身上,可能自己此时已经和恶婆一样化作风里的枯灰了,根本不会有时间继续思考灰叶的事。

    但可惜的这一拳没有打到那人。

    西泽抬起手,身体一个瘫软,却没有倒下,在他面前的是一地白色的鸽羽,洁白的羽丝上沾染了泥水和灰土,就像被墨水弄脏后的画纸。

    而那人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了。

    半空中的灰尘落在西泽脸上,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试着抹掉那一点污秽,可就在下一秒,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西泽猛地往前倾倒,一股甜意从喉咙深处冒出,他忍不住仰着身子咳嗽起来,腥红的血如涌泉般喷洒在地面上,在月下宛如某种阴森的图腾。

    安全了。

    西泽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眼前模糊不清,像是蒙住了一张薄纱,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体右侧,他试着站起,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他闭上眼,仿佛看见自己体内紊乱的元素再度开始活跃,可这次的活跃并不是反抗,而是某种积极的变化……他发现之前贤者状态下遗留的魔力已经开始缓缓渗透自己的血脉,将二者合二为一。

    换言之那些贤者级别的魔力已经开始被这具身体所消化了,哪怕只是小小的一部分。

    这真的可以算作一个惊喜。

    西泽咬着牙,感受着体内庞大的魔力海潮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斑斓的蔷薇花,直至叶尖愈发明亮,花瓣也略微绽出耀眼的光芒。

    贤者的力量从来都不能算入凡流,那象征着魔法师金字塔塔尖的寥寥数人,希欧牧德花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在低阶的大魔法师徘徊,莫斯教务长时至今日还在寻找拥有贤者之资的学生,圣学院院长听说已经五十多岁,可即使是他也还是没能摆脱大魔法师的桎梏。

    贤者就是这样一个需要天资与幸运的规格之外的级别。

    而贤者之石却暂时将西泽强行带入了那样的世界,让他以贤者的能力施展魔力,因此对于贤者的说法西泽毫无疑问,因为他曾经亲身体验过贤者的状态,那时他的眼前已然没有了魔力的概念,取而代之的是得心应手的元素。

    那时他对着恶婆伸出手,说:风雷。

    于是风雷便携着海潮而来。

    那时他对着恶婆说:光火。

    汹涌的火携着无与伦比的光华自地面上炸裂而起,将一切黑暗之物吞噬殆尽。

    和所谓的《极致贤者》不同,那本书里讲述的只是各个元素之间的贤者,每个贤者都是修习某样元素达到了顶尖才成为了贤者。

    但西泽那一天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四种元素在血液在指尖流淌的感觉。

    那不是虚假的骗局,也不是某种异样的幻境,那是极致的掌控力,也是无与伦比的力量,即使是大魔法师也只能被淹没在那般魔力的洪流里,毫无反抗之力。

    残留在西泽体内的便是那股贤者的力量。

    而这一击便蕴含了西泽对贤者至今所有的理解,以后恐怕再也发挥不出这样的破坏力和强度,也正是有着贤者的力量,这一拳才能打破沉默矩阵的限制。

    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打空了。

    那一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或者说羽毛上。

    正如在那之后,在漫天爆发出的羽毛中。

    “啊?师弟?你怎么”灰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而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这个男人停在西泽身后,讶异地看着学院里一切的变化,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这些……是你干的?”

    “不是,”西泽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在经历了第一次的魔力冲击之后身体也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异常反应,他动了动右手,五指轻松弯折,感觉一切如常,这大概就意味着贤者魔力的冲击结束了,或者是另一个比较骇人的可能这具身体已经适应了那种力量,而这是任何普通人都不可能做到的。

    西泽摇了摇头,没有在意太多,他用力地站起身,转过身对灰叶说:“有人袭击。”

    “这我肯定是看出来了啊,”灰叶睁大眼睛,看着地面上巨大的沙坑还有几乎铺成一层毛毯的羽毛堆,惊讶地叫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草叶枯死了大半,不知何时,大片的草地都化作昏黄。

    “哥哥?”莎尔从白楼里跑出来,在看见西泽这一身有些破烂的衣服以后立刻睁大了眼睛,焦急而大声地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哥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是有人来袭击吗?我们不是在沉默矩阵的保护里吗?!为什么”

    “莎尔!”西泽伸手扶住少女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冷静点,我没事。”

    莎尔打了个寒颤,这才小声地啜泣起来,扑到西泽怀里,搂住他的腰,无力地哭着,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黑背后,像是生怕他再度离开一样。

    她已经几乎三次以为自己要和西泽离别了。

    希欧牧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西泽身旁,老人俯下身,从地面上捡起几根羽毛,苍老和善的脸上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是养鸽子的家伙,”老人转过头,对三人平静地说,“是那个养鸽子的家伙。”

    “啊?”灰叶愣了一下,“不是,老师,养鸽人不是在学院地牢里捆着呢?咋就能大半夜钻出来找师弟麻烦了?而且他有啥理由找师弟麻烦啊?师弟就是个刚进学院还没一个月的新生啊。”

    “我也不明白,”希欧牧德一边收起几根羽毛一边说着,“但毫无疑问这种独特的术法,只能是来自那家伙。”

    他的眼瞳流露出淡淡的怒意:“当初就是这些羽毛在下城区里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没想到到现在还没生疏啊,看样子他已经逃出来了。”

    希欧牧德把羽毛表面的灰尘弹了干净,默默塞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走到西泽面前拍了拍他胸前的脏土,之前那副凝重成熟的样子被怯生生的语气所替代,这个老人小心翼翼,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样,犹豫了几下才开口问道:“小西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种问法虽然很奇怪但确实是希欧牧德最大的疑惑。

    养鸽人如果想要杀死一个低阶魔法师的话,说夸张点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术法就够了,到了他的那种炼金级别,随便一个高阶炼金术都能抹除西泽的性命。

    但现在看着枯黄的草地和灰蒙蒙的四周,希欧牧德开始怀疑了。

    因为这一切除了满地的鸽羽之外再也没了养鸽人的标志,养鸽人从不用魔法的,因为他根本不会,他所了解的一切知识全都来自王都里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鸽子,而这些知识自然包括各种各样的魔法,面对着这样庞大的法术海洋,养鸽人还能坚持炼金之术,看样子他确实没有什么兴趣去学习魔法。

    可今天这副场景明显是魔法造成的,仔细感受的话还能感受到空气里被抽离的风元素。

    西泽轻轻搂着怀里的莎尔,没有说话。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希欧牧德摸出一片止血贴递给西泽,他模样认真地说,“我现在通知院长,你们三个赶快回去,这些事需要院长他们来处理,等一下我们还得去地牢里看看……必须确保一下真的是养鸽人本人。”

    他对西泽三人说:“现在,你们回去。”

    灰叶匆忙地点了点头,莎尔也从西泽怀里抬起头,看着西泽,西泽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牵住她的手,跟在灰叶后面一起迈向白楼。

    “师弟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干啥啊?”灰叶打了个哈欠,对西泽问道,“咱们历史学院虽然很闲但咱也不是那种会熬夜的闲人啊。”

    “我做了噩梦,”西泽低着头说,“我醒了,想起来薇娅学姐那副反常的样子我就感觉害怕,于是就干脆起床到湖边散散心。”

    “那副样子啊……”灰叶沉默着,之后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学生会就是那样的,薇娅她之前不是挺怕生的吗?现在这样融入一整个集体不也挺好的?她之前一个朋友都没有吧。”

    西泽摇了摇头:“他们这样对她只是治标不治本,他们只是给了她一个固定的模板,让她踏进去成为其中的一员,从加入那个集体改变自己之后,学姐她就不再是自己了。”

    灰叶的脚步停了一下,而后再度响起。

    “你真这么觉得吗?”他问西泽。

    “我觉得学姐已经不是学姐了,她已经变成了奇怪的东西,”西泽回过头,对灰叶说。

    “那你觉得我们要救她吗?”灰叶笑着问。

    “什么意思?”西泽问。

    “转学院,新生测验的第一名有一个特权,那就是可以从自己现在的学院离开,另外选择一个学院,这种特权可以移交,如果你觉得你能做到的话,就去拿下第一,然后让薇娅她来到我们学院吧。”灰叶说。

    “让薇娅学姐,来到我们学院……”西泽呢喃着,像是在发呆。

    “加油啊师弟,加油加油!”灰叶大声叫着,踏上了二楼的阶梯,“接下来的事就和我们没关系啦!老师他们会处理好的,虽然不太清楚你怎么会和那样的家伙扯上关系,但我感觉这种事应该以后不会再发生咯”

    他在关上卧室门时探出头来对西泽莎尔说:“院长他们为了防止学院名声被影响到,应该是会按下这次事件的,师弟可能又要委屈你了。”

    “我是没关系的,以后不会在其他人身上发生这种事就好。”西泽说。

    “师弟真是个好孩子啊,从薇娅那件事我就看出来了,师弟你真是又温柔又乐于助人,”灰叶笑着关上了卧室的门,隐约还能听见他说了什么,“莎尔也要加油啊”这样之类的话。

    “回去吧,”西泽对莎尔说,“我还要回房间换衣服,说实话我能活下来还托了你不少福。”

    “真的吗?”莎尔看着西泽,脸上渐渐浮现出幸福的表情,“能帮到哥哥就太好了。”

    “回去吧,”西泽晃了晃身子,“贤者之石的力量……还有制导术的……都……”

    老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再度回响起来,他踉跄着倒在楼梯上,眯着眼睛,仿佛再度看见了滔天的火海,还有冷针刺入身体的光景。

    那是一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无数道疤痕在皮肤表面凝合又破开,紧接着出现新的伤口。

    就像神话里被诸神锁在十字架上,每天被秃鹫啄食内脏,第二天又会长出来的那个凡人。

    “都……”西泽这么说着,感觉视线愈发模糊,身体沉重得像是灌进了铅水,紧接着一声锤破世界苍穹的尖锐声突兀地侵入他的脑海,下一刻,世界被潮水洗刷着,化作一片空白。

    他倒在了地板上。

    无论莎尔怎么呼唤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卧底?

    “他没事,只是累坏了而已,”熟悉的尖锐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铃铛微动的响声,男人像是在不满地晃着脑袋,他从某个地方跳下,地板也发出沉闷的声音。

    “真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总之最近你们照看好他,他被那家伙袭击的原因还不明朗,所以你们多看着点,别过两天就又被鸽子盯上了。”

    “那,您的意思是”

    灰叶的声音传来,眼前只有大概模糊的影子,平时的嬉笑轻佻不复存在,他语气里带着慌张,还有明显的不安担忧,看样子即使是他也不能在养鸽人那种级别的存在前保持平静。

    “不,他还在牢里,我们去看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抬起头,两只眼里全是血丝,黑色的袍子半烂在身上,”莫斯教务长无奈地摆着脑袋,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伸出手,摸了摸西泽右手食指指节处的某个地方,“好奇怪啊,明明前两天这里还没有魔力流动的……”

    “西泽对此的解释是魔法测试出现问题,那种测试本身并不能测试出他的真实成绩,”一位老人推开门走进来,沉声地说,“这是真的。”

    “虽然那种测试确实有些漏洞,但好歹十几年来从没出过问题……”莫斯摸着下巴,疑惑地说,“难道西泽就是那唯一的一个?”

    “我不知道,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养鸽人还被关在地牢里,魔力束链捆着手脚,一点都没少,”沉重有力的声音响起,那个高大壮硕的身子挤在这么个小小的房间里,倒也不显得突兀,“看外面的场景判断,希欧牧德的话也没错,那明显就是养鸽人的手段。”

    “我们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就那么阴森森地看着我们,”莫斯说,“让西泽小心点,以后这样的事我们争取不让继续发生,但你们也要注意,最起码要把西泽最有可能被盯上的原因问出来,这也是为了他好。”

    “我们会的,”这次是希欧牧德的声音,他向前迈了两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西泽枕头边,“但一切取决于西泽自己。”

    “随意,”莫斯说,“我忽然开始有些期待一个月后新生测验上的对决了,他今晚能击退养鸽子的,那肯定就有自己的本事和底牌。”

    “古拉克那小子也不是个善茬,起码在整个王都同龄人里他的强大是数一数二的,”有人小声嘟囔道,“就连安蕾那小姑娘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丁莱家给他的一些道具了。”

    “教授,我得说明一下,您应该知道新生测验上是禁止使用魔法道具的,”丁莱教授推了推眼睛,咳嗽两声,忍不住插嘴道,“所以请不要在意所谓的家世。”

    “但总归是有些孩子会打破规则的,就像之前的蒂娜贝奥武夫……”

    “蒂娜的事是例外!从来没有人说过不能在测试上动用铁剑,而且要说多少次那只是普通的铁剑”

    “贝奥武夫家的天赋血统以及传承魔法太适合战斗了,只能这样评价。”

    “说实话,这小子到底为什么会被盯上?还是这么古怪的情况之下?我们应该仔细想想这些,而且说白了他的履历根本算不上干净,除了那位神父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可信的资料,而且对于他的来历……履历上只以简单的一句外来者带过,这个孩子八岁以前的经历完全是一片空白期,你们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在怀疑西泽是其他学院派来的卧底?”

    “你觉得幕后黑手仅仅是其他学院的话,他们会愿意花费近乎十年时间去培养一个孩子只为了进入我们的学院吗?不,没有任何一个学院会愿意为了皇家都灵学院而制订一个以十年为单位的计划。”

    “你说的……难道你在说这孩子是别国的间谍?”

    “我可没这么说过”那人摆着姿势耸了耸肩,“但这孩子的履历总归还是浑浊的,我不建议重用。”

    “师弟他其实……根本不像是间谍那种人。”

    “我也觉得小西泽完全不会是那种充满恶意的家伙,莎尔也是他带来的,最起码”

    “吵死了……”西泽感觉头颅一阵剧痛,隐隐约约之间他仿佛看见了无数个岁月之前,如夜幕下的黑暗里,歇斯底里的老人拿着尖锐的锋芒朝着自己走来,那骇人的白光越来越近,他忍不住朝着那虚影一把推开,大声叫道

    “滚开!!!”

    必须说的是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西泽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脑海里还是一片朦胧,他一只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撑着床单,在视野渐渐清晰之后,他发现头顶还是熟悉的天花板,不远处的墙边是放满了书的书柜,几朵蔷薇花静静地放在柜子顶上,像是无声的塑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雷蒙院长,西泽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位浑身肌肉的院长了,他揉了揉脑袋,视线偏向一旁,莫斯正站在一个椅子上拿着权杖看着他发愣。

    希欧牧德,灰叶,莎尔,丁莱教授……还有许多不认识的教授都挤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熟悉的脸。

    说实话这么些十来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挤在西泽房间里?

    西泽感觉大脑还在发懵的时候,灰叶却连忙凑过来摸着他的额头问道:“喂喂喂师弟?你没事吧?刚刚醒过来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

    “不……”西泽会意,解释道,“我做了个噩梦。”

    “啊,噩梦?”灰叶摇摇头,叹气道,“确实被那种家伙袭击之后是个人都做不了好梦啊,这也没有办法。”

    “噩梦啊,”莫斯从椅子上跳下来,有些滑稽地走到西泽身边,权杖挥挥把灰叶驱赶开来,这个矮子满脸认真地对着西泽问,“西泽,你回忆一下刚刚你被袭击时的具体情况,我们需要再对比一下。”

    西泽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刚刚?那现在是几点?”

    莫斯不耐烦地用权杖指了指墙上的钟表,那里的时针稳稳地指向五。

    “两个小时……”他呢喃着,然后转头看向房间里的诸位,有些怀疑地问,“大家都是在房间里等我等了两个小时?”

    “呃,其实是一个半小时,剩下的半个小时我们大家都在办其他事,在办完其他事之后才有空来你房间里闲聊,”丁莱教授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这些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西泽瑞安同学。”

    西泽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假名了。

    “说实话我们很在意刚刚的情况,还有你是如何抵御养鸽人攻势的,因为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魔法天赋为零的学生……起码以正常思维来想的话你不该如此。”

番外。

    “呐,那座青铜的烛台被打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听到女人的声音之后,他横过头来,看着如此发问的对方,有些不解地反问说:“为什么要打翻它呢?”

    为什么要打翻它呢?这是他在此时唯一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啦,呐,但就是感觉它总有一天会被打翻……”

    说话完全无法理解的女人,而且时至今日居然还把他的名字叫错,明明一起共处了这么多年。说起来他们到底共处了有多久?五十年?一百年?时间太久,久到连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他这么想着,一边沉重地转过身,一边随手抓起烛台边上的一连串荔枝,用一只手捏开其中一颗鲜红的表壳,剥了一颗塞进嘴里。

    昏黄色的烛火在他背后静静地燃烧。

    “呐……”

    他听到女人又在轻声地呼唤他,但他今天已经相当疲惫,全是拜那些自称猎人的家伙所赐,他现在已经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他干脆无视了对方。

    “呐……”女人的手臂悄悄从后边放到了他的肩膀上,他被吓了一跳,有些慌忙地转身,刚想质问些什么,可是紧接着,男人那双金色的眼中瞳芯猛地缩小了。

    滔天的火焰疯狂地吞噬了空气与墙角的帘巾,方长的玻璃在黑色的夜空下倒映出海潮般澎湃激荡的热烈炽烟,青铜的烛台倒在地上,清澈与洁白掺半的蜡油宛如精灵的眼泪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女人轻轻按着他的肩膀,站在火海中,白色的裙角被燃烧至灰,诱人的双唇骇人地弯曲着此时的她居然在古怪地发笑。

    “你看吧,我就说了……”

    黑与白颠倒往复,昼夜凝聚在瞳孔前的某一瞬间,青铜与火灼烧起价值不菲的帘巾,他感觉光是闻着那股烧灼的气味就快让他窒息了。

    “烛台……打翻了啊。”

    于是烟火的浪潮即瞬淹没了视线,即将二人与那双金色的眸子灼烧成了灰色的烬。

    他居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从灰烬的眸子里挤出泪来“原来,原来你也是猎人吗?!!”

    巨火抹去了残音,连尽山脉绵延不绝……简直像是滔天的洪海。

    怀着相当程度的疲惫,谷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由于双眼有一些让人害怕的干涩,他用左手抹了抹眼角,就在这时,思绪逐渐清醒的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正靠在一个非常柔软的靠垫上,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靠垫的主人,或者说本体。

    他正倚在一个少女的肩头。

    “对不起……”立刻坐直身子的谷伦对着一手捧着书本的少女深深地低下头,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再度真诚地道歉,“真的很抱歉。”

    在对方再三笑着表示不用在意之后,谷伦稍微安下心来。他双臂交叉着搭在一起,换个姿势坐在地铁的座位上,悄悄打量了一眼少女,对方穿着学生制服和短裙,看样子是个还在读书的学生。

    他无意地抬起眼,看见一对年轻的白人男女正站在车门附近,男人一只手扶着车厢,另一只手将女人揽在怀里。

    这一幕有些熟悉。

    谷伦轻轻地笑了起来,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昨晚和女朋友一起挤地铁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个姿势。

    不如说整个城市里挤地铁的情侣都是这样?甚至是全世界?

    “先生你没事吧,”他忽然听到少女的声音,于是转过头来,恰好和少女漂亮的棕色眼睛对视在一处,他听到对方轻声地说,“你出了很多汗。”

    谷伦伸手摸了摸额头,从左侧口袋里拿出纸巾之后,他本想轻声地道谢,却忍不住说了句烂话出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句话往大里看是被帮者对助人者的不解与敌视,往小了看甚至能被理解成大叔对未成年少女的性骚扰,但即使无视这两个可能性,他也依旧伤了这个小姑娘的心“你不该对我这么好”这个隐层含义是怎么也糊弄不过去的。

    谷伦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犹豫要怎么完美地把那句话糊弄过去。

    “没有,”少女却在这时甜甜地微笑着回应道,“你客气了。”

    ......谢谢世上总是这么多善良可爱的好姑娘。

    他的思维松懈下来,如此模糊地想着,随着双眼的一阵刺痛,车厢里的光线都仿佛变得朦胧迷离起来,像是透着一层灰尘。

    “你也喜欢马尔克斯吗?”

    “诶?”少女有些疑惑。

    “你的书,”谷伦左手指了指少女手上那本书的书名,“《百年孤独》。”

    “嗯......”少女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过了几秒回答说,“感觉,不是太喜欢吧。”

    “是吗?”谷伦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闭上眼睛稍作歇息,长叹了一口气,“我还挺喜欢他写的《霍乱》,虽然是很久以前读的,但那只鹦鹉还是蛮有趣的。”

    “你说的,是飞在芒果树上的那只?”

    谷伦有些讶异地睁开眼睛,看见少女正一脸满足地笑着,和之前不同,那份笑容里掺杂了些许狡猾的可爱,于是他也笑了起来:“是又会背圣经又会唱歌的秃毛那只。”

    走出地铁站之后,谷伦伸了个懒腰,踏在了西郊的大街上,有些感慨今天的运气不错,遇见了相当珍稀的同好。天气炎热,黄昏下的大地表面余温未却,车流来来往往,愿意散步遛弯的人却没有多少。

    和往常一样,随着谷伦对西郊的一步步深入,路上的行人逐渐变得稀少,车灯也逐渐消失,直至剩下谷伦孤独一人,还有街灯静静地亮着。

    明明现在正是酷暑将至的七月,但看着西郊这副凄清的场景,谷伦硬是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现在时间其实不算很晚,才六七点而已,但西郊这鬼地方实在太郊区了,甚至最近的一家百货商场都得跑到一公里外,现在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铺子是个绿报亭,报亭的窗子里能看见戴着老花镜读报纸的老大爷,他咂咂嘴,不知道又在嘟囔些什么,身边煤炉上的不锈钢水壶自顾自地吐气。

    谷伦在大街前边的居民区里边从小住到大,除了几家不怎么爱出门的老邻居和居委会大妈以外基本就没怎么记得生人,虽然时不时会有一些穿着正装的人从西郊路口经过,但无论怎么去回想也看不清他们的长相,而且这种人说实话不是蛮常见的吗。

    谷伦拿着手机,略微迟疑着要不要再做些什么,就在这时屏幕缓缓亮起,一条只有几个字的短信浮在了黑色的屏保上

    “好啊,我等会儿就到,七点半吧,我去找你。”像是有些害怕自己会不会显得冷漠一样,对方在信息后面还跟了一个微笑的颜文字。

    谷伦试着模仿了一下这个表情,发觉此时的自己好像个幼稚的小鬼。

    轻笑了几声掩饰尴尬之后他再度迈开脚步,启明星已在他身后的天端亮起了光。

    走进干冷的居民区,踢走两片门前的黄叶子,瞅着自家门前的梧桐树,谷伦顿时心感凄凉连个蝉虫都不愿意在这树上叫两声。就在这时,谷伦看到隔壁的王老爷正端着一个瓷杯,坐在门前的躺椅上吹风。

    “大爷啊,我回来了,”谷伦抬手打打招呼,打了个喷嚏,挠了挠鼻子,“您不冷啊。”

    六十岁的王老爷撇撇嘴,吧唧了一下,那神情简直和报亭的老大爷如出一辙:“轱辘回来啦?我肯定不冷,你工作找的怎么样?”

    谷伦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掏钥匙一边和王老爷搭话:“大爷我是谷伦,这都多少年了您都还没念对过一次,这次面试的人家还是没要我,等再找一家公司看看吧。”

    老爷子嘿嘿笑笑,打气道:“年轻人嘛,多尝试尝试,总不会有坏处的。”

    “唉,这都尝试多少次了,”谷伦挠挠头,将钥匙插进锁孔,“感觉就跟被人针对一样,感觉什么都没做错,但每次就是过不去。”

    “啊对了,”王老爷忽然想起来什么,对谷伦招呼了一声,“你大娘最近有点小病……”

    “你才有病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整个院子对门口的王老爷吼了出来,吓得谷伦连忙捂住耳朵。

    “我寻思我大娘这也没啥事啊,”谷伦残念地看了王老爷子一眼。

    老爷子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睁大眼睛对小院瞪了一下,有点不忿地放下瓷杯,又对着谷伦说了句:“哦今天有个小女孩来找你,没找到你之后又……”

    他迟疑了一下,打了个让人看不懂意思的手势,说道:“走……了,嗯,走了,”他伸手抓起茶杯,像是这样就能打消他的不安一样,而后继续说道,“你注意一下,那就是个小姑娘,十来岁。”

    “好,我知道了。”谷伦有些讶异,但也没太在意。

    趁着这时,谷伦开了小院铁门的门锁,推门而入。

    “我最近没惹什么事吧……”王老爷子看着谷伦的背影,眼神有些茫然,“还是这小子又出什么事了?”

    在迷糊了半天之后,王老爷子还是放弃了思考,带着躺椅,转身回到了院内。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履历

    西泽沉默了一下,而后抬起头,迎着满屋子疑惑的目光沉沉开口了:“你们的魔法测试结果有误,我不该是零分的。”

    “怎么可能,你明明从一开始就一副早就知道自己会是零分的样子”莫斯忍不住插嘴说道,“你是最近有什么遭遇吗?”

    “学院的魔法测试是让学生把全身魔力注入水晶然后进行评分,这个方式适用于大部分学生,但并不适应我这种学生,”西泽伸出手,看着莫斯说道,“我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机会去发现自己体内的魔力,所以在测试里只能取得零分的成绩。”

    “你的意思是你是来到学院里之后才发现自己体内有魔力的?”丁莱教授推了推眼镜,摇摇头说道,“这也太虚幻了,一般人都能直接告诉大家体内魔力的流淌,就像血液。”

    “但这是事实,”西泽看向希欧牧德,老人心领神会,伸出手,将房间里的蓝色水晶浮起,升腾出微弱的光,“大概我是一个特例。”

    西泽说完这句话后静下心来,认真地看着掌心,在一瞬间的元素迸发之后,少年的手里凝聚出了一抹魔力之光,就像不灭的焰火,宛如璀璨流淌的奔流。

    莫斯看到这副场景,大脑发懵,天旋地转,几乎就要昏厥过去,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和神学院好像这次真的亏大了。

    雷蒙的面色变得相当诧异,其他教授也没能做到平静,丁莱连忙走过来,镜片倒映着清晰的魔力,他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最终只能捂着眼睛叹气。

    他也知道这下神学院是真的大输特输了。

    “魔力……”雷蒙走上前来,面色扭曲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做到的?!”

    “实际上,事情只发生在几天之内,”西泽看了雷蒙一眼,说道,“我觉得院长你们可能根本不太会相信我的描述。”

    “能毫无漏洞地解释清楚前因后果自然就是完美的答案,”雷蒙说道,他微微俯下身,盯着西泽掌心上的魔力之光,好奇地说,“不过先等一等,你的这些魔力元素,组成好像很奇特啊?”

    “嗯,”西泽说,“老师和学长都辨认过了,我的魔力是由风雷光火四元素均衡组成的。”

    “均衡”莫斯的声音就像卡在喉咙里一样。

    “这种情况整个漆泽,或者整个西方世界近十年来你应该是第一例,”有位教授沉思着说道,“不过这种特殊的情况也意味着艰难。”

    西泽心想那个女孩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在西泽之前还有一个四元素的前辈,她所教授给西泽的知识都是那位前辈留下的。

    “你是如何发现自己体内有魔力可用的?”雷蒙皱了皱眉,说,“说回正题,我比较在意这个,当初你站在我们面前我们都没能发现你体内流淌着魔力之血,难道还有人比我们更了解魔力?”

    雷蒙这些话只是敷衍。

    其他几名教授看着西泽的眼神已经出现了偏见与不安,还有些许怀疑。

    西泽在半昏半醒时听到了,这些人甚至怀疑自己是别国派来的间谍,换言之他现在处于相当危险的境地中,如果这时的他不能给出一个让教授们所能接受的说法,也许下一刻这些教授就会把他按在地上,押进和养鸽人邻房的地牢……那真是地狱般的未来。

    想到这里西泽额角就有冷汗滑落下来,他不可能告诉这些人说自己体内本身就有巨量的魔力因为他是伦瑟之子,他也不可能告诉他们刚刚那一击是来自自己所遗留下的贤者之力。

    “大概,我能接下那一击的原因是,”西泽说,“他打空了。”

    “打空了?!”莫斯叫道。

    “是的,所以我用自己微量的魔法构筑成防御也能抵抗住余波。”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罢了,我们其实更在意的是你的魔力,”雷蒙说,“能更加详细地解释一下你的魔力吗?”

    “在那一天,我的右手还没有痊愈时我回到学院,大概是学院祭典那天,我和莎尔还有师兄道别,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学院,”西泽低着头,开始讲述那个如今想来反倒有些离奇的邂逅,“然后,就在学院门前,我遇见了一个蓝发的女孩,她站在蔷薇花旁,对我说这是她从没闻到过的味道。”

    雷蒙的眼神悄悄变了,他回过头,和其他教授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连莫斯都沉沉地点了点头,希欧牧德和灰叶则呆呆地看着西泽,就好像他说的是某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一般。

    “我问一下,小西泽,”希欧牧德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个女孩,她是怎么形容灰叶的蔷薇花的?”

    “她说难怪会有一股她从没闻到过的味道,她很了解植物,但在此之前从没闻过那类似的味道,”西泽说,“在给我留下一些话之后她就消失了。”

    “消失了?”雷蒙像是松了口气,他拍拍西泽的肩膀说,“那你的魔力是?”

    “是,”西泽说着,收起了掌心里缓缓流淌的魔力光华,眼睛闭上又慢慢睁开,“她打开了我的世界。”

    莫斯等了一会儿,想等到下一句话,但西泽就这么闭上了嘴。

    “就这些?”他忍不住问道。

    “她教给了我制导术的雏形,还给我留下了一些四元素的例子,”西泽说,“现在我已经创造了自己的制导术,我感觉到体内还有不少魔力在澎湃,只是需要提升制导术再去挖掘。”

    “这也太他妈奇怪了吧,”有位教授忍不住骂道,“你的情况和一般魔法师比起来也太奇怪了吧,明明一般魔法师是能动用魔法,但需要制导术才能更加精准制导魔法,你这种情况完全是自相矛盾,需要提升制导术等级就要提升魔力,可你想要提升魔力就需要提升制导术等级?”

    西泽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总之……”雷蒙推开那位教授,对西泽问道,“小西泽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都是真的。”

    “包括那个蓝发的女孩子?”

    西泽看出来雷蒙院长在说出女孩子这个词的时候表情都变得古怪了许多。

    “是。”

    “那么我们就明白了,”雷蒙长出了一口气,道,“以后那个女孩再出现的话记得好好招待她,最起码别惹她生气……她是怎样的性格?”

    西泽回忆了一下,皱了皱眉:“大概……很任性?”

    “那就没问题了,”雷蒙一拍巴掌,对屋子里的其他教授吩咐道,“朋友们,我们该回去了,哦对了。”

    他转过身对西泽希欧牧德灰叶三人说道:“今天的事,我希望你们能保密,因为养鸽人这种事这么多年我们才见过这一次,也希望小西泽能担待一下。”

    “我们会的。”希欧牧德和灰叶说道。

    “等等,”西泽连忙拉住雷蒙的袖口,下意识问道,“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啊,这个,你最好还是亲口问她,”雷蒙笑道,“她不愿意亲口说的话我们也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们确实挨得很近啊……”

    最后这句话让西泽愣了愣,就趁着这个空隙,雷蒙迈开几个大步,跟在了莫斯后面。

    “我滴乖乖,我是真没想到自家师弟能是这么幸运,”灰叶咂咂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果子咬了起来,一边咬一边叹气,“你说我咋就没这种运气呢?”

    “只能说小西泽真的该成为一个魔法师,”希欧牧德送走那些教授之后走过来看了眼灰叶,摇了摇头,“小西泽的身体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最特殊的,需要先创造制导术才能掌控魔法什么的。”

    “也该师弟好,这没有办法,”灰叶笑着走过来揉揉西泽的头发,“师弟你可真是走大运了,不过还是不能松懈啊,一个月后的新生测验,我已经忍不住要看看古拉克那满脸惊愕的样子了。”

    希欧牧德走了几步,微微摇了摇头,对灰叶说:“走吧,还可以再休息会儿,今天早上你们还有其他学院的课程,千万记得不要迟到。”

    “明白!”灰叶吞下最后一块泛紫的果肉,笑嘻嘻地说,“今天我记得可是那位男爵的课程,上次西泽就是为了薇娅和那位男爵争辩起来,最后反而得到重视了。”

    “那位男爵其实对学生很友善,只是性格也很奇怪……灰叶你这是什么眼神?”

    “老师,上次被你这么评价的人是微纳德。”

    希欧牧德老脸一红,哭笑不得地甩了甩长袍的袖子,不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师兄。”

    西泽对灰叶问。

    “那个女孩……”

    灰叶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果然是院长的亲女儿吧?”

    灰叶看上去就像噎住了一样连连咳嗽两声。

    他无奈地走过来,拍拍西泽的肩膀:“师弟,你觉得是,那就是,因为到时候挨打的不是我。”

    西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怪了。

    “早点睡吧,今天还有课,你注意点时间,”灰叶摆摆手,在走出房间之前他顺手指了指,说,“你的枕头边上是老师给你找来的养鸽人资料,以后为了安全,我建议你还是看看资料防范一下,这也是为你好。”

    西泽看向身边那本硬皮的笔记,默默地笑了笑。

    灰叶看见西泽的笑容之后也默默弯了弯嘴角,走出了房间。

    “你觉得西泽那孩子是无辜的吗?”

    莫斯对雷蒙问道。

    “无辜?开什么玩笑呢?”雷蒙摇了摇头,“我们谁也不能确定这件事,今晚的疑点实在太多了,更不用说他履历上八岁前完全就是空白,你知道空白是什么概念吗?”

    雷蒙走在蔷薇花墙之前,回身望了一眼白楼二层里俯身读书的少年。

    “那意味着在他在八岁之前并不存在,”丁莱教授推了推眼睛,沉声说道,“最起码在书面上他是个突然出现在世上的孩子。”

    “履历上记载着什么吗?”

    “一切资料都来自小城里的那位神父,他向我们提供了所有我们需要的,甚至还添加了不少细丝末节比如那孩子尤其喜欢读书这种小事,”雷蒙说,“莫斯你根本就不会去调查这种东西,你虽然表面上凶悍,其实心里已经把每个学生视为了学院的一员。”

    莫斯的脸有些涨红,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丁莱教授看着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跟在莫斯周围辅佐他的原因,莫斯其实人品并不差。

    “西泽瑞安,八岁时和病弱的母亲来到白石城,在母亲去世后被教堂的神父收养,来历不明,最好的友人是一个叫韦尔的商人之子,我们曾经暗中循着瑞安这个姓氏追查,你猜我们最后查到了什么?”雷蒙笑着说

    “一位以卖枫糖为生的农场主。”

    “你的意思是?”

    “瑞安这个姓氏毫无疑问是假的,但之后具体的决策要以西泽本人的行为做主,他如果真的是别国间谍,那我们也只好把他丢进地牢里或者皇室那边,让他口中的那位蓝发少女处理了”雷蒙笑着说道,“那孩子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她居然是那位大人。”

    瓦尼尔教授抚着下巴的长胡子,下意识地问道:“那莎尔呢?”

    “什么意思?”有教授问。

    “莎尔这小女孩也是西泽带来的,履历上倒是相当干净,但一个普通的女仆又怎么会拥有那样强悍的血统?远古异兽血脉,再加上满分的魔法天赋,为什么在西泽找到她之前她都没有暴露?”

    瓦尼尔踩上林间的枯枝,此时黎明刚生,晨雾渐起,淡淡的光华带着冬日里薄薄的微霜铺在地面上。

    “为什么呢……”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询问起了自己。

    “这届新生里就这两个学生最让人在意,西泽还好说一些,起码很多地方都有所隐瞒,但莎尔是真的……她的履历很正常,而且处处都透着普通。”

    “但她反而是最不普通的,”瓦尼尔幽幽说道,“而且西泽还和东方使者有过联系。”

    “真是个神奇的孩子啊。”

    雷蒙无奈地摇着脑袋,感慨道:“今年已经是多事之秋了,希望这两个小家伙别成为变数。”

    “但愿。”

    深林寂静,薄霜微染。

    月光黯淡,黎明初至。

第一百二十章 罗德

    骑士学院,礼仪学大教室。

    男爵坐在讲台后的长椅上,认真地研读着手上的一本书,书侧能看出封皮上写着名字《论神学课上带着书本的重要性与悲鸣峡谷》。

    只看名字就知道这是本相当奇怪的书,而满脸认真地读着这本书的男爵也很明显是个相当奇怪的老师。

    西泽收回视线,扫视了教室一圈,还有自己的四周。

    敌对的视线虽然减少了许多但并不意味着完全消失,这其中大多数都来自古拉克的跟班和神学院的学生,前者是私怨,后者则是带着些许惋惜的妒意。

    剩下的一些则是由于莎尔。

    西泽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莎尔,少女正认真地俯下身盯着教材研读,虽然在白石城的这么多年已经将她的某些能力消磨殆尽,但身为机械狂徒文克威尔的女儿,在学习方面的本能也依旧不是那些时光所能抹消的。

    她真的很漂亮。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这么愤恨地盯着自己。

    西泽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再度扫视了一圈教室,最终在一方角落里看到了金发的安蕾和白发的萝尔,几天不见,安蕾似乎又成熟了几分,浑身的轻甲泛着流光,她背对着西泽,仿佛察觉到了这股视线,却还是没有选择面对。

    萝尔手上拿着一样变换复杂的机械在研究,那机械是一个规则的六面体,每次触动机关都会导致不同的变化,每个面都是不同的颜色,萝尔扭转了几下机关,原本一样的色块就变得混杂起来。

    她专注于这件工作,根本没有在意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泽低下头,短暂的悲哀从心头涌出,然后变得淡漠薇娅不在这个教室里。

    他看着身边空荡的位置,似乎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留给薇娅的,所以没有一个人坐在这里。

    和西泽莎尔相比起来,灰叶就显得轻松许多,这个男人一边和身边的人聊天一边从口袋里不断地掏出来一些零食塞在嘴里,别人问起这件事时他则是板着脸回答说不吃零食可怎么算作学生。

    偌大的教室里吵吵嚷嚷,男爵老师也没有一点反感的意思,他轻轻翻过一页,像是完全投入进了书里。

    但《论神学课上带着书本的重要性与悲鸣峡谷》这种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谁也解释不清楚,西泽觉得自己读的书已经够多了,却对这本书毫无印象。

    “诶,师弟,”就在这时,灰叶悄悄凑过来问道,“你知道《沃尔兹克碎法论》这本书吗?”

    “三十年前的老书,作者沃尔兹克是擅长风雷元素的高阶魔法师,书的大概内容是讲零碎的魔法知识,最后却一下子把整本书的内容全部整合贯通起来,这种写法与其说是在撰写教材,不如说是在写小说,”西泽看着灰叶说道,“师兄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我朋友想听一听,”灰叶挠挠头说,顺手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女孩,“她似乎对这本书很有兴趣。”

    西泽认出来这个女孩是那天在广场上对莎尔说“木头脑袋”的那位凡尔纳小姐,那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依旧很重,粉底也比那天看着要轻了许多,看样子她已经懒得掩饰这个事实了。

    “你好。”他率先问好。

    凡尔纳小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卷曲的长发垂在两侧,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上流贵族的高贵优雅。

    莎尔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后面居然是熟悉的面孔。

    她下意识地问好,却被凡尔纳小姐伸出手温柔地托住脸庞,这位小姐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好久不见,小女孩。”

    “你别以为自己很老啊这个说话方式,”灰叶吐槽道。

    “我可是已经嫁人了,无论是在辈分还是在社会地位上都比你这御堂浪子要高上不少,”凡尔纳小姐狠狠地瞪了灰叶一眼,“就算你和蒂娜结婚了以后见了我也还是得尊称一句卫斯理夫人。”

    “行行行你说了算你说了算,”灰叶居然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他甩甩袖子,说,“总之我师弟可以说是一个行走的大图书馆,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就好。”

    凡尔纳小姐瞥了西泽一眼,最终像是尤其无奈一样叹了口气,对西泽问:“灰叶的师弟,你知道沃尔兹克在那本书里记载了一门术法,叫作【音灵魂街】吗?”

    “以术师的声音唤起元素,以特定的音乐操纵魔法,让灵魂体会到空荡荡的街道上所弥漫的孤寂,最后让灵魂迷失在幻境里……”西泽回忆着,与此同时凡尔纳小姐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一样,“但那只是存在理论中的魔法,就连沃尔兹克本人都说那只是一个半成品。”

    “那么,如果真的发生了呢?”凡尔纳小姐微微探出身子,认真地盯着西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那种理论中的魔法,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西泽耸了耸肩:“我只是个刚刚接触魔法不足一个月的学生,凡尔纳小姐你是否对我的期待过高了。”

    凡尔纳小姐愣了一下:“说的,也是。”

    她摇了摇头,缓缓坐回位置:“抱歉,可能吓到你了。”

    “如果您真的遭遇了这种事,最好还是找导师或者院长解决,”西泽说,“学生帮不了太大忙的。”

    “我明白,”凡尔纳小姐说,“我会的。”

    西泽收回视线坐直了身子,与此同时一阵浓郁的空虚感就这样冒了出来

    薇娅,今天没有来上课。

    “学生会那边的解释是有工作,所以才给薇娅请了假,”下课之后,灰叶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了个饱嗝,这人今天因为睡过了早餐时间的关系,直接把上课看做进食环节,那小小的口袋里不知道塞了多少吃的,总之在这两个小时里西泽几乎没见他的手停过,“你觉得呢?”

    “我觉得什么?”西泽问。

    灰叶走在前边,听到这话之后回头瞥了西泽一眼:“不,没什么。”

    他伸出手,给西泽递去了一张白纸,西泽接过,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大意是这封信的主人希望他能在新生测试里取得第一,那样的话就有一些事可以托付给他处理。

    右下角的署名是凡尔纳小姐。

    西泽不解地看向灰叶:“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有两个人希望你能拿到第一啦,没想到吧,”灰叶笑道,“我希望你能拿到第一,这样的话就能让薇娅转学院来到我们这里,凡尔纳希望你能拿到第一,因为她那边有些事需要你帮忙,但你现在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虚衔,只有拿到新生测试第一名你才算是真正有了自己的名字,明白吗?”

    “她有些事需要我帮忙,但没有实际头衔的话她会不放心?”西泽问。

    “就是这样没错,”灰叶耸了耸肩,顺手拉住还在往前走的莎尔,“师妹你也多少看点路啊,之前上课都没见你这么投入过。”

    “诶?”莎尔这才从书里抬起头,下意识地说,“哦,哦……”

    “西泽同学”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西泽回头,看见讲台上的男爵老师对他摆了摆手,打着招呼:“喂,过来一趟好吗?”

    “需要我们等你吗?”灰叶问。

    “灰叶也是一样”

    “干!”灰叶低声骂道,“这人该不会要考我问题吧?我上课可是一直在吃啊!”

    “真亏你自己也知道啊……”西泽感觉自己已经对自家师兄实在无话可说了。

    渐渐地,教室里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

    “听说西泽你觉醒了魔力?”在西泽来到自己面前之后,男爵从长椅上站起,放下那本《论神学课上带着书本的重要性与悲鸣峡谷》,对他问道,“这是真的?”

    “嗯,是真的,”西泽说。

    “能给我看看吗?”男爵的眼里冒出强烈的兴趣之火,他挥手,角落里的蓝色金字塔缓缓漂浮起来,一种解脱感自心底油然而生,西泽伸出手,一束魔力元素之光自虚无中绽放,四种颜色静静地缠绕在光缝之间,就像幽幽燃烧的鬼火。

    男爵的瞳孔倒映着这一束悠然的鬼火,眸子里忽然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真的啊,”他示意西泽收回魔力,食指弹了一下,蓝色的金字塔缓缓地缩回角落,“你,真的觉醒了魔力啊。”

    “虽然比起别人晚了很多。”

    “不,这可不一样,”男爵摇了摇头,“别人觉醒魔力也只是从一到二,或者从一到十,而你不一样,西泽,你要知道你是从零到一,从无到有,这是无与伦比的聚变,我希望你能珍惜这份机遇。”

    “嗯。”西泽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份魔力真正的源头是什么。

    “这件事你介意和神父分享一下吗?”男爵问。

    “分享的话我不……”话说到一半时西泽才反应过来,他瞪大眼睛看着男爵,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起,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一样,“神,神父?”

    “你好你好,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你说,今天趁着这个机会就把你留下来说清楚了,”男爵哈哈笑着说道,“我是罗德匹尼修斯,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应该能勉强算是你的就是你的兄长,我来自白石的轮亥教堂,诺尔斯神父抚养我长大成人,只是在十八年前我就参加军队,之后一路摸爬滚打拼上性命才来到了王都,现在属于后备军的状态,所以学院干脆就邀请我来给你们教书。”

    他摸着自己淡棕色的头发,有些感慨地说道:“很久以前我就听说神父又收养了一个孩子,虽然信件来往不断,但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时间回去,哈哈哈,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啊。”

    罗德对西泽伸出右手,真挚地说:“你好,轮亥的信徒,我的兄弟,西泽瑞安。”

    西泽看着这只手心领神会,立刻伸出自己的右手,微微颔首说道:“你好,轮亥的神圣骑士,我的兄弟,罗德匹尼修斯。”

    两只手握在一起,罗德没有忍住,还是大声地笑了出来:“真没想到世上居然会有这种巧合啊我的兄弟。”

    “我也没有想到,”西泽收回自己的右手之后如实回答,“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你这副有些老成的语气可太像神父他老人家了,”罗德咂咂嘴,然后对着正在思考要不要偷偷溜走的灰叶说道,“灰叶同学,过来一下。”

    “呃……”灰叶迈着小步苦着脸走过来,“来了老师。”

    罗德伸出手:“给我点。”

    “啊?”灰叶睁大眼睛,灰褐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给我吃点,”罗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课上光顾着自己吃是吧,你都不知道我在下边看着你吃那么香自己有多饿?”

    在掏空灰叶的口袋,把干果和其他面制零食全部放到讲台桌面上之后,罗德相当讶异地看着几乎铺满了一整个桌面的零嘴,难以置信地对灰叶问道:“你的口袋究竟有多大啊?”

    “也就一般般大啦……”灰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可并不是在夸你……”罗德叹了口气,叼了一片雪饼转头对西泽说,“凡尔纳小姐在上课前问你什么了?”

    西泽犹豫了一下,最终在经过灰叶的眼神同意之后把信纸递给了罗德。

    “年级第一?”罗德看完之后愣了一下,“她对你还真是有信心啊。”

    “什么意思?”

    “最近卫斯理家出了点小事,请了多少魔法师过去都没用,”罗德咬碎几分甜块,“可能凡尔纳也是想病急乱投医,想试试你吧,不过也没关系,你去了不会有什么坏处,万一做成了反而好处不断。

    “对了,薇娅同学加入了学生会?”

    西泽点头。

    “那可有点麻烦了……”罗德看了看四周,说,“看在兄弟的份上我告诉你吧,学院已经开始怀疑学生会那边的问题了,而且在你被养鸽人袭击之后学生会疑点更浓了。”

    “你的意思是”西泽愣了愣。

    “不,暂时不要乱怀疑,”罗德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总之一切等学院那边处理就好,现在你们回去吧,我要自己享用这些了,喂灰叶,不要做出这副表情。”

    “那,我们就先走了。”

    “再见再见,有事就来骑士学院找我,找人问匹尼修斯就好,这件事我也会给神父说一声,神父一定会很高兴的。”

    罗德摆了摆手,看着西泽三人消失在门缝之间。

    “学生会,养鸽人啊……”罗德啧了一声,“希望是场误会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怎么这么大

    万法均衡其实门槛不怎么高。

    愿意下定决心去背那些堪称繁复玄奥的咒文就好。

    “成为学院新生测试第一吧,师弟,”晚餐时灰叶的话转学院还在耳畔回响,“一鸣惊人,拿到转学院的资格,对凡尔纳小姐证明自己,说不定以后还能被学院方面抓……呃,征集去参加学院活动!”

    西泽觉得他原本肯定是想说“抓去”。

    但也是没有办法。

    说实话西泽原本是对第一毫无兴趣的,哪怕是在古拉克威胁过他以后西泽想的也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安全就好。

    可现在许多东西莫名就背负到了西泽身上。

    已经不是藏拙的时候了,西泽心想,既然自己选择了踏上这条路,那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准备好承受这一路上的艰难。

    体内的魔力之海随着心绪动荡。

    他从书柜上拿下希欧牧德给他的万法均衡拓本,在看到封面的时候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窗外夜鸟停下啼鸣,白墙上的蔷薇花悄悄伸开枝叶,林间的松鼠卷起尾巴,躲进了树洞里。

    一切都该安静。

    下水道里的巨蛇听到了某种古怪的脚步声,但它没有选择去触动,而是静静地继续趴伏在地板之下,细细判断着地上来人的方位。

    差不多是在三声之后,巨蛇意识到那人停了下来,它挪动着扭长的躯干,就在它准备起身突袭时,隐藏在血脉深处的危机本能忽然就像汽船上铮鸣的汽笛声般强烈地响动起来,它犹豫着要不要选择放弃,可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在它的头顶回荡开来

    “好久不见了,蛇。”

    莫名的危机感横在它的嗅觉与视觉之间,巨蛇放轻呼吸,鳞片紧挨着地面滑动,发出低微近乎不可闻的声音,细尾在墙角里招摇,就像在大人面前躲藏着,害怕被发现的孩子。

    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的脚步比起刚才轻微了许多,可巨蛇在蛇信吞吐之间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它微微侧过头,试着分析出那股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可就在蛇信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腥红的竖瞳一下子炸立开来,巨大的躯干怯懦地向后退却,恐惧压下了求知和**,它仿佛在刚刚的那一瞬间看见了无尽海岸边上泛着黑色的迷雾那是浓稠的鲜血,那是无尽的尸首,那是血海里升起的污浊之魂,那是黯淡无光的星空下流浪的幽灵。

    “出来吧。”

    那个男人说。

    巨蛇却缩得更紧,就连蛇信都被彻底含在了嘴里,生怕发出任何声音。

    “你不出来的话我就要找你了,”男人说着,似乎像是威胁,巨蛇感觉有些滑稽,因为这里的地板全部是用隔绝魔力的珍惜材料填补而上,除非男人有狗一样的鼻子,不然依靠魔力手段是怎么也不可能发现自己躲藏在哪个位置。

    这条巨蛇确实很巨大,但和空旷的广场平台相比起来就显得很安全了,况且下水道里的管道多到数不清楚,一旦有情况发生它就立即钻进一条甬道里,男人又能拿它怎么样呢?

    就在它这么想着时。

    剧烈的魔力波动自头顶发起了冲击,它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世界在它面前化为乌有,黑暗的世界破碎自缝隙里绽放出无边无际的光明,巨蛇发出震耳的嘶鸣,沉重的石块落在它的躯干上,它忍不住自地底强硬地昂起身子,巨大的身躯一时间如列车行驶的隧道般在石块陷落中矗立在天地之间,那时天与地都是灰褐色的斑斓,它愤怒地瞪起腥红的竖瞳,两只几乎一人大小的眼睛将男人完全罩在其中,几乎就要有实质化的怒火自其中汹涌而来。

    男人抬起头看着它,嘴角却微微扬起,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还非得我帮你是吧?”

    巨蛇喷吐着蛇信,几乎就要把面前这忽然冒犯自己的人类吞进肠胃,可他周身缠绕的那股黑暗气息让它实在不敢下嘴,那股气息里有种高贵恐惧的味道,还有些隐隐约约的,犹如高阶生物对低阶生物天生而来的压制力一般。

    这让巨蛇有些沮丧,恐惧悄然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能在血统上压制住它的存在,这世界上真的不多。

    “商量个事,蛇,”这个男人掀开黑袍的兜帽,露出一张有些年轻的苍白的脸,对巨蛇说道,“帮我监视一个孩子。”

    巨蛇的蛇信猛然喷吐出来,它是在诧异,也有些嘲笑和不忿的味道在里面为什么以它的能力和身份要去照看一个孩子?就算是多少年前将它锁在这里的那个男人可都没这种待遇。

    “别急,咱们慢慢商量呗,”男人笑着,盘腿坐到地面上,身体向后仰着,一只手撑在地板上,看起来放松得和在自己家里休息没什么区别,“你帮我做这件事,我帮你恢复自由之身,怎么样?”

    那双巨大的竖瞳第一次爆发出了强烈的野望,巨蛇扭动着身躯,像是有些怀疑,在最初的兴奋过后,剩下的便是犹豫和等待。

    “伦瑟陛下曾经教导了我如何使用你脖子上的这样东西,”男人笑着说,“当然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因为陛下只教了我解锁和上锁。”

    巨蛇的眼里有些幽怨的味道了。

    “我知道这是对我而言稳赚不赔的交易,但对你而言这也是一种希望,”男人说,“相信我,你不会有任何损失,正相反,你可以在监视那个孩子的时候获得相当程度的自由。”

    巨蛇吐了吐蛇信,歪着脑袋,意思是你要怎么做到自己的承诺。

    “还用说吗?”男人说,“把你的灵魂挪出一部分出来,这样不就好了?”

    “吼!”巨蛇听到这句话后感觉到自己被戏弄了,张开巨口,尤为愤怒地朝着男人发出了骇人的咆哮。

    “你说吼?”男人笑着说道,“那就当你同意了。”

    巨蛇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气出病来了,生物的灵魂本身就是生物最脆弱的地方,一旦灵魂被击碎,灵魂的主人也会受到相当程度的重创,少说也得身躯破裂,更严重的则是魔力折损,寿命缩短,因为灵魂本身就是生物的附带品,灵魂分出一部分就意味着要承担着舍弃这部分能力和神智的风险,在雪神域的彼方,遥远的东方震旦帝国里,东方术士们将灵魂分作三份,每份灵魂各有各的用处,比如第一份灵魂代表了神智,第二份灵魂代表了情绪,第三份灵魂则代表了生命。

    可惜在西方世界人们对灵魂敬若轮亥,根本不敢在灵魂上做任何研究,以至于这方面的知识一直缺失着无人补充。

    但达到了巨蛇和男人的这种级别,则意味着对灵魂的掌控已经尽在手中。

    “你的那份灵魂在外边去监视,顺便享受自由,你在下水道里窝着,也算是到外边游玩了一遭,”男人摇了摇头说,“你都在这里被锁了几十年,难道真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变成了什么样?”

    听到这里,巨蛇稍稍吐了吐蛇信子,算是有些服软的意思了,但它自己身为这种珍贵的血统,又怎么能好意思被男人这种角色所摆弄,所以它还在犹豫。

    “你不会以为我不能对你用强吧?”男人轻笑着捏起额前的一缕发丝,“我只是保持着对你血统的尊重才对你这么好声好气,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被伦瑟一剑刺破心腹后锁在下水道里常年不见天日无法吸收海中元素,还能回到以前的巅峰状态吧?”

    提起伦瑟这个名字以后,巨蛇的眸子里瞬间充斥了恐惧,它扭动着身子,似乎浑身都不舒服起来,每片鳞甲下都泛起淡淡的刺痛感,它歪过头,就想在地上随便找个洞口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几十年前那个名叫伦瑟的男人是真把它的阴影都打出来了,世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大的男人,他踏在魔力的虚无上,掂着一把白色的冷剑,紧接着挥动,眨眼间,天地所有的魔力都汇聚到了那把剑的周围,就在挥动中,无比巨大而渗人的寒风自虚空中逐步凝聚为剧烈的风暴,能量携着无尽颤抖的电芒倾泄,仅仅是一剑,巨蛇引以为傲的鳞甲尖刺就如同冬日湖面上的薄冰般碎裂。

    “这门交易你也是不亏的,相信我,”男人说,“那孩子以后还有机会去艾泽兰斯进修,你在那里也能吞噬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泽地元素不是吗?他之前可还在海上见过利维坦呢,你也应该会想念自己的友人吧?”

    在提到这个名字之后巨蛇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它吐了吐蛇信子,巨大的躯干微微扭曲,最终泄气地瘫在地面上。

    “同意了?”男人问。

    巨蛇歪歪脑袋,它的头颅足足有一辆二层马车大小,所以这一幕看起来并不可爱,反而相当惊悚。

    但男人很开心:“你一定不会后悔的,那个孩子会得到你的认可。”

    “唔”巨蛇发出不屑的叫声之后收回蛇信,双眼微微闭合,周围的光芒忽然变得暗淡,渐渐地,一抹明亮的光线自它的额前绽放开来,下一瞬间,一道灰色的影子已经缠在了虚无中,世界之灵在这一刻不断地歪曲扭动,就像有什么破除规则的东西出现在了世界上。

    灰色的影子渐渐凝实,聚合,直至灵魂化作人形淡淡地浮现在半空中,落在男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灰发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她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片布料,白皙光滑的皮肤宛如浸泡过牛奶般滋润,灰色的长发垂着遮住全身,她缩在发丝间,像是感觉到冷一般打了个喷嚏。

    一件长袍猛地套在了她的身上,男人伸出手帮她将长发自衣服隙间掏出来,那副莫名手忙脚乱的样子和之前自信满满的表情真是鲜明的对比。

    “虽然提前知道你是女性了但你为什么这么小啊?”黑袍哀嚎道,“你不是几百万岁了吗,而且多少穿件衣服出来啊?!”

    女孩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没有回答,两只纤细的小手自顾自摆弄着袍子的下身,她从来都不喜欢人类的服饰,因为会很碍手碍脚,她打喷嚏也不是因为冷,而是下水道里的味道实在太浓了,在以蛇类的形态活在这里的时候她可从没觉得自己的居住环境有这么大的问题。

    “吵死了,你在里面做什么啊?”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骂骂咧咧地从外面走进来,在看到黑袍慢条斯理地梳理女孩头发的这一幕时她先是愣了愣,然后说,“原来你有这种癖好?”

    “没有啊吵死了真嗦!”黑袍连连高声大叫道,“而且你多少注意一下我背后这条蛇行吗!一般人会先在意这个小女孩?!”

    说到这里女性又愣了愣,她呆呆地望着那如二层车厢般巨大的蛇躯,此刻那足足一人高的眼睛紧凑地闭合着,可那股来自远古洪荒蛮野的气息却始终挥散不去。

    女孩看了自己的身体一眼,又看了黑袍一眼,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紧紧地盯着黑袍,一切怀疑和不信赖尽在不言中,几乎就要化作实体刺进黑袍的眼里。

    “姑且还是先信任一下我吧,”黑袍呼出一口气,把所有不熟悉的生疏感扫除一空,他晃了晃手,算是帮忙把女孩的头发全部梳理过了一遍,虽然看上去比之前更加乱糟糟了,“我说你不会失望就一定不会失望,因为在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盟友关系了,明白吗?人类文明中的盟友,以利益至上。”

    小女孩没有搭理他,而后转过头,看着自己巨大的身躯,淡淡地叹了口气,对着二人说出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的第一句话:“我的身子怎么这么大?”

    “?”女性又愣住了。

    “这可是你的身体啊,”黑袍苦恼地说,“你自己平时没有自觉吗?”

    “有的,每次看见你们这些低等的食材我就会想到这一点,”小女孩的声音很清脆,和一般的人类完全没有差别,“但我为什么会这么大?”

    “……饶了我吧。”

    “……?”

    小女孩眨着眼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接触的是怎样一个陌生的人类世界。

    还有怎样熟悉又陌生的男孩。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愿意对我动些手脚吗

    养鸽人的事在日常中渐渐淡忘,似乎是在意识到历史学院周围加强了些许防范之后养鸽人就放弃了在西泽身上再做些什么的想法,当西泽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之后,希欧牧德给他的万法均衡拓本也被从头到尾翻看了几乎三遍。

    万法均衡就像是在拼图,从数不清的碎片里摸出来自己所需要的部分,然后通过魔力运转将其组合在一起,过程听上去很漫长,但只需要熟练背好那几万个咒文魔术,做好这一切也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虽然说的轻巧,但西泽在尝试之后就意识到了这到底需要多少精力,以及与之毫不对应的收获。

    在又一个清晨到来之后,西泽睡眼惺忪地从书桌上抬起僵硬麻痛的身子,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门外的莎尔敲了一下门收起手,对西泽说:“哥哥,有客人来找你,赶快起床哦。”

    客人?难道是东方使者,之前那个俏皮的男子也说过之后会来历史学院找西泽之类的话吧。

    西泽痛苦地揉着漆黑的发丝,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在桌面上睡着一边答应道:“好,这就来”

    他伸了个松散长久的懒腰,整个身子都贴在椅背上,视线越过天花板,直直地看向房门,门后钉着的一张元素周期表上写满了细细密密的笔记,西泽只要一有灵感就会赶紧随手拿张纸记上去,之前在白石城教堂里手边实在没有东西去写的时候西泽甚至会拿笔在墙上记下内容,因为这件事他也被神父罚过几次禁闭……是在神龛觐见屋里禁闭,而不是图书室。

    长发倒起来垂在椅背之后的木脊上,西泽忍不住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几滴眼泪从眼角流出来,就在这时一只手摸在他的脸上,指尖微微掠过,抹掉了那几滴不太明显的泪。

    那只手泛着温和的暖意,就像真切的风。

    西泽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而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淡金色的直发,好看的静蓝色眸子,还有几乎已经成为标志的那副冷淡的表情。

    “……好久不见。”西泽说。

    “嗯,”德赛尔家年轻的家主,退婚古拉克丁莱的一年级新生,被骑士学院院长雷蒙所认可的新人,东方使者交易契约的缔造者,安蕾德赛尔对西泽微微颔首,说,“好久不见。”

    “你知道我如果不是熬夜读书的话现在会是什么状况吗?”西泽仰着头问。

    二人的视线对视着,这样的姿势在外人看来真是奇怪到了极点。

    “那也没什么,”安蕾冷漠地说,“我不会在意。”

    “为什么会这么回答?”

    “因为真的不在意,类似这样的东西我已经在教科书上看过”

    “好了请住口,”西泽缓缓坐回原位,在离开那双手时西泽感觉到安蕾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淡淡的香气弥散在指间,他歪了歪头,骨节发出几声明显的脆响,西泽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居然穿了便服的安蕾,愣了一下,在略微沉思之后认真地说,“挺适合你的。”

    “我也这么觉得,”安蕾伸手拉起两边蕾丝灼缀的松蓝色裙角,弯下白皙纤细的双腿,罕见地做了一次见面礼,“早安,西泽同学。”

    “你今天的正经和以前的正经倒不是同一种正经,”西泽说完这句话后伸手掩住嘴巴笑了笑,“你就是莎尔说的客人?”

    “如果她指的是今天早上唯一来拜访你的人……那么的确是我没错。”

    “所以说今天的正经很奇怪啊,”西泽揉了揉头发,无奈地把桌面上手边的书签塞进书里,而后合上书本将其放入书柜,“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还没有洗漱,似乎有点不太尊重人的样子。”

    “不,”安蕾拉住站起身就要走向门外的西泽,她的左手相当有力地握住西泽右手的手腕,有那么一瞬间西泽甚至觉得自己是被铐上了镣铐一样无法挣脱,“这样就很好了。”

    “真的?”西泽强笑着问。

    “嗯,”安蕾模样认真地对他点了点头,“真的,所以不需要出去。”

    “那就听你的不出去吧……”西泽再度坐回了木椅上,“你也找个地方坐下,我的房间里没有其他椅子,你可以坐在我的床上。”

    “嗯,”安蕾顺从地撩起裙摆,坐在了西泽灰青色的床被上,“谢谢。”

    看着这一幕西泽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太好意思的感觉,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关上了门回过头来,却发现安蕾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西泽感觉自己被吓到了。

    “我以为你要骗我了,”安蕾看着他的眼睛,冷着脸说,“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放心好了,”西泽松了口气,有些疲软地坐在木椅上,拍了拍膝盖裤腿上沾染灰尘的一些地方,“我不会骗你的。”

    安蕾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但脸色还是冷着,她的视线朝着西泽靠了靠,直至发现西泽并没有什么变化之后才松了口气,坐在床上向着四周张望。

    “你是第一次来到男生房间?”西泽打了个哈欠,整理了一下桌面,从玻璃水壶里倒出来一杯凉水之后问道。

    “不……我第一次被拉进男生房间那年是我七岁,家里的长辈和父母让我和那个孩子交个朋友……总之不是什么太美好的回忆,最近一次大概就是古拉克。”

    “古拉克啊,”西泽喝下一口水之后耸耸肩,“意料之中。”

    “话说回来,我今天是来找西泽你说些事的,”安蕾端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模样认真地说,“很多事。”

    “那就慢慢说吧,”西泽下意识想站起身到楼下拿来热水,但在意识到自己不能违反约定之后还是默默松开了手。

    “首先是东方使者的事,”安蕾说,“你觉得四成的利益够吗?”

    西泽还正在思考要给安蕾招待些什么,所以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只能发问道:“你在说什么?”

    “东方使者与我们订下的契约,”安蕾走到西泽的身边,俯下身轻声地说,“震旦帝国与漆泽的交易从此以后归德赛尔家管束,所有通往震旦帝国出口的贸易都要经过德赛尔家这道程序,而反之也是一样,我们相当于吃了德尔塔家不小的一块利润,以后我们也算是有立身之本了……所以四成的利益分给你,足够吗?”

    在意识到安蕾在说什么之后西泽弯了弯指头,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压抑住这份心情之后,咳嗽一声,站起来把安蕾按回了床上:“你先坐着,不需要靠这么近。”

    安蕾低下头,像是有些失落。

    “啊,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西泽挠挠头道,“为什么会把这种事联系到我身上。”

    “因为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些事,德赛尔家虽然贫苦,但也没有贫苦到忘恩的地步,”安蕾说,“所以从今以后,我们所得的利益你拿四成,你觉得可以吗?”

    “我觉得这句类似的话今天你已经对我说三次了,”西泽捏了捏鼻梁,无奈地说,“不需要,这种东西,你们自己收好就是了。”

    “诶?”安蕾的表情呆住了,她的双手紧紧捏着床单,声音都略微颤抖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应该很清楚,”西泽在把她按回床上之后就走到书桌前,开始在桌面上翻找起来,“我也知道你家所收获的巨量的利益哪怕只是一年也是一般人这辈子都赚不到的,所以不用担心我是否清楚,但如果要我换算和估计出大概的数字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你明明知道的,”安蕾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西泽需要屏住呼吸侧过身子才能听的清楚,“为什么还要拒绝?”

    “因为我不需要这些利益,”西泽收起一本书,将其塞进书桌旁的书柜里,“我姑且还是明白德赛尔家的处境,你也很不容易,今天为了这件事还特意放弃习惯,穿了便服还打扮了一些才过来的吧。”

    安蕾下意识地捂住抹了唇膏的薄唇,西泽说的没错,她的确在女仆的帮助下化了妆挑了最适合自己的衣裙才过来的,因为母亲告诉她必须尽量压低西泽的要求,而最令男人无法拒绝的自然是女孩。

    换句话说母亲是盼着能用安蕾的姿色换取利益才这么上心。

    西泽猜到了这一点,之前误入德赛尔家听到那些对话之后他就明白了安蕾的母亲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认为那位母亲做错了什么,只是觉得安蕾不该牺牲这么多。

    从进门起西泽就一直没有提起安蕾的这些变化,安蕾还以为自己的这些改变并没有被西泽注意到,情绪还有些许失落。

    “你不需要做这些,即便是在那些舆论压力之下被迫前来找我你也不需要做这些,”西泽背对着安蕾说,“你就是安蕾,是那个骑士学院的新生,也是和我约好要打一架的女孩,也许你的母亲要求你做很多事,但对我来说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西泽话音刚落,一具温软的身子就贴在了他的背上。

    他愣了一下,然后察觉到一双手已经缠在了自己的腰上:“安蕾小姐?!”

    “只是忽然想这么做而已,”安蕾温和地笑着,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从父亲死后,安蕾接任家主开始,属于孩子的她就死去了,只留下一具名为德赛尔家主的空壳,不知道已经多少年过去了,即使是在同龄人的眼里她也只是德赛尔家家主的代名词,萝尔是第一个例外,而现在她找到了第二个

    “谢谢。”

    “不用谢,”西泽松了口气,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放进了腰间安蕾的手里,“拿着。”

    “这是?”安蕾拿起那被锡纸包裹住的小块,一只手慢慢解开,然后才发现其中是一块表面撒着糖霜的橙色硬糖。

    “我家师兄很喜欢糖果,这是他之前给我的,但我一直没吃,”西泽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我实在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所以这就显得有些寒酸,等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吃顿早饭吗?”

    “不介意,”安蕾轻轻把糖块塞进嘴里,淡淡的酸甜在舌尖蔓延开来,她一时间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她口齿不清地说,“永远……永远都不会介意。”

    她已经很久都没吃过这种给孩子吃的硬糖了,从不再是个孩子开始。

    “所以不用哭啊……”西泽叹气道,右手轻轻盖在安蕾放在自己腰间的右手上,算是一种安慰,“德赛尔家的就是德赛尔家的,我不会要。”

    “谢谢,”安蕾忽然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吗?”

    “算是吧,”西泽笑了笑说,“毕竟今天你牺牲这么大。”

    “那”安蕾微微踮起脚尖,把嘴唇附在西泽耳旁,含着甜意的湿气轻声说道,“你愿意对我做些手脚吗?”

    安蕾之前从没展露过这样的姿态,西泽呆了一下,连忙松开手说:“这里还是饶了我吧,安蕾小姐。”

    “呼……”安蕾松开手,在西泽背后转了一圈,裙边在半空中飘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圆环,“果然是不愿意啊?”

    她对着西泽做出一副灿烂的笑脸:“不过这才是西泽啊。”

    “你也多少明白我一点了,”西泽松了口气,笑着说,“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就是古拉克的事了,”安蕾说着,表情渐渐变成平常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我知道他要在新生测试上挑战你的事,你明白新生测试具体的规则吗?”

    西泽摇了摇头。

    “大概就是你要迎接所有人的挑战,挑战是自由的,哪怕是大魔法师也可以挑战一个刚入门的低阶魔法师,只要你是新生,”安蕾说,“而取得第一的方式就是击败所有挑战你的人,直到没有人挑战你。”

    这规则未免太过简单粗暴了,真是有种都灵圣学院的风格。

    西泽摇了摇头,问:“这也太夸张了,之前有人拿到过第一吗?”

    安蕾想了想,说:“有。”

    “谁?”西泽好奇地问。

    “你的师姐,”安蕾平静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贝奥武夫家的天女,蒂娜贝奥武夫。”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明白的,陛下

    西泽咽了咽口水,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之后试着问道:“那,师姐她拿到第一之后做了什么?”

    “令人费解的就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安蕾说,“她在拿了第一之后就像是立刻把这件事忘掉了,什么奖励都没有领取,第一名的圣地巡礼机会被她以奇怪的理由拒绝,转学院也完全没有用上,只是在那之后,蒂娜学姐就开始经常被其他学院接走帮忙了,类似今年的这种屠龙任务,几乎每年蒂娜学姐都会离开学院,随着导师和其他学院长去某些深远荒凉的地方执行一些危险任务,这应该也和新生测试的第一脱不了干系。”

    西泽托着下巴想了想,看着安蕾的眼神愈发疑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安蕾你好像很了解蒂娜学姐?”

    听到这话安蕾的脸猛地一红,她稍稍偏过头去,声音比起之前小了一些:“因为,我也想和她一样……”

    蒂娜贝奥武夫。

    那样充满了传奇的女孩确实值得被安蕾这般在意甚至作为心中的目标。

    西泽无声地笑了笑,说:“没事,我也很好奇学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等她回来之后我大概就可以明白了。”

    “蒂娜学姐的人气比你想象的要高,可能等她回来以后历史学院就会变得有些热闹了,”安蕾说,“之前那些骑士学院的学长找灰叶学长麻烦就是因为嫉妒,嫉妒到想把他打得残废不能碰蒂娜学姐一根指头。”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格外的真实,”西泽无奈地说,“学长他很厉害的,只是别人不了解他,也不明白他们两个的情况,我姑且还是觉得学长要比我认识的其他男人要好很多。”

    “你说得对,”安蕾想了想说,“那个男人确实要比古拉克那一类的贵族让人亲切很多,不过这种事不是我们能断定的,先言归正传,反正蒂娜学姐马上就要回来了。”

    在唇齿间的硬糖红橙香气散去小半之后,安蕾的表情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她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古拉克的实力我觉得应该是中阶魔法师,差不多是触碰到了高阶的门槛,但他迈不进去。”

    “为什么迈不进去?”

    “因为懒。”

    在得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西泽笑着摇了摇头,他搬着椅子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安蕾说:“你是特意来说这件事的吗?”

    “是的,”安蕾的表情略微变得有些羞怯与古怪,她把视线移在西泽身后的书柜上,轻声地说,“因为我觉得作为前未婚妻的话,知道的东西一定会比其他人更多更准确一些,所以我就来了……但我并不是觉得你没有希望。”

    这倒是一个非常新奇的观点,西泽心想,与此同时一个不妙的预感静静地自心底升起,就像深渊里冒出一串细碎的气泡。

    “你,或者说你们,”西泽感觉齿间有些苦涩,就连说话都显得艰难起来,“都已经知道了我的事吗?”

    安蕾的目光里含着些许悲哀,她看着西泽,叹了口气,沉沉地说:“你瞒不住的。”

    就在这一瞬间,西泽忽然有了一种自己被完全**着曝光在所有人视线之下的感觉,刺入骨髓的寒冷携着冬日清晨悲凉的风涌入窗内,几片枯叶碎在流荡的风里,坠进枯黄的草叶间不知所踪。

    “我没想到,”西泽说,“我还以为导师们会守住这件事。”

    “的确一般学生他们会进行保密,但对于王都里的高层贵族而言,这种事就像明天的早餐内容一样轻松得手,”安蕾说,“我是从家族那里听说的,养鸽人还有你觉醒了魔力的事,所以我觉得不只是德赛尔家,应该整个王都的上层贵族都知道了都灵圣学院历史分院里有一个叫西泽的魔法测试零分进修者觉醒了魔力。”

    “真是可怕,”西泽无力地说,“这种事轻而易举地就……我还以为能在测试那天给古拉克一个惊喜。”

    “这已经算是普通了,”安蕾说,“你没有考虑到莱茵河,他们可是遍布整个王都,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我姑且还是信赖我这里的……”西泽捂着脑袋,感觉一阵头疼,“啊,算了,都是些小事,我担心也没用。”

    “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算是第三件吧,”安蕾像安慰似的走过来揉了揉西泽的头发,“你觉醒魔力的这种事实在太过罕见,你应该知道漆泽以前被称作炼金之国,之前的王都塞万也是被炼金废气充斥,每到午夜就会有奇怪的声音和废水从各个角落里流出来,渗进路面和土壤。”

    “但这种情况已经被改变了,”西泽说。

    “那些炼金术师很有可能会对你感兴趣,有消息说炼金术师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团体,他们居住在下水道里,王都魔法师们也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而另一部分则是自称炼金爵士的大人物们……他们和团体不同,彼此之间各无联系,但都建立了盟约,这些人凭借自己的炼金手段在王都里也算小有名气和地位,”安蕾说,“我听说了,有位炼金爵士对你很有兴趣,你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实验道具。”

    “明明人体实验在十年前就被废弃了?”西泽歪了歪头,右手下意识地摸向烙印,那个地方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是时代的最后一个试验品,自己也是时代最后的炼金遗孤。

    “炼金爵士不会在意王都的条条框框,他们信奉犯罪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的诡辩,除了盟约以外没什么东西能束缚住他们,”安蕾摇摇头,“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

    西泽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忽然嘴角咧开,做出一副有些诡异的笑容。

    时隔十年,他回到王都,十年前他是王都某些人眼里的眼中钉,最终在伦瑟死后那些恶意爆发,他跟着母亲狼狈仓皇地逃出王都,十年后他作为一个进修者回到王都,怀着颠覆这个世界的目的,但最终却还是被恶意所贯彻,几乎所有麻烦都不停地找上门来,就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万般阻挠,只为了能让他在路上夭折。

    命运真是有些嘲弄的意味。

    西泽心想。

    十年前自己被王都所厌恶,一无所有,茕茕孑立,孤身一人面对整个世界。

    十年后自己依旧是直面着整个王都的恶意,那刺骨的杀气就像湖面上泛起的白雾,虽然淡薄,却依旧冰冷清晰。

    也许命该如此。

    西泽是不相信轮亥所谓的宿命论的,轮亥体系里有一整套星座体系,大概是把十二个月份里出生的人们俺月份划分为十二星座,星座在天空有各自的星系连接起来,每个星座的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与命运。

    之前西泽在教堂里曾经悄悄自己试了试,发现自己是离塔星座,属于离塔星座的星辰是星空中略微黯淡的一颗星,而整个星座连接起来也没有其他星座那般耀眼复杂,看起来就像笔直的塔尖,而离塔星座人的生活会充满离别,而离塔人自己却会坚定如塔般朝着自己的未来笔直前进。

    如今想来星座论也是有些自己的道理。

    笔直,而又黯淡。

    坚定,充满离别。

    西泽沉重地呼出一口热气。

    “谢谢你了,安蕾小姐,”他对着安蕾低下头,认真地道谢,“这些事如果不是你来说的话我可能根本不会知道,谢谢。”

    “都是理所应当的,是你救了德赛尔家并给了我们重生的希望,”安蕾歪着头,温和地微笑,每每提及此处她就会感激自己与西泽的相遇,虽然这个名字总是让她隐隐感觉到一些熟悉,但对西泽的感激与庆幸盖过了一切,“说实话,你对德赛尔家的恩情就算是让我以身相许也不能算是对等。”

    “所以别老想着以身相许啊,我又不是古拉克那种贵族少爷,”西泽无奈地说,“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也有你自己的人生,你完全不需要因为某些事而把自己交到其他人的手里,你就是你自己,这就是我所想的。”

    安蕾微微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出门时母亲脸上满是期许与压迫的表情,以及门口塞伦道别时担忧而刻意放松的语气:“放心,大小姐,我相信那位西泽先生的为人,能被您如此在意的家伙肯定不会是古拉克那种同流,我相信他不会勉强您。”

    “何止是不会勉强我啊,塞伦,”安蕾笑着,在心中默默呢喃,“这明明是相当照顾了。”

    “那么,话题结束了吗?”西泽说。

    “诶?”安蕾被打乱了思绪,连忙回应道,“算是结束了吧……”

    “那,跟我下去吃早餐吧,”西泽站起身来,对着安蕾伸出手说,“莎尔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贵族家的大厨,但在我们看来也是相当不赖了。”

    他想到灰叶第一次尝到莎尔做的炒饭时那副狼吞虎咽的表情,心想就算是御堂家的少爷遇见莎尔做出的饭菜也会被折服,自己说的可能真有些谦虚了。

    “嗯,”安蕾看着那只刚刚痊愈不久的右手,自己也伸出手搭在掌心上,西泽微微用力,将她拉起。

    “那么,我就提前道谢了。”安蕾说。

    “到现在只给你吃了颗糖才是我招待不周的问题,”西泽拉开门,回过头说,“希望你别介意。”

    “听说你教了那个小鬼?”芙蕾米娅推开房间的门,踏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进来,但她走了没几步就开始叹气,高跟长靴被解开一小半,耸拉在脚脖往上的地方,她重重地倒在皮革沙发上,侧过脸,看向沙发另一边上,正拿着报纸细读的紫发女子漆泽女皇厄洛丝。

    这是二人日常的独处时间,一般来说这两个少女聚在一起时经常是喝着厄洛丝喜欢的香茶一边吃着甜点一边对目前王都的形势做出自己的判断和对策。

    之前暴风雨的那一晚上,二人就是在这个屋子里烤着火炉对照着贵族册子一页页地找好了要吊在绞刑架上示众的那些家伙。

    其中旧人居多,这也没出乎芙蕾米娅意料,毕竟旧人难驯。

    但几天前她听说的事确实是让她吓了一跳。

    厄洛丝居然会去教一个孩子魔法?她虽然有温柔和孩子气的一面,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和老师扯上关系的。

    于是芙蕾米娅憋了几天,直到今天才试着求证。

    “是的,”厄洛丝翻过一页报纸,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有什么不好的吗?”

    “当然没什么不好的,”芙蕾米娅看着厄洛丝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你好像很在意那个孩子?”

    “虽然一开始是因为思考要不要灭口才去的罢了,”厄洛丝看着报纸上一则有些让人在意的消息盯了很久,“但他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真是意外啊,”芙蕾米娅收起细长的双腿,蜷缩在一起,双手抱住膝盖以下的地方,整个人都变成了小小的一团,就像兔子一样,“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仅仅是出于怜悯而已,那个小子的遭遇实在太糟了,我都为他感觉可怜,”厄洛丝说,“而且他的情况……四元素均衡,无论怎么看都和我有着解不开的缘分啊。”

    “真是的,”芙蕾米娅在沙发上滚了一圈,要是被外人看见这位在上流圈子里颇有威名的芙蕾米娅小姐居然做出这孩子气的举动,不知道多少人要为之惊叹即使这样芙蕾米娅小姐也依旧很可爱。

    “你在处死那么多人的时候可没想到过他们的遭遇。”

    “因为他们在我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厄洛丝缓缓放下报纸,转而看着芙蕾米娅,紫色动人的眸子里透着摄魂的味道,“你会去关心一个死人的命运吗?我不会。”

    她收回视线,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日子:“从我踏着血海登基加冕的那一刻起,我就学会把那些反对我的人看做尸体了,芙蕾米娅。”

    女皇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你也一样。”

    “我明白的,陛下,”芙蕾米娅说,“我明白的。”

    “晚安。”

    “晚安。”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死者,多梅甘尔

    漆泽国,某处墓园。

    他看到金色的光里混杂着黯淡的黑,白色的骨节自深沉的土里缓缓钻出,切入骨骼深处的利刃挂在破碎的骷髅上,那具骷髅从黑暗里钻出来,全身上下只挂着破碎发臭的布料,这具不知道在泥土里沉睡了多久的骷髅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哀嚎一声,空洞幽深的眼眶里燃起猛烈的荒火!

    周围的土壤忽然松动起来,无数土包上渐渐开始流出漆黑的血,强烈的腥臭味自深远的夜幕里流窜在幽深的长林里,紧接着是一只手,而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白骨就这样突兀地自地面之下凸起,它们的指尖如猎刃般锋利,它们的身上挂着破烂的衣袍,它们的眼眶里泛着永不熄灭的荒火,数不尽的白色骷髅就这样从地底钻出,最初的那具骷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它拖动步子,走到密林不远处的崖路边沿,望着山崖之下,繁华如火海的不夜城,像是有什么思绪从早已腐烂的大脑里浮现出来,它挥动右手,将指尖上的污秽缓缓擦拭干净。

    一个以深笔雕刻在骨节表面的名字就这样浮现了出来。

    一个它这一生都不愿意被遗忘的名字。

    男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骷髅望着自己的指头发呆,他明白了这些家伙到底是些什么来头,最起码他猜到了那具骷髅大概的名字

    不死者,大魔法师,时代末的大炼金术师,多梅甘尔。

    那个不愿死去的魔法师带着炼金术师的不灭辉煌从地狱里回来了,身边还有曾经伴在自己身侧的千军万马,他看到一具骷髅的胸前别着仍旧璀璨的铂金勋章,神圣漆泽骑士永存于此。

    真是灾难。

    他心想着,转过头去,身影缓缓融在阴影里,就像流水注入江海,从此不复存在。

    今日莱茵笔记:

    不死者,大魔法师,时代末的大炼金术师,多梅甘尔复活,就像很多年前他死去时所预言的那样,那时的他被作为异端吊死在教皇国的十字架上,死后被葬于漆泽神木林中,他在断气前用自己最后的力气表达了自己对神明的亵渎,以及被埋没在时代中的预言

    “我终将归来,我终将在黯淡的夜里和千军万马一同归来!与我的兄弟,与我的盟友,与我的一切!”

    真是恐怖,他所谓的兄弟,所谓的盟友全都和他做了陪葬,直至绞刑架立起来,血液流尽了整个教皇国国都,都没有一人背叛。

    某种意义上来说多梅甘尔也是一位狂人,甘愿为了自己的想法而放弃一切的家伙都是狂人,仔细想来瑞森家那位死去的大人,也和多梅甘尔有些共通之处吧。

    多梅甘尔复活的此信息将作为不灭徽记保存在莱茵河的上级羽龛中,望莱茵大人尽早回收。

    没有人知道多梅甘尔会做什么。

    就像很多年前,多梅甘尔抛弃了神明,丢掉了自己第一受洗者和制导术创造者的身份,转而去钻研炼金术师一样让人费解,他不止失去了自己原本光辉明朗的未来,也失去了生命,亲人,朋友,甚至在后世的作品里失去了自己的人生,人们至今都只知道多梅甘尔是制导术创造者,是第一位经受轮亥洗礼的人类。

    多梅甘尔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厌烦又不得不去在意的家伙。

    当那些人看见这条信息之后不知道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在此提出一个有些微妙的假设

    伦瑟也会复活归来吗?

    世间的不死者,真的只有多梅甘尔一人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实力作为评级,那多梅甘尔其实也只是一位大魔法师而已,那个时代的大魔法师稀少,可如今大魔法师的数量虽说不上繁多,但也依旧能称作不少,只论漆泽就有近乎千人。

    伦瑟是一位贤者,我们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但他死于病症的这一事实打破了我们所有人对他的期待,可如今多梅甘尔的复活似乎给我们带来了一丝似不存在的希望。

    当漆泽建国皇帝,魔法之王,神明以下最强者,荆棘王冠之主,伦瑟迈尔斯复活回归,漆泽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亦或者是,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此时西泽尚不知道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巨变,他看着自己面前这本复杂的万法均衡拓本,嘴里念念有词。

    “哥哥,我们可是在吃饭哦,”莎尔挥了挥手里的餐勺,无奈地看着西泽说,“在这种时候就先歇歇吧,知识又不会被咽下肚子,我今天做了鸡胸肉和黄油煎蛋......”

    “还有三天就要新生测试了,”西泽揉着发酸的眼眶,手指因为捏着书页捏了太久开始变得有些乏力,他试着放下拓本,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能放松,还不知道古拉克在这一个月里有没有再进一步......我到现在还没有摸透万法均衡的精髓,只是勉强能以低阶魔法师的身份释放些中阶魔法师的魔法而已。”

    “啊?”听到这话之后的灰叶愣了一下,嘴里的肉都没完全咽下去就卡在喉咙里,他连忙仓皇地从桌上拿来一杯热水灌进嘴里,“啊啊啊烫,哇好烫,不对,师弟你说什么?!”

    灰叶一边叫痛一边诧异地说:“你已经能越阶释放魔法了?!”

    “差不多,但只是一些简单的魔法,”西泽有些懊恼地扶住额头,就和有一道难题卡在心里始终找不到解法一样,“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些,其余魔法拼凑的难度太大,可制导术的等级又完全不足以求证,感觉自己走了很多弯路,但又觉得自己满是头绪,只是需要找个关键的点出来”

    他呼出一口沉闷的热气,离开餐桌,拿着书,脚步踉跄地走上楼梯:“我回去了,安静的房间可能更适合我去思考。”

    西泽从来都是这种性格,一旦发现自己解不开的难题就会一直全心地去解决,很久以前在白石城里时他甚至能为一道高等数学两天都不吃饭,直到想出解法,在做完那道题落笔的同时西泽自己也倒在了地板上。

    好在从那以后西泽就再也没遇见过难题。

    魔法是横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他无法攀登只能作罢,可万法均衡于他而言就是一团只需要理清就能理解完全的乱麻,他有能力去完成,却找不到一个可行的办法,正是这种感觉才让西泽懊恼,就像一只满是绒毛的爪子,时不时就在你心上挠过。

    很让人生气。

    “可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啊?”灰叶愣在原地,他赶忙跑上楼梯,对西泽说,“多少还是要休息不是吗?”

    “我觉得还是万法均衡更重要一些,师兄,”西泽黑色的眸子里满是深沉的低语,“我的情况很特殊,我的制导术和身体本身就是互相矛盾,我只有从万法均衡里才能找到一丝希望,我的制导术才能提升,我才能”

    他沉沉地歪了一下身子,两腿发软,几乎就快要倒在地板上,但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也一样坚定,坚定到了有些吓人的地步。

    “也许我该带你去一个地方了,”就在这时,餐桌对面的希欧牧德默默叹了口气,抬起头,对楼上的西泽说道,“下来吧,和我去找一个人,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西泽咳嗽一声,执着地问。

    “图书馆,”希欧牧德说,“那里有个老家伙也许可以教你一些东西。”

    “所以这就是你带他来这里的理由?”苍老的图书管理员看着希欧牧德身后裹在袍子里小声吞咽着某些东西的少年,干瘪的嘴角忽然泛出一抹冷意,“你以为我能帮到这孩子?”

    “因为你确实能帮到,”希欧牧德说,“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们都知道你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又带了多少东西,但我现在只需要一份万法均衡的解决方案。”

    “真是巧了,我的图书库里唯一缺少的就是万法均衡,”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泛着淡淡的死意,那是怎样都不会给人以好感的一张脸,死寂,苍白,枯槁,就像一具尸体,所有人见了这张脸都会惊异为什么这具尸体还能从墓地里跑出来,“你要明白我不是万能的,我只是懂的比一些人多,不然为什么学院里那些家伙不把我聘去做教授而是把我扔在这里任我腐朽呢?”

    希欧牧德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灰白的发丝间透着几分冷冽,他没有说话,可西泽却觉得二人已经在无声间对话了许久,甚至对话的内容要比一般人要多上许多。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老人最终闭上眼睛,微笑着躺在了椅背上,“那就告诉我一些你的情况吧,小朋友。”

    他转过头,看向希欧牧德身后默默吃着什么东西的西泽,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原来西泽手里拿着的是一包模样很规则的干粮,这种面制食品很明显和灰叶脱不开干系。

    老人看着这东西愣了一下,又看了看西泽努力去啃食它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地问;“好吃吗?”

    “很难形容的味道,”西泽暂停了进食,默默从身边的背包里摸出了另一个干粮,看向老人,伸出手,“要试试吗?”

    老人默默伸出手接了过来,他先是摸了摸这种干粮的表面,又用指头敲了敲表面,说:“好硬的东西,厨师难道在里面放了水泥吗?”

    “不太清楚,”西泽咬在干粮的上面,啃下一口继续在嘴里咀嚼,“但应该不是。”

    “真是认真的答案,”老人想了想,还是默默把这样东西塞进了嘴里,希欧牧德见状连忙制止,但他还没来得及把干粮从老人的嘴里拔出来,老人就已经狠狠地咬了下去

    一颗牙松动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老人轻轻把这样东西从自己嘴里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污浊的口水浸在桌布上,远远看上去宛如骇人的流水淌在水滩里。

    “你在做什么啊......”希欧牧德无奈地看着老人,“真是对自己没有丝毫自知之明。”

    老人用手指稍微捏了捏那颗牙齿,在稍稍用力之后,不负众望的,那颗牙轻松地落在了老人面前的书页里。

    死寂笼罩了整个空间,时空都像是停在了牙齿掉在书页里发出响声的这一瞬。

    希欧牧德心想完了,西泽在他身旁看着老人,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可记忆里又挑选不出合适的情景,他只好沉默,收起了手里的干粮,灰叶说这是五十张糖饼凝缩在一起的至宝,只需要吃下一块这个就相当于吃了五十张糖饼。

    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灰叶总是能展现出无限的创造力和活跃的思维。

    “哈,哈哈......”老人捏起自己那颗泛着黑黄色渍迹的牙齿,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指尖轻轻用力,就把那颗牙齿捏做了一堆腥臭的灰泥。

    西泽看着这一幕,身体一寒,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这人难道真是从棺材里走出来的?他的身体到底脆弱到了什么程度?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这样孱弱腐朽的身躯还能活动?

    “我想起来了好笑的事,你们不用在意,”老人甚至笑出了眼泪,他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笑着说,“我想起来,我认识的一个家伙,也是被你这样年轻的小朋友坑掉了一颗牙。”

    “我姑且觉得西泽不算是在坑你,”希欧牧德说。

    “巧的是我认识的那家伙也不是被坑掉了一颗牙,”老人本来嘴里的牙就不多,他指着嘴里那颗牙本来的位置,笑着说,“真是缘分啊,既然如此,那我确实也该教你一些东西了。”

    他蹒跚地站起身来,对着西泽说道:“那些你从没接触过的东西,从过去,从未来,从终结的末日,从炼金时代的开头,从悲哀,从欢喜,从无与伦比的落日到莱茵河畔的朝阳……所有的一切,现在你都可以从我这里学到了。”

    我的,少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格拿铂勒

    西泽跟在老人的身后,粗糙的石壁上生着旺盛的苔藓,这种令人联想起古久和潮湿二词的生物大片大片地铺在地砖表面和缝隙里,表面带着些许湿滑,老人走在前面,手里没有拿着火把,不过石壁上每隔几步就会出现一盏熄灭的矿灯,老人走过矿灯,灯芯就猛地燃烧起来,就像是看到了主人归家的猎犬,火苗雀跃而欣喜。

    “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吗?”就在西泽东张西望的时候,老人开口问道。

    西泽收回视线,却发现老人始终背对着自己,他走在前面,脚步踉跄,湿滑的石砖表面泛着液体,西泽伸手从石壁上沾了一些,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大概只是普通的地底积水。

    “是的,”西泽望着四处,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老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答案毫无疑问是否,他当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最起码记忆里就算是曾经的自己也没能踏入过这种地方,“是第一次。”

    这里是图书馆的地底,老人在答应了希欧牧德之后就挥手让他离开了,希欧牧德临走前还怀着些许不安,但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老人的要求,只把西泽留在了这里,在希欧牧德走后,老人带西泽走进了图书馆一层的深处,在一处墙壁下抬起了活板木门,带他进入了这样一个处处都透着深邃与诡异的地方。

    第一眼看到这里的时候西泽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某处地窖,但在跟着老人走了不知道多久以后,西泽开始意识到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多么诡异的地方,这层阶梯就像是无限朝着地底延伸一样,西泽能感受到自己明显是在绕着圈子,空气也愈发浑浊闷热泛着干燥,直至刚才,西泽从地面上见到苔藓开始,一阵凉意才迎面而来。

    “之前真的没有来过吗?”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污浊昏黄的眼球里透着一股死气,但也流露出几分不明显的期许,“哪怕是在梦里?”

    西泽思考了一下,而后摇摇头说:“没有,就连梦里都没有。”

    老人默默转过头,无声地叹息:“那不是很可惜的事吗?”

    可惜?为什么?

    西泽原本想这么问的,但在看到老人愈发矮小微弱的背影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加快脚步,走到老人身边,开口问道:“管理员先生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老人抬起头望了这来到自己右肩旁的小子一眼,说,“什么意思?你莫非以为老朽也是那种机械学院或者骑士学院的甜美少女?”

    说到后边就连老人自己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以这种事扬名学院的你难道以为和我也能打好交道?”

    “等等等等,我感觉其中有不少误会,”西泽感觉额头冒出了不少冷汗,“为什么像您这种不理世事的老人家也会相信这种流言啊?”

    “我可没有相信,”老人呵呵笑道,“只是觉得拿这种事来调侃你会比较有意思而已,你这种反应也确实让我笑出了声。”

    西泽无奈地看了老人一眼,说:“您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啊,会让我感觉自己的名誉已经毁干净了。”

    老人笑着,向前走了几步,低声地说出了一个相当绕口,复杂到西泽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去写的名字:“格拿铂勒,就是这个不太让人能理解的名字。”

    一盏矿灯亮起,老人回过头,背对着浓郁的火光,阴郁地笑道:“听说过吗?”

    西泽犹豫着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但似乎有些印象。”

    “如果所谓的印象是指在罪林上见过这个名字的话我建议还是不要提起这种伤心事了,”格拿铂勒双手背在身后,破烂的长袍耸拉在地面上,浸湿了些许碎布,他迎着西泽诧异的视线望去,眼里满是得逞的快意,“没想到吗?”

    “不......”西泽下意识地说道,“格拿铂勒这个名字......”

    他仰起头,从细碎的记忆碎片中提取出了些许算得上熟悉的东西,眸子里似乎有什么画面携着光影闪动,他看着老人,轻声地念出了一本书的名字:“《山崖上的历史》。”

    老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就连脚步都停在当场,眼球在一瞬间充斥了血丝,他回过头,巨量的魔力不受控制地自体内剧烈爆发,化作一阵骇人的焚风,他站在魔力凝做的风里,原本脆弱不堪的身躯却稳得像是一座高山,老人就这样含着无与伦比的怒怨对西泽喊道:“你说什么!?”

    “这本书的作者,”西泽抵抗不住这魔力的暴动,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校服的扣子在焚风里化作飞灰,他用双手挡在面前,勉强算是稳住了身形,“是您吧?”

    “那本书在十年前就停止印刷了!所有拓本和复印品都被王都扔进火堆里去见轮亥了!”格拿铂勒愤怒地咆哮,就像被触动了逆鳞的巨龙一般癫狂,“你一个十年前还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小屁孩怎么可能接触得到?!”

    “在白石城啊!”西泽大声地回应,焚风缠在发丝之间,几乎就要引燃他微量的魔力,他抬起眼,老人看见那双眸子之后内心微微一怔,因为那双眼睛的深处已经燃起了微弱的深蓝色幽火,那朵幽火微弱地燃烧着,几乎是宛如星辰一般,虽然微小却已经璀璨地存在着,西泽自己却没有多少自觉,他奋力地抵抗着袭来的魔力热潮,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丝丝魔力已经和这股火热的魔力产生了略微的同调以及共鸣“在白石城的图书室里我见到了,那本书!”

    老人的眼神呆滞了一下,焚风在此处恍然停歇,巨量的魔力烧干了甬道里所有的水汽,就连苔藓都被烘干,石缝间再也看不到流水,反而泛着一股温热,可能会非常适合冬日。

    “白石城?教堂?”老人很明显非常清楚西泽的来历,他向前走了几步,扶起西泽,而后看着他的眼睛,直至幽蓝色的冷火之苗熄灭以后他才松了口气,对西泽问道,“你那里的神父......或者说你的赡养人?那个家伙为什么会收藏着那本书?”

    “神父是个喜欢收集书的人,”西泽喘着气,感觉体力似乎莫名挥发了不少,“他说所有书都该被珍惜地存放着,哪怕是被抵制的书籍,在一开始也是因作者的某种期待和想要表达些什么的想法而诞生的。”

    老人听了这句话之后微微握了握拳,他看着干咳脱力的西泽,在少年的身后,似乎矗立着某个极为挺拔的影子。

    “真不愧是你啊,诺尔斯,”格拿铂勒捏着粗糙干枯的指节,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最终他低下头,再度把视线和注意力放在了西泽身上

    “是的,我就是那本书的作者,”格拿铂勒说,“我是知道你博览群书,但没想到你连那本书都有所涉及。”

    “那本书的写法和近乎邪念的思想对当时的我可造成了不少影响,”西泽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现在这种对他人偏乎冷漠的习惯就是从看了那本书之后才被带坏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写的没错,”老人认真地笑着说,“你不这么觉得吗?”

    “宣扬人与人之间的独立,揭示许多年前的黑暗史实,甚至连轮亥都被作为一种隐喻放在书里,”西泽微微摇了摇头,说,“如果只是时代建立之前的史实还好,那种混沌时代,人与人之间充斥着背叛也不足为奇。”

    “你说得对,但轮亥其实比那要可恶更多,”格拿铂勒说到一半之后苍老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年轻时的活力,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依旧是没能忘记当初写下那本书时丰富的狂热和海潮般汹涌的感慨,“但那些事终究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度提起,你也把那本书忘了吧。”

    老人转过身去,叹息道:“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及从前。”

    “您被刻上罪林就是因为这本书吗?”西泽问。

    “当然不是,虽然这本书是一切的起源,”格拿铂勒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说,“都灵圣学院里还有一个圣学院,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如果学生在校期间创下了相当不错的成绩就会得到邀请函,获得进入圣学院进修的资格,”西泽说,“我只知道这些。”

    “还不错,已经够多了,但我要说的是,圣学院里的学生其实已经不再是学生,而是一种名叫议会长老的奇怪家伙,”格拿铂勒说,“圣学院里面是议会制,长老一共二百人,每次学院有重大的要事就会被作为议题加入议会,所有议会长老和学院高层聚在一起,选择支持与反对,最后看票数的多少决定这件议案是否通过。”

    “议会制......”西泽在听到这制度之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学院内部原来是这种制度。”

    “当初我选择进入圣学院时也是和你一样,那时候的我刚刚写完那本书,从皇家协会退出,皇室那边极力挽留但我还是走了,因为伦瑟先王去世了,我一生效忠的人去世了,于是那时的我开始对前路感到迷茫,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明白自己该怎么活下去,这时候学院对在塞万里游荡的我发出了邀请,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意,在刚刚进入圣学院时我也有很多东西不明白,”格拿铂勒回忆起了一个男人的轮廓,那个男人站在光里,“但我认识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带着我在圣学院里走了很多路,让我摆脱了很多东西......很多,不是很美好的东西。”

    格拿铂勒握紧了右拳:“但在那之后出了一件事,而且整个议会里也并不是许多人所想的那般和谐,长老们彼此之间也存在着算计,最后在出了那件事以后我被整个圣学院所敌视,就连院长都觉得我不能被拯救,想把我关进地牢里,那时候养鸽人也已经被抓进了学院里,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整个圣学院都很奇怪,每个人都像是吃人一样,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燃着虚无”

    脚步猛地停下,老人回过头,西泽看见那双眼里满是深远的愤怒和不灭的怨恨。

    “于是我逃走了,当然我逃不出学院的手掌心,我被轻易抓住,最终还是院长提出议案,要不要把我留下,结果你也看到了,”老人说,“我被困在了学院的图书馆里,这辈子都离不开,那本书也被圣学院里的人抓到把柄,在我的面前,所有从王都收集来的《山崖》被付之一炬。”

    西泽似乎看到了面前这个男人在那时的绝望,那灰心的死意如滔天的江海在虚无里飘摇,白鸽飞过天空,留下满腔悲哀的心绪以及束缚的余生。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天所说下的一切,因为我的日子不多了,”格拿铂勒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大概只剩下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即使我的寿命走不到尽头,也会有其他东西前来收走我这根半残的老烛。”

    西泽犹豫了一下,问:“你是指什么东西?皇室还是圣学院那边?”

    老人回过头来,做出了一副有些吓人的笑容:“都不是,西泽,这个世界远比你想的要恐怖很多,我当初离开圣学院时并不明白驱赶我离开的是什么,但在图书馆里待了这么多年,我也终于慢慢想清楚了,西泽。”

    他说:“我知道恶婆是被你杀死的。”

    西泽睁大了眼睛。

    “学院那群废物即使要和恶婆作战,不说死去几个人,最起码他们也得付出一些代价,恶婆和贤者只差一线,一个高阶大魔法师的临死反扑,我不觉得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格拿铂勒走到尽头,将某样东西递给西泽,西泽看到那是一只金色生锈的钥匙。

    “我只能带你到这里,剩下的路我走不下去,你自己加油,”老人说,直到这时西泽才看到他身后那扇巨大的门,“我相信你的血统,也相信你的能力,你能在这里得到最大的提升。”

    老人走过来,拍拍西泽的肩膀说:“加油吧……因为再也没有比你更加高贵的余烬之血。”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逢

    晴空如晚秋肃穆的钟礼教堂,空荡、寂静,承载了人类的期许与善意,就算是被洗涤后飘在半空的布条旗也不过是如此的干净,而就在这清晨寒气尚未散去的晴空下,嘈杂的声音从和煦的风里传来,那是数不清的谈笑声,还有各种魔法混杂在一起割裂空气蹭着世界边沿震出音爆的响声。

    那是人类的声音。

    神学院,烬泊大厅。

    烬泊大厅建立之初的定位是只为轮亥诸神以及教团教会降临服务的一座大理石宫殿,但实际上,这座大厅从建立到不久前使用过的次数也只是一只手就能算清楚的程度,于是在某次会议上,学院众人趁着节日要举行庆典的名义对着院长和轮亥教团申请使用了冷清的烬泊大厅,申请意外地通过了,那是烬泊大厅第一次被轮亥之外的活动所用,在那之后这个地方被使用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渐渐地,烬泊大厅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清高贵,而是开始成为一个充斥着喧闹并在学生间拥有了超高人气的地方,类似学生会这样的组织甚至会花巨额租金租借一晚上只为举行一次聚会。

    “所以你看无论一个事物建立之初的目的是有多么尊贵,只要被拽落凡尘一次那它就只能融入在凡尘之中了,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灰叶坐在长椅上,幽幽地对莎尔说着,“今天这里就是师妹你俩要举行新生测试的地方,你看这奢华里透着肆意的装潢,再看看这墙壁上精心雕琢了满厅的花纹,那彩玻璃拼凑成的圣母画像一看就起码得值上不少钱吧”

    坐在灰叶身侧的女子从面纱中探出视线,她先是盯着灰叶的脸盯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问出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灰叶,西泽呢?”

    “呃,”在听到这问题之后灰叶的身形猛然僵硬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头,脸上堆积了敷衍和勉强的微笑,“这件事可能得需要点时间和你解释,凡尔纳小姐。”

    女子抚开黑色的薄纱,指间泛着些许魔力的光华,纤细的食指立在薄纱顶端,冷淡的表情逐渐变得认真而严肃起来:“你想说什么?”

    “我家师弟他,你也知道,他的事情比较多,而我们现在就是,呃,”灰叶挠挠头,似乎是想竭力找出一个借口来,“总之就是有个突发状况啦。”

    “说实话,灰叶先生,”凡尔纳小姐黯淡的眸子里透出不解,她不明白还有什么事能妨碍到历史学院的那位西泽,也不明白灰叶的这种敷衍是为何而生,“我想听到实话。”

    一直坐在灰叶身边的莎尔默默地坐直身子,隔着自家师兄对凡尔纳小姐说:“哥哥他在三天前去了图书馆,并在之后的三天里都没回来,直到今天也没有任何联系。”

    “什么意思?”凡尔纳挑了挑细长好看的眉毛,“图书馆的那位管理员先生把他绑架了?”

    “虽然这种情况我也不是没考虑过”

    灰叶刚说出这句话就被莎尔伸手把头按了下去,他一边小声嘟囔一边看着莎尔对凡尔纳小姐解释道:“我们在那之后也去过图书馆,但管理员先生每次都对我们非常敷衍,不愿意告诉我们哥哥去了哪里,我们猜测哥哥他应该是在图书馆里了解到了什么技艺,或者说学习到了什么知识,老师最开始把哥哥他送进图书馆就是为了让他能在短时间里再精进一些魔法,哪怕是最基础的一些东西也好。”

    “毕竟他要面对的第一位可就是古拉克少爷呢?”灰叶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放松,但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右手已经握紧了,“临时抱佛脚也是情理之中吧,如果他要成为第一的话可能就更加困难了吧。”

    “随意,”凡尔纳小姐再度撩上黑色的面纱,“我只要求一个结果,如果西泽能拿到第一我就将委托交给你们,反之我们就再也不需要任何其他联系,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少了一次被卫斯理家欠下人情的机会,这本身就是蛮大的损失好吧,”灰叶耸了耸肩,“莎尔,新生测试还有多久开始?我家那个笨蛋师弟该不会真的来不了了吧?”

    “大概,还有十分钟。”

    清脆肃穆的女声,铁甲鳞片互相摩擦碰撞,铁质的长剑佩在腰间,黑色的花纹铭刻在剑鞘上,剑鞘与铁靴边沿时不时摩擦出刺耳的铮鸣,只是听到这声音就能想象曾有多少血与火迸溅出的花朵自深夜在剑鞘上绽放开来。

    “安蕾小姐?”凡尔纳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几分身子,“你来了。”

    “早安,卫斯理夫人,”安蕾低下头说,“我没想到今天您居然有空来历史学院的席位上看戏。”

    “想来就来了,”凡尔纳的脸色有些差,她转过头,黑纱罩得更加严密了几分,“你居然能看透这件面纱。”

    “我只是凑巧在不远处看到了您撩开面纱的一幕,”安蕾说,“我没料到您居然想隐瞒身份。”

    凡尔纳小姐懒得说话,又或者是被安蕾这种冷冰冰的态度气到,她把整张脸罩在黑色薄纱里,薄纱愈发不透光,她轻声地说道:“没有什么事就不要打扰我,我只是来这里等人。”

    “哎呀,那不是挺巧的吗?”一头白色短发的少女从安蕾身后站了出来,她的手上正摆弄着一个六色方块,机械齿轮运作的声音自方块内部传出,她头也不抬,自顾自地用灵活的手指转动方块的每一面,“我们也是来等人的。”

    “你们两个不去自己学院的席位上等待测试开始?”灰叶好奇地问,“和导师都说过了吗?”

    “导师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同意了,”萝尔抽出空闲伸出右手比了个好看的手势,即使是在这时候她的左手也依旧在方块的每个阶位上扭动着,“安蕾那边也是这样,想想也是,哪有导师会对我们说出拒绝的话呢?”

    “你说的这话可真是欠揍,”灰叶情不自禁地吐槽道,“你们两个都是来找我家师弟的?”

    “不然难道是来找一个已婚男子的吗?”萝尔说。

    灰叶差点跳起来把口袋里的糖甩出去。

    “抱歉,萝尔最近的状态有些不太好,”安蕾走到萝尔身前对着灰叶道歉,“她手上的那样东西是之前去瑞森家时瑞森家家主给她的,说是只要把六面色块复原就允许她作为临时学徒加入瑞森家,但她解不开,所以就显得有些浮躁。”

    “不需要安蕾帮我解释啊,”萝尔看着垂在眼前的白色短发,说,“大家一个月不见,变化好像都挺大的,所以西泽呢?我本来希望他能帮上我一些忙,最起码他脑子很好使。”

    莎尔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方块,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瑞森家孩童们手上的一样玩具,是很久以前文克威尔创造出来用于娱乐的名为“魔方”的造物,如果不知道诀窍,外人可能得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玩明白。

    看样子维尔逊其实并不是很想收下萝尔这个外人。

    “我也来看看西泽,”安蕾说,“毕竟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为他帮上一些忙。”

    “喔喔那可真是那可真是,”灰叶挠挠头说,“但是很抱歉我家那个笨蛋师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回来?”安蕾问,“什么意思?”

    萝尔从魔方上抬起眼,认真地看了一眼安蕾,之后缓缓收回视线,再度将注意力放在了手里不断扭动的玩具上。

    “长话短说,我家师弟去了一趟图书馆被管理员指导学习,到现在都没回来,”灰叶试探着说,“要不你替我们再去看看?”

    “好,我这就去。”安蕾转过身正准备朝着大厅门外走去,灰叶连忙起身拉住她的铠甲一角一边拽着一边哀嚎道:“别去啊别去啊,咱们这边马上就要开始了就算去也是我去啊”

    “你们这边倒是挺热闹,”几个人影从不远处走过来,为首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短袍,衣襟垂在腰间,腰带紧紧地束着,有什么东西绑在上面,他扭了扭手里的戒指,那戒指表面是一种特别的形状,装饰了尤为繁奥的纹路,还有一种隐约的魔力波动自其上向着四周蔓延,就像水上的波纹一般。

    “古拉克......”灰叶说出了这人的名字,话里渐渐带上了几分冷意,“这种戒指你也好意思带出来?”

    “放心,御堂先生,等下和您家师弟对战时我会脱下来的,”古拉克轻笑道,“您不会真以为我需要靠这种东西才能和西泽对碰吧?”

    “你的人品可无法成为保证,”灰叶冷笑着,“奇了怪了,今天历史学院休息的席位上可比往年都要热闹啊。”

    “谁让你家的师弟这么不识抬举呢?他真可以说是一切都祸根了,”古拉克捏着戒指微微转了一圈,绕在安蕾身旁走了几步,说,“这不是德赛尔家的家主吗?怎么也有空来历史学院这里玩玩?”

    安蕾看了古拉克一眼,淡淡地说:“你姑且是没有权力去阻碍他人活动的。”

    古拉克一下子燃起了怒火,他迈着大步走过来,伸出左手,几乎就要落下打在安蕾的脸上

    “停下,”灰叶轻轻松开虚握着空气的右手,一股湛蓝色的魔力凝固在古拉克的手腕上,将他固定在半空中,“对女人动手的男人可不能被称作绅士,也无法成为合格的贵族。”

    “真是好笑,”古拉克看着灰叶,哑然失笑道,“被退婚的不是你,对吧,御堂家的少爷?”

    “幸亏不是我,”灰叶笑着说,“我和蒂娜的感情跟你这种小子可不一样。”

    古拉克听到这话之后怨气更盛,他凶戾地看着灰叶,几乎就要咆哮出来:“你欺人太甚!你们历史学院,整个学院都应该为那西泽的行为付出代价!”

    “老大老大,这附近还有老师呢,”有人走上前,颤颤巍巍地对古拉克提醒道,“姑且先顾忌一下老师......”

    “滚开!”古拉克用尚能活动的右手狠绝地打在那人的脸上,那人的身体一下子倒飞出去,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擦出一道明显的痕迹之后继续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血痕蔓延了一地。

    “喂!嘉赫!”一个人对着飞出去的身体大声嘶嚎,双眼血红地看了古拉克一眼,然后猛地跑了出去。

    “真是无能,”古拉克扭着戒指,无声地微笑起来。

    安蕾的表情逐渐凝固,她举起拳头,古拉克见了这一幕,脸上笑意更浓:“怎么了,前未婚妻,难道你以为自己退了婚就能和我站在对立面?”

    古拉克走上前来,凑了几步,几乎将身体贴在安蕾的身上:“别忘了那天在历史学院里,我给西泽泼了水之后你是怎么做的”

    莎尔听到这句话之后呆住了,她望着古拉克,渐渐有些狰狞:“请问,你说什么?”

    “请不要插嘴行吗?小女孩,”古拉克看着莎尔,忽然眼前一亮,他离开安蕾的身子,走到莎尔的面前,有些惊异,“之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喂,我拿下新生测验第一,要不你就跟我去神学院吧,和西泽灰叶两个废物待在一起也没有意义,你说对不对?”

    “请问,你是在哪天,给哥哥泼了水呢?”莎尔像是没有听到古拉克的话一样,再度发问,眼里已经被浅浅的混沌所充斥。

    “就是那天啊,那家伙自己卧病在床的时候,你和灰叶都不在学院的时候,我过去探望了一下他,”古拉克笑道,就像是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笑话似的,“不是挺有意思的吗?探病,我之前可从没干过这种事的,你家那个西泽应该感觉荣幸。”

    灰叶猛地跃过长椅狠狠揪住古拉克的衣领,那双总是泛着轻松和淡然的眼睛里此时已经只剩下了癫狂的怒意:“你说什么?!”

    “我说啊,御堂家的少爷,”古拉克毫不在意地说,“反正你们也算是欠我一个女人,不然就把这个小姑娘赔给我好了,怎么样?”

    听到这里,就连佯装路人的凡尔纳小姐都内心一颤,她微微站起身准备给古拉克一点教训,就在这时,巨量的魔力自周身的渊末里静静地凝稠,而后化作如碎雨般缥缈的斑点。

    “四,四阶魔法?!”古拉克的笑意骤然消失,他大惊地叫道,“你在做什么?!”

    “莎尔!”灰叶也顾不上古拉克,连忙松开手朝着莎尔跑过去。

    凡尔纳小姐看着自己周身渐渐浓郁的魔力以及远处被惊动的导师们,缓缓地叹了口气,古拉克身后的那些学生见到这一幕连忙逃开。

    “世界不该如此。”

    有人这么说着。

    男孩缓步走到莎尔的身边,轻轻按住她的右手,魔力自她右手的血脉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消散。

    莎尔呆呆地看着忽然出现的西泽。

    “我回来了,”西泽说完这句话后,少女手上凝聚的巨量魔力轰然消散,就像卷入了漩涡一般不留痕迹,他怜惜地看着莎尔由于魔力超额运转而泛红的手腕,“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这一幕看上去是莎尔收住了魔力,可灰叶知道自家师妹不久之前才创造了制导术,勉勉强强算是迈入中阶魔法师的她根本没那种将四阶魔法收放自如的能力。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松懈下来,心中渐渐对自家师弟充满了期待。

    看来这次,有好戏看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打个赌吗

    “你居然真敢来啊,”古拉克看着逐渐微弱的魔力之潮,暗自庆幸,转而对西泽说道,“我还以为你怕到躲在学院里连出门都不敢了。”

    “只是,写笔记还有其他东西花费了一点时间罢了,感悟这种东西太过于可遇不可求,只好抓紧一切时间去办了,”西泽拍了拍胸前衣服上的一片墨水的渍迹,他的身上满是灰尘,左肩上还有一处地方开线,弯折的毛线条绕在肩头破洞里,看上去碍眼极了,“还好在最后赶上了。”

    “你这是什么打扮?”在看清西泽身上这副打扮之后,古拉克忍不住嘲笑道,“你是路上随处可见的乞丐吗?”

    “乞丐可没有这样用丝绸编织的校服穿,只有学生有,或者是我这样被火烤过一圈的倒霉家伙,,”西泽呼出一口气,轻轻握住莎尔的手,直至魔力完全湮灭,“而且无论穿成什么样都对测试没有什么影响吧?”

    “说得对,”古拉克拍拍巴掌,轻笑着说,“不论你穿的是骑士重铠还是丝绸革履,我都会把你打得再也爬不起来。”

    “这可已经是人身威胁的地步了啊,”西泽歪头说道,“话说就在这短短的三分钟里你已经违反了三次校规,古拉克少爷,我觉得你该受到一些惩罚,对吧?”

    古拉克本想说还有谁能惩罚我,但在看到西泽略微带着戏谑的视线之后连忙收住口,他转过头,看到莫斯教务长拿着权杖站在不远处,表情带着些许不满,其余几位教授跟在他的身后,差不多十位教授朝着他的方向缓步赶来。

    “你这家伙”他大惊失色,这才想起来自己可是在烬泊大厅里,一个充满着教务人员的地方。

    “古拉克,”一个颇具威严的肃穆声音传来,那是一个穿了一身教袍的中年男人,银丝的眼镜边框倒映着来自大厅天花板上不灭的灯火光华,他遥遥地对古拉克伸出手,径直命令道,“停下。”

    “导师?!”古拉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两手乱晃,几乎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比较好,他慌张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手肘却撞到了某样极其坚硬的东西,他回过头,看到一头金发的少女冷漠地说

    “走开。”

    安蕾挥动右臂,轻松地将古拉克推开,古拉克脚步几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之后就像是见鬼一样地看向不远处的中年男人。

    在经过那倒在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学生时,这位中年男人显得尤为愤怒,他蹲下身,在查看了伤势之后对另一个赶来的男孩吩咐说:“不太严重,但必须去看医生,如果你是他朋友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迟一些新生测试的时间,还会派其他人会带你们去校医室。”

    “不用,教授,”男孩抹抹发红的眼睛,说,“我们是二年级的学生,自己去校医室就好。”

    “原来如此,”中年男人站起身,“你们去校医室,就说神学院贾尔森导师让你们去的,费用记在我的账上。”

    站在一旁的莫斯教务长默默摇摇头,挥舞了一下权杖,将一张白纸塞进了男孩的手里,说:“拿着这个好了,这种事还不用我的下属操心,学生犯错,由我担当一些比较好。”

    “谢谢,”贾尔森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莫德微微颔首,这份纠结迫使他看向古拉克,顿时恼怒的气息更加粗重,他忍不住大声问道,“古拉克!你在做什么!”

    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男人的身影在西泽的下一次呼吸开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古拉克的身后,将他横架在半空。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莫斯慢悠悠地走来,细小的眼睛看着不敢出声的古拉克,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口气,“用西泽告诉你吗?”

    “第三章第二条第十二小节,斗殴,第四章第一条第五小节,对女性骚扰,第二章第十七条第三小节,私自动用魔力,”西泽摇了摇头,说,“就是这些。”

    “说的没错,但莎尔也是其中之一,等下做出处理时,我也希望你能理解......”在西泽点头赞同以后,莫斯看着古拉克慌乱到发狂的那张脸,无奈地再度叹了口气,“真是不成器的少爷,我都劝诫过贾尔森多少次要对你严加管教了?”

    “我的确有所管教,可大部分都没任何效果,”贾尔森愤愤地说,“再这样知错不改下去我可能真要把他送回丁莱教授那里了。”

    “丁莱教授今天有事,就先别麻烦他了,”莫斯伸出权杖,敲了敲西泽的肩膀,带着略微调侃的语气问道,“西泽你觉得给予他的处罚是今天就立即执行,还是改日再说?”

    古拉克在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愣在贾尔森的身前,刚刚莫德所说的这句话直接意味着西泽今天最大的对手可能要直接退场了,而选择权就在西泽本人的手里,只要他一句话下来,古拉克就会立即被贾尔森带着,滚出烬泊大厅,回到神学院贾尔森毫无疑问真的会给他惩罚,贾尔森身为古拉克的直属导师,后者是要直接称其为“老师”甚至“师父”的,这位先生的严厉在整个神学院都有所威名,在此之前古拉克已经被关在禁闭室里不知道多久,禁闭室里只有四堵空荡荡的墙,还有极致的安静,古拉克怀疑自己如果再被关进里面会不会神经失常地出来。

    所以在被关进去之前至少让他把西泽了结,可西泽又怎么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古拉克这么绝望地想着,急忙看向西泽。

    “改天吧,”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西泽在短暂思考之后这么回答道,“让他就这么被取消了考试成绩也不是什么好回家交待的事吧?”

    莫斯眯起眼睛,说:“你真的这么想?”

    西泽耸了耸肩,说道:“是的。”

    “那么,就按你说的来吧,”莫斯看了西泽身边紧握着西泽手掌的莎尔一眼,随口吩咐道,“莎尔私自动用魔力,回去之后对希欧牧德做次口头检讨,记得要深刻一些。”

    莎尔不解地看着莫德,但西泽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少女立刻明白过来,连忙对莫斯鞠躬认错:“明白了,教务长大人。”

    “那,我们走了,”莫斯示意贾尔森松开古拉克,而后对西泽嘱咐道,“我很期待今天你的成绩。”

    其他教授见状都松了口气,他们都不太乐意见到丁莱家和学院发生矛盾,权杖顶端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莫斯教务长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那权杖在他手里怎么看都像是在扛着一根木棍,但这就是现实。

    “没想到你会这么选啊,”古拉克脸色铁青地看着西泽,“为什么?”

    “和我说的那样,”西泽说,“就算是你,拿着零分的成绩回到家里也不好交待吧?”

    “这种事还不需要你来操心!”古拉克看上去有些羞恼,他愤愤地握住拳头,转过身离开,在离开前抛下一句话

    “给我等着,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第一,什么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

    西泽摇了摇头,叹气道:“恐怕今天不会有你想的那么如意了。”

    “哎呦师弟!”灰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下子扑出来像蛇一样钻到了西泽的肩上,笑嘻嘻地问,“你该不会真是那么想的吧?你会替那位少爷着想?你说你家师兄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师兄别趴别趴,”西泽连忙说着把灰叶推开,“我这衣服上全是图书馆下面的灰。”

    “哦哦哦有灰有灰,哎呦怎么还真有啊!这什么啊怎么这么多!”

    “都说有了你注意一下啊,我在图书馆底下三天没出来换过衣服那肯定是会脏的啊。”

    “哎呦哎呦,怎么打不干净,怎么还有湿的,师弟图书馆底下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诶?这是?”灰叶从袖口拿到一点碎屑放在掌心里,他呆呆地看着这点碎屑,萝尔见了这一幕也忍不住凑过来,安蕾被她拽着,只好来到西泽的近前。

    “这是……”灰叶茫然地抬起头,对西泽说,“三阶魔法烬炎燃烧后遗留下来的魔力碎片。”

    安蕾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但在见到西泽和莎尔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以后心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一时间有些无言。

    “西泽你已经能释放三阶魔法了?”萝尔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又惊又疑地问,“真的?”

    西泽无奈地说:“怎么可能是真的,这些是格拿铂勒……也就是管理员老先生帮我训练时留下来的。”

    “训练?训练居然要用到三阶魔法?”萝尔撇撇嘴说,“真是辛苦,有留下伤疤吗?如果有的话最好早点去校医室,你毕竟也是刚出来。”

    “哪里有伤疤啊,”西泽轻笑着摇摇头说,“谢谢关心,不过暂时还用不到。”

    萝尔说完这句话以后就低下头,嘟囔着走到一边历史学院的席位上,继续开始摆弄手上的魔方。

    “那师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灰叶把手上的灰尘拍打了个干净之后问,“这三天有做到什么进步吗?”

    “进步是有的,但是……”

    一阵含着魔力的铃声自远处的高台上呈波纹状向着四周激荡开来,在吸引住全场的注意力以后,莫斯收回权杖,雷蒙院长自高台上大步踏出,以高昂的声音说道:“同学们,测试的时间到了!今天烬泊大厅中的沉默矩阵为你们而熄灭!希望大家都拿出真正的水平!规则就是不断地挑战以及被挑战,每个学生的分数都是一分,最终依旧站在大厅里或者累计分数最多的,即为第一!”

    凡尔纳小姐听着这话,心中不由得再度为此开始感叹:“真是简单粗暴的规则,不愧是圣学院。”

    “以这种方式决出的第一大概才是真正的第一吧,你知道吗?”灰叶对西泽笑着说,“只要你能在这个大厅里藏到最后,那你也算是有了名次,规则上不允许暗杀,但你可以等到最后那人精疲力尽的之后出来发起挑战,这样你也能入选第一,所以新生测试是真的考验学生,只有强度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头脑。”

    西泽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那我说我是二年级的学生是不是也行?”

    灰叶听了这话差点吐出口水,他大声地咳嗽着一边给西泽竖了个大拇指一边挣扎着说:“操,你师兄我当年都没想出来还有这办法,不愧是我家师弟!”

    “西泽!”古拉克的声音传过来,西泽抬起头,看见古拉克右手解开斗篷,将其塞给身后的几个男生,他大声地笑道,“谢谢你的关心,那我今天就拿你开头,多拿下一些分数,这样你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哥……”莎尔下意识地拉住西泽,却被后者轻轻松开。

    “在这里等我,”西泽摇摇头说,“我就知道被古拉克这么一搞自己肯定装不了二年级学生了。”

    “你知道这场战斗早就该发生了,”古拉克甩甩手腕,脸上的笑意愈发张狂,一股难以言喻的爽快感自心底开始蔓延,逐渐充斥了四肢百骸,一时间他只想仰起头大吼一声,告诉这个世界自己已经等来了这一天!

    “从第一次我和安蕾约战时就该发生了,”西泽说,“我知道的。”

    一旁的安蕾听到这句话,脸上渐渐开始出现了悲哀和内疚。

    “你看看四周吧,西泽。”古拉克挑挑眉毛。

    西泽环顾一圈,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古拉克大人!加油,把他给我干趴下!”有人大声地喊道。

    “古拉克丁莱!绝不可能输在这里!”

    “让历史学院知道神学院的厉害!”

    “区区历史学院的没落家伙而已!古拉克给我上啊!”

    西泽倾听着漫天的声音。

    “加油!历史学院的小子!”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这么喊道。

    他回过头,发现那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骑士学院学长。

    “虽然不太可能,但可别放弃!”有人喊道,“至少拿出你英雄的气概啊!”

    他们从大概两个月前就开始期待二人的战斗了,而在这两个月之间,舆论也渐渐从一边倒,变成了大概势均力敌的形势。

    西泽偏过头,却没有在人群里见到薇娅,以及一个蓝发少女的身影。

    他暗自叹着可惜,让莎尔离开了自己。

    “哟,莎尔小姐,好久不见,”就在莎尔刚刚被挤出人堆时,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就站在了她的面前,对她热切地说,“你还是像以前那么漂亮。”

    “你是?”莎尔实在想不起来这人的名字,也很讨厌这种自来熟的夸耀。

    “啊,那就再自我介绍一次,”少年躬下身,“拉阔尔,神学院的一年级新生,我说啊,莎尔小姐,要不要打个赌。”

    他抬起头,认真地说:“如果西泽输掉了这场战斗,再加上如果我拿到了测试第一的话,你可以来神学院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宛如末日

    “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西泽,”古拉克抹了抹唇角。让西泽以为那里几乎有口水流出来,这是古拉克最常用的动作,这标志着他内心的战斗**已经无限扩张,几乎就要化作盖住漫天的海潮,“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你的吗?”

    西泽摇摇头,悄悄往后退了几步,靴尖上还残留着地底潮湿的泥泞,图书馆下面居然是那样的一个世界,在此之前西泽也从没想过管理员老人会有那样的故事。

    “在入学测试那天早上啊,我看着安蕾从我身边离开,走到你那里,”古拉克狞笑着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好奇这家伙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事让安蕾离开我反而走到他的身边?”

    西泽无声地微微俯下身子,某种奇特的预兆已然自他周身的空气中浮现出来轮廓,他忍不住抽出一缕魔力缠在右手,而后缓缓覆盖在整个臂膀上。

    几乎所有人在见到这一幕之后都眼前一亮,古拉克不可置信地看着缓缓升腾的元素气息,战意愈发浓烈起来,他狠狠地向前迈步,这一步踏在地面上时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就在下一瞬间他的身形消失在了空气中,几道缥缈的幻影在人眼前闪动,强烈的寒意在冬日里迸发出来,地面上顿时浮现出无数寒冰的脚印,每一步踏下都会生出新的冰棱,催生的白色霜冰在地面朝着西泽汹涌而来

    “没想到传言是真的,”在周围的人群里,有人轻声地说,“西泽真的觉醒了魔力。”

    “这消息传得倒是挺快,”灰叶往嘴里塞了一块干甜糕,对那人说,“你怎么看?嗯?学生会的会长大人?”

    男人扶了扶眼镜,笑着说道:“没怎么看,只是感觉莱斯见不到这一幕真是遗憾,哦,这只是一阶的小法术,我觉得西泽既然有勇气站上来,该不会连这一阶魔法都处理不了吧。”

    “我也一样,”灰叶一边咀嚼着一边摇头说道,“那家伙在做什么?养病?”

    “是啊,养病,”会长闭着眼睛,眼前似乎回忆起了满身伤痕肩膀断掉一半胸膛冒血的莱斯,他挣扎着回到了学生会,只剩下丝丝存活的本能意识,依靠着这样的求生本能,他在午夜冲进了会长的房间,在那之后就昏迷到了现在,“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

    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的闲聊,灰叶连忙看向场内,就在这时一阵浓郁到不可视物的白雾自场内中心迸发而出,灰叶被霜汽呛得咳嗽一声,会长轻轻抬手挡住眼睛,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处的莎尔站在高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双手却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终于,冰尘寂然地散去,在如海潮般浓郁的大雾中心,暴露出的情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滞西泽站在中央,双脚被寒冰冻住,而难以言喻的寒冰气息化作滔天凶戾的巨龙朝他正面扑来,这样强势的一击如果换作是普通低阶魔法师正面遭遇的话可能会被魔力直接灌废掉,远处高台上的希欧牧德看见这一幕,差点忍不住出手,可他却被机械学院的院长赫尔多零拦下,莫斯也示意他仔细观察,在看清了雾内的状况之后,希欧牧德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

    那原本是应该能将凡人身体完全吞噬撕碎的恶龙,可这样的恶龙却被西泽举起的一只手挡住了龙首,突起之势全失,庞大的身子停在半空,古拉克愣在不远处,霜汽将他的靴子和毛发都沾染成清澈的白色,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居然犯了错,”会长悄然叹息,眼睛再度闭上,“原来不是一阶魔法冰上行走,古拉克这孩子将三阶魔法冰海招龙隐藏在了冰上行走里,在施展了一半的冰上行走之后强行转化制导,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教授们放松警惕,其实是想用三阶魔法一击必杀吧。”

    灰叶吃得津津有味,哈哈地点头:“但他没想到我家师弟能接下这一招吧哈哈,真了不得啊我家师弟,三阶魔法就算是一些高阶魔法师都不敢正面硬接吧。”

    是啊,真了不得啊西泽。

    会长这般想着。

    可你越了不得,就越该......

    “西泽!!”古拉克怒吼着将手里的冰锥浮空扬起,凝为实质的刀剑自地面凝结而出,他拔起一把狼牙刃剑,挥舞着冲了过来,“你这家伙做了什么?!”

    黑发的少年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倒映出古拉克所做的一切制导,魔力的运转回路在他的眼中无限增大,右臂上缠绕的魔力骤然汹涌起来,他向前迈出一步,脚上的冰棱瞬间崩坏成无数晶莹的碎粒,记忆里的画面越来越复杂,那时天还很凉,那天的白石城很嘈杂,那天他很生气,那天的石板上覆着白霜,那天他从地面上捡起了一块棱角尖锐石头塞在口袋里,只是再也没用到

    看吧,就算是如此平凡的自己,也会有为之拼上性命的觉悟。

    他睁开眼睛!!!

    蕴含在血脉深处的魔力元素一瞬间充盈了全身,他还记得那一幕,他还记得世界化为灰白,连时针都变得黯淡迟缓,当微风拂过,当霜花消逝,那道黑影终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幽蓝色的冷火就像花束,在他黑色的眸子里燃烧起来。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他看着愤怒的古拉克,看着那把冰刃上狰狞的狼牙,终于就连时间都显得迟缓。

    “该结束了。”记忆中身材挺拔的老人如冰山般矗立在自己面前,西泽对着古拉克伸出右手,然后抽了他一巴掌。

    古拉克的脚步踉跄了几下,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西泽,先是开始思考刚刚发生了什么,而后脸颊渐渐火辣起来,他下意识地松开剑柄,于是西泽握紧拳头,狠狠地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

    丁莱少爷背摔在地上倒飞出去的模样像极了不久之前他打飞出去的那个男生,只是那个男生没有挨着遍布寒冰的地面,也没有因此而飘得更远。

    古拉克躺倒在地上,整具身体都无意识地在地面滑动,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明亮的天花板,还有透出无尽光明的窗户,他看到两侧的人群,学生们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所有人看着他飘动的身体都在发笑,一边发笑一边让开,好让他能滑得更远。

    “到底是什么......”古拉克摸着火辣辣的脸颊,还有剧痛的小腹,西泽那一击直接让他产生肋骨断掉了几根的错觉,胆汁在喉间浮动,而就在刚刚的一瞬他似乎看到西泽的影子在虚无里探出了魔爪,而后是荒芜的气息,就像黯淡的油画被泼上了一层黑漆,一切都那么突然,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他心想,那仅仅是一瞬间,仅仅是两个动作,情况就发生了反转,原本高高在上的施虐者倒在地上被观众们看着取乐,本该倒下的人却站在不远处,活动着用力过度而发疼的右手。

    西泽用了魔法,这是毫无疑问的,但问题是那到底是什么魔法?

    不止古拉克一个人在这么思考,就连人群里无声无闻的学生会会长都在诧异,他先是看了灰叶一眼,在看到灰叶脸上都被惊吓充斥之后他果断放弃了找灰叶询问的想法,他甩甩手腕,几乎就要走上前去直接找西泽问话。

    西泽的表现太让人感到惊艳,惊艳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做出了某些决定......某些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决定。

    会长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进人群。

    “西泽赢了吗?”坐在长椅上的凡尔纳小姐对灰叶问道。

    “好,好像是赢了?”灰叶挠挠头道,“但大家好像都看不懂是怎么赢的。”

    “古拉克没有来得及使出全力,”凡尔纳小姐并没有选择吹嘘西泽,而是客观地说,“我没有感受到西泽动用魔力的波动,很明显是古拉克小看了他,并为之付出了代价。”

    “也不一定啊,你也没看见不是吗?”灰叶说,“我感受到了,有那么一瞬间,西泽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世界之灵的气息,但我不敢确定。”

    “你是说,西泽身为一个在前十七年的人生里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凡人,在进入学院觉醒了魔力一个月后,不仅踏入了魔法师之列,甚至已经沟通了世界之灵,成为了一位大魔法师?”凡尔纳小姐忍不住调笑道,“灰叶,你只是个中阶的魔法师而已,而我的等阶要比你高上许多,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世界之灵?连我都没有感受到的东西,你又怎么会感受到?”

    灰叶张了张口,似乎是忍不住想要反驳什么,最终却只能泄气地点头说:“你说得对,卫斯理夫人。”

    “目前西泽还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虽然他打倒了目前应该最强的对手,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凡尔纳小姐的脸罩在黑纱里看不到表情,“等他拿到第一之后再说吧。”

    灰叶听了这话之后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软糖,自己吃了起来。

    凡尔纳小姐看着他这副从不停嘴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在吃?”

    灰叶愣了一下,说:“因为闲的没事啊,就吃呗。”

    “为什么你不会胖?”凡尔纳小姐问,“你是不是用炼金术做了什么东西才能一直吃还不胖?”

    “虽然炼金术里确实是有这种东西......”灰叶无奈地说,“但很抱歉我天生就是这种吃不胖的体质。”

    凡尔纳小姐默默褪下面纱,那张如雪山般洁白寒冷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她对着灰叶伸出手,说:“给我一块。”

    “要钱的。”

    “......”凡尔纳小姐从裙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灰色的卡片。

    灰叶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西泽松了松拳头,感觉自己这一拳其实根本没打得多重,但好歹是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以至于现在四指的关节还有些发疼,他在冰海上呼出一口热气,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心想这一切真是像极了下水道里的恶婆。

    丁莱家擅长的明明从来不是冰系魔法,古拉克还是太托大了。

    但其实就算古拉克用上自己最强,哪怕是四阶五阶的魔法西泽也有信心去应对。

    西泽甩甩手,心想下一个不知道会是谁?

    但莫大的阴影骤然在心底覆盖,警示的预兆愈发强烈,西泽来不及反应,连忙用魔力覆盖了半边身子,可即使是这样,当那份足以将石块震成粉末的音爆来袭时,西泽也只能被在地上翻滚着,划出一道断裂的痕迹,直至撞在墙壁上,碎出蜘蛛网状的巨大裂痕之后才停下来。

    他吐出一口鲜血,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这算偷袭吧!”灰叶见到这一幕后连忙大声喊道,“是谁偷袭!”

    “不,不算,”凡尔纳小姐小口地咬下了一小块软糖,轻声地说,“只是战斗还没结束。”

    灰叶的瞳孔猛地缩小,他看向人群,发现不知何时古拉克已经站了起来,他捂着小腹,面色铁青而狰狞,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站起来,并且做出那样恐怖的攻击。

    “真疼啊,西泽,”古拉克咧着嘴角,丝丝口水从其中流出来,他没有顾及,任其打湿了自己袍子的领口,沾在自己的脸上,像是以野蛮而闻名的艾泽兰斯人,“真疼啊。”

    西泽在不远处的墙壁下竭力抬起头,一丝鲜血从发丝间流下,他扶着墙壁,强行站起了身子。

    古拉克的身上忽然有些东西发出了光芒,他摸向口袋,将那样发光的东西取了出来。

    灰叶在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之后连忙对着其他人大喊道:“快躲开!”

    无与伦比的魔力波动在这一刻发出如地震般的咆哮!

    古拉克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庞大而粗劣,西泽睁开眼睛,只能看见狂野的魔力携着冰海的碎末升腾,远远看去就像数不尽的触手和噩梦。

    宛如末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言敬轮亥

    “我从多久以前就梦想着这一天了,西泽,”巨大的兽形活动着,歪曲的眼球对准了西泽,古拉克用爪子横扫了四周,发出一声野兽的嘶吼,“我从多久以前就梦想着自己能施展出丁莱家族的传承秘技,今天我终于做到了,而你也将成为见证者的祭品之一。”

    西泽竭力直起身子,头颅一阵剧痛,他扶住碎裂的墙壁,一道大理石砖的裂痕划破了他的食指,血染在石屑上,他冷冷地看着这头怪物,古拉克此时所展露的形态他之前在书中曾读到过,这是艾泽兰斯帝国引以为傲的狂野系换形魔法,之前莎尔曾经问过这种魔法能否变换成龙,如果她注意到了这里的话想必对此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疑问。

    “你的魔力中藏着不安与焦躁的因子,就像活跃的孩童,不甘心在你的指挥下窜动,”西泽看着古拉克,沉声地说,越是危机的情况他越能保持冷静,这样的性格大概也和神父的教育有关,“这是高阶狂野换形魔法,大概处于四阶到五阶之间,因为不仅控制了身形,还活化了血脉。”

    “所以呢?”古拉克挑了挑竖眉。

    “这些魔力不属于你,”西泽说,“就算是高阶魔法师也施展不出这样的魔法,古拉克,你作弊了。”

    “难道只有我作弊了吗?”古拉克晃晃脑袋,像是全然没有在意西泽的话,“想想你自己吧,西泽,在一个月内从对魔法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成为能击败我这个高阶魔法师的魔法师?别开玩笑了!”

    古拉克第一次对着外人承认了自己的魔法阶位,一位十八岁的高阶魔法师,这样的一个少爷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天才,也难怪他会这么放纵,恃才而骄,更不用说自己背后还有家族取之不尽的支持,能集天资与背景于一身,这样的人每个时代大抵也只有那么一两个罢了。

    这位丁莱少爷自然是其中之一。

    西泽没有说话,他重重地捂住胸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堵塞,就连呼吸都因此变得困难起来。

    “知道为什么希欧牧德还没有来吗?”古拉克看着西泽,无奈地笑了起来,那副笑容看起来简直是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其中阴沉沉的黑暗,“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用的是丁莱家的传承戒指,他们离得太远了,而且人群本身就是最大的障眼法,现在只要把你抹杀掉,就再也没有人能证明我作弊了。”

    古拉克说着,渐渐靠近了西泽:“谢谢你今天早上的庇护,希望你在临死之前能意识到以德报怨这种事有多么可笑。”

    无尽的喧嚣之中,西泽直直地盯着古拉克硕大的眼球,他看向不远处已经在赶来的灰叶,在他身旁一位淡漠的男子,以及那依旧坐在席位上,处变不惊,将整张脸都笼罩在黑纱中的黑裙凡尔纳小姐,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黑纱之下的那张俏脸上浮现出了怎样的期待。

    “你早就知道古拉克会这样?”莎尔冷冷地对拉阔尔问道。

    “抱歉,莎尔小姐,让您意外了,”拉阔尔自信地微笑着说道,“但我确实知道古拉克少爷会这么做,我从不打没准备的赌,希望您做好来神学院修习的准备,我们这里的牛肉煲饭是一绝,厨师来自东方,保证味道正宗。”

    “你这家伙……”莎尔睁大眼睛,周身顿时涌现出无数实质化的魔力元素,这些元素无一不是在彰显着这位魔法师对魔力掌控的精准程度有多高深。

    拉阔尔看着这些元素,无奈地举起双手说:“我投降了,不愧是魔法天赋满分,难以想象人类居然能将魔法运用到这种程度,但说实话,现在你该在意的不是我,虽然我很希望这样。”

    莎尔急忙看向远处的西泽,她咬着牙,就要朝着西泽跑过去的时候拉阔尔却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腕:“抱歉,莎尔小姐,我不能让你过去,现在的古拉克可说不准会变成什么样,你可不能冒险。”

    就在莎尔逐渐萌生杀意的时候,远处古拉克已经在掌心里凝聚出了一股类似龙息的魔力。

    “艾泽兰斯国的狂野换形魔法,就是以人类之躯模拟出其他种族的特性,而不是简单的换个模样,”古拉克说,此刻的他显得尤为平静,不再是平时那副嚣张的模样,也不透着傲气,只是简简单单地宣布着一个事实

    “西泽,再见,下辈子珍惜点自己的命。”

    他捏下龙爪!原本就不稳定的龙息在一刹那间迸裂,魔力的电芒化作光柱缠绕在彼此之间,离子火花在浪潮间狂涌,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折映出耀眼的白色光华,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音爆自其中传出,紧接着是推力,飓风推移,将以古拉克为圆心的数十米范围内的一切都掀了起来,灰叶跑到一半刚运转出魔力就被推到了另一端的墙壁上,会长挥手将自己罩在风里,勉强稳住了身形,凡尔纳小姐按好了面纱,飓风在来到她的面前时骤然一分为二,她坐在风里,就像坐在波澜不惊的船上。

    其他人就没有了这么好的运气,历史学院和机械学院的席位被掀翻大半,无数木屑裹着地面的碎灰揉进学生们的身体里,高台上,希欧牧德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莫斯教务长挥动权杖,铃铛微响,将高台上和整个大厅里的学生都保护在了透明的障壁之中。

    “西泽,该不会……”希欧牧德呆呆地问,“这样的攻击,西泽能活下来吗?”

    “你放心吧,只要还有一口气校医部那边就能救回来,”赫尔多零拍拍他的肩膀,毫不在意地说,“你家西泽既然能接下那第一击,那后边这不是轻轻松松?话说咱俩学院的席位都被毁了大半,也不知道神学院那边能不能付一下维修费用……”

    “学生之间的战斗除非涉及犯规,不然导师们不得出手干涉,即使西泽倒在了这里,那也只能说明他的路也到此为止,”雷蒙侧目,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希欧牧德,说,“魔法师的路上本就不平等,死在什么地方都不足为奇。”

    希欧牧德右手微动,最终却只能看向硝烟弥散的墙边,希望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希欧牧德,”莫斯教务长朝他看了一眼,像是安慰般地说道,“西泽他既然能一个月内成长到这种地步,那不如再多多期待一下吧。”

    希欧牧德愣了一下,而后茫然地看向其他四位高层,赫尔多零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笑脸,雷蒙默默看向古拉克张狂的身形,而莫斯教务长……他似乎有些很深的打算。

    “冷静点,希欧牧德,”赫尔多零走上前来,扶住他的肩膀,“其实大家都挺好奇的,那就是西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月内,从普通人到……中阶魔法师?刚刚那一击肯定有中阶水平了,改天你带他去魔法师协会鉴定一下领个资格证就好。”

    他的语气里带着轻佻的笑意。

    似乎完全没有人在意西泽的生死,就算是莫斯都带着些许调侃奇迹的意思。

    这个世界很奇怪。

    希欧牧德从以前开始就明白了这件事。

    这个世界很奇怪。

    这个世界……

    不适合他这种人生存。

    西泽在龙息炸开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久违的炽热,那是魔力摩擦所产生的热量,这股热量烧干了他的血液,焚毁了他的衣服,将地面轰成碎片,将大理石化作碎末,他微微抬起头,想要再施展出那段神技,却发现自己体内的骨头已经断了几根,完全使不上力气,蔷薇花黯淡无比,风雷光火看上去就像临熄灭前的烛火一样翻不起波澜。

    他挥手,想以无数咒文拼凑出哪怕一丝防御型的魔法,可他最多也只能施展出三阶的魔法出来,而这股龙息要毁灭三阶魔法简直是太简单了。

    绝望。

    在那一瞬间西泽思考了很多种可能很多种方法,在脑海内推演了很多种结局,但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也许自己的路就只是走到这里为止了。

    仔细想想自己活了这么久,就算突然死去也没有几个能去说对不起的人。

    “对不起了,神父……”他呢喃着,眼前也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女孩的轮廓,他微微伸出手,仿佛她就在面前。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人群中,一个蓝发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愣了愣,看见她张着嘴,用口型对自己说了什么。

    “不要死……”

    他轻轻地念出了那句话。

    “不,要,死。”

    于是他转头看向炽热的龙息,体内的魔力终于再度运转起来,在魔力与龙息的洗礼之下,风雷光火的蔷薇花却愈发显得璀璨!

    “时间还不能到此为止,”西泽说,脸上逐渐浮现出轻狂的笑意,“因为我是为了颠覆帝国而来。”

    幽蓝色的焰火开始燃烧!

    这一瞬间断裂的骨头全部回归正位,喷涌着鲜血的血管愈合后相互勾连成为紧凑的机械,新鲜的血液从心房源源不断地注入四肢百骸,碎掉的骨骼重组,干涸的魔力澎湃,余烬之血开始汹涌地沸腾宛如滔天火海!

    西泽低下头看着右手,还有手背上渐渐清晰的某个纹路。

    那是一朵焰火。

    也是此生不灭的余烬王冠。

    空间与时间相互扭曲纠缠,就在仅仅维持了一瞬的裂隙间,西泽再度重现了黑袍使者的影子,那一刻黑色的长袍出现在他身后化作万千雷钧,细雨绵绵,留下陨落的天火星辰坠入地狱深渊。

    于是世界陷入黑白,灰色的阳光撒在树荫里,口袋里的怀表时针悄然停止运转,就连龙息的电芒都停在了半空,一阵微风卷在身侧,西泽的身子重重地倒向地面。

    就在那最后的一瞬间里,他挥动虚无中的荆棘蔷薇,轻声地念道:“雷,光。”

    三阶魔法雷覆极板。

    三阶魔法炽天光海。

    数以万计的魔力咒文在空气中拼合着,体内的元素疯狂聚合,看上去就像无数的拼图碎片浮在半空中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当透着光明的缝隙拼合起来,两种全然不同的魔法就这样诞生在了世间。

    万千的雷霆风暴在轮亥中汇聚,耀眼的光明自虚无中宛如利刃劈开了整个空间,汇成足以摧残世界之灵的杀伐之海。

    每一束雷霆都是携着无匹巨力穿梭在空间中留下灼烧痕迹的利刃,每一滴光芒都是足以割裂虚无使得时间扭曲的碎星。

    图书馆底下居然是那样的一个世界。

    而这便是西泽在图书馆底下不眠不休学习了三天的成果。

    数不清的魔法卷轴,记不完的炼金术法,背不尽的万法咒文。

    那是每一个学者的天堂,也是每一个魔法师梦寐以求的地方,格拿铂勒身为曾经的议会长老,对魔法方面的理解甚至要超过希欧牧德,他教导了西泽许多东西,简直是知无不言的程度,几乎要让西泽怀疑格拿铂勒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但直到最后被格拿铂勒提着领子甩出图书馆,西泽都没有听到任何,哪怕是一句格拿铂勒对自己的请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格拿铂勒这种行为总是让他联想起威尔逊。

    那个效忠文科威尔效忠了一生的老人。

    西泽微微合上眼睛,在雷与光融合的激荡中被掀飞出来,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折映出耀眼的白色光华,雷与光生出刺眼的气雾,雾里泛着丝丝雷霆,所有人都捂住耳朵,因为巨大的雷声简直就要掀破屋顶,一股巨大的音爆自其中传出,紧接着是推力,飓风推移,将以二人为圆心的数十米范围内的一切都掀飞出去。

    这完全不像是两个学生之间的战斗。

    西泽从气雾里爬起身来,再度看向人群,却发现蓝发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随着一声巨响。

    古拉克倒下了,庞大的身躯渐渐缩小,化作原样,只是衣服破损了大半。

    西泽在雾里朝着他走过去,而后弯下腰,捡起了落在不远处的一枚戒指。

    “再见了,古拉克,”西泽转过身,走向雾外,“愿你早日醒来,此言敬轮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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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043/ 第一时间欣赏余烬之国最新章节! 作者:言家九所写的《余烬之国》为转载作品,余烬之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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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之国介绍:
“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义正言辞一点,这样的话小姑娘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带着一名自称女仆的女孩在王都圣学院刻苦进修魔法的三阶神职者天才新生,西泽·瑞安在午夜望着平静的北海,一边喝酒一边自我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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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纪39年。
被世人誉为神明之下最强者的漆泽皇帝伦瑟在哀叹中病逝。
次年,年幼的皇子消失在一场动乱中,人们将荆棘之冠献于公主,自此女皇即位,万民于王都齐呼,寂静的颂唱携着无尽的回音响彻此世。
十一年后,一个名叫西泽的孩子从边域海城来到王都,身边还跟了一个自称女仆的小姑娘。
西泽本以为自己来到王都是刻苦修习的,但事情的进展却总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隐藏在幸运之下的,到底是成神之路,还是某人手中一张偌大的棋盘?
想知道一切的话,就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探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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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版:带着女仆在王都学院进修是什么体验?西泽:谢邀,真的很烦。
余烬之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