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老狐狸
“咦?”
“唔”
李世民看了半天,皱起了眉头,道:“修路是何等耗费钱粮的大事,王竟然说不用朝廷出一分一厘,太原王氏全出了,呵”李世民把奏折翻过来调过去,仔细看了好几遍,检验了签押和印章,确认了是出自王的手笔,难以理解道:“莫非王叔老糊涂了?”
高公公在旁道:“陛下,既然王侍中有这份善心,老奴觉着不能寒了他的一番心意。”
长孙无忌肃然道:“高公公,兹事体大,不可草率。若是陛下这边允了,到时候他拿不出钱粮,如何向天下交代?”
高公公听到这话,阴恻恻地笑道:“奏折是王侍中自个儿写的,说的清楚明白,为陛下分忧。如此贤直之臣,怎么可能说到而做不到呢?这可是欺君之罪呀,王侍中不可能如此孟浪。”
言下之意,话是他自己说的,做不到就是欺君,欺君么,呵呵
长孙无忌自然不可能跟一个太监争辩,太监位置再高,也是一个奴才,他考虑事情的角度,只是为自家主子有利而已,不会从大局考量。但长孙无忌不一样,他与李世民的关系是君臣,不是奴才。他考虑事情的出发点,首先是自身利益。
王不知发了什么疯,要拿出钱粮修路。对朝廷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对其他世家门阀勋贵等,就不见得了。本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靠着朝廷这棵大树,发展自家的势力,忽然你太原王氏跳出来做圣人了,你让其他人怎么办?难不成也要效仿你吗?
你自己要发疯,不要牵扯别人行不行?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当慎重啊。据臣所知,太原王氏与其他世家不同,阀主只是担个名分,真正做主的是王氏各房长者,称之为长老。凡事都要聚在一起商议定夺,太原王氏的钱粮,不是王侍中自己能够做主的。臣虽然不知王侍中缘何会上这样的奏本,但事出蹊跷。万一王侍中拿不出钱粮,他就犯了欺君之罪,他该如何自处?难道陛下真的要杀了他吗?”
李世民沉吟了一下,道:“辅机说得有理,朕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依仗王,不能任其鲁莽这样吧,高干,你去把王叫来,朕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诺。”高公公领命而去,长孙无忌又回去继续看奏折,李世民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道:“辅机,朕忽然想起李牧了。”
长孙无忌没听清,起身道:“陛下说什么?”
“朕说,朕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李牧这小子。”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朕觉得,王上的这道奏折,十有**,与李牧脱不了干系。”
长孙无忌没有听懂,道:“陛下,这不太可能吧。这么大的事情,王应当不会听李牧的。”
“朕也觉得王不会……但是此事,朕还是认为与李牧脱不了干系。”
牙又疼了起来,李世民心里烦乱,喊道:“来人,去逐鹿侯府,把李牧给朕叫过来。他要是称病,就给朕抬来!”
殿外答应了一声,李世民捂着肿起的腮帮子,叹气道:“辅机,这个李牧,朕爱之,也恨之。若不是见他有几分才干,朕恨不得……”
李世民咬牙切齿,终是舍不得说出一个‘杀’字,发狠了半天,嘟囔道:“朕肯定要狠狠地打他!”
长孙无忌与李世民相处多年,如何能猜不透他的心思,道:“陛下,如今陛下要惩罚李牧,臣可要替他说话了。”
“嗯?”李世民蹙眉道:“这小子连你都收买了?”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莫非忘了,就在前日,臣的儿子已经拜他为师了。”
“朕这几日牙疼,倒是忘了这茬。”李世民也笑了,忽然想起李牧还是崇文馆的教授,恨恨道:“你不说,朕倒是忘了。朕让他抽空来崇文馆教承乾和青雀,他竟一天也没教,当真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了。不行,朕不能放任他如此,等会他来了,朕要提一提这件事。”
长孙无忌眼珠转了转,道:“陛下,臣恐怕李牧要耍赖了。”
“他敢?!”
“陛下忘了他的三首《行路难》?”
“……”李世民沉吟不语,他怎么会忘记,那日李牧持酒吟诗,抒发心中抑郁之气,且他说了不止三遍,要休息一段时间,他称之为‘寒假’。
于情于理,李牧提出这个要求,都是应该满足的。但是,李世民是皇帝。皇帝是什么?皇帝就是世间一切,都要顺我心意。李牧你是受了委屈不假,累也不假,在需要你做事的时候,你还是要给我做事。
歉疚自然是有的,作为长辈。作为帝王,李世民还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世民沉吟许久,开口道:“李牧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应该做什么。看奏折吧,朕有些乏,小憩一会儿。”
长孙无忌行了个礼,又坐下继续看奏折。他故意说出这句话,其实是在冒坏水,他在提醒李世民,李牧不是一个好臣子。
这样的提醒,或许没有什么价值。但当有一天,李世民对李牧开始有意见的时候,这几句话就有用了。
再坚如磐石的信任,只要有了第一道裂痕,早晚一定会粉碎。
……
小太监来的时候,李牧正在和李应谈论车马行的事情,昨日下午李牧在研究轴承,就没有派人去找李应,今日上午正好有空,便把李应找了来。
在李牧把包铁板车的‘设计图’拿出来,并承诺其坚固程度之后。李应爽快地答应了李牧所有的提议,赵郡李氏会出钱,从工部的工厂购买新式包铁板车,用于太原到西安之间的运输。
正在李牧跟李应商量,能不能想办法从西域搞一些骆驼回来的时候,赵有财来通报了。听说是宫中相召,李应也是一个醒目的人,忙告辞而去,临走之时,再三地说,骆驼的事情他会想办法,有眉目了再来跟李牧禀报。
李牧猜到宫中相召是因为什么,这是他想做的事情,也就没有起什么幺蛾子,让哼哈二将准备了马车,跟随着小太监一起进宫。因为李牧有皇城骑马驾车的特权,所以他的马车一直到了宫门口才停下。
李牧从马车上下来,自己已经打算走到太极宫了,没想到李世民还给预备了步撵。他也就没客气,坐上了步撵,以兽皮盖着腿,晃晃悠悠地被抬到了太极宫。
从步撵下来,李牧就看到高公公在门口等着了。高公公看到李牧,离着老远就先堆满了笑脸。看来三条‘黄鱼’带来的好感度还没有过期,李牧佝偻着,一副虚弱的样子,慢腾腾挪到门口,心中默念‘兑换’,从系统中又兑换出一条小‘黄鱼’,借着高公公扶过来的手遮挡,顺势塞进了他的手中。
小‘黄鱼’入手,黄金特有的触感让高公公第一时间分辨了出来。高公公脸上的笑容更多了,连声道:“侯爷还是这么客气。”
“唉,高公公,你怎知我的苦恼啊。我这钱!它没有地方花呀!”
高公公听到这话,一个白眼差点把眼珠子翻出去。不过也没辙,谁让人家确实是有钱呢。虽然听起来非常像是装逼的话,但若是实情,也就不能说人家装逼了。
高公公赔笑道:“以后侯爷再有苦恼时,咱家愿意为侯爷分忧。”
“好说。”李牧随口应了一声,高公公帮他推开殿门,先一步进去,道:“陛下,逐鹿侯到了。”
“让他进来。”
李牧闪身进入太极殿,只见王已经在了。看到李牧进来,王偷偷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李牧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也回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长孙无忌见二人‘眉目传情’,心中暗道,果然果然,这事儿真给陛下猜对了,就是李牧搞的鬼!他到底想干什么?变着法的坑士族?不对呀,他坑士族,还算是有迹可循,王跟着起什么哄,他就是士族,难道要自挖墙脚?失心疯?
李世民见李牧来了,看了他一眼,对高公公道:“给李牧搬一把胡椅来,他的伤还没好,准他坐着答话。”
高公公应声,去寻‘胡椅’去了。锦墩有的是,但李世民点名要的是‘胡椅’,就不能拿锦墩对付了。胡椅宽阔且有靠背,坐着比锦墩可舒服多了。
长孙无忌和王见到这副场面,多少有点挂不住面子了。他俩来了半天,都还站着呢。长孙无忌虽然有座儿,但也只是个蒲团,垫着跪坐看奏折的,哪有胡椅舒服。李世民如今待李牧,可真是非同一般了,倒把他们两个三品大员都比了下去。
李牧也是个会演戏的,听到李世民这样说,赶紧欲弯腰行礼:“臣何德何能敢受陛下如此……”
“行了,你什么秉性,朕不知道么?朕今天牙疼,懒得多说话,让你坐你就坐吧。”
“咳咳,那……那臣就谢过陛下了。”
高公公适时回来,把胡椅放下,李牧端坐起上,隔着桌案面对着李世民,左手边长孙无忌,右手边王,两位宰辅之臣,倒像是他的副手一样。
李世民显然没有想这么多,他把王的奏折丢给李牧让他看,对王道:“爱卿,继续说吧。”
王继续道:“陛下,臣的意思,奏折中已经写得非常清楚了。臣修路之起因,乃是源于大唐矿业的需要。次要原因,也是为了方便连通太原与长安。陛下,如今国有五都,上都长安,东都洛阳,西都凤翔,南都蜀郡,北都太原,能被冠以‘都’之名,足见其重要。而如今太原与长安之间,道路崎岖难行,民生军事两方面,都是一件亟待解决的事情。”
说着话,王声音徒然变大了很多,慷慨道:“陛下,臣知我大唐百废待兴,国库并不充盈,陛下为了社稷,不得不把内帑拿出来支用。臣身为陛下之臣子,见此情景,实在难以安枕。故此,臣说服族中长老,愿拿出太原王氏族中之余粮,尽数用在修路之上,也算太原王氏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尽得一点微薄之力。臣一番拳拳之心,还望陛下恩准!”
李世民看了李牧一眼,似在询问李牧有没有看完奏折。李牧把奏折放回桌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看完了。奏折的内容,与王所说并无二致。从头到尾都是在说太原王氏愿意出粮修路,不用朝廷一分一文,半点也没提回报的事情。
这与李牧跟王普说得大不一样,却显出了王的手段。
他说不要回报,当真就没有回报了么?
不会。
因为,李世民欠不起这么大的人情。
天下姓李,修路这等民生大事,理当由朝廷,也就是李家来做。与太原王氏何干?按道理来说,王这算是越俎代庖,但是人家说得明白,此乃为君分忧之举,且是为了社稷,作为皇帝,如何拒绝?
若拒绝,便要失了民心。老百姓不会想这里面有多少事情,他们只会觉得,朝廷没钱修路,太原王氏要修路,朝廷还不让,朝廷真混账,皇帝是昏君!
若答应,凭什么呢?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太原王氏出了这么大的力,必须得有赏赐,也就是回报。
再者说,其他门阀世家勋贵等等,也不会答应。
就像长孙无忌忧虑的一样,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为朝廷‘免费’出钱出力就成了忠心,反之不为朝廷‘免费’出钱出力就是不忠了,谁敢担这个‘罪名’?
但是若大家都‘免费’,凭什么呢?天下姓李,不姓长孙,不姓卢,不姓郑,凭什么要为你李唐的江山买单呢?
因此,根本用不着商量,除了太原王氏之外的所有门阀世家勋贵等等,会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免费’,就算太原王氏不想要回报也得给,这是为了他们自己。
因此,王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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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其乐无穷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
王打的小算盘,刚看到奏疏的时候,或许能唬住一阵,但仔细想想,便也瞒不住谁。
李世民、长孙无忌相继看破了,李牧就更不用说,这损招就是他出的,怎么可能不清楚。李世民拿眼睛斜睨着王,心中想,人老不死是为贼也,这老东西果然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修路为的是自家生意,偏偏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朕莫不如一口答应?
李世民张了张嘴,想想还是作罢。他是想做明君的人,不能留下这等被人诟病的污点。
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李世民拒绝。但是这件事,李世民是不可能拒绝的。不管王出于什么目的,修路本身是一件对李唐统治有利的事情,只要能有促成的可能,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李世民瞥向李牧,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地生气,道:“李牧,你也听见了,你觉得王爱卿的提议,朕可否应允啊?”
“臣觉得,这事情臣管不着。”
李世民差点被他闪岔了气,你管不着就管不着,大喘气干什么。李世民怒瞪过去,道:“什么管不着管得着的,朕是在问你,你回答便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哦、”李牧应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道:“陛下,您这可就是为难臣了。修路的事情,臣跟陛下提过,陛下当时不是说,此事等明年秋天,收获粮食之后,由朝廷牵头”
李世民听得直皱眉,他不记得说过这话,李牧这小子在瞎编什么?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朕几时说过?!”
李牧慌忙从胡椅上起来,满脸惊恐伏在地上,高呼:“臣说错话了,求陛下恕罪!”
见李牧忽然趴在地上请罪,在场三人表情各不相同。长孙无忌是彻底蒙了,心中在想,听这话音儿有点不对劲啊,李牧与陛下聊过修路的事情,几时说的?
李世民也懵,但是他懵的同时,又觉蹊跷。这小子到底为何要这样说话,难道是脑疾犯了,发癔症?又或者,他是话中有话,想让朕配合他演戏?可恼也,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竟然不事先与朕商量!现在如何是好?朕是应该发怒呢?还是扶他起来?
王心惊肉跳,王普回来说的话竟然是真的,李牧没有骗他。陛下当真动了明年丰收后修路的心思,怪不得刚刚说起此事的时候,陛下面色有些不好,原来是被我太原王氏捷足先登了!按打麻将的术语来说,这不就是截胡吗?
但目前的情况可怎么办?听陛下的话音儿,应该猜出是李牧泄露的消息了。王心中暗自盘算,李牧如今都请罪了,我若再装傻,陛下定会龙颜大怒。
王倒也干脆,也拜在地上,高声道:“请陛下勿怪罪逐鹿侯,是臣利欲熏心,一切罪责,陛下可尽数算在臣的身上。”
长孙无忌:???
李世民:???
刚刚觉得掌握了一点情况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彻底的又懵了。俩人都想不明白,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还是没有睡醒。王说自己拿钱粮修路,不要朝廷一文钱,然后还拜在地上请罪,说自己利欲熏心?
呵,好嘛,若天下都是这等利欲熏心之人,天下倒是太平了!
李世民觉得必须要把状况理清楚了,否则自己马上就变成一个傻子了。李世民不露声色,道:“王爱卿,你先起来。辅机,你们二人殿外候着,朕有话要问李牧。”
王再拜:“请陛下一定不要责罚逐鹿侯!”
“退下!”
李世民冷声说道,高公公走过来把王扶了起来,三人一起出去候着了。
李牧听到殿门关闭的声音,不等李世民说话,自己站了起来。李世民怒瞪他,道:“朕就知道,此事定与你有关系,你小子搞什么,怎么都不跟朕商量?”
李牧嘻嘻笑道:“这不是没来得及嘛,臣在家奏折都写一半了,谁知道王这么着急呀。”
李牧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怎么忽悠王普的自当略过,重点说了他的想法,还有这件事的可操作性。李世民听了之后,喜不自胜,与李牧猜想的一样,李世民是个穷疯了的皇帝,有人拿钱修路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拒绝的。
“爱卿真乃朕之管仲也,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让你给办成了!朕真的不知道如何赏你了!”
李牧自动过滤掉了这句话,不知如何赏的意思,约等于‘这次就不赏了’,说了等于没说。
“陛下,臣刚才故意那么说,是为了给王一点颜色看看。不能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等会陛下要做出一副盛怒,但又无奈的样子,然后由臣与他讨价还价。请陛下放心,臣不会让王占了便宜去。”
“好,朕信你,爱卿随意去做,朕配合就是。”李世民满口答应,心中隐隐有些激动,他现在算是明白李牧说‘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意思了,果然是十分有趣。
二人商议了一番,稳妥起见,又彩排了一下,忽然李牧看道李世民的桌案上有一壶茶,倒了点在手上,往脸上泼。李世民不明所以,李牧也没有解释,等他把自己弄得‘满头冷汗’之后,把茶壶放了回去,对李世民道:“陛下,可以让他们进来了,生气,注意表情。”
李世民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冷声道:“高干,让他们进来!”
殿门打开,高公公与长孙无忌、王三人又回到殿内。
见殿内的情景,李世民满脸怒色,李牧躬着身体,浑身颤栗。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刚刚肯定是龙颜大怒,李牧被骂得狗血喷头。
李牧借由自己的身体遮挡,对李世民做了个手势。
李世民看见了,叹了口气,道:“王爱卿,你的提议,朕允了。朕也不能让你亏着,一应事务,让李牧与你说。”
王赶紧躬身:“臣谢陛下隆恩。”
“哼!”
李世民冷哼一声,没有给好脸色。
李牧咧了咧嘴,道:“陛下,臣告退。”
“退什么?就在这说!”李世民冷声道:“离开了朕的视线,指不定你还会说出些什么?就在这里说,当着朕的面说,朕要看看,你到底是站在哪边!”
“诺。”
李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转过身来,王和长孙无忌看到他的样子,登时吓了一跳。
他们以前都听过‘满头大汗’这个词,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正‘满头大汗’的人,李牧这脸上都是汗,倒像是洗过澡似的。高公公见了,咋呼道:“呀,侯爷这是怎么了?”
“公公勿要惊慌,病还没好,虚、虚得很。”
长孙无忌见状,便道:“陛下,逐鹿侯身体抱恙,您看”
李世民这才知道李牧鼓捣茶水是什么意思,好笑又好气,哼道:“不要管他!他自找的!”
李牧忙接过话,道:“是是是,自找的,自找的……还是说回正事吧。”
李牧叹了口气,道:“王侍中,你做事也忒不地道了些。我与令弟亲近,才多说了两句,没想到你竟然拿此事做文章。王侍中,你如此做事,可是在算计我么?”
“冤枉!”王赌咒发誓,道:“老朽绝没有算计侯爷的意思,老朽只是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万望侯爷见谅啊。”
“唉!”李牧长叹一声,道:“不见谅又能如何呢?罢了,王侍中,如今陛下已经答应了你,许你修长安至太原之间的道路。你先以粮招募流民修路,然后设卡收费。如今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收费三年,三年期间,不论多少,都不可再收。二是,按照目前粮食均价,为太原王氏所耗费的粮食定价,准许你耗二收三,够数即止。二选一,你来定夺吧。”
长孙无忌听到这话,恍然大悟。原来王打得是这个主意,他先用粮招募流民修路,然后再设卡收钱,这岂不就是‘路税’?
耗二收三,一点五倍,稳赚五成!这买卖哪里去找?而且耗费的是囤积的粮食,换来却是真金白银,算盘打得真精啊!
不对,这等主意,绝对不可能是王氏兄弟想出来的!
长孙无忌愣了一下,彻底明白了。联系到李牧刚才说的话,事情就完整了。此事应该是李牧献于李世民的计策,与王普闲谈时说漏了嘴,王知道了就写了那本奏折,被李世民识破了。
对,这样就能圆上了。
怪不得李牧出了那么多冷汗,他这是断了朝廷的财路啊!
长孙无忌眼珠一转,心中暗道,不成,不能让王把便宜都占了,赶紧躬身施礼,道:“陛下,臣……”
“辅机,你不用说了。”
“陛……”
“朕让你不要说了!”李世民声色俱厉,长孙无忌张了张嘴,无奈叹了口气,虽然羡慕太原王氏捡了个大便宜,但他终是不敢与李世民唱反调,艳羡地看了王一眼,心里暗想,还是得让儿子多跟李牧走动走动,不然这种好机会,不知又要丢多少!
王心中激动不已,这奏折上的是真够及时啊。要是晚一步,这好事儿就没了。不过,这回报怎么与小弟说得有不少出入啊。他清楚地记得,王普昨日说的年限是五到十年,利润至少是双倍,怎么如今都缩水了。五到十年变成了三年,翻一倍变成了耗二收三,只有五成了!
王刚想张嘴,看到李牧在冲他瞪眼睛,王心中了然了,看来陛下还是生气了,缩水的意思就是,利润就这么多,你爱干不干,不干正好,等明年,朕就自己干了!
罢了!少点就少点,干了!
王的算学不是非常精通,吃不准是按年算合适,还是按钱算合适。心中思量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咬了咬牙,道:“陛下,臣不敢选,请陛下做主吧。”
“哼。”李世民不置可否,道:“李牧,此事就交给你了。你已经让朕失望一次了,朕不想再有第二次,否则,不要说一个寒假,朕让你一辈子放假。”
“啊?”
李世民做了一个‘斩头’的手势,李牧吓得缩了下脖子。
“都退下吧,朕牙疼,不想看见你们!”
“臣等告退。”
三人转身走出太极殿,刚迈出殿门,李牧挥起拳头就给了王打了个乌眼青,王痛叫地捂着眼睛,长孙无忌赶紧抱住了李牧的腰,高公公送他们出来,刚想回去,看到打起来了,赶紧也跑过来拦着。
“这是干什么呀,这是干什么呀……哎呀,侯爷,您怎么打人呐!快住手,别惊动了陛下!”
“王,你个老不死的,竟敢害我!老子本意许给你太原王氏好处,你这个恩将仇报的老小人,你给老子等着,我……我这就去买夜香,我、我都倒你家井里!”
“侯爷,老朽昏聩,老朽昏聩呀!千万不要生气,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呀!”王不敢辩解,捂着被打的眼睛高声叫道。
“松开我!”李牧挣脱开高公公和长孙无忌的辖制,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边走边骂,王一句也不敢回。
高公公看了下王被打的眼睛,啧了一声,好心道:“王侍中,你的眼睛都青紫啦,要不,咱家帮您请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不用,多谢公公美意。”王赶紧摆手,丢人已经丢大发了,他还哪有这份脸了。
长孙无忌没占到便宜,心气本就不顺,见王挨了揍,心情倒是好了些,挤兑道:“叔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就是心眼太多了,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你说你缺德不缺德,李牧难得透露消息给你,你老老实实地上个奏本,商量商量也就是了,你装什么大公无私啊,当陛下糊涂,还是当李牧是傻子?”
“现在好了,先是陛下嘴里抢肉吃,又把厨子得罪了,我看你呀,钻进钱眼里了,是非都不分了。不怪李牧生气,你这等人呐,不值得可怜!”
长孙无忌说完,甩了下袍袖,也大步走了。
王捂着眼睛,张嘴想要解释,又不知说些什么。
怎么就这样了呢?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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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心太软
李牧回到家中,还没换完衣裳,赵有财便来通报。
“侯爷,有人来拜访,他说他叫王……”
“不见!”
李牧怒气冲冲道:“姓王的一个也不见,老子跟姓王的势不两立!”
“侯爷,不是太原王氏的人,他说他是个御史,叫做王境泽,承蒙侯爷提携,因此前来拜会。”
“王境泽?”
李牧蹙眉想了一下,恍然想了起来。这不是那个倒戈的御史么,一篇歌功颂德的奏章引得李世民龙颜大悦,从监察御史连升三级,如今做了御史中丞的幸运儿。
若是他,倒是可以见见。
“让他等着,老子换件衣裳。”
赵有财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李牧把虎皮裘脱下来,换了正常的便服,从后院来到了前院大堂。虎皮裘哪里都好,就是太密不透风了一点,在室外穿自然是很好,但是在家里,有火墙火炕,穿着虎皮裘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
李牧来到大堂,果然见到一位年轻的御史在堂内正襟危坐。只见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显得非常紧张。
李牧咳嗽了一声,王境泽听见了,赶紧站了起来,一躬到底:“门下王境泽见过侯爷,给侯爷请安。”
“哟?”
听到这个称呼,李牧挑了下眉毛,道:“王中丞,这声‘门下’本侯可不敢当。你是御史中丞,四品命官,缘何是我的门下?你呀,当是魏征的门下,与我何干呐?”
李牧没让他起来,王境泽不敢起身,撅着说道:“侯爷,我之前受那魏征的蒙蔽,做了很多对不起侯爷的事情。直到前几日才想通,已经毅然决然地与魏征和山东士族决裂了。还请侯爷宽宏大量,原谅门下等七人,从今往后,吾等愿为侯爷门下走狗,任凭驱使。”
“呵!”李牧坐了下来,轻笑了一声,道:“莫非你觉得,我李牧会容留朝秦暮楚之辈?”
王境泽听到这话,身体颤抖了一下,额头上隐隐有冷汗冒出。
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倒戈,还有热气腾腾的这个御史中丞的身份,投靠李牧门下,他必然会倒履相迎。但却没想到,李牧竟然嫌他是个叛徒,不愿意收容他。
难道御史中丞这个筹码,他都不放在眼中么?
王境泽有些焦急了起来。
他倒戈李牧和新政,已经是与魏征和山东士族决裂了。他敢这样做的原因,便是心里有底,认为李牧会收容他们。如今出了岔子,这可怎么办?
现在回去道歉还来得及么?
王境泽咬了咬牙,扑通一下跪在了李牧面前,以头杵地,哭泣道:“侯爷容禀,门下也是迫不得已!”
李牧放下茶杯,伸出手,道:“来,说出你的故事。”
“啊?”
李牧有些尴尬,前世选秀的苦情戏码看多了,情不自禁了一下,见王境泽茫然,忙清了下嗓子,道:“说说理由,我看看是如何迫不得已的。”
“侯爷有所不知,我等八人,虽然都是御史,也都是山东士族,但是我等与卢智林之流,却有很大的不同。我等在御史台……一直是被歧视的对象!”
李牧一副好奇的样子,道:“这还真是不知道,你们为何被歧视?”
“只因吾等、”王境泽眼眶微红,泪花闪烁,咬牙切齿道:“只因我等,都是赘婿之身!”
“赘婿?”
王境泽用力点头,为李牧解释道:“侯爷,山东士族,以‘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博陵崔氏’三家为首,像卢智林,他虽然是范阳卢氏偏房,但他毕竟姓卢。而我们,不在三姓门阀之内,只是因为娶了三姓门阀的女儿,做了上门女婿,才得到三姓门阀的支持,入朝为官,被视为山东士族。”
李牧听得有些糊涂了,道:“这么说,你不是山东士族?”
“门下是山东士族,但不是核心的山东士族。”王境泽进一步解释道:“山东士族中,以三姓门阀嫡长房为最核心,偏房为次要,我等赘婿,即便官职比嫡长房高,也只能是最末等,永远被人瞧不起!”
王境泽恨恨道:“我等八人,便是一直活在这种歧视中。摄于三姓门阀威势,敢怒不敢言。私下里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活得不如一条狗!上次卢智林与魏征诬告侯爷,遭到侯爷的反击,我见平日作威作福的三姓门阀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与侯爷正面相抗,便看到了一丝曙光。我等八人,不是怕侯爷泼粪,而是想要抓住这次机会,能够脱离他们,堂堂正正地做人、做官!”
王境泽抬头看向李牧,眼含热泪,道:“侯爷,我等也是男人,我等也有尊严!我等宁为侯爷门下走狗,也不愿在做三姓门阀的傀儡,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了!侯爷若嫌弃我等,我等也回不去了,与其遭到他们报复,不如一刀抹了脖子,死了便一了百了了!”
“哦……”李牧恍然大悟,起身把王境泽扶了起来,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我能理解你们,着实是令人同情。可是你们也不一定非得投靠我呀,你也看着了,我不是魏征的对手,如今无官无职在家,乃是一个闲人,我又能帮助你们什么呢?”
“侯爷,您不要再谦虚了。门下不妨直言,若不是思虑再三,我等也不会做出如此豪赌。我等既然反了,就是相信侯爷的实力。门下连升三级,便是明证!陛下对侯爷非常倚重,我等跟着侯爷,绝对差不了。”
“唉!”李牧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如此坦然,又如此诚心,我若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不过你毕竟原来是与我作对的,忽然投靠我,我还是不能尽信于你……”
王境泽忙要解释,李牧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我敢收容你,就不怕你反我。有一句话,我要说在前面。我这个人,眼里不揉沙子。你自称我的门下走狗,便要拿出做走狗的样子。记住我的话,如果你们有一天,敢像今日背叛山东士族一样背叛我,无论你们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我都会弄死你们。到了那个时候,休要怪我不讲情面,因为今日是你们求着我的。”
话语中透露出的阴冷之意,令王境泽不寒而栗。但他的心中,却隐隐地非常兴奋。其他七个人怎么想他不清楚,但是他既然反了山东士族,就没有想过要回头!
王境泽站了起来,深深地躬身施礼,道:“侯爷放心,门下此生若背叛侯爷,愿受千刀万剐而死!”
“呵呵,发誓就不必了。我这个人不是很相信发誓这种事情,唔”李牧想了想,道:“既然你已经入了我的门下,先来个投名状吧!”
王境泽积极道:“侯爷请吩咐!”
“弹劾我!”
“啊?”王境泽只当李牧是试探,忙躬身道:“不敢!”
“怎么,不听话?”李牧皱眉道:“不听我的话,还说什么做我门下走狗?”
王境泽懵了,赶忙道:“侯爷,门下有些糊涂,侯爷为何要弹劾自己?”
李牧指了指王境泽,又指了指自己,道:“不是我弹劾我自己,而是你来弹劾我。至于原因么我来问你,这几日朝野之间,对你风评如何?”
“这……”王境泽有些踟蹰,不知该不该如实说,但见李牧看着自己,咬了咬牙,如实说道:“朝野之间对门下非常鄙夷,骂我等没有骨气,变节等等,污言秽语,十分难听。”
“所以,你们更要弹劾我。如此,方能显出你们的清白!”
王境泽更懵了,不敢瞎猜,道:“请侯爷示下。”
“道理你慢慢参悟,先按照我说的做。三日之后,你连同其余七人,弹劾我还有侍中王,就说我们私相授受,窃取国财,怎么难听怎么骂……当然了,不能骂我祖宗,但是王的祖宗你可以骂,难听点没关系,大义凌然会吧?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给我骂起来,拿出卢智林死谏的那套活儿,在朝议之上展示一番。”
王境泽听得都傻了,什么?不但要骂李牧,还要骂王?
一个是炙手可热谁碰谁死的逐鹿侯,一个是出身天下第一门阀太原王氏的当朝宰相,骂一个都是找死了,同时骂俩,这不就是活腻了吗?
王境泽傻愣愣地看向李牧,心中暗道,侯爷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借刀杀人?
李牧耷拉着眼皮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敢呐?”
王境泽深吸了口气,道:“侯爷说让做什么,门下就做什么!”
“好!”李牧赞了一声,拍了拍手。李重义走进来,解下了腰间的钱褡子。
李牧从钱褡子里面,拿出了八根‘大黄鱼’,拍在了王境泽面前。
“听闻御史的日子过得都挺穷,你们又都是赘婿,想必手头也不甚宽裕。你们给我投名状,我也给你们点见面礼。一根十两,一人一根,拿去吃酒。”
王境泽傻掉了。
这、这是金条!
一根十两的金条!
王境泽咽了口吐沫,把已经下意识伸出去一半的手缩了回来,强忍着把视线移开,咬牙道:“侯爷,我等身为御史”
“不要啊?”李牧笑吟吟道:“确定不要?”
“谢谢侯爷!”
电光火石之间,王境泽选择了从心,一把抱住八根金条,满足地傻笑了起来。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实在人。”李牧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好好的写奏折,写好了,还有赏。”
王境泽欢天喜地地去了,李牧把钱褡子丢回给李重义,刚要转身回后宅,赵有财又来报,说王普已经在门房等候多时了。见李牧有客,没敢过来。
跟王境泽扯了一会儿,李牧的气也消了不少。而且他也不能真的与太原王氏决裂,一切都是演戏而已。火候也差不多了,李牧便又坐下,让赵有财把王普带过来。
王普小心翼翼地来了。
见李牧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王普更加拘束,在门口迟疑不敢进来。
李牧看着他,没说话。
王普咧咧嘴,硬着头皮道:“侯爷”
“你还有脸见我?”
王普惭愧不已,躬身道:“侯爷,此事我不敢为家兄辩解,实在是我们做得不对。侯爷您说怎么办,怎么办您才能消气,您说就是,一定让侯爷消气。”
李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哼,若不是看你的面子,此事休想揭过!”
王普一听,顿觉受宠若惊,他真想把王拉过来让他听一听,看见没有,是看在我的面子!我的面子!
见李牧的态度有所缓和,王普赶紧打蛇随棍上,陪着笑凑了过来,道:“侯爷果然是宽宏大量,在下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这些话,以后少说。”李牧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王普坐下,道:“王普,今日我不妨挑明了。若不是刚刚有人来拜访,耽误了一些时候,这时我应当在你大哥的府上了。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我说往他井里倒粪,我就干得出来!”
“是是是,侯爷虎威,何人不知,我大哥真的是老糊涂了,哎呀,我劝过他的呀。”
“哼!”李牧冷哼道:“我真是没有想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恩将仇报之辈!他是什么意思?算计我吗?”
“不敢不敢,谁敢算计侯爷你,我大哥他就是糊涂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休怪我不讲情面!”
“绝对不可能发生!”王普把胸脯拍的砰砰响,道:“我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发生,若是再有这种事情,侯爷可取了我的性命!”
“唉!”李牧叹了口气,道:“你大哥眼睛掉在钱眼里了,只看利益,不顾情面。我却念着与你的‘牛马之情’,唉,我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善良,我真是太心软了,早晚得吃亏啊!”
王普偷偷抹了把脸上的汗,心里暗道,大哥呀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孽呀,为什么要让我来听这些。这怎么办?应和?太违心了。不应和?必然要不高兴。大哥呀,你可是真能给我找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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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员工福利
王普好一阵恭维,违心的话不知说了多少,总算是把这件事安抚过去了。一盏茶已经喝完,李牧似有倦色,王普心知,若再不开口,怕是要被下逐客令了。
“侯爷、”
“嗯?”李牧看了眼王普,悠悠道:“王兄,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愿为我之牛马,但是我刚刚想了一下,怎么好像我成了你们太原王氏的牛马啊。这时候你若再说点什么我不爱听的话,我很有可能就翻脸了,所以你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一点。”
王普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他的心里十分清楚,他要说的话,李牧肯定不会爱听。
可是若要不说,回去跟王又不知如何交代。
王普心里不禁十分恼火,大哥呀大哥,你耍什么小聪明呢?若是你按我说的办,什么事情都没有,看看把我为难的,别说给人做牛马,如今给人装孙子,人家都不拿正眼瞧了!
李牧冷笑了一下,道:“王兄,这世上的事情,有一条相通的道理。这个道理就是,做错了事情,就一定会受到惩罚与损失。你办错了事情,还不想受到损失,那我来问你,这损失谁来承担?我吗?”
“回去告诉你的那个糊涂大哥!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还想要我最开始说的利润,已经不可能了。你既然不按照我说的办,就是信不过我,信不过我,还说什么?我没有在陛下面前搅黄了这件事,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陛下龙颜大怒,关陇勋贵又虎视眈眈,你们还指望我替你们说话?早干什么去了!真把我当成牛马了?”
王普连道不敢。
李牧继续道:“修路的章程,过几日我会派人送到你的府上。以后,我与太原王氏,可能不会有什么合作了。就算是有,王也绝不可参与其中,他若参与,我就退出,话放在这里,你们看着办。”
“侯爷”
“送客!”
李牧长身而起,王普伸手欲拉住李牧的袖子,被李重义挡了一下没能得逞。王普急得直跺脚,想要绕开李重义时,李牧已经走远了。
“大个子,你!”
“嗯?”李重义瞪起眼珠子,瓮声道:“大个子也是你叫的?我没有名字吗?小牛马,真是给你脸了!”
说罢,李重义伸手薅住王普的脖领子,把他拎起来走到门口,直接掼在地上,然后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王普气得面红耳赤,站在逐鹿侯府门前跳脚,但终是不敢大骂出声,狠狠地跺了跺脚,上马车走了。
李牧回到后宅,整理了一下心情,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
其实修路不修路,挣钱不挣钱,对他来说都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做或者不做,对他的影响都不是很大。相比之下,他更看重的是家里的和谐。
忙活了这么久外面的事情,府内的事情,也该处理一下了。
李牧把小竹叫了过来,吩咐了下去,今日他要跟下人们一起在饭堂吃饭,让厨子多加几个菜,今天要乐呵乐呵。小竹高高兴兴地领命而去,李牧来到工作室,冲了一会儿【机关术】的熟练度,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小竹过来请,李牧便放下手里的零件,来到了下人们平时吃饭的饭堂。
李牧很少会来这里,虽然他不是一个很有架子的人,但他毕竟是这府里的老爷,平时白巧巧和李知恩在家的时候,他都是在后宅吃饭的。忙起来的时候,偶尔在工作室吃,几乎没有在饭堂吃过东西。
下人们对于李牧的到来,也都十分紧张。他们主要是担心,李牧为什么会突然来下人的饭堂吃饭。莫非是伙食费的花销太大,侯爷要来查了?
下人们会有这种猜疑,实在是因为内心惶恐。就目前的大唐平均生活水平来说,逐鹿侯府的下人,约等于马邑县的县令。就算是马邑县的县令,也做不到每日都有肉吃,但是逐鹿侯府每天都杀一头羊。说句有点狂傲的话,下人们现在吃羊肉都有点吃腻了。
这样的生活水平,很明显不是下人应该享受到的,因此,下人们才会惴惴不安。
但是这些事情,李牧压根就没想。在他的意识中,下人们吃得好一点是应该的。就像他前世所在的‘用心创造快乐’的游戏公司,虽然外界评价褒贬不一。但是工作餐这一块,绝对是业内标杆。
一天四顿,无限量供应。早中晚加夜宵,随时随地来到公司食堂,就一定有的吃。用老板的话说,大部分的员工,不可能为了吃个饭特意跑公司一趟,他既然能吃到这个工作餐,说明他忙于工作了,对于忙于工作,甚至加班工作的人,提供一些食物算得了什么?敞开了吃,能吃几个钱?与创造出来的价值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李牧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虽然这些下人不能为他创造出什么价值。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相逢即是有缘。李牧是个穿越者,在这个世界上本就身若浮萍,没有根。本以为母亲是根,没想到这母子关系也不是亲生的。这样一想,心中倍觉凄凉。上一世就是个孤儿,这一世,又有什么分别?
与孙氏不是血脉的关系,那么孙氏这个‘养母’,便与前世的老院长是一样了。在前世,李牧的亲属关系里,老院长就是他的养父。
没有亲戚,两世为人,都没有什么亲戚。
这一世,本来认了一个义弟,顺带得了个便宜义父。没想到认了没多久,义弟和义父都远在千里之外了。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李牧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命犯天煞孤星,所以才会活成这副样子。但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因为李牧一直都觉得,人生就像是游戏里创建一个账号,初始属性都是随机生成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初始属性不好,就不活了么?
日子还是得过啊!
只不过,自己确实是倒霉了一点。‘重练’了一次,初始属性还是随机得乱七八糟。
孤儿的身份,让前世的李牧活得非常谨小慎微,因为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普通的人做事失败了,会有父母或者亲朋来安慰,大不了从头再来嘛,一人帮一把,危机就度过去了。但是李牧不行,他没有父母,没有亲戚,谁也指望不上。
至于朋友,从小到大,李牧一直都是被歧视的对象,大学毕业之前,他哪里有什么朋友。在前世的社会环境中,交朋友也得是匹配的上才行的。有钱人家的孩子,有几个会跟穷人家的孩子做真心的朋友?更别说是一个孤儿了,没有人脉,又没钱,大家一起聚个餐,aa制你都花不起,怎么做朋友?
一直到了大学毕业工作了,自己能挣钱了,李牧才有了几个‘酒肉朋友’。
其实到了这个阶段,李牧已经具备了交朋友的资格。但是此时的他,已经很难信任一个人了。他分辨不出,一个人对他好,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因为附加在他这个人身上的其他条件。所以,他的几次恋爱,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虽然分手的原因不尽相同,但是归根结底,李牧自己也是有原因的。他无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彻底打开心扉。因为他害怕受伤,太谨慎,总是下意识地给自己‘留’一点,无法做到全情投入,全身心的付出。爱情这个玩意,有的时候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李牧并非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他纠正不过来。在前世,唯一一个让他觉得付出什么都值得的人就是老院长,但是老院长已经去世了。除了老院长之外,哪怕是他的历任女朋友,他都不觉得这个人值得他付出自己的一切。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那间破败的孤儿院出来,混到二十八岁像个人一样生活,到底有多么不容易。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让李牧觉得自己幸运的事情,就是白巧巧的存在。
这是一个他可以放心去信任的人,一个他为之付出一切的人,而不会觉得不值得。因为白巧巧对他是一心一意,百分之百的。
白巧巧的存在,让李牧觉得,自己两辈子的人生,还是有一点阳光存在的。尤其是在知道孙氏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之后,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
这是李知恩和王鸥都替代不了的。
无论李知恩也好,王鸥也罢。李牧用自己不甚深的城府,都可以感觉得到,她们是有所保留的。无论是因为什么,她们都不是百分之一百。
她们虽然爱自己,但是她们都有更重要的东西。当她们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她们极有可能背叛自己。
但是白巧巧不会,李牧知道,她的生命中,自己就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这种差别,说不清楚,但是感觉得到,而且非常清晰。
李牧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一个孤独的人。虽然他自己饱尝了孤独的寒冷,但是他并不介意,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让还有机会温暖的人感受温暖。
府里的下人是距离他生活最近的人,他很乐意看到他们开心的生活。正因如此,逐鹿侯府的下人,才能有今天自己都觉惶恐的待遇。
今日,李牧决定再进一步。
“咳!”
把众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李牧开口道:“大家来到我府里,也有三四个月了吧?”
众人应是。
李牧点点头,又问道:“可过得开心快乐?”
小竹平日与李牧见面多些,相对比较熟络,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示意她来代表说话。小竹知道李牧的个性,也不觉得害怕,道:“侯爷,大家在府里,不愁吃穿,当然过得开心快乐了。”
“不!”李牧肃然道:“你们不是真正的快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理解李牧话语中的意思。坐在最末尾的魏璎珞和珍珠,也是一样懵,怎么有吃有穿,还不是真正的快乐,那怎么才算真正的快乐啊?
“你们都是父母的孩子,有一些,像门房老赵,应该是孩子的爹了吧,你们被我从教坊司领回来,自己过得衣食无忧了,便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孩子过得如何吗?”
众人听到这话,霎时都红了眼眶。
小竹哽咽道:“侯爷,咱们哪敢想”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就拿小竹说吧。她的父亲是一个小吏,渎职枉法被处以极刑。他,死有余辜。但却害了小竹和她的母亲,母女二人都被充入了教坊司成为了官奴。小竹命好,被我挑中来到府中做了丫鬟,但是她的母亲,却在掖庭宫打扫宫殿。母女此生无再见之日,小竹说得对,她确实不敢想,因为想了也是白想!”
小竹呜咽地哭了起来。
李牧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孝,乃是人伦大道。世间苦难的人有千万,我管不了那么多。但是你们二十余人能被我挑中,成为我府里的下人,就算是我们的缘分。今日我向你们承诺,我会尽力帮你们寻找亲人,范围仅限血脉至亲,前提他不是作奸犯科的大奸大恶之徒。”
“像小竹的母亲这样的情况,我会去向皇后请求,把她的母亲放出掖庭宫,让她能跟小竹团聚。如今小竹一个月也有不少月例钱,养活她的母亲足矣。再过几年,等小竹年岁大一些,若有相中的心上人,我也会给她一份嫁妆,让她风光地嫁出去。其他人也都一样,只要有你们至亲的消息,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我就会帮你们想办法,让你们能够团聚。这是我,逐鹿侯李牧,给与你们的承诺!”
此言一出,便像是在饭堂丢了一颗催泪弹一样,二十余人无不落泪。第一个得到承诺的小竹,更是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跪在李牧跟前,止不住地磕头。
李牧把她拉起来,恼火道:“都给老子起来,做错了事情才叩头谢罪。你们没有做错事情,磕什么头,膝盖没骨头吗?哭嚎个什么,听着心烦!挺好的事情,乐乐呵呵的不行吗?哭哭哭!再哭这事儿就罢了,都把眼泪擦干了,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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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镜
在逐鹿侯府,吃的方面只有一个规矩,就是不能够浪费。吃得多点没关系,像李重义,一个人顶五个人以上的饭量,李牧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但是唯独一样是不可原谅的,那就是浪费。
能吃半碗饭,却盛了一碗饭,吃不了了,打算扔掉,这是不允许的。
这一条规矩,是李牧人生遵守的第一个规矩。在孤儿院的时候,老院长立下的规矩。或许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又或许是对老院长的一个念想,李牧前世二十八年的人生,几乎没有浪费过食物。
他是那种喝酸奶,一定会舔盖的人。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于‘自己人’,李牧一直是非常宽待的,但是这个规矩,依然保留了下来。执行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阻力。逐鹿侯府上下,只有独孤九一个大少爷出身,其他人的出身都很低微,过惯了食不果腹的日子,不用立规矩也不会轻易浪费。
独孤九之前确实是挑食的,但是到了逐鹿侯府后,周遭的环境感染之下,他也把挑食的毛病改了过来。他完全是被迫的,因为他经常和李重义一起吃饭,稍微慢一点,就没得吃了,哪里顾得上挑食。
吃过了饭,李牧把魏璎珞和珍珠叫到了后宅,宣布了他的决定。
“工匠坊那边,我已经让小九去通知过了,已经都安排好了。明天你们就搬过去,白天的时候,工匠们基本都有活干,没有时间上课。暂时你只需要在晚饭后,等工匠们都下工了,教他们一个时辰就行。从拼音开始教起,然后是常用字。常用字之后,再简单教一点算数。至于白天,上午你来京东集这边,教这些孩子认字,下午的时候你可以自由活动,做什么都可以。”
李牧说完,从袖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钱袋,放到了桌上:“这里是二十两银子,算是预支给你和珍珠下个月的月例钱。其中十两,是你们两个人下个月的月例钱,还有十两,算是你教书的津贴,应该够花了。”
“谢谢侯爷!”珍珠一把抓过荷包,喜不自胜地说道。她早就想离开逐鹿侯府了,离开这儿,就不用看李知恩的眼色,不用被她挤兑了。
魏璎珞却想得更多些,她看着李牧,抿了一下嘴唇,道:“侯爷,您这是打发我们走么?”不等李牧说话,魏璎珞又道:“若是因为管家的缘故,我们可以跟她道歉,能不能不要打发我们走?”
“道什么歉?”李牧奇怪道:“这与知恩何干呢?小璎,若我没有记错,那日你在大殿之上可是说过想要做一个女教授的,如今我是圆了你的愿望,让你去做女教授,教工匠们和孩子认字。难不成你不想做女教授,喜欢上做丫鬟了?”
“我……”魏璎珞的心情有些复杂,李牧这句话竟然说中了她的心思。见识了拼音的神奇之后,魏璎珞对李牧产生了非常多的好奇,她很想留在李牧身边,看看他还有什么神奇的本事。
珍珠与魏璎珞一起长大,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本来,小姐也算是倒了年纪,思春了,有了喜欢的公子很正常。若是没有这些变故,珍珠是一百个支持魏璎珞与李牧在一起的。
但是如今身份不同了,魏璎珞已经变成了丫鬟,而李牧是如今朝野之间炙手可热的侯爷。他有妻子,还有侍妾。小姐目前的身份,若是跟了他,怕是连一个名分都得不到。所以珍珠现在不希望魏璎珞委身李牧了,能早点划清界限也是好事。
担心魏璎珞说错了话,珍珠忙抢过话头,道:“侯爷,我家小……小璎她是太高兴了,当女教授一直是她的夙愿啊,侯爷真是善良之人,对待我们这些下人比亲人还好,小、小璎,还不谢谢侯爷,愣着干什么?”
珍珠一边说,一边对魏璎珞使眼色,用手肘顶她的腰。
魏璎珞被她这么一催,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紧紧闭上了眼睛,大声道:“侯爷,我、我可以不去工匠坊,留在府里吗?”
珍珠一听这话,心里无奈叹了口气,完了完了,小姐又开始犯病了。关键时候,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李牧蹙眉看着她,道:“你还真要当丫鬟啊?”
魏璎珞用力摇头,说出来第一句,她便痛快多了,也不紧张了,道:“侯爷,我喜欢府里的气氛,大家生活在一起,就像是家人一样,我舍不得离开这里。再说,工匠坊和京东集,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我若住在工匠坊,去京东集还那么远,很有可能耽误事。”
“咱们逐鹿侯府正好在二者之间,到哪一边的距离都差不多。我可以上午去给孩子们上完课,晚上再去给工匠们上课。”
李牧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没想到魏璎珞竟然会不愿意离开逐鹿侯府。李牧偷偷打量魏璎珞泛红的小脸蛋儿,心里暗自嘀咕,这小丫头,难道是真的看上本侯了么?不行,我李牧是何等贞洁之人,定不能让她如愿!
“可是若如此,给工匠们上完课,恐怕来不及在坊门关闭前回来呀。你若住在工匠坊,上完了课就回家了,不必出坊门,不是更加方便么?”
“这……”魏璎珞很想说,侯爷你可以给我一块腰牌,但是若这样说了,似乎就太明显了一点。她到底是一个大家闺秀,有点说不出口。
珍珠赶紧道:“是呀,小璎,不要让侯爷为难。”
“可是……”
“就这么办了!”李牧大手一挥,道:“喜欢府里的气氛,没事儿你就多回来几趟。从京东集上完课回来,中午可以到府里吃饭嘛。又不是见不到面了,你们在府里的房间给你们留着。行了,不要婆婆妈妈了,去吧,收拾随身的东西,缺什么等会去西市买,让大个儿给你们安排马车。”
见李牧已经决定了,魏璎珞不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让人见之可怜。珍珠担心再留下魏璎珞还会说出什么缺心眼的话来,赶紧拉着她给李牧行了个礼,拽着她出去了。
李牧在门口看着魏璎珞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不忍。但是他也没办法,作为一个优秀的男子,注定要受到万千少女的爱慕,难道全都要收入房中吗?那样岂不是成为了一匹种马?
我李牧,如何能成为那种人!
李牧随手拿起了白巧巧的梳妆铜镜,看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脸,忍不住骂了一声。
“你这个残忍的少女杀手,你真地是一个芳心纵火的小流氓呀……”
镜?
李牧挑了下眼眉,把铜镜放下,闭上眼睛召唤出系统,把镜子的配方学了。
“做个镜子去!等老婆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
镜子在《大唐群侠传》中,是一个重要的道具。它属于杂项中的特殊物品之一,图纸的爆率也非常低。对于游戏内的商人来说,它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稳定带来收入的东西。
因为它是游戏中‘结婚系统’的必备物品之一。
游戏内人物想要结婚,需要做一个前置任务。其中有一环,需要拿一面镜子给媒婆。
先给一面铜镜,媒婆表示这镜子不行,看不清新娘子俊俏的模样,让玩家换一面镜子来。然后第二次,就要拿副职系统做出来的镜子过去。
现实中的镜子,是用硝酸银镀在玻璃上制成的。
而在游戏中,制作镜子,需要一块玻璃,一两银子,还有一个镀银催化剂。学会了配方之后,镀银催化剂可以在系统商店购买。
李牧之前已经学会制作玻璃了,购买了一个镀银催化剂之后,很轻松地就把镜子制作了出来。制作完了,把李牧给吓了一跳。在游戏里,一两银子只能做出一面铜镜。现在他试验的结果,一两银子也是只能做出一面镜子,但是可一面一米见方的镜子。
一平方米的镜子,切割成白巧巧使用的那种梳妆镜,可以切割几十个。
算一下成本,一面镜子约合几十文。
这么廉价吗?
李牧皱眉想了想,觉得不能把玻璃制品的价格拉得这么低。要知道他做的香水瓶,那么小的一个,都算一两一个了。这么大的镜子,关键还如此清晰,几十文一面,绝对不行。
想了好半天,李牧还是善心大发,定了一个五两的价格。
镜子这东西,不是必需品。普通的老百姓,整日奔波为口忙,哪有功夫关系自己长什么样子。至少也得是富户家中的夫人或者小姐,才能有想要使用镜子的需求。因此,这个东西的销量不会很高。按照与铜镜的效果对比,卖个铜镜的五倍价格也就差不多了,再贵估计不少人就舍不得了。
其实客户的舍得与否,也不是李牧定价的最主要原因,主要还是良心过意不去。这东西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些,不太好意思要高价。香水的成本虽然也低,但是好歹有那么多干花在呢,这一两银子搞出一平方米,利润率快一百倍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脸皮薄,咋办?
李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唉声叹气,弱点呐,这就是弱点呐。太善良,脸皮还薄,如何在这残忍的世间行走啊?
“唉!”
李牧叹了口气,从系统商店买了把玻璃刀,开始切割玻璃。
为了方便起见,他切割的都是方形。先搞了几个大的,留着明日进宫送礼。然后切割出了十几面小的,等会送给小竹她们。剩下还有一半,刚好留给自己的老婆,先凑合用,过几天有空了再弄一个全身镜,就放在床边,夜里点上蜡烛,欢好之时看着镜中的人儿……
不能再想了,再想容易404。
李牧收拢了心神,把切割好的玻璃镜放在一边。又找来上好的枣木,搞了几个边框把镜子嵌入当中。都忙活完了,才长出一口气,躺在摇椅上,往嘴里丢了一块牛肉干。
“主人,我们回来了!”
李知恩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她不敢直接闯李牧的工作室,都是在外面先打个招呼。
“进来吧,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李知恩推门进来,迎面正好放着一面镜子,吓得惊呼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看到过自己,莫名有点害怕,站在门口不敢动了。
李牧起身拉过她的手,笑道:“被自己吓着了?这不就是一面镜子么?”
“怎么这么清楚……我长这个样子吗?”
抓着李牧的手,李知恩镇定了下来,她来到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往左歪了歪头,镜子里的她跟着也歪了歪,李知恩笑了起来,道:“主人,真的是我呀,我长得可真好看。”
“哪有这么大言不惭的不过我的知恩确实挺好看。”李牧笑了笑一下,把她搂过来亲了一口,道:“去叫小竹她们过来,一人送一个。最大的那个是给夫人的,等会拿回去。稍小一点的,明天我送进宫,给皇后还有杨妃她们。母亲那里也要送一面……”
李知恩嘟了嘟嘴,道:“还有你的牡丹夫人,可别忘了呀。”
“哎呦,这么大的醋味呢?”
“哪有!”李知恩从李牧怀里挣脱开,吐了下舌头跑去通知了。李牧摇了摇头,把工具收拾了一下,喊了一嗓子,李重义从外面进来,把最大的镜子抱了起来,跟李牧一起回了后宅。
独孤九是跟李重义一起过来的,看到工作室里的镜子,犹豫了一下,也偷偷地拿起了一面小的。趁着小竹她们没来,他把面具摘下来,看着镜子里那张如女子一般精致的俏脸,喃喃道:“原来我长成这个样子,唉,要是有一个跟我长成一样的女子就好了。”
独孤九叹了口气,又把面具带上了,小镜子也放进了怀里。
……
长安西。
一个骆驼队,正向长安方向前进着。
“看见了!长安的城墙,咱们到了!”
队伍前面的人激动地喊道。
声音惊动了队伍中央的一个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她打马上前,望了一下,高声道:“再加快一点,城门马上就要关了,咱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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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有刺客!
后宅。
木桶中注满了热水,勾兑得温度适中。水汽升腾之间,雾气缭绕。一面镜子置于木桶前,倒映出两道模糊的影子。
李牧伸手把镜子擦了擦,指着镜子中那个小麦色皮肤的男子,对身后的白巧巧道:“夫人,如何?看得清楚么?”
白巧巧无奈叹气,这幼稚的夫君哟,真是让人头疼。
“夫君,巧巧想要看你,直接看你就好了呀,为什么要从镜子里看呢?”
“夸我一句不行呀?”李牧缩回到水里,返身将白巧巧搂住,在她的身子上乱摸。白巧巧被他撩拨得面红耳赤,横了他一眼,按住了他的手。
“夫君,老实些。”
李牧充耳不闻,嘿嘿笑道:“娘子,似乎越发的大了”
“什么?”白巧巧顺着李牧的目光低头看了眼,哎呀叫了声,嗔道:“夫君,你又作弄我。”
“真的是大了嘛,我哪里说了谎话?”李牧捧起白巧巧的俏脸,轻轻地亲吻了一口,紧紧地搂住她,道:“娘子,此生有你,真的是我李牧最大的幸事。”
“怎么了呀,忽然又说这些?”
“没事,就是想让你知道。”李牧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他忽然想起孙思邈说他神魂不符的事情,撩水抹了把脸,问道:“娘子,你觉得我最近有没有变得帅一点?”
“帅?”白巧巧露出了不解之色,李牧解释道:“就是有没有变得好看俊俏一些?”
“唔”
白巧巧看了李牧一眼,误会了他的意思,笑道:“夫君是想跟小九比吗?那夫君还是放弃吧,你怎样都不会比小九俊俏的。小九若是个女子,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谁跟他比呀。”李牧懊恼地说道,忽然觉得不对,怒视白巧巧,道:“娘子,为夫我要罚你了。你竟然觉得小九比我俊俏,难道为夫我在你心里,不是这世上最俊俏的男子吗?貌比潘安这句话,说的不就是我吗?”
“嗯嗯!”白巧巧用力点头,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来。
“哼!”
李牧不高兴了,从木桶中爬了出来。他没有泡澡的爱好,每次洗澡都比白巧巧早出来。白巧巧也不管他,自顾地打香皂。
李牧绕过屏风去找擦身的干布,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顿时迟疑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坊门都要关了。李重义和独孤九两个没有召唤,不会来后宅。小竹她们也都开始打水洗漱,准备休息了。而李知恩呢,在这个时候会去前院记账,府内每日的开销用度等等,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重点是,李知恩的脚步声李牧经常听,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个脚步声绝对不是。
刺客?
李牧吓了一跳,赶紧抓过一条干布围住下身,看了看左右也没啥趁手的家伙,情急之下,只好抓起一个矮凳,蹲在了门后的阴影处。
他没有想过逃走,老婆还在里面洗澡,往哪儿逃?别说老婆的安危了,就是被这刺客看上一眼,李牧这小肚鸡肠的大男子主义性格,也得原地爆炸了去!
还好,听脚步声只有一个人。
李牧心中暗自发狠,就算你丫武功高强,老子也打铁练就了一身的力气,出其不意之下,不一定谁能干过谁!
玩命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巧……”
“有刺客!!”李牧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希望前院的李重义等人能够听见,与此同时,抡起矮凳就砸。
就在李牧抡起的矮凳,即将砸到进门的黑色劲装刺客的刹那,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条充满了爆发力,又长又匀称的长腿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抬了起来,然后狠狠劈下。
“嚓!”
矮凳碎裂。
“咔!”
腿劈在了李牧的左肩,左胳膊瞬间耷拉了下来。
“啊!”
李牧惨叫出声。
腿收了回去,再次踢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幻影。
李牧腹部中招,倒飞了出去。
屏风碎!李牧裹挟着屏风的碎屑,磕在了大桶上,眼睛一番晕了过去。
“夫君!”白巧巧惊呼出声。
“巧巧?”张天爱看到白巧巧坐在浴桶中,怒气冲冲道:“这个小贼竟然还敢偷窥,看我不”张天爱拔出剑,正要剁了这个小贼,看清面目之后,傻了眼。
“天爱姐姐!你,你干嘛要打我夫君?”
“哪里有刺客!老大,我来了!!”
门外传来了李重义的吼声,张天爱急得直跺脚,道:“我哪知道……哎呀,你先喊一声,别让他们进来,你还没穿衣服!”
白巧巧这才恍然,赶紧喊了一嗓子,把李重义等人隔在了门外。张天爱把白巧巧的衣裳丢给她,白巧巧手忙脚乱地穿了,张天爱已经按着李牧的人中,把他救醒了过来。
“娘子快跑!!”
李牧苏醒之后,一声大喝,抡起拳头就打。张天爱抬起腿,差一点又劈在李牧脸上,碍于白巧巧在旁边,只是踩住了李牧的肩膀。
“是我!”
“谁也不好使?”李牧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抬头一看,见是张天爱,呆道:“怎么是你呀?”
“我刚到,听知恩说巧巧妹妹在洗澡就过来找她。谁知道你也在”张天爱的脸忽然红了一下,把头撇到了一边,道:“你、你先穿好衣服在说话。”
李牧低头一看,原来被踢过来的时候,腰上围着的布早就不知道非哪儿去了。自己现在身无寸缕,清洁溜溜
完蛋,被这女暴龙看光了!
李牧赶紧捂住胸口,忽然发现不对劲,双手下移,捂住了兄弟。
“老婆”李牧快哭出来了!
白巧巧把他的衣裳拿过来,伺候他穿了。告诉他李重义带人在外面,李牧赶紧喊了一声,遣散了李重义等人。这副样子要是被小弟们瞧见了,以后还有脸做人家大哥吗?
“我的肩膀脱臼啦!”
“我的肚子!你踹我肚子你,再往下一点,我就”
“你这女人,好狠啊你!!”
“我不是故意的!”
“巧巧,跟她绝交,她要谋杀你的相公!!”
……
折腾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李牧脱臼的肩膀,被白巧巧给‘掰’了回来。此刻,他正枕着白巧巧的腿,露着肚皮,李知恩跪在旁边为他擦跌打酒。
张天爱抱着剑站在床边看着他,脸上满是歉意。她自己知道自己使出了几分力道,若不是李牧平时打铁有点力气,腹部隐隐地也有几块腹肌,这一脚下去,不踹他一个五脏移位就算轻了。
李牧哼哼唧唧,斜睨着张天爱,心里暗道,这女人是怪物吧,刚才那一脚,哪像是一个女人踹出来的。李重义就不说了,独孤九的力道,也就是如此了。
怎么练的啊!妈了个蛋蛋的,谁要是娶了她,日子还能过么?稍微拌个嘴,一脚半管血就给你踹掉了,这还玩个屁啊!
“对不起啊!”
“哼!”李牧把头埋进白巧巧怀里,不理会她。
李知恩心疼地握住李牧的手,李牧闭着眼睛,轻轻摩挲着李知恩的小手儿,稍稍感觉到了一丝安慰。
白巧巧看了看张天爱,轻轻推了下李牧的肩膀,道:“夫君,天爱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都已经解释了嘛,你喊有刺客,还拿矮凳砸她。她以为只有我在里面洗澡,就把你当成了刺客,所以才”
“你还向着她说话”李牧仰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白巧巧,道:“你夫君我为啥要拿着矮凳躲在门后啊,我不是把她当成刺客了吗?我当时光着身子,手边又没有趁手的家伙,不拿矮凳拿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嘛,娘子,你这么说话,真是太伤我的心了,呜……”
“哎,夫君,你别哭啊……”李牧这一哭,可把白巧巧的心给哭乱了。她歉然地看了张天爱一眼,把李牧搂在怀里哄着,道:“好啦,夫君不哭,巧巧知道夫君的好,夫君”
“巧巧,你别哄她!”张天爱看着李牧这副唧唧歪歪的样子就不舒服,忽然把剑拔了出来。李牧吓了一跳,赶紧爬到了白巧巧身后,怒道:“你想干什么,恃强凌弱?杀人灭口?好恶毒的女人”
话音未落,张天爱把剑丢到了床上,伸出了胳膊。
“不管怎么样,都是我打伤了你。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用不着巧巧妹妹替我赔情,剑给你了,你砍我几下,咱俩扯平。”
巧巧忙道:“夫君,不可呀!”
“怎么不可,我的打就白挨了?”李牧把剑抄在手里,恶狠狠道:“张天爱!上次你走的时候,就莫名给我脸色看。这次回来,不由分说就打我,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既然如此,休要怪我不近人情。你让我砍你是吧,我还就砍了!”
“哼!”张天爱冷哼一声,道:“给你脸色是有原因的,我觉得你对不住我巧巧妹妹妹,就给你脸色怎么了?至于刚才,我已经解释过一遍了,误伤就是误伤,你爱信不信,要砍就砍,婆婆妈妈的!”
“你以为我不敢砍?”
“快点!砍完扯平!”
李牧恶狠狠地瞪过去,张天爱只是伸着胳膊,似乎一点也没放在眼里。
“!”李牧把剑丢在地上,伸手一指:“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张天爱把剑捡起来,还如剑鞘,道:“这是你不砍的,可就不能怪我了,咱俩两清了。”
“谁跟你两清,我现在不砍,以后想起来再砍不行啊?你走!不让你在我府里待着!”
白巧巧央求道:“夫君,坊门都关了”
“关了怎么了,爱去哪去哪!”李牧生气道:“巧巧,夫君我都挨揍了,你就一点也不心疼夫君吗?”
“我心疼夫君,可是天爱姐姐……”白巧巧眼巴巴地看着李牧,小声道:“要不先留一晚,求你了,好夫君。”
“不用求他。”张天爱看了李牧一眼,道:“我上次住的房间,我自己能找到,我带来的人,就让他们住客房就行。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睡了。”
“?”李牧惊了,什么情况这是,当自己家了?
“你给我站住!”李牧爬到床边,冲张天爱喊:“我说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这是我家,喂!这是逐鹿侯府,我是逐鹿侯,你是干嘛的呀你……喂!张天爱,老子叫你呐!”
“没空哄你玩!”
张天爱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一下子给李牧噎了个半死。
李牧扑进白巧巧的怀里,哭道:“娘子,你看见没有啊,这就是你的姐妹,她眼里还有你的夫君我嘛!她这是把我堂堂逐鹿侯府,当成她自己家了,太随便了,太放肆了!”
白巧巧也生气了,道:“没想到天爱姐姐竟然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错她了,夫君你等着,我去找她理论去!”
“对!”李牧恨恨地说道:“你给我骂她,让她惭愧,让她滚过来给我道歉!五体投地道歉!”
“好!”白巧巧把李牧交到李知恩怀里下了床,穿好了鞋,回头看向李牧,道:“夫君放心,我这就去骂她!”
“小心啊!要是骂不过,你就喊,我让知恩去帮忙。她要是想动手,不要跟她客气。让大个儿收拾她,别看她有点力气,她肯定打不过大个儿!”
“知道了!”
白巧巧应了声,气势汹汹地出去了。
李牧往李知恩的怀里拱了拱,又开始哼唧了起来。李知恩看着李牧肚子上的脚印,心疼不已,把跌打酒倒在手上,一点一点地给他涂抹。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牧迷迷糊糊地都快睡着了,看了眼燃了一半的蜡烛,喃喃道:“知恩啊,夫人不会回来了对吧?”
“嗯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呜……”李牧悲从中来,抱紧李知恩的身子,道:“知恩呐,你主人我……我在夫人心里,竟敌不过一个女子,夫人竟然骗了我!”
李知恩起身吹灭了蜡烛,缩进了李牧的怀里,在他耳畔咬耳朵:“主人既然这么伤心,不如就让我来顶替夫人,好好地伺候主人一晚啊?”
“不行。”
“嗯?”
“她那一脚可能是给我踹坏了,不好使了。”
“这么严重?”李知恩眼珠一转,钻进了被窝:“我看看?”
“哎?你别摸,喂喂喂!疼!小腹疼啊,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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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苦恼
为了早点搞定轴承,李牧特地起了个早,来到工作室加工零件冲【机关术】的熟练度。
冲熟练度的过程是无聊且枯燥的,机械式地进行,体力值空了就嚼点牛肉干歇会儿。
为了方便轴承的制作,李牧冲级所用的图纸,都是轴承里面需要的零件。这样等他冲到了中级之后,直接用零件就可以拼装轴承了,不用再耽误时间。
“夫君。”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巧巧歉然地走了进来。李牧刚好做完一个零件,听到开门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没有理会。
“夫君,吃早饭了。”
“哼!”
“夫君,我知错了。”巧巧来到李牧身后,轻轻搂着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哄道:“今天是我亲自熬的粥,夫君最喜欢喝的。”
李牧手上的活儿不停,酸溜溜道:“恐怕不是给我熬的粥吧?”
“当然是给我的夫君熬的粥呀。”
“不是给你的天爱姐姐熬的?”
白巧巧忍住笑,摇了摇头,道:“就是给我夫君熬的粥,就是多熬了些,剩下的扔了怪可惜的,给她们分一点。”
“哼,把我当小孩子哄。”李牧把做好的弹簧丢到旁边的盒子里,唉声叹气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娘子哪里去了,如今都会哄骗夫君了”
“夫君真的生气了?”白巧巧绕到李牧面前,仔细看他的脸色,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起来:“夫君不会生气吧?是在吓唬我对不对?”
“生气!”
李牧把手里的铜丝丢下,看着白巧巧,道:“娘子,按你昨日的表现来看,我有理由怀疑你与张天爱之间,有问题!”
白巧巧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什么问题?”
“你们二人,定是有‘凤阴之好’!”
白巧巧听不懂李牧的意思,呆呆地看着他。
“果然不出所料,脑袋里净是这些东西!”
张天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牧回头看到她,怒道:“许你抢我老婆,还不许我说吗?小妞,你太霸道了吧!昨天我是让着你,不然你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
“哼!”张天爱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报以冷笑。
李牧顿觉自尊心被挑战了,站起来怒视她,道:“看到我的两个小弟了吧?大个儿就不说了,你打不过他是一定的。新收的那个小弟看到没?他叫做独孤九,长安第一快剑,不服比一比啊!”
张天爱瞧了他一眼,道:“我跟你的事情,拉别人做什么,有能耐你自己动手啊?”
“怕了!”李牧不搭茬,指着张天爱对白巧巧道:“夫人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她怕了,不敢跟我的小弟比试!”
白巧巧忍俊不禁,但还是非常给面子地点头,哄道:“夫君最厉害了。”
张天爱把李牧的胳膊挡开,道:“我说的是你,要不这样,我让你一只手……”
“别说了!”李牧大手一挥,道:“连我的小弟都对付不了的人,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再说了,我出手实在是太狠,不出手则以,出手就要人命。你这人虽然讨厌了些,蛮横了些,无礼了些,恩将仇报了些,但毕竟还不算个坏人,我不想取你性命,这次就饶了你了。”
说完,李牧十分蔑视地看了张天爱一眼,把巧巧搂进怀里,扬起下巴道:“以后规矩些,我的女人,你离远点!”
张天爱丢给他一个大白眼,对这种‘强行胜利’的人,谁有办法?
“昨天巧巧是来跟我……算了!懒得跟你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张天爱从怀里拽出一封信,丢给李牧,道:“你那个兄弟托我给你捎的信。”
李牧把信接在手中,忽然笑了一声。
张天爱皱眉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李牧后撤一步躲到白巧巧身后,道:“穿我设计的新式肚兜了吧?穿了还那么平,不绝望吗?”
张天爱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立刻明白了李牧的意思,想要拔剑,剑没带在身边,一眼看到工作台上的铁锤,伸手抄了起来。
“我杀了你!”
“巧巧,救命!”
“天爱姐姐”
趁着巧巧拉住张天爱,李牧夺门而逃:“谁理你,我喝娘子熬的粥去了,你等着喝剩下的吧!”
张天爱气得呼哧呼哧的,把手里的铁锤一丢,恼道:“巧巧妹妹,你看他这副样子。他都已经十七岁了,加了冠,就是大人了,怎么还像是个孩子一样!好色成性又幼稚,你怎么偏偏就喜欢了他,你还劝我也”
张天爱跺跺脚,气道:“我就算这辈子真的嫁不出去了,我也认了,绝对不会嫁给他!”
巧巧也不恼,道:“天爱姐姐,你对夫君有成见,所以才看不到他的好。其实夫君不像你想得那样,他对我真的很好的。”
“你就是傻。”
张天爱气囊囊地说道,转身走了出去:“我去前院吃饭,不喝他剩下的粥!”
白巧巧摇了摇头,也没有挽留她,弯腰把地上的铁锤捡起来,放回原来的地方,回后宅陪李牧吃饭去了。
……
昨天晚上白巧巧与张天爱说了一夜的话,天快亮的时候,她们两个才睡下。姐妹俩又有几个月没见了,这期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白巧巧都跟张天爱说了。也解释了知恩的事情,化解了张天爱对李牧成见。
言谈之间,白巧巧提起了即将在京东集开店铺的事情。说到了店铺,自然就躲不过王鸥。张天爱虽然见过王鸥,对王鸥的印象也还不错,但听白巧巧说起二人对街盖店铺的事情,对其的印象直线下降,义愤填膺。
白巧巧便顺势提及了张天爱的终身大事,言说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无良配,愿撮合她嫁给李牧,姐妹之间也可朝夕相处。
张天爱自是猜到了白巧巧的意思,虽然白巧巧没有明说,但是这位牡丹夫人如此行事,定然与李牧脱不了干系。白巧巧想让她嫁给李牧,其中一部分是为了她的终身考量,另一部分么,必然也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把这个牡丹夫人拒在门外。
听到这个提议,张天爱着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因为她这次回到张家寨,也面临了逼婚的窘境。她的父亲张勋告诉她,最多再容她半年,若这半年她再不能觅得良配,就要做主为她在张家寨比武招亲。
若是张家寨的儿郎她相不中,还有一个办法。西域有一个小国,名为高昌。与张家寨隔着一片沙漠,原来张家寨走私的大唐货物,除了突厥贵族是最大的买主之外,便是高昌国的贵族了。高昌国有一个王子,名为智盛,正好到了适婚的年龄。张勋与现高昌国王鞠文泰相识多年,数年前回鹘等部落围攻高昌时,还曾率领张家寨的马匪援助过,算是有旧。若他书信一封,鞠文泰当会给这个面子,让他的儿子纳张天爱为妃。
虽然不能做正室,但也算是不错的归宿了。而且有了这层联姻的关系,等于给张家寨准备了一条后路。一旦大唐出兵清缴张家寨,张家寨的人就可以跨过沙漠,来到高昌国定居。这里不是大唐的传统势力范围,而且隔着一大片沙漠,出兵的代价太高,张家寨便可以躲过一劫了。
张天爱对张家寨的儿郎,从来都没有过男女之间的情愫。又听父亲的话音儿,感觉得到父亲其实是想让她下嫁高昌国王子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张天爱心里也知道,作为张家寨寨主的女儿,她应该为整座寨子做出牺牲,因此在心里,她其实已经认命了。
但是在要答应下来的时候,不知怎地,心里好像还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难不成,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长安!
脑海里晃过长安雄伟的城墙,张天爱没有说出自己的决定,而是对她的父亲张勋说,她要再去一次长安。想办法解决张家寨的事情,若做不到,半年之后她会回来。
话没有说透,但是张勋已经明白了意思。在与女儿谈话之前,他已经见过了随张天爱去长安的老胡等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长安认识一位侯爷,二人的关系,似乎走得很近。
张勋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毕竟对于张家寨来说。若论靠山,高昌王子和大唐侯爷之间还是没法比拟的。高昌算什么,虽然叫个国家,但是其势力和兵力,连大唐的一个折冲府都比不上。而大唐能为侯者,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领军之时,麾下至少也是三五个折冲府的兵力啊!
若女儿能在长安打开局面,张家寨的危机也许就解了。还有就是,作为一个父亲,他也想女儿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高昌,化外之地,蛮夷也,如何能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大唐相比?
张勋心里清楚,这次是女儿孤注一掷的最后机会了,他给予了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大的支持。这次带来长安的货物,是上次的三倍,除此之外,他还让张天爱带了一箱宝贝。这一箱宝贝,乃是他多年以来,通过各种手段方式得到的。每一样都是珍品,他本想死了之后放到棺材里带走的,如今也都拿了出来,让张天爱想办法变卖,得到的钱都用于疏通关系。
父女之间,心照不宣。张勋以自己猜中了女儿的心思,但他却不知,张天爱哪里有什么心思,她整个人都是矛盾的。
她喜欢李牧吗?
理智告诉她,她不会喜欢这样的人。但是她也不可否认,自己心中对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情愫。
从长安回张家寨的一路,她都在想为何会对李牧生气。最后得出的答案是,她竟然在吃醋。
何等荒谬!
因此白巧巧在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张天爱的心里是有一丝欢喜的。反正自己也嫁不出去,不如嫁给他,至少他也没那么讨厌。
本已经蠢蠢欲动的心,经过早上的事情,又安分了下来。张天爱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来李牧的性格。他为何就不能成熟稳重一些呢?
哪个少女不怀春。
虽然张天爱的年纪,已经算不得少女了。但她也在少女的时候过来的,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
她想找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纵横捭阖,所向披靡。赤马银枪,旌旗猎猎。但是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想到李牧,她不禁苦笑,他虽然有点胆量,有点聪明,也曾面对上千的突厥兵守城,但那毕竟只是千人而已。和她心中所想的大将军,相去甚远。
张天爱叹了口气,心中暗想。罢了,不想了,在长安好好地待半年,回去嫁给那个高昌王子算了。谁让这辈子是女儿身,这也算是为了父亲,为了寨子最好的决定了。
……
后宅。
李牧查验了火漆之后,拆掉信封,取出了李思文的信。李知恩在旁边端着一个碗,吹凉了一勺粥,喂到他嘴边,李牧张口吃了。白巧巧又夹了块小菜递过去,李牧偏了下头,也一口吃掉了。
有妻妾在身边的时候李牧就像是一个残疾人,能懒就懒。
还没看内容,李牧的眉毛就拧了起来。
李思文的书法是啥时候练的,竟然已经有模有样了。他记得在定襄的时候,李思文的字不咋地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才过去多久,小弟就有如此进步。李牧欣慰地同时,自己也有些惭愧了起来。不行,得练字了!那日在崇文馆,李牧嚷嚷着拜写‘开元通宝’四个字的欧阳询为师,李世民答应了。但李牧一直也没登门拜访过,此事便搁置了下来。既然想起了此事,李牧打算等会进宫送镜子的时候,拐个弯去看一眼。若欧阳询在,跟他讨要几幅字帖回家练一练。
李知恩又吹凉了一勺喂过来,李牧张开嘴吃了,开始看李思文的信。
【大哥,黄岐带着人和粮食安全到了,酒坊已经盖好了,你收到信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出酒了。张家寨有不少人来到定襄居住了,我给他们划拨了一块地,他们都非常开心。根生想知道父母的情况,请捎一封家书来,我教他认字,他已经认识不少了,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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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铜镜害人
【……自颉利覆灭后,只有少数突厥人归附我大唐,其中较大一些的部落尽数归附了薛延陀。薛延陀势力壮大数倍,俨然已经成为了第二个突厥,不得不防。另有小部,跨过沙漠,迁徙到高昌边境。高昌国主鞠文泰深惧之,据来往商贩所言,鞠文泰已在考虑来唐朝贡,欲借大唐威势而保其国……】.
李牧的神色认真了起来,看了开头,他还以为这封信都是嘻嘻哈哈扯淡的话,没想到这小子着实是成长了,有点正事儿了。不过这等要事竟然不通过官方渠道,就这么随便让人捎了过来,万一张天爱是个细作怎么办?岂不是把消息都泄露了出去。
李牧心中暗想,回信的时候得申斥一下这小子,太不严谨了。
【……我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想到了大哥曾经的谆谆教导,脑海里登时冒出一个绝妙的注意。我让王大哥扮做商贩混入高昌打探虚实,得到的消息与传闻差不多。就在这几日,高昌国主鞠文泰便要携妻宇文氏动身前往长安朝贡。另外,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张家寨的寨主张勋与鞠文泰有旧,欲把女儿下嫁鞠文泰之子鞠智盛。我打听得知,张勋只有一个独女,便是为我捎信的这位嫂嫂。得知此事,弟惶惶不安,唯恐大哥蒙在鼓里,特修书一封,望大哥知晓,早做准备。弟,李思文敬上。”
“混账!”李牧怒不可遏,砰地拍了下桌子,骂道:“谁告诉你她是你嫂子的?老子还以为你终于长大有点正事了,真是气煞我也!!可恼!可恼至极!”
白巧巧见李牧看着信突然暴怒了起来,不由好奇凑过来瞧,李知恩倒是也想看,但她只是个妾,这等犯禁的事儿,不得到李牧的允许,她可不敢。
白巧巧如今也识字不少了,这信上的字基本全都认得,看到张勋欲把张天爱嫁给鞠文泰之子鞠智盛的时候,不由‘呀’了一声,昨天晚上聊了那么久,天爱姐姐可没透露这个消息啊。
“夫君,怎么办,天爱姐姐要嫁人了。”
“哈!”李牧显得有些心虚,道:“她要嫁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看这小子乱说,他懂个什么。见到个女人就叫嫂嫂,当他大哥我是种马不成?”
李牧把信撕成粉碎,自己端起碗拿勺子往嘴里扒粥,一碗喝光,起身道:“我进宫去给皇后送镜子,中午不一定回来,吃饭不用等我。”
白巧巧应了声,为李牧披上虎皮裘,李牧又在李知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听脚步声远了,李知恩眼巴巴地看着白巧巧,道:“夫人,信里说了什么呀?”
“哦,没什么,思文小叔子把天爱姐姐认成了嫂嫂,夫君害羞了。”白巧巧笑了笑,道:“快吃吧,等会咱们出去买东西。”
“哦。”李知恩嘟了下嘴,心里又犯愁了起来。本来以为打发了魏璎珞,府里就能消停些日子了,没想到刚走一个魏璎珞,又来了一个张天爱。按威胁来算,这个张天爱可比魏璎珞大多了。她对夫人有救命之恩,对主人呢,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还跟夫人关系那么好,姐妹相称,她还会功夫,长得也漂亮,唉……
李知恩顿觉有些气馁了,做侍妾怎么这么难呐!
不过很快她就打起了精神。
虽然张天爱的到来不是一件好事,但也不完全是坏事。就像昨天,夫人跟她一起睡,自己就可以独享主人了。若能趁此机会,生米煮成熟饭,也是美事一桩呀!
还有那个王鸥!
以前斗不过你,拿你没办法。现在有了这个会武功的小姐姐,实在不行趁夜烧了你的店铺,看你还怎么威风!
……
立政殿。
闲来无事,长孙皇后叫了燕妃、殷妃、韦妃一起打麻将。长孙皇后今日手气不好,已经连着点了把炮了,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本想退下来休息会儿,可是见其他人兴致正好,她作为皇后也不好扫兴,便咬牙挺着。
这时女官来报,说是逐鹿侯李牧求见。长孙皇后像是得了救星似的,忙道:“我这坐了一个时辰,竟有些腰酸背痛了,正好李牧来了,让他替本宫打几把,快叫他进来。”
女官领命出去,很快李牧便来到了跟前。还没等说话,长孙皇后便让他坐下打麻将,李牧顿时有点懵,我是来献宝的,可不是来玩麻将的啊!
殷妃等人都知道麻将是李牧发明的,都好奇他这个发明麻将的人牌技如何,便都催促李牧坐下。
“皇后,诸位贵妃,臣今日进宫,是为了献宝”
“献宝不急,又不会丢了。”
“逐鹿侯快坐下吧,莫不是怕输么?”
众妃七嘴八舌,李牧无可奈何,只好坐下。他看了眼面前的局势,每一个妃子面前,都有一堆铜钱和几块碎银。而自己坐的位置面前铜钱最少,显然是皇后今日点背输了不少。
李牧心中便算计了起来。
麻将自诞生之日起,它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游戏。若是为了赌钱,骰子,牌九哪一个不比麻将更快?一撒手,胜负就分了。麻将与其他赌具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带有一种特殊的社交属性。
赢钱,很多时候不是最主要的目的。
李牧现在就面临这种局面,他接替皇后打牌。从皇后的角度来说,自然是赢钱更好。但是如果他替皇后赢钱,那势必三位贵妃就要输钱。虽然就权柄来说,皇后要比贵妃大多了。但他又不是为了宫斗而来,实在是犯不着得罪人。
李牧想了想,道:“皇后,臣赌钱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输赢都是自己的。臣不能用您的钱来赌,臣自己带钱了。”说着,李牧从袖子里抓出一把碎银,约莫七八两左右。这是他把手伸进袖子的时候,从系统中兑换出来的,他哪有带钱的习惯。
长孙皇后听到这话,略显不悦。在她想来,李牧既然发明了麻将,必然是麻将高手。她想让李牧帮她翻本,李牧却不愿意,这小子,难不成这点钱也要跟本宫计较么?
但她是皇后,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也没有说什么,便让女官把她的钱拿了下去,李牧把自己的钱放到了桌上,非常快就进入了状态,洗牌码牌捋牌……
“西风!”
殷妃大喜:“胡了!大四喜!就缺你这张西风!”
“三饼!”
燕妃笑道:“单吊三饼!就剩这一张三饼,都能给我等到!”
连点七炮,李牧拿出的银子就剩下一点儿了,额头不由有些冒汗。长孙皇后开始有些同情李牧了,这孩子今天怎么手气这么背,她在旁边看得真切,李牧打的牌都是散牌,用不上的牌,但是偏偏就是点炮,而且连着点炮,着实是可怜。
犹豫了半天,李牧终于抽出一张红中,刚想打出去,长孙皇后忍不住道:“换一张吧。”
“啊?”
长孙皇后道:“换一张。”
她再旁边看见左手边殷妃的牌了,她就等这一张红中呢。
李牧把红中放下,又抽出一张九饼。
“再换一张!”
右手边的燕妃,胡的就是这张九饼。
“姐姐,您别偷看咱们牌呀。”
“这样玩可没意思了。”
三妃不满地抱怨了起来,长孙皇后只好闭嘴。
李牧咬了咬牙,又拽出一张牌,闭眼睛打了出去!
“三万?我胡了!万字清一色!给钱!”
对面的杨妃笑了起来,长孙皇后不忍心看了,她提醒了两次都没躲过去,这得是多倒霉啊!
李牧又把手伸进袖子里兑换处了几两银,把账清了,气恼地把牌一推,道:“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我倾家荡产了。”
赢得最多的杨妃闻言笑道:“谁不知道逐鹿侯家财万贯,这才几个钱啊。”
“钱倒是小事,心态是大事啊。”李牧嘟囔道:“哪有一家输的,哎!”
麻将桌撤了下去,女官搬上来胡椅,众人落座。
李牧躬身行礼道:“皇后,诸位贵妃,今日臣进宫,是有正事的。昨日臣无意中发明了一种新的镜子,料想皇后与诸位贵妃必然喜欢,特意带过来献上。”
“镜子?”殷妃笑道:“镜子不就是镜子,还需要发明?”
“妹妹不要小瞧了,若是普通的镜子,李牧岂会当做宝物来献?”长孙皇后道:“什么样的镜子,快拿上来看看吧。”
“就在殿外。”
长孙皇后对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五个宫女抱着五块镜子进来了。
“呀!”最先表示怀疑的殷妃瞧见镜中反射的景物,立刻起身,从宫女手中把镜子夺了过来,看着镜中自己清晰的模样,赞叹道:“果然是宝物,竟能如此清晰……这便是我吗?哎呦,眼角怎么有皱纹了?”
杨妃听了,心中暗道,你才知道自己有皱纹啊,陛下多久没去过你的宫中心里没数么?就你那满脸的褶子,陛下能喜欢就怪了。她也起身拿过一面镜子,看了一眼,表情也僵硬了起来,镜中的人,眼角怎么也有细纹了!
这是怎么回事,用铜镜的时候,一点也没看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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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见识超凡
铜镜乃是打磨而成,这个年代又没有砂纸,再怎么打磨也打磨不到镀膜的效果,加之铜的底色昏黄,照出来的人也显得蜡黄,只是因为大家都习惯于铜镜中的自己,察觉不出而已。
如今李牧的镀银镜一出,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往日在铜镜中自以为过关的妆容,在这镀银镜的映照之下,竟然哪儿哪儿都是缺陷。这让四妃如何接受得了?
倒是长孙皇后,没有她们那么大的危机感。倒不是说她没有皱纹,而是她的地位带来的心态要比四妃好很多,她与李世民青梅竹马,感情甚笃,靠的不是姿色。四妃就不一样了,她们说得好听点叫妃,事实上她们与李知恩没有什么区别,妃不就是皇帝的侍妾么?若没了姿色,失宠是早晚的事情。
见到自己的缺陷之后,殷妃等人也顾不得留下聊天了,带着属于她们的那一块镜子回了各自的宫中,有痘的祛痘,有皱纹的去纹,各自想办法去了。
长孙皇后拿着镜子看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脑海中晃过王鸥的容貌做对比,她不得不承认的是,王鸥虽然年纪比她大了两岁,但是容貌着实是比她年轻。
而且王鸥没生产过,体态窈窕如少女,她却已经生育了四个孩子,身姿难免发福一些,相比之下,竟是显得落了下风。
长孙皇后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她治理后宫,待每个人都好,并非她没有妒忌之心,而是她知道,后宫虽有三千佳丽,却无一人能够动摇她的位置。但是那位牡丹夫人不同,她是李世民求而不得的人。用后世的话来说,王鸥便是李世民心中的那片白月光,有着谁也替代不了的地位。
不过这些话,她自然是不会与一个晚辈说。
长孙皇后示意李牧坐到她的对面,笑道:“你总能鼓捣出新鲜玩意,这块镜子,想必价值不菲吧?”
“皇后慧眼如炬!”李牧赞叹道:“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皇后,这块镜子,着实造价不菲。”李牧拿起旁边属于韦贵妃的那一块镜子,她今日没来打麻将,得等会才能给她送去,李牧便拿了做示例。
“这块镜子,镜框乃是楠木雕刻,这就不说了,因为相比镜子本身,这个边框几可忽略不计。就说这镜子吧,您看它的质地,乃是琉璃制成。皇后见过装香水的小瓶,此镜与那琉璃小瓶乃是一样的材质。不一样的地方是此镜所需的琉璃更多,造价也更高。”
“这只是质地,重点是此镜的反光材料。娘娘可知,这是何物?”
长孙皇后拿着镜子看了看,猜道:“观其颜色,莫非是银?”
“不怪陛下说娘娘聪慧,果真是如此。正是银呐!制作这面镜子,所需的银倒是没有多少。难就难在如何把这银如此均匀地铺在这块琉璃之上,不敢欺瞒皇后,今日臣献上的五块镜子,乃是臣制作了三天,打碎了无数琉璃之后,猜余下了六块完整的镜子,其中一块儿小的,臣留给了妻子,五块大的,臣带来献给了皇后与四位贵妃。”
“打碎了很多琉璃?”长孙皇后不懂这其中的门道,非常好奇,问道:“为何会如此?”
“娘娘有所不知,琉璃与银,乃是两种材质,便如木头和铁,娘娘可曾见过木头中生铁或者铁中生木?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臣用秘法,将银与琉璃强行融合,乃是根据二者的一个通性。”
不等长孙皇后问,李牧便继续道:“这个通性便是,二者都遇火可熔。琉璃遇火,也会融化,银遇火,也会融化,但火却不能像烧木头一样将二者烧成灰烬。但是二者融化的温度不同,而琉璃又非常脆,稍不注意,温度差了一些,银汁碰到琉璃,琉璃就粉碎了。须得是所有条件都适合的时候,才能做到将二者融合为一。”
李牧叹道:“臣在无意中,偶然发现二者可以融合之后,便在臣的二位兄弟帮忙下开始了实验。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才有了一点心得,制作出这五面镜子。所耗费的材料,足有千贯之多了。臣计算了一下,若想把这镜子当成商品买卖,做这门生意,至少也得卖上二百贯一面镜子才保本,虽然咱们这东西确实好,但谁会拿二百贯买一面镜子呢?因此在融合的难题不能破解之前,臣已经不打算再继续做镜子了。”
“原来如此。”长孙皇后摩挲着手里的镜子,思忖了一下,又问道:“若是这融合的难题解决了,这镜子便能够大批量制作了?”
李牧点点头,道:“若是融合的难题解决,融合的时候琉璃不炸裂,或者减少炸裂的次数。大批量制作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就成本而言,只是琉璃跟银的成本,便要三贯左右,若想赚钱,须得卖五贯以上。”
“五贯么……”长孙皇后想了想,道:“若是卖五贯,倒是一个合适的价格。这琉璃镜如此清晰,比铜镜要强不少。一面铜镜,即便小一些,也需一贯钱……”顿了一下,长孙皇后又道:“李牧,你觉得这镜子,有没有可能卖到一贯钱?”
“这……”李牧不解其意,模棱两可道:“若是您手中这么大的镜子,一贯钱肯定是赔钱的。”
“不要这么大。”长孙皇后比量了一个巴掌大小,道:“这么大,一贯钱可能么?”
李牧心中暗道,别说是一贯钱,巴掌大的镜子,成本也就十文,卖一贯钱也是一百倍的利润。但他还是为难道:“那得等臣突破了制作琉璃的技术难关,等琉璃的价格压下来一些,或许可以做到。”
长孙皇后叹了口气,道:“真希望那一天快些到来。”
李牧不明白,问道:“皇后为何有此期盼?”
长孙皇后笑道:“李牧,你虽然天资聪颖,天赋奇才,却也有一些不了解的事情。便说着铜镜吧,你可知道,这天下的铜镜,若是都换成了这琉璃镜,得节省出多少铜来?这些铜若制成铜钱呢?”
李牧懵了一下。
他懵得不是别的,而是惊讶于长孙皇后看待事物的角度。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唐朝人,她竟然能意识到钱的存量对于经济的影响。这些道理,即便搁在后世,大部分人也都是不懂的。但李牧却是懂的,因为他前世做的工作就是数据平衡。一个游戏服务器,可以视为一个独立的小市场。
若服务器中的‘金币’存量过剩,会导致金币的贬值,材料物价飞涨。若服务器中的‘金币’存量稀少,就会影响交易。
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钱荒一直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这个问题的产生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便是长孙皇后说的这个,比较官方一点的说法叫做“销钱为器”。
金银铜三者,自然带有货币的属性。铜,即便不是铸成货币,它本身也有价值。事实上,铜钱的价值,正是体现在它的重量上的。如此一来,就会产生一个问题。豪富之家,经营所得的铜钱,可达成千上万贯,像是太原王氏这等人家,几十万贯也不新鲜。这些铜钱堆放久了会腐烂,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熔了它!制作器皿!
把铜钱熔了,制作成铜镜,是一个非常常见的情况。通常富贵人家嫁女儿,都会给一面铜镜,作为嫁妆。不用钱时,它是镜子,用钱的时候,把镜子卖了,就能换成钱,妥妥的硬通货。
这个问题稍微延伸一点,就是货币囤积的问题。
像五姓七望这样的世家,皇帝换了几代,他们的家族仍在。祖祖辈辈积攒财富,把市面上的铜钱,都积蓄到了自家的库房中。但是他们需要购买的东西却很少,这就导致了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只从市场中掠夺货币,而货币到了他们的手里,就不再流入市场了。
千百年来,铜的开采量一直是有限的。世家积蓄越多,市场中的钱就越少,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交易的减少。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若市场中的铜钱多,铜钱相对贬值。一个铜钱能买一个梨,这个交易就可以顺利的完成。但当市场中的铜钱少了一半,原来一个铜钱的价值就变成了双倍。一个铜钱能买两个梨了,此时一个梨的价值等于半文,但是这个人只想买一个梨,这次交易就完成不了。
交易少了,市场的活力就小了,简单来说,gdp就低了。作为游戏来说,一个有活力的服务器,‘金币’的总量必须调节得适中。不能让‘金币’过度贬值,也不能让‘金币’太少。这项工作,便是李牧在穿越之前,数据平衡的主要的工作之一。
也是因此,长孙皇后提个头,李牧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后果然不愧宫中隐相之名,您有如此见识,便不丝毫弱于房相了。”李牧站起身来,恭敬施礼,他确实是佩服的。
“哪有你说得这般夸张,本宫不过就是一介女流,胡乱说说罢了。这朝堂的大事,还得是陛下与你们这些肱股之臣来商量……”
未等长孙皇后说完,一个声音插嘴道:“皇后莫谬赞了他,这小子也配称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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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要想富先修路
“陛下、”/“陛下。”
李牧与长孙皇后忙起身行礼,李世民摆了摆手,自顾坐到了长孙皇后对面,李牧刚刚做的位置。李牧一看自己的位置被抢了,也不等吩咐,自己去麻将桌旁边搬了把椅子回来坐了。
李世民指了指李牧,对长孙皇后道:“瞧见没有,朕委屈了他么?好没有规矩,朕说给他赐座了么?”
长孙皇后笑道:“陛下难道不赐座么?”
“那可不一定!”
李牧的眼睛时不时地瞥过长孙皇后手边的镜子,也不说话,长孙皇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忍俊不禁道:“陛下,臣妾刚收了礼,怎么也得赐他个座位了,不然这礼物可就得还回去了。”
李世民不禁好奇,问道:“什么礼物,竟能让皇后如此喜欢?”
“陛下请看。”长孙皇后把手中的镜子递给李世民,李世民拿在手里,也是吓了一跳,啧啧称奇道:“这是镜子?竟如此清晰!”他看了李牧一眼,道:“这是你的新发明?”
李牧谦虚道:“偶得、偶得。”
“呵,就你能偶得,旁人便得不了?李牧,该谦虚的时候,你不谦虚,不该谦虚的时候,你乱谦虚,朕看你就是故意的!”
李牧叫屈道:“陛下,您这就让臣为难了。臣不谦虚的时候,您说臣狂妄,臣开始谦虚了,您又觉得臣虚伪了,唉!臣真是好生为难,做一个才华横溢的人,真是不容易啊!”
“你这小子!”李世民气笑了,道:“朕明白了,你是故作谦虚,实则狂妄,骨子里的东西,你算是改不了了。”
“非也,臣倒是觉得,说到做到不叫狂妄,说到做不到还嘴硬,这才叫做狂妄。到目前为止,臣说的事情基本都做到了,故此臣觉得臣还行,不算狂妄。臣称得上一个是沐浴在我皇光辉之下,茁壮成长的翩翩少年,正所谓公子如玉”
“打住吧,朕有点恶心了。”李世民没好气道:“李牧,朕不跟你瞎扯了。你不来,朕倒要去找你了。你可知道,你惹下多大的事情了?今日朝议,山东、江南、还有陇西、陇右,都在上书要求修路。说朕偏袒太原王氏,无端让太原王氏得了偌大的好处,朕也思量再三,觉得这事情上,朝廷可能是吃了亏的,你小子到底是在为谁谋划?你给朕说个清楚!”
李牧叹气道:“陛下,这件事,臣觉得,陛下您就偷着乐吧。”
“何解?”
“陛下,您不要受到其他人的蛊惑了。把所有附加条件排除在外,您再想想这件事。这件事是一件,朝廷不用拿一分钱,既安顿了流民,又修了路,且三五年之后,这条路还归朝廷,陛下所谓失去的东西,是陛下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这算什么失去呢?陛下您想,您固然可以等明年收获粮食之后修路,但是您把钱粮拿去修路了,您想要的万人骑兵从哪来?”
“钱粮是有限的,你用在了此处,彼处就没有了,陛下英明睿智,如何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啊?”
李世民眉头紧皱,道:“如此说来,你是在骗他们?”
李牧摇摇头,道:“陛下是知道臣的,臣是一个厚道的人,怎么可能做骗人的事情呢?王可不是一个傻子,他既然能按臣的意思做,必然此事之中有其好处在。臣许的都不是空话,太原王氏修了路,是一定能够得到利益的,而其他势力,也是看到了这方面的利益,才如此趋之若鹜。”
李世民不禁蹙眉,道:“朕倒是有些糊涂了,李牧,这修路除了看得见的钱财之外,还有什么利益所在?”
“这里面的利益可就多了,臣估摸着,陛下想到了一些,国舅等人也都想到了一些,但在臣看来,你们想到的,都非常片面。”
李世民怒极反笑,道:“按你说来,朕与国舅等,都非聪明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李牧,你这狂妄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真真地可恼至极!”
李牧笑嘻嘻道:“陛下容禀呀。”
“非是臣比陛下和国舅等人聪明,臣能想得更多,更长远,只因一个理由。这个理由臣已经说过无数次,皆因臣视金钱如粪土而已。”
见李世民要暴怒,李牧赶紧改口:“陛下莫怒,臣的意思是,在这件事上,臣不赚钱,没有利益牵扯,故此才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事情,而陛下还有国舅等人,都是从各自的利益出发,因此才会片面。”
李世民蹙起眉头,微微颔首,道:“说得也有理,那你来分析一下,我与国舅等人,片面在何处?”
“这很简单。”李牧正经起来,道:“说来说去,无外乎钱粮二字罢了。陛下需要钱粮,打造一支万胜之师,扫平大唐周边蛮夷。而国舅与王侍中等人,考虑得更多的是各家长远的利益。若能修路,收取过路费,便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进项,这对一个家族来说,是莫大的好处。为何大家对修路如此感兴趣,还不是因为其中有利益嘛!”
“在延伸一些,修路不止有利益,还有很多好处。例如太原王氏,他们若修了太原到长安的路,那么按照规矩,只要走这条路,就要给他们过路费。这条路所覆盖的范围,都将会受到他们一定程度的辖制。与此同时,他们也会知道,哪里人口多,哪里人口少,哪里出产粮食,哪里出产鱼米,对各种信息的掌控,将会远超于前。”
“若他们聪明一些,建仓囤积货物,低买高卖,从中得利,简直就是躺着赚钱一样。若经营得好,仅囤积货物低买高卖一项,他们所得的利益,甚至要超过过路费,因此这个买卖,是怎么也不会赔钱的。”
“陛下您想,天下的买卖,大多数都有风险,有几样是稳赚不赔的?如今修路就是一个稳赚不赔,还有很多附加价值的买卖,自然是要趋之若鹜了。”
李世民慢慢消化李牧话语中的意思,开口道:“若如你所言,修路这件事,他们若做了,会加深他们对地方的影响力。这对朕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这就是臣刚才说的,出发点不同了。陛下做事,首先考虑的是自身的利益,简而言之,李唐的江山。而门阀勋贵做事,首要考虑的是自家的利益,其中的矛盾乃是天然存在,不可调节的。那么事情就不做了么?臣不这样想。臣以为,事情还是要做的,要看这件事的利弊有多少。在臣看来,修路是一定没有错的,这件事虽然相对加深了门阀勋贵对地方的影响,但是陛下要明白,就算不修路,门阀勋贵的影响依然存在。修了路,限定时日,也就等于限定了门阀勋贵等影响地方的时日,到了日子,路收归朝廷,就是加深朝廷影响的时候了。”
李牧加重了语气,道:“陛下试想,若陛下是一名百姓,路修好的头三年,门阀勋贵等收取过路费,等路收归朝廷之后,朝廷少收取甚至不收取了,这民心,会归谁呢?”
李世民一愣,恍然道:“那自然是少收或者不收过路费的朝廷啊!爱卿好谋算呐!”
李牧笑了起来,道:“正是如此,陛下,我大唐江山不会如前隋一般。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咱们都等得起。太原王氏等,为家族长远计,陛下也当为大唐长远计,道理都是一样的。现在朝廷若能不花钱修路,能修一条是一条,修路,实在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修了路,各地之间连通得更快,物资运转更加及时,买卖贸易也更加通畅,简而言之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再者,朝廷用兵时,就更能体现出修路的价值。路若好,兵马调度得也快,陛下戎马一声,兵贵神速四个字,便不用臣来解释了吧。”
李世民频频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可是朕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修路是一件对朝廷,对门阀勋贵等都有利的事情,为何爱卿只让太原王氏占这个便宜?”
李牧笑道:“陛下可是怀疑臣收了好处?”
“这倒是没有,朕估摸着,他们也拿不出你看得上眼的好处。交了几十万贯的保证金给你,即便是太原王氏,应当也拿不出什么钱了。”李世民瞪了李牧一眼,没好气道:“朕有的时候看你这小子真的是非常来气,为何你总能想出捞钱的办法?你不缺钱,能想出办法来,朕缺钱,怎么也想不出”
李牧赶紧接话道:“要不怎么说陛下是天子呢,臣本来在定襄做乡勇过得挺好的,若不是上天的指引,臣如何能得到宿慧,辗转来到长安,为陛下效劳呢?”
“你这张嘴呀!”李世民指了指李牧,哈哈大笑了起来:“休打马虎眼,快点给朕解释清楚。”
李牧想了想,道:“陛下可听过,上赶着没有好买卖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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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不同之处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朕没做过生意,如何能听过?”
长孙皇后在旁边接过话,道:“陛下,臣妾听过这句话。李牧的意思是,哪怕这件事对朝廷和门阀都有好处,但若是求着门阀来做,他们就会提出各种要求,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李牧点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人性就是如此,便如驴子一般,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臣若不略施小计,如何能把事情办成?现在有太原王氏这个例子,臣先炮制他们一番,也给其他势力打个样儿,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爱卿有心了。”李世民感慨道:“在你这个年岁,朕虽然也开始领军打仗了,却没有你这份谋略啊。爱卿,朕还有一事不明,你可否为朕解惑?”
“陛下请讲。”
“你曾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修路是一项稳赚不赔的生意,为何你自己不参与其中?”没等李牧说话,李世民又道:“别跟朕说什么视金钱如粪土的话,朕是不信的。”
李牧苦笑一声,道:“陛下竟能猜到臣要说什么,臣真是惭愧。其实要说这原因嘛,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简单来说呢,臣不想赚这个钱,太累,太慢,操心的事情也多。陛下您也看见了,臣光一个酒坊就够用了,赚那么多钱干嘛呢?臣没有家族,也没有儿女,要来何用?臣经常说视金钱如粪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臣要钱没有用处,所以也就懒得去赚钱。”
李世民沉着脸不说话,李牧赶紧把装逼的架势收了收,继续说道:“要说复杂的原因么,臣确实也不具备做这个生意的本钱。”
“呵,你还缺本钱?”
“臣说的不是钱财。”李牧解释道:“臣所谓的本钱,是粮食,是人力,是地方上的影响力,诸如此类。”
李牧正色道:“陛下,说起来这修路啊,还真不是随随便便能做的事情。哪怕陛下想做,恐怕也很难。就拿太原到长安这段路来说,若朝廷来修,所花费的钱粮一定比太原王氏多,至少也是两倍以上。”
李世民皱眉道:“这是为何,朕不如太原王氏?”
“陛下,臣在工部已经有快半年了,也有了一些心得。一个工程,修路也好,修城墙也好,它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就如同陛下熟悉的带兵打仗,一样的兵,不同将领来带,起到的效果截然不同。”
李世民点头,道:“你说修路我不懂,但是带兵打仗,确如你所说。”
“还是拿太原到长安这段路举例子,陛下与臣交谈时,也曾承认。在地方上,朝廷比门阀的影响力要弱。换言之,在太原附近,太原王氏的面子,要比朝廷更大。”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否认。
李牧继续说道:“若此事由朝廷牵头,从上到下的官员,臣敢保证,必然会吃拿卡要。陛下拨付一百贯,到了干活的人手里,恐怕三十贯都剩不下。”
李世民沉默了,他虽然很想说自己的治下官员廉洁,但他也知道,李牧说得是实情。
“且不说民部钱粮不足,便是钱粮充足,工程就能顺利么?”李牧摇摇头,道:“也不尽然,因为干活的人明白,朝廷是给了钱的,而钱的大头,都在管事的人手中。管事的人不干活,他们却能拿到更多。干活的人心中自然不平,他们不平却也没办法,因为他们指望这个活儿吃饭。陛下可知,这时干活的人会怎么做?”
李世民硬邦邦道:“朕不知!”
“我若是干活的,我会消极怠工。因为无论我干得快还是慢,我拿到手的钱也不会多。我干得慢些,工程结束也慢,我还能多赚点钱。而从上至下管事的人呢,也乐得工程慢些,因为工程用时越长,他们得到的利益就越大。如此恶性循环之下,花费能不多吗?”
李世民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听李牧这么一说,他算是明白了。民部拨下去的钱粮,为何总是不够,就是有这些蛀虫的存在!
李牧没管李世民如何想,又道:“最窝火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面对这种情况,作为朝廷来讲,还什么都不能说。”
“反了!”李世民怒道:“他们如此蝇营狗苟,谋取私利,朕还不能管了?”
“陛下,您忘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呀。您可以管,但是水至清则无鱼,您管了之后,谁替您干活?就算迫于威逼之下,他去干了,会尽心么?修路这东西可弄虚作假不得,别表面看着挺好,下一场雨就坑坑洼洼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陛下把人杀了,耗费的钱粮会回来么?”
“而且陛下也要考虑名声,若您真的下旨斥责,这些管事的就会加诸于民夫身上,民夫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们只会觉得陛下暴虐,到时候您的名声可就”
李世民咬牙切齿,怒道:“那太原王氏来做,就不同吗?”
李牧点头道:“陛下算是说对了,此事若太原王氏来做,就不一样了。”
李世民不服气道:“哪里不一样,你说出来!”
“首先从这个钱粮用度来说。陛下用的是官吏,官吏跟陛下可不是一家人呐。但是太原王氏,用的管事都是家仆。这些家仆世世代代与太原王氏捆绑在一起,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而且就算有了亏空也好查,所以在吃拿卡要这方面,他们要节省不少。”
“再者,太原王氏若要修路,肯定是要先聚拢流民。陛下若聚拢流民,流民会觉得陛下是应当的。您是皇帝,他们是子民,陛下有义务让子民吃饱穿暖。但是太原王氏不一样,他们拿出粮食,就是要找人干活的,能干活,有饭吃,不能干活,没饭吃。流民不会觉得太原王氏应该,这也是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然后就是效率和质量问题。对于太原王氏来说,他们修路是为了收过路费的。若他们把路修的特别差,下一场雨就坑坑洼洼,他们就要去补路。这一来一回,就产生了花费,若总是返修,他们就要赔钱,所以他们一定会在修路的时候,就把活儿给干好了。他们用的是自家的钱粮,而不像朝廷修路,过手的都是官吏,官吏使用的不是自家的钱粮,自然不会心疼!他们来修路,修不好陛下还可以问责,太原王氏总跑不掉吧,他们必然会有所顾虑,从而保证质量。”
“臣与陛下差不多,有钱无粮,手底下还没靠得住的人,做这个买卖付出的代价太大,一不小心再弄赔了犯不着。加上臣不缺钱,也就不想掺和了。”
李世民以手扶额,叹道:“朕听了你这些话,心里十分难受。朕常常想,只要朕以国士待之,臣子们必将以国士报之。但是为何,事实却不是如此呢?”
李牧小声道:“陛下,臣以国士报之,陛下怎么不以国士待我呢?”
“你说什么?”
“臣啥也没说。”
李世民瞪了李牧一眼,道:“有时候朕真是觉得奇怪,你不想取其利,为何还要费这么大的劲撺掇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牧一本正经道:“陛下,臣只不过是为了百姓”
“你觉得真会信么?”
李牧叹气道:“陛下,您不要对臣有偏见。您也说,臣没有利益可得,那臣能是为了什么呀?臣能想到这件事,是因为臣想到此举可以养活不少流民,真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真的?”
“呃……”李牧无奈道:“还有、那个……与人斗其乐无穷嘛,陛下真是慧眼如炬,慧眼如炬。”
“朕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李世民一副‘你还能骗过我’的表情,道:“休想欺瞒朕,朕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陛下圣明”
李牧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这世道是怎么了,说点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难道是自己的‘人设’有问题?我就这么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吗?
“行了,你也莫觉得委屈。这件事朕就全权交给你,不过国舅那边,适当你也打个招呼,不然辅机还以为朕真的凉薄呢。”
李牧看了眼长孙皇后,老实地应了下来。
长孙皇后笑道:“李牧,你看本宫做什么,你以为本宫会泄露消息不成?”
李牧略显尴尬,索性就承认了,道:“臣惶恐,臣确实这样想的。”
“你这小子!”李世民笑道:“皇后与朕一体同心,小事或许会提前告知国舅,但是在大事上,皇后从来都不会糊涂,你莫要把皇后当成了寻常妇人。”
李牧赶紧起身行礼:“臣冒犯皇后,望请恕罪。”
“这有何可怪罪之处,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倒显出你对陛下的忠心。”长孙皇后把李牧扶起来,道:“本宫从来不求娘家多显赫,不吃了亏就行了。”
这话李牧听懂了,五个字,落下可不行。
“李牧啊,朕还有两件事得跟你说。”
李牧心道,怎么又有事啊,但还是一脸恭顺道:“陛下请讲。”
“这头一件事么,是关于太子和越王的学业,你好歹也是崇文馆的教授,抽空也该去授课了。还有就是,朕听说,你会制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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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搞特殊
李牧眨巴眨巴眼,摇头道:“不会啊!”
“胡说!”李世民怒道:“你分明对朕说过你会制琉璃,那日在大牢内,你不是跟朕显摆你制作出了五彩琉璃瓶么?还有你献给皇后的香水,还有这镜子,不都是琉璃做的?你怎么睁着眼睛撒谎呢?”
李牧无语至极,暗想,你知道还问,我不回答不会回答什么?
李世民看到李牧的表情,也多少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道:“朕跟你说一声,你那个五彩琉璃瓶,送到宫里来吧,朕要了。”
“凭什么呀!”
“嗯?
李牧脱口而出,话出口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冷汗直冒,赶紧往回找补,结结巴巴硬着头皮道:“陛、陛下,您富有四海,不能总惦记抢臣子的东西不是?臣、臣还是个孩子啊!”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加冠之后,就是大人了,你自己都说自己成年了,怎么现在反倒装起小孩来了?于公,朕是皇帝,你是臣子,臣子理应敬献宝物给皇帝。于私,你叫朕一声伯父,乃是朕的子侄,这子侄孝顺伯父,不是应当的吗?”
李世民拿起镜子,对着李牧照了一下,道:“就说这镜子吧,你刚发明出来,就想着献给皇后与四位贵妃,孝心可嘉,朕也欣慰,但为什么偏偏没有朕的一份?上次的香水也是,又唯独落下朕。朕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小子记恨朕,有好东西都撇开朕,李牧,你自己说说,臣恨君,侄恨伯,你可算忠孝啊?”
“这……”李牧眼珠一转,心里暗道,我这要是认了,以后岂不被你吃的死死的?老子一直追求的都是做一名打工仔,可不是给你李唐江山当奴隶来了,心里这样想,倔脾气也上来了,道:“陛下要是这么说,那臣索性就承认了。臣的脾气您也知道,臣是宁愿做边塞农夫,也不愿意摧眉折腰事权贵之人。臣做任何事情,求尊重,求公平。自打臣来到长安,臣可以这样说,除了陛下之外,臣在任何人的面前,都要到了这公平和尊重。就拿昨日的事情来说,王侍中把臣坑了,臣出了太极殿殿门,就给他一拳,打了他一个捂眼青”
李世民惊道:“怪不得今日王告假,原来是你打了他!李牧!王好歹也是快古稀之年的人,你怎好动手?太过分了!”
李牧昂首道:“臣不管那个!臣与他的弟弟王普,因为当初的‘牛马之争’结缘,随后算是有了交情。上次泼粪,他跟臣一起去了,臣便把他当了自己人,正好他找到臣说起路不行,运不了煤,臣便想,既然这事儿是臣牵头,臣便有责任管到底,加之喝了几杯酒,随口便把主意跟他说了。谁想到王侍中这厮给脸不要,许你好处你就悄悄地收着,回头给我个几万贯聊表一些寸心,不就完事了么?他偏偏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七十来岁了学那群狗御史玩什么慷慨陈词,若不是当着陛下面前,臣当时就要揍他了。最后自己圆不上了,还把臣拉下水,这是什么人呀,坏到冒烟了简直!臣不揍他,岂不是要再次气得吐血?”
“你啊!”李世民叹气道:“李牧,朕作为你的伯父,得说你几句了。你的父亲去世得早,认了李绩做义父,相处时日也短,他也没能言传身教你什么。朕作为你的伯父,该担当起来教导你的责任。无论你今年多少岁,你既然加了冠,就是一个成年人了,是一个男人了。一个男人,须得具有胸怀。胸怀大了,才能做大事。朕!”
李世民指了指自己,道:“就拿朕做例子,朕论文,不值一提,论武,倒是足以称道,在我大唐猛将中,足可位居前三”
李牧注意到,李世民说道‘前三’的时候,那个表情是极其地臭屁,看他的表情再听他这句话,分明就是在说,老子就是第一,什么李靖李绩李孝恭,全都不如我。
李牧赶紧挤出一个恭维的笑容,拍马屁道:“在臣心里,陛下就是千古一帝,后世之帝王,必将把陛下作为榜样,拼命效仿。”
“你小子就别乱捧了,朕自己什么样,自己还是知道的……朕登基也有四个年头了,除了灭突厥算是一点功绩外,文治武功毫无建树,有什么值得后世君王效仿的?而且朕还……”李世民顿了一下,笑了笑,道:“不说了,朕虽然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但是朕相信,早晚会有的。”
李牧赶紧点头。
李世民继续说道:“朕要跟你说的是,朕在当世,文不是第一,武也不是第一,缘何能驾驭朝中如此多的人才?这个答案,便是胸怀二字。”
“魏征惹朕,气朕,甚至骂朕,朕却不杀他,为何?魏征只是一个言官,他随便说,朕如何做,他管不了。既然如此,朕杀他做什么?朕要让世人知道,朕有容人的度量。至于对错,自有后人去评说,朕相信如果朕做得好,后世史官是不会说朕错的,百姓也不会说朕错了的。”
李牧眨巴眨巴眼睛,道:“陛下,那您有没有想过杀魏征呢?”
“有!”
竟然这么痛快地承认了,李牧无言以对。
李世民笑道:“但是朕就是不杀他,所以朕才是朕,朕才是皇帝。”
李牧翻了个白眼,道:“陛下,您对臣说这些为君之道没有意义呀。臣不是太子,也永远不可能做变成皇帝,而且臣也不愿意做皇帝。臣实话说了吧,臣看陛下受得气,臣就不想当皇帝了。臣就想不明白了,人活一世,能不受气,为啥要受气?就说这王,他七十了他就有理?他七十了就可以坑人?我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他恩将仇报我,我还不能揍他了?如今是陛下英明,待臣如子侄,臣才免于受到责罚,若非如此呢?臣的性命,甚至臣的家人性命,也许就因为王的一句话,就全死啦!陛下觉得臣打人不对,臣倒是觉得,打得还轻,我应该往他家井里灌粪,让他知道自己的嘴巴多臭!”
李世民气急败坏,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你要是一直这样想,以后朕如何能对你委以重任?”
李牧摊手道:“陛下,臣什么时候求陛下委以重任过了啊!陛下呀,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臣一直都是非常懒的呀,臣想放寒假,是您和这些人不让呀,要是没事找臣,臣现在早去郊外建房猫冬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李牧不理李世民气得呼哧呼哧,畅想道:“陛下,臣想过的日子,就是有一片地,然后盖上臣亲自设计的房子,自种自收,养活一家人,臣在没事的时候,再鼓捣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卖点钱,补贴一下家用。求不着谁,也用不着谁,谁也别来求我,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多生几个孩子,男女都要有,这样就足以啦!太上皇给臣取表字逍遥,臣以为太上皇实在是慧眼如炬,臣的追求,就是逍遥二字啊!概括地太完整了!”
李世民怒不可遏,站起来指着李牧骂道:“荒唐!大丈夫当提七尺剑,建功立业!你有一身天赐的本事,却只想苟安,你……你给朕滚,朕不想看到你!”
“哦。”李牧也不怕,应了声,又向长孙皇后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你给朕站住!”
李牧只好站住,转回身道:“陛下还有何事呀?”
李世民怒瞪他,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道:“明日把五彩琉璃瓶送来。”
“不给!”
“你小子放肆!”李世民跳脚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单单不孝敬朕!你便是要跟朕怄气不成?”
李牧面无表情道:“陛下,臣刚才的话没说完,臣简短说吧。臣的意思就是,谁对臣好,臣就对谁好。哪怕没有对臣好,臣也会礼数周到。但是谁若是对臣不好,臣嘴上不说,心里也都记着呢。陛下还记得上次在牢里,臣不是说过了么。本来制作琉璃的方法,臣是打算用于内帑的,但是陛下把臣关进了牢里,臣就改主意了,不想献给陛下了。陛下要是非得要,那臣也不能说什么,臣就在心里记着,陛下又抢臣一样东西。臣会偷偷写一本‘逐鹿侯起居注’,留给后代儿孙,让臣的后代儿孙防着点陛下的后代儿孙,以免陛下的后代儿孙遗传了陛下好抢东西的习惯,再把臣的儿孙抢了,实在顶不住,找机会跑了吧。毕竟纵使有万贯家财,也扛不住皇家这么抢啊,陛下您说是不是?”
李世民真是被挤兑得挂不住面了,咆哮道:“高干,你取朕剑来,朕今日非劈了他不可不、不行,朕一瞬都不想看他,你、你动手给朕劈了他!”
高公公额头冷汗直冒,心里暗道,陛下呀,咱别闹了,老奴我这是没动手,老奴我要是动手了,真把他劈了,老奴也得让您劈喽!
高公公闭上了眼睛,眼观鼻鼻观心,作了一个木头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高干!你也不听朕的话了!?”
“老奴不敢。”高公公干脆跪下了,爱咋地咋地吧,我又不是傻子,绝对不干这种蠢事。
长孙皇后在旁边看着,见李世民跳脚的样子,心中好笑的同时,又惊讶于李世民对李牧的重视。
刚才君臣二人的对话,犯禁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别的不说,便是李牧作为一个臣子,竟然跟皇帝讨论自己不想做皇帝的事情,这搁在哪朝哪代不是必死呀?但是看刚才李世民的神色,他竟然没当回事,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李牧到底是哪一种特质令他如此放心?长孙皇后也没想明白。
但是她知道,此时她必须得站出来给个台阶了。
长孙皇后拦住要亲自去拿剑的李世民,笑着劝道:“陛下刚刚说过,大丈夫需有容人之量,为何陛下能容魏征,却不能容李牧?魏征处处与陛下作对,李牧虽然顽皮了些,但着实立下不少功劳啊,臣妾望请陛下三思。”
李世民等得就是这个台阶呢,看了长孙皇后一眼,又瞪向李牧,没好气道:“你这小子,心眼也忒多,便是朕的皇后,也被你贿赂成功,向着你说话了。罢了,这次看在皇后的面上,朕就饶你一回。”
“多谢皇后。”
“为何不谢朕?”
“陛下不是说看在皇后的面上么,陛下是要劈了臣的呀,臣为何要谢一个想劈了臣的人啊。”
“”李世民无语凝噎,伸手一指李牧:“赶紧滚!”
李牧老老实实地行礼,转身便走。李世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日后朕会问太子,若你没有授课,朕就打你十杖,若你没把五彩琉璃瓶拿到宫中,朕就打你二十,朕不是玩笑,说到做到!你自己看着办,以后送皇后的东西,朕也必须要一份,少了朕的那份,朕就让高干去你家里取。你的那个破起居注,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朕打下江山,就是抢的,害怕你说?”
李牧听出语气中的怒意,只觉得脖子后面冒凉风,赶紧缩了缩脖子,逃也似地跑了。
不过他也没跑多远,绕了个弯,来到了立政殿与太极殿之间的崇文馆。此时还没到晌午,崇文馆还没有下学。李牧悄悄溜过来的时候,孔颖达正在给学子们讲授‘何为仁政’。
李牧立在廊檐之下偷偷听了一会儿,不得不说,抛却成见,孔颖达的课讲得还是很好的。若说亮点倒也没有,但是中规中矩,非常扎实。基本上完整传达了孔夫子的意思,不愧孔圣后人之名。他若搁在后世,做《论语》的古文阅读理解,肯定是能得满分的学霸。
但是李牧越听,心里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渐渐他感觉到了,这不对劲不是孔圣人说错了,而是时代不同了,孔圣人描绘之仁政,太过于理想主义了。也许春秋时的百姓,就是那么淳朴与善良。但是如今到了大唐年间,百姓不一样了啊。怎么还能适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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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仁政之辩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捱到了学子们下学的时候。重学子三三两两离开,李牧便从廊下来到了学堂内。
孔颖达见了他,立刻行师礼,李牧侧身以示不受,道:“老孔,一句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你就这么想当我的徒儿啊,你想当,我还不想收呢,你都多大岁数了。”
孔颖达在李牧面前,已经不生气了,像是没听到他的挤兑,执拗道:“你受不受是你的事情,我孔颖达说过的话,便要说到做到。”
“行,那就随便你。”李牧看向因他的到来而驻足的学子们,道:“今日我来,是奉了陛下之命,来给太子和越王上课的,跟你等没关系,都回家去吧。”
没想到众学子听了这话,却更不肯走了。就连已经走到门口的人,都撤步回来了。能在崇文馆陪伴太子读书的,无一不是皇亲贵胄,且与太子年龄相仿。为的就是让他们与太子早日接触,等到下一代,这些人袭爵之后,可以更好地辅佐登基为帝的太子治理国家。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一群标准的太子党。
太子今年十二岁,这些人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都是热血少年人。关于李牧的种种传说,他们早已经耳熟能详,对于这位挂名的崇文馆教授,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他们也是好奇地紧。
孔颖达是何等的地位,竟当众对他行师礼,更是让这些少年人又惊讶,又觉得提气。他们比李牧小不了多少,李牧可以做到的事情,他们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便更想知道如何做到的方法了。
李牧见众人又回来了,皱眉道:“陛下吩咐本侯教授太子和越王,你等也要旁听么?听倒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等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一课按理来说,可不是你们适合听的。”
众学子哪里管得了什么适合不适合,齐刷刷向李牧行了个礼,盘坐在了蒲团之上,用行动表达了意愿。
孔颖达的心中不禁有些吃味,这些混账学生,老夫上课的时候,一个个没精打采,李牧一个月也不上一天课,瞧把你们兴奋的,你们听过他授课是怎么地,便知道他教的一定好?
李牧看向孔颖达,孔颖达赶忙平复下心情,躬身又施礼,道:“老夫也想聆听逐鹿侯的学问。”
“唉,随便上一堂课而已,大家这是做什么呀,真是令我苦恼……”李牧叹息一声,揉了揉肚子,忽然看到旁边走过一个小太监,似乎是从太极殿往立政殿去的,抬手将他叫住:“那个谁!”
小太监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李牧点点头,道:“对,叫你呢,你认识我吧?”
小太监也是高公公的一个干儿子,如何不认得李牧这个风云人物,赶紧过来行礼道:“奴婢见过逐鹿侯。”
李牧从袖子里摸出一条‘小金鱼儿’,丢给小太监,道:“烦请你去立政殿帮我捎句话,今日呢,我在崇文馆加一堂课,看时候肯定是要耽误午饭了,你去找陛下,要是你不敢,就跟高公公说,让高公公给安排一顿饭,送到崇文馆来,做得丰盛点啊,本侯无肉不欢。”
小太监懵了,这逐鹿侯是把皇宫当酒馆了吗?
李牧见小太监不动,皱眉道:“去呀!”
“哦哦哦,谢过侯爷赏赐。”在‘小金鱼儿’的诱惑下,小太监显然是没能扛住。反正就是捎句话而已嘛,应当怪罪不到自己身上,豁出去了!
小太监快步离开,李牧转过身来,看着诸位学子,还有不知从哪儿找了个蒲团,跪坐在旁边的孔颖达,开口道:“刚才我在廊檐之下,听了一段老孔讲授的‘仁政’,当真是精彩绝伦。便是我这个天纵奇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孔颖达听到这话,下巴微扬,心中暗道,老夫终是有点东西让你刮目相看了等等,老夫何须你刮目相看,好笑!
“本侯听了之后,真是为尔等感到悲哀。”
???
孔颖达满脑袋问号,众学子也满脑袋问号。这个弯儿转得有点大,什么意思,授课好,为何会悲哀呢?
……
小太监匆匆赶到立政殿,刚到殿门口,就听到陛下正在破口大骂,也不知骂谁。偷偷顺着门缝往里瞧,皇后在劝,而自己的干爹,一声也不敢发,肩头像是有个鞋印,看这个鞋印的大小,必是陛下踹的无疑了。
这如何是好?此时进去传话,不等于找死一样么?
可是若不传,袖子里的小金鱼儿怎么办?收都收了,还能送回去么?他可不是高公公,身为总管太监,便是国舅爷也得给几分面子,他不过就是宫里稍微有点地位的太监罢了,还是因为他抱上了高公公的大腿,做了他的干儿子,否则他哪有面子可言?李牧若想整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小太监咬了咬牙,还是进了殿。
虽然他已经把脚步放得很轻了,但是还是第一时间被发现。高公公看到是他,赶忙走过来,斥责道:“越发没有规矩了,谁让你进来的?赶紧滚出去!”
小太监忙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道:“干爹,非是儿子不知规矩,儿子实在是没办法。刚刚儿子从崇文馆经过,被逐鹿侯抓住,非要儿子来传话,儿子不敢惹他啊!”
小太监心中暗想,反正你让我传话,我把话传了就是。置于甩个锅,那又怎么了,我怕你还不许?
李世民听到了,顿时也不怪小太监没规矩了,骂道:“看着没有,这小子多么地狂妄,有事跟朕说,竟然都不当面讲了,抓个人传话,他当自己是谁?”
李世民怒瞪小太监,道:“他让你传什么话,说来!”
小太监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逐鹿侯说、他说,他给崇文馆的学子们加课,肯定会耽误午饭,让、让给准备,还说丰盛点,他无肉不欢。”
“他去授课了?”
听小太监这么一说,李世民反倒不怎么生气了。毕竟李牧去做的是他让做的事情,怎么说也是听他的话。但是李世民却有些怀疑,李牧是不是敷衍了事,皱眉想了一会儿,道:“高干,你去御膳房通知一声,给学子们准备饭时,朕倒要去看看,李牧要讲些什么,会不会误人子弟。”
高公公领命而去,拉着小太监先行一步。李世民披上衣服,对皇后道:“朕便和李牧还有孔颖达等在崇文馆用膳了,皇后不必等了。”
“陛下,脾气千万要控制一下,李牧这孩子虽然嘴上跟陛下斗嘴,但是陛下让他做的事儿,他可是都做了。臣妾以为,总比那些嘴上奉承却不办事的人要好得多”
“行啦,朕看你就是被他贿赂了。”李世民没好气道,即便他心里也承认,长孙皇后说得没错,但他是皇帝,总得要点面子。
李世民悄悄来到廊檐下,正好听到李牧在跟孔颖达辩论。
“……敢问逐鹿侯,你既然觉得我刚刚所传授的‘仁政’讲得好,为何又觉得是众学子的‘悲哀’,难道说,讲得好不对吗?”
“你的课讲得好,但是内容错了,难道不悲哀么?”
孔颖达怒不可遏,跳脚道:“你的意思是孔圣之言错了?”
李牧轻笑了一声,问道:“老孔,咱们不着急激动啊,我且问你,所谓仁政二字,是讲给谁听的?”
孔颖达板着脸,本不欲回答,但又觉得不说话好像坠了气势,便答道:“自然是给为君者,为臣者听的。他们理解了仁政的道理,对百姓施仁政,方能天下归心。”
李牧又笑:“敢问一句,孔圣一生之仕途,足以称道乎?”
没有人比孔颖达更了解自己的先祖了,孔子这一生,在仕途上确实不足以称道。他做的第一个官叫做季氏吏,给一个姓季的贵族当仓库管理员,后来因为仓库管的好,当上了司职吏,从管仓库改为干养殖了。到了孔子三十五岁的时候,鲁国内乱,孔子无奈奔走齐国,又找到了一份工作,高昭子家臣,简称幕僚。做幕僚从三十五混到了五十,期间周游列国,政绩上没有建树,倒是收了不少徒弟。但很可怜,他的徒弟得到重用的也没几个。
简而言之,孔圣之道虽为后世所推崇,但那都是经过几代人不断完善附会的结果。孔子的初始理论,那一套东西,他自己也没用明白。只不过自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历代中原王朝不断强化儒家的地位,对于孔子进行‘神化’,一些不太露脸的事情就淡化甚至不提了,但是这些所谓的‘缺陷’,孔子的后代是再清楚不过了。
李牧也知道,说这些事情,作为孔圣后人的孔颖达必然跳脚,他也不想跟孔颖达争辩这些,便适可而止,继续说道:“孔圣之所谓仁政,我也有研究过一二。仁政二字,非始于孔圣。孔圣所言乃是‘仁学’,他认为统治者宽厚待民,施以恩惠,有利争取民心。而后孟子进一步阐述,才有仁政之说。”
李牧看向孔颖达,道:“仁政二字,若我所看的书没有疏漏,当是始出于《孟子梁惠王上》:‘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老孔,我说得可对?”
孔颖达虽然在生气,但对于圣人经典,他可不敢胡言。他搜索了记忆,确如李牧所说,仁政二字,始自《孟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李牧又道:“《孟子公孙丑上》又有言:‘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如解倒悬也。’更多的例子我就不举出来了,大家可以自己翻阅书籍来看。简而言之,孔孟所言之仁政,需要一些必备的条件。其一,作为统治者,要具备一定的仁爱之心,宽以待人。其二,作为百姓,要知恩义,方能对统治者的仁政有所回报。简单来说就是统治者用宽厚和恩惠,讨好百姓,换取百姓的支持。”
孔颖达忍不住道:“这有什么问题?难道在你眼中,这是错的?”
“当然错了!”李牧问道:“老孔,我来问你,即便君、臣按照孔孟所言,施仁政,百姓不识恩义怎么办?”
孔颖达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当然是加以教化,我等做得不就是这样的事情么?
此言一出,众学子纷纷点头,就连在廊下的李世民也下意识点头,因为他们所有人,从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意识,李世民登基之后,也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的一套,与古来君王别无二致。
李牧却摇头,道:“老孔,这世上的人有千万,你能教化几人?你一生都在教授弟子,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可教了一万人?”
孔颖达抿了下嘴,哼道:“你这是抬杠,老夫仅是一个人,能传授多少弟子,孔圣一生也不过弟子三千,老夫迄今为止,两千余人,已经算多了!”
“呵,两千余人。”李牧冷笑道:“若把百姓比作大海,你孔颖达一辈子教化的人,不过一滴水而已。便是有一百个孔颖达,最多也就是一瓢水而已,你教化得过来吗?”
孔颖达哑口无言,李牧又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读书是谁都能读的起的么?能读得起书的人,哪怕所谓寒门,也是衣食无忧之人,长安郊外有很多佃户,他们连自己的土地都没有,如何读得起书?”
孔颖达一言不发,李牧又道:“再退一步,算你教化得过来,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就有一些人,他冥顽不灵,他利欲熏心,他臭不要脸,你就使劲的教化,你把嘴皮子说破了,把自己累吐血,他也教化不了。你对他好,他觉得你应该,你施的仁政,无论多大的恩惠,他都嫌少。就算你把他当成祖宗供起来,他也安之如怡,根本就没有恩义,遇到大事,该背叛还是会背叛,这样的人你敢说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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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实用为先
李牧注视着额头已经冒汗的孔颖达,笑着问道:“老孔你今日不忙晕,可以认真想一想,好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听到李牧这样说,在场的学子们都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李牧与孔颖达之间的过往,旁人不了解,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以往孔颖达每次不敌,都会为了面子‘仰面晕倒’,一次两次情有可原,毕竟孔颖达这么大的年岁了,而且李牧也确实不给留面子,但是每次都晕倒,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必定是装晕无疑了。
几次下来,已成了孔颖达的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李牧当面点破,更是阴损,他这下连晕都晕不成了,若是现在晕过去,不是假的也会被诬成假的,以后在学子面前,更是一点威严都没了。
离着老远,李世民都能感受到孔颖达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心里也多少有些可怜他。孔颖达虽然也是山东士族出身,但是相比魏征之流喜欢添麻烦,孔颖达要好很多了。因为他这个人比较纯粹,他教书,考虑的,说的,围绕的,也都是些教书的事情,至于魏征等人操心的事儿,他反而不甚关注。
此番再次被李牧挤到墙角,孔颖达自知避无可避,便把心一横,决定与之迎战。即便是辩不过,也要放手一搏,说到底,在他的心里,还是对祖宗传下来的这一套儒家学问有信心的。
为什么?
自汉以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不就是答案么?若其他学问比得过儒家,何以到了现在,全都消散殆尽了?
因此孔颖达无惧。
孔颖达深吸了口气,稳定住心神,迎上李牧的视线,道:“你说的情况,不可否认一定会有。对于这等冥顽不灵之辈,自有律法处之。我儒家学说,也不只有仁政。”
李牧像是等着这句话似的,洒然一笑,道:“老孔,你说这话,我都不好意思与你辩论了,你真是太笨了。”
孔颖达瞪圆了眼睛,怒道:“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大概的意思,你想得也没错。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如此说,便是错。作为统治者的你,施了仁政,在你的想象中,在你的仁政沐浴之下,百姓应该感激涕零。这时有人跟你唱反调,便是不通教化之人,你便要处罚人家……哈,你自己琢磨琢磨,这还能叫仁政么?”
“所谓仁政的‘仁’,是你定,还是百姓来定?有句话叫做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也。塞北牧民,奔走于草原荒漠,生活困苦,江南有肥沃良田可以耕种,若按照你的想法,你会想,不如让这牧民来江南,给他一块地耕种,他过得不就好些了?”
孔颖达下意识点头,道:“若条件允许,有何不可?”
“呵!还有何不可?”李牧笑得非常无语,道:“这就是书呆子的话了,你有没有想过,牧民为何叫牧民,因为他只会放牧,他不会种地。你觉得对他好,让他来江南种地,他不会种,饿死了,算谁的?你不帮他,他活得难点,至少能活,你帮了他,他被你帮死了,这也叫仁政?”
孔颖达满脸涨红,几句话的交锋下来,他已经知道若论狡辩,他永远不是李牧的对手。而且更加可怕的是,李牧说得道理或者例子,他自己竟然听进去了。这可太吓人了,若再这么交谈下去,岂不是要颠覆他心中的儒家要义?
孔颖达咬了咬牙,道:“就算是我错了,那也是我孔颖达学业不精,对不起先祖,你也不能说是儒家学说错了!”
孔颖达本以为,接下来要迎接的会是李牧猛烈的攻击与羞辱,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承受了。但让他一万个没想到的是,李牧听到他这样说,表现得比他还要惊讶,道:“老孔,你在想些什么,我何时有过一个字说过儒家学说错了?我难道不是在说你错了么?”
孔颖达面上一呆,他没反应过来,这难道不是一回事么?
李牧不去管他,自顾地对学子们说道:“诸位学子,说了这么半天,相信你们也听得有些糊涂。刚刚孔祭酒说了仁政,我说他错了,通过我的驳斥,大家也都知晓了他错在哪里。你们现在可能会想,孔祭酒传授你们的就是纯粹的儒家仁政之说,这若是错了,岂不是儒家、孔圣错了?”
“有这种想法,才是大错而特错!”
“我们从头分析一下仁政这两个字,方才说过了。孔子他老人家是没说过‘仁政’二字的,他只说过仁。政,是孟子加上的。后人研究儒家经典,习惯于将孔孟二人合并,称之为二圣,便混淆了起来,但是两者还是有所分别的。”
“我们要清楚地认识到,孔孟二人虽合称二圣,但是儒家的主要思想,乃是源于孔子。孟子是根据孔子的学说进行解释,发扬。孔孟二人相差超过百岁,未曾谋面,试问孔子所想,孟子如何知道?这就如同今天,尔等从孔祭酒学儒家典籍时日不短,朝夕相处,你等学会其精髓了么?”
众人皆摇头,孔颖达的‘理论课’是所有课程最难懂的,经常是自以为听懂了,却被告知理解错了,让人不胜其烦,又畏惧不已。
“据此,我可不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关于这‘仁政’二字,孔子只想说的是‘仁’,而‘政’是孟子因自己的想象或者需要添加上去的,这可不是我乱说,孟子为了谋取官职,得到重用,先后游历梁、魏、齐、宋、滕、鲁等国,仁政二字,便是他与梁惠王奏对时说出来的!”
学子们若有所思,孔颖达见状内心焦急万分,却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举不出例子证明李牧所言荒谬。
就在学子们即将被洗脑成功的时候,李牧忽然笑了一下,话锋一转,道:“当然了,我说得一切,也都是揣测,也许孔子想过注意,我说的是揣测,我揣测孔孟,孟子揣测孔子,大家都是揣测,都不是眼睛看到的,身体经历的事实,所以,这种话不足为信。”
众学子鸦雀无声,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位年轻的逐鹿侯在说些什么,他竟然说,孔孟之道不足为信?这实在是太挑战他们的价值观了。
孔颖达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李牧,请你慎言,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就在这里误人子弟,他们都是未来的国之肱骨,你担待不起!”
李牧笑了,道:“老孔,你还真别吓我。我是奉旨授课,不得不来,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么?我李牧边城庶民出身,半年之前大字不识一个,名字都写不出来。混到今天,拥有这一切,靠的便是‘与众不同’这四个字。我若与你们的想法都一样,何以脱颖而出啊?反正我也不爱讲,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说了,今日就到这儿,下课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可炸窝了。
关于李牧的出身来历,大唐日报早有报道,学子们都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了。关于他的种种神奇,耳濡目染也见过了许多。他说他得到的一切,便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学子们下意识地全信了。
在场的众人,出身自不必说,未来都是要袭公侯爵位的。但是他们谁敢说,能比得过李牧去?谁不想得屠龙技,见李牧要走,李承乾第一个扑过去,一把抱住李牧的大腿,哪里还顾得上太子的威严,高声叫道:“大哥大哥,他们不听,我想听,父皇不是让你给我和青雀上课嘛,你得讲完呐!”
李泰也扑了上来,抱住另一条大腿,道:“大哥大哥,皇兄说得对呀!”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完全不理会孔颖达的喝止。李牧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吧,都各自回座,听我讲完吧,反正下一堂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也许陛下觉得我讲得不好,再不让讲了也说不定,索性我就过一把当老师的瘾!”
众学子轰然应声,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李牧看了眼孔颖达,道:“老孔,你不妨也听完,若你觉得我说得不对,你可以去跟陛下禀明,正好我也不爱讲课,省得来这儿碍你眼。”
孔颖达已经颜面扫地,哼了一声,视线撇到一边,权当没有听见。
李牧笑了笑,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刚才我说了,后人揣测前人所想,本来就是一件不靠谱的事情。咱们可以进一步想,不要说是后人揣测前人,就是面对面的两个人,你觉得你能尽知他心中所想么?”
见众学子面面相觑,李牧直接给出了答案,道:“不能!因为人与人之间,无论是父子亲情还是朋友义气,只要不是一体,天然具有防备之心,他是不可能让你看穿的。一个人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都是猜而已。”
“我真正要告诉你们的道理是,读书,要带上自己的脑子。圣人典籍,固然是经典。但是圣人典籍,也不一定全对。这世上哪有全知全能之人?每一个人都犯过错,孔孟若全知全能,为何他们没封侯拜相,他们没能建立王朝?若他们做得全对,为何在他们或者的时候,百姓没有享受到仁政?我们先看结果,便可反推出缘由,这个缘由非常简单,那就一定是他们的理论中,有错误的地方。”
孔颖达鼻孔冒着粗气,他想说什么,但是大脑一片空白,实在是想不出话来反驳。
“那么就这个仁政来说,我可以带着你们试着研究一下,为何做不到仁政,为何孟子如此大能都做不到?因为它本身就是做不到的事情。”
学子们本来已经屏住呼吸,等着李牧的高论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大缓气,差点闪了腰。
“为何我说做不到?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自古以来,君王少而百姓多。君王只有一个,加上所有的大臣官吏,也就数千人而已。但是百姓如过江之鲫,千千万。一个君王,几千个官吏,如何能想得出让所有百姓都满意的仁政?同样的一条政令,有人欢喜就有人咒骂,你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所以,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孟子结合孔子‘仁’的想法提出‘仁政’,他自己也没有做到的原因就是‘仁政’是一个理想化的概念。想要达到仁政,需要君是明君,臣是贤臣,百姓还得是良善知恩义的好百姓。此三者,缺一不可。诸位想一想,若这三者具备,哪还需要什么仁政?随便都是仁政!所谓‘仁政’,就是一句废话了。古今王朝三者具其二就是盛世了,哪有三者皆具的时候?”
“在我看来,一味地研究圣人典籍,是一件荒唐而没有意义的事情。前人的生活,环境,礼乐,教化等等,与我们截然不同。就连孔子当年,想在鲁国恢复周礼,他都没有成功。如今我们去抠典籍中的字眼,用前人遇到的事情,来套用到我们现在遇到的事情上,能行得通吗?”
李牧看了眼孔颖达,道:“那么有人听到这里会产生疑问,若按照我的说法,君主就不要施仁政了么?”
“也不是!”
“还是那句话,可以反着来想嘛!既然君主想推行仁政,总会有人来挑毛病,那么君主不妨等一等。等,不是不闻不问,而是要去体察民情。给予百姓他所急需的东西,效果要比你推行一个所谓的仁政要好得多。用一句我做生意的时候常挂在嘴边的话,这就叫做‘上赶着没有好买卖’,一切要以务实为主。你们以后不出意外都是要做官的,切记不要把什么仁政啊,慈爱啊,宽厚啊,这种没用的屁话挂在嘴边,百姓在意的不是这些,话说得再漂亮,你得把事情解决掉。”
“试想一下,若遇荒年,百姓饿着肚子,瘦的皮包骨了,你跟百姓说仁政,百姓有空听吗?他们要的是粮食,除了粮食,都是狗屁!你们是没见过真正饥饿的人啊,人要是饿急眼了,真的是会吃人的。我今天跟你们说的话,你们要是不放在心上,他日真遇到这种情况,夸夸其谈的时候被人撕了,吃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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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连番打击
在座之人,除了孔颖达之外,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他们从小生长在公侯之家,别说人吃人的惨剧,他们连挨饿的人都没见过,听李牧说人饿极了会吃人,不少人的表情都是不信的,但却也有一些人信了,被吓得面色惨白,不敢出声。
李承乾是个天生胆子大的,好奇心也重,便问:“大哥,你当真见过人吃人吗?”
李牧随口一说,哪里真的见过,但这不妨碍他忽悠:“没见过我能说么?想我当初在马邑做乡勇,被突厥骑兵俘虏,辗转草原荒漠,一路抵达铁山,这一路上什么没见过。”
李承乾哆嗦了一下,再看向李牧的眼神有些惧怕了,道:“大哥,你不会也……”
“想什么呢!”李牧没好气道:“生而为人,而食人肉,与野兽何异?再说,你以为突厥骑兵会把肉分给俘虏?”
李牧没好气道:“李承乾,你身为太子,想得事情怎么如此奇怪啊?我是在告诫你们,你却好奇这种事情,看来我得跟陛下说一说了,你这个小子思想有问题啊!”
“不要不要!”李承乾赶紧告饶,道:“我不问就是了,千万不要告诉父皇,父皇会训斥我的。”
“那就闭嘴。”李牧斥责了一声,又继续道:“我刚刚教你们的,是一种思考事情的方法,而不是对于圣人典籍的驳斥。这一点你们要区分清楚,或许你们心中很疑惑”李牧忽然瞧见孔颖达的模样,忍不住发笑,指着孔颖达道:“大家看看孔祭酒,你们觉得他像不像一个要气炸了的癞蛤蟆?”
众学子顺着李牧的手指,看到孔颖达的样子,都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笑了两声,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赶紧又憋住,吭哧吭哧的。
孔颖达瞪着眼睛道:“李牧,老夫没你能言善辩。但是老夫也有一言,你刚说的,反过来看事情,从结果推导缘由。那我问你,为何现在天下独尊儒术?为何自汉以来,君王都信奉儒家?若儒家这不对,那也不对,为何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个问题算是问道点子上了。”李牧抚掌笑道:“这也是我正要讲的东西,老孔啊,我发现你还是有点才能的,你很适合做一个助教嘛。”
“休逞口舌之快,请回答老夫的问题。”
“好,那我就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研究成果。”李牧正色讲道:“儒家在诸子百家中,诞生的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晚的,何以能够传承这么久远,以至于到了今日,一家独大的地位。并非所谓的‘仁政’这种思想,类似于这种思想,都是后人附会与孔子学说,为了自己的利益牵强附会罢了,这是非常卑劣以及不道德的事情。儒家能够传承并且发扬光大的根本原因,在于仁、义、礼、智、信、恕、忠、孝,这八个字!”
“这八个字,涵盖了一个人所能具有的全部美好品德。它告诉我们,作为一个人,你要有一个仁爱之心,你要具有责任感,你要注重品德修养,仁与礼相辅相成,要忠孝仁恕等等。而诸子百家中其他学说,则几乎都是专精一途,没有儒家兼容并蓄。”
“这八个字,也是最初,孔圣的思想。”
“刚刚我为何说到‘卑劣’二字!”李牧的语气变得有些气愤,道:“如果大家通读了儒家典籍会发现一件事,最初孔圣所讲的思想,几乎全部都是微言大义,他所做的事情,是在倡导。倡导并不是命令,他给了百姓选择,百姓觉得孔子说得对,我就听孔子的话去做,这叫做以德服人。而自孟子之后这些人在做什么?他们借着孔子的思想,添加自己的想法进去,堂而皇之称其为一家,他们开始游说帝王,妄图从上至下,推行他们的思想?这是一种什么行为?”
“根源上来说,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借用孔圣的思想,这是一种窃取。再者,他们的最初目的,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自己。若为了百姓,你找帝王说什么?你跟百姓去说呀?他们在强迫百姓啊!他们妄图通过控制帝王,达到控制百姓的目的。他们真正想做的,是帝王背后的帝王。狼子野心,难道不令人毛骨悚然吗?”
“刚刚孔祭酒说道自汉之后,我知道他说的是董仲舒。董仲舒便是一个好人吗?他曾说,只要不是在六艺之列的学说,都不应该存在。最后导致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诚然,对儒家来说,这是好事。但是对于天下,真的是好事吗?孔子当年,都未曾说过,这天下只允许儒家存在。就连孔子本人,也曾求学于老子。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样的话,由此可见,孔子也深知自己的不足,需要向别人学习。为何董仲舒便如此猖狂,觉得儒家思想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其他思想连存在都不允许?他真的是为了儒家?他真的是为了百姓?他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吗?!”
“贼也!”
李牧喟叹道:“虽然董仲舒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是直到今天,我们也能够看到,其实真的罢黜了么?并没有!每一个学说,他能够诞生,就有其存在的必然性。现在没有道士吗?道士不是道家吗?钦天监是干什么的?不算阴阳家吗?大理寺,刑部,运用的不是法家的道理?流传至今的耕种之法,难道说是儒家的发明?车、辕、犁等器具,又有哪一个是儒家的呢?”
李牧正色道:“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明明一种学说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但是偏偏有可怜的人相信它可以。”说着,李牧指了指孔颖达,道:“这就是一个可怜的人,他相信儒家无所不能。即便有些时候,他发现了儒家并非无所不能,他也要埋头在故纸堆中,去寻找一个字眼,强行加以解释,证明儒家可以,你说这是图什么呢?承认一下别人的优秀就这么难吗?非得把自己逼得无话可说,唉可怜呐,可怜之人啊!”
“好了!”
就在李牧要继续调戏孔颖达的时候,李世民终于忍不住从廊下走了出来。众人见李世民来了,都起身行礼。李牧也跟着行礼,其实他早就看到李世民了,只是李世民不站出来,他也就没挑破。
李世民冷着一张脸,来到李牧跟前,看了眼已经像是失了魂一样的孔颖达,责怪地瞪了李牧一眼,对孔颖达宽慰道:“爱卿,李牧的想法,一向都与常人不同,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孔颖达一躬到底:“陛下,老臣惭愧之至。逐鹿侯天纵奇才,所言无不一针见血。就像刚刚逐鹿侯所言,老臣确实做过埋头故纸堆的事情,现在想来,着实汗颜。也许逐鹿侯是对的,这天下的事情,不全都是儒家可以解决的,唉”
李牧嘻嘻笑道:“老孔,你也莫要灰心丧气。我可是从来没说过孔圣不好啊,你要好好分辨我的话。我是推崇孔圣的,但是对于后来这些,以一己之私利,强行捆绑,以至于把孔圣的思想搞得有些变味儿了这些人,我是嗤之以鼻的。好的思想,真正得民心的思想,用不着强迫,百姓自当效仿,若不得民心的,强行压迫,也是没有用的。”
“仁、义、礼、智、信、恕、忠、孝,这八个字,便是好的思想。不用任何解释,是人都知道这样是对的。这便是儒家真正的立足之本,老孔,你以后讲学的时候,多讲一讲这些,少讲一些所谓的‘仁政’,你自己都只是一个教书的,你懂个屁的仁政啊,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就别给别人当老师了,丢人现眼。”
李世民皱眉道:“李牧!过分了!何至于口吐如此粗鄙之语?!”
“陛下恕罪,臣也是为了老孔着想,一时情急。老孔啊,对不住啦。”
孔颖达叹了口气,道:“陛下勿怪逐鹿侯,他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想来也着实可笑,老臣只是一个教书的,却引经据典,大讲‘仁政之道’,如何能够让人服气呢?好罢,以后注意便是了。”
“爱卿不要听这小子乱说,谁没有老师呢?朕可不这样想,皇帝也有老师,若无老师,如何能明理啊?你还是该怎么教,就怎么教,无需更改。”
李牧忍不住嘴欠道:“陛下,臣不敢苟同。古往今来的皇帝,若是什么都听从老师的皇帝,他一定不是一个好皇帝,他一定是一个傀儡皇帝。皇帝当有自己的主见,臣之前奏对时也说过,尧舜之所以是尧舜,因为他们本身就贤明,不是谁教出来的。老师自然每个人都有,但是仁政这种空泛的概念却不能随便教,尤其是教太子,万一把太子教成了老孔这样,思想顽固,还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说不过就要晕倒。遇到事就去书堆中寻找答案,大唐江山可怎么办啊?臣给他提个醒,让他有自知之明,你懂的事情,诸如仁、义、礼、智、信、恕、忠、孝,这些,你可以多教一些,你不懂的,你就少说话,自然有别人来教嘛,干嘛非得显摆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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